《武夫凶猛》 1、最强之躯 “炼力三重:炼肉以炼明劲,炼筋以出暗劲,炼骨可以明暗相化,乃称之为化劲!” “你们这几天学了大枪桩,对自身骨骼筋肉也有了一定了解。” “今日,我就正式教你们‘大枪拳’!” “这一门拳路是咱们南平府衙特有的武道拳法,全身六百余块肌肉中,习练此拳能锤炼到一百余块,足够你们练出明劲!” “看好了!” 南平府衙后的一块空地上。 头发花白的老者鹰目扫视过七个候补捕快的面孔,随即双脚一分,扎下个‘大枪桩’,稳住下盘,张臂一拳直向前刺。 空气被他这一记拳法刺出‘嘭’的一声! “平肩枪!” 一拳直出,他另一拳从侧方横扫而来,同样将空气扫出‘轰’的一声。 “扫枪!” 嘭! “霸王枪!” 嘭! “崩石枪!” 几个穿统一黑布短打的青少年,直勾勾地看着老捕快一拳一拳把空气打出噼啪之声,纷纷屏住了呼吸。 不敢错过老捕快的任何一个动作。 这套拳法将是他们成为捕快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 但也有人弄不清情况,心不在焉。 王安一脸懵然地看着老捕快,眼神没有焦点。 他的脑海中,‘叮’的一声响起,随即出现一个厚重的男声:“最强之躯,已觉醒!” 穿越两年之后,我的金手指终于到账了? 最强之躯是什么东西? 王安正思索着,眼前的场景逐渐虚化,昏暗下去。 一道仅有轮廓的人影从黑暗里走出,‘他’背对着王安,身材高而瘦,站在一座万仞大山脚下,看起来平平无奇。 紧跟着,‘他’右手臂如弓一般拉开,而后骤然向前击去! 呜—— 这副画面本没有声音,但王安好似听到了恐怖的气流声。 一道道气流裹着砂石、落叶、草木尽数朝那道身影的拳头汇集,随着他一拳轰出,虚空都颤了颤! 面前万仞高山直接这气流压缩成的震荡波击中,碎成无数石块,向后崩飞。 向后崩飞的过程里,一块块碎石又不断裂解。 大石头碎成小石子,小石子碎成粉末,被风一刮,一场烟尘漫卷王安的视野! 最强之躯! 拳可崩山! 烟尘散去,王安又看到那道人影站立于天地间,看似渺小,实则有一种无穷大的气魄支撑着他,头顶苍天,脚扎黄泉。 他一步踏入面前的无垠大海,大海上瞬间怒波翻腾,海啸迭起! 最强之躯——以身填海! 信手斩龙、打崩天地、摘星拿月…… 一幅幅画面依次闪过王安的眼前,他心神为之所摄,不禁激动起来。 我的金手指这么强? 我直接无敌了? 随后,画面纷纷崩碎。 王安仍然神魂不属的站在原地,其他六个候补捕快尽皆戏谑地看着他。 在他对面,老捕快铁青着脸,猛然怒喝出声:“王安,睁着眼睛都能睡着吗?!” 断喝声惊醒了王安。 王安还没搞清楚状况,茫然地看着老捕快。 老捕快见他这样,更是勃然大怒:“混账羔子! 给我过来! 我刚才演练的大枪拳你都学会了吗? 学会了现在就当场给我打一遍吧!” 老捕快不仅是说,更是直接上手,手指直接捉住了王安的耳朵,用力一扯就把他扯到了场中。 耳朵上突然传来剧痛,终于让王安回神。 刚才那些画面,好像都是幻觉…… 我要是真有了‘最强之躯’,崔二爷这么拽我耳朵,岂不会反过来把他手指头崩断? “疼疼疼! 二爷爷,放手,快放手,耳朵要掉了!”王安捂着耳朵,连连求饶。 崔姓老捕快见他耳朵都被自己拧青了,闷哼一声,松开手,仍是余怒未消:“就快要赴任测试了,你还这么吊儿郎当! 不行,今天不论你怎么说,都得给我当场练一遍大枪拳,我才能饶了你!” “大枪拳?我一遍都还没看完啊……”王安揉了揉耳朵,低声道。 崔二爷瞪了他一眼,冷笑道:“那我就再给你练一遍,看你能不能把这套拳给打出来!” 习练拳法十分不易,看一两遍就能记下拳路,有模有样地打一遍的几乎百中无一。 这几天观察候补捕快们练习大枪桩,崔二爷也知道王安没这个天分。 他就是存心要治一治王安练拳心不在焉的毛病。 现在练拳心不在焉,待正式成了捕快,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匪类,可就要欲哭无泪了! 崔二爷旋即摆开架势,再度将大枪桩五大招式都练了一遍。 他每一拳打出,依旧有劲力迸发,击得空气发出嘭嘭之声。 王安看崔二爷是要来真的,也不再马虎,用心记忆崔二爷的每一道拳路。 随着心神投入,他立刻感觉这套大枪拳好像变了个样子。 崔二爷的每一次步伐变换、身躯扭动,会导致拳路发生怎样的变幻,产生何种的劲力,都在王安眼中纤毫毕现。 犹如庖丁解牛。 不多时,崔二爷练完拳法,脸色通红,连喘了几口气,才对王安道:“来吧,把大枪拳练一遍给我看看。 不求你能看懂拳路运劲的方式,只要你把动作给我练的像了就行。” 说完,他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休息。 连续演练两遍大枪拳,让崔二爷这样的暗劲武夫,也难消受。 他看王安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正要张口呵斥之时,王安动了。 王安立起大枪桩,平肩架拳,摆出一个中规中矩的起手式。 这套拳法,化用了军中枪兵战法,能锻炼双臂及下盘肌肉,五招拳法对应长枪的‘刺、挑、扫、劈、钻’之用法。 摆出起手式后,王安紧跟着弓步压腿,贴于腰侧的拳头向前直刺而出! 一拳刺出,没有像崔二爷那般打出‘嘭’地一声响。 他只是初练此拳,还未将拳法运用的百多块肌肉整合完成,出拳自然不会有劲力透发。 但王安打出这一拳,明显感觉到自身一部分肌群被拳法调动,一丝热意从被调动的肌群里激发。 随着他变幻步伐,挥拳横扫,那一丝热力亦流转到了这一拳对应的肌肉群当中。 一丝热力,汇成一股热力。 他身形连变,半刻时间内,已将五大招式尽数练了一遍。 体内那股热力已经汇集成了一道热流,流转过他被拳法调动的肌肉,蕴养着强横的力量。 看到王安将大枪拳完整打完,崔二爷面露诧异。 王安这小子起手时还略显生涩,但练过两招后,运拳架势就纯熟不少。 到最后一招‘崩石枪’时,已经有些登堂入室的味道。 莫非这小子还有一点修炼武道的资质,只是先前我一直没发现? 转念之间,崔二爷开口道:“看两遍就能把大枪拳学个有模有样,也算不错了。 你回去把这套拳法练个百八十遍,必然能炼出明劲。 肌肉整合锤炼,劲力透体而发,击打空气发出震响,是为明劲!” 眼看王安再度摆出起手式,好似已沉浸于拳法揣摩之中,崔二爷连忙又道:“好了好了,初学此拳,一天练一遍就够了。 练得多了,反而会毁伤身体,先停下——” 嘭! 崔二爷话还未说完,王安已经一记‘平肩枪’打出,一拳刺穿空气,打出嘭的一声! 拳头击打空气发出震响,是为明劲! 这就明劲了? 崔二爷霍地起身,一脸震惊地看着王安,眼中尤有几分不敢相信。 几个候补捕快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大家同样一起学的大枪拳,为何唯独你这么突出? 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王安又接连打出‘扫枪’、‘挑月枪’。 这两记拳法就未再发出击穿空气的嘭嘭之声。 众人渐渐松了口气。 看来刚才王安那打出劲力的一拳,只是偶然,走狗屎运而已。 崔二爷神色变淡,也慢慢蹲身,就要再坐回石墩子上。 嘭! 王安一记‘崩石枪’打出,震得空气再起闷响! 崔二爷一下蹲在石墩子上,屁股差点摔成四瓣! 嘭! 嘭! 闷响之声开始接连不断。 2、明劲 “十二,十三,十四……” “十七,十八……” “二十响了!已经打出二十记震响了,中间再没有断过!” “这是标准的明劲武夫了吧?” “王安真是撞了大运啊……” 众候补捕快围着王安,接力似地数着数,议论之间,难掩面上的艳羡之色。 他们与王安一样,今天都是初次接触大枪拳。 如今,他们连把这套拳法完整打下来都不能,而王安已经直接炼出了明劲,怎能让他们不羡慕?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老捕快崔勇眼里,王安运使这门拳法,已由最初的生涩,转变到如今的精熟。 而达成如此转变,王安拢共也只把大枪拳练了不到六遍! 南平衙门里,上一个最快把大枪拳练到精熟的郑捕头,也足足练了十八遍! 大枪拳即使再粗浅,也是炼力境的拳法。 王安仅用六遍就将其练至精熟,这得有多么高的武道天分? 最恐怖的是,他连练六遍大枪拳,却没有一丝疲态! 炼力境,就是把潜藏于躯体内的精气,完全炼入肌肉,使之不断积蓄,化为内劲。 南平衙门里,最魁梧最壮实的铁捕快一天食肉三十斤,转化出的精气也只能让他把大枪拳连练十遍而已。 王安身形瘦高,不像精气旺盛的样子,却能轻易把大枪拳连练六遍,有些违背常理。 “果真是天赋异禀!”崔勇那不多的见识,让他辨别不出这种违背常理的情况究竟源自于何,只好把一切都归于王安天赋异禀,赞叹了一句。 众人的议论、赞叹之声,尽被王安听在耳里。 他看似沉浸于浑然忘我的状态,一遍遍练拳,其实内心清明,外界的言语声都瞒不过他。 只是现下的状态有些奇妙,让他忍不住心神投入,揣摩参研,不舍得停下。 一遍遍练拳,已让王安明白,先前自己听到的声音、看到的那一幅幅画面并非幻觉。 自己真的觉醒了‘最强之躯’! 眼下自己能迅速领悟大枪拳,并连练六遍没有疲态,就是最强之躯的功劳。 而它的功用远不止于此。 通过不断习练,肌肉运转收缩,王安发觉,自己仅习练一遍大枪拳带来的效果,可能就相当于别人习练三五遍带来的效果! 这或许就是自己能迅速练出明劲,并迅速将大枪拳练至精熟的原因。 王安对此还不敢确定。 需要更多的试验比照,才能最终确定此事。 他缓缓收拳,感觉那一股股热流亦在周身百多块肌肉内弥散开来,润物无声。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浑身无力,双腿发抖?”崔勇在旁仔细观察王安,见他眼神恢复清明,立刻问道。 王安心里一动,连忙震颤两股、腿肚的肌肉,装出一副腿软无力的样子,窘迫道:“腿软了,肚子也很空。 二爷爷,练大枪拳消耗这么大的吗?” 崔二爷见此,暗里舒了一口气。 若这小子连练七遍大枪拳,还能跟没事人一样,自己就得好好研究一下,这小子是什么做成的了。 不过眼下他双腿无力,两股战战,便知连练七遍大枪拳,对他也消耗不小。 这还在正常范畴之内。 “哼!大枪拳好歹是能炼出明劲的拳法,平常人一天最多练两遍,你连练了七遍,如今还能保持站立,已经很不错了!”崔勇板着脸,训斥王安道。 王安一听,双腿一软,一下子坐倒在地,苦着脸道:“二爷爷,你一说,我也站不起来了。” 他这番反应,主要是遮掩自己方才太过抢眼的表现。 刚才自己注意到几个同僚看向自己的眼神,已与从前毫不相同。 艳羡里尤有三分藏不住的嫉妒。 看到自己回神,这些同僚也都别过脸去,一时间竟没人主动跟自己搭话。 而醉着自己‘示弱’,故意卖丑,同僚们的脸色都渐好了起来。 有人开始出声与王安开玩笑:“王安,你体力这么差,以后娶了老婆怎么办啊?” “你小子,不知节制,这下腿软了吧?” “去去去!”王安笑着打断众人的调侃。 一边崔勇看他们调笑声渐停,目光扫视众人,出声叮嘱道:“像王安今天的情况,便是练拳一时未收住,导致自身消耗甚大。 他幸好只是双腿发软,腹中空空,回去多吃些肉食,喝几道补药就能养好。 有人持续练拳,甚至会把自身练得精气亏损,根基毁伤! 出现这种情况,寿命都要减少,能活五六十岁的人,因此折寿十年、二十年都不算稀奇! 你们要记住这一点,否则以后折寿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是!”众人纷纷应声。 王安亦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双腿发软、腹中空空都是他自己装出来的。 实际上,王安觉得自己精力充沛,还能再把大枪拳练个十来遍。 自己练拳莫非不会消耗精气? 最强之躯还有哪些奥秘? “好了,今天我已经把大枪拳传授给你们,接下来能否靠它炼出明劲,就只看你们自己了。”崔勇看着众人,面带笑意道,“后日就是南平城及辖下各县的赴任测试。 你们在测试中的排名,自然决定你们各自往后前程。 前十名可以直接留在南平衙门做捕快,能得前三者,更会获得衙门添上的彩头。 想拿彩头的,想进前十的,就得加倍努力,凭本事获取了!” 众人闻言沉默不语,但脸上多有跃跃欲试之色。 王安今天直接炼成明劲,刺激到了一众同僚,让他们以为王安能做成的事,自己应该也能做成。 眼下一个个都憋着劲,打算回去立刻习练大枪拳,早一日炼出明劲,也能在赴任试上博一个好名次! “散了吧!”见众人都被激起了斗志,崔勇脸上笑意更浓,挥了挥手,让众人各自散去。 这时,王安却伸了伸手,向崔勇示意了一下,道:“二爷爷,这大枪拳最后一式叫崩石枪,练得久了,难道真能以内劲崩开石头?” “崩石枪?”崔勇愣了愣。 其他候补捕快对这个问题也很有兴趣,纷纷屏息看向崔勇。 崔勇忽然立定身形,站成一杆笔直的大枪,随后拧动腰身,带动全身百多块肌肉发劲,一拳轰向旁边的石墩! 咚! 一声震响,石墩上顿时浮现道道裂痕! “你说的是这般崩开石头吗?”崔勇收回手,对自己这一拳较为满意,暗暗点头,随后向王安说道,“当你使用大枪拳时,每一拳皆能调动百多块肌肉同时收缩,就能造成我这般杀伤。 或者,修成第二重暗劲,也有如此效果。” 王安看着那块布满裂痕的石墩,想到先前看到那道人影一拳打碎高山的画面,忍不住又问道:“那要是一拳将一座高山震成粉末,需要怎样的武道修为?” “拳碎大山?”崔勇浑浊的眼睛里,有光芒闪动,随后黯淡,“我练了几十年的拳,从未听过有哪个武夫能拳碎高山的。 从前或许有吧。 道家或是佛门倒有这等手段。 不过咱们这些武夫,高攀得起人家么?” 3、精气 南平城菜园子街。 两道身影在岔路口相互道别。 “王安,我走了!” 一个弱不禁风,脸色青白的少年笑着向王安挥手。 王安点了点头,同样笑容满面:“好,快回去吧!” 少年应声,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望着这个原主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背影,王安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收尽,神色冷淡。 先前自己从沉浸练拳的状态里复苏过来,同僚们脸上的神色皆历历在目。 旁人脸上都是或艳羡,或嫉妒,都属人之常情。 唯有这个发小,勾着嘴角,眼神冷得吓人,仿佛恨不能生食自己的肉! 看到自己苏醒,发小李英又瞬间变脸,一副为自己感到高兴的模样。 若不是自己观察得仔细,或许就会被他的表情蒙蔽。 李英此人,不可深交。 反正与自己也没有利益纠葛,以后渐渐与之切割,断舍离就好。 打定主意,王安转身往自家走去。 南平城分东西南北四个大区,王安所居的北区历来就是庶民下人所居之地。 此间房屋相叠,街道拥挤,菜贩狗屠到处都有。 空气里弥漫着菜蔬混合牲畜粪便、鲜血的味道,让人闻之昏然。 穿越几年以来,王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从容走过,转过几个巷道,走进了深巷里的一处破落门第。 “郑伯,我回来了!” 进门后,王安喊了一声。 便见冒着烟火气的柴房里,一个老者探出半边身子,皱纹丛生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意:“少爷回来了?再等等,午饭就好了。” 王安点头应声,转去了后院。 原主祖父本来是个捕头,比捕快还高一级。 家里也曾阔过一段时日,可惜原主老子不争气,吃喝嫖赌很快把家业败光,自己也一命呜呼。 好歹留下了一个衙门捕快的考核名额,以及一位一直不离不弃的老仆-郑伯。 郑伯与原主情同父子,相依为命。 王安穿越过来以后,也很快与这位郑伯关系亲近起来。 毕竟他穿越前已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穿越过来头上再多出一对陌生的‘父母’,心理上必定过不去。 只认郑伯这一个长辈,倒不用做什么心理建设。 …… 王安这套屋院分前院后院两个部分。 衣食起居尽在前院。 后院是一个菜园,种着些时令蔬菜。 他到一处空地站定,皱眉思索崔勇教授大枪拳时,说的那些话。 ‘最强之躯’觉醒之后,他的记忆力增强了数倍。 从前所见,现在回想,仍是历历在目。 很快,他就忆起关键内容。 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拳。 崔二爷曾说,只要将大枪拳习练百八十遍,修成明劲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见即便是资质再差的人,习练百遍大枪拳,也必会练出明劲。 资质中庸之辈,可能只需要四五十遍。 而自己习练三四遍就能彻底炼出明劲,似乎算是资质最顶层的那一小撮人? 觉醒最强之躯前,自己学站大枪桩时,崔二爷分明说自己武道资质稀松平常。 改变自脑海里响起那个声音后才开始。 但最强之躯带给自己的,却不能以‘资质’一概而论。 更确切地说,自己练习一遍拳法得到的效果,是别人习练数遍甚至十数遍才能有! 练习三遍大枪拳就可修成明劲,寻常人却需四五十遍; 练习三四遍后,就完全掌握拳法,运用精熟。 别人达到这种程度,至少亦得二三十遍。 如此可见,最强之躯能让自己在修炼大枪拳时,得到超高的增幅效果。 就是不知道若自己练习其他拳法,还有没有这种增幅? 增幅的倍数,又是否与练习大枪拳时一样? 大枪拳是王安掌握的第一套拳法。 除此之外,他也无处学习第二种拳法。 思前想后,王安想到前世一些锻炼身体的运动。 他四下看了看,当即俯卧在地,双臂撑起身体,开始做俯卧撑。 俯卧撑主要锻炼上肢及腰腹部的肌肉,尤其能锻炼胸肌。 每一次伏地挺身,王安都能感觉到自身一部分的肌肉得到锻炼,丝丝缕缕的热意在肌肉群里汇成溪流。 这种感觉与施展大枪拳打出劲力时一模一样。 但是,热流汇集的速度明显要比大枪拳慢一大半。 王安习练一遍大枪拳的效果,抵得上别人习练六七遍。 但做二十个俯卧撑的效果,只相当于习练三分之一遍大枪拳的效果。 随后,他又试验了仰卧起坐、蹲起等运动,发现增幅与俯卧撑都差不多,有的效果甚至还不如俯卧撑。 他终于确定,最强之躯对不同运动都有增幅。 增幅效果则各不相同。 目前以‘大枪拳’为最高。 大枪拳与俯卧撑等运动的差别就在于,前者是正儿八经的炼肉拳法,可以搏杀敌手。 后者只是一项普通运动。 或许最强之躯的增幅作用,更倾向于各类拳法武道。 可惜王安也只掌握大枪拳这一门拳法,不能与其他拳法进行更多对比。 他只好暂把这个想法压在心里,转而思考另一个问题。 今天自己已练了七遍大枪拳、数十个俯卧撑以及其他的一些运动,怎么始终没有想象中的肌肉酸痛、四肢乏力之感? 崔二爷还说,常人一天练两遍大枪拳已是极限。 再练就要损伤本源。 但自身却毫无本源受损之感,反而越练越有劲,这是为什么? 自己早上就吃了一碗稀粥两个包子。 按理说也支撑不了这么大的消耗。 难道是因为最强之躯能让自身练习种种拳法,都保持最低消耗? 不对…… 哪怕是最低消耗,演练这么多遍拳法,体内精气也早该消耗干净了。 然而自己仍然精气勃勃。 可见事情真相并非如此。 也许是自身可以用一种自己尚还感受不到的方式,极其高效地补充精气,让身体达到完美平衡。 这个只能留待以后验证。 收起心思,王安身形绷直,站成一杆朝天刺去的大枪。 枪桩一成,股股热流就在周身百多块肌肉内如老鼠般乱窜。 人身有六百多块肌肉,大枪拳只能锻炼到百多块。 不知世间有没有一种拳法,可以调集全身所有肌肉? 大枪拳锻炼到的百多块肌肉同时收缩一次,产生的力道可以打裂石块。 若是全身所有肌肉同时进行一次收缩,能产生多大的力道? 先把大枪拳练到能打裂石块再说! 王安踌躇满志,一记平肩枪击出。 嘭! 空气震响! 4、温补方 “少爷,吃饭了!” 郑伯背着双手,笑眯眯地走过来,向王安唤了一声。 王安缓缓收拳,周身热流于体内四散而开,沉淀下去。 他朝郑伯点了点头,面露笑容:“走吧,郑伯。” 吃饭前,他又把大枪拳练了三遍。 聚集的劲力越发强劲,劲力流转过的肌肉也越发‘驯服’,能够调动十余块肌肉进行一次同步收缩。 与同时调动百多块肌肉收缩还有一段距离。 距离不远。 持续修炼,后天赴任试前应该就能达成。 一老一少走到前院,王安搬出桌凳摆好,郑福颤悠悠地端着两盘菜肴摆在桌上,捧上一盆米饭。 两人落座开餐。 “今天去卫河桥边买菜,正好碰到有人卖刚钓上来的鲤鱼,便宜得很哩,我就买了一条回来。” 郑伯给王安盛好米饭,指着桌上黑红油亮的鲤鱼,对王安说道,“少爷尝尝,我这酱焖鲤鱼味道怎么样?” 王安笑呵呵地夹了一筷子鱼肉尝了尝,连连点头:“不错!真不错,郑伯手艺越来越好了,丰乐楼里的厨子都比不上你!” 丰乐楼是南平四大酒楼之首。 菜肴美味,远近闻名。 一听王安把自己的厨艺与丰乐楼的厨子相提并论,郑伯更止不住笑意,还有些腼腆地搓着手:“哪里啊,老汉哪能跟丰乐楼的厨子比呦…… 这酱焖鲤鱼还是少爷教给老汉的哩。” 酱焖鲤鱼是王安前世最爱吃的一道菜。 浓油赤酱的味道,每每午夜梦回,似乎都能嗅到。 于是就教郑伯学会了这道菜,好歹能解一解故乡愁思。 “少爷今天去衙门里学了拳法吧? 后天赴任试就要开始了,少爷有没有把握留在南平衙门啊?”很快,郑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捧着饭碗忧心忡忡地向王安问道。 南平衙门毕竟是州府衙门,在此地做捕快虽然事多些,但也不会如在县乡办差那么危险。 在县衙做捕快,少不了要去到各村镇办案调查。 有些村子本身就是贼窝,进去了可能就得掉层皮且不说。 更有些隐在深山里的村落,可能早被妖魔鬼祟窃据,一不小心误入那等所在,可是连命都会丢掉! 郑福从王安祖父那一代就到了王家做仆从。 他是没少从王安祖父、父亲那里闻听这数百里方圆内的邪诡恐怖之事。 什么村民走夜路被狼妖拍了一下肩膀,一回头就被掏走心脏,到家才发现自己死了; 什么山火将几座山烧成赤地,但山中村子却浑然无事,负责扑救山火的役丁夜间留宿村子,第二天就变成了满带齿痕的血肉白骨。 这些恐怖见闻,郑福简直不胜枚举。 如今眼看自己视若己出的少爷又要走一遍父辈走过的路。 他怎能不提心吊胆? 生怕王安败落到各县县衙赴任,过二年县衙给家里送来一副骨头架子。 王安停下筷子,抬头就对上郑伯的殷殷关切目光,心下一暖,笑道:“今天崔二爷新教了我们拳法,我练得还不错。 这两日多努努力,赴任试时搏个前十还是不在话下。 前十就足够留在南平衙了。” “那就好,那就好。”郑福连连点头,又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起身,向王安道,“少爷,你先等等。” 说完,便匆匆跑去自己的小卧房,不多时抱着一个褪去红漆的箱子走来,摆在桌上。 他从里面拿出一本薄册,递给王安,喘了口气道:“家里从前还收藏几本书,好像与拳法有关。 只不过老爷不爱练这个,有次在青楼跟人争风吃醋,一口气卖了两三本去。 我见事不对,偷偷截留下来一个薄册子。 少爷,你看看这能不能帮上你?” 王安心中好奇,接过薄册,入目便见粗糙的纸张封面上写着三个字‘温补方’。 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一段引言:若使拳如铁,须炼肉如钢。 欲炼肉如钢,须用温补方。 …… 二十个字,朗朗上口,言简意赅。 王安没有继续浏览,合上薄册,向郑福点了点头:“郑伯,这册子正好对我有用。” 有用没用,用过才知。 现下所言只是让郑伯安心而已。 郑伯听言,果然喜不自胜,连连点头:“有用就好,有用就好。我也不识字,只知道这是能传家的宝贝,就赶紧替老爷收了起来。 从来不敢叫别人瞧见。 现在传到少爷你这,老汉的责任也算尽到咯!” …… 使拳如铁,炼肉如钢? 饭后,王安坐在书桌前,翻开温补方,盯着前言的四句话想了很久。 这温补方所言究竟能不能信? 可真有人能将肌肉练得坚硬如钢,拳似铁块? 不论能不能信,王安都对温补方上内容生出了绝大的好奇心,翻过前言,细细浏览了下去。 温补方上记载了三道药方。 依次是‘三元养身汤’、‘天精地益炼身贴’、‘十全大补药浴汤’。 每道药方后面,附着药方的作用。 三元养身汤为未成明劲,或初成明劲的武夫所用,可以凝练肌理,使肌肉收缩能力增强。 拉扯肌肉,能发出拉弓般‘崩’地一声,就表示肌理已经凝练大成。 天精地益连身贴是一道膏剂,贴于周身,能增加肌肉强度。 每到肌肉收缩时,以手按压,能感觉到有一层硬膜,就代表肌肉强度已近圆满。 十全大补药浴汤能熔炼肌肉与肌理,各方面提升武夫的肌肉。 浑身肌肉绷紧,硬如钢块,就是炼肉如钢的层次。 在薄册的最后,王安又看到了三行小字。 ‘本方为无我氏所创。’ ‘药方多处有待商榷,尚在论证试验当中。’ ‘贸然使用产生的不良后果,无我氏概不负责。’ “……” “甘尼酿!”王安啪地一声合上薄册,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温补方向他描绘了一个强悍异常的武夫境界。 但在最后又无情地掐灭了这个幻想。 他本想把这本薄册付之一炬,但迟疑了一下,还是在书桌上放好。 说不定真的能够‘使拳如铁,炼肉如钢’呢? 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5、赴任试 嘭嘭嘭! 后院里,王安的双拳化作道道残影。 凌厉刚猛的劲力击穿空气。 这套大枪拳已被他玩出了新花样。 半刻钟以内,他将大枪拳打了足足三遍。 每一拳都迸发劲气。 每一拳都是一道或刺或扫或劈的大枪。 踏! 猛然间,王安一跺脚,顿住身形。 霎时间漫天拳影收尽。 一缕缕劲力在他肌肉内拧成一道绳索,贯连百多块肌肉,同时收缩。 他眼中神光湛湛,一记霸王枪直劈前方的大石块! 嘭! 拳影如瀑布落下。 大石块应声而碎,四分五裂! “成了!” 王安吐气开声,脸上难掩喜色。 经过一天多的习练,自己果然做到了百多块肌肉同时收缩。 这一瞬收缩带来的力量,足以击碎石块! 他蹲身查看自己打碎的那块石头。 饭桌子大的一块石头,如今已经裂成十余块,如花瓣般张开,其间夹杂着一些碎裂的粉末、石子。 ‘自己这一拳的威力,似乎比崔二爷还要强点?’ ‘他只能把石头打出裂痕,却没法像我这样,直接把石头打得四分五裂。’ ‘他说暗劲层次的武夫,也能打崩石块。 那当时他打裂石块时,使的是明劲还是暗劲? 打裂石块若是还得用暗劲的话,未免就太弱了点。’ 王安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眼中憧憬之色尤未散去。 只是百多块肌肉同时收缩,产生的力量就可打崩石块。 若是令一身六百多块肌肉都炼出明劲,同时收缩,产生的力量会有多大? 再加上炼肉如钢,使拳如铁的境界呢? 隐然间,王安觉得一扇崭新的大门在自己面前打开。 他走到院角的水缸前,借着水面观察自己。 赤着上身的王安一身纹理分明、很是匀称的肌肉,他略显清秀的面孔也在一身肌肉的衬托下,显得阳刚俊朗。 用缸边的毛巾蘸水,清洗了一遍身上的汗液。 王安穿上外衫,就又变成了一个清秀稚嫩的小小少年。 他一边走出后院,一边喊道:“郑伯,今天赴任试,我就不在家吃饭了,路上买几个包子吃一吃就好。” “诶!好,少爷,可得好好表现啊!”郑伯卧房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天才蒙蒙亮,老人家也不过刚睡醒,还未起床。 担心老人家受凉,王安又道了一句:“不用起来了,我这就走了!”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家,关好院门而去。 …… 巷子口的早点摊子上,摞得老高的笼屉冒着滚滚蒸汽。 贩夫走卒聚集在摊子周围,点两个包子,一碗粥汤便呼噜噜吃喝起来。 “八个包子,一碗豆腐脑,包子给我包好。” 王安走到近前,向摊主喊了一声。 摊子由一对中年夫妇操持着。 男人负责揉面盘馅儿做包子炸油饼,女人则忙着洗碗擦桌。 今天他们的女儿也来帮着给食客盛粥端包子。 “客官,豆腐脑要咸的还是甜的?” 女儿抬起头,露出一张素净的瓜子脸,秀眉杏目,被蒸腾水汽映衬得飘逸宛然。 “哧溜” 对面坐着的搬运工见她容貌,惊为天人,吸了口口水。 “当然是咸的。”王安却未注意女子容貌,诧异于她竟问出这种问题。 甜的豆腐脑难道能吃? “哦,哦,好。”女子低下头去,盛出一碗豆腐脑,配上咸菜、葱花、炸过的黄豆,淋勺卤汁,端给了王安。 各色小菜与雪白的豆腐脑相映成趣,王安食欲大动。 拿一个小勺,不断抹过豆腐脑表面,使卤汁配菜与豆腐脑层层融合,之后就呼噜呼噜地吃下了肚。 一碗豆腐脑,他解决起来不用三分钟。 刚吃好豆腐脑,摊主女儿已经用油纸包好包子,给他放到了桌上。 抓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咬破了皮儿,滚烫的油脂就顺着缺口汩汩流出。 王安吹了吹热气,慢慢地吃了几口。 等觉得温度适口了,他就把剩下的大半个包子一下塞进嘴里。 紧实的肉馅和着油脂,浸润软嫩的表皮,在口腔里霎时爆开。 “呼——”王安吐出一口热气,越过几张早点摊的桌子。 就看到一人从对面走来,向他打了个招呼:“王安!” 来者就是原主的那位发小-李英。 他并不想与这位笑里藏刀的发小有太多交集,但在这里碰到对方,也只能笑着应声:“来吃早点啊?” “对,你等等我啊。”李英和善地笑着,自去摊主女儿那里付钱买了几个包子。 看到摊主女儿的容貌,其明显顿了顿。 “王安,你看到了吗?”走到王安近前,李安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王安很是奇怪:“看到什么?” 迎着他的眼神,李英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两人并行着走出几步,李英又扭头看了早点摊上的摊主女儿一眼。 王安似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他在其转头回看时撇了撇嘴,更加深了要与这人划清界限的想法。 …… 南平衙门的后院里。 偌大的空地上,已提前放好一副副石锁。 石锁由小到大依次排列,最轻的都有六十斤重。 十余个大笼子靠墙角放着,内里关着毛发雪白,壮硕如牛犊的怒山狼。 怒山狼眼冒绿光,盯着院子里扎堆聚集的候补捕快们,嘴里滴落涎水,不时发出一声吼啸,让人闻之心底发寒。 “赴任试第一项,就是提石锁! 石锁从六十斤的到五百斤的都有,凡是双臂无法提起二百斤石锁的候补捕快,都会被赶到各县衙门去。 县衙里要是没有职缺,给安排到荒僻山野做光杆亭长也不稀奇!”角落里,崔勇看着这些同僚们的孩子,神色严肃地叮嘱着。 来参加赴任试的不只是王安这一班南平候补捕快。 还有南平辖下各县的候补捕快,加起来得有百二十人。 赴任试每隔一年都会举行一次。 百多个捕快填充到府衙、县衙去,也仍不够用。 究其原因,只能说是妖邪当道,礼崩乐坏,尚国对治下疆域的掌控力越来越不足了。 “你们这几日,只要把我教授的大枪拳每天都勤练一遍,在家吃好一点,提起二百斤石锁却不在话下。”崔勇扫视过一众少年,压低声音道,“这些县里出身的孩子,大都学不到拳法!” 6、奖励 听崔二爷所言,本有些担忧的少年们纷纷放心。 王安亦是心中一动。 看来即便是大枪拳这样南平衙每个捕快都会的拳法,出了南平也会成为稀罕物。 那能锻炼周身六百余块肌肉的拳法,岂不是更少? 他心头一紧,趁着崔二爷稍稍停顿,让几个少年随意议论的时候,向其问起了这个问题。 “能将一身六百余块肌肉尽皆锤炼出明劲的拳法?”崔二爷微微一愣,看着王安,叹了口气,“你小子,可莫要觉得自己有点天分就好高骛远啊。 你虽然已经炼出明劲,但也只是刚刚跨过了武道门槛而已。 且不说明劲之上,还有暗劲,化劲二重。 炼力境以上,更有炼血、炼窍、炼罡,乃至传说中的鬼神之境! 我就问你,你现在能不能同时调动百多块肌肉,打崩石块?” 崔二爷话语里的训斥之意,在场少年们都听得分明,都乐呵呵地看着王安吃瘪。 尤其是李英,躲在人后,看似人畜无害的脸上阴冷之色一闪而过。 王安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还远远不到同时调动百多块肌肉的程度。” “大枪拳大成的标志,就是同时调动百多块肌肉,一拳裂石!”崔二爷对他叮嘱了一句。 只是其想到自己用了三年时间,才勉强调集百多块肌肉。 也就没了训斥王安的心思。 毕竟也是个好苗子。 对武道有期待,憧憬更高的境界是很正常的事情。 崔二爷面色稍缓,又对王安道:“能锻炼周身所有肌肉的拳法,老汉一辈子没出过南平,孤陋寡闻,没听说过。 但也有拳法比大枪拳能锻炼周身更多肌肉。 在咱们南平有家武馆,他们专门教授一套叫做‘趟雷十三手’的拳法,这套拳法能锻炼一身二百多块肌肉! 虽然其中不少与大枪拳重合,但两者叠加,也能让人锤炼到周身三百余块肌肉了。 不过,仅仅把一套大枪拳练至大成,天资再高,也要消耗一年半载的时间,再练一门趟雷十三手,消耗时间就得数倍不止! 三五年时间,别人已经跨入暗劲层次,随意一拳就能击穿石头。 你却仍然停留在明劲层次,每一拳都得出大半力气,才能达到崩开石块的效果,又是何必?” 南平武馆,趟雷十三手。 王安牢牢地记下了这个线索。 至于崔二爷后面的言语,他并没有听进去。 他现在就是大枪拳大成的境界,哪里还用在这拳法上再消耗一年半载? 只能是等别人用三五年时间达到了暗劲层次,回过头来想嘲笑他时,他却已经是化劲武夫,甚至跨入更高的炼血境了。 “大枪拳大成的标志是拳出崩石。 那炼肉层次大成的标志是什么? 我看了一本书,上面说炼肉大成,可以使拳如铁,炼肉如钢……”王安看崔勇心情好转,嘿嘿笑着,赶紧追问。 “什么使拳如铁,炼肉如钢?”崔勇皱着眉,“你看的都是什么歪书? 人身怎能与钢铁相比? 炼肉层次只要能调集百多块肌肉同时收缩,就算功行圆满!” 不过,崔勇思索了一下,接着道:“修行者的第一重境界,叫做炼气,可以通过神妙法门引元气淬炼自身。 他们炼气大成,自身会生出奇妙变化,能引真气护体,刀剑难伤。 这或许就是另一种的‘炼肉如钢’? 可惜……修行太看重天资悟性,你们多半是没希望成为此道中人咯。” 王安这是第二次从崔二爷嘴里听到关于‘修行者’的事情。 第一次是他问崔勇,武者可否拳碎大山? 崔勇表示从未听过这种传闻,但肯定道佛二门的修行者一定可以崩碎大山。 可见武者天然不如修行者。 如果修行者是高飞于天的凤鸟,武夫就是匍匐于地的野狗。 差距太大。 就连崔二爷这样的老武夫,提及修行者的佚闻,也都是神往艳羡不已。 修行者就是如此强横。 崔勇没有兴趣再继续这个话题,意兴阑珊,与众人介绍第二项测试的情况:“提石锁能到二百斤,成绩便算及格。 此之后就进行第二项测试。 看到那些笼子里的怒山狼了吧? 第二项测试,便是令你们与怒山狼相搏,看你们能给怒山狼造成多大的伤势,能在怒山狼的攻击下坚持多久。 之后把两项成绩各自排名相加,取个平均名次,这就是你们的最终名次。” 第一项测试好歹只是测验力气。 一众少年都还有些把握,能过二百斤石锁的门槛。 但一听到第二项测试,竟要与那些一看就是明显饿了好几天的怒山狼搏杀,都不禁吞了口口水,打起了退堂鼓。 有人忍不住向崔勇问道:“二爷爷,要是过了第一项测试二百斤石锁那一关,是不是就必定能分派到各县衙门去做捕快,不用到荒山野岭做亭长?” “那是当然。”崔勇点了点头,猜到了询问者的想法,道,“过了第一项测试,你若不敢与怒山狼相搏,可以直接放弃第二项测试。 若仅仅只是求个县衙捕快的职司就能满足,这样也好。 毕竟每年都有几个胆大的小子,非不自量力与怒山狼相搏,结果丢了性命。” 众少年知道自己还可以放弃第二项测试,纷纷松了一口气。 王安盯着笼子里的怒山狼,神思浮动。 怒山狼体型比之寻常野狼大了整整一圈,气力也必然更大,估计能与未同时调集百多块肌肉状态下的自己媲美。 甚至更胜一筹。 但看它们瘪瘪的肚子,也知它们提前被饿了好些天。 它们被放出笼后的前几次攻击,必然十分疯狂,全力以赴,甚至超常发挥。 但随着饥饿感涌上,力气必定大打折扣。 那个时候就是自己将之毙杀的机会。 第二项测试不难。 自己可以一试。 “我已经打听过了。 本次赴任试,前十能得南平府衙的捕快职缺,第一更是会直接被提拔为捕头。 第二将由衙门府库赏赐一柄‘斩鬼朴刀’。 这刀附着有修行者的符印,能震慑鬼祟,真有勇力的武夫,使之杀鬼也不在话下! 而第三,亦有五十两银子的赏赐。 好好努力吧!”崔勇关注着王安神色。 见其神色淡淡,自己竟看不出其心思,有些着急地补充了几句,放出赴任试的彩头。 希望某人为之心动,能参与到第二项测试。 7、石锁 捕头的职缺? 自己一个少年人,直接出任捕头,肯定难服众,还可能被其他几个衙门捕头分走权力。 很快就会由实职捕头变作被架空的虚衔。 并且出头的椽子先烂,自己先前表现略微突出,就召来李英这样人的仇视。 若在赴任试也大出风头,说不定又会召来什么祸端。 第一名的奖励,可以直接无视。 倒是第二和第三可以斟酌一二。 王安虚着目光,安静思索。 很快把第二名的奖励也排除,决定把第三名作为自己的目标。 第二名斩鬼朴刀的奖励看似唬人,但仔细一想,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谁知道修行者在刀上施加的符印效用能有多长时间? 一柄精钢朴刀,找手艺好的老师傅打制,顶天不过五两银子,修行者随随便便加道符印,竟能让其身价攀升到远超五十两? 这奖励看似了不得,其实估计是个银样镴枪头。 相比之下,得到第三名,就有五十两银子入袋。 自家平日里就靠打打零工维持生计,用这五十两银子,舒舒服服地过上一段时间,难道它不香吗? …… 不久后,衙门典吏到了后院,召集一众候补捕快,训勉之后,便将人分成了三队,依次前去提石锁,测气力。 后院里,呼喝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王安这才发现,第一项测试并非是走到自己能提起的最大石锁那,把石锁提起就算过关。 而是要人从最小的石锁开始,一路往上加码。 嘭!嘭! 一个个少年人使劲力气,脸红脖子粗地把石锁提起,听到监考的捕快一声‘放’的口令,又连忙丢下,走向下一个更大的石锁。 人们依次测完。 绝大多数都能支撑着迈过二百斤石锁的门槛。 但一过二百斤,就立刻显示出了他们各自底蕴的厚薄。 王安发现,和自己一样修行了大枪拳的那几人,能咬牙拼过三百斤。 就连看似弱不禁风的李英,都能提起二百五十斤的石锁。 而从县里来的那些,多是堪堪迈过二百斤的坎,就再支撑不下去,宣布弃权。 二百斤的坎刷下大半人。 三百斤的坎又将剩下的人刷下大半。 很快,场中就只剩十个人,仍在支撑向前。 其中就有王安。 “嘿——” 王安故意憋气,直憋得自己脸红脖子粗,才‘堪堪’把四百斤的石锁提起。 随着监考捕快一声‘放’,他脱力似地放下石锁,眼角余光打量四周。 只有七个人了。 自己再前进两个名次,到第五的时候就退场。 第二场测试,只要能毙杀怒山狼,平均成绩就能稳进前三。 走近四百五十斤石锁,王安一边活动身体,一边观察着其他竞争者。 有两人开始尝试提起石锁,使出吃奶的力气,堪堪把石锁提起,然而未能坚持到监考官喊‘放’,就先一步脱力放下。 二人摆了摆手,表示弃权。 如此,场中就只剩下王安等五人。 他只需将这道石锁提起,达到监考捕快规定的时间,就是真正的第五名。 王安垂下双臂,试了试石锁的重量,开始‘表演’。 “嗯——” 伏低身形,他紧握石锁,面红如血,一点点将石锁提起。 眼看那石锁颤悠悠地样子,监考捕快都替他担心:“行不行啊?不行就放下来,小心闪到腰。” 王安勉力摇了摇头,仍然‘咬牙坚持’。 过了会儿,监考捕快一声令下,他立刻丢下石锁,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五百斤的石锁还能不能提得起?”监考捕快怀疑地看着王安,眼见这候补小捕快摇摇欲坠,搭了把手扶住他,“行了,下场歇歇吧。 现在就把力气用尽了,待会儿怎么参加第二场测试?” “谢、谢谢伯伯。”王安喘着粗气,仍不忘向监考捕快道谢。 监考捕快对他印象更好,干脆扶着他到了场边,叮嘱他好好休息,才转回场中。 王安才在场边坐下,正想观察剩下几人的测试情况。 崔勇已经带着李英等人围了过来。 “都炼成了明劲,怎地提起四百多斤的石锁都这么不济事?”走到王安近前,崔勇皱着眉头直接问道。 他不觉得王安方才表现是在藏拙。 有藏拙把自己藏得都快脱力的吗? 初入明劲的武夫在经过拳法锻炼后,周身肌肉渐渐协调,自身的气力便会开始一个迅速攀升的阶段。 五百斤只是这个阶段的起点。 崔勇觉得,王安就算再如何差劲,此时也该能初步协调肌肉,有五百斤气力了。 没想到其仅是提起四百多斤的石锁,便如此费力。 出现这种情况,只可能是王安自己练拳出现了问题。 “这几天觉得自己炼成了明劲,便有些惫懒。 一直没有继续练拳……”王安早想好怎么回答崔勇的问题,讪讪挠头道。 “哼! 你有这天资,却不知勤奋练拳,真是白瞎了这份天资! 再不努力,小心老天爷把你这天资收走!”崔勇狠狠地瞪了王安一眼,连连训斥。 他与王安这些少年的父亲皆是同僚,把王安等人当做子侄辈。 教训起来也就毫不留情。 但也是一片好心。 一旁的李英却似不忍发小被骂,低声道:“崔二爷爷,王安这次吃了教训,一定会长记性的。 他能这么快练出明劲,想来也是很辛苦……” “他辛苦?” 李英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反而把崔二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老汉每天跟在你们屁股后头唠叨,让你们勤奋一些,老汉不辛苦? 真是没良心的兔崽子!” 崔勇狠狠地瞪了王安一眼。 王安赔着笑,心里已经把李英十八辈祖宗都挨个问候了一遍。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发小这么能挑事? 这厮的性子怎么跟条毒蛇似的呢? 不过,崔勇倒也没再继续训斥王安。 并不是李英那番话起了作用,而是测试场中有一人吸引了他的目光。 周围的候补捕快们已经惊叹开来。 “这人是谁?” “双臂各提起五百斤石锁,他的气力加起来岂不是至少有一千斤?” “已经练成明劲了吧?” “这人好像是大昌县那边来的?听说有家传拳法傍身!” 8、怒山狼 测试进行到最后。 场中只剩下一人,站在五百斤的石锁前。 所有人的目光尽皆聚集在那人身上。 他身形高壮,方脸粗眉,鼻梁高挺,一副猛壮士之相。 其大眼盯着先自己一步提起五百斤石锁,施施然离场的另一人,脸色沉定。 少顷,他俯身下去,一只手臂抓住五百斤石锁的横杠,手臂上筋肉虬结,如同一条条龙蛇。 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身形微微一顶,整个石锁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提起! 这还不算完,他单臂提着石锁,转身侧步走到另一座五百斤石锁跟前。 另一只手也抓住横杠,闷哼一声,瞬间血流上脸,发劲之下,再度提起一座五百斤石锁! 其人如此巨力,引得满场哗然。 议论之声鼓沸而起。 俱赞他勇力无双。 有人已经开始打听起他的具体情况。 他在众人的议论盛赞声中,神色平静,在听到监考捕快宣布自己得了第一名,紧绷的脸上才露出稍许笑意,大步离场。 王安收回目光,低眉沉思。 双臂之力,达到千斤。 自己也能做到。 但绝没有这人看起来如此轻松。 提起千斤石锁,估计自己就真要脱力了。 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自己不过分展露实力是正确的,否则免不了要被人拿来与这个方脸大哥做比较。 这方脸壮汉听说出身大昌县,有家传拳法? 王安开始留意周围的议论声。 很快便打听到方脸巨汉名为方重,确实出身大昌县,是当地的望族子弟。 其家传一门‘天门大劈掌’。 此拳能练二百余块肌肉,凝成劲力之后,可以在不断运转拳法之下,淬炼身体大筋,练出暗劲。 一般人明劲练成后,就可以收束肌肉内的劲力,深入身体大筋之内,不断淬炼,以期炼成暗劲。 崔二爷就是靠大枪拳炼出了暗劲。 不过他并不推荐以大枪拳凝练暗劲。 因为大枪拳练出的暗劲,实在太弱了,也就稍强于明劲武夫。 与大枪拳相比,方家的天门大劈掌、南平武馆的趟雷十三手就成了不错的暗劲拳法。 “休息半刻时间。 半刻时间后,开始第二项测试。 第二项测试须与怒山狼搏斗,能在搏斗之中坚持的时间越长,在怒山狼身上造成伤口越多,甚至将其击杀者,成绩越好。 想要参加第二项测试,须在前一关提起了二百斤以上的石锁。”监考捕快宣讲完毕,就令人搬开了空场上大大小小的石锁。 场地被清理一空。 不多时,一个铁铸的三丈高的围栏圈起了大片空地。 每一个测试者都将进入围栏,与饥肠辘辘的怒山狼相搏。 一时三刻。 半刻时间,即是前世的二十分钟。 时间很快就到。 百余个候补捕快里,最终只有十二三人报名参与第二项测试。 候补捕快们都被他们的引领捕快,三令五申过第二项测试的危险性,多数人自觉退出。 少部分不自量力的也被引领捕快给拦住了。 第二场测试用抓阄的方式来确定顺序。 王安得到了一个不错的顺序:十一号。 在他之后,只剩下一个候补捕快。 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前面测试者的成绩,据此调整自己面对怒山狼时,应发挥多少实力。 排在最前面的人,因为没有与怒山狼相搏的经验,骤然面对这种野兽,必会吃大亏。 抓阄抓到一号的人脸色煞白。 在监考捕快将怒山狼投入围栏后,更是两股战战。 其最终举手弃权。 随后,二号、三号、四号都跟着弃权。 五号是那位最后举起了五百斤石锁的高壮青年。 其名叫周平云,与南平府衙的某位位捕头是亲戚,很早就得授大枪拳,而今亦是明劲武夫。 看着围栏内的怒山狼,周平云深吸一口气,随即走入围栏内。 “可准备好了?”负责拉扯锁链,避免怒山狼在围栏进人的刹那就暴起而攻的监考捕快沉声问道。 周平云神色沉郁,点头,紧握双拳,站成一杆大枪。 “好!” 监考捕快骤然松开粗重的锁链。 哗—— 锁链滑过铁围栏的声音瞬间响起,那头被限制在围栏一角的怒山狼凌空扑跃,血盆大口直咬向周平云的脖颈! 周平云见状,暴喝一声,左拳更似一杆大枪般直直刺向扑来的怒山狼! 平肩枪! 坏事了! 见周平云竟然选择刚开始就与怒山狼硬拼,王安心里咯噔一声。 这头怒山狼不知饿了多久,当下骤遇血食,正是狂性大发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甚至比吃饱时还要高出三成。 此时纵有千钧巨力,也不该与它硬拼。 迂回周旋,等它泄气之后,再暴起而攻才是取胜之道! 围栏中情形果然如王安所料。 周平云一拳击出,虽不偏不倚地砸中怒山狼的脑袋侧面,将其血盆大口打偏了方向。 但怒山狼发了狂,冲势不减,硕大的身躯迎面撞中周平云胸口,直将他撞得倒飞出去,狠狠摔在了围栏上! 嘭! 围栏都被撞得抖颤了几下。 周平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血液溅在胸前衣物上,血腥味弥漫,更激得怒山狼眼冒绿光,嘶吼着冲袭而来! “好个畜牲!” 周平云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剧痛之下,更失方寸。 见怒山狼又扑杀而至,他又一次直冲上去。 与之作殊死搏斗! 围栏内,拳影横空,劲气迸射。 狼吼之声、撞击围栏的声音不绝于耳。 鲜血肆意泼洒。 一刻时间之后。 那头怒山狼终还是被周平云毙于拳下。 但他本人也是鲜血淋漓,受了重伤。 血腥味在众人鼻翼间萦绕。 被这副惨烈景象吓到,在周平云之后,又有几人宣布弃权。 很快就轮到了那位身怀天门大劈掌的望族子弟-方重。 其研究了先前周平云与怒山狼的搏斗,总结出了规律。 进围栏之后采取迂回游斗的方式,趁着怒山狼力尽时,一拳轰去,干脆利落结果了怒山狼的性命。 此后,又排过了几人。 截止目前,十余人中,能成功毙杀怒山狼的唯有方重与周平云。 与怒山狼周旋超过半刻的只有二人。 很快,队伍排到了王安这里。 9、第3名 “王安,准备好了吗?” 两个监考捕快紧抓着锁链,手臂上肌肉坟起。 先前扶过王安的那位捕快沉声问道。 王安站在围栏里,双臂自然垂下,神色平静,盯住对面那头牛犊子般的怒山狼,轻轻点头:“准备好了。” “好!” 监考捕快断喝一声。 两人同时松手。 哗—— 早已积蓄良久的怒山狼一跃而起,锁链与铁围栏摩擦,发出剧烈的声响! 它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 分外模糊。 临近王安时,猛然一爪挥出,横扫向王安胸腹! 呼! 爪未至,声先闻。 怒山狼这一爪,打得空气震响,比明劲武夫百多块肌肉同时收缩的一击只强不弱! 王安早已打定主意,在怒山狼狂性未泄之前,不与之硬拼。 眼看它一爪直奔自己胸腹,他猛然收缩肌肉,将大枪拳中‘挑月枪’的劲力加持于双脚,一下弹开,使怒山狼这凶暴一击落在空处! 怒山狼嘶吼一声,长尾如军刀般高扬,身形一矮一提,紧随王安之后,一口啃向王安肋侧。 王安乍然扭身,正对怒山狼,一脚踹中它的鼻头,借助这股反冲之力,再度跃出老远! 两者在围栏里身形交错,兔起鹊落。 数个回合之后,怒山狼仍未能伤到他一分一毫。 他在怒山狼狂风丨暴雨般的攻击下,灵活游斗,就像泥鳅般滑不留手。 “这小子!” 围观人群里,本有些紧张的崔二爷见王安如此耍宝,也放下紧张,笑骂了一句。 他算是看了出来,王安这小子心里已想好怎么对付怒山狼。 既然如此,也就无须自己为他担心什么。 “别的不说,王安倒有一身逃跑的好本事啊。”李英站在崔二爷身畔,低垂着眉,轻飘飘地说道。 听其所言,几个同伴无所谓地哄笑一阵。 崔勇侧目瞥了其一眼,心里有些不舒服。 得找个机会提醒王安一下,他这个发小没有好心。 正想着,忽然就听到身旁人的言语声:“看!怒山狼速度慢下来了!” “王安果然用的和方重一样的打法。” “他倒是有点小聪明……” 崔勇抬目看向围栏里。 那头怒山狼的速度果然慢了下去,嚣狂气焰不复存在,大张着血盆大口,嘴角滴落涎水。 它再一次扑咬王安时,虽看起来声势凶猛,但力气明显不足。 王安一个侧身便躲过它的攻击。 它一击未中,落地摇晃了一下身子。 见此王安心中一动,猛然跨步向前,一拳狠狠轰向怒山狼的头颅! 哪知怒山狼十分狡猾,只是佯装体力不支,眼看敌人终于主动出击,它忽地一偏头避过王安的拳头,紧跟着骤然跃起,狠咬向王安的脖颈! “啊!” “要遭!” 围栏外响起一阵惊呼声。 如此近距离的扑咬下,大多数人都不觉得王安能躲过这一击。 就连崔勇也忍不住向前两步,攥紧了拳头。 看顾围栏的两名捕快瞳孔一缩,随时准备拉扯锁链,使王安不至于命丧狼口! 王安似乎也真被这阵仗吓到,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跌倒。 他骤然跌倒,却正好躲过怒山狼的扑咬。 怒山狼越过他的身形,牛犊般的身躯即将从他身上跃过! 好! 王安脸上惊惶还未散去,眼中精光乍起,转瞬而散。 他仿佛瞎猫撞上死耗子,左手在向后跌倒的过程中,一把抓住怒山狼的皮毛,紧跟着,右手攥紧成拳,一记崩石枪狠狠地轰在怒山狼的胸腹! 这一瞬间,他周身百多块肌肉同时收缩,猛然发劲! 咚! 一声闷响在怒山狼胸腹响起。 其周身皮毛都在这一拳之下,如波纹一般抖颤开去! “嗷——”狼口中哀啸声戛然而止! 转而是汩汩鲜血从口中涌出,洒在王安的身上。 王安一下将它甩到地上,明知自己一记崩石枪已震碎了它的脏腑,仍骑到它身上,乱拳朝狼头狠狠砸去。 数拳下去,怒山狼面目全非! “好了,它已经死了!”这时,监考捕快终于进了围栏,把王安拉开,将怒山狼检查一番后,对他说道。 “死了?”王安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监考捕快笑着点头,暗叹王安好运气,道:“对,出去等着吧,一会儿成绩就能出来了。” “好好!”王安面露喜色,走出了围栏。 他走到同伴们中间,一群人立刻就赞他运气好,误打误撞都能杀了怒山狼。 倒没一人觉得他是真凭实力解决的怒山狼。 就连崔勇也撇了撇嘴,说他走了狗屎运。 这些人有此反应,都在王安的预料之中。 他就是故意如此,让大家觉得自己是撞了大运,才取得这般战果。 自己习武数日,就具备毙杀怒山狼的实力,未免耸人听闻。 隐藏真实实力,在他人的眼目下,按部就班地‘提升’才是王道。 几个监考捕快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以决出最终的测试名次。 场中的围栏已被杂役撤去,没死绝的怒山狼被重新关进笼中。 不多时,监考捕快们各自散去。 场中只剩一位负责主持整场赴任试的捕快。 他手里捏着一张薄纸,纸上列着候补捕快们的最终排名。 “自现在起,凡是被我念到名字的人,赴任试名次都在前十之内,可以留在南平府衙办差,成为衙门的正式捕快!” 主事捕快话音一落,底下的窃窃私语声全部消失。 满场寂然。 少年人们的目光皆聚集在了他身上,等候宣布名次。 多数人对自己成绩如何,心里大概有数。 王安低垂着眉,看似面色严肃,内心其实并不太在意。 自己不可能进不了前十。 如他所料。 主事捕快很快念到了王安的名字,一连念过十个名字后,接着又道:“最后便是本次赴任试前三甲。 第一,方重,领南平府衙第七队捕头实缺; 第二,周平云,赐斩鬼朴刀一口……” 说到此节,他微微一顿。 目光扫视场中,在王安身上微微停留,紧绷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第三,王安,赐五十两白银!” 王安被他看一眼,心里还打了个突。 以为自己预料中的第三名可能出了变故,没想到只是虚惊一场。 脸上登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10、修行者 “可以啊,王安。” “请客,必须请客!” “就是,王安。我们到各县衙做捕快去了,平常时候很难见面。临近分别,你这大财主不表示表示?” 红布封好的五十两白银被交到了王安手上。 一众同僚见到那沉甸甸的红封,都红了眼,纷纷言语道。 王安知道请客避免不了,当即大手一挥:“好!待会儿我在长富酒馆定一桌,大家可一定要赏光啊。” 这些同僚里,有二三人进到前十,余者皆要被下放到各县衙去。 自己即便是在南平府衙办差,平日与各县衙很少接触,但与他们沾上一分香火情,以后总有用到的时候。 长富酒馆就在家门前的正街上,在附近七八条街都很有名。 一桌酒席菜式丰富,价格最多二两银子。 请在那里,既不会显得慢待他们,又很实惠。 众人听言,心里大是熨贴,纷纷点头答应,又把王安赞了一回。 躲在角落的李英看着王安手里那一封银子,嫉妒得眼珠子都要红了。 他眼珠转动着,正想挑动众人,让王安请大家去望江楼吃一顿,就听崔勇训斥王安道:“刚得了点赏银,就想乱花! 赶紧把银子送回家去,赶明儿我问你家老人,要是没见这五十两银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安连忙赔笑,向崔二爷挤眉弄眼:“二爷爷,那我们中午去长富饭馆吃饭,您去不去?” 他直接转换了话题。 若搁平时,崔勇少不了又是一番训斥,眼下见众人正在兴头上,也不忍扫了这群少年人的兴,哼笑了一声,道:“我就不去了。 王安,只这一回,别得了笔银子就乱花乱用!” “诶,好! 二爷爷放心就是!”王安连连点头,与众同僚笑作一团。 如此,李英也就没法挑动王安请大家去望江楼吃一顿了。 望江楼,南平府第一酒楼。 里面一桌酒席,少说得五十两。 王安真带大家去了那等地方,五十两银子根本不够花销。 可见李英用心。 这时,主事捕快已分派好了各候补捕快的去向,与众人宣读一遍,便要令场中百多号人各自散去时,忽有一行人穿过圆拱门,匆匆往此间而来。 “朱贵,先别让他们走!” 一行人中,排在第二位,穿捕头皂服的高大汉子骤然出声。 主事捕快朱贵不敢怠慢,令正要散去的众人先停一停,随后快步走向那一行人。 临近了,看到一行人里走在排头的老者身上衣衫,脸色一变,表情更是恭敬:“真人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真是罪过……” 牛贵战战兢兢地说着话,被他称作‘真人’的老者却看也不看他,直接越过他的身形,走进场中。 那老者身穿一身玄黄二色道袍,头戴道冠,身背一柄桃木剑。 只凭这一身打扮,已能确认其身份。 “道家修行高人!”崔勇神色隐隐激动,低低地道了声,转而对身后一众少年严厉道,“都站直溜了!” 修行者! 听到崔勇所言,王安心里一跳,抬眼看向在场中站定的老者。 其除了一身装扮特殊外,也就是个干瘦严肃的小老头而已。 还不如其身后扈从的那六个捕头有气势。 王安亦知人不可貌相。 他只看了一眼,就垂目站在原地。 耳边随即响起老道人的声音:“贫道此来是为寻一修行根苗,入我门下。 此大好机缘,你等须好生把握。 收束心神,贫道且看看你们之中,是否有人具备一点修行资质?” 老道话音落地,人群里隐有骚动。 王安侧目瞥向身畔,就见几个同伴涨红脸庞,捏紧了拳头,身形微微颤抖。 就是赴任试排进前十,他也没见同伴如此激动过。 与能成为修行高人门下弟子相比,一州府衙的捕快赴任试根本算不了什么。 修行者果然是凌驾于世俗之上的存在。 众人反应,尽被老道收入眼底。 他嘴角微勾,面现一丝冷笑,从袖兜里取出了一张符咒,右手在黄符上点画一阵,道一声:“去!” 呼! 黄符无火自燃,团团火焰外放开去,转眼间聚成一面银镜。 老道手指似与银镜有所牵连,他手指微动,那面镜子便跟着在半空中浮游。 掠过一个个面色激动的少年面孔。 银镜每映照一人面孔,内里便浮现微微的白光。 绝大多数映照出的白光皆是薄薄一层,偶有人映照出的白光破镜三尺,像一个低瓦数的灯泡一样。 即便是那些能散发出灯泡般光芒的少年人,老道也瞧不上,失望得连连摇头。 见老道以符咒演化的银镜,竟有这般妙用,王安也起了一丝好奇。 不知灵镜映照在自己身上,会照出多强的光芒? 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也是白光? 他打起精神,也学着其他人闭上双眼,收束元神,欲借银镜验证自身的‘修行资质’。 银镜飞掠而来,照在王安头面。 他心底陡然生出极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正有未名存在窥视自身。 这种感觉一起,王安登时汗毛倒竖,猛地升起抗御他人窥视自身的冲动。 他一下攥紧了拳头。 直觉得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自体内透发而出,直击在银镜之上! 那面照在王安面部的银镜骤然出现刹那的摇颤,镜子一黑,一点白光都未显现出来。 这种情况,老道也很少见,忍不住道了一句:“竟还真有人一点修道资质都无?” 一言落,他也不再关注王安,继续查看灵镜。 只见那灵镜又忽忽掠过了几人,就到了最后,照在了王安发小-李英的面上。 镜子里,浮现一层濛濛白光。 如一个瓦数较高的白炽灯泡。 老道见此,微微挑眉。 这少年的资质在一众人中,算是最高的了。 但即便是最高,仍达不到自己的要求。 他摇了摇头,正要收回宝镜,陡见那灵镜里忽然有道道赤光猛然迸发而出,直将宝镜撕扯成虚无! 老道见之微愣,旋即狂喜,跟着道了一声:“好!”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少年人资质竟如此高,乃是自己生平仅见!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就是贫道门下弟子了!”老道匆匆朝李英走去。 一众捕头呼啦啦跟上,全涌上李英一人。 各种恭维称赞之声瞬间充斥此间。 “哈哈哈,恭喜唐真人,得一佳徒!” “今晚我们在望江楼摆上几桌,为唐真人贺,为这位小兄弟贺!” “这位小兄弟……莫非是菜园子街二道巷的李英小友?” 人群尽皆往唐真人与李英那边聚集。 顷刻间将二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反而是王安周围,猛然空了下来。 他的那些同僚伙伴们尽皆去恭喜李英了。 王安并不在意,皱着眉头,思索着另一件事。 刚才宝镜陡然迸发红光的时候,为何自己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仿佛那红光实是从自己体内迸发,只是涌入宝镜,蛰伏了下来,直到映照于李英身上时,才突地爆发。 莫非是最强之躯自主做出的反应? “王安,中午我们就不去长富酒馆了哈!” “李英在望江楼等着我们!” 一道人影从人群里挤出,对正在沉思的王安交待两句,又匆匆挤进了人群。 王安抬头,连说话者是谁都未看清。 不去长富酒馆吃饭了? 正好,省了二两银子! 他心里正觉得轻松,转身欲走之时,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崔二爷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安,回去好好练拳吧。 虽然没有修行的造化,但你好歹还有习武的天赋。 你这发小…… 以后尽量少接触吧。 可能也接触不到咯……” 语气里,满是说不尽的苦涩与怅惘。 11、3元养身汤 “腌鱼腊肉嘞” “豆花肥肠肚肺汤来” “煎饼花糕大馒头呦” …… 菜园子街充斥着贩夫走卒的叫卖声。 各种点心、小吃的气味在街道上混成一团,虽然难以言明,但依旧能催人食欲。 王安脸带笑意,手里提着一根细绳。 细绳上串着七八个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内里包着他一路买来的各色食物。 烧鹅、猪头肉、大肉馅饼、枣花糕等等。 七八样食物加起来,拢共花了四十钱。 尚国以金银、铜钱作为货币,一百钱便等同一两银子。 这数样食物,够王安与郑伯吃一两天,比在长富酒馆花二两银子摆上一桌划算太多。 也是今天得了五十两银子的彩头,王安才敢奢侈一回。 原主与郑伯的生活就靠平日里做些零碎活计维持,勉强度日,拮据得很。 这些吃食还是王安穿越到这世界以来,头一回买来吃。 他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家,进门就喊:“郑伯! 中午不用做饭了,我买了许多吃食回来。” 话音刚落,杂物房里就钻出系着破布围裙的郑伯,老人斑白的头发上还沾着蜘蛛网,落了好些灰尘。 其看到王安手里提着的一串油纸包,脸色一变,旋即又喜上眉梢:“少爷,今天赴任试成绩还不错吧?” 只看少爷神色,郑伯大概也能猜到,今日少爷测试成绩必然不错。 但其心中仍有些忐忑,只有见到王安亲自点头才放心。 “是,得了第三的名次。 衙门赐下五十两银子,我花了一些,还剩这么多。”王安笑着点头,将左手里的一包银子交给郑伯,“郑伯,你称一称,应该还有四十九两多。” 郑伯喜不自禁,咧嘴笑着接过银子,口中道:“少爷真是有出息了,有出息了!” 说着,把包袱搁在厨房门前的瘸腿木桌上,一摊开便看见了里面一根根指许长的银条,白花花一片,闪得他流下两行浊泪:“这么多银子,老汉也就年轻的时候见过一回。 那一回的银子是老太爷拿一个山贼首领的脑袋换的。 五六十年啊,老汉本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那样的好时候了。 幸而有少爷,少爷出息了! 老太爷、老爷泉下有知,也一定为少爷高兴啊……” 王安过去把吃食也放到桌上,出声安慰郑伯。 大喜大悲最伤身体,老人年纪大了,就更得注意着。 “这是好事,郑伯哭什么? 以后正是你享福的时候,你这么哭下去,小心减了福气。” 打趣了郑伯几句,老人也就止住了哭声。 他擦拭着眼泪,把一包银条再次包好,却未收捡走,而是推给了王安:“少爷,这些银子是你挣来的,你自己留着吧。 咱们家还有些银钱,支撑日用已经足够了。 老汉见过老太爷练武,也知道穷文富武的道理。 这些钱你就留着买些药材、拳谱之类的,增进自身的修为吧,实力长进遇到危险也有底气!” “有这笔银子,咱家生活也能松快些,郑伯,我……”王安确实想支一笔银子,用以去南平武馆进学、购买养身药材。 但五十两也太多,他只打算支取个二十两,余下的留作家用。 倒没想到郑伯会直接把所有银子都交给自己。 两人在院里不断推让。 片刻后,郑伯总算妥协,让王安拿三十两银子傍身,自己留下二十两充作家用。 郑伯把桌上的吃食摆了七八个盘子,铺在桌上,琳琅满目,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开。 他乐呵呵地道:“少爷,先前娘舅老爷让同村的顺道来捎个话,说是乡下的粮食菜蔬都下来了,让你赴任试过后,挑个时间去乡下一趟哩。 娘舅老爷无所出,只你这一个亲外甥,手里有点东西都先紧着你。 你回去了可别忘了把今天这好消息告诉他。” 郑伯口中的‘娘舅老爷’,就是王安的亲娘舅。 王安穿越过来,与之也接触了好几回,是个老实巴交的农人。 虽然不善言辞,但待自己这个外甥确实是一等一的好。 他知自己在城里过得拮据,总想方设法地接济自家。 乡下自榨的菜油、产出的菜蔬粮食、偶尔的散碎银子……每回自己到乡下看他,回来总会拎上几十斤的东西。 “那我就明天到乡下去看老舅吧。”王安想了想,应道,“得给他老人家买些城里的吃的用的回去,郑伯,你下午去街上帮我买些回来。” “好,好!”郑伯连连点头,“明天王六子那菜贩正要到大河乡去收菜,少爷就坐他的车回去吧。” “都行。”王安分好碗筷,顺势坐了下来,招呼郑伯道,“先吃饭吧郑伯,我肚子都空了。” …… 饭后。 王安回到自己的房间,稍作休憩。 他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一本薄册,入目便见‘温补方’三个字。 “温补方……” 磨砂着书页,王安低语了一声。 这本薄册是一‘无我氏’所作,内中所载几道方子的效用尚在试验当中。 也不知无我氏最后试验成了没有? 大概率是没有试验成功。 倘若试验成功,消息必会传遍天下。 像崔二爷这样的武夫一定会知道,炼力一重-炼肉的极致,乃是使拳如铁,炼肉如钢! 王安摇了摇头,颇为惋惜地放下薄册,仰面躺在床上。 依旧为‘炼肉如钢’的境界神往不已。 可惜自己不通医理,不然也能将册子上的几道方子辩证一番,自己动手试验效果…… 想到此节,王安忽然灵光一闪。 他一骨碌爬起,眼里满是兴奋。 “我虽然不能亲身试验这道方子,也不能抓药给别人吃,把他人当成试验品,但却可以给猫狗喂药吃! 观察猫狗吃药后的反应,就能看出这方子有没有毒性。 只要猫狗吃了没事,我就能吃来试试!” 王安暗道自己是灯下黑,忘了这一茬,当即把册子上的第一道方子‘三元养身汤’所需的各色药材剂量记好,匆匆出门寻药铺抓药去也。 三元养身汤,能凝练肌理。 肌理凝练完成,收缩肌肉便会发出如拉扯大弓似的‘绷’的声响! 12、熬药 翌日。 天还没亮,菜贩王六子赶着骡车到了王安家门口。 王安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提上板车,付给王六子四个钱,便坐上板车,随着板车轧轧的声响,出城驶至大河乡。 他在卫河堤边下了车。 提着东西沿堤岸往东走三里地,便见一条下坡土路连着堤岸。 站在堤岸上,可见土路下有些民居院落,被苍翠树木掩映着,若隐若现。 那里就是王安舅父所居的村落-涨水村。 他背着包袱走下土路,刚到村头,就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坐在村头的石墩子上。 瘦高的老人望见王安走来,遍布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了啊。” “舅!”看到老人,王安惊讶地唤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我不知道哩。”老人摇头,起身帮王安卸下包袱,不顾王安的推辞,把那些东西都背在了自身身上,“我早上就来这里坐坐,就碰到你回来了。嘿嘿……” 王安闻言挠了挠头,心里有些触动。 穿越而来以后,他也来过乡下几次,几乎每次都会在村口碰到舅舅。 想来也知,是舅舅往城里捎去消息后,就每天早晨坐在村口,等自己得到消息,回来看看。 “这带的是什么东西啊? 家里什么都有,哪用得着你带东西回来。”舅舅张发松了松肩上的包袱,埋怨王安两句。 王安忙道:“这些都是我在城里专门买的吃的用的,带回来好孝敬您和舅母。 您也别推让,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好消息?”张发闻言,不再埋怨王安乱花钱,似是猜到了什么,咧开嘴角,“上次你郑伯伯捎信回来,说你快要考正式捕快了。 是不是考试成绩不错啊?” “对,我如今已经成正式捕快了。 还考进了前十,以后可以留在南平府衙办差。”王安点头应是,看着舅舅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心里也有些高兴,“衙门还赏了我五十两银子,我这才买这些东西,让您和舅母也跟着享享福!” “五十两银子?!”张发吃了一惊,对这个外甥越发满意,“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是个能有出息的。 安儿啊,好好地在衙门办差,王家以后就指着你呢。” 他拍了拍王安的肩膀,再不提五十两银子的事情,开怀道:“走吧,把这好消息也跟你舅母说说,让她中午炖鸡给你吃!” 一老一少说笑着,往有数百户人口的涨水村走去。 …… 黄昏时分,晚饭过后。 柴房里,新打制的铸铁炉子上,蹲着一个药罐,咕嘟嘟的热气从壶口喷出,浓郁的药味在柴房里漫开。 守在炉子旁的老妪见状,掀开盖子看了看,见药汤已熬成纯黑色,脸上露出笑意,扭头朝门口喊道:“安儿,安儿,你的养身汤好了!” 她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跟着由远及近。 王安出现在了柴房门口,咧嘴笑着同舅母李氏道:“熬好了啊,舅母?” “好了,好了!”李氏拦下王安想去端药罐的手,瞪了他一眼,“这么烫你还空着手端,仔细把你皮烫烂! 我来盛吧。” 说着,她已经找来两块破布,端起药罐,离了火炉,将药汤倒入一个大海碗里,倒了满满一大碗。 王安在旁嬉皮笑脸:“舅母,这个铁炉子好用吧?烧火是不是比土灶快点?” “嗯,费的柴禾也不多。”舅母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药汤端出柴房,摆到一张矮桌上,又同王安道,“刚吃了饭,先去活动活动。 等药汤温了再来吃。 你这确实是养身汤吧?可别瞎鼓捣!” “您放心吧,我哪会乱吃药!”王安笑着应了一声,又取了一个小碗,盛出一些药汤到小碗里。 李氏见此,只当他是要用小碗喝药,没有在意,对他嘱咐了几句,自转去厢房。 天都擦黑了,她与舅舅也该休息了。 古时农人庄户皆是如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王安睡得晚一些,在院子里将身体活动开,继而练起大枪拳。 嘭!嘭!嘭! 他的武道进境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如今演练起此拳,身形完全化作一团残影,只有拳头震荡空气的声音响个不停。 一息之间,他能连出三记大枪拳。 每一拳都能调动百多块肌肉同时收缩。 每一拳都蕴含崩碎石块的威力。 一刻时间过去,王安收住身形,长身而立。 他微微皱眉,体悟方才练拳的收获。 “而今,大枪拳对我自身的锻炼效果已经不大了。 一般而言,练到我这个程度,大多武者都会选择整理明劲,融入身上大筋之中,练出暗劲。” “但温补方上说,炼力三重乃是一个武夫的立身之基,重中之重。 此三重境修炼到何种程度,关乎一个武夫的成长潜力。 前一重境未修炼圆满,就开始下一层次的修炼,便是自断前途。 等炼出暗劲,再想回头锤炼身上其他肌肉,再炼明劲,却是千难万难。” “所以,我眼下最好再多练几门拳法,争取能将周身六百余块肌肉尽数炼出明劲! 等回到南平之后,立刻去武馆拜会。 尽快学会南平武馆的那套‘趟雷十三手’!” 王安收束心神,一身锋芒毕露的气息跟着消失无踪,仍是个闲适散淡的少年人。 他端走了那一小碗‘三元养身汤’,出远门径直往南走。 走不远,就看到一户民居前的狗屋。 一条黑白相间的大花狗蹲在狗窝里,乌黑的眸子注视着走来的王安。 “呜——”它发出示威的低吼。 王安不以为意,把药汤倒在它的狗盆里:“大花,来,吃药了。” 随后离开此地,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大花狗的反应。 以往他每次回乡下时,没少受这大花狗的恐吓。 现在正好拿这条蠢狗来试药。 哗啦啦…… 大花狗从窝里探出狗头,左右看了看,未发现王安的行迹。 它又等了一会儿,才慢慢挪到狗盆旁,嗅了嗅盆里的药汤,没嗅出什么名堂,便舔了两口。 味道似乎不是很好,它摇了摇脑袋,就蹲坐在了狗盆旁。 王安又等了一会儿,以为它不会再吃的时候,它又低头呼噜呼噜把药汤喝光。 随后趴在狗盆旁,睡了过去。 未见有任何异常反应。 王安见状放心,转向舅舅家中。 快要到家门口时,就见一个人影背对着他,正在舅舅邻居的门扉上勾画着什么。 13、马匪 此时天已尽黑,村居在夜色笼罩下,显得影影绰绰。 就连王安这样的武夫,也只能看到那道背向自己的人影,看不清其究竟在勾画什么。 这个时间,村民大都睡觉去了。 谁会此时出来活动,跑别人家门口作怪? 难道是谁家里关着的疯子偷跑了出来? “谁在那?” 心念电转之下,王安猛地低喝了一声。 背向他的那人听到声音,扭头看他一眼,黑暗里隐现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那人嘴角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却未答话,转身疾步往黑暗里奔去。 其一步迈出便有丈许远,三两个起落,身形眼看要消失不见。 “武夫?”看其行走如此迅捷,王安顿时了然。 他跟着迈步,将‘挑月枪’融入自己的步伐之中,提纵之间,追向那人。 自己从未听说过,涨水村还有其他武夫。 此人八成是个外来户。 一个外来户趁着夜色跑村子里勾勾画画,必定是欲图谋不轨! 王安身形掠过邻居的大门,就见门扉上画了一个朱红的三角形,他心里咯噔一声,有点了解那武夫的图谋了。 听老人说,许多马贼山匪劫掠村舍,往往都会先派出几个哨探,往一地撒下网去。 哨探会考察该地的富庶情况,选定要劫掠的村子目标后,便做上种种记号,再回贼窝汇报。 眼下这情况,可不就像极了马贼哨探选定目标后,故意留下个记号? 这就更不能放武夫逃走了! “留下吧!” 王安三步并作两步,奔入一条荒僻小道。 眼看那人又在一处民居门前画下记号,登时暴喝出声。 声如炸雷! 他身形虎跃而起,同时脚底发劲,收缩周身百多块肌肉,一丝丝劲力在这瞬间收缩中,被榨取而出,尽数往右臂汇集而去。 轰! 右臂化作一杆大枪,以力劈华山之势竖劈而下,带出道道残影! “明劲?” 那人看出王安武道有点造诣,神色微微一凝,旋即冷哼一声,未有硬接王安这记霸王枪,恼恨地看了他一眼,再度纵跃而起,往村外狂奔。 其若是逃跑出去,不日就可能领一批贼匪过来劫掠。 王安岂会让他跑走。 当即足底涌泉,追了上去。 二人追逃之间,越过村外百顷田亩,不多时,到了一片树林里。 那人在林间停住脚步,猛然转身看向王安,神色阴狠:“不知死活的小畜生,以为炼成明劲就能横着走了? 今天某就要了你的命! 下辈子再后悔吧!” 呼! 话音骤落,他便直冲向王安,如一柄刺剑般锋芒毕露,让王安陡然生出一种无处躲避的感觉! 好快的速度! 他一定有过生死搏杀的经历,已将杀伐之意融入自己的拳脚之间! 但其真实武道修为,却一定强得过我! 几个转念过去,王安心神已沉淀下去,变得静定沉稳。 而敌人的右拳也已轰向自己面门! 呼! 拳风扑面! 王安看到对方轰来的拳头之上,有片片金铜色泽,与其枯黄的肤色交杂! 什么拳法能将皮肤练成这个色泽? 呜! 他猛一偏头,对方的拳头便擦着面颊而过。 这时,敌人贴于腰侧的另一拳也如毒蛇出洞般骤击而出,直轰王安腹部! 同一时间,王安五指张开,突地迎向敌人的那只拳头。 嘭! 拳掌相交! 王安周身百多块肌肉同时抖颤,将对方的拳力卸却大半,紧握对方的拳头,肌肉发劲,猛地一拧—— “嘶!” 巨力传至敌人手臂,拧转其手臂筋骨,痛得对方倒吸一口凉气,猛然发劲,背上肌肉收缩,欲要撤回拳头。 哪知王安的五指竟如铁钳一般,牢牢锁住他的拳头,任凭他如何发劲,拳头都难脱离王安掌心! 一步错,步步错。 在他发劲意图撤拳之时,王安已经收缩百多块肌肉,一记崩石枪轰向他的面门! 拳印决生死。 凶悍惨烈的气势冲脑而至! 他毫不怀疑,这一拳真若轰在自己面门,自己的脑袋必在下一瞬乍然爆开! 生死间有大恐怖。 在这极端恐怖的煎迫下,他再失方寸,空出的手臂直接架在身前格挡! 咔嚓! 王安的崩石枪直接轰在敌人架起的手臂上,劲力透过皮肉,直击在其臂骨之上,将臂骨轰成两段! 其那条手臂怪异地弯折着,断骨凸起处狠狠撞在自己胸口。 撞得他又是一个踉跄! “啊啊啊!”钻心的痛楚直冲天灵,敌人眼泪鼻涕一齐流下,惨叫连连! 王安抓住这个机会,干脆利落地拧断其另一条手臂,跟着一脚将之踹翻,布鞋踩在了敌人的胸口! “小畜生,啊——” 对方满脸怨毒,张口就要咒骂,却被王安另一只脚在断臂伤处狠狠一踏! 骨骼登时又粉碎不少,剧痛冲脑,让他再也猖狂不起来。 只能仰面躺着,脸上渗出豆大汗珠,大口吸气以纾解疼痛。 “冷静下来了?”王安仍然保持戒备,盯着敌人的面孔,低声道,“既然冷静下来,我们不妨好好谈谈。 你叫什么名字,夜里在我们村游逛什么?” “某叫牛胜,是来涨水村投亲的!”这人虽被王安拿住,武功废了八成,但见王安面嫩,料定他没有江湖经验,张口就说瞎话。 王安抿嘴笑笑,也不多言,闪电般伸手捏住‘牛胜’的一根手指,用力一拧—— “啊啊啊啊! 痛! 饶了我! 我说实话,我说实话!”牛胜如热锅上的活鱼一般挣动着,脸上汗如雨下,求饶不已。 “再问你一次,你来我们村游逛什么? 这次可得想好了再回我。 我做了二年捕快,旁的本事不敢说有多大,至少这上刑审问的手段还是有些。”王安神色微冷,丢下了那只已被自己拧断的手指。 他称自己做了二年捕快,也是威慑牛胜,令之不敢轻易在一个‘有经验的捕快’眼皮子底下撒谎。 牛胜已被王安打成了残废。 种种剧痛加身,已然击破其顽抗狡辩的心理。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马贼帮里的哨探而已,何谈什么气节? 当下便将自己的来意尽都告诉了王安。 果然如王安猜测的那般。 他是大牛子山那边流窜而来的一股马贼的哨探,被首领指派到涨水村周围数十里之地探查,选定劫掠目标。 这周围也就涨水村像样一点,牛胜理所当然地将这里定为了最终目标。 做下记号后,就要返回据点,向首领汇报此事。 14、铜皮功 “你们大牛子山这一绺有几个当家管事的? 武道修为都怎么样,学了什么拳法?” 王安细细分析过牛胜所言,跟着又问道。 他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牛胜还完好的几根手指。 牛胜被冷汗直冒,生怕说谎话被他发现,再拧断自己的手指,当即就交代道:“我们这一绺有三个当家的。 大首领李君是暗劲层次的武夫,已在暗劲层次浸淫**年。 他习练的拳法跟我们都不同,是一套模仿猛虎捕食的拳法,叫‘虎形掌’,能锻炼身上将近三百块肌肉,威力最强; 二当家雷雄跨入暗劲层次不到三个月,和三首领还有我们这些手下一样,都习练‘铜皮功’。 铜皮功能锻炼百多块肌肉,且以‘铜皮膏药’辅助,可以强韧双手皮肤,将双手皮膜化作铜皮; 三当家肖龙杰只是明劲层次的武夫,能同时调动百多块肌肉收缩,他是二当家的小舅子……” 牛胜将他所知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安。 王安再反复询问了几遍,发现其没有前言后语不一致的情况,就动手将牛胜四肢弄成脱臼,搜检去其随身之物。 有一张三十两的银票。 一串铜钱与散碎银两,加起来能有四两多。 除了这些,再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将银钱收入自己囊中,王安看着地上死鱼一般躺着的牛胜,又道:“看你这双手色泽,犹如金铜与血肉交杂,且又炼出了明劲,想必在铜皮功上造诣破深。 把铜皮功讲一遍给我听听!” 他没问牛胜‘虎形掌’的练法。 自知问了对方也一定不知道。 整个马匪帮里,就大首领习练虎形掌,牛胜怎可能知道这套掌法的练法? 其只不过是个哨探而已。 听到王安所言,牛胜却不似先前那般利索地回应。 哪怕王安目光数度扫到他的手指,他也只是颤抖着,硬着头皮道:“阁下,武道拳法不比其他,最重传承。 我没得二当家允许,贸然将铜皮功传给你。 叫二当家知道了,一定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的。” “你若不告诉我,我先就了结你的性命,也不必等你们二当家追杀了。”王安冷冷一笑,不为所动。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牛胜赔着笑,小心翼翼道,“我只是想,阁下,要是我传了你铜皮功,你能不能留我一条性命? 把这套功法传下,我也回不去马匪帮了。 涨水村的事,我就不会透露到马帮去……” 牛胜循循善诱,在他言语下,王安眉头微皱,低眉沉默,似乎是在认真考虑他之所言。 见此状,牛胜心里顿觉有戏,又赌咒保证了几句,看王安神色明显放松下来,他的心情也随之舒缓了些许。 这少年人虽然武道造诣不俗,这样小的年纪就已是明劲武夫,而且估计已将其所学拳法练至圆满,能瞬间完成拳法所需的肌肉同时收缩发劲。 但毕竟年纪轻些。 巧言一番,他极可能就放过自己了…… 果然,如他所料。 王安目光闪动,看着他道:“你若老实将铜皮功传给我,我也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但是,你若在这中间耍花招的话,那就绝对难逃死劫!” “不敢,不敢! 我如今双手尽断,已是废人一个。 承蒙您高抬贵手,饶我这条狗命,我躲到角落苟延残喘都来不及,哪还会耍什么花招?”牛胜心中一喜,脸上却越发惶恐,连连保证。 “说吧。 把铜皮功传给我。”王安点了点头,目视牛胜。 牛胜再不犹豫,立时将铜皮功练法传给了他。 铜皮功其实是与大枪拳一般的普通武功,只能锻炼周身百多块肌肉,共有六式招法。 此功所能锤炼得肌肉群,也与大枪拳高度重合。 仅只是最后一式‘铜钟铁罩’,锻炼到的十余块肌肉与大枪拳不重合。 它比大枪拳唯一胜出的一点,就是此功配了一道‘铜皮膏药方’。 习练此功时,双手抹上含有软铜砂的铜皮膏药,能使双手皮膜逐渐化为铜皮,强韧度远超寻常武夫。 “阁下,我已将铜皮功尽传给了您。 烦请您帮我接骨,放我走吧?”牛胜观察着王安神色,见他已记下功法,适时说道。 王安瞥了其一眼,面露笑意:“好说。” 言罢,起身走向牛胜,临近了,忽然左臂肌肉收缩,劲力一吐,手掌狠拍牛胜天灵盖! 他用这一招,正是铜皮功第一招‘铜人掌’! 呜! 空气震响,怪风突起。 牛胜目呲欲裂:“你不守信!” 言毕。 肉掌重拍而下,直接打碎了牛胜天灵。 他双腿一蹬,旋即毙命! 死前,脸上的狰狞怨毒收敛去,只嘴角翘起,露出个诡异的笑容 ! 牛胜是马贼中的哨探。 江湖经验颇多,哪会不考虑王安得了功法,反不守信用的可能? 他留了暗手,将铜皮膏药配方篡改。 一旦王安依照配方抓药,锤炼双手皮膜,立刻就会被药毒侵体,轻则双臂筋骨尽废,重则危及生命! 王安看了牛胜面孔一眼,之后将之扛起,往南边走去。 南边大堤下,就是卫河。 把尸首抛进河里,大河滔滔而去,眨眼功夫就能让尸首无影无踪。 牛胜的一条手臂耷拉在王安面前,手臂上显出金铜与皮肉交杂的色泽。 王安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用这种膏药,把自己皮膜变成这么怪异的模样,想来也知必有后患。 铜皮功也就最后一招‘铜钟铁罩’对我有用。” 至于使用铜皮膏药,将双手皮膜淬炼成铜皮,他却是根本不会实践。 鬼知道这种药膏副作用多大? 并且,自己家里还有三元养身汤没喝呢。 若三元养身汤有用,后续的天精地益炼身贴、十全大补药浴汤也必有用。 自己用这三种药,就能达到炼肉如钢,使拳如铁的层次。 那岂是铜皮膏药能比? 抛尸卫河,抹去几户人家门扉上的符号,王安返回舅舅家里。 一口气松懈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汗水浸透。 第一次生死搏杀,王安觉得自己简直冷静得不像话,像是已经做惯了这种事的人一般。 直到此时心神松懈,他才发现,其实自己内心亦有恐惧。 只是在先前那种环境里,恐惧被自己压住了而已。 找了个小凳坐下,他伸手端起已经温了的三元养身汤。 15、增幅 从河边奔行回家,王安也有些渴了。 端起那一大海碗药汤就喝下肚。 回来时,他特意去狗窝那边看了看。 大花狗喝下药汤,一点事也没有。 如此,王安也就彻底没了顾虑。 温热且苦涩的药汤下肚,他的口渴感立刻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嘴苦涩味道,以及肚内渐渐浮现的饱胀感。 他站起身,晃了晃肚子,就听到一阵咣当水声。 “温补方上说,服用三元养身汤约莫一刻时间后,药力就会化散开,向周身肌理汇集凝练。 这说法看似详尽,其实说了等于没说。 服用此药,人身具体会产生什么感觉,方子上一无所述。 只能凭我自己感受。 也可能这方子毫无用处,等几个时辰,撒泡尿就过去了。” 王安站在院里,如同一杆大枪。 他思索着温补方上所述,耐心等着一刻时间过去。 但时间尚未走完,一股股燥热之意就猛然自下腹涌起,向他周身蔓延而开! 药力起效了! 这种感觉并不舒服,但却让王安颇为惊喜。 如果服用过药汤,一丝感觉都没有,那才是坏事。 如今出现这燥热感觉,说明‘三元养身汤’真的有用! 王安当即定住身形,扎下大枪桩,一心一意调动周身肌肉,配合那股燥热气息冲刷一身肌肉,争取让药汤发挥最大作用。 他自感下腹处的热意源头,犹如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般,不断往外送出热意。 并且在之后,这股热意非但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愈来愈盛,愈来愈强! 强到真如火焰般灼烧王安躯壳,让他周身皮肤泛红,逐渐变成煮熟的大虾一般的色泽! “怎么这么红?” 王安还能在这火烫般的热意里咬牙坚持,只是看到自己一身皮肤在黑夜里都反着红光,仍然吃了一惊。 三元养身汤用到的药材很多,但都不是什么名贵药物。 自己配一副药,只花了六十钱。 那些普通药草组合起来,竟会产生这么强烈的效果,能灼烫得人皮肤发红光? 假若如此的话,大花狗也喝了一碗药汤,怎么会跟没事人一样? 这里面有蹊跷! 但自己一身肌肉,确实在这灼烫感下,越发凝练。 转念之际,王安身体陡然绷直,平肩架拳,一记平肩枪直穿空气! 轰! 仅此一拳,竟打出了炮仗般的震响! 三元养身汤能凝练肌理,提升肌肉的收缩力。 王安试验过一拳之后,便发现果然是如此。 肌肉收缩力提升,带来最直观的改变,就是自己如今这一拳调集的劲力,是从前一拳劲力的三倍。 如今王安若同时收缩百多块肌肉,产生的劲力,足以同将三百余块肌肉都炼出明劲的武夫媲美! 就连习练‘天门大劈掌’的方重,在劲力上也已敌不过王安! 三元养身汤仍还在王安体内发挥作用。 既知此药效用极好,他也就放心,沉淀心神,任凭热意发散。 又过了一个时辰。 体表的赤红色泽渐渐褪去,恢复原本肤色。 热意也慢慢消失,药力融于王安周身肌肉之内。 “呼——” 王安长吐出一口气,放松心神。 这么长的时间,他一直在药力带来的灼烫感煎迫之中,能坚持如此久,可见心志坚韧。 他静静感受了一番体内劲力,旋即同时收缩周身百多块肌肉。 跟着毫无花俏的一记直拳打出! 轰! 一拳冲出,王安顿觉拳头周围空气都好似被压缩,汇同拳印轰向虚空,发出震响! “五倍!” 王安收拳,低声呢喃。 他已测试出来,自己方才那一拳发挥的劲力,是从前一拳的五倍! 也就是说,他以百多块肌肉汇集的劲力,足以匹敌那些把五百多块肌肉尽炼出劲力的武夫! 但这样的武夫,世间少有,凤毛麟角! “现在一般的暗劲武夫,我也能搏杀了。” 王安心中了然。 跟着伸手拉扯自己的肌肉,再猛地松开—— 绷! 肌肉瞬间伸缩,发出如拉弓般的暴鸣! “只服用了一副三元养身汤,就把肌理凝练大成了?”王安惊疑不定,又选了其他地方的肌肉试验几次。 最终发现,事实确是如此。 然而,他明明记得温补方上说,想将肌理彻底凝练到他这个程度,得需要每隔三日服用一次三元养身汤,连续服用八道药之后才行! 他仅仅服用一道药,就相当于别人服用八道药了! 并且,事情还不仅如此…… 王安回想起那条喝下药汤,一点变化也没有的花狗。 他怀疑,这药方可能就自己服食才有效。 其他任何人使用,会一点作用都没有。 就像那条花狗一般。 毕竟,若温补方当真有效,天下间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之所以自己用之有效,其他人一点用也没有,当然是因为自己是最强之躯! 因为自己是最强之躯,所以才能真正汲取到药力,并且将药效数倍增幅,进而产生如今的极致效果! 王安越发笃信,事实必是如此! “这无我氏的研究,对别人而言是废纸一堆,对我而言,却是神功秘籍!” 他目光闪动,决定日后多多收集这‘无我氏’所出的书籍。 活动一番筋骨,完全适应了自身暴涨的劲力后,王安就回舅母给自己准备好的卧房休息去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他便起床,吃过早饭后,与舅舅道别。 舅舅、舅母先前已备好让他带回城去的一些冬瓜、番薯、粮食等等,但眼下将要分别,还是有点不舍。 “这就走啊? 才呆了一天,杀的鸡还没吃完哩。”舅舅把东西用草绳扎紧,搓着手不舍道。 王安握了握他的手,向舅母点了点头,道:“我也想多呆几天,但明日就要正式在衙门办差了,今天回去得准备准备。 下次来,我多住些日子。” “哎。”舅舅摆了摆手,又嘿嘿笑了两声,“你以后就是正式的捕快了,时间只怕比现在还紧张咯。 也不用勉强。 来不来这边都行,只要你好。 待几天,又要走,还怪难受嘞……” “说的这叫什么话?”舅母瞪了张发一眼,怪他不会说话。 一旁的王安笑了笑,忽然道:“那以后我多办几个案子,攒点赏钱,把您二老都接到城里住。” “那多危险? 我们在这里呆得就挺好,去了城里,反而不适应。”舅舅连忙摇头,让王安不要做此想法。 他主要还是怕王安真把这事挂在心上,接一些危险的案子,误了性命。 王安却已打定主意,倒未与舅舅明着争辩。 又互相嘱咐了许多,他便背着东西,踏上了返城路。 16、镇3山武馆 南平城,二马道街。 镇三山武馆的黑底金字招牌下,身穿黑色劲装的少年们往来不绝。 王安站在门口,可以看到武馆内部光线明亮,呼喝之声不断传出。 今晨返家之后,卸下行李,他就马不停蹄地到了这家南平唯一的武馆前。 二爷爷说过,这家武馆传授一门拳法‘趟雷十三手’。 王安此行就为这门拳法。 他已将大枪拳练至圆满,再练下去,对自身的提升也是微乎其微。 而铜皮功的最后一式‘铜钟铁罩’,亦已被他练至圆融,用这一招又将十余块肌肉锤炼出明劲。 如今他急需一门新拳法,提升自身的肌肉锤炼进度。 若能习得趟雷十三手,他或许能将自身三百余块肌肉炼出明劲。 “诶,说你呢,干什么的? 我看你在门口站了老半天了!” 门口守卫见王安站在门口许久不动,忍不住呼喝了几句。 王安回过神,向守卫大汉拱手道:“这位大哥,我是来习武练拳的。” “想要学拳啊。 那你愣在这儿干什么?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我们的主事。”大汉也不是苛刻之辈,见王安不是鬼祟之辈,就主动带他去寻武馆主事。 两人先后走进武馆。 入眼便是一片开阔的场地,竹帘充作四面墙壁,此时帘子都被卷起,微风吹进空场里,让人心神怡和。 十余个穿黑衣劲装的少男少女立在场地内,双脚扎在地上,身形微微晃动。 王安看了一眼,就已了然:这些人正在站桩。 大枪拳有大枪桩以配合习练。 镇三山武馆的趟雷十三手,有自己的桩功也是应该。 他多看了几眼,便惹来一个教习严厉的目光。 给他带路的大汉低声道:“莫要多看,跟我来!” 他便低下头,跟着大汉穿过了一个过道。 教习之所以瞪自己,自然是不愿让外人偷学了武馆的桩功。 其实也没有看几眼别人站桩,就能掌握个中关窍,可以自学成才的。 穿过过道,又是一片开阔场地。 这里的摆设与前面一模一样,但更加宽敞,有前面场地的两个大。 此时,场地上正有二三十对少男少女对练拳法,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王安看了看,发现他们用的都是一些基础拳式,未见一点趟雷十三手的影子。 并且这二三十对少年,无一人练出明劲。 见有人来,少男少女们纷纷停下动作,尽皆看向王安与大汉。 被众人注目,王安神色平静,毫无负担。 倒是大汉反而紧张了起来,向那些少年少女们微微躬身:“师兄师姐们好,我来找主事。 这人想来咱们武馆学拳。” 大汉指了指王安。 王安顺势颌首,面露和善笑意。 只是心下微诧,大汉看面相比这些少年大一轮都不止,竟还叫一群少年作‘师兄’、‘师姐’? 难道武馆规矩就是这样,守门的地位最低,得以正式弟子为尊长? “主事师叔不在这,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一个青年走出人群,迎向王安二人。 他方脸粗眉大眼,看着王安,露出宽厚的笑容:“你想来我们武馆学拳?” “是。”王安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主要是想学趟雷十三手。” 首先道明来意。 免得对方让自己和这些少年一样,又从站桩、基础拳法练起。 “趟雷十三手?” “我们还没开始学呢,他一来就想学镇馆拳法……” “想得倒美。” “又是一个不懂规矩的。” 少男少女们叽喳起来。 方脸青年亦是面露无奈,先摆手让大汉下去,才对王安温声道:“习练拳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循序渐进。 即便是修习武馆的趟雷十三手,也得先练桩功以熟悉周身肌肉。 再练基础拳式令自身筋骨协调,最后才能正式开始学习趟雷十三手。” 王安闻言皱眉,看向方脸青年身后那一众少年。 其中少男占了多数,但也有几个女子。 皆像模像样地穿着黑色劲装,衣衫材质皆是丝绸,想来也都是家境殷实的。 这些人能像游玩一般整日泡在武馆里。 自己哪有这个时间? “敢问阁下,他们之中,可有人练了趟雷十三手的?”王安问了一句。 方脸青年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不过已经有人把基础拳式演练精熟,再过半个月,就能习练趟雷十三手了。” 被方脸青年提及的高壮少年,一脸与有荣焉,点头道:“从站桩到基础拳式,我只练了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 王安顿时连连摇头。 自己把大枪拳练至圆满,也就用了七八日而已。 为学趟雷十三手耗费至少半年时间,那是绝无可能。 “小兄弟,趟雷十三手不比寻常野路子拳法。 若是基础不牢靠,很容易把拳练歪的。”方脸青年见王安如此表情,神色冷了些。 王安已是明劲武夫,相信世上也没有比他基础更牢靠的武夫。 当即笑道:“在下也知基础重要,不过我还是只想学趟雷十三手,不知可有变通之法?” “顽固!” “朽木而已!”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看你那样,还想学镇馆拳法?” 不等方脸青年回话,他身后那些少年人个个义愤填膺起来。 一个个仿佛王安牵走了他们的心上人一般。 毕竟他们一个个都还在练基础拳法,王安上来就要学镇馆武学,这种感觉和夺走他们的心上人也无甚区别了。 方脸青年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摇头道:“习武之道,重在踏实,无有捷径。 请回……” 他话未说完,便被那个高壮少年打断:“大师兄,主事师叔不是说了,还有那个法子吗?” 高壮少年冲他挤眉弄眼,连连示意。 他听言微微一愣,迟疑地看向王安,轻声道:“我倒是忘了,想要直接习练趟雷十三手,确实还有个法子。 你须得择选在场任一弟子,与之挑战,若是胜了,交五十两银作敬礼,就可直学趟雷十三手。 不过,拳脚无眼……” “我选这个!”王安衡量过五十两银子买断一门拳法究竟值不值,随后果断点头。 17、拳意 “那你选吧。” 大师兄脸色淡淡,让开身子,让王安择选对手。 一众少年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地盯住王安,战意勃勃。 他目光扫过众人,落到几个明显是富家小姐组成的群体时,竟也有俏丽女子对他勾了勾手指,旋即吃吃地笑成一团。 这小娘皮! 他嘴角抽动,略过几个女子,又往后看。 就见角落里有个青年扶着扫把,也伸着脑袋往这边看。 两人目光碰撞。 明劲武夫? 王安眼睛一亮! 真正练出劲力的武夫,与普通人有细微差别。 这般微小的差别,就连武夫互相之间也难看出,但王安却极有眼力,能一眼看尽! 他断定拿扫把的青年是明劲武夫。 因为其站在那里,虽然不丁不八,但已将桩功融入自身,行止之间,自有种无形的‘势’。 这种‘势’与先前所见武馆弟子站桩时发出的气息,一模一样! 王安本还觉得对战几个少年少女,未免胜之不武。 眼下看到这青年,当即将之选作了自己的对手。 此人练出明劲,必得了趟雷十三手真传。 自己和他交手一场,也能侧窥这门拳法的妙处。 “我选他。”王安微微一笑,伸手指向那扶着扫帚的青年。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随后,哄笑声在场中爆发开来。 高壮少年转脸看着扶扫帚青年,大笑不已:“二师兄,他选你啊!” “这叫什么来着?贪小便宜吃大亏!” “哈哈哈,偷鸡不成蚀把米!” 众人笑声里满是对王安的讥讽与嘲弄。 他们该是觉得,王安之所以会选扫地青年,是因为他欺软怕硬。 焉知王安早看出了扫地青年的底细,故意这般选择? 方脸大师兄亦是淡淡一笑,看向王安的目光更冷了几分,更觉得他不学无术,好高骛远。 “哎,扫个地也能惹来麻烦。”扫地二师兄故作无奈地笑了笑,在一众女子的倾慕眼神里,施施然走近王安。 其下巴微扬,对王安傲然视之:“你若选了旁人,或许还能有二三成的胜率。 但你选了我…… 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 “哇!二师兄!” “二师兄和这家伙一比,简直就是凤凰和土鸡的差别!” “说起来,这家伙也算撞了大运,一挑就挑中在咱们武馆排第四的大师兄了……” ‘沐浴’在众人的奚落声里,王安神色未改。 倒是他对面的‘二师兄’,下巴又扬了几分。 王安看向侧方的大师兄:“我赢了他,交了银子,就能学趟雷十三手了,没错吧?” “没错。”大师兄淡淡一笑,“武馆规定如此,算是专为你这样胸怀大志的兄弟开一道捷径吧。” 其把‘胸怀大志’四字咬得极重。 任谁都能听出他的嘲讽之意。 “那就开始吧。”王安精神放松,自然垂下双手。 “比武台上,拳脚无眼。 若是因此受伤,可莫要怨怪什么。”大师兄盯着王安道。 王安点头:“自不会怨怪。” “好!”大师兄一拍掌,向其师弟微一颌首,“开始吧!” 话音落地。 二师兄衣袖一卷,左拳电射而出,直轰王安面门! 嘭! 拳影过处,空气震响! 劲力穿空! 虽只是一拳,却也让王安窥到了个中妙处。 对手这一拳,劲力凝而不发,如雷霆集聚,潜于阴云之后。 一朝爆发,必是震动乾坤之威。 趟雷十三手,拾得一丝雷电之息,果然如是! 王安稍稍侧身让步,避过二师兄这一拳。 他闪避得轻松,但在围观众人眼里,却是二师兄差点一拳将他轰死,只是被他险之又险地躲过。 “哇!” “明劲!” “二师兄果然厉害!” 各种赞叹之声纷纷不绝。 二师兄见王安竟走狗屎运躲过自己一拳,也不以为意,再度发劲出手。 其双拳交替而出,就在半空中演化出道道拳影,每一道拳影都非虚幻,更蕴有劲力,迅猛无比地冲向王安! 这一招更有意思。 比大枪拳中的杀招‘崩石枪’还要精妙三分。 想来在趟雷十三手里,也是一式杀招。 王安眼睛一亮,使出‘铜钟铁罩’,胸腹肌肉骤然收缩,任凭几道拳影落在身上,其实毫发无损。 拳影砸在身上,劲力比王安预估的还要小。 他一抬头,就看到二师兄铁青的脸色。 想来是看自己硬抗他的杀招,依旧毫发无损,顿时不能接受。 趟雷十三手果然不错。 可以习练。 王安一念定下,也不再放任对手出拳,笑道:“你出了两招,现在换我来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猛然绷直。 气势随之一变,犹如一杆朝天而起的大枪! 随即,他左臂如弓般拉开,一记平肩枪直轰二师兄侧脸! 轰! 拳未至,声先起! 王安这毫无花巧的一拳,落在二师兄眼里,便是一杆凶狠刺来的大枪。 自己仿佛置身于沙场之上,拔步奔行,突然间,一人纵马挺枪直刺! 于是,视线里,只有这一枪! 避无可避! “拳意?!” 二师兄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被王安一拳轰中侧脸。 整个俊朗的面孔在劲力冲击下登时变形,一层层皮肉震荡晃动着,带动他整个身形倒飞而出,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旋,嘭地一声摔在地上! 二师兄季昆,败! “拳意?”王安听见了季昆之前的惊呼,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拳意是什么? 为何二爷爷没有讲过? “拳意即是武夫于大困境、或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拳法真意。”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王安转头就见留八字胡的中年人信步走来。 那人走到场中,对神色羞惭的大师兄王夫摆了摆手:“事情我已知道了,快让人带你师弟下去敷药吧。” “是,师叔。”王夫点头退下。 被他称作师叔的中年人周河岳向王安拱了拱手:“小友,我便是镇三山武馆的主事,方才他们若有唐突冒犯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不妨由我教你趟雷十三手,如何?” “能有武馆主事亲自教导,自然再好不过。”王安点了点头。他本就为学拳而来,不愿横生事端。 当下周河岳既将姿态放得这么低,愿意亲授拳法,自无不可。 “请随我来。” 周河岳点了点头,领王安向空场左侧那排静室走去。 王安跟在其后,心里仍萦绕着对‘拳意’的疑问,忍不住追问道:“请问主事,拳意有何用?如何精进?” 周河岳拉开静室的纸糊木门,自顾自走到一排书架前,取出一本书册递给王安:“你已炼出拳意雏形,我以为这些东西,你该清楚才是。 既不清楚,把这本‘拳意经’拿回去读一读,也能通悉。” “多谢!”王安接过书册收好,随即问道,“这书价格……” “只管拿去读就是,算我赠你的。”周河岳摆手笑道,“不过,习练趟雷十三手的银钱总要缴一下。 共需五十两,现银还是银票?” 18、矮树墩 “三钱蛇纹草九个钱……” “一钱地筋根三十个钱……” “三十年参二两银子……” “……” 药铺里,掌柜按着王安给出的方子,在算盘上一阵拨弄,最后道:“客官,您这方子上的药材,全买下来需要九两二十八钱。 您看是现在买,还是……” 王安接过掌柜递来的药方,摇了摇头:“我过几天再来买。” “好嘞!”掌柜面上不见丝毫异色,笑着点了点头,“客官什么时候来都行!” “嗯。”王安应了一声,转身走出药铺。 长出一口气。 肌理已然凝练完成,王安该进行下一步‘淬炼皮膜’了。 淬炼皮膜需要‘天精地益炼身贴’。 他给掌柜看的药方,就是熬制天精地益炼身贴所需的一部分药材,大约占所有药材的三分之一。 然而仅是这三分之一,却需要花费将近十两银子。 天精地益炼身贴与三元养身汤的价格差了数十倍! 本来王安搜走马贼牛胜的钱财,加上他自己手里的那二十九两多,个人资产已达到六十四两多。 但自舅舅家离开时,他往舅舅家放了十两。 习练趟雷十三手,又花了五十一两——五十两是趟雷十三手的谢礼,那一两则是买‘拳意经’的钱。 周河岳不想让自己付书钱,是想让自己因此欠下镇三山武馆一个人情,但银钱易还,人情难偿,王安自不会给自己挖这个坑,离开时执意留下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足够买一本常见的武道参考书。 反正这般花费下来,王安现在身上就仅剩了三两多银子。 这点银子,买下整副天精地益炼身贴的药材,远远不够。 “只能先把趟雷十三手练至圆满,之后再想办法凑钱了。”他叹了口气,大步离开此间。 周河岳与王安商定,一招一招地教授趟雷十三手。 将一招练熟后,王安便可令之教授下一招。 而当时周河岳为令王安对趟雷十三手有一个完整概念,便先将整套拳法给他演练了三遍。 ——王安如今过目不忘,于武道一途天赋绝高。 其将拳法演练三遍,却已足够王安学会这门拳法,哪还用得着再等其慢吞吞的教授? 可以说,以后镇三山武馆王安都可去可不去。 拳法已在他脑中。 …… 刚到家门前的巷子口,王安就闻到了肉包子出锅的香气。 肚子里跟着咕噜噜作响。 他从舅舅家吃过早饭才回,只是当下被这香气一激,又起了些食欲。 此时**点钟的光景,巷口的早点摊还没收摊。 王安揉了揉肚子,转过巷角,准备去摊子上吃点东西。 远远地就看到矮树墩似的一人,围着摊主模样颇俏丽的女儿打转儿,伸开双臂拦住女子的去路。 摊主夫妻被几个黑壮客人堵着,正给人盛粥饭,一时间竟脱不开身。 “小娘子,跟哥哥去玩一玩吧!” “哥哥带你去望江楼,哥哥请你品箫……哈哈哈!” 污言秽语尽从那矮树墩嘴里喷出,他不不仅长得矮,相貌也极丑陋,尤其靠太阳穴的位置有颗大痦子,更让人见之心生嫌恶。 摊主女儿被堵住,一时间进退不得,杏目通红,玉颜上尽是惶然之色,叫人见之心生不忍。 从摊主女儿来帮忙后,便经常来吃早饭的搬运工阿力见状,再也忍不住怒气,猛拍桌子站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呦!看这架势,是想英雄救美了? 嗯?”搬运工旁侧桌边,一个大肚壮汉冷笑着豁然起身,迈步迎向搬运工。 搬运工看这架势,脸色一白,缩回了座位,不敢与大肚壮汉眼神接触。 其他还想援手的客人见状,纷纷低头作无事之状。 矮树墩对这一切仿佛未见,盯着连连后退的摊主女儿,眼冒绿光,伸手就想揽住对方的腰肢:“老子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这么水灵的货色!嘶——” 他猛吸了一口口水。 王安看了看阻住摊主夫妇去路的三个黑壮汉子、一脚踩在搬运工桌上的大肚汉,以及那个矮树墩,心下顿时了然。 这些人是一伙的。 矮树墩是他们的头头。 满脸凶相,都非善类。 看样子不像是菜园子街周边的地头蛇。 王安眉毛一挑,伸手摘下腰间的一块铁牌,甩手将之掷了出去! 嗖! 只是不到巴掌大的一块铁牌,穿透空气,却发出了一声爆鸣! 那矮树墩正要揽住摊主女儿的腰肢,忽听到这声爆鸣,立刻便欲撤手,可惜晚了一息,仍被铁牌砸中手背。 啪! 其手背泛起黄铜色泽,翻手抓住铁牌,看到上面的字迹,将之念了出来:“南平府衙门……捕快?” 矮树墩神色陡变,与大肚汉使了个眼色,丢下腰牌,转身就欲逃跑! “跑什么?” 后方,一声暴喝传来。 紧跟着,王安身形如一道雷霆轰入场中,肩膀一顶,直接撞飞了迎上来的大肚汉,伸手去抓前方矮树墩的肩膀! 几个黑大汉反应过来,各从腰间、衣袖等处摸出一柄柄明晃晃的匕首,举刃袭杀王安! 趁此时机,矮树墩跑出了三五步远。 唰! 明晃晃一刀扎向王安面孔,被他险险躲过,周身肌肉瞬间发劲,左臂如蟒蛇般绞住一个凑过来的黑汉脖颈,生生将之扼昏,卡着其脖颈使劲一甩—— 呼! 另外几人躲避不及,直接被扫倒一片! 王安再度看向数十步外的矮树墩,见其转头恨恨地看了自己一眼,咧嘴一笑,腿上肌肉同时收缩,如趟雷霆,轰然间抵近矮树墩身后五步! 他紧跟着双脚一蹬,像踩在弹簧上一般直跃而起,凌空一记崩石枪轰向矮树墩头颅! 矮树墩听到身后劲风乍起,慌忙回头,顿时看到碧空化作深渊,一杆大枪从那深渊里直刺而出,催人心胆! “啊!” 矮树墩惊叫出声,慌忙间架起双臂挡在面前。 他的双手骤然浮现黄铜之色,与自身肤色相互交杂! 铜皮功! 果然! 看见矮树墩的一双手,王安心中一定。 拳势没有丝毫停滞,狠狠地轰了过去! 轰! 矮树墩双臂撞在自己脑门上,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抬头,王安已捏着一柄匕首,抵在了他的眉心。 19、考功 寒光湛湛的匕首顶着脑门,瞬间把矮树墩吓出了一头冷汗。 他眼珠子乱转,颤声求饶道:“捕快大爷,俺、俺再也不敢了,俺就是、就是一时发了昏,您饶了俺吧……” 说话语气与先前大相径庭,听起来竟十分憨厚。 “别多废话。”王安似笑非笑地在其面前蹲下,注视着矮树墩,道,“我看你面生,叫什么名字,家哪里的?” 这人修炼有铜皮功,与大牛子山那一绺马匪必有关联。 且其铜皮功造诣不错,比那个牛胜都要强,很可能在那一绺马匪里也很有地位。 说不定就是个头领。 “俺叫、叫李、李大山! 是城外十里堡的……”矮树墩嘴唇蠕动,瞎话张口就来。 还没说完,王安一翻手,匕首被他直接掷出,精准地钉穿了矮树墩按在地上的那只手掌,深入泥土! “啊——”矮树墩嘴里迸出一声惨叫,另一只手骤然暴起,一拳轰向近在咫尺的王安面门! 啪! 王安直接伸出手,一把握住矮树墩那只拳头,用力一扭! 隐约有筋骨被扭断的声音响起。 矮树墩疼得涕泪横流,口中更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呀呀呀呀!爷爷,我不敢了! 我不敢了爷爷! 啊啊啊!” 他也不是没与衙门捕快打过交道,甚至还暗暗杀过一两个。 怎也想不到,捕快中竟也有这么凶残的人物? 这么狠辣歹毒的胁迫手法,不该是自己这些贼匪强盗才该用的,怎么一个捕快还用这种手段,还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一瞬间,矮树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同时,凶残捕快冷峻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快说!雷雄和你什么关系?” 王安已对矮树墩的真实身份有个预判。 当下忽然点出雷雄这个名字,就是趁矮树墩心理防线崩溃时提问,让其据本能给出回应。 “姐夫,我姐夫! 雷雄是我姐夫!” 果然,王安话音刚落,矮树墩便一叠声地喊叫起来。 喊叫几声过后,方意识到不对,侧脸就对上王安冰冷的双眼。 王安低声道:“那你应该就是肖龙杰了。 你来南平城想做什么? 你们这一绺子贼匪,有什么图谋?” …… 巷子口。 矮树墩肖龙杰和几个同伙贼匪尽被王安捆了个结结实实,穿成一串。 王安当时冲杀过来,直接撞翻一人,后又把肖龙杰同伙全部扫倒。 他如今力量何其之大? 只要被其放倒的贼人,没一个能自主爬起来的。 正方便王安折回将他们捆走。 街道边,一些百姓小声议论着。 不时抬眼看向牵着绳头的王安,都会竖一竖大拇指。 早点摊子已在方才的搏斗中,被砸了个稀烂。 但摊主夫妇却并不懊丧,方才王安折回来,直接给了他们三两银子,足够赔偿摊子的损失。 更何况,那贼人是来强抢他们闺女的。 现下闺女被救下,一点事都没有。他们感激王安都来不及,哪会要王安赔偿损失? 只是王安硬要给,他们推辞不得,只好收下。 “清啊,去、去把腰牌,给差爷送、送过去吧。”摊主说话有些结巴,将那块黑铁腰牌交到了闺女李清儿的手里。 旁侧的母亲也冲她使了个眼色。 李清儿读懂了母亲的眼神,玉颜晕红,偷偷地瞥了正捡拾掉落在地的匕首的王安。 少年人身材颀长,因为习练大枪拳的缘故,自带有一种如枪直竖的刚强勇毅,尤其一双眼睛,似刀子般凌厉,像能扎进人心里去。 但他面露笑容与街坊交谈时,那股凌厉劲则瞬间散去,犹如清风拂面,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李清儿心跳得有些快,她螓首低垂,轻移莲步,挪到了王安旁侧,双手奉上腰牌:“谢、谢谢恩公。 奴家……” 不等她把话说完,王安已从其手中拿走腰牌,笑道:“不必谢了。 我要把这些贼匪带到衙门去交差,届时衙门会派人寻你们问话。 如实回答就好,不用害怕。” 说完话,他便牵着一众贼匪,大步往南平府衙走去。 身为捕快,缉盗追凶是分内之事。 自然,捉拿到贼匪强盗之后,将之移送衙门受审也是应当。 在这南平城里,王安也不好擅杀贼匪,否则肯定会引起盘问与调查。 “好,好哇!”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有本事的捕快了?” “有这位捕快在,咱们菜园子街以后就安全喽……” 众人赞叹声里,李清儿悄悄抬头,看着王安远去的背影,愣愣出神。 …… 赴任试后,南平衙门就发下了腰牌,王安已成正式捕快。 只不过还没有分班。 他持腰牌进了衙门后堂,寻到捕快班房,就把一串贼匪交给了当时轮值的捕头。 大牛子山这一绺贼匪是衙门通缉在案的贼人。 衙门验明正身后,便将肖龙杰一伙关入牢房,王安因此得了十筹考功。 进衙门做了捕快,并非就没了后顾之忧。 衙门会对捕快们每一年进行三次考功,如一年考功达不到二十筹,则会被派去县乡办差。 若考功超过二十筹,则可用超过部分去衙门公库换点东西。 一些兵甲、真人们篆画的符咒、强化武者肉身的丹药等,都可能在公库里兑换到。 不过南平衙门并不富裕,公库里估计也没什么好东西。 无论如何,抓捕肖龙杰至少让王安提前完成了一半的考功。 他还有些别的收获,并不在明面上,也不会傻乎乎地向衙门如实相报。 把肖龙杰一众送进牢房,王安就无事一身轻。 他明日才正式当班,便与坐堂捕头打了招呼,返回自家。 巷子口的事情早已传到郑伯的耳里,王安回家后,免不了受郑伯一番叮嘱与唠叨。 他也不敢反驳什么,赔着笑保证下次不会再行险,这事才揭过。 到了后院,王安把一个包袱放到桌上。 摊开来,内里有一把把连着皮鞘的匕首,都是从肖龙杰那伙贼匪身上收缴而来。 而今成了王安的私产。 除此之外,他又从怀里摸出了两张淡黄色纸张,以及一把银钱。 20、神日观想 一把银子在石桌上散开,点点银光里夹杂金铜,让人见之心情愉悦。 但王安脸上却没多少喜色。 他伸手拨弄银钱,将之清点了一番。 肖龙杰一伙人随身携带的银钱,加起来有十六两十七钱。 此并非本次收获的大头。 大头是那两张淡黄色、极柔韧的纸张。 那是由保和钱庄开具的银票。 面额为一张二百两,一张五十两。 肖龙杰此次进城,正是为了给自己和姐夫雷雄去钱庄存银。 大牛子山马贼辗转多地,转进如风,已袭击了数个村落。 三个当家因此都吃得脑满肠肥。 大当家李君的秘密金库设在何地暂且不知,二当家雷雄与三当家肖龙杰一向是保和钱庄的忠实客户。 雷雄所存的二百两银子,只是其一生积蓄的十数分之一。 更多的银票被其随身携带,从不示人。 肖龙杰仗着姐夫的势,刚当上大牛子山第三位当家,又不知节制,花钱大手大脚,这五十两反而是他第一次存银。 数斤重的银子带在身上,终究不便。 换成轻薄纸张,那就方便得多。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有这份银两,不说天精地益养身帖,就是‘十全大补药浴汤’也能买上几份了。” 王安捏着银票,忽然笑了几声。 他把银票连同银钱都揣回怀里,看着桌上的数柄匕首,神思却明显不在其上。 这些匕首送到铁匠铺,或换或重铸成一柄朴刀来用。 现下最要紧的事,是大牛子山那一绺马贼已近大河乡二百里之地。 马贼座下有马,行动迅捷如风,劫掠一地过后立刻逃窜,一向是官府衙门头疼的对象。 大牛子山那一绺既已近二百里之地,那三五日内就随时可至大河乡,殃及舅舅所在的涨水村! 先前自己审问牛胜时,其还说那一绺马贼距大河乡距离尚远,短时间内不会来到这片地域。 如今看来,他是在扯谎! 幸而如今偶遇肖龙杰,否则,等大牛子山马贼荼毒大河乡,岂不是悔之晚矣? “李君,习有能锻炼三百余块肌肉的虎形掌。 其踏入暗劲层次,自身力量增幅应该有三倍。 再加上他在暗劲层次已浸淫将近十年,那么增幅达到四倍也很有可能! 我把趟雷十三手练成之后,能使周身三百块肌肉生出劲力。 三百块肌肉同时收缩发劲,加上肌理完全凝练带来的五倍增幅,在力量上,方能不逊于李君。 才能与之一战,将其击杀! 在三五日内把趟雷十三手练成,做到三百块肌肉同时收缩…… 时间实在紧迫。 尤其是明天就要去府衙当班轮值。 但是,也并非做不到。” 李君便是大牛子山那一绺马贼的首领。 其下是二当家雷雄。 雷雄修炼铜皮功,跨入暗劲层次不到三个月,以其之实力,并不在王安考虑范围之内。 王安理顺了思路,眉头就渐渐放松下来。 磨刀不费砍柴工。 他没有立刻习练趟雷十三手,而是先翻开了那本《拳意经》。 “拳意通鬼神!” 开篇第一句话,就让王安眼睛一亮。 其后紧跟着,便是对这第一句话的注解。 此句所指鬼神有三:一为‘鬼神境’之鬼神,即习练武道,不炼拳意,便与武道鬼神境永生无缘; 二则是常出现在各种传说谣言中的鬼神,强悍拳意,可杀鬼神; 三则是人之精神。锤炼拳意,便是锤炼武夫自己的精神! 故此,将拳意分为五重境界。 也代表武道所认为的,武夫在精神层面的境界。 第一境:通灵。 拳意凝练,震慑敌手。 第二境:洞明。 拳意修至此境,内可观照自身,照见体内筋脉血髓,外可感应鬼神,与鬼祟沟通,震慑鬼祟。 第三境:塑神。 拳意于前二境时,形态不定,全依当时武夫心境演化。 唯有将拳意壮大至一定境界,则会自觉开始塑化出固定形态,甚至具备那种形态的一些特质。 譬如塑化出雷神之相,则拳意勃发之时,甚至能令对手如遭雷打,神智混沌! 第四境生光、第五境显圣在拳意经上并未详解。 拳意经对前三境做了详细阐释,并在最后给出了一种修炼拳意的方法。 此法名为‘观想法’。 观想法即是观想外物,存乎于心,砥砺拳意的方法。 这书上说,若想观想成功,能够磨砺拳意,所观想之物本身必然十分强横。 自身观想此物之时,不仅须能将此物于脑海中勾勒得栩栩如生,更要时时模拟此物的气势。 如此,才能真正将此物的气势、特性,慢慢融于自身拳意。 也就是说,观想之物,不拘于是生灵还是物品,至少得是自己亲眼见过。 像雷神、火龙一类的,自己见都未见过,观想就如空中楼阁,没有现实根基,只能落个一朝倾塌的下场。 “也不知道前世以天文望远镜观测到的星辰、太阳,算不算是自己亲眼所见? 这要算是自己亲眼所见,能够观想修炼的话…… 我所凝练成的拳意,有多强悍就可想而知!” “试一试!” 王安踌躇满志,把桌上的匕首重新包好,带回了卧房。 他按照拳意经上所说,盘腿坐在床上,双目微闭,双手在腹下呈抱球之状。 随即,在脑海中观想太阳实形。 太阳表面,赤红热浪翻腾迭起,无时不刻不在散发高温。 它从亿万里以外投射而来的光线,都能晒伤人类。 而驱使着这颗悬于高天的烈火洪炉不止歇运作的本质,则是核聚变! 太阳核将电子从原子核中剥离,使氢聚变为氦。 这个聚变过程便会释放强大热量! 清楚太阳工作原理的王安,很快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太阳核、太阳表面以及日冕。 太阳实形于他脑海中形成的一瞬间,核聚变就开始产生,恐怖高温向外释放! 热浪席卷! 王安甚至感觉手心都微微发烫! 随即,那热力便自下腹开始,不断向王安的胸膛、脖颈、双腿乃至经脉血髓之内扩散。 这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体内的血脉、内脏及莹白骨骼,热力所过之处,他甚至能看到骨骼里泛黄的骨髓! 拳意第二境,洞明! 21、3拳六手 鸡叫三声时,刚至五更天。 王安睁开眼睛,下床推开窗户,一阵冷意涌入室内。 他只觉浑身热力滚滚,精神饱满雄旺。 一夜时间,都被他用来锤炼拳意。 当下被鸡叫声唤醒,反而没有一丝疲倦。 “拳意经上说拳意锤炼涉及自身神魂,不可好高骛远,需要按部就班地修炼,看来也不能全信。” 王安面带笑容,推门出来,打了桶水一番洗刷,就听到郑伯房里的窸窣动静。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到郑伯窗边说了几句:“郑伯,你继续睡吧,我一会儿自己去巷子口吃点早饭就行!” 刚到五更天,放到前世也就是三点钟的光景。 老人家纵然觉少,也不该在这时间起床。 “少爷可不敢再逞英雄了哩。”屋里传来郑伯有些含混不清的告诫声。 王安连忙应是,又说了几句,哄老人睡下。 自去后院,双腿一分,扎下个马步趟雷桩,回忆周河岳所传的趟雷十三手。 趟雷十三手,顾名思义,有十三式招法。 内中包含三式腿法:雷打鞭、奔雷步、趟雷腿。 另有两个类似大枪拳里的‘崩石枪’这般的杀招:三拳六手、雷兕顶角。 因为自身并未学过任何步法,当时追击肖龙杰时,差点令之跑掉。 王安打算先把三式腿法练熟。 再由浅入深,习练八式雷手,二式杀招。 摆开架势,王安一脚向前,一脚在后,脚趾抠地,脚跟微抬,带起腿部筋肉使力,联动肩背,整个人猛然向前‘轰’了出去! 嘭! 一声闷响。 原地留下一个浅坑。 他人已奔腾而出! 奔雷步! 嘭! 王安身形扭转,骤然奔向原位,身体再将空气撞出震响! 嘭嘭嘭! 他身形不停,在不算大的菜园子里左右腾挪,留下一道道残影,在泥地上踏出一个个浅坑。 忽然,他身形一停,右脚扎稳,左腿如鞭子般抽向虚空! 啪! 虚空震响! 雷打鞭! 趟雷十三手的习练,讲究一个在出招间隔期不断蓄力,而后在下一次出手时,将这股劲力的八成激发而出,但仍会留两成蓄积于自身。 如此,在连环不变与敌搏杀之中,就能如滚雪球般将自身劲力越蓄越强,越蓄越壮,最终一击,便能打出绝杀,如暴雷般直接轰杀敌手! 王安在习练此拳时,亦十分注重蓄力与发劲。 因将二者的度把握得很是精准,习练起来,倒也事半功倍,越发精熟。 一个时辰过去。 他猛然收势,依旧扎起马步趟雷桩,左拳直轰而出,右拳随后跟上,交替轰击前方。 咚咚咚! 拳如擂鼓! 一瞬间,王安击出了三道拳影,每道拳影皆蓄有磅礴劲力! 这就是三拳六手! 通过极快的速度将蓄积劲力透发而出,在空气中形成道道拳影。 待武夫自身能做到二百余块肌肉同时收缩发劲时,施展三拳六手,便能一瞬打出三拳,化出六道拳影! “呼——” 将一整套拳法练了数遍,王安终于停住身形,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额上微微见汗,但眼神明亮,没有丝毫疲态。 一副刚运动开,神完气足的模样。 最近习练拳法逐渐频繁,王安对自身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这一点,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逐渐感觉到,自身精力并非真的无穷无尽。 而是身体补充精气的速度实在迅猛,且几乎是随时消耗,随时补充,如此也就令自己产生了精力仿佛无穷无尽的感觉。 至于身体是通过何种方式从外界补充精气的? 对王安来说,依旧是个谜。 反正一日三餐那点食物满足不了这般精力消耗。 他摸了摸肚子,觉得也到早点摊子出摊的时间,便将自身擦洗一遍,穿好衣裳,正要出门,门外便响起了叩击门环的声音:“当当当……” “谁?”王安微微扬眉。 自家在南平可没什么亲友。 该不会是李英那个‘发小’吧? 应该不是,那小子被‘唐真人’收为徒弟,已经连家都不回,不知去哪修炼了。 “我、恩、恩公,我是李清儿…… 我娘让我给你,给你送些早饭。”门外响起一个怯怯的女声。 听闻此声,王安脑海里油然浮现摊主女儿我见尤怜的模样。 他把门拉开,便见女子低着头,提着一个木食盒,怯怯地立在那里,像一株山茶花,散发微渺又独特的香气。 “恩、恩公,给。”她把食盒递向王安,衣袖抹落,掩不住那一截雪白里透着青色血脉的细细手腕。 王安接过食盒,咧嘴笑道:“不用那么麻烦,缉盗追凶本是我们捕快的分内事。 不过我当下正好有些饿了,就却之不恭了。” 李清儿轻轻颌首,未有再言语。 王安便坐在门槛上,把那数层的食盒打开,显出内里一层层的早点。 一层肉包、一层油卷、两颗鸡蛋、一碗酱瓜菜、一碗咸豆腐脑…… “啧,早上都没吃这么好过。” 他感叹一声,便埋头狼吞虎咽起来。 李清儿嘴角微弯,提着裙边在他身畔半蹲下,伸手帮他剥去蛋壳。 布裙轻轻摇曳,露出石青色绣白花的绣鞋,以及素白的鞋袜。 王安三下五除二吃光了早点,和李清儿一起收拾好食盒,便与她结伴往巷子口而去:“明日就不用来送了,怪麻烦你家。” “不、不麻烦。 恩公喜欢吃就好。”李清儿俏脸微红,轻轻摇头。 动作柔弱,却有自己的执拗。 “但我不好意思啊。”王安叹了口气。 自家就在这里,这姑娘每天抬脚就能到,拦不住她来送早饭。 总是人家的一份心意,也不好将她拒之门外。 这就有点麻烦了。 “慢慢的、慢慢的就习惯了。”他正叹气时,李清儿抿着嘴,唇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忽然说了一句。 还能这样? 王安愣了愣,旋即狐疑地看向又低下头的女子。 总有一种自己被调戏了的感觉。 再看女子怯生生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种感觉,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时之间,王安无言以对。 22、赵猛 嘭嘭嘭! 街头巷尾,偏僻角落,一道身影穿梭其间。 身如暴雷,轰然而至,震响空气,仅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以及一个个拳头大的土坑。 每到行人渐多的大道,那道身影便收势缓行,显出王安的模样。 他利用赶去衙门当班的这段路,习练自己的奔雷步。 这般争分夺秒,进境倒也迅速。 到府衙大门前时,他已能调动奔雷步锤炼到的三十余块肌肉同时收缩发劲,脚趾一抠,便能把青砖抠出裂缝。 府衙正大门外,设有一座鸣冤鼓。 朱漆铜钉的正门紧紧闭锁着,唯有两侧的小门打开,穿公服的衙役、捕快穿梭其间,行色匆匆。 王安已来过这边一回,当下轻车熟路地进了小门,沿抄手游廊绕过大堂、二堂,便到了后面小吏们办公的科房。 掀开门帘,进了捕快班房。 王安还未与里面的同僚们打招呼,旁侧角落里就响起一个声音:“王安,来这儿!” 他循声看去,就见一个胖大少年眯眼笑着,朝自己招手。 这胖子叫赵猛,跟王安、李英一样,都在崔二爷爷手下学过大枪拳,勉强算是有过一些交情。 赵猛先前在赴任试得了第八名,便被留在了南平府衙办差。 “你来得倒早,李猴子呢?”王安面露笑意,边与周围看向他的老捕快们颌首致意,边走到赵猛跟前。 他所说的李猴子,名叫李侯,也是与赵猛一样进了前十的少年。 赵猛与李侯两家挨得较近,经常结伴出行。 听到王安所言,赵猛挠了挠头,眼神闪烁着,支吾道:“他、他……哎! 我们不是一起去望江楼,给李、李英仙长贺喜吗? 李侯他出言不逊,被李英仙长教训了一通。 伤得有点重,这两天下不来床了……” 王安闻言一愣。 从前习练武道之时,李英一直畏畏缩缩,柔弱和善,莫说与人斗殴,就是口角都不会与人争执。 如今,随唐道人修行以后,气性果然大了。 敢直接把从前同伴打得下不来床了。 看来自己不去望江楼给李英道贺,与之划清界限的决定是对的。 这人不仅内心阴暗,更会得势便压人。 与其同道,估计不知不觉间就会被其当成垫脚石! “李英现在哪里?”王安想到李英家与自家离得迫近,忍不住问了一句。 “随唐仙长云游修道去啦。”赵猛回答过后,又抬头观察王安神色,告诫道,“王安,英、英仙长跟咱们走的路不一样啦…… 咱们这些地上学武的跑腿捕快,可不能跟天上飞的修行者相比! 你、你别觉得他做错了,再想着给猴子报仇啊? 猴子自己都说这事过去了……” “不会的。”王安摇了摇头。 李猴子跟自己什么关系? 自己何故为他报仇? 赵猛闻言,也就放下心,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正闲聊着,门帘忽地被掀开。 四人鱼贯进入了班房。 为首者乃是南平府衙内最有资历的捕头郑龙华,听说武道修为已入化劲之境。 第二位则是个圆胖捕头,脸上挂着和蔼笑容,其名周铁虎,人称笑面虎,已入暗劲层次五六年,是赴任试第二名‘周平云’的叔父。 赴任试头名,成了第七队捕头的方重紧随周铁虎之后。 周平云身上缠着药布,拄着拐最后一个进了门。 四人走进科房内,谈笑言语的捕快们都严肃了些许,房中喧闹之声顿止。 郑龙华宽和的脸上露出一缕笑意,说道:“刑房官吩咐下来,令我们带新任的方捕头熟悉一下同僚,给他配几位得力的下属。 正好给咱们的几位新同僚也分一分班队。” 众捕快纷纷颌首称是,眼神看向了面色严肃的新任捕头方重。 衙门科房里可不是什么平和之所,各位同僚也绝非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友善。 此间暗流汹涌,因蝇头小利、些许权位下绊子穿小鞋的事情数不胜数。 哪怕是方重这样颇有实力的新晋捕头,一旦应对不慎,就可能面临被下属架空,分食去手中权力的境况。 刑房官吩咐郑、周两位捕头,协助方重挑选人手。 亦是存了扶持方重一把,让他能尽早在衙门里站稳脚跟的想法。 “王六,牛进喜,沙川。”郑龙华目光扫过一众捕快,点出了几个人的名字,被他点到名字者纷纷走出班列。 他将三人招手引到方重身前,笑道:“这三人在咱们南平府衙也是办案好手了,让他们来协助方捕头吧。 另外,还有李虎、秦正、杨和三人,也一并举荐给方捕头。 他们今日不该轮值,所以未来科房,稍后我通知他们,让他们自去找方捕头就是。” 方重目光闪动,点头收下郑龙华分给自己的下属捕快。 旁边的周铁虎亦笑眯眯地点了两个人出列,又给了方重四个还未轮值的人名,方重也一并收下。 一个捕头可以带十二名捕快。 方重这第七班捕头手下,瞬间就凑齐了十二个人。 随后就到了给新同僚分班队的时候。 周铁虎先转脸看向自己的侄子,笑道:“平云,以后你就跟着郑捕头办差吧。 跟着郑捕头,你能长进不少,我也可以放心。” “全听叔父安排。”周平云微微躬身。 “铁虎舍得把侄子交给我来差使,我也不能小气了。”郑龙华咧嘴笑着,随手指向角落里的王安与赵猛,“那边有个赴任试第三的,连带他旁边那个新捕快,都给铁虎吧!” 如此,王安、赵猛就被分在了第三队捕头周铁虎的手下。 周铁虎冲王安二人和蔼地笑着,又喊出一个人来:“马严,你带咱们的新同僚熟悉一下衙门各处,顺便给他们讲讲规矩吧。” “好嘞!” 王安身后,响起一个公鸭嗓音。 他扭头一看,就见一个嘴角带着阴阴笑意的长脸青年走了过来。 那长脸青年走进王安身畔,先向周铁虎行了个礼,随后斜乜了王安二人一眼,招了招手,道:“走吧。” 其一副极不好相处的模样,直接就吓得赵猛缩了缩脖子。 23、考功堂 寒光湛湛的匕首顶着脑门,瞬间把矮树墩吓出了一头冷汗。 他眼珠子乱转,颤声求饶道:“捕快大爷,俺、俺再也不敢了,俺就是、就是一时发了昏,您饶了俺吧……” 说话语气与先前大相径庭,听起来竟十分憨厚。 “别多废话。”王安似笑非笑地在其面前蹲下,注视着矮树墩,道,“我看你面生,叫什么名字,家哪里的?” 这人修炼有铜皮功,与大牛子山那一绺马匪必有关联。 且其铜皮功造诣不错,比那个牛胜都要强,很可能在那一绺马匪里也很有地位。 说不定就是个头领。 “俺叫、叫李、李大山! 是城外十里堡的……”矮树墩嘴唇蠕动,瞎话张口就来。 还没说完,王安一翻手,匕首被他直接掷出,精准地钉穿了矮树墩按在地上的那只手掌,深入泥土! “啊——”矮树墩嘴里迸出一声惨叫,另一只手骤然暴起,一拳轰向近在咫尺的王安面门! 啪! 王安直接伸出手,一把握住矮树墩那只拳头,用力一扭! 隐约有筋骨被扭断的声音响起。 矮树墩疼得涕泪横流,口中更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呀呀呀呀!爷爷,我不敢了! 我不敢了爷爷! 啊啊啊!” 他也不是没与衙门捕快打过交道,甚至还暗暗杀过一两个。 怎也想不到,捕快中竟也有这么凶残的人物? 这么狠辣歹毒的胁迫手法,不该是自己这些贼匪强盗才该用的,怎么一个捕快还用这种手段,还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一瞬间,矮树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同时,凶残捕快冷峻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快说!雷雄和你什么关系?” 王安已对矮树墩的真实身份有个预判。 当下忽然点出雷雄这个名字,就是趁矮树墩心理防线崩溃时提问,让其据本能给出回应。 “姐夫,我姐夫! 雷雄是我姐夫!” 果然,王安话音刚落,矮树墩便一叠声地喊叫起来。 喊叫几声过后,方意识到不对,侧脸就对上王安冰冷的双眼。 王安低声道:“那你应该就是肖龙杰了。 你来南平城想做什么? 你们这一绺子贼匪,有什么图谋?” …… 巷子口。 矮树墩肖龙杰和几个同伙贼匪尽被王安捆了个结结实实,穿成一串。 王安当时冲杀过来,直接撞翻一人,后又把肖龙杰同伙全部扫倒。 他如今力量何其之大? 只要被其放倒的贼人,没一个能自主爬起来的。 正方便王安折回将他们捆走。 街道边,一些百姓小声议论着。 不时抬眼看向牵着绳头的王安,都会竖一竖大拇指。 早点摊子已在方才的搏斗中,被砸了个稀烂。 但摊主夫妇却并不懊丧,方才王安折回来,直接给了他们三两银子,足够赔偿摊子的损失。 更何况,那贼人是来强抢他们闺女的。 现下闺女被救下,一点事都没有。他们感激王安都来不及,哪会要王安赔偿损失? 只是王安硬要给,他们推辞不得,只好收下。 “清啊,去、去把腰牌,给差爷送、送过去吧。”摊主说话有些结巴,将那块黑铁腰牌交到了闺女李清儿的手里。 旁侧的母亲也冲她使了个眼色。 李清儿读懂了母亲的眼神,玉颜晕红,偷偷地瞥了正捡拾掉落在地的匕首的王安。 少年人身材颀长,因为习练大枪拳的缘故,自带有一种如枪直竖的刚强勇毅,尤其一双眼睛,似刀子般凌厉,像能扎进人心里去。 但他面露笑容与街坊交谈时,那股凌厉劲则瞬间散去,犹如清风拂面,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李清儿心跳得有些快,她螓首低垂,轻移莲步,挪到了王安旁侧,双手奉上腰牌:“谢、谢谢恩公。 奴家……” 不等她把话说完,王安已从其手中拿走腰牌,笑道:“不必谢了。 我要把这些贼匪带到衙门去交差,届时衙门会派人寻你们问话。 如实回答就好,不用害怕。” 说完话,他便牵着一众贼匪,大步往南平府衙走去。 身为捕快,缉盗追凶是分内之事。 自然,捉拿到贼匪强盗之后,将之移送衙门受审也是应当。 在这南平城里,王安也不好擅杀贼匪,否则肯定会引起盘问与调查。 “好,好哇!”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有本事的捕快了?” “有这位捕快在,咱们菜园子街以后就安全喽……” 众人赞叹声里,李清儿悄悄抬头,看着王安远去的背影,愣愣出神。 …… 赴任试后,南平衙门就发下了腰牌,王安已成正式捕快。 只不过还没有分班。 他持腰牌进了衙门后堂,寻到捕快班房,就把一串贼匪交给了当时轮值的捕头。 大牛子山这一绺贼匪是衙门通缉在案的贼人。 衙门验明正身后,便将肖龙杰一伙关入牢房,王安因此得了十筹考功。 进衙门做了捕快,并非就没了后顾之忧。 衙门会对捕快们每一年进行三次考功,如一年考功达不到二十筹,则会被派去县乡办差。 若考功超过二十筹,则可用超过部分去衙门公库换点东西。 一些兵甲、真人们篆画的符咒、强化武者肉身的丹药等,都可能在公库里兑换到。 不过南平衙门并不富裕,公库里估计也没什么好东西。 无论如何,抓捕肖龙杰至少让王安提前完成了一半的考功。 他还有些别的收获,并不在明面上,也不会傻乎乎地向衙门如实相报。 把肖龙杰一众送进牢房,王安就无事一身轻。 他明日才正式当班,便与坐堂捕头打了招呼,返回自家。 巷子口的事情早已传到郑伯的耳里,王安回家后,免不了受郑伯一番叮嘱与唠叨。 他也不敢反驳什么,赔着笑保证下次不会再行险,这事才揭过。 到了后院,王安把一个包袱放到桌上。 摊开来,内里有一把把连着皮鞘的匕首,都是从肖龙杰那伙贼匪身上收缴而来。 而今成了王安的私产。 除此之外,他又从怀里摸出了两张淡黄色纸张,以及一把银钱。 24、青牌案 王安看着马严,眼中似有冷电划过:“我不过说了你几句,你竟然想杀我? 这一拳若冲着赵猛去,他就没命了!” 赵猛一脸茫然,转念一想,顿时满面心悸,后怕不止地点着头,悄悄挪步到了门口。 马严闻言,神色骤变。 未来得及辩解,就见王安抬头看向任书吏:“任书吏,他方才想要殴杀同僚,你都看见了吧?” 任书吏对上王安那双眼睛,直觉得似有两杆枪扎了过来,其口干舌燥,语无伦次:“这……我、哎!马严,你为何对同僚下那么重的手?” 一言出,马严急火攻心,脸庞刹那血红,狰狞无比! 然其气焰还未持续几个呼吸,王安已经点头出声:“看来任书吏是看到了这厮的残毒举动。” 他垂目与凶狠注视自己的马严对视,忽然咧嘴一笑:“你既想杀我,我亦绝不能轻饶了你!” 话音未落,王安右掌五指摊开,一记耳光狠狠抽向马严左脸! 马严目呲欲裂,狂喝一声:“你敢!” 旋即拧身举起右臂格挡! 孰料王安一扯他还被控制着的左拳,他的身形登时散架,重心不稳,直接把左脸伸到王安的巴掌下! 啪! 马严左脸霎时肿胀,脸上肌肉震颤不休,数颗牙齿伴着鲜血喷了出来! 他脸上的凶狠之色刹那褪尽。 变成了懵然与迷茫。 天地好似在不断重叠又发散,倒悬兜转着,脑海里只有大锤砸落的轰鸣声! 王安这一掌不是随便用出。 掌法正是趟雷十三手中,八雷手之一的‘掌心雷’。 劲力聚集于掌心,一掌打出,扇掉人半边牙齿算是轻的,王安若以百余块肌肉同时收缩发劲,产生的力量足以把马严的脑浆子扇出来! 他毕竟心地善良。 不愿对同僚下此死手。 咚! 马严还没回神,又被王安迎面一拳砸在嘴上。 正当门两颗门牙直接被打掉! “啊——”剧痛终于让其清醒了过来,张口发出一声惨嚎,眼泪鼻涕一齐淌出,脸上尽是惶恐畏惧,跪地就向王安求饶,“好、好锅梦……好呀呀、爷呀,饶了噢哇!” 王安随手丢开马严,淡淡说道:“你想杀我,我拼力反抗,所以就导致了如今局面,这一点你认么?” “印!印!”马严连连点头。 “他的话你们也听见了?”王安抬首看向任书吏、赵猛。 两人都捣蒜一般地点头。 “认就好。”王安面露温和笑意,“大家都是同僚,本来应该和和气气的,要不是你非要坑我一把,哪会落得如此境地? 看脸上这伤,哎…… 回去吧,好好养一养。 以后若是不服气,还可以来找我。 不过下一次,我就不会给你磕头求饶的机会了。” 本因为王安温和语气,而再度生出报复之心的马严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心神颤抖,眼前仿佛再一次出现了对方雷霆般打落的巴掌。 对方是真敢对自己下杀手! 他一抬头,正对上王安温和看向自己的眼神。 在这张和煦的少年面孔背后,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浑身往外冒黑气的魔头! …… 马严离开了考功堂。 王安自觉事情得到了完美解决。 马严身上受的伤并不重,但心理创伤一定很大。 今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其绝没有胆子再对自己寻衅滋事。 而第二班其他老捕快,看过马严的惨相之后,亦会绝了大部分不该有的心思。 这就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王安,马捕快回去后要把这事告诉周捕头怎么办啊?” 回去的路上,赵猛忧心忡忡地向王安问道。 王安闻言笑了笑,摇头道:“马严要是还有点脑子,就绝对会对今日事守口如瓶,更不可能告诉周捕头。” “为什么?”赵猛神色茫然。 瞥了他一眼,王安却未再回答。 上头的人绝不喜欢麻烦。 周捕头是派马严去给自己分担麻烦的,结果其不仅没能分担,反而惹出了其他麻烦,传到周捕头耳里,他会怎么看马严? 马严若还想办差做捕快,顶头上司的看法重不重要? “走吧,去领公服铁尺。”王安随手抛着一道青色案牌,漫不经心地与赵猛说道。 他在考功堂领了一桩案子。 案情就在手中青牌上详细记载着。 ‘梦游案。 地点:城北太平街第二巷第五户。 报官者:关飞。 案情:关飞是城北富户,其近日前来衙门报案,声称自己每晚在家睡着之后,第二日醒来,却不在家中,多在距家十余里外的一些地方。 据其所言,此种情况已出现十多次。 以往这种情况,间隔一个多月方会出现一次。 近几日越发频繁,几乎每夜都会出现。 因此特来报案。 考功:五筹。 意见:关飞每夜离家,醒来时多在距家十余里外之地,原因多半是因其患有梦游症,但其坚称自己并无此症,内中或有疑点,或涉邪祟。’ ‘或涉邪祟’四个字,令这桩案子考功陡增。 达到了青牌案的顶格。 …… “呦,安子,来买什么?锄头、柴刀还是?” 黑黢黢的铁匠铺里,唯有炉火通红,炭火燃烧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系着皮围裙,手持大铁锤正锤打铁锭的大胡子壮汉眼角余光瞥见王安走进来,咧嘴洪声问道。 王安笑容腼腆,把手里的包袱递了过去:“周叔,我想用这些钢来造一把兵器,或者换一把兵器也行!” 府衙为新晋捕快配了铁尺。 但凭借铁尺对付小贼小偷尚可,如何能对付穷凶极恶之徒? 因此,老捕快们多会另外购买一把兵刃以傍身,如那马严腰间除悬有铁尺之外,还有一把双手单刀。 “兵器?”周铁匠把那包袱摊开,登时露出内里明晃晃的几柄匕首,他神色一紧,“安子,这哪来的?” “来路肯定正规。 周叔,我已经是正式捕快了!”王安一脸炫耀,故意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铁尺。 周铁匠一见那把捕快标配的铁尺,神色就和缓了下来,哈哈笑道:“你小子还真有点本事。” “行吧!”其随手把包袱扎好,丢到了角落,便往后堂走,边走边示意王安跟上,“你带来的这些匕首用的都是好钢,周叔也不能坑你。 不过现熔了匕首做把兵器,也得好几日时间。 正好周叔新得了一把刀,你见了肯定喜欢。 来看看!” 25、擒贼先擒王 某夜。 月黑风高。 王安家后院内。 一道身影施展种种拳式,或冲或劈或刺或捶。 脚步随拳式而动,不断将空气打出震响。 嘭! 贯冲拳! 嘭! 闷雷手! 王安一遍一遍习练拳法,速度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身形化作一团模糊的残影。 “嘶——”骤然间,他身影一停,扎起马步趟雷桩,双拳如牛角般在身体双侧张开,狠狠地顶向虚空! 崩! 拳劲刺穿空气,竟打出崩裂石块般的声音! 雷兕顶角! 步伐变化,架式转换,王安双拳回缩,乍然间朝前轰击,速度极快,只能看到几道模糊拳影冲出! 轰轰轰! 声如雷击! 足足六道拳印贯穿虚空而去! 三拳六手! ‘趟雷十三手’中的两式杀招,尽被王安掌握精熟。 这一整套拳法,也被他融会贯通,随意施展,周身三百块肌肉皆受锤炼,能同时收缩发劲! 再加上‘三元养身汤’为之带来的五倍增幅,王安自忖对付马贼首领‘李君’已有七成把握。 七成把握…… 王安目若寒星,抬步走到石桌前,拿起汗巾擦拭去身上汗水,穿好衣裳。 他随后抓起桌上的一柄刀。 刀身长二尺二,宽约一指,直柄圆形刀镡,黑绳缠柄,硬皮刀鞘。 抽出刀鞘,便显出寒光森森的刀刃,吞口处隐约可见‘威胜’二字。 刀刃形制犹如雁翅,此类刀兵因此得名‘雁翅刀’。 雁翅刀与雁翎刀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形制却大相径庭。 此种刀擅劈砍,略能穿刺,单双手皆可持握,是一种较均衡普适的兵器。 王安以数柄精钢匕首加上三两银子才换来的这把雁翅刀,确实是把好刀,做工用材都是上乘。 但其之所以值钱,并非是因选材做工。 ‘威胜’雁翅刀,是标准的步卒用刀,为一名沙场老卒的傍身利器,其子败落了家业,方才把这家传宝刀卖到铁匠铺去。 此刀饱饮了人血。 王安握住此刀的刹那,就感觉到有寒冽杀气于其上流转,亦与自身拳意相互砥砺。 此刀或许比不上斩鬼朴刀,但也是一把能通鬼神的刀。 这就是其真正价值所在! 把威胜刀悬在腰间,王安戴上头巾,在嘴唇、下巴及至双腮都贴上胡须,抓把黑灰在脸上一搽,就成了个面相凶恶的大胡子壮汉。 他轻手轻脚走到后院墙下,腿上肌肉发力,脚尖一蹬,整个人拔地而起,轻而易举地翻过院墙,身形落入黑暗,匆匆远去。 不多时即至另一条破落窄巷,贴墙停在了巷子口。 没一会儿,有人推着板车轧轧地驶了过来。 板车上摆了几个大木桶,远远地便有屎尿臭气从中飘出。 “倒夜香嘞” 推板车的人边推边喊,慢慢到了巷子口,看到了‘络腮胡壮汉’王安。 那人咧嘴笑着,朝王安伸出手:“连车带夜香,一两银子你全带走。” 两人是约好了在此处碰头。 不过在价钱上尚有分歧,王安皱着眉,低沉道:“你这板车都已经用了很久,实在破烂。 我只能给五十个钱!” “嘿!我这还有几桶夜香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是想借着倒夜香这事儿出城去……”那人的绿豆眼里精光闪动,仿佛已经洞悉一切。 “夜香我不要,你要就搬走吧。”王安不为所动,坚持道,“倒夜香的不止你一个,你不肯做这买卖,我就换个人来。” “你这人,连倒夜香的钱也扣……”那人嘟囔了两句,最终还是朝王安扬了扬手,“五十钱,一个也不能少!” 王安闻言,就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丢给了那人。 钱袋里正好有五十枚大钱。 他身为府衙捕快,查案缉凶,凭借令牌半夜也能申请出城。 但若是如此,必然在城防那里留下记录。 以后衙门查对起来,他不好分辨。 因而才出此下策,借倒夜香这事出城去。 …… 骨碌碌! 城外,王安推着板车发足狂奔,臭气迎风飘散至十里外。 他推车到一处偏僻所在,放下板车,从几个木桶底下抽出威胜刀,重又悬于腰侧,辨别过四下的方位,择定一个方向,双腿发劲,拔足而去。 趟雷十三手的三式腿法中,奔雷步就是一式提速步法,平坦地势施展此步,必然迅若奔雷。 王安以周身三百块肌肉同时收缩发劲,劲力灌注于双腿之中,五倍增幅之下,速度虽比不上千里宝马,但亦可比拟一般马速。 先前抓住肖龙杰,王安对其私下审问后,得知肖龙杰与大牛子山那一绺马贼约定好,要在今夜于卫河下游一个叫‘九尺庙’的地方汇合。 他此行目的地,就是卫河下游的九尺庙! …… 无月夜,短松冈。 坟茔累累,鬼火森森,狐鸣啾啾。 王安身影急掠过此间,惊起乌鸦几只。 他目光一扫,看到矮松间的坟丘,偶尔开裂的坟丘中浮现的鬼火,便知自己路过了一处乱葬岗。 走过这处乱葬岗,再往前行不到二三里,便至九尺庙。 王安放慢速度,身形隐入林间,悄无声息地朝深林中摸索而去。 片刻后,就见前方出现了一团团火光。 火光掩映下,破落的九尺庙显出轮廓。 三五马贼坐在九尺庙前的台阶上,背靠着墙,彼此也无交流,好像是睡了过去。 侧方新修筑的一座马棚里,约十五六匹马老老实实地呆在其中。 棚子旁,一个马贼盘腿坐在地上,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沉沉。 王安以‘洞明’层次的拳意精神感应四周,不久即发现了几个暗哨,他们交错巡逻,形成了一道疏密有致的警戒线。 但这些人中亦有懈怠者,擅离巡逻位置,使这道防线有了缺口。 ‘南平府衙对大牛子山这一绺马贼势力亦有记载,指其人数大概在三十至五十之间,有十余匹马。 就棚子里的马匹数量来看,这记载没错。 我若想克竟全功,只能用擒贼先擒王之法……’ 王安隐在树后,眼中神光流转,默默盘算开来。 ‘九尺庙前有大片空地,火光通明,无可遮挡。 待会儿悄无声息摸过防线之后,需要绕到庙后方去,看看有没有方位能潜进去。 进去之后,速战速决。 争取在所有马贼聚拢过来之时,杀掉这一绺马贼的两位当家! 贼首一死,贼众就是一盘散沙,可任我宰割!’ 26、雁翅刀 哗啦啦…… 林间,负责巡防的马贼解开裤子,对着一棵树小便。 他忽然一哆嗦,尿差点溅到手上,扭头一看,自己背后却空无一人。 “咦?” 马贼神色疑惑。 自己方才感觉身后像有人经过,怎么一转头什么都没发现? 应该是错觉…… 好几个巡逻放哨的马贼都出现了此种错觉。 王安就这样穿过了马贼的警戒线,绕到了九尺庙的后方。 他蹲在草丛里,一眼就看到庙墙上半开着的两扇半人高的窗户,窗户离地面有丈高。 一个马贼坐在窗户下昏昏欲睡。 想要一窥庙内究竟,需得爬上窗户才行。 王安思索片刻,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五指发力,猛然把石子掷向森林深处。 呼啦! 石子穿林打叶,发出些许声响。 靠墙脚昏昏欲睡的马贼顿被惊醒,一下站起,左右四顾,随后迈步朝声音发出之地走了过去。 临近树林时,其抽出了腰刀,缓缓探入林间。 黑暗中,一只大手直推而来,盖在马贼脸上,发劲一捏,马贼口鼻之中鲜血汩汩而出。 无声无息地死去。 在马贼衣服上拭去鲜血,王安徐徐走近庙墙下,双足一蹬,整个人箭一般冲起,手掌顺势扒在窗口,带动他整个人落在了窗沿上。 两扇窗户大开着,内里烛火摇曳。 王安蹲在窗口,庙中景象一览无余。 他所在位置在小庙供奉的真武大帝画像斜对面。 几根红漆剥落的木柱撑着房顶,两道破烂布幔分列真武大帝画像两侧,把这座不算小的庙子分成了三个空间。 眼下,庙里只有两人。 两人就在王安蹲着的窗户下,在床上翻滚。 “来,心肝儿,给我看看你的宝贝” “都折腾半夜了,夫君,歇了吧……” 看着窄床上的那对男女,王安目露沉思。 肖龙杰当时曾说,他们这支马贼队伍里,除了雷雄要了他姐做老婆,大首领李君一直是独自一人。 据此看来,床上的男人就是雷雄无疑。 那李君去了哪? 未及细想,王安一低头,正对上雷雄朝窗口投来的目光。 被发现了! 他心中凛然,双脚一蹬,整个人朝雷雄虎扑而去,半空中顺势抽刀,一刀立劈雷雄面门! 周身三百块肌肉鼓发劲力,瞬间让雁翅刀割破层层空气,降临而下! “看我弄死你!”雷雄抱住床上女人,就地一滚,于电光火石之间避过王安这一刀,紧跟着赤身而起,狂喝声中五指怒张,穿破空气凶猛抓向王安变劈为扫的雁翅刀! 他这一声怒喝冲破大庙,传至墙外。 惊醒了门口的几个马贼。 马贼们面面相觑,眼中有艳羡之色。 “二哥这是又舒服了吧?” “啧……” “别打扰他,咱们继续睡……” 轰! 几人话还未说完,一道身影直接撞破庙墙,滚了出来! 烟尘四散,那人形貌渐显。 竟是众马贼艳羡的对象——二当家雷雄! 只不过其此时哪有半点舒坦的模样? 雷雄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已完全呈金铜之色的手上满是鲜血,尤其是右手,拇指直接被斩去半截! 其修炼铜皮功达至暗劲层次,然这铜皮功最多只能锻炼人身百多块肌肉,纵练至暗劲层次,对人身增幅也只有一倍! 也就是说,雷雄鼓发出的暗劲力量,只相当于两百余块肌肉同时发劲。 如此空手去夺王安这种五倍增幅下,三百块肌肉同时发劲的家伙的兵刃,真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 被斩去拇指,轰出庙子只是等闲! 嘭! 雷雄惊魂未定,诸马贼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王安脚踩奔雷步,跟着冲出了墙洞,周身肌肉发劲,劲力积攒于手心,贯连雁翅刀,一刀直劈雷雄! 他将趟雷十三手中的‘灌雷手’化入了刀法中! 呼! 直刀掀起大风。 刀刃劈出重影! “拦住他!快拦住他!” 一刀之下,雷雄仿佛看到雷霆蓄积,朝自己猛然轰杀过来,顿被吓得屁滚尿流,一边向周围马贼发令,一边撑地爬起,就要奔向马棚,抢马逃跑! “拦得住我?!” 王安断喝一声,雁翅刀化劈为挑,一刀挑开就近马贼刺向的腰刀,削去了其半只手掌! “啊——”那马贼哭嚎败退。 他趁机抓住掉落而下的腰刀,两指捏着刀身,周身肌肉瞬间收缩,劲力透发而出,传至腰刀之上! 腰刀贯空而去,‘嗖’地一声射过二三十步,精准无比地扎进了雷雄的后心! 雷雄朝前扑倒。 当场毙命! 这一边,雷雄毙命,王安即全心投入搏杀之中,犹如虎入羊群,在马贼群中掀起腥风血雨。 趟雷十三手被他化入刀法之中,或劈或冲或挑或扫,每一次挥舞雁翅刀,便能放倒一个马贼! 他走出十步,地上已尽是鲜血、残肢、断体! 扑通! 正当面来不及跑的一个瘦弱马贼直接跪下,向王安连连磕头:“大爷,别杀我,求您别杀我!” 其已被吓破了胆,颤抖着身躯,连兵器也提不起来。 王安在其身前蹲下,扯来一块碎布,仔细擦拭着锋芒愈发深沉的威胜刀,在碎布磨砂刀身的沙沙声中,向瘦马贼问道:“你们的大首领,李君去了哪里?” “大首领?” 鼻翼间充斥浓郁的血腥味,让马贼神思混乱,声音都有了哭腔。 其绞尽脑汁思索了一阵,涩声回答:“李君,大首领,就在庙里睡觉啊,我、我没见他出庙子!” 他说完话,却未得到王安的回应。 心中陡地一个激灵,抬头就对上‘络腮胡壮汉’那平静的眼神。 太静了。 好似深夜的湖水。 黑黢黢,冷幽幽。 吞没一切光线,吞没一切生机。 “真不知道?”王安问。 “真不知道啊!呜呜呜呜……”马贼涕泪横流,满眼哀求地望向王安。 也不知这些贼匪洗劫村庄,看到无辜农户朝他们露出哀求眼神时,可曾收住了刀? 嘎吱! 王安左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攥住马贼的脖颈,一扭即断! 夜色更浓重地盖落下来,天地尽墨。 他长身而起,收刀回鞘。 27、雷兕顶角 “这就是力量……” 王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一具具尸体。 只觉天地间只剩自己一人。 生命的意义于这一刻在他的见知中被粉碎。 ‘有一天,我也会如此被人杀死?’ ‘我能如此轻易地杀死敌人,亦会有人能如此轻易地杀掉我!’ ‘、道佛、鬼祟……’ 王安心底油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他攥紧了拳头,感觉劲力流遍全身,亦徐徐带走了突然笼罩来的恐惧。 ‘唯有掌握更强大的力量,追求更高深的武道,才能让我免于被恐惧支配!’ 念头一起,王安立时打破了心魔。 直觉精神通明,耳力目力都仿佛提升了些许。 他迈步走到马棚,把一匹匹马的缰绳都解开,驱赶它们四散奔跑,自己则选了最强壮油亮的那一匹,翻身上马。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王安第一次骑马。 但他身体天赋超绝,很快就适应了座下壮马。 大马穿林而过。 一个女子清幽幽的笑声忽然从西南方传来:“嘻嘻嘻……” “谁!” 王安猛然扭头,看向声音发出之地。 只看到一袭白衣掠过树梢,随风飘渺去。 山茶花的香气被风吹进他的鼻间。 茶花? 没来由地,王安脑海里浮现一道身影,他摇头把杂念甩出脑海,旋即调转马头,循声追去。 踏踏踏! 高树矮松急掠而过。 很快,王安就看到了那飘荡鬼火的乱葬岗。 怎么会到这里来? 引自己而来的女声,莫非是鬼? 一念及此,王安就心跳加快,不知是因兴奋还是恐惧所致。 他翻下马背,把缰绳拴在一棵树上,拔出威胜刀,弓身轻悄悄地摸上了岗子。 乱葬岗上有很明显的变化。 一棵槐树朝南倒塌,树根暴露在空气里,地面上出现一个深坑。 黑洞洞的,好似很深,看不清内里情形。 王安走到近前,在周围松软的泥土上发现了一些鞋印,印记都比较大,围着坑洞叠得密密麻麻。 说明来者在坑洞前也犹豫了很久。 但看一些鞋印还是延伸进了坑洞里,说明那人最终还是走了下去。 那人会是李君吗? 在自己先前路过乱葬岗不久,李君或许也来到了这里? 如此想来,那个女声又是谁? 压下心头疑问,王安屏息凝神,亦缓步迈入坑洞,往黑暗深处徐行。 直到扭头也看不见外面光亮时,他已临近坑底。 一支火把在黑暗里摇曳着。 映照出一人的身形。 那人身材高瘦,穿一袭青衫,其一手捧着张似是皮革质地的物什,看得如痴如醉。 火光照在其手上,显出了环绕手指的黄铜色武器。 指虎。 看其身材、衣着与兵刃,王安立时确定,此人就是李君! 李君,大牛子山马贼首领。 习得一门‘虎形掌’,能锤炼周身近三百块肌肉,已入暗劲层次八九年,暗劲层次对其自身力量增幅约在三倍到四倍之间! 尚不知其是否还练有其他拳法! 关于李君的资料一项一项流过王安脑海,他觉得身上有些热,仿佛周身血液都在此时加速奔腾,变得灼烫起来。 他目光静定,面色凝若铁铸,轻轻收刀入鞘。 对付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未掌握精熟的兵器只能成为累赘。 刀入鞘。 瞬间,王安腿上肌肉震颤收缩,整个人如利箭般射向李君! 趟雷腿! 爆发劲力,冲开敌阵的步法! 轰! 衣衫震荡空气,发出雷霆震鸣! 王安化作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一手举火把,一手捧着皮卷阅览的李君转身面向暴冲而来的王安,随手丢下火把。 啪嗒。 火把落入泥土,顷刻熄灭。 “昂——” 一声虎吼震破黑暗,伴着那声虎吼,李君手握指虎,一爪抓向王安刺来的拳头! 黄铜色泽在黑暗里一闪而过! 临近了,王安周身三百块肌肉同时发劲,催动自身速度再提一层,拳印与李君虎爪交错过的瞬间,变拳为掌,一记掌心雷打在李君手腕部位! 啪! 李君那只右手如遭雷击,乍然撤回,紧跟着左手又自斜刺里杀出,自下而上,一记虎掌狠狠抡向王安侧肋! 呜! 虎掌扯动风声! 王安脚掌蹬地,旋身前冲,避过李君的虎掌,臂肘连成一线,直接撞进对方的怀里! 咚! 他这一下撞实,顶得李君踉跄后退。 对方护在胸前的左手亦在刹那发劲,抓在王安臂膀上,扯破衣衫,在他臂上留下几道深深的伤口! 唰! 王安臂膀上鲜血长流! 李君身形瞬间隐入黑暗之中! 以王安如今目力,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只有凭借其呼吸声判断方位。 但他心下并不慌乱。 敌人比自己强不了多少。 自己看不见敌人,对方也休想看到自己! 方才一记肩撞,自己臂上被撕裂出几道伤口,然李君被自己撞实,五脏六腑也绝不好受! “你很不错。” 忽然,李君的声音忽近忽远、忽左忽右地传来:“但我自觉并不认识你,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狙杀于我? 莫非……” 李君声音一顿。 紧跟着暴喝出声:“是想抢虎神拳?!” 虎神拳? 王安听言一愣。 旋即,黑暗里传来‘噼啪’之声,犹如猛虎甩动长尾,抽打空气! 李君身形骤扑而来,掀起狂风,如猛虎下山! “昂!” 其喉咙之中,竟也发出如虎吼般的声音! 这一瞬间,李君给王安的感觉,与先前大相径庭! 仿佛其拳法又精进了一层,真正将一头老虎的神魄融入自己的拳理之内! 刷刷刷! 虎掌连扫,空气中突显出几道爪痕! 面临这般凌厉攻势,王安下意识就想退避,以避过锋芒。 但他脑海里却猛地浮现一个念头:不能退! 此时若退,战机就将尽被李君掌握,如是自己就得一步退,步步退,直至被对方的攻势完全压倒! 绝不能退! 王安目中神光暴涨,忽然双腿分开,扎下个马步趟雷桩,周身肌肉随他摆开阵势的同时,都收缩发劲,汇集于双拳之中。 先前数次交手积攒下的劲力亦于此时结合。 下一刻,他双拳齐出,顶向李君的虎爪! 雷兕顶角! 28、虎神拳 崩! 王安周身肌肉紧绷,双拳犹如一头愤怒公牛的双角,与李君骤袭而来的虎爪相撞! 肌肉震颤,将空气打出弓弦拉扯般的颤音! 李君双手佩戴的指虎直接撕开王安双拳上的皮肉,霎时露出森森白骨,鲜血淋漓! 但他突受此冲撞,一手手腕瞬间被摧断,层层劲力鼓催而上,在他的双臂筋肉间蔓延开来,凶猛的爆发力让他的皮膜爆裂,露出鲜红的肌肉! 他踉跄跌退。 满眼震惊! 自己将近四倍增幅的暗劲力量,竟抵不住这个明劲武夫的拳力! 这是什么道理?! 砰! 李君后背撞在石壁上,五脏六腑都在震颤,一股腥甜鲜血冲上喉头,被其生生压下。 ——对面,双臂鲜血淋漓染红衣衫,状若凶魔的王安大步追迫而来,将近时,他一记崩石枪刺向李君脑门! 血气溢发,拳出如枪! 轰! 空气坍缩! 李君忍着剧痛,以完好的右臂一拍地面,拔地而起,虎吼出声:“凭你也想杀我?!” 吼啸声中,王安眼前李君仿佛披上了一身斑斓虎皮,化作一头吊睛白额猛虎,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吞噬而来! 拳意! “给我破!” 王安狂喝出声! 脑海中霎时观想太阳核聚变,爆发无穷热量,流转全身。 猛虎拳意骤然消散! 转而是一杆仿佛燃着火的长枪浮现于李君眼前,朝他贯穿而至! 我浸淫数年修炼而成的拳意——竟也不如他?! 怎么会! 电光火石之际,李君右手化作虎掌,尽全力迎向王安的崩石枪! 咚! 拳掌相交。 李君那条手臂上的皮肉打着旋,一层层绽裂开来,内中骨骼咔嚓一声,直接断成了数截! 输了…… “吼——”李君发出最后一声虎吼。 对面,王安双拳齐出,朝自己连续轰击而来! 咚咚咚咚咚咚! 六道拳影如雷电狂袭! 李君眼前,亦仿佛真的出现了一道道贯穿自身的雷霆! 洞明层次的拳意! 好强的天赋…… 天生的武者! 他能超越吗…… “赫赫……”李君喉咙里发出含糊的音节,他的胸骨已全部碎裂,心脏破碎。 之所以未有立时毙命,全凭其习武得来的强壮体魄支撑。 他看了看王安,又垂下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胸前的衣裳,眼眶里滚落血泪。 气绝身亡! “不甘心么?” 王安看着李君脸上凝固的表情,忽然说了一句。 但他心里又总觉得李君临死前的动作,像是在告诉自己什么? 他顿了顿,从李君身上撕下几条碎布,缠住自己臂膀、拳头上的伤口,布帛碰触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感。 此间空无一人,王安也不再绷着脸,疼得直吸凉气,龇牙咧嘴。 随后,他翻开李君衣襟,一本薄册以及那张皮卷被他从中掏了出来。 除了这些,李君身上再无他物。 薄册上隐约可见‘虎形掌’三个字。 这就是李君所学的拳法了吧? 想到这拳法的威力,王安心中隐约升起一些期待。 他找来落入泥土中的火把,用火折重新点燃,火光瞬间映亮此间,王安亦能把薄册看得清楚。 翻开第一页,是李君自己写下的字句感悟:余幼时家境贫微,然父慈母爱,生活虽拮据,一家人度日亦其乐融融…… 第一页上的字足有数百个。 俱是李君自述生平之言。 其言称自小生活在一个叫‘小潭村’的地方,家境贫困,生活虽苦,但家人聚在一起总是平安喜乐,后来却因为一个‘天一道’的修行者在村庄歇脚,整个村子命运就此改变。 自从天一道修行者驾临小潭村后,小潭村妇女便开始接连失踪。 村民因此人心惶惶。 李君的母亲也不知所踪。 村民们起先不敢怀疑尊贵的修行者,但随着村中妇女乃至女童都越来越频繁地消失不见,他们终于无法忍耐,开始巡防村落,盯梢天一道修行者。 某日趁修行者外出,村民涌进其家中。 在其后院井中,发现了拢共三十六具肚子被剖开的民女尸首! 上至四十余岁的妇人,下至六七岁的女童,皆在其中! 村民发现了修行者的秘密,看到自己的妻女如此凄惨地死去,俱是义愤填膺,要寻修行者算账,为妻女报仇。 但那修行者回来之后,却叫村民们陡然发觉,自己这些人与其的差距,竟如天壤云泥! 其谈笑之间,便灭杀了大半村民性命,如宰鸡鸭! 李君侥幸逃脱,去县衙告状,县衙却根本不管此事,淡漠处置。 他因此万念俱灰,终于落草为寇。 也落得了今日下场。 数百余字,斑斑血泪。 其中对‘虎形掌’的感悟却不多,李君只称自己做了马贼之后,偶然得此拳法秘籍,发狠心下苦功修炼,期待有朝一日能为父母报仇。 在浸淫此拳法数年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又叫他发现,虎形掌并不完整,其只是一门叫做‘虎神拳’的大成拳法拆分而来。 此后,李君就开始了一边劫掠,一边搜寻虎神拳线索的旅程。 纸上未写明,其最后是否找到‘虎神拳’。 但王安却知道,对方必然已经找到! 因为,虎神拳就在他手上! 他摊开那一张皮卷,八幅图画跃然其上,每一幅图画之下皆有密密麻麻的赤字注解。 八副图画,描尽了人体筋骨肌肉变化之秘。 又与猛虎立卧捕食隐然相通。 正是能锤炼人身五百块肌肉的大成拳法‘虎神拳’! 锤炼五百块肌肉,已是大成拳法,而能锤炼六百块肌肉的拳法,皮卷秘籍上亦直言称世间绝无此等拳法! 慧极必伤,过刚易折,强极则辱。 人身亦遵循此原则,当人将自身六百块肌肉尽数锤炼完成时,其身体绝然承受不住,有崩溃之忧。 但王安却不信此言。 ‘我是最强之躯,若不能把六百块肌肉尽数锤炼,算什么最强?’ ‘一定要不断搜集习练新拳法,直到能把周身所有肌肉尽数锤炼完成才行!’ 王安收起秘籍与皮卷,眼中满是昂然斗志! 李君的亲身经历让他明白,若不能拥有强悍的战力,就只能任人宰割。 这世间,能威胁到自身的东西太多了! 29、天1道 ‘天一道修行者随手抛出黄符,那符咒便化作大火,吞没村落; 其手指连点,口吐不可知之言,掌心便有雷电凝聚,打在人身,立时将人击成焦炭。 修行者种种手段堪称神鬼莫测,非武夫肉身所能抗御。’ 平静下心绪,王安脑海里又浮现出李君对残杀其一村人的修行者施展法门的描绘。 能发火符。 可使雷法。 或许还有其他更强横手段没有施展。 但仅只火符、雷法两项,足以让人望而生畏,悚然心惊。 纵然一人能将周身肌肉尽数锤炼完成,自身亦是肉体凡胎,如何能挡住雷霆劈杀,火攻之威? 那种手段,单从力量层面就解释不了。 天一道修行者残杀了一村大半村民,县衙对此也置之不理,不知其最后下场如何? 估计仍然逍遥在外。 不知又去什么地方祸害无辜百姓去了…… 王安不禁想及自身:若南平城遇到这等祸事,比县衙要高两级的府衙可敢出手来管? 府尊能否为民做主? 他对府尊并没什么信心。 “嘶——” 王安深吸了一口气,把种种思绪尽都压下。 自己今得‘虎神拳’,又有温补方打底,或许能达到‘炼肉如钢,使拳如铁’的境界。 届时,雷法火法,自己或能抗衡一二! 自己的武夫之路,与从前所有武夫所走的道路已迥然不同! 他举着火把,打量这处地下石室。 才发现墙上嵌着一道石碑:九尺道人羽化之地。 石碑下有一副薄棺,已被李君毁坏,内中只余一副枯骨。 九尺道人秘藏的‘虎神拳’已在王安手中。 皮卷上有九尺道人的注解,其言称此拳法另有来历,只是难以追溯,被其偶然所得,便一心躲在九尺庙中参修。 却不知其最后把五百块肌肉都锤炼完成没有? 王安叹息一声,动手把李君尸首装殓入棺材,就地挖了个坑,将他与九尺道人遗骸葬在了一处。 毕竟也是个苦命人。 其劫掠诸地村民,罪不容恕,但发生在其身上的惨事,也让人难免心生恻隐。 “尘归尘,土归土吧。” 武夫之道就由我来超越。 王安在新堆起的坟丘前祝祷了一番,举着火把走出了地下石室,又把槐树拖开,细细掩埋好了坑洞。 忙活过后,已经是三四更天。 前半夜没有踪影的月亮,此时亦露出了半张脸。 清辉冷幽幽地洒在乱葬岗、矮松间。 望着半圆的月亮,王安想起了那指引自己来此的女声,掠过树梢的白纱。 此下所葬者,乃是九尺道人。 并非女子。 这么看来,那女声应该不是所谓鬼祟吧? 或许是自己当时精神紧张,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念及那一缕飘过鼻间的茶花香气,王安又觉得这幻觉未免太逼真了些。 正想入非非之际,耳边骤然传来马儿惊恐嘶叫之声:“希律律!” 马? 王安一愣神,随即扭身朝自己拴马的那片树林看去。 只见一头浑身斑斓皮毛,比黄牛还大一圈的吊睛白额猛虎迅速穿林而来,一记虎掌抡在那壮马的脑袋上! 壮马悲鸣一声,身形轰隆隆倒地,压垮了几棵小树! “好畜生!” 自己的代步工具竟被一头老虎轻易弄死,王安顿时气急,怒骂一声,拔步奔向那头猛虎! 猛虎垂首撕咬壮马脖颈,扯下好大一块肉来,吞进腹中,扭头看见一人朝自己奔来,以为是来虎口夺食的,登时大为愤怒,起身朝王安咆哮一声:“吼!” 滚滚精气随这一声吼啸而聚敛,冲荡王安面孔。 他的眼前,仿佛正有一头猛虎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自己的头颅吞进口中! 这是何等浓郁的精气,冲击人身,竟然还能影响人的精神! 王安顿知自己绝不是这头猛虎的对手,但让他就此退却,他亦不甘心,于是就学着老虎的样子,凝练自身拳意,随一声怒吼把拳意盖压了过去! “吼!” 猛虎被这一声怒吼彻底激怒,松开了壮马,扭身就朝王安扑杀而来! 它丝毫未受王安拳意影响! 反而还觉得王安似苍蝇一般嗡嗡乱叫,实在讨厌! 噼啪! 猛虎奔行,卷动风声。 长尾鞭打空气,亦有震响。 王安见此尴尬一笑,双腿发劲,运起奔雷步,扭身撒腿狂奔! 一虎一人,一追一逃,如此奔行了数百步,老虎终归还是舍不得鲜美的马肉,停下四腿,向王安威胁似地吼了一声,转身徐徐离去。 壮硕身形渐渐被草木淹没。 望着猛虎身影渐渐远去,王安心念转动。 老虎果然不愧是百兽之王! 其身躯内所蕴含的力量,只怕是化劲层次的武夫也绝难匹敌! 自己以拳意震慑于它,它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被激怒来追杀自己。 洞明层次的拳意,竟也奈何不了它! 它浑身精气蓬勃,素日里捕猎杀伐,无形之中已凝成了一种类似‘拳意’般的气势,且这气势与它自身相合,自己不曾拥有能匹敌它自身的力量,仅凭拳意压它,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前世的三国猛将之中,有名典韦者,被比喻作‘古之恶来’,能逐虎过涧。 这说得是典韦自身力量超绝,精气勃发之下,连猛虎亦被其所慑,吓得屁滚尿流逃跑! 我何时能仅凭气势,就把这猛虎压服,将之吓得屁滚尿流奔逃? “虎兄,我会再回来的!” 王安朝老虎离去的方向郑重一抱拳,随即转身离去。 他奔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南平城外。 眼下城门还未打开,他丢在一处树林里的板车和几桶夜香还稳稳地放在那里。 王安思虑一番,鬼使神差地推着板车到了城外北边的一处庄子。 把夜香与板车都卖掉,还赚回来了二十钱。 若算上虎神拳、虎形掌的价值,他这一趟外出不仅没有赔钱,还赚回了很多。 可惜当时从九尺庙走得匆忙。 都未来得及搜罗那些马贼们积累的财物。 以后若有人经过那里,倒能发上一笔横财——只要不碰着那头猛虎的话。 回去的路上,东方已露鱼肚白。 王安扯下缠绕双臂的绷带,显出了完好无损的两条手臂。 他手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势、臂膀上血淋淋的划痕,都在几个时辰内迅速恢复,没留下一丝痕迹! 30、刀法 晨光熹微,透过窗格洒进室内。 王安盘腿坐在床上,心中观想太阳实形,滚滚热力以他眉心为原点,朝外扩张。 他的拳意愈发凝练,精气旺盛,神元饱满。 热力周流之下,王安内视己身,肌肉纹理、筋脉骨骼、五脏六腑皆都显现,骨骼之内淡黄色的骨髓也越发清晰! 洞明层次,只需能观照到自身任一处的骨髓筋脉,便告圆满。 但王安觉得自身拳意仍有精进空间,一遍遍观想着,把太阳真核不断压缩,质量不断提升,流转周身的热力也越来越雄厚。 直到他听到敲门声,才停下观想。 他神目如电,精气勃勃,走出卧室去开院门。 走过卧室到院门这段路,王安呈现出的锋芒外露之势已经收敛无形,看起来只是一个清秀少年。 拉开门栓,门外女子身穿素色裙裳,提着一个食盒,亭亭玉立。 一缕茶花香气随风吹来,在王安鼻间经久不散。 茶花香。 昨夜白衣。 眼前女子。 幻觉?真实? “恩公,这是今天的早饭。”李清儿腰肢挺直,把手里的食盒递给王安,俏生生说道。 她的言语打断了王安的思绪。 王安看了她一眼,内心已摒去诸般杂念。 昨夜女声,应该就是一个幻觉吧。 他笑着接过食盒,伸手在门后一捞,捞来一个小凳子,递给李清儿,自己则蹲坐在了门槛上。 对方是黄花闺女,出入青年男子家中,少不得被人背后说嘴。 但俩人只在门外交谈,且王安又是李清儿一家的恩人,这便不会有人多嘴多舌。 王安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道:“都白吃你三四顿早饭了,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李清儿托腮看着他打开食盒,闻言抿嘴笑道:“恩公如果喜欢,我可以一直给恩公送早饭吃呢。” “一直?”王安抬头看她。 “嗯!”她眨了眨眼睛,“一直给恩公送早饭吃。” 对上这双貌似天真懵懂的眼睛,王安有些心虚地低头喝粥。 耳边就响起了一阵清幽幽地笑声。 他心里蓦地又生出一种被调戏的感觉。 …… 南平府衙。 第二班捕快科房内。 十二个捕快聚在不大的一间屋子里,谈笑风生。 王安独自坐在角落,无人和他搭话,他也乐得清静。 倒是赵猛在二三个捕快小团体间来回走动,联络交际,忙得不亦乐乎。 今日正值‘月会’,各个捕快不论是否当值,都要在各班科房点卯,捕头趁这此时机,以总结上一月的工作,布置下一月的差事。 不多时,赵猛总算交际完毕,心满意足地回到角落,坐在王安旁边的凳子上。 “安哥,我帮你问过了!”他满脸憨笑,凑近王安身侧,低声说道,“咱们府衙公库,虽然确实不富裕,但还是有些好东西的。 那个跟公库吏是亲戚的孙捕快跟我说,公库里藏有十余套步人甲、一件珍藏的铜丝软甲、刀枪剑棍更有许多,都是百炼钢所造。 而且,里面确实收藏有些秘籍,有一门刀法叫做‘火怒刀’,想换这门刀法,以前得用二十筹考功。 不过现在没人愿意冒险,拿命去挣那考功。 公库也就降低标准,只要十五筹考功,就能换出这门刀法!” “十五筹考功?”王安心里默默盘算着,点点头,向赵猛说道,“谢了,猛子。” 九尺庙一战,让他看到了自己刀法上的短板。 总是化用拳法于刀招之中,对付一般敌手,尚且可用。 但若对阵能与自己分庭抗礼的敌人,再用此法,势必会让威胜刀成为废物或是累赘。 兵刃在手,理应最大化发挥它的作用。 怎能像摆设一样挂在腰间? 因此王安就动了再学一门刀法的心思。 如今他在衙门当差,想学得刀法,最便捷的途径就是从公库中兑换。 幸而公库里确实有一门刀法。 十五筹考功,折算成金钱大概在五十至七十两之间。 以这价格买一门较少见的刀法,其实很实惠。 王安打算等考功超过二十筹的审核线后,多余的考功就用来兑换这门刀法。 两人正在闲谈时,第二班捕头周铁虎推门走进。 众捕快纷纷停止交谈,面色一肃。 周铁虎走到专属于其的桌案后坐下,抬眼扫视一众人,脸上始终挂着笑容:“都到齐了吧?” “齐了。” “齐了。” 捕快们纷纷应声。 “那我就不点名了。”周铁虎点点头,随即开门见山,对上个月的工作做了一番总结。 其点名赞扬了几个捕快,又隐晦地批评了几人,在屋子内气氛逐渐和缓的时候,忽然转脸看向王安,道:“你是叫王安吧?” 这没来由地一问,让众人纷纷侧目盯住王安。 王安神色平静,点头应是。 “你前几日领了个青牌案子,怎么到如今还未结案?”周铁虎脸上笑容收敛,沉声发问。 “我前两日每天都会去那报案人家中一趟,那两日其并未再出来睡着之后,被转移到家宅之外的事,我就先放下了此事。”王安皱了皱眉,对答如流。 他确实对‘梦游案’做了一番调查。 但前两日报案人未再出现异常,王安总不好一直待在别人家中。 又不是报案人雇佣的护卫。 于是就准备观察几日再看。 没想到周铁虎会突然提起此事,看其表情,不像是来指导协助自己办案,反像是故意找茬,借机给自己下马威的。 王安目光一转,扫了马严一眼。 便见对方战战兢兢,一副还未缓过神的模样。 马严应该是没有打小报告。 不过其脸上的伤,也瞒不住周铁虎这样的老捕头。 看来他是嫌自己太出风头,想找茬敲打自己。 周铁虎看着王安,见他神色越平静,心里就没来由地越厌恶,哼声道:“你在衙门办差,自要万事以百姓为主。 岂能自己觉得没事,就可以放下案子不再理会? 念在你这是初犯,这次我就不追究。 但限你在三日内将此事结案,否则到时候就一并惩罚!” 老阴人! 嘴上说是初犯不究,但限期三日不能结案,却要一并惩处,这案子有诸多蹊跷,岂是三日内就能了结的? 周铁虎是吃定了自己办不下此案,要拿此事敲打自己! 但纵是其心昭然,王安却只能咽下这口气,在一种同僚戏谑微妙的眼神下,点头应是。 无他,只因此事确实是他理亏在先。 31、天精地益炼身贴 咕嘟嘟嘟…… 药壶蹲在火炉上,火焰包裹砂壶。 内中药草已被熬煮了一段时间,往外冒着气泡,浓郁的草药味弥散而出。 王安一手拿破布覆住壶盖,将它揭开,一手持药杵探入其中捣动。 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用药杵在其中捣动一回。 七八回后,药壶里水分逐渐蒸发,草药被捣碎成泥与剩余水分融合,变成漆黑发亮的膏剂。 “呼……”王安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 熬制‘天精地益炼身贴’,比与李君搏斗都累。 需要时刻看顾药壶不说,还得观察药汤色泽,不时以药杵捣动,才能最大限度使草药与水液融合。 毕竟一副药价值三十二两,浪费丁点都能心疼死王安。 他把药壶端开静置放凉,在旁侧一张小桌上摊开一条条米白色的绷带药布。 随后把药膏涂抹在药布上,脱下衣服,将之一圈圈地缠绕于己身。 他很快就成了一个‘木乃伊’。 王安盘腿坐在墙角摆放的竹床上,脑中观想太阳实形。 调整呼吸,凝聚精神。 太阳内核不断向内聚缩,顿让他觉得眉心跳动,仿佛只该存于自己观想中的太阳实形,在现实里亦有了质量。 随着内核聚缩,一股股热力由内而外地发散,流转周身,与那覆盖体表的‘天精地益炼身贴’相合,更炽热的能量勃发而出,透过毛孔,融入王安周身肌肉皮膜! 他的皮肤上开始出现类似结痂般的感觉。 仿佛有一层新的皮壳正在生成。 自身毛孔里都似是生长出了嫩芽、枝条不断虬结,覆盖体表,完善那层皮壳。 王安周身发痒,越来越痒,简直痒入心底。 但他谨记温补方的告诫,克制自己没有伸手去挠一下! 约莫两个多时辰后。 麻痒感渐渐消褪,他睁开眼睛,开始撕下缠绕周身的药膏,洗刷去身上残渣后,仔细观察自己的皮肤。 肤色稍微深了一点。 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 除此之外,外表上看并没有特别的变化。 温补方上说,天精地益炼身贴可以增厚肌肉强度,以手按压,能触碰到一层硬膜。 但就王安眼下还摸不到那层硬膜。 莫非药膏没有奇效?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思忖片刻,王安拿起旁侧桌上的威胜刀,用了一点点力气,割过自己掌心。 威胜刀乃是精刚所制,甚为锋利。 平常使这点气力,已足够割破他的皮肤。 但此次刀刃过处,仅留一道逐渐恢复的白痕! 王安眼光骤亮! 皮膜强韧度提升了! 天精地益炼身贴对自己依然有用,但效用已没有使用‘三元养身汤’那样强烈。 估计把肌肉养炼出硬膜,需要使用三五道天精地益炼身贴才行! 然而温补方上说,想要把肌肉炼出硬膜,得连续七七四十九日,每日用一道炼身贴。 此后才有三成可能炼成! 炼身贴这般增幅,其实比喝‘三元养身汤’的增幅更大! 王安心中笃定,长吁一口气,骤出一拳,周身三百块肌肉同时发劲,一拳将空气打出轰鸣! 使用炼身贴以后,自己的力量没有增加。 肌肉生出硬膜,会提升自身的防御力,但不会再对力量有增幅。 等达成‘炼肉如钢’的层次,纵然自身力量不再有增幅,但仅凭钢铁一般的肉身挟裹原本的力量,也足以让自己的战力成倍增长! 不过…… 熬制一副天精地益炼身贴,需要三十二两银子。 依自己眼下情况,得三五付药膏,也就是一百到一百五十两银子,才能把硬膜炼成。 只此一项,就得消耗自己大半的存款。 之后的‘十全大补药浴汤’所需药材更加名贵,一副就得近百两银子。 自己的存款岂不又要很快花光? 这次又会从哪里蹦出几个贼盗,丰富自己的钱包? 王安挠了挠头,不再去思考如此复杂的问题。 转而从怀里拿出了那张皮卷,把它摊开挂在墙上,认真观摩八副图案。 八幅图即是武夫拟化猛虎的八种动作。 亦是‘虎神拳’的八大招式。 内中最核心的三幅图是‘虎立式’、‘虎啸式’、‘虎卧式’。 此三式既可看作是桩功,又可当做拳式。 相互演化,最终形成‘虎奔’、‘虎咬’、‘虎掌’、‘虎扑’、‘虎势’五大拳招。 而精熟虎神拳,将周身五百块肌肉尽数锤炼完成者,更能在五大拳招基础上不断演化,形成种种杀招变种,完全就是一头人形凶虎! 王安特意查看虎神拳能锤炼到哪些肌肉。 一一比对之后,发现其已完全涵盖自己目前锤炼的三百块肌肉。 也就是说,他炼成此拳,不多不少也是锤炼完五百块肌肉。 “好,开始修炼!” 王安喝了一声,旋即摆出一个‘虎立’的架势,与图案上所画分毫不差。 随着这一个架势摆出,他顿感自己从前未能锻炼到的一些肌肉群登时有劲力流转,隐约震颤。 核心三式中,虎立式整理周身肌肉,摆出这一架势,就能调整肌肉状态,使自身出手速度永远保持最快。 虎啸式则拟化猛虎聚发精气,以演化人自身之气机,形成‘虎势’,以震慑迷惑敌人。 譬如与人对敌时,明明站在敌人对面,拟发虎势,却能令敌人觉得自己好似在很远的地方,捉摸不定。 又或一拳击向敌人左脸,敌人却觉这一拳是冲着其周身各个部位去的。 此即为‘势’。 而修炼虎卧式,在摆出这一架势后,自身劲力则能迅速得到恢复,自身可永远保持圆满状态。 三式互相转化,更有种种妙用。 一夜时间,王安尽在修炼虎神拳、养炼自身拳意之中渡过。 翌日晨。 伏卧在床上的王安,犹如一头酣睡的猛虎。 忽然,他耳朵一动,猛然起身,强横凶悍的气势骤然自他周身散发而出,恰似一头老虎张开眼目! 他浑身肌肉收缩,接连发出弓弦收放一般的声响。 崩!崩!崩! 如此十余声过后,他身形定住,凶悍如虎的气势彻底收敛,有种捉摸不定的意韵却从他身上悄悄显现。 一夜修炼,他的肌肉锤炼进度并未增长。 但周身肌肉群、筋骨互相之间的配合力却是蹿升了数个台阶! 32、黑犬墨云 南平城北,太平街。 此间临街商铺多贩卖字画珍玩、笔墨纸砚,来往行人亦多是家境殷富的读书人。 二道巷里。 王安身穿一袭公服,腰挎雁翅刀、精铁尺,在来往者嫌弃的眼光里,吞下最后一个大葱肉馅的包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他迈步前行,在巷子第五户人家门口停住。 仔细打量过门脸及两边对联,确认此就是自己先前来过的梦游案报案人的家后,方才走进。 门扉是敞开的,省了王安敲门的功夫。 院子里,一个身材瘦削,身着一袭青色儒衫,有浓重黑眼圈的中年人倒在躺椅上,无精打采地晒着太阳。 躺椅轻轻摇动。 中年人长一声短一声地叹着气。 这人就是梦游案事主关飞。 在此人身旁,有一条通体油光水滑,耳似尖刀,壮若牛犊的黑犬赫然挺立,发觉王安进门,扭头就警觉地盯住了他。 王安脚步一顿,面露困惑。 前几天来时,可没见着这样大一条狗。 如此大体型的狗,在南平城都实属罕见。 那么瘦弱的关员外,能控制住这么大只狗? 他心里转念,也没贸然走近,免得激起黑犬反应扑咬过来,再被自己一拳捶死,自己岂不是要赔钱? 就站在原地喊道:“关员外,进来可好?” 听到声音,关员外懒懒地转过头,脸上还有几分困惑,似是没听出来者是谁。 但当他一看到王安身上公服,立刻有所反应,眼泪唰地一下流出:“王兄弟,我今日正想去报案,你就先过来了。 你真是我的好救星啊!” “昨夜可是又出现了那种怪事?”王安一边问,一边与关员外打眼色,示意其控制好自己的狗。 关员外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喝住黑狗:“墨云,趴好了!” 名为‘墨云’的黑狗也很听话,闻言就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转头不再去看王安。 如此令行禁止,不是下了大功夫训练,就是自小养在身边,已经通人性,主人一个眼色,它就知道要做什么。 就王安观察发现,墨云的情况大概率属于后者。 “我这狗儿,唤作墨云,自小养在身边,从不乱咬人,叫王兄弟受惊了。”关员外歉然说话,一边言语,一边起身,捡起地上的锁链把墨云拴在院角一棵树上。 转身又招呼王安道:“王兄弟,随我到正堂来吧。 那种情形,昨夜又出现了……” 说着,其竟眼圈泛红,又险些掉下泪来。 看来是被这‘梦游症’折磨得不轻。 “这次情形难道比前几次都更凶险?”王安移开看向黑狗的目光,见关员外一副凄惨模样,便开口问道。 关员外颓然点头,引王安到正堂。 丫鬟奉上茶水后,各自退去。 “我每夜睡着,被移出府外的地点都是不同,昨夜又出现这情况后,我便派人细细测量过各个地点与家宅间的距离。 发现这被移出府外的距离,是一次比一次远的! 初次被移出府外时,只在太平街尾的一个角落,与我家相距不过一里。 昨夜那一次,竟直接把我移到了二十七里外的青纱巷!”关飞神色惶恐,仿佛看到自己死限将至,悲伤道,“王兄弟,你说,待这距离远出百里之后,我会不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其看向王安,目光里充满了企盼。 希望对方的言语能给自己些许安慰。 王安皱眉与之对视,迟疑着道:“也不会吧……” “不会?”关飞脸上浮现喜色。 就听王安接着道:“说不定不出百里,四十里、五十里,你就那啥了呢?” “啥……啥?!”关飞脸色瞬间刷白。 “咳咳,开个玩笑。”王安笑着摆了摆手,把关员外从惊恐思绪中拉回,正色道,“员外,我前两日特意在你府上守了一夜。 那一夜却未发生任何事情。 当时你府上似乎也没有墨云这条狗?” “不瞒王兄弟,我自小便喜爱逗猫遛犬,墨云这只狗是我在六岁时所养,直至如今。 以往每到我睡觉时,它便会守在我的床边,让我也安心些。 不过近日来,我乡下田庄遭了贼,便把它放到乡下两日,帮着看顾田庄。 所以你来时才会看不到它。”关飞眼中惊魂未定,但提及自己的爱犬,总有许多话说。 听其所言,王安却皱紧了眉头,又问道:“你说这狗你打六岁时已经开始养了?敢问员外贵庚?” “我今已是而立之年。”关飞回了一句,似想起什么一般愣了愣,随即道,“王兄弟该不会是怀疑墨云有问题吧?” “有没有问题,当下尚未可知。 不过员外这狗活了二十多年,竟然还是油光水滑,壮硕无比,没有一丝老态。 总归有些蹊跷。 而且,这两日员外把狗送到田庄去,这两夜就正好未再出现被移出家宅的情形。 狗一回来,这情形又再次出现。 员外不觉得奇怪吗?”王安眼中神光闪动。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时人常说,牲畜家禽一类,豢养日久,超出一定年限,便会成精,灵智越来越与人接近。 所以要在一定期限内,将这些禽畜处置。 免得它们成精后,反过来戕害主家。 当下关飞所养的这条‘墨云’,活了二十多年,已超过一条狗的正常寿命,且依旧精力旺盛,或许已然成精。 极可能是它成精化妖后,对关飞生出了歹心。 想将主人移出府宅外,神不知鬼不觉地吃掉。 但因为一直没找到隐蔽之地,所以关飞的性命才能留存至今! 王安直觉自己抓住了案情的关键! “这、这不能吧?”关飞满眼不可置信,但他仔细一想,又觉得王安所说极可能接近真相,一下子慌神,抓住王安的手道,“王兄弟,这该如何是好? 莫非我得把狗送走?” 王安眼神静定,在关飞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穿越来这个世界,日常所闻种种传说奇谈,无不涉及鬼祟妖魔。 就连衙门考功堂里,还有几桩疑似涉及邪祟,至今悬而未决的紫牌案、红牌案。 但他自己并未亲眼见过妖魔。 眼下就有一个机会,可能让自己真正看见妖魔,甚至能与之交手,王安怎可能放弃? 人行于世,便如舟渡江海。 妖魔、神佛、种种凶险便是一道道浪涛。 若不能降服诸般凶险,镇压浪涛翻涌,何谈超脱彼岸? “员外,待会儿我暂且先离开。 今夜你照旧把狗放进你卧房里,让它守在你床畔。 待到夜晚,我再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进来,且看一看,究竟是何物每夜把你转移出家宅! 斩灭祸端,方得恒久安宁!” 33、邪鬼 月光皎洁。 映照得下方街巷亮堂堂的一片。 静谧、安宁的气息充盈此间。 但仍有黑暗角落,滋长凶险诡异的氛围。 王安身穿一袭灰色粗布衣衫,腰配威胜刀,贴墙而行,无声无息。 纵然在亮堂月光下,他的身影也极难分辨。 他明明贴在墙上,若不瞪大眼睛仔细观察,仍会让人觉得那墙上一无所有,他好似就化作了一块砖石。 ‘砖石’迅速移动。 经过关员外府外时,毫无征兆地双脚一蹬,其人瞬间翻过丈许高的围墙,悄默声地落入墙内。 值夜的家丁趴在凉亭里,已经睡去。 王安轻车熟路地穿过种有菜蔬瓜果的花园,绕到关飞卧室后面,双手扒住砖缝,壁虎般游过墙壁,最终躺在了屋脊上。 调匀呼吸,心神归寂。 周遭的一切细微动静就都纷纷涌了过来。 屋脊下,卧房里,关员外在恐惧中睡了过去,还能听见其在梦中的呓语。 黑狗‘墨云’在自己躺上屋脊后,支起了身子,仔细聆听了一阵,没有任何发现,就又趴在了地上。 ‘虎势’果然妙用无穷。 若不是习得‘虎势’,今晚潜入关员外家,必会惊起一些动静,被墨云察觉,接下来就不好办案,窥察这畜牲的行为了。 王安收束着心神。 令自身气机始终保持隐匿。 时间缓缓流过。 月亮移动了位置。 虫鸣声亦渐止歇。 忽然,一些细微的声音从关员外卧室内传入王安耳朵。 ‘嘎吱嘎吱——’ ‘崩!崩!’ 这些声音,像是骨骼筋皮被使劲拧转时产生的响声。 让人闻之牙酸,头皮发麻! 屋里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细想,王安手肘发力,带动肩背,猛然一击撞在房屋瓦片之上! 轰! 瓦片纷纷毁碎,椽木崩裂,显出一个窟窿! 同时,一道壮硕如黄牛的身影抱着不省人事的关飞,骤然推门奔了出去! 它行动极快,偏偏一切动作没有丝毫声音! 王安定睛一看,便发现那状若如耕牛的身影,正是黑犬‘墨云’! 墨云此时体型比白天见时更大了数倍,它以三条腿撑地疾奔,快比轻风,左前腿则把关飞紧紧抱在怀里,动作看起来极其协调,有种莫名的美感。 “快走!” 因为王安震破屋顶,墨云有所感应,棕黄色眼睛看了他一眼,直接口吐人言! 它让我快走? 若它对关飞心怀不轨,在我眼前暴露真身,立刻会第一时间格杀于我。 怎会提醒我‘快走’? 屋里还有其他让这成妖黑犬都忌惮的东西! 王安心念电转,双脚一蹬屋脊,整个人瞬间跃下屋顶,到了卧室正门前。 他的前方,墨云怀抱关飞,拔腿狂奔,眨眼间已至十余步外。 后方,卧室门扉敞开,黑黢黢的内里忽然传出一阵男人的轻笑声:“嘿嘿嘿嘿……” 这笑声响起的瞬间,周围温度骤降! 一丝丝像是从骨头缝自里升起的寒意,猛然席卷王安周身! 他甚至感觉自己周身关节都被冰冻住,动作僵硬了起来! 邪祟! 鬼! 王安心中升起一种明悟,他强行收缩肌肉,鼓催劲力,硬生生扭转身躯,面向卧室门扉! 两条关节有水桶粗的森白骷髅手臂从黑暗门扉里‘挤’了出来,瞬间环绕整个院子,指爪交叠,封住圆拱门! 奔在前头的墨云三蹄急停,狗眼里满是惊骇之色! 它抱着关飞,扭头看去: 一颗戴着残破铁盔的男人头颅从房门里探出。 头颅足有水缸大,五官溃烂扭曲,难以分辨原本形貌。 “嘿嘿嘿嘿……” 它微微张口,发出阴冷的笑声。 脸盆大的眼眶里,血光翻腾聚缩,化作两颗眼仁,盯住了面朝自己站立的生人——王安! “你杀不了它! 快跑!”墨云大喝出声,提醒王安。 同时放下关飞,壮硕的身躯直接人立而起,大步迎向那邪祟! 王安却对墨云所言置若罔闻,他周身三百块肌肉同时收缩,鼓催劲力,身形拔地而起,拳似利矢般射往张口啃咬向自己的邪鬼头颅! 轰! 空气荡漾波纹! 这一刻,王安精、气、神统统聚集。 死亡危机之下,他的气势往最顶峰拔升! 他出拳之时,脑海中乍然显化一轮灿灿神日,内核聚缩,无尽光和热包裹周身。 拳意通鬼神。 洞明层次的拳意,可否杀伤这头邪鬼? 蜉蝣撼树! 眼看王安气势暴涨,一拳轰向邪鬼头颅,墨云眼中却难掩失望。 它停下了脚步。 眼底浮现一抹犹豫。 事已至此,自己难道还要守在这里等死? 呜呜呜! 不出墨云所料,邪鬼见到王安一拳轰向自己,忽然张口,吐出一道道羽箭! 箭雨穿破空气,发出诡异鸣啸声,齐齐临至王安身前! 哪怕王安拳意聚集,能通鬼神,却架不住这箭簇如瀑般冲刷,他的拳头只摧折了十余支羽箭,余者尽数扎在了他身上! 他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刺猬。 一支支扎在身上的漆黑羽箭飞快融化,难以言喻的寒意侵袭王安肉身,亦迅速封冻了他的神智! 他脑海中观想的那一轮神日,忽然被铺天盖地的灰黑寒潮覆盖。 潮水退却。 脑海里散发热力的神日亦成了灰黑之色。 没有丝毫生机! 永恒陷入封冻! 嘭! 王安跌落在地,皮肤上浮现薄薄的一层冰花! 这头邪鬼已能影响现实,攻击敌人,会在敌人身上留下种种异象。 相当于‘塑神’层次的拳意攻击! “嘿嘿嘿嘿……” 阴冷渗人的笑声从邪鬼口中传出,它扭动着细长的脖颈,一垂首,血色眼仁盯住了黑犬墨云。 呜呜呜! 一支支箭簇从它脸上溃烂的伤口、口鼻耳朵中迸射而出,汇集成瀑布,席卷墨云! 此时想逃却也逃不掉了! 崩!崩!崩! 墨云撑地的后腿上忽然爆起一团团肌肉,它的两只前腿同样是筋肉虬结,指爪暴长一指来长,锋利如刀,身形一弹,凌空逆着箭羽瀑布,冲向邪鬼头颅! 它周身腾起血红妖气,羽箭攒射而来,多被妖气摧折消解! 34、虚妄 黑日悬于王安的意识中。 好似没有一丝生机。 但在那轮黑日的中心,还有一点微不可见的火苗兀自挣扎,艰苦抵御着仍然不断冲刷而来的寒潮。 此为王安的本性精神。 他仍在苦苦思索。 怎么会? 只是相差了一个层次,邪鬼就能随意决定自己的生死? 它的种种手段能给自己带来最大损伤,我的全力攻击却难伤它皮毛? 由洞明到塑神,究竟是量的差距,还是质的差距? 莫非是自己的拳意修炼出了差错? 拳意。 何为拳意? 武夫精神意志高度凝结,终能投影于现世的一种力量! 我的意志根基在何处? 我以观想法修炼拳意,拳意仿佛化作了神日横空。 可那神日,就真的是我自己? 是我的意志所在? 不是! 观想所呈诸相,皆为空相。 我的拳意根基仍在于‘我’。 我可以化作烈日,但烈日却绝不能演化成为我! 唯有自我根性强横,所化神日方能无坚不摧,遍照诸天! 倘若将自身拳意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日空相之上,则拳意力量就是无根之木,空中楼阁。 与敌相搏,倒塌崩毁只在动念之间! 我是本源!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嗡—— 被寒潮覆盖的世界开始震颤,一道道裂缝悄然浮现于冰层上。 中天的那轮黑日核心,摇曳不休、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的火苗忽然静止。 随后。 它开始不断向内聚缩。 形成一个细微的火焰漩涡。 冰封烈日的寒潮仿佛找到了机会,又一层层覆压过来,抢夺火焰漩涡的生存空间。 虽然那漩涡在不断聚缩的过程中,生存空间越发被挤占,但它亦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烈,看起来不仅没有熄灭的征兆,反而愈发旺盛了起来! 轰! 终于,漩涡聚缩到了极点。 真正具备了质量。 一道道光,一股股热流从其核心尽皆外放而出,刹那间撕裂寒潮冰层,不断向外扩张! 寒潮纷纷溶解为灰黑色气息,又在光焰照耀下被统统镇压,化为那轮向外扩张的神日的一部分! 王安的意识海内,顷刻间天地翻覆! 只一息时间,寒潮便被他的拳意镇压,化为己用。 他的拳意越发强盛,溢出体外,体表覆盖的冰花也纷纷消融,无影无踪! 倒在地上的王安骤然睁开双眼! …… 刷! 半空中,两道骷髅手臂并起十根尖锐指爪,竖劈而下。 下方正是被一层层冰花攀附上后腿,逐渐僵硬的墨云黑犬! 它周身如蓬勃而起的妖气已被邪鬼寒潮冲刷得七零八落,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着,根本不可能抵住邪鬼的指爪竖劈! “呜——”墨云口中发出一声嚎叫。 充满了不甘心。 苦心积累二十余载,终于开得灵智,成为妖类,踏上修行之路。 却因为主仆情分,终究要把性命丢在此地。 叹! “给我死来!” 正当此时,一道身影猛然从地上弹起,一跺脚,身形跃上半空,周身肌肉霎时收缩发劲,汇集强横拳意,一拳轰向邪鬼头颅! 崩! 一拳贯穿而去。 邪鬼眼里,仿佛有一团火球朝自己冲击而来! 出于本能,它瞬间回缩骷髅手,拦挡在头颅以前! 轰! 王安的拳头挟裹一往无前之势,凶悍地轰在邪鬼叠合在面前的白骨手爪上,白骨手爪登时如遭火烧,直接被轰出一个焦黑的窟窿! 轰轰轰! 他双拳不停,直接施展趟雷十三手中的‘三拳六手’杀招,肉拳暴冲,打出六道拳印,统统落在邪鬼那双白骨手爪上! 每一拳轰出,便似一枚炮弹打在实处。 瞬间爆炸! 邪鬼的白骨手爪霎时爆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哗啦啦散落成灰黑气息,随风飘散! 只剩两根骷髅骨在空中徒劳挥舞! “哈!” 邪鬼眼眶里,赤光暴涨。 它猛然张开口,吐出一道血淋淋的舌头! 舌头上,一道道剑刃耸立,将之变作了一根狼牙棒般的物什! 剑刃舌头骤然激射向王安! 王安此时余力耗尽,却骤然坠下半空,双脚踏在地上,剑刃舌头擦着他的头发横扫而过! 他摆出‘虎立式’,凶悍威武的气势勃然而发。 周身肌肉筋骨相互协调配合,他一脚踏出,速度骤提至最快,如虎奔山林,眨眼间冲出八九步,跟着脚趾抠地,乍然暴起,左手虎口张开,狠狠咬住了半空中邪鬼头颅的下颌! 虎咬! “昂——” 凶虎吼啸山林! 邪鬼头颅霎时摇晃震荡! 它猛力抬头,欲要挣脱王安的虎咬,同时甩动舌头,直朝王安横扫而来! 刷! 舌头上一柄柄剑刃闪烁血光,割破空气! 肉身与之碰撞,难逃四分五裂的下场! “下来!!” 狂喝声中,王安周身肌肉齐齐收缩发劲,将积攒的劲力潮水般汇集入他的双臂,他另一只手也作虎咬式,咬住邪鬼下颌,狂猛拉扯! 他根本就不在意背后横扫而来的剑刃舌头! 既然拳意可以亦真亦假,虚实转化,邪鬼的攻伐杀招又何尝不是在自身意志内的投影? 只要意志坚定如一,当它的杀招不存在。 那它的杀招就不存在! 伤不了我! “这也不躲?”墨云眼神一紧,忍不住朝前踏出一步。 在它的视线里,邪鬼的剑刃舌头终究扫至王安后背——但想象中那人类血肉横飞,四分五裂的情景却未出现。 反倒是人类周身腾起灿灿金光,往外扩张,犹如烈日横空! 剑刃舌头横扫于烈日之上,如雪遇烈火,刹那消融! 这是什么? 卑微的武夫何时有这般凶横的力量? 竟能与邪鬼相抗?! 这真的是武夫? 轰! 邪鬼哀嚎一声,终于被王安扯落地面! 王安双脚踩在大地上,立时有无穷力量更生,他攥紧拳头,一拳一拳擂在那水缸般的头颅上! 轰! 盔甲粉碎! 轰! 眼眶中血光崩灭! 轰! 头颅龟裂! 轰! 爆为灰烟,随风飘散! “呼……”邪鬼终于粉碎消亡,王安长吐一口气,身上有些疲倦。 这时,他眉心忽然跳动,似乎被眼前这些升腾消散的灰烟激起了反应。 王安心念一动,旋即观想太阳实形。 那些袅袅而升,徐徐消散的灰烟在一瞬间仿佛受到了牵引,尽数向王安眉心汇集。 他的意识里,神日内核聚缩遍照,涌入自身的灰烟纷纷被荡涤去邪性,仅留真纯气息附着于神日之上,增加神日的质量! 35、切磋 静谧夜晚。 关飞的卧室周围,除却屋脊上那个被王安轰开的窟窿以外,并没有太大变化。 邪鬼对生灵神魂层面的伤害,远大于现实层面。 王安吸收尽最后一缕神气,活动着筋骨,转身看向黑狗墨云。 他身上衣衫已在搏杀中残破,显出内里轮廓分明的肌肉。 强健的身躯,释放出凶猛的气势。 犹如一头老虎盘踞在他背后,为他所驱使。 被他盯住,墨云的两只尖刀耳乍然竖立,眼中充满警惕,慢慢后退到不省人事的关飞身前,闷声道:“你是我所见过,第一个能拳杀邪鬼的武夫。” “你见过许多武夫?” 王安坐倒在地上,一边放松身上筋肉,一边向墨云问道。 墨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口吐人言:“武夫终究不如修行者神秘稀少,我自然常见。” “那些与邪鬼搏斗的武夫,最后结局如何?”王安沉默片刻,又问道。 他内心已有猜测。 自己若非临阵突破,拳意凝练至塑神层次,今夜也凶多吉少。 饶是如此,拳杀一头邪鬼尤需耗尽全部气力。 那些武夫没有自己这样体质,与邪鬼搏杀,结果估计都不会好。 面对邪鬼,武夫的短板太过明显。 “还能如何?”墨云反问了一声,随即瓮声瓮气道,“他们多是些满腔热血的青年人,见人危难,便想拔刀相助。 但无一例外,尽被邪鬼吞吃神魂而死。 与他们相比,修行者灭杀邪鬼就要轻松得多,仅仅一个炼气境的修行者,挥手打出几道符咒,放出三五火团,就能把像今夜这样的邪鬼烧死。 不过,修行者是懒得相助于凡俗之辈的……” 能操纵水火风雷种种异力,灭杀邪鬼自然十分简单。 王安捏了捏拳头。 为何自己出拳不能引来水火风雷加持? 若能补上这一块短板,像今日这般邪鬼,几拳就可镇杀! 神色变幻片刻,王安眼神又恢复静定。 之所以与邪鬼搏杀会胜得如此艰难,自身劲力不够强悍也是一个主因。 肉身与拳意精神相合。 往往肉身越强横,拳意越强横。 倘若自己已经锤炼了五百块肌肉,此时鼓发的拳意亦必然更上层楼。 拳意挟裹的每一记招式攻杀邪鬼,造成的伤害必然远超当下! 此次回家后,尽快把虎神拳练成。 把五百块肌肉统统锤炼! 他抬眼看向墨云。 黑犬保持着人立的姿势,油亮皮毛下,浑身肌肉坟起,一种雄旺的气势油然而生。 “你好似对今夜这邪鬼很有一些了解? 它是怎么一回事?”王安向墨云盘问道。 墨云早知王安必会问起此节,狗嘴咧开,眼睛微微眯起,狗脸上就露出大大的笑容:“我家主人喜欢遛狗逗猫,亦爱古董字画。 他前些时日收到了一道古代残损剑条,那剑条中聚集有兵杀凶邪之气,与人气相合,渐渐就形成了如今的邪鬼。 起先邪鬼还没有这么凶横,只是每晚来吸食他的精气。 我查见后,便设法将他转移到府宅,避免被邪鬼吸尽精气而死——我之妖气尚不能强过那邪鬼,无法将它镇杀,只能用此下策。 此后便设法将那残损剑条丢弃。 但内中邪鬼却已转移寄居之所,在这座府宅扎下根来,吞食一桩桩古董上附着的种种灾晦气息,越发强横,终于有了今日事。” “原来如此。” 王安点了点头。 他看墨云如此紧张关员外安危,亦知其绝不可能做害主之事。 于是开了个玩笑道:“我原本还以为是你对家主图谋不轨,想把他移出府宅,害他性命。 倒是我多想了。” 墨云听言,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下去:“我存活如此久,惹人非议是早晚的事。 况且,我是真的已变为犬妖。 今日事后,不论如何,主人对我生出异心,忌惮于我却是必然。 为免主仆最后反目,生出不忍言之事。 今夜我就要离开此地了。” “当断则断,合该如此。”王安赞叹一句,想了想,又道,“今夜事我会告诉你主,就说遇到了邪祟,你为救主与我合力击杀邪祟,自身亦死于邪祟之口。 你觉得如何?” “多谢了。”墨云点了点头。 随后,它把关飞又搬运进了卧室里安置好。 邪鬼出现时,它便朝关飞吐了一口妖气。 此能保证关员外一觉睡到天亮。 邪鬼扑杀王安、墨云时,封堵住了整个院落,相当于在此间布下结界,外面的家丁仆役非是贸然走进,绝听不见这里的动静。 这倒省了王安与墨云清理手尾的麻烦。 墨云身形收缩,四肢着地,眨眼间就变作了一只虽然壮硕,但还在正常范围内的黑狗。 它凝视了关飞一会儿,随即转身走出卧室。 “狗兄,等一等!” 还未等它走出院子,身后就响起王安的声音。 王安关好门扉,颠颠地跑了过来,一脸笑意地向墨云说道:“狗兄,走吧,我送一送你。” 墨云歪头,奇怪地看了王安一眼。 倒也没有多想。 一人一狗穿过黑暗角落,翻过高墙,很快便走到一处僻静所在。 王安停步,满脸笑容地转头看向墨云,开口道:“狗兄,我听闻妖类气力强横,武夫难及。 不知此言当真? 我想与狗兄切磋两招,试试拳力,狗兄以为如何?” 他眼中神光凝练,战意升腾。 刹那间,背后便似猛虎踞坐,睁开了惨绿的眼睛! “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墨云背毛悄然耸立,狗脸现凶狠相,“你的神魂确实强横,能灭杀那头邪鬼。 但肉身还太弱小,与妖类不能相比。 你不行的。 走吧。 与我切磋只会给你身上添几道伤口!” “不试试怎么行呢? 狗兄,来试试吧。 我不会使用拳意神魂压制于你。 你也不要以妖气迷惑于我。 我们单以肉身力量相抗。 让我看看,我与你的差距!”王安战意愈发蓬勃而起,受其强烈战意影响,他背后那片虚空,真开始隐现斑斓虎皮! “如你所愿!” 墨云吼啸一声,猛然人立而起,周身肌肉膨胀鼓催,刹那间变作公牛般壮硕,前爪轰然冲向王安胸膛! 呜—— 蹄爪直冲,竟将空气划出波纹! “来得好!” 王安震喝一声,同样鼓催三百块肌肉,化虎掌于拳印中,亦是直直地一拳与墨云对轰! 疯子! 墨云心里暗骂一句。 它未想到王安竟要与自己对拳。 王安受自己全力一拳,只能筋骨摧折,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为免此人真的毁在自己手上,它全力轰出的左前爪悄然收了三成力! 36、虎势 轰! 拳爪相击! 劲力勃然对撞! 墨云那只爪子上,筋肉不断震颤,一层层皮毛打着旋耸起,又恢复正常。 反观王安,踉跄后退三步,眼中战意尤盛! “果然好强的力量!” 王安低喝出声,摆出虎立式,调整一身筋肉骨骼,使自身保持在最佳状态。 墨云狗脸上没有表情,自然地垂下左前爪。 那只爪子垂下后,似无意地缩了缩。 这时,王安猛然出声道:“狗兄,我刚才只用了六成力,现在我要出全力了!” 崩崩崩! 他一身肌肉同时收缩,顿时发出如弓弦被松开一般的响声! 墨云听到这种动静,霎时瞳仁紧缩! 他只出了六成力? 六成的劲力已经能这般强悍? 犬妖垂下去的左前爪肉垫上,骤然浮现几道裂痕,渗出丝丝鲜血! 显然迎接王安那一拳,让墨云也吃了个小亏! 它看似以劲力震退了王安,但就结果而言,并没有比王安强出多少。 而现在王安却说自己那一击只用了六成力! 他是人还是妖? 怎么可能?! 嗡! 不管墨云是否相信,王安已然重提劲力,以最佳姿势朝它冲杀而来! 他身形暴冲,震破空气,使得空气都跟着震颤嗡鸣! 接近墨云时,王安一记崩石枪轰了过来! 轰轰轰! 这一拳竟将空气击出了接连不断的音爆声! 一层层空气漩涡围绕王安出拳的手臂,次第浮现! 墨云一只后腿后撤,双蹄深陷于砖石之内,同时鼓催通身所有劲力,将右前爪对轰了过去! 咚! 犹如钟鼓鸣响! 一人一妖周身筋骨皮膜都在震颤! 劲力层层传导,使得墨云右前爪上毛发耸立,打着转盘绕过整只前爪,透发至它的肩背! 承受这般巨力,让它背后骨骼猛然浮凸! 反观王安,皮膜震颤不休,在狂猛劲力催逼下,他的皮膜撑展到极致,骤地撕裂开数道裂口,鲜血汩汩而流! 他的身形亦朝后倒退了五步方才止住! “嘶—— 妖类果然得天独厚!” 王安眼中神光逐渐收敛,吸气缓解着疼痛,露出一个不比哭强多少的笑容,向墨云说道。 墨云垂下前爪,心里亦松了一口气,淡淡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的,武夫与妖类在力量上无法相比。 这下你受了伤,可不能怪我。” 它两只垂下去的前爪都在微微颤抖着。 外表看似没有损伤,其实右前爪内的骨骼被摧断了一根。 当下只是在王安面前死撑。 维持自己作为犬妖的尊严。 “不怪你,不怪你。”能试验出自己与犬妖的力量差距,受些伤算得了什么? 王安心下很是满足,接着道:“我如今只是在炼力境的明劲阶段,希望以后修为提升,能多与狗兄切磋!” 明……明劲阶段?? 墨云听到王安所言,沉默了很长时间。 它自身已处于妖类修行的第一境‘元身’境圆满阶段。 元身境圆满,妖类力量会得到一个十分恐怖的增涨,并且能催化妖气。 眼下这个只在武道第一境第一阶段的武夫,竟快要能与如今的自己分庭抗礼? 若加上他的强横神魂,甚至要远超自己! 这真的是自己认知里的武夫? 这是什么怪胎? 待其成就武道第一境,岂不是连那些同境界的大妖真种也不能比拟?! 墨云忽然很期待眼前这武夫将来的成就。 它开口道:“我会在南平城外的云头山停留一段时间。 你若想与我切磋,可以去云头山寻我。” “好!”王安郑重点头。 两者就此分别。 黑暗中,墨云人立前行。 王安看着它渐行渐远,忽然道:“狗兄,你为何不以四蹄行走?那样岂不是还快些?” 墨云耳朵微微晃动,捏了捏两只前爪,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突然就想这般行走。 你管那么多做甚?” …… 温暖阳光通过屋顶的大窟窿,直直地照在关员外脸上。 关飞没一会儿就醒转过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屋顶的大窟窿,张口‘啊’地叫了一声。 一声惊叫把旁侧坐着,闭目养神的王安也给惊醒,睁眼看他:“关员外,可醒过来了?” “醒了醒了。”关飞连连点头,似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手掌紧紧按住锦被,眼神警惕地看向王安,“王兄弟,你怎么在我房里?” “昨夜……”王安张口,正要把编好的那一套说辞拿出来糊弄关飞。 关飞却已经先叫嚷了起来:“墨云呢?我的狗呢? 王兄弟,是真的吧? 它真的成了精,想要害我吧? 是吧?” 听其所言,王安心情有些复杂。 他微微停顿,在关飞目光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沉重道:“不瞒员外,墨云此犬,实在是一条忠犬啊……” 随即把准备好的说辞和盘托出。 关飞闻言潸然泪下,连声痛呼爱犬的名字。 过了许久,才情绪稍缓,向王安抱拳道:“不论如何,若非王兄弟与爱犬墨云舍命相助,我今已命丧黄泉矣。 王兄弟稍待,我这就令管家备上一份厚礼……” “这就不必了,关员外。”王安摆手拒绝。 富绅豪商之流,专擅以钱财串联关系网。 今日王安收了关飞的钱,自己就难免落入网中。 他自不愿沾上这些乌七八糟的麻烦。 “关员外若是有心,不如替我在乡下多资助一些贫困庄户,给他们减些佃租,如何?” “呵呵,这倒好说。”关飞笑着应下。 之后,王安让他尽快派人去衙门了结此案,便离开了关家。 …… 王安走在路上,总结得失。 他行于熙攘人群中,身形如游鱼般在人群里穿梭,未碰到任何人的衣角。 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经过。 好似王安已变得透明。 昨夜一战,令他对虎神拳的领悟更进一层。 尤其是‘虎啸式’演化而来的‘虎势’,更让他获益良多,能将拳意融入气势之中,变化莫测。 这一站,王安没用使用威胜刀。 那般激烈的战局之中,任何一点行差踏错,都会导致自身命陨。 而刀法作为自身的短板,暴露出来,更可能成为自己落败的关键。 然不论如何,威胜刀蕴有沙场老卒的百战之气,对邪祟天然克制,空悬腰间太过浪费。 一定得尽快学门刀法了! 37、紫牌案 南平府衙。 西路刑房大院正堂。 正对门的那面墙壁上,描绘着獬豸图。 獬豸能识善恶,辨曲直,一向为律法之象征,代表‘光明天下’、‘清平公正’。 图案下,一张矮桌端正摆着。 一头戴官帽,身着青色官服,留八字胡,相貌端正的中年男人坐在矮案后,低眉垂目,审视桌上案卷。 此人就是南平府衙刑房官‘崔元召’,秩正九品。 在他左右下首,七张矮桌次第排开。 七班捕头坐在桌后。 他们身后,则站着各自手下捕快。 正堂很宽敞,即便将近百来号人充入此间,依旧不显拥挤。 此时众人皆屏息凝神,正堂里落针可闻。 崔元召一页一页地翻阅案卷,许久以后,太阳由东边升至中天,他才将诸案卷翻阅完毕,抬眼看向众人。 已站得筋骨僵硬的众捕快纷纷挺直腰背,目不斜视。 七个捕头同样正襟危坐,不敢露出丝毫懈怠之态。 “本月总计报案数为三百一十案,其中二百七十九案为白牌案,均已结案。 余下三十一案俱是青牌案,尚有三桩案子未结。 原因为何?” 崔元召声音醇厚,听起来让人颇觉安宁。 但其话音落下,几个捕头无一人能平静下来。 立刻便有捕头慌张起身,回道:“禀告上官,属下这一斑里,严易全捕快接了一桩青牌案,尚未能结案。 他家中老母亲生了重病,已在床前尽孝半月有余,本以为这几日能将此案了结,未想到临了其母病情加剧,以致属下还未来得及向考功堂报备……” 青牌案、白牌案皆限定在一月内完成。 若不能完成,需给出让人信服的理由,否则须收惩罚。 ——一般而言,也无人将这规定当真。 只要捕头打通了考功堂的关节,其也不会将未完成的案子报告上去。 被呈报上去者,多是与捕头关系不对付的捕快。 这‘严易全’说不定就归属此类。 当然,也可能确实如那捕头所说,其未来得及给严易全报备。 王安站在人群之后,观察着那捕头的脸色。 捕头禀报过后,崔元召就翻出了另一道薄册,在其上查找一阵,找到了严易全的名字,开口道:“从这点卯册上看,严易全已经三个多月不曾来点卯了? 月功册上,亦连续五个月没有他的月功记录。 你说他母亲是近半个月才害病。” 崔元召目光投向那圆脸捕头。 圆脸捕头面露犹豫之色:“这……” “他既这般久不曾办案点卯,想来是不喜欢捕快这职司。 传话给他,让他好好在家照顾老娘去吧。 不必再来衙门了!”崔元召摆了摆手,下了命令。 圆脸捕头只好应声,坐了回去。 王安注意到他低头入座的时候,嘴角敲了敲,面上似有快意之色闪过,心下顿时明了:看来是严易全跟这圆脸捕头不对付,被捕头借机赶出科房了。 随后,又有捕头起身汇报。 崔元召做了处置,便有两个捕头不分先后地站起身。 其中一个,就是王安所属的第二班捕头周铁虎。 王安看周铁虎起身,皱了皱眉。 直觉此中可能有猫腻。 “你们怎么都站起来了,眼下只剩一桩未结案的青牌案。”崔元召面露笑容,晃了晃手里的案卷。 周铁虎向崔元召拱手行礼,首先道:“大人容禀。 属下以为大人手里那桩未结案的青牌案,可能是我手下里的王安所为。 其前些时日接了一桩青牌案,一直未能完成。 我后来催促于他,令他于三日内结案。 之后属下忙忘了此事,却不知道他最终完成与否?” 说完,周铁虎还微微侧身,目光投向队伍后的王安。 其这一动作,令诸多捕快纷纷看向了王安,目光里不乏戏谑、幸灾乐祸之色。 王安面不改色,与周铁虎对视一眼。 梦游案已经结案。 他连五筹考功都已领到手。 周铁虎不可能不知此事,眼下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非要把自己顶到台前来,其意欲何为? 周铁虎为何如此与自己针锋相对? 若说他是为马严报仇,却说不过去。 背后必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王安心念电转。 忽然想到初至科房时,周铁虎将其子侄周平云塞到第一班捕头郑龙华手下,郑龙华反过来就将赵猛和自己塞在了周铁虎手下。 莫非,周铁虎把自己当成了郑龙华派来的眼线? 如果他真是这般想法,他如此针锋相对于我,倒能说得通! “王安是么?”崔元召看了王安一眼,旋即低头翻越案卷,找到王安的名字,顺着看下去,立刻笑道,“铁虎,只怕你是弄错咯! 王捕快手里那桩青牌案,昨日已经结案。 且报案人亲自来结案,在考功堂对王捕快大加称赞。” “哦? 原来竟是我弄错了?”周铁虎闻言一愣,旋即满脸歉然,转身笑眯眯地向王安躬身行礼,“倒是我的不是,王兄弟,我给你赔罪了。” “岂敢。 周班头督办心切,一时有所遗漏,算得了什么?”王安同样躬身还礼。 两人抬头,俱显出两张笑眯眯的脸孔。 “王捕快很是不错啊,入衙门不过半月,已经连破两桩案子。 亲自擒拿一个匪首! 不错不错,须再接再厉,再接再厉啊!”崔元召看着王安所办的两桩案子,又是连声赞叹,似乎对他甚为满意。 王安表面含笑应付,内心却是悚然而惊! 他意识到周铁虎想做什么了。 周铁虎的目的就是要让崔元召注意到自己。 接下来,其好借机捧杀自己! 崔元召将案卷册子都整齐码放在案头,从身上摸出了一面紫色的牌子。 这牌子一经拿出,底下众人纷纷色变。 其将牌子摆在桌案上,向诸下属说道:“诸位,衙门今收到百姓报案,称自家女儿失踪。 后经调查发现,南平城及周边各乡庄已有十余民妇民女失踪。 此案干系重大,因为诸多民妇失踪,已惹得人心惶惶。 特将此案拔格定为紫牌案。 府尊钧旨,勒令刑房于三十日内破去此案。 赏功二十筹。 哪一班捕头愿领下此案? 我会另从其他几班中抽调人手,协助你班办案!” 38、骡马市子 紫牌案,多是真正涉及邪祟妖魔的案件。 此时出现一桩不涉妖魔,被拔格提为这一等的案子,众捕头都有些意动。 捕快们眼中亦是光芒闪动。 须知,若能完成这样一桩案子,一个班组里每个人都能得二十考功,而不是所有人共分这二十考功! 仅此一项,已经足够诱人! 眼看几班捕头蠢蠢欲动,想要争先接下此案,崔元召忽然道:“凡是班组挂有紫牌案,尚未了结者,不得再接此案。” 一言出,一二三班捕头俱是摇头叹息。 此三班里皆领有未能结案的紫牌案。 王安这第二班里挂着的紫牌案,是一桩涉及邪祟的大案‘无头案’。 不过近几年此案都没有消息。 同班捕快对此讳莫如深,案子一直都悬而未决。 “属下愿领下此案。 为府尊、刑房大人分忧解难!” 这时,一个捕头冷不丁地站了出来,朝刑房官崔元召拱手说道。 他身材昂藏,脸型方正。 正是新晋第七班捕头方重! 其话音一落,周围众人立时向他及第七班诸捕快投去了艳羡之色。 仿佛第七班占了个好大的便宜。 崔元召见到方重起身领下此案,脸上笑容更浓了几分,连连点头道:“好! 你出身大昌县,此案中,也有几个大昌县民女失踪。 如此来看,这案子倒像是专等着你来了结! 不过,此案涉及甚广,失踪民妇众多,仅仅你手下十余人稍显不够。” 说到这里,崔元召微微一顿,目光看向底下诸捕头,道:“你们也莫吝啬,举荐几个好手出来,协助方重办案!” 他话音落下不久,诸捕头交头接耳之际,郑龙华乐呵呵地站起身,道:“说到好手,属下手里正有一个。 是周捕头的侄子周平云,而今就在属下的第一班办差。 半个月来也破了几桩案子,已经过了考功线。 属下愿将平云推荐给方捕头,让他协助方捕头!” “周平云是么? 我亦有些印象,就把他算上。”崔元召点了点头。 紧跟着,周铁虎就站了出来,向崔元召拱手道:“下属愿推荐王安加入此案,辅佐方捕头!” “把王安举荐给方捕头,你可舍得?不怕他跟了方捕头就不回来了?”崔元召手指虚点周铁虎,开了个玩笑。 周铁虎转身看了王安一眼,笑眯眯道:“王捕快若不愿回来,属下自也不敢勉强。 只不过若是方捕头见他办事利索,非要强留下他。 那属下少不得要去第七班抢人了!” “哈哈哈……”崔元召大笑起来。 众人亦跟着哄笑。 满堂哄笑声中,王安低眉垂目,眼中寒意凛冽。 这次的紫牌民女失踪案,绝不会如众人所想的那样好了结。 否则,与自己有嫌隙的周铁虎不可能举荐自己,让自己沾这个好处! 当下看来,郑龙华与周铁虎互不对付。 皆把对方推给自己的手下,当成是卧底眼线。 正借着‘民女失踪案’这个机会,把眼线拔除! 王安抬眼看向大笑不止的崔元召。 这位刑房官及其背后府尊,在此次的案件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他们究竟有何图谋? …… 紫牌案:南平民妇失踪案。 地点:南平城下水街、南平城外十里堡、城外二桥乡、大昌县内及附属大王村。 报官者:南平城外十里堡庄户张千。 案情:十里堡庄户张千于府衙外击鼓报案,称自己刚娶进门的媳妇失踪不见。 府尊接下此案,派人调查之后发现,数日内,南平城及周遭除张千媳妇之外,另有十六个民妇失踪。 五日前,南平城下水街。 有名‘李瓶儿’的暗娼失踪,当夜其与嫖客同床共枕,待嫖客第二日醒来之后发现其人不知所踪; 当日,张千新妇‘王小翠’失踪,同样是白日未见异常,夜半失去踪影; 四日前,南平城外二桥乡。 有未出阁民女‘杨小兰’、‘杨莹莹’、‘杨秀秀’,新妇‘吴琼’、‘阮珏’失踪。 俱是白日不见异常,夜间消失无踪。 三日前…… 考功:二十筹。 意见:此失踪之十七位妇女,年龄皆不到二十岁。 或为某家新妇,或为未出阁的姑娘。 由此可见,极可能是一伙专门掳掠妙龄女子的贼匪将人捉走,卖去他地,或沦为娼妓,或另嫁他户。 …… 王安放下案卷,叹了口气。 自方重接下此案之后,已经五六日过去。 方重只把像他这样被举荐来的捕快,安排去做一些边缘的活计。 案情调查核心是何,进展怎样,他是一概不知。 他也知道方重这么做,是怕自己与其手下嫡系争功。 但此事干系重大,如今几天时间过去,又有几个民女失踪,自己却始终掺和不到其中去,未免焦心。 这一连串民妇失踪案,若真是贼匪所为。 贼匪就太大胆了。 至今连续作案超过二十七起,丝毫不担心自己暴露行藏,被衙门抓住。 据第七班捕快透露出的消息来看,那伙贼匪掳走妇女,也确实未在现场留下丝毫关于他们的痕迹。 这未免太蹊跷了些。 现在又不是王安从前那个世界。 当下民智未开,读书人都是稀有物种,制造一次无痕迹的高智商案件无比困难,更不提接连制造二十几起! 王安几乎可以断定,能做下这等案子的,绝对超过了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换言之。 此案极可能涉及邪祟妖魔! 可惜自己一直没机会去现场探看,否则一定能发现个中蹊跷之处。 无奈之下,王安只能日夜熬炼拳意,修炼己身。 他如今已将虎神拳八式掌握精熟,周身肌肉锤炼进度达到了四百块。 几天来每夜都要用一回天精地益炼身贴。 现在周身已然生出一层硬膜。 他自己出五成力,才能将这层硬膜割开! ‘当下若再与狗兄切磋,自己能不能将它打退几步?’ 王安心里一浮现这个朴实想法,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反正自己也参与不进案情核心之内,不妨今夜就去找狗兄,与它切磋切磋? 他正浮想联翩,耳边猛然传来咣当一声。 立时朝门口看去。 就见赵猛弯腰按膝,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向他断续道:“快、快! 骡马、骡马市子,有、有民妇失踪了!” 39、菜园子街 民妇失踪? 骡马市子! 王安闻听赵猛所言,只愣了一瞬,旋即抓起威胜刀,缀在腰间,大步走过门口,匆匆对赵猛道:“多谢了!” 等赵猛回头时,他人已奔出二十余步外。 “别太快啊,等等我! 咱俩一起去!”赵猛叫嚷着,迈开两条粗腿追向王安。 自被推荐给方重,协助查案以来,王安在第二班也渐被边缘化。 他乐得清闲,省了与人交际的麻烦。 但赵猛见此情景,偏偏还要‘死心塌地’地做他的跟屁虫。 此令王安甚为不解。 他内心亦有怀疑,赵猛极可能是郑龙华派到周铁虎这一班里的眼线。 然而赵猛跟自己走得再近,其也威胁不到自己。 自己小心提防下,其亦休想从自己这里探知到任何秘密。 所以王安也由着赵猛来。 请托其帮自己做些跑腿、打探消息的事情。 没想到今日就有了收获。 骡马市子与王安所居的菜园街仅隔了两条街。 其主要是贩卖牲口之地。 王安走过街前牌坊,一股牲畜粪便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宽敞的街道两边,牛马猪羊等牲畜乱糟糟地混杂,主顾们带着自己的相马人、相牛人在其间穿梭,以寻良种。 声浪吵杂,直冲云霄。 王安站在牌坊下,面露茫然。 他只听赵猛把话说了一半,就急匆匆地赶来。 如今这么大一个市场,怎么去寻失踪人的居所? 幸好赵猛这时匆匆奔了过来,洋洋得意道:“抓瞎了吧?嘿嘿! 这里可是尚国第二大的骡马市子,客商云集,前来挑选牲口的客人络绎不绝,每天都能忙到三四更天去! 卖牲口的晚上也不去住店,就睡在街道两边……” 听着赵猛所言,王安若有所思,待其说完后,才问道:“女子失踪的那一家在哪儿? 快带我去!” 也怪不得王安如此着急。 实在是晚一步就会被方重的人抢先,围住清场。 到时自己进也进不去,看不到现场,如何探得重要情报? 赵猛见王安神色认真,也不敢耽搁,说了句:“跟我来。” 就引着王安进了骡马市。 此地极宽敞,街道排布甚为简单,就是直直地一条长街。 在长街另一端两座木楼之间,夹有一条窄巷。 失踪民女的居所就在窄巷里。 窄巷两边皆被高高的木楼围住,后方又是一道高围墙。 从窄巷里走出去,就是一条街通到底的骡马市。 “骡马市人流繁多,鱼龙混杂。 那民女可能就是被扮作贩牲畜商人的强盗掳了去!”赵猛陪着王安观察此间环境,口中喋喋不休。 王安侧目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言,举步走进窄巷,前往闺女失踪的那一户人家里。 他并不认同赵猛所言。 如今世道,一头牲口可比一个人值钱。 若能寻到牲口来卖,何必干这掳人的行当? 况且,赵猛方才也说了,此地是尚国第二大牲畜市场,客流量极大,商人忙碌到二三更才可能休息,且大都守着自己的牲口,席地而睡。 睡觉时还得保持五分警惕。 这等几乎相当于众目睽睽之下,几个贼匪把一个黄花大闺女绑走,大喇喇地穿街而过? 怎么可能! 进到涉案人家中,王安把身份令牌亮明,失踪民女家人便哭嚎着将闺女失踪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这是一个五口之家。 夫妻俩在骡马市做些帮人拉牲口、替主顾寻好牲口配种的中人活计,上有一老母,下有一双儿女。 儿子尚未婚配,女儿正当嫁人时,还未正式说媒。 王安随即询问了这对夫妻,女儿失踪前行止可有什么异常、何时发觉女儿失踪、可曾听到奇怪动静一类的问题。 夫妻俱说称没有。 并称女儿晚上还做好了饭,一家人一起吃饭。 第二日早晨便发现女儿消失无踪。 这情形与案卷所记录的前面几十例失踪女子的家属、亲朋所言一模一样。 没有丝毫差别。 盘问过后,王安让这家人稍安勿躁,随后走出窄巷,准备把沿街商铺询问一番,看能否有找到目击者。 不过,等他刚走出窄巷,方重已经领着三个捕快匆匆而来。 他腰挎长刀,看到王安站在巷口,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三个捕快便各自散开,沿街询问去了。 一番工作甚为娴熟。 想来近几日查案,确实下了不少功夫。 “你已经问过失踪民女家人了吧?”方重挎刀走到王安身畔,往窄巷里看了一眼,见赵猛讪讪地与自己行礼,点头未说什么,转而向王安问道。 王安应声道:“与案卷上所记载的一样。 他们皆称民女失踪前日,未发现任何异常。 第二日天亮才发现闺女失踪。” “如此多类似案子出现,已然说明,这些民女都是在夜半失踪的。”方重眼皮低垂,说道,“我之所以不愿让你与周平云参与此案,并非是因我排外。 而是此案极可能涉及邪祟诡秘,你们并非我的手下,不该被牵扯进这样凶险的案子里。” 王安闻言讶然,侧目看向方重道:“你也觉得此案涉及邪祟?” “接手之后不久,我已经有这样的预感。”方重点了点头,“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诡异阴险,狠毒无比。 这样多的女子落在它们手上,真不知会是什么凄惨下场。 越是如此想,越让我心似火烧!” 说着,方重猛然一拳击向空处,将空气打出‘嘭’地一声! 他神色凶狠,对那些暗中潜藏的邪祟妖魔恨极! 王安默然。 “你既一心想掺和进来,我便也不瞒你了。 根据我们这几日调查得来的情报,已经发现失踪案是由最西边的大王村开始,往大昌县、二桥乡、十里堡等地蔓延,一直到现在的下水街。” “像是妖祟沿路而来,便带走这条路上的妙龄女子!” “据我们推断,下一个可能出现失踪女子的地点,可能就在‘菜园子街’、‘靴子街’、‘光化坊’中。” “听说你就住在菜园子街,不如由你盯梢菜园子街,如何?” 方重侧目看向王安。 王安肃然点头,应下此事:“好!” 40、茶花 入夜。 天光收尽。 巷陌牌楼皆被一层墨色盖压下。 商贾百姓封门闭户,打更人提着铜锣,开始巡游街巷。 “当~当!” “亥时二更喽!”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更夫的铜锣声响彻菜园子街,其慢悠悠地走着,转过了菜园子街,前往下一处街道。 “已经二更天了。” 某处角落里,王安蜷缩于其中,低声自语。 这是两处房屋院墙交夹成的一个角落,堆着些柴草杂物。 他隐身其中,时刻收敛气机。 除非有人走近拿棍子来戳,否则不可能发现他。 失踪案已经有数十例,每一案中失踪女子,年龄皆不超过二十岁。 王安遍访菜园街,已知街道上不超过二十岁的女子,只有他先前救过的‘李清儿’。 就连二十五岁以下的女子,也只有李清儿一人。 为免她被诡秘带走,不知所踪。 王安入夜就在她家旁边潜伏了下来。 他现在所依靠的墙壁,就是李清儿家的围墙。 探头往外一看,就能看到李清儿家门口的动静。 每过段时间,他还会四处走动,飞檐走壁,查看周围有无异常。 ‘不知道方捕头他们盯守的那几处街坊,有没有什么动静?’ 王安心中微动。 闪身出了角落,身体紧贴墙壁,蹭蹭几下就沿着墙壁攀爬到了一座房屋屋脊,伏身查看四下动静。 拳意大进让他越发耳聪目明。 即便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的双眼依旧能看清周围事物。 似乎没有异常。 王安稍稍放心,正要翻下屋脊,忽然听到门扉被推开的轻微声。 吱呀! 他心下一凛,转头朝声音发出之地看去。 就见李清儿穿着月白色里衣,赤着足,脚趾轻点,无声无息地走出门,朝街道东边走去。 她身体僵硬,走路方式与往常大为不同。 竟是用脚尖走的! 呼—— 一阵风吹来,带起丝缕茶花的香气。 “邪祟!” 王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神色变幻之间,已然翻身跃下屋檐,无声纵步追向李清儿! 这个柔弱可人的女子,此时脚力竟十分迅捷。 王安得运使奔雷步,才能紧跟住她! 他手里攥着一道火箭,只要扯开其下引信,火箭就会冲上云霄,爆出光芒,提醒周围几个街道盯守的捕快,使他们快速朝自己这边靠拢,支援自己。 但方重当时说过,若发现掳走女子的是强贼,可用此法传信,大家一拥而上,定能抓住强贼,将之正法。 然若掳走女子的是‘不干净的东西’,使用火箭,则可能惊走邪祟。 如此可能致使此前被其掳走的那些女子,都将永远下落不明! 此等情况下,用还是不用火箭? 能将数十余人无声无息地勾走,邪祟层次必然很高。 很可能已经超过‘塑神’层次! “哎!” 王安神色骤定,一把将手里的火箭捏了个粉碎! 犹豫只会败北。 唯有心念坚定,方能一往无前。 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嗖嗖! 李清儿速度越来越快,仅在虚空里留下缥缈白衣身影。 幸而王安始终能跟得上。 不知追了多久,他抬头就能看到耸立于夜色中的城墙时,后方忽然尖锐嘹亮的声响! 吱—— 一道火箭冲上天空,爆开绚丽演化! 吱吱! 紧跟着,又有两道火箭冲天爆开! 又有三处捕快发现自己盯梢的民女出门——他们没忍住,直接把火箭点燃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安暗骂一句,匆忙转回头,骤地发现自己紧跟着的李清儿不见了! 眼前只有耸立于黑暗中的一道城墙。 他心下一动,定睛朝城墙脚下看去,就见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出现在城墙弯折处。 城墙下竟然有狗洞! 王安快步奔过去,直接俯身钻进其中。 立时发现,这狗洞不是很久以前就有,更像是新挖出来的,底下泥土还有些潮湿,周围砖壁泛着新痕。 竟能在城防军眼皮子底下,挖出这狗洞? 他从狗洞钻出,已在城外。 前方不远处,李清儿的白衣身影飘飘悠悠。 崩! 王安浑身肌肉发劲,犹如猛虎奔腾,瞬间追近李清儿十丈之内,他随即压下速度,保持着能让自己瞬间追近李清儿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掠过一处矮坡,穿过一片树林。 前方是一段高上坡路。 李清儿衣袂飘飘,像极了九尺庙前王安瞥见的那一抹轻纱倩影。 哗啦啦…… 王安听到了河水流淌的声音。 翻过高坡,下方似乎就是一条河。 李清儿先一步穿过了高坡,身影在王安的视线里消失。 他跟着翻上高坡,首先看到月光下,一条闪烁银光的河流在坡下潺潺流淌。 接着看到李清儿徐徐飘下的身影。 王安眼角余光瞥见,数个捕快气喘吁吁地追逐着几个徐徐飘来的女子,追下高坡。 他们竟都来了? 比自己还快一些?! 正当此时,他忽然听到河岸边那一片黑漆漆的树林里,传出方重包含怒火的声音:“我乃南平府衙刑房捕头方重! 你胆敢在某眼前奸丨淫民妇!” “捕快办案,贼子休得逞凶,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 第七班捕快们的吼啸声响彻此间! 听到他们的声音,王安又是一愣。 方重这才接手第七班多长时间,竟将一支散兵打造成如今这般模样? 从他们身上,王安仿佛看到了蓬勃血气! 他们已不再像是衙门里混饭吃的老油子! 但是——先前似乎也是他们不按命令,直接拉响了火箭? 当时自己身后那一道道腾空而起的火箭,真是他们放的? 不管了! 就眼下情况来看,掳走民妇民女的似乎不是邪祟,而是真人! 若非如此,方重此时绝没有机会吼叫什么! 王安神色一定,举步追向那徐徐飘向河边的白衣身影。 他几步追近李清儿,伸手欲去抓李清儿的衣裳,她整个人却忽忽腾空飘飞了起来—— “你去哪?!” 脚趾一蹬,王安猛然跃起,去抓那飘荡在黑夜里的倩影。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 “嘻嘻嘻……” 一阵清幽幽的笑声从黑夜里传来,李清儿转过身,眉如远山初黛,目似秋水横波,笑靥如花,深深地看了王安一眼。 随即飘飞去。 似姮娥飘向月宫。 王安只抓住了一道轻纱,便跌堕在地。 茶花香气幽幽而来。 41、唐真人 幻觉? 还是真实? 夜空中已失去李清儿的踪迹。 王安愣愣地看着手中白纱,深吸一口气,耳听得周围破空之声,直接起身,把轻纱塞进怀里,汇同其他捕快,大步奔入那片黑漆漆的树林中! 林间。 一身材瘦削的少年正扒开怀中女子衣衫,在其身上乱啃。 怀中女子双目无神,仿佛失了魂魄,任凭轻薄。 “啧啧……香啊…… 真香…… 呦! 还是红色的!” 少年一副急不可耐地样子,根本不管方重捕头就在其身后,旁若无人地丢下以秘法诱来的民女,当场就要解下裤带! 他面容清秀,状若良善,却做出了如此禽兽之事! 然而,方才吼啸出声的方重,此时却只持刀在手,看着那少年,眼神惊疑不定,哪怕少年就在自己面前行不轨之事,手中刀也迟迟不敢劈下! “你敢动我一根汗毛?” 少年提裤带在手,斜乜方重一眼,轻蔑笑道。 方重心中翻江倒海,握着腰刀的手心已渗出汗水。 “徒儿,莫要与他废话。 快办你的正事!”这时,黑暗里传出一个老者的声音。 方重抬眼看去,就见一人身着灰衣,牵着一根长长的铁索,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那铁索一端,串着一个个被大红布匹罩住的人形! “唐……唐真人?”看到那老者的瞬间,方重便知其身份,声音颤抖着,忍不住唤出了声,“您怎能、怎能容许自己座下徒弟,做出这种事来?” 唐真人瞥了他一眼,并不回应他所言,而是道:“快些离去此地,今夜之事你就当自己没有看到就行。 我们在南平城再盘桓几日,便会离开。” “嘿嘿嘿,徒儿今次用迷魂烟迷了我从前那条街上的一个女子,待会儿给师父看看,长得可真是漂亮!”那少年跪在地上女子的腿丨间,一边说笑着,一边就要行不轨! 这时,那女子忽然醒转,眼见趴在自己身上的陌生男人,登时花容失色,惊叫出声:“不要!你别过来! 别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以手臂撑着身体,勉力后退! 然而哪快得过那少年? 其面色瞬间狰狞,抬手狠狠一巴掌抽在女子素净的脸蛋上,嘴里咒骂出声:“臭婆娘,还想跑!” 说着就按住了女子的身子! 方重眼睛一霎血红! 脑海里无数个念头腾起,似要在这瞬间炸开! 呼呼呼! 他的身后,一个个捕快飞奔而至,但见到那牵着铁索的‘唐真人’,绝大多数人都停住了脚步! “救我,救命——” 女人的哭声尤在夜空里回荡。 王安跟随第七班捕快,步入林间,正见到那少年按住了民女的身体,一脸奸邪的表情。 这人好似有点熟悉…… 稍一回神,王安骤然想起,此人不正是拜入一个叫唐真人的修行者门下,随师父闭关修行去的李英吗? 李英! 看他当下脸上表情,竟完全无法将此时的他与半月前的他联系起来! 关键是,他竟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恶? 刷! 王安瞬间抽刃,朝前一步踏出! 有人却比他更快。 “唐真人! 你作为南平府供奉院供奉真人,本该庇护此地黎民! 却纵容徒弟奸丨淫本地妇女?!” 方重大喝出声,怒火瞬间爆发。 惊人的气势令李英都停住了动作,忍不住侧头看他。 那女子趁此时机,猛然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跑开! “凡人。 蝼蚁耳。 我们与你们却不一样。”唐真人双手自然垂下,盯着方重,“你要阻挠我们师徒? 你须想好后果!” 呜—— 一阵大风忽然刮过树林! 树叶哗哗作响! 唐真人以铁索串起的那一个个人形,身上红布被次第吹开。 显出了其下一个个血淋淋的女子身形! 她们浑身不着寸缕。 她们的胸膛被挖开。 她们的腹部被挖开。 她们大睁着眼睛。 她们死不瞑目! “啊—— 你们真是—— 丧尽天良!!!” 方重眼中滚落两行血泪,手中刀直朝着李英劈斩而下! “杀了他!”唐真人微微合上双目。 似不想看接下来的情景。 李英霍然起身,怪笑着扬手打出一道符咒! 呼! 黄符无火自燃! 内中奔出一道灿灿金光,直刺向方重! “小心!” 王安在其身后,见此一道金光袭来,本能地感应到危机感,立时出声提醒方重! 但方重此时处于狂怒之中,理智已失,迎着那金光就一刀劈下! 当! 他的腰刀抵住了部分金光,但仍有几束投射过来,刺穿了他的胸膛! “噗!” 方重踉跄向前,口中猛喷出一口鲜血。 背后血液汩汩而流。 他拄刀立着,眼里神光却飞快消散。 当场毙命! 一个即将炼成暗劲的武夫,如此轻易地在修行者手下丢了性命…… 王安瞳孔紧缩。 “呦?这不是我的发小吗? 王安,你也在这里?!” 李英发现了持刀而立的王安,面色惊喜,手上却停也不停,挥手又发出一道符咒! 轰! 一团火球朝王安直扑而来! 还未临近,便有炽烈气息加诸于王安之身! 不能硬接! 他瞬间动念,就地打了个滚,避过扑杀而来的火球,捉刀起身之际,另一道身影突然从众捕快里扑出,一记铁尺直扫李英面门! “班头,我来给你报仇!” 那身影猝然而发,速度极快! 连李英都未反应过来,慌张之下,仅避过头部,仍被铁尺砸在胸口! 砰! 铁尺与李英胸口相碰,李英周身却骤地浮现一层清光,将那捕快的铁尺反弹开! 跟着,李英腰间有一个锦囊掉落,忽地燃烧起来。 “你敢破我的护身符?!” 李英神色一瞬间狰狞万分,连连发出三道火球,直将那人烧成了焦炭! “我要把你们统统杀光!” 他尤不解气,连声吼啸,忽然从怀里掏出数张黄符,就要直接朝王安一众人丢出! “住手!” “唐真人,你纵容弟子杀我手下班头捕快,现在还想把我一班捕快尽都杀光,太过了吧?!” 这时,一个声音从王安后方响起。 “停手吧。”听到那声音,唐真人目光闪动,喝止了李英。 王安扭头看去。 刑房官崔元召面沉如铁,带着六班捕头并数十个捕快,涌入了这片黑林子里。 逃过一劫的第七班捕快们,都朝崔元召无声拱手,面露感激之色。 王安却起身收了刀,隐入人群,像是变成了一块木头。 42、腰刀 六个捕头护送着崔元召,走到唐真人近前。 他亦看到了唐真人铁索牵着的那一具具女尸,面露厌恶之色,掩鼻道:“唐真人,下官实没有想到,你身为府衙供奉院供奉,竟能干出这等事来! 竟然以邪法诱引良家民女至野外,任凭你的弟子奸丨淫! 走吧。 与下官回府衙一趟。 跟府尊好好说道说道!” 崔元召只提了唐真人师徒以秘法诱引年轻女子之事。 却对他亲眼所见的那一具具形状可怖的女尸,置若罔闻。 唐真人看着崔元召,老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漠然道:“是府尊让你来的?” 若是府尊让刑房官来此,便说明府尊早已预知到当下的事情。 如此被第七班捕快听到,他们心中必会犯嘀咕。 崔元召听言,顿了刹那。 旋即道:“自是府尊让我来的! 府尊若知供奉院里的供奉,做出了这般事情,恐怕恨不得亲自过来审问!” 他这话说得含糊。 把此事轻巧得揭过。 唐真人却听到了个中真意,老脸上露出个阴沉的笑容:“好。 那我们师徒便去见一见府尊。 看看他是有什么话与我们师徒说道?” 说完,其牵着铁索,拉扯着一串女尸,蹦跳着朝前走。 血淋淋的女尸经过了王安的旁侧。 他一转头,就看到她们大睁着的眼睛。 崔元召似是觉得任凭这一群女尸大摇大摆走过,很是不妥,连忙与手下捕头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两个捕头捡起地上的红布,匆忙过去,战战兢兢地用红布把那些女尸盖了起来。 “王安,过了今夜,我会去找你玩玩的。” 李英脸上挂着诡笑,从王安身旁走过。 王安衣袖下的拳头骤然攥紧,眼中神光聚集! 站在他周围的几个捕快顿觉有一阵阵寒意爬过后背,匆忙扭头四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的神色重归平静。 “方捕头。 哎……”崔元召走到那拄刀立着的方重尸首前,双手扶着尸首的肩膀,脸上隐现悲伤。 看他如此动情,第七班捕头们纷纷擦起了眼泪。 低低的呜咽声在此间响起。 “方捕头,为救民女,舍生取义! 真乃英雄也! 吾痛失一爱将!”崔元召悲声大放,捂着胸口,心痛至极。 一时间,周围的呜咽声越发大了起来。 身处这般悲戚的氛围里,不知为何,王安忽然觉得荒谬又可笑。 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早已设好的局。 除了那些惨死的、被玷辱的民女,以及第七班捕快、方捕头,余者皆是恶贯满盈,罪恶滔天! 先有南平知府得知唐真人以邪法诱引女子,以致十数民女失踪之案,故而设下此局。 刑房官崔元召接到府尊命令,旋即把此局在月会上抛出。 在其抛出这个看似美妙的陷阱时,心下已经计算好,由谁进入陷阱里,成为牺牲品! 其阻止了一二三班捕头接下此案。 余下四五六班捕头见前三班都不能出头,心下立刻有了揣测,纷纷收起争功的心思,最终把新的第七班捕头方重推出来,接下了这个陷阱! 随后又有郑龙华在旁侧配合,把‘周平云’这个自己手底下明显的眼线‘推荐’给方重。 如此明显的举动,一众老油子霎时看透。 知晓此案必定凶险。 周铁虎见状,跟着就把自己推到了局中,想借机坑杀自己! 可惜…… 终未能全如他们所愿。 崔元召等人也太急不可耐了点。 方重前脚刚死,他们后脚就出现。 若说此中没有猫腻,谁会相信?! 王安不禁想起自己追着李清儿到城墙下时,那在自己后方忽然窜上天的一支支火箭。 那些火箭,就是崔元召用来掩饰其为何来得如此及时的东西吧? “先前若非看到你们所发的信号,本官与众兄弟只怕不能来得这般及时,那时,恐要生出不忍言之事!”一番悲哭之后,崔元召用袖袍擦着眼角,声音里难掩心悸道。 其之所言,与王安心中猜测,根本分毫不差。 可怜第七班众捕快被蒙在鼓里,尤觉得上官机敏,反应迅速,更加对崔元召感恩戴德起来。 崔元召摆了摆手,止住众人的感谢声,正色道:“不能任凭方捕头,还有这位兄弟曝尸荒野。 你们第七班挑几个人出来,把尸首送回他们各自家吧。 明日,我会亲去他们两家请罪。 是我没看顾好他们啊……” “大人高义!” “大人,此事责任并不在你……” “我们会好好把两位兄弟的尸首送回他们家的!” 众捕快纷纷应声。 随后,崔元召便带着一众人离开此地。 独留第七班捕快在这里装殓尸体。 “呜——班头,你死得好惨呐! 胸口这么大几个窟窿……” “那些修行者真是丧尽天良,丧尽天良啊! 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看!” “刘兄弟,你死了,让你家里的老娘可怎么办?她不得哭瞎了眼……” “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要抓住那两个修行者,为班头和刘兄弟报仇!”这时,一捕快忽然昂然而起,扫视众同僚,喝声道,“大家说,行不行?!” “行!” “一定要弄死他们!” “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咱们这些捕快!” 众同僚纷纷应声,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他们群情激奋,热血沸腾,一只只手掌叠在一起,忽就突兀地显出了那个孤立于人群外,并未随他们情绪激愤,也似乎没有多少仇恨的人——王安。 “王安,你不愿为方捕头报仇?” “也对,人家毕竟不是咱们第七班的……” “嗨,可惜方捕头首先出头死了,拿命顶在了前头,不然说不定会是谁死呢?” “人不能没有良心……” 在众人的冷嘲热讽中,王安无声地笑了笑。 惹来更多的指责。 他毫不在意,走到前面,捡起了被随手丢在地上的方重的腰刀,看了看刀刃。 刀刃上有一道深深的刻痕。 这是方班头劈斩那束金光时,留下的刻痕。 他把腰刀收入鞘中,看也不看众人,挎着两把刀大步走开。 43、火怒刀 王安回到家中。 天还未亮。 他破天荒地没有习练拳法,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倒头就睡。 闭上眼睛。 “救命,救命——” 女子凄惨地哀求声尤在耳边。 一个个血淋淋的女尸面孔从黑暗里浮现。 睁开眼睛,又再度闭上眼睛。 方重血红的双目瞪视着自己:“你们—— 丧尽天良!!!” 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次后,王安猛地从床上爬起,气势骤变,凶意席卷,犹如一头睡醒的猛虎! 他长吐出一口气:“呼……” 随着呼吸逐渐平缓,他的神色也平静下去。 外面已现天光。 正是清晨时分。 王安穿好公服,把两柄刀都挎在自己右腰侧,刀鞘撞击的闷响里,他已走出房门,正好看到郑伯在柴房里烧着一锅开水。 “郑伯,我去外面买些早点回来吃。 你不用忙活了。”他面露笑容,向郑伯说道。 心里却忽地一紧。 那个给自己送早点的女子不见了。 自己该怎么与她的父母交代? 他伸手入怀,掏出了那一片有淡淡茶花香气的白色轻纱。 昨夜的事情不是幻觉。 她飞上夜空,无影无踪了。 “嘿嘿,少爷,不用管我,你且去忙活吧。 我烧一锅水,待会儿把那四个猪蹄炖了。 你中午回来就能吃到猪蹄了。”郑伯低头往灶眼里填一根大柴,笑呵呵地向王安说道。 王安见此,也不在坚持,点头道:“那我走了,郑伯!” 说完,转身离去。 路过李清儿父母在巷子口摆的早点摊时,他正犹豫该怎么与二老说这件事,李母却主动叫住了王安,脸色惴惴:“恩公!” “老人家这么叫我,就折煞我了。”王安内心叹息一声,脸上神色不变,走向了李母。 李父也放下了手里活计,凑到近前,期期艾艾道:“王、王兄弟啊,你,有没有看见,我家闺女啊?” “看见了。” 王安点头。 随后把昨夜发生的事情与他们说了一遍。 他预想中,二老听完自己所言,必定会情绪激动,也做好了被他们指责的准备。 但二老听完之后,却只是默默垂泪。 李父不断擦拭着眼角,嘴唇翕动,像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终于,终于还是走了……”李母喃喃自语,满面遗憾,忽然抬头,无神的双眼看向王安,“王兄弟,这件事不能怪你。 我们早就知道的,早就知道的……” 她擦去泪水,强颜欢笑:“我给你捡一笼包子,你去衙门的路上吃!” 之后便去给王安捡包子去。 王安付给她钱,李母却看也不看就推了回来。 夫妻俩听到李清儿失踪之事后,反应很不同寻常。 何为‘早就知道她会走’? 好似对她会离开有所预感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王安内心思绪浮动,提着装包子的油纸袋,前去府衙。 吃了几个包子,胃里有了些许热气。 他的眼神也逐渐灵动起来。 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气。 到了第二班科房门前,他掀开门帘走进其中,聚在一起谈笑风声的捕快们见王安进来,脸上的笑容纷纷淡了下去。 同僚们仍自顾自说着话,无一人与王安打招呼。 王安神色不变,坐到了自己的专属座位。 不多时,赵猛也匆匆跑了过来,先与一众同僚讨好似地打过招呼,得到众前辈们几句不乏恶意的调侃以后,乐呵呵地钻进角落,在王安旁侧落座:“安哥,昨晚……” 昨晚之事,只有第七班捕快、其余六班捕头和他们的心腹以及崔元召参与其中,像赵猛这样三不靠的明显不够资格参与。 虽隐约听说了些情报,但并不知具体情形。 王安不想与人议论昨晚之事,开口打断了赵猛所言:“崔元召一定会与你们细说此事,他说什么,你听什么就好。” “崔、崔……”赵猛脸上闪过惊异之色,终究没敢像王安那样,直呼上官姓名。 这时,二班捕头周铁虎掀门帘走进来,一众捕快忙起身向其行礼。 其笑眯眯地一一点头回应,之后转脸看向角落里的王安,温和道:“王安,你办了件好案子,崔大人说了,凡是参与此案的捕快,每人皆可得二十考功。 你可自去考功堂领取。” 王安抬眼与周铁虎对视一瞬。 都看到了彼此眼底那一丝冷意。 他面上亦露出和煦笑容:“那就多谢班头相告了,我这就去领考功。” “去吧。”周铁虎笑着摆摆手。 王安自去考功堂领了考功。 转去公库,直接把那本刀法秘籍《火怒刀》兑出来,揣在怀里。 他沿路折回,走到一处圆拱门前,便看到一行七八人穿过游廊,谈笑声中,从圆拱门后走过。 “郭供奉,我特意令人在云水乡那边种了一些你所说的春玉稻,待会儿你可得好好尝尝,看味道与你从前吃过的是否一样?” 被几个中年人、老者簇拥在中间者,身穿一袭绯色官袍,上有云雀补子绣纹,面容方正,不怒而威。 其侧首与旁侧一老者谈笑。 老者闻言笑了起来,老脸皱成一朵菊花:“好,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府尊亲派人去种的春玉稻,不能辜负了府尊美意!” 府尊! 那身穿四品绯色文官袍服者,就是南平知府胡瑞祥! 而在那七八个人里,王安看到唐真人以及李英赫然在列! 所以这一桩失踪案里,罪魁祸首一丝惩罚都未受,反而是破案的捕快因此丢了性命?! 胡瑞祥究竟做了个怎样的局? 这时,李英也看到了王安,面孔上随即露出虚假笑容:“王安,等这边事情结束了,我回家一趟,到时候去寻你玩啊!” 找我玩? 王安与李英相视一笑,道:“好。” 我正要去你家,找你好好玩玩! 府尊淡淡地瞥了王安一眼,没有言语,一行人旋即离去。 他自转回科房。 刚落座没多久,一声声鼓响便从前堂传到了后院,传遍了整个南平府衙。 咚!咚!咚…… 科房里,捕快们议论纷纷。 “鸣冤鼓响了!” “谁人在衙门前敲鼓?” “方才我过来时,远远地看到方捕头的妻子带着独女往这边来了……” “听说因为昨晚的事,大昌方氏已与方重一家切断关系!” “啊?这是为何?” “方氏怕啊,怕因为方重开罪了修行者……” 44、天日昭昭 南平府衙里。 一处幽静雅致的别院内。 亭台水榭,楼阁回廊。 几座假山之后,一场宴席别开生面。 席上,金樽美酒,玉盘珍馐,种种常人见都难见一眼的食物被盛入精美器皿,流水似地端上桌。 桌上水气漫溢,云蒸雾罩,直如一桌仙家宴席。 但此时列席的众供奉院供奉们皆老神在在,也不动筷,冷落了一桌佳肴。 席上气氛有些沉凝。 唐真人更是铁青着脸。 “唐真人,你身为我朝供奉,受我朝奉养,本就该为我朝,为本府分忧解难。 自你入供奉院以来,近一年时间内,我只见你出现过一次。 还是为了你自己的收徒之事。 而今倒是再见到了,却是见你纵容弟子奸丨杀民妇,掏心取肺不知炼制何种邪物。 你说说,你们师徒做出这种事,我身为一府之尊,莫非连给百姓一个交代都不能?”府尊胡瑞祥抬首看着唐真人,开口言道。 坐在胡明瑞右侧的郭供奉随即出声附和道:“唐真人此事做得着实骇人,却不是放任不管。 老夫身为天一道行走,支持府尊出手处置此事。” “我等天一道修行者皆支持府尊处置。”有三位修者跟在郭供奉之后颌首言道。 郭供奉老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余下三位供奉,彼此相视一眼,纷纷点头。 “唐真人此事做得太过,府尊确实应该处理一二。” “老夫亦支持府尊。” “但凭府尊吩咐。” 如是,一府供奉院拢共八名修行者,已有七个皆站在胡瑞祥这边。 形势于唐云鹤很是不妙。 他脸色黑如锅底,阴沉的目光扫过众‘同僚’,忽然冷笑出声。 正待言语,一阵阵鼓声传了过来。 咚!咚!咚! 胡瑞祥微一皱眉,便有小厮从假山外匆匆走来,俯身在他耳畔低声道:“是方捕头的妻女前来告状,请求严惩凶手。 大人,可是要把她们先哄走?” 胡瑞祥摇头,抬眼看向唐云鹤,肃声道:“而今,被你们所杀的那位捕头的妻女已在衙门外告状,鸣冤鼓一响,势必引起百姓聚集。 届时,此事就不好收场了! 云鹤真人,你还不愿给本官一个交待么?!” “非是贫道不愿给。 实是不知府尊想贫道如何给你交待?”唐云鹤面上冷色依旧,似乎仍想硬撑。 “本官要求很简单。 你们师徒联手夺了数十条性命,决然不能再放任你们在南平流窜。 本官欲令你们师徒于供奉院坐堂。 做够三年坐堂供奉之后,你们仍可继续逍遥。 这要求如何?唐真人。” “三年?”唐云鹤脸色狰狞,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胡瑞祥皱眉看他:“你若不愿,那就只好将方重妻女带到大堂,你们当堂对质,公事公办了! 此外,本官会另拟一道奏折,上达天听。 看陛下对此如何处置。” “吾等亦会为府尊保驾!”郭供奉沉声道。 一众供奉目光齐齐投向唐云鹤。 元气流转,气机交缠。 唐云鹤自知若不点头答应,立刻就会被这几个供奉出手镇压。 更何况,他亦畏惧胡瑞祥真就此事,拟一道奏折直达天听去! 因此尽管心中怒火翻腾,唐云鹤也只能咬牙切齿,点头答应:“好!好! 我便为南平府坐堂三年!” “请立咒以证。”胡瑞祥从袖袍中拿出一道早准备好的符牌,递给唐云鹤。 眼见其立誓,脸上笑容一下子多了起来:“唐真人能为南平府坐堂,南平府又将多一重庇佑矣! 唐真人,请! 请用筷吧!” 咒誓已立,三年以内,唐云鹤可任凭胡瑞祥驱使。 南平府有这等丧尽天良的修行者庇护,尚不知是幸事还是祸事。 但于府尊而言,却是十足的幸事! 立下咒誓,唐云鹤亦知无可挽回,也只好露出个僵硬的笑脸,夹了一筷子菜。 便见胡瑞祥招来小厮,直接道:“你去与方重屋里人说,本官并不在府衙,她若不依还要再闹,便将她轰走吧!” “是!” 小厮领命而去。 唐云鹤见此,忽然停下筷子,向胡瑞祥拱手道:“大人,贫道有个不情之请。” “哦?”胡明瑞受唐真人这一礼,心中甚为舒坦,笑道,“唐真人何事,不妨说来。” “贫道那阴姹幽玄幡,还差五个女子才能炼成,想用那方重妻女炼制此宝,请大人应允。” 胡瑞祥闻言沉吟片刻。 随后笑着道:“也罢,方重已去,她们母女于世间活着也无甚乐趣。 本官便允了唐真人所请。 不过只此二人,你怕是也炼不成那仙家法宝。 你可再另寻三女,以炼此宝。 但须做得隐蔽一些,挑那些僻静村落出手。” “多谢大人!” 唐云鹤当即点头,满面喜色:“那我便令劣徒过几日去把方重妻女料理了?” “嗯。 这二日且不要动手,方重头七之时,可扮作鬼怪出手。 如此便能把责任推到鬼祟身上……” …… 正午时分。 天日昭昭。 王安走出府衙,就见鸣冤鼓下已快要哭断气的方重妻女。 妇人从面相上看,还甚为年轻,在他前世也是花一般盛放的好时候,今时却要沦为孀妇,与孤女相依为命。 那女孩蜷缩在母亲怀里,懵懂的眼睛怯怯地打量王安一眼,立刻又低垂下去,小脸上蒙着一层阴影。 唐供奉、李英此时该在府尊的宴席上吧? 本该沦为阶下囚,该被斩首示众,以赎其罪的两人,眼下却是府尊的座上宾。 而本应该受到抚恤,该被关照的方重家人,眼下却要跪在衙门外,苦苦哀求。 王安觉得这一幕真是荒诞至极。 他在门口站着,却始终不知该如何与这对心碎的母女搭话。 正要咬牙离开,准备来日封一些银两到方重家中时,就见一个差役从衙门里跑了出来,走到方重妻女跟前便道:“回去吧,回去吧!府尊如今不在衙门里。 等他回来了,你们再来鸣冤!” 天日昭昭! 照在王安身上,却让他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南平知府、刑房官崔元召、唐真人、李英…… 一张张面孔从王安脑海里闪现过! 45、天日昭昭2 火怒刀’。 王安坐在后院石墩上,将刀法秘籍翻开,一页页仔细浏览。 每一式刀法运使所涉及的肌肉筋骨、运劲方式,皆被他在极短时间内牢牢记住。 不出他所料,火怒刀能锤炼到的近二百块肌肉与虎神拳能锤炼到的五百块肌肉完全重合。 这门刀法取火焰‘侵略猛进,暴烈险恶’之性,化入刀法之中。 共有四式。 烈火刀、鬼火刀、爆炎刀、火连牙。 其中,烈火刀、鬼火刀一招在明,一招在暗,前者凶猛,后者阴诡,相互配合,自有别样变化。 爆炎刀则是一招仿照暗劲杀伤的刀法。 以刀背击敌,将劲力通过刀背传入敌人体内,瞬间使敌人皮膜爆裂,筋骨摧折。 火连牙可在双刀式与单刀式间来回切换。 单刀式时,一柄刀在双手间不断流转,攻杀敌手刀势连绵不绝,使敌应接不暇; 双刀式时,左手刀斩过敌人,右手刀次第跟上,亦是无有穷尽。 火怒刀刀法之理,王安一眼即明。 刀法拳法也从来都是一法通,万法通。 他已将周身肌肉锤炼四百块,对种种发劲方式可谓精熟大半。 当下这一套刀法,也根本不用多练。 只五六遍以后,雁翅刀在他手中就化作了穿花蝴蝶,飞转蹁跹,时而暴烈,时而阴诡,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如此,火怒刀便算掌握精熟。 他通过此刀法,得窥刀道奥妙一二,能够举一反三,将趟雷十三手中的一些拳式,逐渐化入火怒刀中。 一番苦练后,已近黄昏。 王安走出后院,就看到郑伯提着一个篮子,预备出门去。 “郑伯,你去哪?”他擦拭着后脖颈上的汗水,向郑伯询问道。 “李盛家的萝卜收得挺多,早上还嘱咐我去拔几棵来吃。 我现在正好去,待会儿给少爷烧个汤喝。”郑伯笑呵呵回道。 他如今也是笑口常开,日子过得毕竟比以前舒坦不少。 王安闻言摇了摇头:“郑伯,你今晚也不要在家里住了,我给你在城里寻个客店,你一会儿就过去,在那里住一晚。” 郑伯闻言失色,连篮子也掉落在地:“为、为什么?” 老人一下子就想到:莫非少爷是嫌我老了,要将我赶出家门? 其随即又否定此想法。 少爷一向都是个良善的孩子,绝不可能如此做。 那就是说,少爷可能遇到事了。 不想拖累自己这老货! “少爷,你有事可千万莫要自己担着啊。 老奴还是能、能替你做些事的!”郑伯着急了起来,看着王安的脸,想要从那张清秀的面孔上看出些许线索来。 然而这张脸也变化了许多。 王安笑着摇头,走过去帮郑伯捡起篮子,道:“郑伯你想哪去了?我之所以让你今晚去外面呆一夜,实在是因为,今夜有个朋友要来,你在这,我们就有些不方便……” 什么样的朋友,会因为自己一个老头子呆在家里,而不方便相处? 郑伯呆了呆。 旋即反应过来。 他仔细打量了王安一番,内心感叹起来:少爷如今也是大小伙子了啊。 也有自己的需要。 这种事,自己这老货却不好说什么。 于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好,那我便在外面住一晚。” 王安看到郑伯神色变幻,亦知其多半联想到别的东西。 他也不作解释,即与郑伯出了家门,领郑伯到了离菜园街较远的一处客店里,付过银子,要了一些饭菜给郑伯吃,让其晚上就在此地休息。 他自己则在安顿好郑伯之后,回到菜园子街。 此时天色将黑,日落西山。 王安没有再回自家,而是直接转去李英家。 李英家中,尚有老父。 不过其父是个醉鬼,对李英从无关爱,只会伸手要酒钱。 内心思虑着,王安脚下不停,转眼间已至于李英家门前。 破落凋敝的门楼下,一扇黑漆门半开着,门上贴的门神画已然斑驳不堪。 王安轻推门进院,就见李英之父坐在堂屋的圈椅上,仰面张口打鼾,已然醉过去。 他轻手轻脚地穿过院子,寻到李英的房间。 李英房上挂着锁,不过此时锁是开着的。 说明其主人在此前回来过,且打算于此地呆上一段时间。 他推门闪身进入,复又关好门。 李英的房室收拾得干净整洁,檀木桌、黄花梨木制的椅子、碧纱橱、拔步床。 一些女人的亵衣散落在地,隐约有脂粉香气流转。 房门口还立着一个小桌,桌上有熄灭了的油灯和火引子。 “李英夜间回来,会在此地点燃油灯,为自己照亮。” 看到这盏油灯,王安心有所悟。 他便在那小桌后的角落里藏匿起来,收敛气息,屏息凝神。 李英从前与自己乃是‘发小’。 其对自己可谓知根知底。 但自己后来发现,此人不可深交,内心阴暗,便断了与之的关系。 因缘际会,没想到李英在之后被修行者看上,选为弟子。 如此就更加猖狂起来,拜师宴下,把曾经伙伴‘李侯’打个半死,至今无法下床; 后来更残害良家民女。 恶贯满盈。 这等人,留在世间害人害己。 与其做邻居,还要担心其会害死郑伯。 更何况,李英先前就对自己流露了杀意! 既然如此,天不收他,府衙也不收他,那就让自己来收他,取了他的性命! 免得夜长梦多! 李英是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接下来,唐真人、崔元召、府尊一个个都得死! 方捕头,我来为你报仇! 李英作为修行者,能操纵水火,手里不知有多少张符咒,且自身还有护身符。 如此,与之搏杀,必须在近距离短时间内,将之杀死。 否则待其反应过来,死的就是自己! 王安已思虑明白。 他只给自己三刀的机会。 三刀之内,必将李英斩杀。 三刀定胜负,决生死! 天越发黑了下来。 房间内已伸手不见五指。 王安立在角落,像是一个死物。 外面,忽然响起了巨大的踹门声! 当! 是外面的院门被人狠狠踹开,又弹回去发出的动静。 脚步声轻重不一,从远处而来。 发出脚步声的那人腿脚不稳,不是腿脚上有伤,是个瘸子,就是喝了许多酒,踩在硬地亦如踩在棉花上。 “我的儿,给我钱买酒……” 46、杀人者方重 “我的儿,给我钱买酒……” 李英之父声音响起后,那脚步声忽然停住。 紧跟着,李英的声音响了起来:“谁是你的儿?我们修行者乃是仙,你却不过是人而已! 我与你已没有父子关系。 你再敢乱叫,我斩了你的舌头!” “我的儿,给我钱买酒吧……”李父却不停李英所言,一味地向其要钱。 “喝酒是吗? 来来来,你过来。 我这就有一坛好酒。”李英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 李父却未注意到李英声音变化,闻言嘿嘿笑着,连滚带爬跑向自己儿子。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 “张嘴,我给你倒酒。 这酒是府尊所赠,上好的御皇琼浆。 你尝尝,香不香?”李英声音里多了些莫名意味。 李父张开口,发出‘啊’地长声。 紧接着,这声音就变成了惨叫! “啊啊啊啊—— 哇哈哇哈哇哇!” 扑通! 身体撞击泥土的声音响起。 李父口中哇哇乱叫个不停,不断用身体撞击各处,似乎经受剧痛,欲用这种方法缓解! 其已说不出完整的言语! “今晚我只取你舌头,以后若再敢攀附我。 我取你的心肝儿来下酒! 你等凡人,在我眼中,不过猪羊一般的东西!”李英阴戾的声音骤地响起,他随即迈开了脚步。 身在房中的王安,立时听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英要来了! 王安一只手搭在威胜刀上。 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连心跳都跟着慢了下来! 他寂静成了一块石头。 吱呀—— 李英推门而入,顺手就去摸小桌上的火折,点燃油灯。 他转过身子,面对着油灯,亦面对着角落里无声无息地王安,整个人毫无防备,空门大开! 呜! 犹似鬼哭之声骤起! 油灯燃亮的刹那,一抹刀光随之闪现,从极刁钻地角度斜撩向李英头颅! “什么人?!” 李英惊喝一声。 但身上反应却没有其思维反应来得快,不可避免地被这一刀撩中! 其周身浮现淡青色光芒,抵御住了王安这一刀! 但其腰际悬挂的最后一枚玉佩也掉落在地,碎成几半! 趁着雁翅刀斜撩带来的反作用力,李英朝后一滚,试图与袭击者拉开距离,同时看清来者样貌。 就在这时,那人从黑暗里显出轮廓,五指修长的手掌同时覆在了油灯上! 油灯霎时熄灭! 屋里重又陷入黑暗! 呜! 雁翅刀掀起风声,鬼哭阵阵! 李英心惊肉跳。 他只能听得长刀贯空之声,却辨不出雁翅刀的方位,更无法查知王安的位置,总觉得对方的气息一下子离自己很近,一下子又到了很远的角落。 这人是个武夫? 武夫怎可能威胁到自己这修行者! 李英凶性大发,在那长刀卷起风声的刹那,骤从怀中抓出一把符咒,一股脑朝前方丢了出去! “我看你死不死!” 轰轰轰轰! 符咒无火自燃! 七八道金光乍然而起,倏地聚集,利剑般刺破黑暗,直贯向前! 前方,显出了王安的身影。 他一身黑衣,眼神淡漠,盯住李英,就再未更改过目标! 数道金光之下,王安身位陡变,在二三个呼吸间进行了数次移位,他的身影甚至在金光下显出了几道淡淡的残影! 眼看王安须臾间躲过三四道金光咒,李英亦极为震惊。 李英何曾见过速度这般快的武夫? 尤其是,王安看向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死人! 李英不寒而栗! 见得王安闪过数道金光之后,陡然处于三道金光并夹,封绝闪避空档的位置,李英当即狞笑着又丢出一道符咒:“原来是我的好发小,给我死来!” 嗖! 那符咒里,又冲出一道金光,直射向王安! 王安被封住闪避空档,当下骤射而来的这道金光,就成了阎王索命的铁钩! 大难临头! 鬼门关近在咫尺! 王安面上表情不曾有一丝松动,举刀迎着那金光直扫了过去! 拳意精神凝练到极致! 当! 威胜刀挡住了大半金光! 但仍有几束金光贯穿了他的手腕,在手腕上留下几个血窟窿! 当啷! 威胜刀掉落在地! 在一刹那间,李英感觉到王安身上气势勃发,竟让自身犹如面对火海炼狱一般,生出种种大恐怖! 其立时生出扭头逃跑的念头! 但下一瞬间,王安便被金光贯穿手腕,兵器落地,李英心境陡变,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王安,你死不死?!” “当然是你死!” 王安持刀的手腕无力地垂下。 他反而嘴角勾起,冷喝出声。 另一只手反手抽出方捕头的腰刀,在半空中抹过一道匹练似地刀光! 刀光直去! 划开李英胸膛,鲜血喷溅! 他眼神惊恐,惨叫着往后爬! 王安抬步紧跟! 又是数道刀光横扫而出! 刷刷刷! 火连牙! 其中一道刀光直斩在李英颈侧,鲜血登时如泉般喷涌! 他捂住脖颈,口中嗬嗬有声,眼中神光却迅速黯淡下去。 不过十数个呼吸,就气绝身亡! 鲜血在李英脖颈侧浸润开,渐渐形成一大片暗红的血泊。 王安又一刀插进李英心脏,彻底绝灭了对方‘复活’的可能,方坐倒在地,长吐出一口气。 吸气时牵痛了手腕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面孔扭曲,骂了一句脏话:“入你老娘的修行者!” 骂过之后,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脑海里浮现出方重持刀扑向李英的那一幕,但那个情境又从王安心里彻底淡化下去。 好似了却一桩心事。 好似斩杀了李英,自己的一个心魔也随之被斩死。 “我给你报仇了呵,方班头……” 我还要杀了唐真人、崔元召等人。 不是为给谁报仇。 就为自己心里痛快! 王安站起身,从李英身上扯下一块布,蘸着满地的鲜血,即在墙上书写出几个血淋淋大字。 ‘杀人者,索命鬼方重!’ 随后,他在李英身上翻找出几张面额一百的银票。 又从李英房里翻找出每颗半两重的小银元宝七八捧,并一些稀奇古怪的石块,全都装进一个布囊里,打包带走! 47、花柳街 南平城花柳街。 灯火通明,暗香浮动。 各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聚集在一栋栋木楼前,在一串串红灯笼下,招揽着顾客:“大爷,来玩儿呀” “我们这里的姑娘精通乐理,专擅吹箫呢” “公子,外面这么冷,进来暖和暖和吧” 当下已是亥时,别处商铺都已关门打烊。 大街上亦是冷清清的,不见人影。 只有花柳街此地仍然十分热闹,南来的北往的客商、饱读诗书的高士都聚集在了这里,与美人探讨乐理,赏鉴箫管。 醉春楼前。 王安停下脚步,自有三五个女子簇拥着他,把他往楼里推。 他也不扭捏,哈哈笑着,随手抓起一把银子撒了过去,被老鸨慌忙接下。 老鸨脸上笑意更浓,看向王安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元宝:“这位公子,今夜我们醉春楼的头牌小荷姑娘都还空着呢! 您看,可要给您安排上? 小荷姑娘做了三五年清倌人,今夜可是她转作红倌人的第一天。 您要了她,就是她的第一客了!” “好说,那就小荷姑娘吧!”王安其实是第一次来这欢场之中,但他手里有钱,因而并不心虚,随便就选了老鸨子所说的劳什子头牌。 接着道:“除了小荷姑娘,再给我切三斤牛肉,来一只酱肘子,卫河鱼也来一条,另外,狮子头也上几个……” 他报出了一串菜名。 老鸨子与簇拥着他的众女子面面相觑。 随即都发出一阵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声来。 “公子真是……真是好雅兴啊!” “我这便安排后院来做!” “公子,咱们去房里吧,小荷姑娘一会儿就来。” …… 布置奢靡的房间里。 浓郁的甜香流转,让人闻之熏然。 隔壁房间的声音隐约传递过来,亦让人心神难以安定。 王安倒未受太大影响。 他打量过房间摆设,就坐在了一个瓷墩上。 不多时,小厮即将他所点的菜肴流水般地送来,在桌上铺开。 给自己倒满一杯酒,王安随即扯下一只鸡腿,三两口吞下肚,跟着就抱住猪肘子大啃起来。 他吃得忘乎所以,满嘴油脂。 实在是一番恶战后着实有些肚饿,再加上需要点东西来宣泄情趣。 满桌食物就成了最好的宣泄对象。 在武夫之中,王安的食量不算大,根本排不上号。 他的食量尚在正常人的范畴中。 一些武夫每日练拳数遍,就得吃十来斤肉,而王安持续不停练拳一昼夜,饭量也只是正常时候的两倍。 他个人认为,自己这副躯体应该能从别的渠道获得精气,补益己身,并且以这种方式补充精气,效率要远大于食物补充。 但渠道究竟为何? 自身又是如何通过渠道补充精气的? 王安却不清楚。 随着自身武道修为越来越提升,或许能渐渐解开这个谜团。 一桌子菜被他风卷残云似地吃了大半。 他才终于饱肚,停了下来,抬眼就看到桌子一角,有一女子静静坐在那里。 眉如轻烟,目中含情,唇似含珠,天然一种妩媚尽在眉间。 她一身绿罗衣,青纱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安。 见王安停下吃喝,女子低眉一笑:“公子,可吃好了?” “吃好了。” 被这样一位美人注目着,任谁都会骨头酥几两。 但王安却全然无感,嘿嘿一笑,摸着肚子道:“现下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 我不爱和人同睡一张床,只好劳烦姑娘替我守夜了。” 他来青楼本就不是为了做那种事,而是需借青楼遮掩自己今夜行踪——虽然下定决心要灭杀唐云鹤,但眼下自己也确实没实力能斩杀对方。 须等到虎神拳圆满,周身肌肉达到炼肉如铁的层次,王安才可能行动。 女子听过王安所言,似有些气恼:“公子既是要自己睡觉,为何来这地方,自家去睡岂不更好? 又何苦消遣奴家?” 王安盘腿坐在床上,笑呵呵道:“我不折腾你,这于你们青楼女子而言,难道不是好事? 你听听隔壁,叫得多惨。” 王安想来,能在这种地方成为头牌的女子,必然深有见识。 不可能因为自己一两句笑话就变了颜色。 然而事实却偏不如他所想。 桌角女子闻言羞恼出声:“你——” 玉白的脸颊刹那渗血似地红。 隔壁又正好有声音传来,她更加低头不敢看王安,吓得捂住了耳朵。 这是做什么怪?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王安见此微微一笑,看向女子的眼神戏谑了起来。 …… “小荷,小荷?” 老鸨扭动腰肢,领着两个龟奴走向一处房室,边走边喊。 守在房门口的小婢见老鸨走来,顿时战战兢兢,不敢和她对视,慌忙行礼道:“妈、妈妈。” 看其神色,老鸨立知小荷这边必是出了什么事。 冷笑一声,问了句:“你家姑娘呢?” 说完,也不等小婢回话,直接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床褥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应摆设俱全,唯独不见小荷姑娘的身影! “我正给她找了个豪客,她却跑没影了! 我问你,小荷去哪了?!”老鸨霍然转身,目露凶光盯住小婢,狠声道。 两个龟奴阴阴一笑,向前几步,顿把小婢夹在了中间。 小婢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惶恐不已道:“小荷姑娘说她要去后院看看,不让我跟着,说她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啪! 不等小婢说完,老鸨就凶相毕露,狠狠一巴掌甩在小婢脸上,怒声道:“没用的东西!” “小荷这赔钱货,因为一个书生几句花言巧语,便把身子给了人家,只好从清倌人沦落得卖艺又卖身! 醉春楼四下皆有守卫,她若真跑出去,现下早被守卫拎回来了。 所以她眼下肯定还在楼里,说不定就在某处,与她那烂情郎苟合! 去一个人把她拖回来!” 当即有龟奴领命而去。 老鸨还在原地打转,心急火燎。 纵把小荷拖回来,她那副浪样也不好再直接送进客人房里。 但若贸然换人,谁知客人能不能满意? 思来想去,老鸨决定还是叫另一个姑娘去伺候王安,她差人去令那姑娘快梳妆打扮,又派人去王安那边看看情况。 若客人等得急了,便先送些果品茶点,好歹安抚住人的情绪。 然而,老鸨派去看情况的婢女,不多时又折转了回来,面色奇怪道:“妈妈,那、那位客人房里好像已经有姑娘了……” “我在门外偷听,他们二人还相谈甚欢呢。” 48、涂山 烛火幽幽。 屋外柳枝婆娑,投影到窗格上,为房间平添一分幽静。 绿绫罗青纱裙的女子提了提裙摆,遮住自己的绣鞋。 她似未注意到王安戏谑的神色,螓首微垂,细声道:“公子,公子觉得这事上有鬼吗?” 嗯? 王安眉毛一挑,笑道:“这可不像是春宵一刻该说的话题。” 眼下女子让他颇觉不寻常。 多半不是醉春楼的头牌小荷姑娘。 可如此绝色,纵不是醉春楼头牌,在醉春楼里也必然很有身份,怎会没羞没臊地跑到自己屋里,和头牌抢男人? 女子低眉顺眼,脸色更羞,根本不接王安的话,自顾自道:“我觉得世上是有鬼祟邪物的。” 她微微抬头,鼓起勇气与王安对视。 又在王安那双眼睛打量下,败下阵来。 玉颜熏然,声音如泣如诉,隐隐带着一丝恐慌:“公子,有只鬼祟一直在追着我。 它就要追来了……” 她话音一落。 房间里温度陡降。 本就昏暗暧昧的烛火忽地猛烈摇曳起来,在下一瞬纷纷熄灭。 此地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王安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搭在威胜刀刀柄,目中所见,却并非昏暗一片。 他看到那女子忽然起身,匆匆走向自己。 随后直接抱住自己,螓首埋进了自己怀里。 “公子,奴家好怕……” 女子身上的幽香,和她的软糯音声一同涌入王安五感之内。 王安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同时出声道:“不必怕!” 这一瞬间,他眼前昏暗的景象陡然变化,一层化不开的暗红蒙在他所见景象之上。 一汪血泉自对面墙上汩汩喷涌。 紧跟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穿血衣的女子从血泉中爬出。 她猛然抬头,露出空洞的眼眶! 眼眶里滚落紫黑色脓水! 一张开口,便有猩红长舌席卷向王安! 咔! 王安骤然把刀拔出一寸,拳意精神在他拔刀的瞬间勃然而发,瞬间冲上顶峰! “装神弄鬼! 给我破!” 轰! 仿佛神日放光芒! 滔滔热力自王安周身鼓发而出,瞬间席卷整个房间! 墙上邪祟吐出的长舌直接熊熊燃烧开来,火势蔓延到其周身以及栖身血泉,顷刻间将之烧成了飞灰! 呼呼呼! 桌案上,被寒意冻灭了的数根红烛纷纷跳动出火苗,不多时就映亮了这间屋子! 塑神层次拳意,能够影响现实! 似王安这样,在塑神层次,能直接凭拳意点燃蜡烛的武夫,堪称绝无仅有! 沙! 王安还刀入鞘。 低头看着怀中女子,笑着道:“姑娘,那鬼祟大概再也不能来追你了。 你安全了。” “唔……”女子从他怀里侧过头,与他的面孔就在咫尺之间。 几缕青丝蜷曲着贴在脸颊,为她平添几分娇俏:“可奴家还是有些怕……” 她微微扭动了几下身子,忽然腾地一下面红,看着王安支支吾吾道:“公子,你、你还要这样抱着人家吗? 你,你的手往下一些……” “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王安面不改色,把自己那只手收了回来,忍不住虚空抓握了两下。 “哎呀!” 女子赶忙从王安怀中起身,白了他一眼。 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后,向他屈膝一福:“奴家涂山玉儿,多谢公子救命大恩。” 涂山? 听得女子姓氏,王安微微一愣,随即道:“你姓涂山?我还未见人用这个姓氏的。” 涂山玉儿以衣袖掩唇,轻笑着,眼睛眯成了两湾月牙:“奴家的姓氏在世间确实不多见呢。 公子救命大恩,玉儿来日必有厚报。 今日还有要事,得先走一步了。 公子,给你这个。” 她伸手到后颈,把一根红绳解下,那红绳所串、垂入领口的玉坠就被她提溜了出来,抛给王安。 王安出手将玉坠抓住。 忽然一阵怪风刮过,将两扇窗户吹开。 涂山玉儿的身影骤化作一道迷离清光,投入窗口。 王安追之过去,临近窗前向外面看,只见那清光随风飘飘荡荡,须臾间无影无踪。 这也是修行者? 他折回床榻坐下,摊开手,掌心白玉坠还带着些许温香。 玉坠被雕琢成了一只白狐,蓬蓬尾巴散于背后,却分辨不出是只有一条,还是有好几条了。 “涂山氏……” 王安喃喃自语,又从怀里摸出一道白纱。 白纱材质寻常,偏偏其上的茶花香气经久不散,留存至今。 都是奇女子啊…… 只愿我这一生,能多遇上几个这样的奇女子。 他美滋滋地想着,把玉坠挂在了脖颈上,白纱也收进怀里,正打算修炼拳意之时,门外响起了老鸨的声音:“公子? 后院新做了几样点心,可要给您送一些尝尝?” 王安闻言眉毛一扬,忽然作出一副铁青脸色,沉声道:“且进来说话吧!” 门外老鸨闻声呼吸一滞。 旋即眉花眼笑地推开了房间,只见满桌残羹剩饭,以及床榻上坐着的王安,并未见有什么姑娘。 房间里的气氛颇为沉凝。 “老鸨,我给了你大把的银子,只为与小荷胡娘春宵一刻。 如今,小荷姑娘在哪里? 这便是你们醉春楼的待客之道么!”王安声音里饱含怒意,同时一只手握住了刀把! 老鸨被吓了一跳。 那婢子不是说这屋有姑娘么? 姑娘在哪里? 她不敢怠慢,连忙赔笑道:“哎呀,大爷,实不相瞒,奴刚才去问过小荷姑娘,哎,她今天确实是不方便。 恰巧月信来了,这时总不好冲撞大爷。 您看,不如我再去给您挑一个好的来伺候您?” “不必了! 什么好兴致,也被你们这般磨蹭给耽搁没了!”王安断然摇头,旋即朝老鸨伸出一只大手,“还钱来吧!” 进了青楼的银子,焉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老鸨顿时面露难色:“这……” “你不愿还钱?”王安把眼一瞪。 稍微用上了一丝拳意精神。 于老鸨而言,眼下客人仿似陡然变成了一头吊睛白额猛虎,吓得她忍不住夹紧了双腿:“自然是要还的,奴家这就还给大爷……” 她怯怯地说着,将一个荷包递给了王安。 内中有十几两银子,俱是从王安手里所得。 49、天外陨铁 一番折腾,已经天明。 王安走出醉春楼,神清气爽。 他怀揣银两,先转去几个药铺,把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的十全大补药浴汤所需药材都凑齐,买了一份回去。 他从李英处所得钱财,加上自身所有本已有千两,现下买一份药材,立刻花去了他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 提着药材,王安折返回家。 路过李英家门口时,就看到门外聚集了不少围观百姓。 内里隐约可见身穿公服的捕快走动。 …… ‘杀人者,索命鬼方重!’ 一行血淋淋大字在墙面上铺开,字迹张牙舞爪,使人一眼望之,顿能感应到其中的凶厉气息。 房里几个捕快低头寻摸着线索,但心神显然不在此上,不时瞟一眼墙上字迹,又匆匆低下头。 内心泛起了嘀咕。 刑房官崔元召、供奉院供奉唐云鹤皆在房中。 捕快们不敢说话,只得以眼神交流。 不过,院子里的捕快倒能压低了声音议论。 “真是方重杀的?” “尸体上都是刀伤,方重最擅长使刀,他的天门大劈掌就蕴含着刀法!” “只从这点上来判断,未免牵强吧?” “墙上可写着字呢,厉鬼索命的事,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咱们大人做得太过了,别人办案而死,没有抚恤不说,连人家属的面也不见一下……” 外面的细碎议论声,崔元召多少还是能听着一些。 但他此时也无暇理会,注目看那行字迹看了好一会儿,压下眼中惊疑,转头问房里的捕快道:“可找到了什么线索?” “李上仙的房间被翻捡过。” “银钱都被搜刮走了。” 捕快连忙回答道。 “看来还是个贪财的鬼。”崔元召冷笑着,向旁侧脸色铁青的唐云鹤拱手道,“李上仙毕竟是您的爱徒,唐真人,您对此事怎么看? 您觉得以李上仙的修为,南平城谁能杀得了他?” 让崔元召惊疑的,其实并非是墙上的字。 而是一位修行者李英真的死了。 且是被人用刀斩杀! 这么一位能操纵水火异力的修行者,被那人用刀斩杀,那人的实力该有多强? 尤其是,那人还隐藏在暗处。 他能杀李英,未必不能杀其他修行者,转而威胁府衙的安全! 必须找出这人! 格杀之! “我徒儿修为在修行者中,只是不入流。 但纵然如此,也是一个炼气二重的修行者。 我还为他留下了种种符咒,以及另外一枚护身之宝。 想要杀他,凶手至少得是炼气三重的修为,或是武夫炼血之境的层次,才有可能! 但纵然如此,杀了他,那凶手身上亦必会留下伤口!”唐云鹤面沉如铁,恨声道。 这徒弟找来不易。 是他成就阴姹幽玄幡的关键。 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工具而已,纵死了,惋惜一阵也就算。 令他真正愤怒的是墙上这行字! 他昨日还与胡瑞祥参谋,预备假借邪祟杀人之法,再取方重妻女以及几个妙龄女子性命来炼制法宝。 今日就有人直接用了他这假托邪祟杀人之法,以方重之名,斩死了他的徒弟! 好大胆! 此无异于直接一耳光扇在唐云鹤脸上! 他心中恨怒欲狂,但绞尽脑汁,偏偏想不到一个与自己推测的与凶手实力相匹配的南平城人! 崔元召接过另一捕快递来的案卷,翻了翻就道:“南平城中,并无炼血境武夫。” 其说此言时,眼神闪动。 确切而言,南平城内并非没有炼血境武夫。 唯一的炼血境武夫,就是崔元召自己。 “除供奉院以外,修为达到炼气三重的修行者,也未查见。”崔元召接着道,“倒是擅长使刀的武夫颇有几个。 二班捕头周铁虎、六班捕头安世仁、大昌方氏族长方大勇。” 读完这几个名字,崔元召稍稍往下看:“咦? 二班捕快王安昨日刚从考功堂换了一门刀法‘火怒刀’?” “只不过一日时间,就算其换得刀法,当场习练,一天时间又能精熟到哪里去?”唐云鹤嗤笑出声,并不在意这最后一条信息。 崔元召点了点头,亦觉此言有理。 但他忽又想起了当时方重死时,王安看过自己一眼。 那个眼神…… 他心里打了个突,召来调查捕快问道:“昨夜王安在何处?” 调查捕快已将此事摸清,连忙回道:“昨夜王安将家中老仆送去了一家客店,他自己则转去了醉春楼,在那里呆了一夜。” “他为何要如此……”崔元召话未说完,就被唐云鹤不耐烦打断。 唐云鹤道:“我徒李英与那王安有些仇隙,虽然于我徒而言,王安不过是个随手就能捏死,可有可无的角色。 但想来王安对我徒必然畏惧甚深。 生怕我徒找上门去。 所以他昨夜把家仆送走,自己跑去醉春楼躲灾。 这有什么奇怪?” “崔大人,你莫非觉得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能杀了我徒?”唐云鹤注视着崔元召。 目光里的嘲讽简直不加掩饰。 崔元召心里顿生一股恼怒,立时冷哼一声,丢下案卷:“如此看来,那最有嫌疑斩杀李上仙者,只剩大昌方氏族长方大勇了! 可将他叫来询问!” …… “这是天外陨铁啊! 这是血纹钢,与普通铁矿同炼,所得钢铁会出现血管一样的纹路。 以前只听人说过这种矿石,见却还是第一次见。 剩下这种我就不认识了。” 铁匠铺内,周铁匠把王安放在铁毡上的矿石一块块捡起来查看,口中啧啧有声。 对这一堆矿石深感兴趣。 他拿起一块‘天外陨铁’,感慨道:“用这种天外陨铁与精钢同炼,就能得第一等钢铁‘云纹千叠钢’。 据说能够斩铁切金,不论是强韧度,还是坚固度都是极高。” “周叔,你能否将这些天外陨铁,融入我这柄威胜刀里,把它打制成云纹千叠钢刀?”王安解下腰间雁翅刀,递给了周铁匠。 周铁匠抽出刀鞘,就见刀身上有一道裂痕。 “刀裂成这样,确实得重炼了。”周铁匠屈指弹了弹刀身以听音,随即合上刀鞘,搓手嘿然道,“安子,不瞒你说,我一个老铁匠,也确实接手过几单炼制云纹千叠钢制兵器的活计。 不过我这上手经验毕竟还是少。 你确定要交给我做? 你若交给我做,我这次一个钱的加工费也不收你的! 你这刀的皮鞘、刀柄我都给你换新的! 皮鞘换鲨鱼皮的,刀柄换成百年桃木的……” “加工费我还是要照给的。 不然回家郑伯非骂死我不可。”王安笑着把矿石和威胜刀推了过去,随后又解下另一柄腰刀。 “不过,周叔要是方便的话,不如将那个血纹钢以及叫不出名字的矿石熔炼了,与我这柄腰刀重炼,如何?” “好!” 周铁匠略一权衡,随后爽快答应。 待王安走出这家铁匠铺时,他腰间悬挂的威胜刀、方重腰刀已然不见。 只有一柄双手单刀缀在腰侧。 50、生光 王安家后院。 郁郁葱葱的后院菜园里,郑伯摘下一些瓜菜,对身后帮自己提篮的王安笑着道:“少爷,今天不用去府衙点卯吗?” “今明后三天,都不该我当值。”王安回应道。 府衙捕快大部分时候都较为清闲,一月里能有半月不用当值。 王安连续经历了两桩案子,当下终于享受到了这种清闲。 “嘿!”郑伯笑了声,扶着膝盖起身,冲王安挤了挤眼睛,“少爷近段时间始终不得闲,想来也是累坏了。 我今早专门去市场买了点大补之物,到中午给少爷炖个汤喝喝!” “大补之物?” 王安眼神困惑。 随同郑伯走到柴房。 郑伯将一个脸盆在他眼前晃了晃。 盘子里,一根有人手臂长的‘鞭子’在其中盘卷着,随着郑伯的晃动,那东西还一跳一跳的,很有弹性。 “马鞭! 这东西得来不易啊,少爷昨夜也辛苦了。 正好喝点马鞭汤补补!” …… 吃过午饭。 喝了马鞭汤。 王安顿感浑身燥热,即在后院里一遍遍练习诸拳法。 虎神拳、趟雷十三手、大枪拳、火怒刀皆被他化入拳脚之中,周身肌肉锤炼进度愈发增加,拳法运使更加圆融如意。 不知练过多少遍后,王安骤然停下。 浑身热气蒸腾,精壮身躯在云雾般的蒸汽里若隐若现,犹如猛虎藏在深林,伺机而动。 他垂手而立,体态放松。 目露沉思。 “昨夜和李英搏杀之时,他每每放出一道符咒,我就感觉到,好似有某种玄妙的波动在他体内传出,引动天地共振,投入符咒中。 随后,那符咒里就放出了能比拟利剑的金光。” “那种波动究竟是什么?” “我常听闻,修行者的修行境界基础为炼气境。 难道那种波动就是李英催发‘气’之时所产生的波动?” “作为武夫,我是否能够汲取到气,为自己所用。 甚至让自身也打出缭绕水火雷电的拳法?” “想来那种气也并非一成不变。 自有其之属性。 可能根据金木水火土五行或是别的方法来划分。 譬如李英使用金光符时,就需要引动金行之气,使用火焰符时,则须引动火行之气。 那我现在所处方位有什么气?” 王安一抬头,就看到悬于中天,散发光热的太阳。 人们常说,正午前后正是天地间阳气最浓的时候。 鬼怪妖魔绝对不敢在此时出来作祟。 阳气也算是‘气’的一种吧? 我自己是否能吸收这阳气,附于自身的拳式? 他微微阖上双眼,即刻内观自身,试图让自身产生从李英身上所见的那种‘波动’,与天地共鸣,以吸纳阳气。 但努力了许久,依然毫无作用。 “看来是路子走错了。” 王安内心思索着,随即一心两用。 一边施展种种拳法,不断锤炼一身肌肉; 一边则内观己身,看看自身在不断练习拳法之中,可有什么变化? 最开始时,他并未见自身有多明显的变化。 但随着拳法施展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简直要达到王安自身的极限之时,王安感应到了那一缕微不可察的波动! 气! 只要我练习拳法,将出拳速度提升到自身极限,身躯处于即将支撑不住的临界时,身体就会自动浮现‘波动’,助我吸纳‘气’。 随着那波动传入体内,自身的疲乏感立时消除。 这就是气?! 王安眼神一凝,忽然一拳砸向地上石头! 轰! 空气被这一拳打出震荡波纹! 重重残影随拳印直冲贯穿虚空! 石头上骤然浮现一个如同拳头一般的窟窿,窟窿里的石头尽被轰成一颗颗小石子! 劲力不断向前透发! 直把尺许宽的石块整个贯穿! 诸多小石子皆随拳劲迸出了窟窿,散落一地! 王安收住拳势,站在原地皱眉沉思。 他调集四百余块肌肉同时收缩,发出的最强一拳,威力只有如今这一拳的八成。 这一拳之威,着实不俗。 但想要打出如此一拳,却需要自身肌肉保持高频收缩,在子弹般出拳的速度加持下,令自身感应到气的波动,并与波动保持共振的刹那,方能打出这一拳。 代价实在太大。 与花费的代价相比,这一拳的威力就有些不够看。 更何况,王安是希望能一拳轰出,拳印之上就有雷电风火缭绕,眼下却只是拳劲增加了一些,实不符合他的期望。 他咧嘴笑了笑。 好歹已经感应到气之波动。 能通过高速冲拳,将那种波动纳入体内。 这个修炼的方向至少没错。 只要不断修炼下去,总有一日,能打出符合自己期望的一拳! 崩!崩!崩! 王安摆出虎立式,浑身肌肉收缩调整。 他感应自身,立时发觉在这般疯狂练拳之中,又有二十余块肌肉锤炼完成。 即将达成五百块肌肉尽皆锤炼的大乘层次。 此时天已黄昏。 擦拭去身上汗水,王安与郑伯一起吃了顿晚饭。 随即鼓捣药材,熬制药浴汤,把药汤与水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全部倾倒入一个大木桶中。 他随即脱下衣服,赤身坐在木桶里。 周身一被那药液浸润,仿佛身体肌肉纤维尽被一丝丝扯开,又不断糅合凝练的酸痛感登时充斥体内! “嘶——” 酸痛之下,王安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紧捏拳头,任凭那股酸痛在体内横冲直撞,始终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脑海中不断观想大日聚缩之相。 王安体表,古铜色光芒渐渐向外显发。 他的肌肉化作了琉璃般的色泽。 在半透明的琉璃色肌肉下,一缕缕王安内视亦无法查见的‘赤金色气’缓缓浮现,被药力所逼,全都融入他的肌肉血髓之内! 那些‘赤金色气’,正是王安今日高速练拳之上,纳入体内的阳气! 阳气量并不算少。 投入王安周身肌肉,立时将王安周身渲染成赤金之色! 药浴持续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内,王安始终观想太阳实形,剧痛加身下,他的拳意凝练程度反而飞速增长。 先前以拳意镇杀‘兵甲头邪鬼’、‘红衣长舌邪鬼’得来的神气,此时尽融入王安拳意之中,令他的拳意越发壮大,隐然能返照自身。 拳意塑神之后,乃有‘生光’。 生光层次,最重要的一个特征便是拳意精神能与身躯交互,返照自身,甚至可以茁壮洗练自身气血。 同时,拳意达到生光层次。 武夫精神坚不可摧,纵然一时损毁,也能在观想中得到迅速复原。 修炼此境至高深处,甚至能将拳意蕴于眼目之内,仅凭拳意之强横,就能以目光杀人! 51、拳如子弹 接下来两天。 朝阳初生,紫气东来之时。 王安爬上南平城外东方的官帽山,迎接朝阳,锤炼拳法; 正午时分,他又在城中观星台上练拳。 两日间不辍修炼,王安依旧不能打出缭绕火焰的一拳。 但他的肌肉锤炼进度却是突飞猛进。 五百块肌肉全数锤炼完成,达到虎神拳上所说的‘大成’境界。 尽管距离王安心中‘六百块肌肉尽被锤炼’的圆满层次,还有一小段距离,但这一小段距离,除非另有机缘,王安亦知此时绝难迈过。 现在五百块肌肉同时收缩发劲,能直接贯穿尺宽之石。 若是子弹般出拳,使自身产生波动,并保持波动状态下打出的一拳,能在贯穿尺宽之石的同时,将巨石震成无数碎块。 并且,连续三次药浴后,王安已达到‘炼肉如钢’的层次! 他浑身肌肉收缩,立刻坚硬如钢。 刀枪不坏! 王安专门试验过,在烈火之中,如今自己亦能坚持一刻时间,不受火焰所伤! 有这一刻时间,斩杀唐云鹤时,就多了一重把握! 以他自己的推算,自身要炼肉如钢,至少需要七次药浴才行。 现下却只用了三次。 之所以自身能如此迅速地‘炼肉如钢’,王安总觉得与自己每天日出、正午时爬上高出练拳密不可分。 不仅如此。 王安内视自身,虽看不出异常。 但总觉得体内正蕴养着一股强横的力量。 这股力量眼下还在蛰伏着,不知何时就能爆发而出。 给自己一个惊喜。 这一日午后。 王安从观星台下来,天色便渐渐阴暗了下去,像是要积蓄一场大雨的样子。 他在观星台旁的面馆吃了五碗大肉面,就近买了一只烧鹅,半边酱猪头,提溜着就出了城。 一路慢悠悠地走着。 天近黄昏时到了云头山脚下。 云头山草木茂盛,山势多险,不宜人居。 犬妖墨云把它的家暂时安在这里,倒不用怕被人轻易发现其之行藏。 王安翻山越岭,攀岩爬树。 天黑时终于上了山。 他并不知墨云具体在山上哪块区域,也不着急去找,就在山间慢悠悠走着。 不多时,一道黑影从侧后方嗖地迸射而来。 落地即化作一头牛犊子般的黑犬。 那黑犬霎时人立而起,周身肌肉膨胀,化成了王安熟悉的墨云模样。 “狗哥,近来可好? 山上没有卤猪头肉和烧鹅吧?”王安嘿然笑着,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在墨云面前晃了晃。 墨云脸色严肃,根本不看王安手里的东西:“我本是妖类,天性嗜血肉生食。 这些卤制之物,掺杂了太多香料。 却不为我所喜。” “真的吗? 我不信。”王安撇了撇嘴,道,“咱们找个地方吃点吧,你来带路。” 墨云点了点头。 随即在前面引路,到一处山洞前停下。 山洞前面有大片被平整出来的空地,王安与墨云各自席地而坐,把两个油纸包摊开,显出了内里油润的烧鹅、酱红的猪头肉。 王安打量着墨云,他从前实在想不到,一条狗如何能盘腿而坐,眼下算是见识到了。 “狗哥,要来点大蒜吗? 吃肉不吃蒜,肉味少一半。”王安撕下一只猪耳朵,递给墨云,同时问道。 墨云伸爪把肉抓住,叼在嘴里,闻言闷声道:“来点儿。” 呦呵。 还说自己不喜欢香料等刺激之物。 眼下吃起大蒜来倒一点不含糊。 王安嬉皮笑脸,又从怀里摸出几头蒜,一壶黄酒,还有杯子,两者就这样推盘换盏,吃喝了起来。 事实证明,墨云嘴上所言不能尽信。 这狗就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家伙。 烧鹅与猪头肉大半进了它的肚子,王安只吃了很少一点。 幸好他本来也不太饿。 酒足饭饱之后,王安就向墨云发出了邀请:“狗哥,我们来切磋切磋,消消食吧。” 墨云从地上爬起,活动着筋骨,自然知道王安来此的真正用意就是这个。 它也想看看,多日不见,这个人族小友会有多大的进步? “好。”墨云沉声应下。 油亮皮毛下,一块块肌肉坟起。 妖血迅速流转周身,如血一般的火光倏地自它周身腾跃而起,不断汇集向它背后虚空。 在那虚空中,血火逐渐返化出一缕缕白色火,一颗白与红交杂的犬首就自火中浮现! 王安从未见识过墨云这般变化,立知它修为必定更进一步。 心下战意更炽。 拳意精神霎时凝聚,不断往顶峰冲击。 一瞬间影响了现实。 墨云骤然‘看’到,王安背后浮现出一轮烈日,那烈日之中,老虎头颅隐现,凶猛强悍的气势勃然而发。 同时,王安自身亦开始散发烈烈阳气,与他的拳意精神相合,在此间铺展开,竟想象到了墨云! 让它背后的‘天狗神形’扭曲模糊起来! 这是何等强悍的拳意! 十余日不见,王安身上怎会生出这样大的变化? 他从哪里积蓄来如此海量的阳气? 尤其是——他一介武夫,如何做到吸纳阳气入体的? 墨云心中闪过许多疑惑,但它并没有将这些问题说出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它放缓妖血流转周身的速度,背后异象亦渐渐消失,如火如荼的煞气回缩体内。 “你我只是切磋,并非性命相搏。 依我来看,不如我们各自就不要动用妖煞拳意了吧?” 墨云提议道。 王安一听,虽然遗憾不能以拳意与墨云自身的‘妖煞’交战,但亦觉得墨云此言有理,便收回了拳意。 他周身散发的灼然阳气亦霎时消失不见。 “为避免伤到彼此,你我交手,各用五成力如何?”墨云再次提议道。 王安心想它大概是怕出全力,会伤到自己。 这狗子倒还不错。 便也欣然答允这条提议。 见他答应,墨云心中暗松了一口气——真与王安全力交手,它不敢确定,最终败落的不是自己。 当下,二者重新鼓发劲力。 王安骤然出拳! 砰砰砰砰砰! 他出拳如子弹迸射,速度快得只在虚空间留下一道道残影! 一上来就面对他****般的打法,墨云眼皮直跳,立刻鼓胀一身肌肉,妖血充斥其中,使自身瞬间坚硬如石,同时出爪迎接王安的拳头! 52、煞身 咚咚咚! 拳如雨点般砸来! 墨云连接王安三拳,顿时感觉双爪被轰得麻木,妖血运行不畅! 更多的拳印落在它周身,让它陡觉自身仿佛被一柄柄大铁锤砸中,就算是躯体坚硬如石,受这般铁锤轰砸,也禁不住浮现一道道裂缝! 太强了! 墨云眼中浮现骇然之色。 下一瞬。 它板起狗脸,很好地掩饰住了眼中骇然。 同时往后撤步,接连规避王安拳印横扫,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挨了不少拳头,周身肌肉震颤,麻木感一波一波地袭来。 王安越出拳越兴奋。 他感觉到自己的速度在这般狂暴地打法中,正在飞速攀升。 纵见墨云不断躲避着自己的拳头,他也以为是犬妖故意给自己喂招,意图在交手中言传身教,指点自己。 这犬妖真是个好人! 轰轰轰! 如此迅猛的拳势下,那种波动再一次出现了! 王安登时暴喝出声:“我忍不住了! 狗哥,接下来是我把五成力量完全激发的一拳!” “什么?” 墨云惊喝出声。 现在自己承受的这拳劲力量,还不到王安的五成力? 下一刻,一种危险感骤然浮现墨云心头! 它毛骨悚然,陡然抬头! 就见一双包裹着烈烈阳气的拳印直朝自己轰杀而来! 拳印贯空! 在虚空间留下两道阳气冲荡而成的沟壑! 轰! 危急关头,墨云陡然迸发全力,想也不想地朝侧方躲避! 王安的双拳直接轰在了它后侧山壁之上! 咚! 山石滚滚而落。 两个半尺来深的拳坑浮现于山壁。 一道道裂缝以两个拳坑为中心,向着四周不断扩散,犹如蛛网! “舒坦!” 王安把拳头从拳坑里抽了出来。 墨云眼角余光瞥见,那山壁都好似随他抽拳出来而颤了颤。 “你的拳法运用已完全能达到如臂使指,变化由心的境界。”墨云沉吟着说道,“今后你我切磋,其实已无必要。” “那怎么能行?”王安摇头断然回绝,“我和狗哥的差距还是如此之大,哪能取得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裹足不前?” 墨云呼吸一滞。 顿时不知该怎么劝说。 难道告诉他,以自己半只脚踏进‘煞身境’的实力,其实也已禁不起他全力一拳? 但也总不能等到自己快被他锤死了,再告诉他事实真相吧? 我已经打不过你了啊! 犬妖在心中狂吼,狗眼里依旧满是沉定之色。 它总是保持这般神态,于是总让王安对它产生误判。 这却也不能全怪王安。 “狗哥,我前几日遇到了一个修行者。”王安盘腿坐下,想了想即将与李英交战之事,隐于具体姓名地点,同墨云说了出来。 墨云听闻他竟锤死了一个修行者。 对他的实力更感震惊。 “我只知修行者第一重境界叫做‘炼气’,却不知其后境界是何? 当时那修行者对我使用金光符时,我分明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波动,随着波动浮现,好似有‘气’流转入符咒之中,如此,符咒方能发出金光。 但我不断习练拳法,使自身浮现那种波动时,亦觉气流入己身。 为何不能发出那裹挟金光的招式?”王安将自己的种种疑惑都告诉了墨云。 墨云眼中骇然,盯着王安:“你竟能窥知别人天人交泰时的波动?只凭借练拳,就让自己进入了天人交泰的状态?” “天人交泰?”王安一头雾水。 “修行者境界划分,我只粗知一二。 知道他们第一大境为炼气,二境曰内景,又称九关,三境为外景,四境曰虹化。 修行者修行,始终是与天地诸气打交道,引气入体,服气悟道。 其人欲踏入炼气境,首先便需自感天地,能‘天人交泰’,感应到气的存在,并将气引入自身。 依照体内留存气之量,分为十重层次。 达到炼气十重,则可驭气炼化自身眼耳鼻口、会阴、尾闾九窍,成就内景之境。 真气蕴于丹田,不再流转来去,可以养炼人身,增加寿元,能操纵种种法宝飞剑,不再只是单纯使用符咒。 外景之境,则需炼开周身三百六十穴窍,以妙法吞吐真气入体,此境则能更细微地感应到天地诸气之流动,能查见其余修行者天人交泰时的波动,以此来判断对方修为。 至于‘虹化’之境,我就不清楚了。 只知此境分为‘神魂虹化’、‘肉身虹化’、‘身魂虹化’三大层次。 此后还有诸修行之境,却非我所能了解。”墨云将自己所知娓娓道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见是真把王安当成了朋友。 毕竟王安连拳杀一个修行者这般禁忌事,也轻易告诉了它。 二者早已交换过秘密。 譬如墨云乃是犬妖之事,至今只有王安一人知道。 如今交换更多秘密与情报,更能增进二者关系。 “你一介武夫,虽能修炼精气,但与天地诸元气毕竟不是一回事。 修行者在外景境时才能感应到旁人天人交泰时的波动,你如今就能感应到,实在让我万分惊异。”墨云打量着王安,惊叹连连。 王安消化着墨云提供的信息,闻言朝它腼腆一笑。 心下暗暗警醒:以后不能轻易暴露自己能察觉旁人‘天人交泰’,否则可能找来祸端! 墨云接着又道:“符咒之上的种种图案,是修行者以自身真气勾动天地诸气,并使之形成术法的媒介,亦像是点燃一堆干枯薪柴的火种。 你并没有这个媒介,自然也就无法成功释放出符咒那般的威力。 但我看你出拳,每一拳都挟裹有烈烈阳气。 如此一来,你当下仅凭肉身出拳,已能杀伤鬼祟!” “原来如此。” 王安点头应声,虽然从墨云口中,知道了自身每日不懈练拳,仍在积累阳气,但对于自己不能发出缭绕火光雷电的拳式,仍然颇感遗憾。 他之后便不纠结于此。 张口便把李清儿以及涂山玉儿的事情与墨云说了说。 “此二女都殊为奇异。 一者飘向虚空,须臾不见影踪。 一者自知被厉鬼纠缠,竟然还知道寻人来帮她。”王安口中啧啧有声,向墨云问道,“狗哥,你看她们二人是不是修行者?” 53、天人交泰 墨云看着王安的眼神有些奇怪。 心想这小子怎地没事就能遇到这般多的奇遇? 连它一个妖类都觉得吃惊。 它沉吟片刻,便向王安说道:“你所言的那位李氏姑娘,应确实是位修行者无疑,且必定修为已至‘虹化’之境。 但却不知她这样修行者,缘何还会跟着父母在街巷间卖早点? 而涂山氏者,乃是九尾天狐之类。 妖类修行共分两种,一种是像我这样,不求变化人身,只以妖身修炼,以复苏体内远祖之血为目标。 我们这般修炼,修行之境可分为‘元身’、‘煞身’、‘劫身’、‘大妖’等层次。 另一类就是涂山氏那般,以神魂转生,得人类身体。 若神魂转劫而能醒觉宿慧,经受几次雷劫之后,就能如人类一般修行。 此种修行之法极其严苛。 需要妖类天生灵慧,自诞生时便知如何修行。 此后以妖身养蕴神魂,神魂纯一后,则以素魂转生,历数次雷劫,方能踏入人类修行之道。 一旦踏入修行之道,她们的修为必然是一日千里,远超人类修行者。 你看到那涂山氏,乃是人类女子模样。 说明她已转生成功,醒觉宿慧。 就是不知是否渡过了雷劫?” 墨云一番言论,增长了王安不少见识。 让他拓宽了对此方世界的认知。 他感慨了几句之后,忽然正色,向墨云拱手道:“狗哥,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墨云眼神一动。 “我想请狗哥与我联手,斩杀一位修行者。 那修行者残害女子,剖人心脏,不知是要炼成什么邪器。 我推测此人该有内景境的修为,独我一人,恐不能斩杀,是以想请狗哥帮忙。”王安将自己对唐云鹤修为的一些推测,以及其之身份,都与墨云说个分明。 此事甚为凶险。 哪怕是妖类,多也没有胆子敢去和修行者作对。 更不提协助旁人斩杀一名修行者。 若墨云不愿以参与此事,王安亦不会怪它。 他已经做好了被墨云断然拒绝的准备。 没想到他说完以后,墨云沉默片刻,忽然道:“此事,我可以帮你……但我也有一事,想请你帮我。” “狗哥有何事?但说无妨!”王安立刻回道。 “我们修炼古妖之道的妖类,踏入煞身境后,七日之内,必然煞气冲天,极容易被修行者窥知,于修行者而言,似我等妖类,亦不过如凡间女子一般,是他们炼制法器的材料。 并且,此煞气会吸引鬼祟侵扰,独以我之力,难以应对。 我如今已半只脚迈入煞身境,再有个月余时间,便能成就此境。 届时,想请你为我护法,我们合力斩杀来犯之敌。 你以为如何?” 王安闻言思忖稍许。 既然狗哥请自己帮这样的忙,那对自身实力亦有一定了解。 知道自己能够胜任。 他抬头笑道:“好,我们互相携手,狗哥之事,我当全力以赴!” “你之事,我亦不会懈怠半分!”墨云一咧嘴,狗脸上就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 已近午夜。 夜空惨淡,不见星月。 空气都很是发闷,像是要酝酿一场暴雨。 王安在山间徐行,并不受这天气影响,心情反而十分放松。 得狗哥相助,届时斩杀唐云鹤就又多了一重把握。 回去后,得好好策划一番,选择最佳时机,斩杀这祸害! 他面露笑意,哼着小曲儿,从怀里取出一物。 那是一根黑黢黢的狗指甲。 指甲里蕴有一滴墨云的妖血,尚有活性。 一旦自己确定好时机,开始行动,只要燃烧这根狗指甲,立刻就被狗哥所知,五十里内,它半个时辰即到。 收好指甲。 天地间忽起狂风。 树叶林木被吹得哗哗作响。 王安衣袍亦被卷起,一场大风席卷此间。 要下大雨了! 他心中刚闪过一个念头,骤听一声雷响:轰隆隆! 那雷声由远及近! 紧跟着,自天边数道银光乍亮,瞬间蔓延而来,铺满整片天空,将天空分割成数块! 轰! 一道雷电从天边骤落! 处于煌煌雷霆天威之下,王安内心颇受震撼。 人说天威如狱! 今日身临,果然不凡! 他陡一转念:这般雷霆威力,若能加诸我身,若能被我所掌控…… 我在日出时练拳,正午时练拳,能吸纳阳气蕴藏入体。 倘若在这般雷暴之下习练拳法,可否引雷电之力入体? 一念起,这个疯狂的想法就再也遏制不住! 王安根本就没考虑,自己在这般茂密林木下傻站着,更可能遭雷劈。 他当即在林间狂奔,寻到一处空地。 在漫天雷霆映照下,拳出如子弹迸射,速度瞬间提升到了最快! 在他不断投注精气爆发速度,将拳式演化到最快之时,那种波动霎时出现! 并且,波动之强烈,是王安生平仅见! 好似海啸升腾! 何其波澜壮阔! 王安当即以拳意贯连周身,使周身肌肉不断收缩,与那股波动保持在同一频率,刹那共振! 天人交泰! 轰隆! 一道儿臂粗的雷电轰然劈入林间,劈到王安身上! 轰轰轰! 诸多雷电似是在一瞬间俱找到了目标,纷纷向林间劈落! 瞬间将云头山映照得一片灿白! 金蛇狂舞! 无数树木被雷光波及,纷纷化作焦炭,熊熊燃烧而起。 浩大山火转瞬间在山林间蔓延开来! —— 南平城东,高门大户林立此间。 一处高广门楼两侧,两尊铜狮子威严耸立。 朱红大门,鎏金门钉。 门额之上,高悬牌匾,上书‘朱府’二字。 此时大门紧闭,家丁们在府宅里来回巡逻。 雕梁画栋,游廊广厦在府宅高墙里错落有致。 一处小楼上,床上一对男女相拥而眠。 忽然,雷霆炸响,男人听得雷声,睁开眼睛,披衣起身。 他推开窗户,任凭大风灌进屋里,眼睛一眨不眨,看向那宛如龙爪般直抓向大地的雷电,低声自语:“莫非有妖类正在渡雷劫? 这般威势,渡劫妖类亦必然有显赫背景,不凡血脉啊……” “夫君,你怎么起来了……”突然,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54、战魔之体 大腹便便的男人扭头就见女子一头青丝披散,睡眼惺忪地看向自己。 他微微一笑:“我无事,你再睡一会儿吧。” 说着,眼中陡然浮现两点绿光。 女子被他眼中绿光一照,昏昏沉沉地点头,顷刻间昏睡过去。 男人收敛去面上笑意,他的皮肤忽然起了许多褶皱,将军肚迅速干瘪。 不多时,其再转身面向窗外,已化作另一个人。 南平府衙供奉院,天一道南平行走郭登! 他飞身跃下窗户,身后两扇窗户自行关闭。 紧跟着,一缕白光缭绕其周身,带着他倏然去向雷光轰烈之地! —— 轰! 一道水桶般粗、灿金色如龙爪般的雷霆直抓向山林某处! 墨云四肢着地,立在平台上,望见此一幕,眼底浮现忧色。 怎会突然起这般大的雷霆? 这个时间,王安应该还未下山吧? 它脑中念头连闪,忽似意识到了什么,两只尖刀耳陡然竖立。 不好! 如此雷霆异象,说不定是有妖类在云头山间渡雷劫! 其他修行者若查见这异象,定要来探寻一番! 此岂不是会牵累到我? 还是快快脱离,另寻其他居处! 墨云浑身肌肉鼓胀,蓦地张口吐出一团血红的妖火,落到林木之间,霎时将林木点燃,一场大火就此熊熊而起! 毁去自己存身痕迹之后,它一刻也不停,选一条小道,四蹄狂奔下山去也! …… 轰! 滋啦——滋滋! 龙爪般的雷电贯穿而下,将周遭区域轰出一个个深坑。 树木倒塌,大火渐起。 在那火光与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洼最中心处,王安一身衣裳破烂,根根毛发耸立,磅礴雷电在一刹那间灌注入他的身躯! 仿佛周身筋肉骨骼尽被撕扯成细丝,紧跟着又被碾磨成微尘的痛楚加诸于王安之身! “啊啊啊啊——” 这种剧痛早已超过了人所能忍受的极限! 就连王安都忍不住痛吼出声! 痛吼声中,他体内蕴藏的滚滚阳气却在这一瞬间被激发而出,疯狂投注入他的筋肉骨骼之中,参合雷电之力,对他的身体不断进行重塑! 他的身躯渐渐发出黄金色光。 一道道雷光如银蛇般环绕他周身,电流跳跃,发出滋滋地声响。 雷电贯穿而下,重塑王安的身躯只是瞬间的事情。 却让王安仿佛渡过了数百年那么漫长。 滋滋—— 王安睁开眼睛,眼眸亦被金光映照成灿金色泽。 随着身上的痛楚迅速平息,他的神智亦在渐渐回复。 他低头打量自身,顿时发现身上盘绕的雷电之力,以及向外显发的金光。 成功了? 我已把雷电之力加诸于自身?! 一拳朝前直轰,登时有道道电光盘绕手臂,随着他一拳朝前轰出,雷光亦暴轰向前,直接将前方的一块石头震成齑粉! 果然! 看到这一拳的威能,王安心中狂喜登时盖过了方才所承受过的剧痛。 他连连出拳,试验一番之后,对自己当下的状态有了更清晰的判断。 天雷之力就像是一把烈火,点燃了自己体内蕴藏的阳气。 使得自身成就了当下的这种状态。 但这种状态并非永恒。 一旦雷电之力与阳气消耗殆尽,自身就将恢复到先前的样子。 想要再开启这种状态,就需要再度积蓄阳气与雷电之力。 在这种状态下,自身的力量、速度、破坏力都得到爆炸般的提升,增幅至少在五倍以上! 并且拥有了拳发雷电之能! 王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猛然五指攥紧—— 滋啦! 一股股阳气顺着手臂,挟裹雷电之力,朝他掌心汇集,顷刻在他掌心凝聚成一颗灿白色雷光球! 他以趟雷十三手的‘掌心雷’运劲方式,推动阳气与雷电之力汇集,也成就了一颗真正的掌心雷! 随他心念一动。 掌心雷亦顷刻间散化,融入他自身。 他自身散发出的灿烈金光,以及周身缭绕的雷蛇电蟒亦纷纷回收体内。 一瞬间,王安就变得平平无奇。 他磨砂着下巴,思索起来。 “这种正常状态下,自身的种种增幅俱消失不见。 但自身仍可以运转阳气与雷光,形成种种杀伤手段,且消耗也会比方才的完全形态减少八成!” “漫画里有仙人模式、九尾模式、超级赛亚人等等形态。 不如自己也给这形态取个名字? 完全形态就叫‘战魔’好了!” 除了战魔形态这一主要收获以外,王安同时发现,被雷电与阳气双重塑化过后,自己的身体似乎突破了某种‘界限’! 虎神拳经卷上有言,人身最多只能锤炼五百块肌肉,再多就要面临自身肌肉不协调,肉身崩溃之危。 眼下王安受此重塑,已然突破五百块肌肉的界限。 他可以真正朝锤炼六百块肌肉的圆满境界进军了! 呼呼! 四周山火越发炽盛。 被熊熊烈火包围,王安却浑然无事。 而今他的躯壳除了刀枪不入以外,更已水火不侵。 不过此地也不宜久留。 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山火,少不得引来各方势力的探查。 墨云眼见如此场面,肯定也会先一步逃离。 王安不再停留,脚步一蹬,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残影,冲入大火之中,顷刻间消失无踪。 他离开一个多时辰之后,一道白光才猛然冲入渐熄的火海,到达雷电肆虐过的此间。 白光徐徐收敛,凝成一个指头大的光点,落入郭供奉怀里。 “来晚了一步。” 郭供奉打量四周,看到地上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洞,眼皮直跳。 “雷劫如此威势,都被那妖类安全渡过。 其只怕还真是哪位古妖、妖圣的直系血裔啊…… 希望它不要在南平城生事……” 郭供奉皱眉沉思。 他根本就没想过再做更进一步的调查。 譬如询问云头山下来往行人,可曾见有可疑之人今夜上山? 若他做了询问,或能有所收获。 知晓王安曾经爬上云头山。 但他自觉引动今夜雷劫的乃是一头古妖、妖圣血裔,那般存在有一千种隐匿行迹的方法,根本不会被他探知到行踪。 也就直接放弃了调查。 却在不经意间让王安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55、血髓录 上午。 万物朝阳,日光普照。 菜园子街口斜对面的一家书屋前,穿儒衫的屋主正将一摞摞书搬到门前的一张长桌上,依次摊开。 把一块牌子竖在了那些书籍前。 上书:五钱一册。 他正忙得气喘吁吁,直不起腰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掌柜!” “叫屋主,什么掌柜?” 屋主下意识地反驳一句,扭头来就见一高大少年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那人长相清秀,一看便知是个乖巧聪明的好少年。 但其腰间围了一圈青漆软皮,还缀着三柄形制不一的长刀,登时让屋主对此人的观感骤降了几个台阶。 “有什么事? 我这里可没有什么秘籍拳法可售。” 屋主翻了翻白眼,自顾自坐到门前的藤椅上,顺手端起沏好的茶水喝了一口。 王安见其表情,也撇了撇嘴。 这人难道对自己有什么意见? 自己跟其应该也没照过面才对。 他不再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转而道:“屋主,我想问你求购一本书籍,尚不知你这里有没有?” “我这书屋里一千八百九十一册书籍,没有一本是我记不住名字与作者的。”屋主一听王安竟是来买书的,顿时来了兴致,微微起身道,“你说说,你想买什么书? 若是我这里有的话,当场就能给你找出来。 也不瞒你说,许多在外界已经绝迹,不再版的书籍,你都有可能在我这买到!” 王安闻言腼腆道:“我想寻一位叫无我氏的作者所著书册……” 温补方上所言‘炼肉如钢,使拳如铁’的层次,他已完全达成。 眼下又没有能让自己把六百块肌肉锤炼圆满的拳法。 只好一边先搜集拳法,一边找找看,无我氏有没有留下关于暗劲炼筋层次、化劲炼骨层次乃至炼血境的修炼之法。 王安话音刚落,屋主就兴致全无。 其靠着椅背懒懒躺下,指着前面那长桌上摊开的书册道:“无我氏的书,那里倒有两本,你自己找找看吧。 真想买的话,给五个钱就行。” 屋主虽态度不好,但毕竟其这里有无我氏的著作,王安没有丝毫不悦,连忙走到长桌前。 不多时就翻找出来两本无我氏的著作。 一本是《温补方》。 讲述如何修炼至炼肉如钢的层次,他早已修炼完成。 另一本则是《血髓录》。 翻开封面,‘血髓录’之总纲精要就跃入王安眼帘。 ‘本书专讲人身筋脉变化之妙,血髓健旺之理。 练筋如弓,空弓拉弦,暗劲穿空十步穿杨。 髓为血之本。 骨为髓之根。 练骨须练髓,练髓先练血。 练髓如霜,炼血汞浆。 血髓同炼,方为根本正道。’ 练筋如弓…… 血髓同练、练髓如霜、练血汞浆…… 无我氏纵非武者,亦必然是一位医道大家,甚至可能是修行中人,如此才能对人体之妙了若指掌。 高屋建瓴地给出武道修炼建议。 按照其之所言,如今武道境界划分只怕有些粗疏。 第一境炼力境应该只包含炼肉与炼筋两个层次。 第二境炼血境则有炼血与炼骨同时存在,且不可分割。 这等奇书,竟沦落至此。 岂不是明珠蒙尘? 幸好有自己这个伯乐存在,能认识到此书的价值。 王安越看‘血髓录’,越觉其中道理深刻。 自己若是按照无我氏所述之法修炼,必然能更上层楼。 他正美滋滋地看着,屋主忽然走到了他旁侧,瞄了一眼他手中之书,慢声提醒道:“小伙子,这无我氏之书前几年也盛行过一段时间。 有许多人照他书上所说来习武,但大都…… 哎! 菜园子街西北角那户人家,你去看看吧。 他们家有个瞎子,就是按无我氏书上所讲来练功的,结果把自己眼睛给练瞎了。 无我氏早就因为乱写东西,害人不浅,百姓群情激奋之下,直接到他家把他揪出来乱棍敲死了! 你自己可悠着点吧!” 什么?! 王安闻言一呆。 这么有才华的一位作者,最终竟是如此下场? 他死之后,炼血境之后的正确修炼方法岂不就此失传? 以后就得我自己摸索着修炼? 真是天妒英才! 不曾真正从无我氏所著之书中获益者,怎能理解作者的字字珠玑! …… 卧室内。 王安盘腿而坐。 动念间,即有一轮太阳悬于精神之中,不断向内聚缩。 滔滔热意自眉心鼓发,流转王安周身。 映照出隐藏于他周身肌理筋脉之内的雷道元气、阳气,不断与他自身相合。 ‘血髓录’上说,欲要血髓同炼,武夫自身拳意必须达到洞明层次,能内视自身。 王安如今已然超过洞明层次。 甚至半只脚迈入了神异渐生的‘生光’层次。 他的拳意精神已渐能洗练气血。 大日热力遍照之下,隐于坚硬骨骼内的或淡黄、或血色的骨髓被映照而出,流淌于血管之内的血液亦渐渐通明。 一缕缕精气从血液中涌出,浸润周身。 尤能渗入骨骼,滋养骨髓。 王安只稍稍试验一下,发现自身血液果然会滋生精气,且在拳意精神引导下,会浸润骨髓,便停止了继续以拳意引导。 修持武道终须循序渐进。 他连炼筋都还未完成,就直接开始血髓同炼,步子跨得未免太大。 况且,王安仍对六百块肌肉尽数锤炼完满,有很深的执念。 他放弃继续引导血液精气浸润骨髓,精气便在肌理筋脉间四散,转而充盈周身。 “渐入生光层次,拳意精神另有神异。” “目能杀人只是此境的一种外显表象,它说明武夫意志已凝练到极致,甚至能够以虚击实。” “以虚击实么……” 王安骤然动念,他脑海中观想的烈烈红日中,骤然飞出了两头邪鬼。 一者头戴铁盔,脖颈细长,一身白骨; 一者红衣如血,长舌拖地。 却是王安先前以拳意所杀的那两头邪祟。 它们被杀之后,神气悉归王安精神,成为了壮化王安拳意精神的养料。 此时的两头邪鬼只是王安观想出来的虚无幻相。 王安继续观想,将自己卧室里的种种摆设、各个物件的方位皆分毫不差地观想了出来。 随后,他将两道幻相投于观想的卧室里。 56、3刀 呜—— 一股阴风陡自现实里的卧房中涌出,王安身遭漂浮着两道模糊不清的虚影! 以虚化实! “这般虚像,吓唬吓唬普通人倒是可以。” “却没什么杀伤力。” 王安心中正思忖。 忽然感应到两股吸引之力,正自桌案上传来。 他‘看’向床对面的书桌,就见桌上有两柄刀正散发着赤红的光芒,那光芒对自己的拳意精神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桌上一共有三把刀。 一为威胜,雁翅刀形制,以云纹千叠钢重铸,锋锐坚硬程度胜过从前十倍; 一为‘百辟’,方重的腰刀形制,以神秘的血纹钢重铸,通体缭绕血丝,犹如人之血管; 一为‘神术’,横刀形制,刀柄加刀身总长超过五尺,乃是剩余的血纹钢与另一种未知金属矿石所铸。 周铁匠对‘神术’尤为满意。 他虽说是觉得剩下些矿石,废弃不用实在可惜,因而铸此刀。 但对此刀却倾注了最多心血,刀成之时,其身一面赤红,一面青靛,锋锐无匹,切金断玉! 现下,对王安拳意精神产生吸引力的正是百辟与神术二刀。 此二刀的共同点是都以血纹钢作为主料重铸。 尤其是神术刀,其刀身钢材一般取自血纹钢,一般取自未名金属矿石,它对王安拳意的吸引力则是最强! 血纹钢,以及那种未名金属,能传导拳意精神? 王安心念一动,身边的两道邪鬼虚影骤然投入百辟、神术二刀之中! 咔!咔! 刀刃出鞘之声先后响起! 神术刀与百辟刀先后脱鞘而出,刀光横空,刹那已至王安身侧,悬停于虚空之中! 他以拳意精神操纵二刀,直向地面劈斩!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青砖。 两道刀光先后划过。 青砖上登时浮现两道深深的沟壑! 唰! 二刀归鞘,严丝合缝! 王安睁眼下床,查看青砖上的裂痕。 发现两道裂痕虽然都极其深,但相比之下,神术刀划出的沟壑已斩断青砖,深入泥土寸许。 百辟刀则只能斩入青砖内部,刀痕就渐浅了下去。 对于拳意精神的传导,神术刀胜出百辟刀太多! 以拳意操纵二刀劈斩砖块,能造成如此杀伤,已然十分不俗! 将来遇敌之时,忽然以拳意操刀斩杀,敌人必难防备。 ——尤其是,传导拳意的二刀,对鬼祟的斩杀之能更是提了数个台阶! …… “梆梆梆!” “子时已到,平安无事!” 南平城外,十里堡。 打更人手提灯笼,脖上挂着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村间泥巴路上。 刚下过一场雨的庄子上,到处皆是泥泞。 一座座黄泥墙、茅草顶的屋舍围绕庄子上的坞堡而建。 原本并不高大宏伟的坞堡,在这些寒酸茅草屋的映衬下,反而显得异常巍峨高耸。 “梆梆梆!” “子时喽!” 打更人每走百多步,就要停下,胳肢窝夹住灯笼,双手抓着梆子,敲击三下。 灯笼随他的动作而摇摇晃晃,映出三五尺地的光明。 三五尺地以外,石砌的坞堡在黑暗里若隐若现,藤蔓攀附四壁,像是一只趴在地上的大蛤蟆。 坞堡四角的碉楼里,红灯笼高挂。 如同蛤蟆背上的脓疙瘩。 这座坞堡从前住着十里堡的王乡绅一家,后来王家连续好几夜出现人命案子,经风水先生指点,就搬出坞堡,自建一座宅子居住。 然而王家的厄运并未随搬出坞堡而终止。 在之后七八天的时间里,王家每一夜都要死上三四个人,终于满门死绝。 据传,每一个王家人死时都是没有脑袋的! 脖颈上的脑袋像是被刽子手一刀斩去,不知所踪! 打更人望着黑暗里的坞堡,想着过去的事情,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每夜打更,都会绕着坞堡走,根本不敢靠近。 但坞堡坐落在庄子中央,想把报更声传进大多数庄户耳里,完全避开坞堡却不可能。 眼下不知不觉,打更人就走到了坞堡近前来。 他偏头不看那座坞堡,眼睛盯着灯笼映出的泥巴路,急步匆匆走过坞堡前。 每晚打更都会从这里经过,也没见出事。 今晚应该也一样…… 打更人脑海里念头胡乱转动着。 吱—— 忽然,侧方黑黢黢的坞堡门洞里,门轴转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一阵寒风随即从门洞里吹袭了过来。 听到这声响,打更人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一个激灵,猛然向前跑。 踏踏踏! 黑暗里,灯笼摇晃出狂乱的光。 村子万籁俱寂,打更人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跑过坞堡数十步,他才停下来,喘了几口气,转身举着灯笼朝黑暗里照。 只见一个‘人’静静站在他后方五步之外。 那人穿着破烂的衣裳,隐约能辨出是绸缎质地。 其肩膀瘦削,身形佝偻,应该是一个老者。 最关键的是其泛黑的脖颈上空无一物。 他没有头! 陡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打更人瞪大眼睛,正要发出呼救声,眼耳口鼻中猛然涌出汩汩黄泥浆! 下一刻,他的头颅就像是被擦去的图画一般,消失无踪! 踏!踏! 他迈步走到了绸缎老者的身后。 两个无头者排着队朝村里走去。 梆!梆!梆! 梆子的声音在村间机械地重复着。 ‘他们’走到第一处村居前,停下脚步。 无头老者开始敲门。 笃笃笃…… “汪汪汪汪!” 拴在院子里的黄狗吠叫起来,惊醒了卧房里的主人家。 纸糊的窗户里亮起烛火,主人隔着窗户叫骂:“三更半夜敲你娘的门! 给爷爷滚!” 敲门声又持续了一阵。 主人家只管在屋子里叫骂,却就是不来开门。 无头者停了一会儿,随即迈着僵硬的步子离开,走到下一户人家前。 继续敲门。 笃笃笃…… 它们敲遍了十里堡主街上百二十户人家的门,只有几户人家给它们开门。 开门者无一例外,尽数眼耳口鼻涌出黄泥浆,下一瞬就没了脑袋,成为新的无头者。 一队无头者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出了十里堡。 第二日,恐慌在周边村落庄子间蔓延开来…… 57、无头案 翌日晨。 科房内。 不论第二班捕快今日是否当班,全都集聚在了此间。 周铁虎坐在主位,面色凝重,招来一个捕快将他桌上的案卷发放给众人传看。 案卷很快传到了王安这边。 赵猛亦伸着脑袋来看。 封面之上,几个墨字触目惊心:紫牌案——无头案! 地点:十里堡。 报官者:王秀河。 案情:王秀河,于十里堡及周边素有名望,为王氏宗族耆老王游之长孙。 报官称其妹于前夜失踪不见,当时见其妹闺房房门打开,一家所居之坞堡小门亦被打开。 其时顾念舍妹之名节,未有报官。 不想第二日傍晚,舍妹无头尸首即在村外卫河边上树林里,被庄户查见,尸体首级不知所踪。 当日夜间,其妹尸体停在家中,乃请法师高人超度亡魂。 其母独爱此女,悲痛欲绝,执意为女守灵。 两仆妇王刘氏、王崔氏亦陪同守灵。 翌日其母并二仆妇、其妹无头尸首尽皆失踪,乃遣人去卫河边上寻找,即在一河滩上寻得四者尸体,四尸挺立于淤泥之中,双臂前伸,仿佛意图过河。 王家上下大为惊恐。 即令王秀河前来府衙报官。 当时有第二班捕头周铁虎者,抢先接下此案。 即领第二班捕快前往十里堡王家查明案情,缉拿真凶。 王家甚恐此事系妖邪所为,亦请动风水先生前来自家探查。 风水先生探查过后,称坞堡为前朝遗留建筑,或有不祥。 王家听从风水先生建言,搬出坞堡,暂居从前老宅。 周铁布捕头率十余捕快当日住进王家,勒令王家将四具尸体移于前院。 着二捕快夜间看顾尸体。 二捕快夜间懈怠渎职,半夜躲回屋中睡觉。 王秀河之父王玉堂当夜失踪,其卧房门扉敞开,鞋履皆在床下,衣衫亦留在房中。 四尸当夜俱失踪。 翌日于卫河畔找到此四具尸体,独不见王玉堂之尸首。 王游得知儿子亦可能身死,当日悲伤过度,卧床而亡。 周铁虎捕头怀疑四尸涉及邪祟,可能为邪祟所染,乃以大火烧之。 四尸体内涌出滚滚黄泥浆,后于大火中被烧成飞灰。 是夜,周捕头率众捕快严守王家宅院,严阵以待。 夜半之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有捕快听得敲门声,即从门缝往外看,见王玉堂仓皇立于门外,不断催促开门。 其子王秀河听得开门声,大喜之下,即令捕快开门。 见王玉堂完好无损。 然王玉堂身后,去跟着一身穿破烂绸缎长衫的无头老者,凡面向此无头鬼者,七孔之内涌出泥浆,头颅顷刻间不翼而飞。 王玉堂陡见其子及一捕快头颅消失,惊骇大叫,随后首级亦消失无踪。 众捕快骇然欲绝,俱躲于屋中不敢出。 翌日,于卫河畔寻得失踪之捕快、王氏父子之尸,俱烧之。 夜间门外乃有敲门声响。 众不敢开。 是夜,十里堡庄户皆传,当夜听得门外有敲门声,皆不敢开,因而一夜无事。 如此又复二三日过去。 敲门声绝,无头鬼似已消失无踪。 考功:四十筹 意见:此案必为邪鬼妖魔所为。 此恶鬼曰‘无头鬼’,不知因何滋生,专取人之首级。 与此邪鬼相遇,须立刻转身,不能若之面对面。 倘若如此,头颅顷刻被摘取。 若一地遭逢此等邪鬼,或请供奉院大修出手镇杀,一劳永逸; 或焚烧无头之尸,夜间闻敲门声而不开门,则能保一时平安。 …… “这、这……” 赵猛接过王安递来的卷宗,仔细看了一遍,脸色顿时惶恐起来。 他看着王安,嘴唇颤抖着,低声问道:“安、安哥,捕头、捕头怎么突然给、给我们看这个?” 王安没有说话,摇了摇头,看向周铁虎。 众捕快皆已阅览过案卷。 科房里气氛沉凝如铁,经历过无头案的捕快们多是神色惴惴,忐忑不安,这案子显然给他们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 未经历过的捕快神色也都有些慌张,相比老捕快们,倒还镇定一些。 周铁虎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 他脸上亦没了笑容,沉重道:“无头鬼又开始作祟了。 十里堡有庄户报官,声称在卫河边发现了七具无头尸体。 七具尸体都像从前那样,站在河滩边,伸出双臂,仿佛意图趟河而过。 并且,昨夜里,一村的庄户都听到了敲门声。 绝大部分都没有开门。 去开门的那几人尸体就在河边。” “不如再派人去把尸体烧一遍?只要严令庄户晚上不得开门,捱几天后,鬼祟就自己平息了……”有参与过旧案的老捕快提出意见。 周铁虎眉头紧皱,闻声摇头:“府尊令我等此次必须要将此案结案。” 诸捕快闻言顿时炸锅。 “我们都是肉体凡胎,斩人还可以,谁能杀得了鬼?” “府尊强要求咱们这般做,分明是不顾及兄弟们的性命!” “我反正杀不了鬼,不行就干脆不干了!” “收声!”这时,周铁虎一扬手,目光扫过场中捕快。 众捕快脸上尤还有愤愤之色,但已经下意识住口收声。 周铁虎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事虽凶险,但我向府尊百般相求,府尊答允我,会派坐堂供奉唐真人来帮咱们解决此案。 另外,我还向府尊借来了四柄斩鬼朴刀。 再加上从我侄儿周平云那借来的斩鬼朴刀,咱们班已经有五道斩鬼朴刀可用!” 说着,他令人将身侧的黑漆木箱掀开。 五柄被稻草遮掩着的朴刀映入众人眼帘。 这些刀兵,俱是精钢所制,鱼皮为鞘,虽用材算不上顶尖,但因刀上皆刻有一道阳火咒而身价不菲,远超一般刀兵,有价无市! “捕头英明!” “果然还是捕头想着我们这些兄弟!” “跟周捕头做事总没错的,咱没跟错人!” 众捕头听周铁虎说有唐真人坐镇,斩杀邪鬼,又见着斩鬼朴刀的实利,顿时对周铁虎赞不绝口。 王安坐在角落,神色平静,也不言语。 供奉院高高在上,诸修行者视凡人如猪狗牲畜,岂是周铁虎去求,他们就会来帮忙的? 与其说是周铁虎求得帮忙。 不如说是胡瑞祥早有念头,欲试验唐云鹤这把新得的宝刀锋利度罢了。 如此却也正好。 自己也想试一试,拳头与法术相比,谁更凶猛? 58、10里堡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 十里堡最大的一处晒场上。 一个个庄户从家中抱来干柴,在晒场上堆上一座高柴垛。 堆好柴垛,架上梯子,王安就和另外几个同僚,把一具具无头尸体抬到了柴垛上。 这些尸体都是从卫河边拉回来,是昨夜死去的十里堡庄户。 王安在卫河边看到尸体时,它们就站在河滩浅水里,鞋子陷入淤泥中,朝前伸着双臂,仿佛要越过卫河。 从这些尸体上,他感应不到丝毫邪鬼的气息。 那种让人心头发寒的气息。 也就想不明白,为何这些无头尸体到晚间就会复苏,变成让人谈之色变的无头鬼? 唐云鹤先前赶到,用符咒在几具尸体上晃了晃,亦是一无所获。 众捕快便立刻堆柴烧尸。 天黑后,就不好再烧尸体。 “十里堡打更人王六子、王虎、王钟……”一应准备俱全,老捕快跳下柴垛,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卷,向围观庄户宣讲道,“此七人俱被邪鬼所害,已验明身份,现在烧尸。 受害者家属可有异议?” 人群里,七人的家属仍在恸哭着,此时听得捕快相询,都摇头表示没有异议。 现下人们极看重‘入土为安’。 若非七具尸体都可能变作邪鬼,坑害一村人,这些家属也绝不可能同意焚烧尸体的做法。 “好,烧吧!”老捕快大手一挥。 王安看着几个捕快将手中火把丢到柴垛底下。 呼呼—— 火苗立刻舔舐上了干柴。 不多时,微弱火苗即蔓延成烈烈火势,攀附柴禾,将整堆柴垛包围,形成一团硕大火球。 澎湃热力让围观庄户退避三舍。 王安离得稍稍近些。 他如今纵然把手伸进火堆里,也一定不会受伤。 大火熊熊燃烧,火光冲天而起。 在烈火环绕中,王安陡然看到,七具尸体果然如案卷上所述的那般,周身涌出汩汩黄泥浆,整具尸首迅速干瘪,变成一副皮囊,又被烈火烧成飞灰! 除了那张皮囊,尸体内没有任何血肉、骨骼、脏器! 好似是无头鬼用黄泥浆置换了尸体内的全部血肉组织! “搬尸的时候,尸体重量也没有异常……” 王安暗暗思忖。 “当时周铁虎他们第一次接触这等邪鬼,纵然想到要剖尸验看,估计也找不到愿意剖尸的捕快,害怕因此被邪鬼盯上。 所以未能留下第一手资料。” “如果之后再有人被害,留下无头尸体,需要对其进行解剖,看看尸体被焚烧前,体内是否也都是黄泥浆?” 他目光平静下来,紧了紧背后的长条布包。 百辟、神术二刀被粗布包裹于其中。 此次行动,周铁虎将借来的斩鬼朴刀留一柄自用,余下四柄则交给了最得力手下。 像王安、赵猛这样的边缘捕快,自然没资格使用斩鬼朴刀。 周铁虎或许是不想伤亡率太难看,提前询问过唐云鹤,令诸捕快求购些沙场兵卒用过的武器,或是屠户的杀猪刀,称这两种兵器有镇邪的作用。 王安借此机会,就把放在家中的二刀带了出来。 威胜刀则一直挂在他腰间。 看着尸体被焚烧殆尽,他跟着其他捕快转身离开了此间,往十里堡中央的坞堡走去。 唐云鹤已在周铁虎的陪同下,前往坞堡之中探查。 此时坞堡正门已被打开,庄户们聚集在正门数丈外议论吵闹着,还有捕快在门外把守。 王安抬头看了看这座坞堡。 它并不比城中一座宅院大多少,但修筑得甚为牢固。 四壁垂直向地面。 碉楼立于四角,每个碉楼上都挂着斑驳失色的灯笼。 这样的建筑显然是为抵御敌人侵袭而建。 从外面看,坞堡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除此之外也不见特异之处。 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形? 正思量着,就见唐云鹤身穿灰袍,在周铁虎点头哈腰地陪同下,神色淡漠地走出坞堡正门。 他们之后还有几个捕快跟随。 赵猛畏畏缩缩地吊在最后,也不像其他捕快那般巴结讨好唐云鹤。 王安目光在唐云鹤身上停了停,看到其手持一杆黑幡。 那幡子不知是何种布料织就,漆黑如墨,一眼看去,仿佛目光都要被黑布吞噬。 他眉心微动,从幡子上感应到了一种阴冷的气息。 那种让人心头发寒的气息。 没想到自己没从无头尸体上、坞堡外感应到邪鬼的气息,反而在一位修行者随身法器上感应到了此种气息。 王安嘴角勾了勾。 所以,唐云鹤的这件法器效用,大概率是驱使邪鬼一般的东西攻杀敌人? 上次却未见其持有这桩法器…… 联想到唐云鹤师徒到处捕杀民妇,剖人五脏,王安觉得,唐云鹤大概率是刚炼成这桩法器。 唐云鹤在周铁虎的陪同下走向别处。 其特意派出一个得力下属为众捕快传令:“唐真人说了,坞堡内阴气极重,很可能就是蕴生那无头鬼的根源之地! 而今能招无头鬼附身的七具尸体已被烧成灰,今夜它或许会再从坞堡出来,谋害庄户村民。 因此,唐真人下令,着八名捕快夜间就近居于坞堡四周的民居里,对坞堡严加看守! 李侠、崔宏,你们两个一组,在东面民居里选一个借宿。 陈周勇、鲁江河,你们两个在西面……” 第二班拢共十二名捕快,巡防任务一下子就分去了八人。 王安、赵猛亦在巡防的八人之中。 他们被分在一组,看守监视坞堡南面——也即是坞堡正门对着的方向。 其他三组里,有两组各掌握一柄斩鬼朴刀,剩下那一组被安排看守较安全的西面。 王安这样倚仗最少的捕快,却被安排看守最危险之地。 若说周铁虎没有从中作梗,故意针对,鬼都不相信。 “安哥……”赵猛走向王安,神色还有些瑟缩。 其亦知被安排看守坞堡正门,是一桩危险的差事。 王安转身看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问道:“你跟着他们进了坞堡,可有什么发现?” 赵猛性格懦弱,但比自己更会交际。 他也帮了自己一些事。 若他遇到危险,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59、袭杀 “周捕头和唐真人他们谈话,我不敢偷听……” 赵猛摇了摇头,道。 “他俩有时说话,也会避开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怕我们听见内容害怕,乱了大家的心。” 王安闻言皱眉。 周铁虎既率手下捕快调查无头案,哪有不让捕快们知晓情形的道理? 班里有三五个捕快都曾参与过这桩案子。 内中有些隐秘细节,参与者大都清楚,闲谈之间随便就能泄露出去。 这有什么好对手下隐瞒的? 说什么怕大家听见害怕,乱了人心,更是无稽之谈。 能在众捕快里引起一场大恐慌的事物,唐云鹤这位修行者未必就能淡然处之。 真遭遇凶险境况,他肯定第一个先逃。 毕竟人不可能为自己眼中的猪狗拼掉性命。 那么,唐云鹤与周铁虎之间,究竟有什么猫腻? 他二人从前莫非有些渊源? 王安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 “你自己在坞堡里有什么发现?”他转脸向赵猛问道,“坞堡里是什么情形?” 提及坞堡内部,赵猛神色有些恐惧:“里面很破旧了,太阳照不进去。但是里面很冷,我一进去就发抖。” “很冷?”王安微微扬眉,“有多冷?” 赵猛整理着思绪,应声道:“现在外面是初秋,里面已经像冬天一样冷了!” 王安闻言,眼中精光一闪。 他曾亲自搏杀两头邪鬼,吸收其神气强壮自身精神。 邪鬼存留之地,都会有一种阴冷气息。 阴冷气息的强弱,则关系到邪鬼本身的强弱。 既然那邪鬼的气息让赵猛都觉得冷似寒冬,说明它自身实力必亦极其强悍! …… 入夜。 庄户们早早归家,紧锁院门,听从府衙的命令,今夜老老实实缩在卧房,听到门外任何动静都不能理会。 各家各户彼此隔绝,断绝了任何相互交流的可能性。 每一座民居都是黑暗里的一座孤岛。 靠近坞堡南面的一座民居里。 王安抱刀靠窗而立,透过纸糊窗棂的小孔,可以看到坞堡黑洞洞的正门。 赵猛坐在他旁边的土炕上,惴惴不安,不时询问王安有无发现。 在其一个时辰内接连向王安问了六遍后,王安终于没再理会他。 长夜漫漫。 赵猛也不敢安眠。 王安不理他,让他心中惶恐更甚。 生怕真出了事情,王安丢下他独自离开。 “对了,安哥,据说这座坞堡是前朝遗留的建筑。”赵猛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一个话题,“你知道尚国以前,这里是哪个国家的疆域吗?” 王安瞥了赵猛一眼,没有说话。 他一个穿越者,怎可能对尚国的历史传承那么清楚? 更何况,这方世界并非是强盛帝国大一统的局面,而是各方割据,混战不休。 有宗派寻找国度做代言人,如天一道选中尚国扎根下来; 亦有宗派自身统辖一大片疆域,建立地上教国,如隔壁已经覆灭的静禅寺; 更有许多地域,黑暗蒙昧,尚未演变出真正的文明。 诸方势力相互倾轧,往往你方唱罢我登台。 后人不会为前朝修史,前朝亦不会管身后洪水滔天。 于是,整个历史传承便呈现断续的状态。 若想探究前事,还真的花费许多气力。 而这远不是一个南平城小捕快能接触到的层次。 所以,赵猛绞尽脑汁想到的一个话题,算是正好问到了王安的盲点上。 感应到王安目光,赵猛也陡然意识到自己抛出的话题很不合时宜。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王安侧过身子,透过窗棂上的孔洞,又朝坞堡正门看了几眼。 那里依旧黑洞洞的一片,暂没有异常。 他正要转过头,耳朵里忽然听到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 这个时间,谁敢大半夜乱走? 莫非是无头鬼从别的方向摸过来了? 王安一把握住腰间威胜刀刀柄,全神贯注,在渐入生光层次的拳意精神感知下,那脚步声正越来越近,亦变得愈来愈轻。 他甚至能‘听’到对方极轻盈地翻过了黄泥墙,朝自己与赵猛所居的卧房走来。 对方好似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赵猛呆在卧房里! 从案卷上,以及与庄户交谈得来的线索可知,无头鬼暂时没有太高的灵智。 它目前只会敲门引主人家出来,与它对视,进而害人性命。 无头鬼并不会翻墙直接杀人! 如此,翻墙而来的存在,有八成可能是人! 早预谋好对王安与赵猛做些什么的人! 王安心中豁然大亮,脑海里划过周铁虎的面孔。 该是周铁虎要借助无头案这件事,彻底摆平‘郑龙华安插在他手底下的眼线’了! 除了他,不会有人对自己下手。 唐云鹤若欲灭杀自己,直接上门格杀就是。 用不了这么多弯弯绕绕! “你倒是急得很!” 王安在心中冷笑一声,精神聚集之下,瞬间感应到那人已缓缓贴到了窗边。 窗内还点着烛火。 那人在外面,应能看到窗前对坐的两个人影吧? 一瞬闪念。 下一瞬,一柄朴刀直直地穿破窗棂,砍杀向王安头颅! 刷! 正当此时,王安刹那抽刃而起,周身五百块肌肉霎时完成一次收缩,磅礴劲力灌注入刀身,一下格在朴刀之上! 沙! 朴刀被威胜刀抵着,横向割破窗棂! “啊!”赵猛惊慌大叫,就地一个翻滚。 翻滚动作打翻了烛台。 卧房里顿时一片昏暗! 在此昏暗之中,雁翅刀沿着朴刀刀身一路顺滑而下,金铁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沙沙声。 刀刃将要抵住刀镡的一瞬,威胜刀猛然折转! 一刹那斩在握刀的左手上! “嘶——” 半只手掌直接被刀斩落! 黑暗里响起一个倒吸冷气的声音,那人松开左手,以右手单手抓长柄朴刀,拖刀后退。 窗棂里,一头猛虎扑跃而出! 王安周身肌肉收缩,震动空气卷起风声,亦令空气中爆发出一声虎吼! 踏! 他左脚踩在地面,一掌抵着刀背,一手抓着刀柄,将威胜刀横推而出,刀刃向外! 敌人堪堪迈出两步,就被王安虎扑追上,连忙挥刀相迎! 当! 刀刃相碰。 火星四溅。 来敌纵被斩去半边手掌,也舍不得丢下的斩鬼朴刀之上,赫然出现一个豁口! 细密裂痕浮现于刀身之上! 60、于焉降临 威胜刀上传出一股沛然巨力。 震得敌人踉跄后退,差点一屁股跌倒在地! 他心下震骇,头皮发麻,再不敢硬接王安的兵器,扭头拔腿就跑! 王安实力远超自己与捕头的预估! 对方习练武道都未超出一个月时间,实力已经达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斩鬼朴刀!” 微弱月光映出了敌手朴刀上的符咒纹路。 王安目光一凝。 已知真相与自己的猜测大差不差。 敌人果然是周铁虎派来结果自己的好同僚。 ——他若亲自来,还能与自己过上几招。 选个下属来杀自己,那就只能把命丢在这里! 踏踏踏! 王安几步追近敌人身后,猛然扬刀,正要一刀结果此人性命,内心忽然转念:何不看看他会逃去哪里? 顺藤摸瓜,正好看看周铁虎接下来如何安排! 或许其与唐云鹤正在筹谋一件事情,此事与无头鬼案多半干系不大,但须借着邪鬼之名来达成。 此事不能暴露到外界去。 因而周铁虎要清除队伍里的‘卧底’。 即派人斩杀自己和赵猛! 王安刹那念头通明。 他斩向敌人的雁翅刀顺势偏离方向,往对方肩上斩出一刀! “啊!” 敌手惨叫一声,任凭左肩上鲜血汩汩而流,染红半边公服,仓皇奔逃。 在王安有意放水下,几步跃过院墙,择定一个方向发足狂奔! 王安脚步稍停,转头向缩在卧房里的赵猛低喝道:“你另选一个房间躲着。 记住,不论听到外面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 说完也不待赵猛回应,脚掌一蹬,如猛虎般跃起,刹那翻过墙头,追向前方慌不择路的一道身影! 月光微微。 身后坞堡趴伏于黑暗里,犹如一只癞蛤蟆。 看着坞堡,会让人心油然生出一股寒意。 王安脚掌踏地,提纵身形,几次虎跃便至敌人两三步外。 他始终与对方保持这个距离,一旦发觉有异,立刻就能拔刀将敌手劈成两半! 脚步声哒哒,在周围村居断续传递。 远处,几棵树木掩映下的一座村居里。 妇人抱着女儿躲在房屋角落,脸上尽是惶恐畏惧之色。 她年纪不大,大概双十出头。 这般年纪,已经有一个四五岁的女儿。 简陋的卧室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个,未见其丈夫的影踪。 “娘亲,外面有脚步声了,我怕……”女儿轻声和妇人说话,即便被妇人抱在怀里,身子依旧在微微瑟缩着。 妇人抱女儿抱得愈紧,压低声音连连道:“不怕,不怕。乖女,我们不开门就没事的,没事的……” 然而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心中的害怕并不比女儿少半分。 昨夜丈夫已被无头鬼所害。 今夜可是要轮到自己娘俩? 转念之间,妇人更觉恐惧。 …… “呼——呼——” 周通大口呼吸着,只觉空气灌入肺部,令肺部生出灼烧般的痛感。 他一步都不敢停,铆足了劲向前狂奔。 然而即便使尽脚力,也不能与身后那道身影拉开哪怕一步距离! 两人之间距离适中保持在二三步远! 越逃,周通就越绝望。 越发意识到自己根本逃不掉。 其望着前方一处民居的黄泥墙,心中闪念,忽然决然转头,双目大睁着看向身后的王安,满面惊恐,尖叫道:“无头鬼!” 无头鬼? 王安面上哂笑。 对方演技拙劣,根本就糊弄不住他。 但为了配合敌人的表演,他还是脚步一停,顿了刹那。 借着这个机会,周通扭头就跑,猛然跃过了前面村居的院墙! 其欲要躲入村民家中,为自己争取片刻时间。 只要王安进村民家中搜查,周通就会借助这个时间差迅速逃离,进一步把时间优势扩大。 时间就是速度,速度就是生命。 只要能逃到周捕头歇息之地,周通自觉性命就能保住! 见到敌人翻进民居,王安眉头一皱。 他原以为对方是要借助机会,与自己拉开距离,更好逃跑。 未想到敌人弄这一出幺蛾子。 其若在民居挟持百姓,岂不是平添许多麻烦? 念及此,他骤然提速,化作一道黑影冲过院墙,顿见敌人手持朴刀,一刀斩在了卧房木门上! 轰! 劲力爆发,木门被斩作两半! “啊!” 房室里,传出短促的尖叫声。 跟着一个女孩的嚎啕之声就陡地响了起来! 看到蜷缩在床角的一对母女,周通眼里闪过一抹狠色,转瞬间变更了先前的计划。 他拎刀疾奔向那对母女。 心下打定主意要将她们挟持作人质! 官变为匪! 咚! 周通身后,猝然响起脚步踏地的声音。 那声音好似就在一两步外! 其头皮发麻,速度更快了几分! 眼眶撑开,显得神情分外狰狞,时间吓得母女俩连哭声都止住! “死来!” 后方,王安的声音如从九幽地狱里响起。 他的刀比声音更快,先一步抵在周通的后心! 在刀尖抵上周通后心的同时,其亦震骇扭头,望向王安。 刀刃扎破周通的皮膜,深入肌理; 周通的目光越过王安的面孔,看向王安身后,眼睛更瞪大了几分,就要撑裂眼眶,满面扭曲的惊恐; 刀身穿过周通后心,从他的前胸探出一截刀刃,鲜血顺着如波浪般的层层云纹汩汩滴落; 周通大张着口,似是想要叫喊! 他眼中光芒倏然黯淡,紧接着,眼耳口鼻七窍内涌出汩汩黄泥浆! 寒意在王安身后集聚! 王安、周通、母女俩三者连成一条直线,三者目光相互交接! 妇人抬头,更是惊恐地看向王安背后! 黑暗如滚沸的水液躁动了起来,瞬间充塞这座院落,吞噬所有人的视野! 凛冽如隆冬时节的寒意,于焉降临! 一层层黑暗覆盖而下,淹没了周通的头颅,让他的头颅似是被墨水覆盖的图画,刹那无影无踪! 下一刻,周通胸膛的伤口里,亦有黄泥浆滚滚而出,沿着刀身的纹路,不断滴落,在周通脚下汇集成一处水泊! 无头鬼,来了! 这一次,它没有敲门! 门外没有出现敲门声! 61、绸缎老尸 寒意在王安背后集聚。 他看到周通头颅被凭空抹去,心中霎时警铃大作,一瞬间观想神日,拳意精神与自身相合。 蕴藏于体内的灼灼阳气霎时扩散出体外! 猛虎斑斓皮毛在他身后隐现。 虎啸之声挟裹凶悍气势,与体外扩张的阳气水乳交融! “昂!” 吼声震动乾坤,使王安背后的阴寒气息都被驱散许多! 他抽刀扫翻周通还在往外奔涌黄泥浆的尸体,猛然朝前踏步,身形挡在那对母女面前。 同时喝道:“转身,闭上眼睛!” 烈烈阳气流溢王安体表,即使母女肉眼不能看到阳气流动,也依然能从王安身上感应到一种让她们觉得温暖、安宁又强大的气息。 被这气息一扫,妇人立刻回神。 她立刻捂住女儿的眼睛,同时背过身去,面向墙壁,不敢看王安身后的存在! 王安心中一定。 案卷上说,遇见黑夜里行走的无头尸体,只需以背向它,便能免去被摘去头颅的风险。 此言倒是不错。 不过,母女二人刚刚亦必看到了我背后的无头鬼,她们却没在第一时间七孔流出泥浆,头颅被摘。 仅只周通一人被抹去头颅。 莫非无头鬼无法在瞬间摘去所有面对它的人的头颅? 还是我拳意精神裹挟阳气外放,影响到了它? 另外,案卷上还说,无头鬼杀人,会先敲门将人惊动,引人出屋看到它,方才能杀人。 但它这次却是直接进了院子,并未敲门! 这又是为何? 在王安动念之间,他仍能感应到背后阳气与阴寒气息冲抵,争斗不休。 说明无头鬼还站在自己背后,并未离去! 踏踏踏…… 正当此时,他身后响起了机械的脚步声。 在脚步声响起的刹那,王安眼角余光就捕捉到左侧一道残影袭来。 好快的速度! 它见我不面对它,就自己主动来面对我了! 我若退去,眼前这对母女就必定会遭殃! 这么笃定我面对它会被杀死? 王安心中一寒,下一瞬雷电之力混同阳气流遍全身,暂时处于隐而不发的状态。 他以拧腰身,转而面向左侧袭来的残影! 与之面对面! 那是一个穿着暗蓝色绸缎衣服的佝偻老者,其身上衣衫破烂,脖颈处皮肤松弛形成皱纹,泛黑的脖颈上空无一物。 没有头颅! 王安眼中神光绽放,拳意精神灌注之下,就见无头鬼的脖颈上并非空无一物。 而是接连着许多颗头颅! 就像是一堆气球互相挤压着,悬在了绸缎老尸的脖颈上! 那些头颅有的年幼,有的年长,有男子有女子。 最上面的几颗头颅已经呈现腐烂之状,或是腮上烂出一个疮洞,或是眼眶里没了眼睛,或是鼻子处只剩一个黑窟窿。 但依稀可辨他们从前样貌。 最下面的头颅则还很‘新鲜’,他们的表情也生动许多,王安就从中见到了同僚周通的头颅! 此时,周通满眼愤恨地看着他。 忽然鼓动腮帮子,朝他吐出一股黄泥浊流! 其余头颅纷纷鼓动腮帮,吐出浊流! 一股股泥水在半空中刹那汇集成了一条小河,那河水里,竟有一具具缩小的无头尸体,它们伸着手臂,手臂纷纷长到丈许来长,抓向王安的头颅! 哗! 河水冲刷里,王安隐约听到一阵哭声。 “呜呜呜……” “哥哥,红衣兵来了……” “快逃!” “快逃!” 这个声音惊醒了王安。 他眼神一刹那变得凌厉,举刀劈向冲向自己的河流,以及一条条手臂! 威胜刀上,雷光缭绕,阳气摩擦出黄金之风! “邪魔鬼祟,杀!” 轰! 刀刃与河流相碰,百十缕雷蛇乱走,顷刻间缠绕住整道河流以及一条条手臂! 阳气随之倾轧铺展去! 河流霎时崩灭! 那举步走向王安的无头绸缎老尸猛然脚步一顿! 其头顶数十颗头颅纷纷抖颤! 周通愤怒欲望,整颗头颅狰狞到变形,膨胀到水桶般大,它嘶声啸叫,声音直接响在王安的神魂里:“王安,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你!” 数十颗头颅齐齐发声! 不会放过我? 王安眼中神光湛湛。 难道以为我会放过你们?! 轰! 他身形暴冲向绸缎老尸,刀刃在半空叠出重重刀影,次第连绵! 雷光缭绕! 火连牙! 嗖! 刀刃斩在了空处。 绸缎老尸身形化作一道黑影,竟在刹那间闪出了屋子,眼看就要跳出围墙! 它也是从墙外翻进来的。 所以没有敲门! 一缕缕线索瞬间在王安脑海里贯穿起来。 他脑海中浮现一个让自己都匪夷所思的猜测:这个无头鬼,能学习模仿生人的行为! 案卷上显示,它第一次害王氏女时,王家并未出现敲门声。 之后王母以及二仆妇身死,也是因为守在女儿无头尸旁,直接被夜晚化为无头鬼的尸体杀死! 第一次有敲门声时,乃是前夜失踪的王父,第二夜赶回家。 那时,无头鬼就在王父背后。 它亲眼看到了王父敲门引来许多人的过程。 因此领悟,只要敲门,就会引来其他人,自己进而将人杀死! 而今想必亦是如此! 无头鬼看到了我与周通翻墙进了村居,也模仿了这个动作—— 王安心中寒意阵阵! 希望它只学会了翻墙,还未学会强行破门而入! 但即便如此,无头鬼的危险性亦陡然增加! 绝不能放任它逃跑! 他朝前一步,就要追出卧房。 忽又停住,意识到房间里除了自己,还有一具尸体、一对母女。 转头看去,周通的无头尸体已经扑倒在地,伤口里不断涌出黄泥浆,在尸体下溢散而开。 尸体并未变成无头鬼,而是像那些在白天被焚烧的无头尸体一样,随着黄泥浆涌出体外,尸体亦在逐渐干瘪,变成一张皮囊。 王安掌心将尸体拖到房门外,掌心猝发雷火,直接将之电成焦炭。 他随即看向那对母女。 妇人抱着女儿,脑袋死死抵着墙壁,不敢把眼睛睁开丝毫! “你们换个房间,用东西抵住房门守在其中吧。 到天亮就无事了。” 他对妇人说了一句,见其也没有抬头的迹象,叹了口气,转而走出院落,翻到墙外。 泥巴路上,无头鬼化作一道黑影,飘忽而行。 只要紧紧追住它,它就无暇去害村里庄户了! 62、坞堡 十里堡。 百多座村居在平地上散开,被黑暗笼罩。 一道黑影穿行于屋舍间的泥巴路上,其后亦有身影紧追不舍,落脚如雷,奔腾如虎。 黑影倏然而闪,刹那就冲出十步距离。 王安拔足狂追,却只能坠在无头鬼之后。 始终无法追平二者间的距离。 但无头鬼也休想甩脱他。 两者一追一逃。 从村头逃到村尾。 从村东追到村西。 终于到了石头砌造的坞堡前。 坞堡偏门开了一道缝隙,绸缎老尸落地显化身影,闪身钻进了门缝中。 吱—— 一阵阴风从中吹起,吹开了半扇偏门。 绸缎老尸直挺挺地站在门内,颈上悬着的一颗颗头颅直着眼睛盯住门外的王安,不同的面孔上有相同的诡笑。 它就守在门口,与王安对峙。 打开的半扇门里,冲出滚滚寒气。 内中犹如是一座冰窟。 王安站在门外,一手搭在雁翅刀上,眼里神光闪动。 无头鬼想引诱自己踏入坞堡。 仿佛进入其中,自己就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它宰割。 坞堡是它的巢穴。 当它敌不过对手时,将敌引入坞堡骗杀,是它的本能。 坞堡里到底有什么? 这座前朝的建筑工事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王安的目光越过无头鬼,越过偏门,攀过层叠堆砌的石块,一路向上。 神气聚集于双目。 眼前的坞堡刹那间生出变化,一层层骨骸堆叠往上,形成高高的墙壁; 骸骨之间,黑气缭绕,交织成网,汇集成一道烟柱,冲天而起; 坞堡上空的烟柱里,隐约有一团模糊的黑影! 那是什么? 他心中悚然,凝神朝那一团黑影看去。 顿见一缕缕血光自坞堡之中生出,尽数汇集入那一团黑影。 黑影不断膨胀,血光萦绕间,骤地化作一只满背人头的大蛤蟆,它趴伏于城池之上,鼓动腮帮,猛然发出一连串‘咕嘟嘟’的叫声! 一刹那,种种异象,滚滚黑烟,都在王安拳意精神里消失无踪! 任凭他再如何聚敛拳意精神,眼前只见一座看似普通的坞堡而已。 但方才所见之景,他亦清楚,那绝不是幻象! 坞堡之内积聚的阴气如此之重,无头鬼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内中隐藏的蛤蟆又是什么存在? 它与无头鬼是什么关系? 王安收束心神,看着眼前石砌的城墙。 脑海里禁不住又浮现出累累尸骸堆砌成高墙的画面。 这座坞堡必定牵连着一个大秘密! 不知此次若斩绝无头鬼,能否解开这个秘密? 无头鬼不知何时进入了坞堡内部,偏门也已紧紧关闭。 黑夜里的坞堡,是它的主场。 尤其是在王安窥到坞堡中的恐怖阴气积累以后,他更不会选择在夜间踏足坞堡,追杀无头鬼。 他没有犹豫,转身离开了此地。 奔去自己与赵猛驻守的那座村居。 那村居原也住着一户人家,但是听闻坞堡内隐藏有大凶险,夜间无头鬼极可能从中走出作祟之后,便主动将村居腾给了王安和赵猛,供二人夜间驻守所用。 村居的院门开了一扇。 王安见状皱眉。 难道是赵猛紧张害怕之下,逃出了村居? 或是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他心下警惕,一手按住腰间刀柄,背着长条包裹,走进院里,沿着角落一路摸过几个房间。 在一间柴房里发现了赵猛的尸首。 赵猛脖颈上空无一物,头颅不翼而飞。 切口平滑,没有鲜血渗出,反而泛着青黑色泽。 这是被无头鬼取走头颅留下的痕迹! 无头鬼早先竟来过赵猛这边? 它必是在‘追杀’我与周通之前,来过这座村居! 在此之前,它应该还未学会翻墙而入才对,会像以往那般在门外敲门,赵猛这般胆小,纵听到敲门声,也绝不敢去开。 那为何赵猛被摘去了头颅? 院门、柴房门都打开着。 难道是赵猛自己走出去的不成?! 走出去,结果看到了无头鬼的身影,而那时无头鬼还未发现他,于是转身逃跑,慌乱之下,来不及关门。 而无头鬼速度又是极快。 其前脚躲进柴房,无头鬼后脚就跟了上来。 进而摘去了赵猛的脑袋! 王安又在院子与柴房之间走了一遍,细细观察地面,果然看到一连串凌乱来回的脚印。 他折转柴房,望着赵猛僵立的无头尸体,心中又生出别的困惑。 当时自己见到的无头鬼脖颈上,并没有赵猛的头颅。 最‘新鲜’的那些头颅里,有一颗面孔极其模糊,莫非是赵猛的头颅? 可为何他的头颅会面孔模糊? 赵猛本身,难道牵扯着什么秘密? 并且,赵猛被摘去头颅,他的尸体并未跟着化作无头鬼! 滋滋! 王安心念一动,雷电之力混同阳气聚集于掌心,刹那间形成一颗雷球,他随即将雷球灌入赵猛的无头尸体内! 只见雷光瞬间缭绕赵猛周身,其衣衫上腾起一朵朵火苗。 火苗迅速连接成片,形成一场烈火。 赵猛的无头尸在这烈火焚烧中,逐渐萎缩、焦黑,化作焦炭,但始终没有涌出一滴黄泥浆! 这就奇怪了…… 王安皱眉沉思。 看手法,赵猛确是被无头鬼所杀。 即便他是被周铁虎一伙谋害致死,伪装出的痕迹也绝不会这么‘逼真’。 但他的尸体被焚烧,却没有如其他无头尸那般涌出黄泥浆。 也未被同化为无头鬼…… 此事蹊跷颇多。 虽赵猛八成是被无头鬼所害,但仍不能排除周铁虎一伙的嫌疑。 看着赵猛化作焦炭的尸体,王安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会查清真相,替你报仇。” 两人同僚一场,赵猛还帮过自己许多小忙。 一些力所能及之事,能出手帮忙,也就帮一下。 他将焦尸留在柴房,转而走出了院子,离开十里堡。 今夜周通、赵猛二人身死,自己与周铁虎已然决裂。 继续留在这里,自己反而会成为被周铁虎、唐云鹤集中针对的靶子,他们会带动第二班所有捕快对付自己。 如此一来,灭杀无头鬼之事就要被耽搁,不知多少十里堡庄户要因此而死。 自己倒不如躲在暗处,营造出自己已身死或失踪遁逃的假象,使周铁虎等众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无头鬼案上。 利用他们的资源,逐渐破去此案,平灭无头鬼。 而后,自己再出手斩绝周铁虎、唐云鹤,除去祸害! 正好也看看,这二人究竟在借无头鬼之事,暗中谋划着什么? 63、盘问 晒场地面上,一张草席被老捕快铺开。 显出了草席内包裹的一具焦尸。 尸体已被烧成焦炭,轻轻一碰,便断裂成数块。 其面貌特征等等尽皆不存。 周铁虎皱眉看着焦尸,眼神闪动,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老捕快将草席摊开,就走到他的身侧,递给他一个布包,低声道:“尸体是在王安、赵猛二人驻守的那座民居柴房之中找到。 当时已经是一具焦尸。 但焦尸周围,并没有大火焚烧的痕迹。 另外,在尸体身上还发现了这些东西,可以证明其身份,应是赵猛无误。” 周铁虎打开布包,便见其中一道烧黑的腰牌,一柄鬼头砍刀,以及被烈火烧融成一坨的银铜块。 他随手把那坨银铜块抛给老捕快,将腰牌与砍刀检查一番。 腰牌正面有阳刻‘捕’字,背面则有阴刻的赵猛名字。 鬼头砍刀是赵猛当时回家后,花高价从一老刽子手那里请来的兵刃,其给价太高,惹得一众同僚耻笑。 这事第二班许多捕快皆知。 凭此二样物什,判断焦尸应是赵猛,也并无问题。 “可有发现其他人的尸体? 昨夜除了赵猛外,周通、王安都失踪了。”周铁虎瞥了老捕快一眼,开口问道。 老捕快摇了摇头:“并未发现。 不过,今日有村民来报官。 称她家昨夜先后有人闯入,而且,最后还招引来了无头鬼!” “嗯?”周铁虎眉头紧皱,“把人带过来,我亲自询问。” 老捕快躬身应是,下去领人。 周铁虎看着老捕快的背影,若有所思。 昨夜他派周通去袭杀王安、赵猛二人,却未想过会挑惹出这一连串的事情来。 而今,最需要死的王安是否真的已死,尚且不知。 赵猛怎会变作一具焦尸? 且尸体周围还没有丝毫烈火灼烧的痕迹? 被自己派去杀人的周通,而今又是死是活? 周铁虎内心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不多时,老捕快就带着一对母女走了过来。 看到来者是一位年纪仅双十出头的妇人和其女儿,周铁虎稍有些意外,微微垂目,想起了其他事情。 他站在晒场上,等妇人朝自己施礼过后,方才点了点头,问道:“你说昨夜有人闯入你家? 你可知闯入你家那二人相貌?” 妇人嗫嚅着嘴唇,想及昨夜之事,面上尤有惊恐:“第一个人、长得长得不高,中等身材,看年纪得有四十、四十岁左右了。 天太黑了,我心里又害怕,没能记住他的长相。 他当时手里拿着一把大刀,刀柄得有手臂那么长,一刀劈开了门,就朝我和女儿走过来……” 妇人低声诉说,思维倒是清晰。 从她的言语里,周铁虎得到了不少线索。 闯入这一对母女家中的第一人,就是周通无误。 不论是她描述的那人身体特征,还是随身兵刃特征,都与周通一般无二。 第二人,估计就是王安! 只不过王安怎可能追着周通砍杀? 他不过是初步练出明劲的武夫而已,怎能比得过周通浸淫武道多年? 接下来,妇人越说,周铁虎眉头皱得越紧。 “我转过身后,脑袋抵着墙,抱着孩子,根本不敢看背后的事情。 只听到那位少年郎君猛然喝了一声,好似、好似一团火在屋子里燃起来了,那股寒气一下就被驱散。 又过了不久,我听到他出了院子。 跟我说已经没事了,让我带孩子换个房间躲藏。 我也不敢信他的话,怕鬼装作了他的声音,骗我转身。 就闭着眼睛捱到了天亮……” 妇人提及她口中的‘少年郎君’时,眼中尤有异彩。 说话比方才更加流利。 周铁虎听她所言,心里却浮出一个个问号。 王安能做下这等事? 他驱走了无头鬼? 此人究竟是不是王安? “你真没看清那少年的长相?”周铁虎不死心地问了句。 “没、没有。”妇人白净的脸颊泛起红晕,“那个贼人挡在我们娘俩跟前,想是要挟持我们娘俩。 那位少年郎君及时赶到,一刀就捅死了贼人。 我只看到他高高大大的,听声音觉得该是一位俊朗的少年人……” 听声音倒有可能分辨出老幼。 但单是听声音,就能分辨出对方长相好坏,这得多大本事? 一时间,周铁虎直觉得这妇人是在消遣自己。 他神色阴沉,盯着妇人看了几眼。 眼珠转动,让妇人顿觉惴惴不安,不敢多言。 “你先在这里等着。” 周铁虎向妇人吩咐了一句,即令两个捕快看住这对母女,自己去请供奉唐云鹤,在来到晒场的路上,将妇人所言转述给了唐云鹤。 “王安刚进府衙时,其不过是个刚炼出明劲的武夫而已。 纵然颇有天资,苦修一个多月,也绝无可能与周通相提并论。 但据那妇人所言,周通确是死在一少年之手。 且那少年人还能逼退无头鬼。 真人慧眼如炬,想必对此事已经洞若观火了吧?”陪在唐云鹤旁侧的周铁虎脸上笑容更多,谄媚逢迎至极。 唐云鹤瞥了周捕头一眼,目中流露思索之色:“王安……” 他想起李英被杀时,刑房官崔元召亦判断王安有作案嫌疑,可能为谋害李英之幕后黑手。 然而此子名不见经传,也不见其有何特异之处,如何能杀得了自己亲授真法的李英? 如何能驱离一头少说得有几十年道行的邪鬼? 昨夜事,断不可能是王安所做! 王安或已经被人所杀,尸体被焚烧成灰,或就是为躲避周通追杀,逃出了十里堡,不知所踪! “一介愚蠢村夫而已,懂得什么? 她眼中所见,是别人愿意让她看到什么,她才能看到什么!” 唐云鹤冷笑一声,给出了此事的定论:“说不定就连周通也根本未死,她所见周通被人捅死,只是幻觉而已。 毕竟,周通的尸体至今都还未寻到,不是么?” 周铁虎听他所言,心中豁然大亮。 其连连点头,应道:“对,对!应该是周通追杀王安,两人同出了村子,现在还不知所踪。 但若如此的话,那令妇人产生幻觉的人…… 又是谁?” 64、庇护 “不过是一不相干的小角色而已,藏头露尾,不敢真面目示人,多半也没什么真本事。” 唐云鹤看着地上赵猛的焦尸,随口回了周铁虎一句。 他的心思全不在这些事上。 扫了一眼焦尸,未觉有异后,他转而看向被安排在晒场边守候的母女,磨砂着下巴,细细打量二人。 对于这一对母女,他倒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妇人被他打量得害怕,连忙抱住了女儿。 她总觉得这位众人口中的‘上仙’、‘真人’,看待庄上年轻女子的眼神很不对。 就和从前丈夫看他养的那条猪的眼神一样! 阴姹幽玄幡还需五个年轻女子才能彻底炼成。 唐云鹤之所以如此轻易就能被周铁虎请动,帮忙了结十里堡的无头案,实因周铁虎答应他,要假借无头鬼之名,在十里堡内为他凑够五个年轻女子! 眼下这不就已经凑到两人了? 借邪祟凶名做完这桩事,就连府尊也不会多说什么! 想到阴姹幽玄幡彻底炼成的威能,唐云鹤内心不禁有些激动,他手中持握的半成品幡子亦散发出奇异波动,与他心情相和。 “你丈夫去了何地? 怎会让你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周铁虎看到了唐云鹤的神色,也跟着望向那一对母女,开口问道。 提及这个话题,妇人神色更显黯淡:“孩儿他爹前夜,前夜已经被无头鬼害死了……” 说着,她眼圈就红了起来。 与她的悲戚相反,周铁虎、唐云鹤闻言面上笑意更浓。 唐云鹤更是直接点头道:“死了好,死了好!” 死了好? 妇人神色一滞,惊恐地看向出声的‘上仙’,不知其为何突然出此言语? 周铁虎笑眯眯地看着这对母女,让人顿时对他生出些许亲近。 但他眼底一片冷漠,随即出声道:“先前无头鬼出现时,凡被其摘去头颅之人的亲族,第二夜亦难逃无头而亡之厄运,此事有据可查,你自可去询问庄上老人。” 一些庄户已经围拢了过来,看着地上焦尸低声议论。 此时听得周铁虎所言,俱是愣了愣神。 不久即有人低声道:“好像确实是这样……” “上一次无头鬼出现,先摘了王家小姐的头,后来,王家所有人没一个活下来的!” “嘶——” “那这次王二勇的老婆闺女,岂不都得遭殃?” “何止是她们母女!前夜鬼敲门时,去开门的都是有家有室的青壮,他们的妻儿估计都……哎!” 妇人听着周围的议论声,霎时六神无主,脸色一下煞白。 她慌忙带着女儿向唐云鹤、周铁虎跪下,连连磕头,求他二人救一救自己孤儿寡母的性命。 纵是救不了自己,也请一定要救一救自己的闺女。 女儿被母亲按着给二人磕头,看母亲神色凄惶,更是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围观庄户纷纷叹息不已,殷殷地看向唐云鹤。 有老人出声道:“上仙,您搭救一把吧!” “是啊,上仙,恳请您伸出援手啊!” “这么小的孩子,要是殒命,何其可怜呐……” 众人请求声中,唐云鹤昂首而立,看也不看这些凡夫俗子一眼。 一旁的周铁虎暗暗斟酌,自觉火候已到,笑眯眯地抬手虚压,四下里庄户们的声音就消歇了下去。 他先向唐云鹤躬身行礼,转而才对庄户们说道:“唐真人乃是府衙供奉院第一供奉,正因为他心系你等安危,所以才主动与我一同前来,追查无头案,誓要镇灭无头鬼! 不然,似这般神仙人物,又岂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见到的? 唐真人既来到此地,便一定会庇护十里堡之周全。 凡是昨夜家中有人被无头鬼谋害的,都站到前面来!” 周铁虎话音落地。 妇人神色一喜,首先带着女儿站到了最前面。 她一抬头看见唐上仙那双眼睛,心里忽地又是一寒。 然而方才听得那位周捕头信誓旦旦所言,她亦觉得可能是自己忧思过甚,因而看唐上仙这般人物,也认为人家没安好心。 这般人物,能图自己一个村妇什么? 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随着这一对母女走到最前面,不多时,昨夜家中死人了的那几户人家也迟疑着走了出来。 其中不乏年轻女子。 毕竟昨夜出事的人,大都是未经历过从前王家惨案的青壮。 他们各自成立的家庭,自然也颇为‘年轻’。 唐云鹤眼睛随便一扫,就找到五六个符合自己要求的女子。 他心下甚为满意,不用周铁虎继续言语,自先开口道:“尔等被无头鬼所害之家属,业已沾染厄运。 不过不必害怕。 我既已来到此地,自然要庇护一方百姓。 你们且回去准备准备,待会儿还聚集在晒场之上。 我与周捕头会领你等进入坞堡,在内中做一场法事,将你等身上沾染之厄运尽数祛除,封镇于坞堡之内!” 站出来的众家属听到唐上仙要令自己等人进入坞堡,原本来有些害怕。 但见唐上仙一副成竹在胸的神色,心里的紧张害怕不由得消散许多。 她们乱糟糟应声。唐云鹤挥一挥衣袖,便令她们回家准备去了。 其实也不用准备什么。 让她们回家一趟,只是方便她们交代后事而已。 周铁虎随后又召来四个捕快,勒令他们约束一众乡民,在上仙办法事之时,绝不可踏足坞堡之内,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只管守在外面即是。 四个捕快满口答应,转而与十里堡里长串联,商量具体该如何安排去也。 “着人准备几只公黑狗血、五十斤糯米、十只公鸡。” 唐云鹤对周铁虎吩咐道。 周铁虎讶然看他,有些困惑。 难道还真要在坞堡内做一场法事不成? “坞堡内有阴气积蓄,多半为无头鬼之真正巢******里阴气虽然不算太多,但总归是个麻烦。 若在我炼宝之时,生出变故总归不美。 正好起法坛,就做一场法事,暂且将那里禁封,也算给这一众愚民的奖励!”唐云鹤心情大好,就与周铁虎多说了几句。 “原来如此,真人果然高明。”周铁虎向唐云鹤奉承道。 两人在晒场中间谈笑风生。 边缘角落里,一个驼背慢悠悠地走出了此间。 65、坞堡之内 “将一众遇害者家属全部汇集入坞堡之内,唐云鹤与周铁虎绝对没安好心!” “他俩多半是欲借这些无辜庄户,达成某个图谋……” 十里堡一处废弃的院落里,‘驼子’已经挺直腰背,俨然是王安的模样。 他眼中冷光流转,正自皱眉沉思。 心下念头纷涌之际,王安陡地想起唐云鹤看向那一对母女的怪异眼神。 “唐云鹤先前与李英流窜多地,半夜引诱妙龄女子出门,那些女子在被李英奸丨淫后,无一例外都被剖去了五脏!” 想及那些女尸浑身鲜血淋漓的情景,王安心中仍难平静。 “狗哥说,唐云鹤师徒之所以如此做,多半是为了炼制甚么邪道法器……” “当时方捕头阻住他们师徒,使之未能继续逞凶。 唐云鹤的那件法器,估计也半途而废,未能完全炼成了吧?” “眼下,莫非就是他找到的一个机会?” “他欲假借无头鬼害人之名,屠杀被他骗进坞堡的妙龄女子,以完全炼成自己的法器?!” “若是如此,这事知府胡瑞祥知不知?” “刑房官崔元召知不知?” 王安只觉一重重黑暗迷雾缭绕眼前,遮住了自己的目光,亦阻住了自己的思维。 他隐然有所预感。 重重迷雾之后的那个答案,一定触目惊心,叫人毛骨悚然。 沉默片刻。 王安眼神重又变得坚定。 将墙角的二刀背在身后,他离开了这座废弃院落。 在十里堡几条小路上折转迂回一番之后,就摸进了一户遇难者的家中。 这家原本只有两人。 乃是一对父子。 父亲已于前夜听到敲门声开门时,被无头鬼所杀。 只剩一个半大小子。 此时,十一二岁的小子坐在院子里,正在磨一把柴刀。 他背对着院墙,丝毫未有发觉王安翻墙进来。 莫非是想带刀就坞堡,和害了自己父亲的无头鬼拼命? 看着那孩子沉默地磨着刀,王安愣了愣,旋即一记手刀砍在对方脖颈,将之砍晕了过去。 他将人拖进卧室床上,在房中挑了几件衣裳给自己换上,在脸上抹了一把黑灰。 一番伪装过后,就离开了此间。 王安未学过易容术,眼下伪装自己,也只是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寻常庄户,并不能把自己打扮得与床上的半大小子差不多。 反正十里堡这次有七八户人家遇害。 他混进遇害者家属中,只要低调些,也不会引人注意。 唐云鹤、周铁虎若真如他所想,是想拿一些遇难者的年轻妻女炼制法器的话,也就更不会多注意他一个男丁。 之所以还要把这小子打昏过去,实是王安觉得当下既能提前保住一人,就出手保住,到时自己也能少救一人,省却许多力气。 晒场上。 遇害者的家属们已经聚集起来,吵吵嚷嚷。 有正在奶孩子的妇人,有忙着给孙子揩屁股的老伯,亦有与邻家刚死了男人的孀妇调笑的汉子。 唐云鹤离这些人远远的,脸上难掩厌恶。 他歪着身子坐在一张藤椅上,不时端起茶水啜饮一口。 看到有脸上污迹遍布的高个少年走进人群,撇了撇嘴,不愿多看。 “去问问他们,人齐了没有。” 唐云鹤朝旁边侍候的周铁虎吩咐了一句。 周铁虎点头哈腰,立刻又召来手下捕快,令之前去查问。 青年捕快挎刀走过去,向一众村民问一个问题,众人就七嘴八舌地回应着,给出五六个答案。 他一时无奈,找来一位中年庄户清点人数。 如此总算得出结果。 捕快重又回到唐周二人审判,向周捕头回禀情况:“头儿,还有两户人家没来。 我已经派人去喊了。” “不必喊了!”唐云鹤摆了摆手。 捕快听他之言,微微颌首,目光看向周铁虎。 周铁虎点头称是,连忙对手下道:“就按唐真人的吩咐来!” 于是,捕快就从遇难者家属里,选出几个力气大的,抬着供桌、供品等物,带着众人在坞堡正门前等候。 唐云鹤从藤椅上起身,转身望向坞堡正门口乌泱泱的一群人。 撇了撇嘴角。 “这一群蠢物里,能成为我阴姹幽玄幡祭炼材料的女子,已经超过五个。 剩下那两户没来的,倒是有点好运气。” 他眯着眼睛,轻声言语。 周铁虎站在他身后,跟着看向那一群庄户。 想及这些活人,将在不久后俱变作死尸,其内心还有些不安。 但随着唐真人目光投来,那一丝不安也被顷刻压下:“真人,现在可要把坞堡正门打开,放他们进去?” “嗯。”唐云鹤不咸不淡地点点头,看着周铁虎道,“你随我一同进去,以你的实力,看顾住一群愚民,使之不得到处乱跑已经足够了。 其余捕快尽留在外面吧。 此事不宜被太多人知道。 让他们守在外面,阻止外面的村民冲进来!” “是。”周铁虎躬身应命。 …… 坞堡正门前。 两个捕快得到班头的命令,立刻拉开了两扇黑漆大门。 一缕寒意飘溢出门,融入秋风里,微不可察。 “都进去吧!” “抬供桌的进去把桌子朝东方摆好!” “蜡烛、线香、香炉、一应符纸都在归置整齐了!” 左边的捕快朝家属们挥了挥手,看着他们三三两两地走进坞堡内,连忙在旁不断提醒着。 与另一个庄户一起抬供桌的王安向他点了点头,搬着桌子跨过了坞堡正门。 “嘶!” “好冷啊……” “这里面怎么冷飕飕的?” “那位仙长可是说了的,坞堡就是无头鬼的巢穴!” 跨入正门后,气温陡然降低。 仿佛一下子进入隆冬腊月。 众人神色各异,低声议论着。 不知是谁首先提起了‘无头鬼’,瞬间勾起了众人那些不好的回忆,气氛渐渐沉默了下去。 人们不自觉地相互靠紧了些。 坞堡内,一座大堂正对着大门。 两侧各有一些屋舍,夯土阶梯贴着坞堡四壁而建,方便内里人走到墙垛上去。 不过,眼下此地处处破损。 大堂屋檐垮塌了半边,蛛网密布于角落,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四周屋舍大都倾倒。 王安一边留心暗暗观察着坞堡内的建筑,一边与人一起,将供桌摆在了朝向东方的位置。 香烛、线香、三牲祭品一一摆好。 同时,唐云鹤亦领着周铁虎从正门走了进来。 66、5仙道 “吱——咣!” 两扇黑漆大门被捕快从外面闭锁。 坞堡内的光线似乎更黯了些。 遇难者家属们扎堆聚集,看着唐云鹤、周铁虎从门洞里走出,神色稍微放松。 这二位仿佛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有唐上仙在此,这次一定能让无头鬼魂飞魄散!” “周捕头也进来了……” “他们在坞堡里做法,肯定有十足的把握杀灭无头鬼!” 人们窃窃私语。 唐云鹤站在法坛前,皱了皱眉头。 旁侧的周铁虎立刻会意,转身看向众人,收敛去面上笑容,喝道:“肃静,不得打扰唐真人做法!” 众人面色一滞,纷纷噤声,不敢言语。 王安站在角落里,默默观察着唐云鹤的动作。 白天的坞堡内,依旧有阴气流转。 但不足晚上阴气聚集量的十分之一。 若没有昨夜的经历,只怕他会以为无头鬼只是一般邪鬼,而坞堡亦不过是因为无头鬼潜藏于此,积年累月之下才产生了阴气侵蚀的现象而已。 就像如今的唐云鹤。 看其神色,压根就没对无头鬼案有多重视。 之所以在坞堡内开坛作法,是因为眼下再没有一个幌子比无头鬼更好用,能让唐云鹤杀绝众遇害者家属炼制法器,而不用担负任何责任,只需把一切推在无头鬼身上就可以。 人心远比邪鬼更恐怖恶毒。 王安人微言轻,故而没有提醒被唐周二人骗进坞堡的遇害者家属们,若他真如此做,不仅会打草惊蛇,更可能被唐周利用,起到反效果。 他选择潜伏于坞堡之内,伺机而动。 …… 法坛设于大堂台阶之下。 蜡烛晃动火苗,线香升起青烟。 三牲祭品摆于案上。 其后有一碗黑狗血、一碗鸡血、一把白米、一叠黄符纸。 唐云鹤恭恭敬敬向法坛跪下,将一篇祭文念过一遍,以头触地,大呼道:“伏惟尚飨!” 呼! 话音刚落,平地起了一阵怪风,漫卷灰尘。 在桌案摊开的那一层白米上,跟着出现一个个像是犬类的脚印。 唐云鹤站起身来,见到那些脚印,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跟着把身后那杆黑幡插在法坛左侧。 幡面依旧卷起,旁人难见幡上图形。 他身负道统与尚国正教天一道并非同流,乃是一不知起自哪个年代的道统,名为‘五仙道’。 五仙者:胡白黄柳灰。 胡者,狐狸;白者,刺猬;黄者,黄鼠狼;柳者,蟒蛇;灰者,老鼠。 五仙道奉祀五大仙,与五族之中佼佼者订立盟誓,时时以血食供养,寻常时候,可以借用其力量修炼己身。 若本性虔诚,对五仙奉献颇多,则可以在危急关头,招引五仙中的一位降临附身,帮助自己破除危机。 阴姹幽玄幡就是五仙道统中包含的一桩法器。 唐云鹤一边炼制此器,一边以诸多女子的剩余血肉,贡献给与自己订立盟誓的‘黄裤儿’及整个黄大仙族,得到黄裤儿祖父‘黄六爷’的青睐,危急关头可以请黄六爷上身,助自己渡过难关。 不过黄六爷等闲不会对祭祀做出回应。 眼下回应唐云鹤这场祭祀的则是黄裤儿。 他催运法门,眼睛蒙上了一层灰黑色泽,立刻看到一只半人高的黄鼠狼站在桌案旁的白米上,伸爪撕下一只鸡腿,放在嘴里啃了几下,颇觉无趣,又丢进了盘中。 它一双藏着奸诈阴险的眼睛看着唐云鹤,尖声道:“祭品越来越不够滋味儿了! 我要吃人肉,喝人血! 喝女人血!” 唐云鹤脸上赔着笑,随手指向了角落里的一群人,回应道:“您先将就着吃点,待会儿这些人,不管男女老幼,您相中哪个就可以吃哪个,想喝谁的血就喝谁的血!” …… “上仙那是在做什么?” “他好似是在和人说话,难道是请来了神仙帮助杀鬼?!” “我们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上仙真是有大才能啊……” 看到唐云鹤对着自己等人指指点点,众人顿时忍不住,低声议论了几句。 周铁虎亦是第一次见到此等诡异情景,心下震惊,愣了愣神,稍后回过神来便喝止了众人的议论:“肃静! 真人正在请动神仙帮忙,你们这般喧哗,小心惹怒神仙老爷!” 众人被吓得手足无措。 有胆小者立刻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神仙饶恕罪过。 王安目光越过跪在地上念念有词的几人,看向法坛。 拳意精神聚集于眼目,他眼中所见情景顿时与方才大相径庭。 黑气如丝如缕,游离于坞堡之内。 法坛供桌上,黑气聚在一头人立而起的兽类周围,使之显得甚为阴森。 黄鼠狼?! 看清那兽类的形体,王安愣了愣。 唐云鹤不知从何处召来了一头黄鼠狼! 他定睛观察,立时发现那头黄鼠狼身上溢散的黑气,隐约融于唐云鹤周身,两者气脉相连。 这就是唐云鹤所修的法门? 其与那头黄鼠狼在说些什么? 因为两者以念头交流,王安自不知他们彼此间说了什么,暂且按捺住心思,继续观察。 …… “这些人,我都能吃?”黄裤儿盯着一个胸襟广阔的妇人,眼冒绿光。 唐云鹤点头称是,笑道:“还须请黄兄帮我做完一件事。 做完这件事,你把黄二爷也请来,共享这场盛宴,我只取五个年轻女子精魄心肝炼器,如此岂不美哉?” 黄裤儿口水都流了出来,闻言耳朵一动,看向唐云鹤道:“什么事?” “黄兄难道没有发现?”唐云鹤指了指四周,“此间阴气聚集,乃是一头邪鬼的巢穴。 眼下想请黄兄找到其巢穴,将之封堵。 避免它再跑出来,坏了咱们的好事。 黄兄以为如何?” “甚好,甚好!”黄裤儿大叫了两声,旋即化作一道黑烟在坞堡四处流窜开来。 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绕着坞堡转了一圈,在一堆石块前显出形体:“那头小鬼儿就缩在这堆石头底下,石头下有一口井!” 唐云鹤对黄裤儿大加称赞:“黄兄出手,万事不愁!” 他一指那堆石块,转而对众人吩咐道:“去把那堆石块搬开,无头鬼就藏身于石块下的井中。” 67、封印 “啊这……” 众人听说无头鬼就藏在石块下面的井里,都吓了一跳。 大都面有迟疑,非但没有踊跃争先去搬石块,反而齐齐往后缩了缩。 谁知道去搬石块会不会惊动无头鬼? 须知大家都是肉体凡胎,与它对视一眼,脑袋就没了。 “磨蹭什么?!”周铁虎板起脸,呵斥了众人一句,旋即伸手点出众人里较高大强壮的几个汉子,“你们五个人过来,速速把这些石块搬开! 有上仙在此处坐镇,担保你等无事!” 他嘴上说得好听,自己却动也不动。 被他点出的那几人俱战战兢兢,但又不敢违抗一位捕头的命令,畏畏缩缩地走出了人群。 还是一高个少年带头走到那堆石块前,搬起一块挪到了角落。 几人沉默不语,跟着埋头搬运石块。 黄裤儿就站在距王安两步外的地方,一对奸邪的小眼儿滴溜溜转动,目光越过几个汉子,直溜溜地落在后方人群里身段容貌都较出挑的一个妇人身上。 “这黄鼠狼身上好重的阴气…… 不知它是属于妖类,还是鬼类? 若是妖类,气息却又不像狗哥那样,带有兽类特有的腥臊气味……” 王安搬着石块,脑海里转动。 眼下是他能看得见黄鼠狼,对方却不曾注意过他。 片刻后,石块尽被搬开。 果然露出了底下的一口井。 井下幽深,阴气从中涌出,果然是坞堡阴气的源头。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随着阴气冲出井口,在此间弥散开来,很像那绸缎老尸散发出的气味。 黄鼠狼的鼻子倒是灵。 王安不动声色地瞥过黄裤儿所在方位。 他也学着其他人那般,离井口远了些,对井口避如蛇蝎。 唐云鹤迈步而来,站在井边,朝下望了一眼。 “果然不出所料。 那头邪鬼已与此间阴脉相连,既被阴脉束缚在十里堡,亦能依凭阴脉修养生息,阴脉不灭,它就近乎不死。” 唐云鹤此言没有遮掩,直接说了出来。 惹得众人面色惶恐,不知所措。 上仙话语的意思是无头鬼杀不死? 若杀不死,自己岂不是要遭殃? 他们心中多少有这样的疑问与恐惧。 唐云鹤盯着水井看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向对面‘呆立’着的王安,指着对方道:“你去给我把黑狗血端过来!” 随后又连连指了周围几人,令他们把符笔、朱砂也都拿来。 其指挥王安做事时,周铁虎目光亦投了过来,看了脸上污迹横行,身量高大的少年一眼。 总觉得这少年看着眼熟。 但一时间又不知熟悉感从何而来,只当是自己出了错觉。 一应物什准备俱全。 唐云鹤端着那盆黑狗血就泼进了井中! 哗! 黑狗血淋入深井,激起一片水声。 除此之外,似乎没了其他动静。 但站在后面的王安眼皮一跳,拳意精神聚集之下,霎时感应到井中涌出的阴气刹那增多,竟要形成井喷之势! 那一盆黑狗血仿佛将沉睡中的邪鬼惊醒,又似是打破了某种平衡。 冥冥之中,他听到了一个脆嫩的女声:“疼!” 声音与昨夜骤遇无头鬼,泥淖河流乍现时听到的女声一模一样! 绸缎老尸、女声、坞堡上背人头的蛤蟆…… 王安隐然觉得抓到了些线索。 但几根线索始终难以贯连。 他按下心思,继续看着唐云鹤的动作。 只见其捻起一支符笔,在和着朱砂的鸡血里蘸了蘸,旋即提笔在井沿写下六个符文。 符文犹如鸡爪印,难以分辨其中涵义。 但王安感应到,唐云鹤每勾勒出一个符文,其周身就涌出一股波动,与天地交感,一缕缕无形无质的‘气’从其体内流出,涌入手中符笔,最终凝入一个个符文里。 这就是修行者的‘气’? 他心下好奇,稍稍靠前两步。 对那种‘气’立刻有了更细致的感受。 那一缕缕气息,给他的感觉,就好似春天来时,花木始发的蓬勃力量,仿佛能勾动人心,使人都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狗哥曾说,气分阴阳五行。 眼下唐云鹤体内的气,莫非就是五行之中的木之气?” 唐云鹤并不知身后有个小子不知不觉间,窥知了自身的真气属性,他勾勒出六个符文后,抬眼看向黄裤儿。 嘴唇翕动,却是无声。 全凭念头交流:“黄兄,接下来便靠你勾动青木镇灵符,形成禁制了!” “小事一桩!” 黄裤儿咧嘴奸笑,刹那化作一道黄光。 黄光投入第一个符文之中,符文顿放毫光。 跟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六个符文统统亮起,一道浑黄光链串联六个符文,层层光芒向内收缩,交织成网。 井中阴气顿被封锁,被死死镇压在符文勾连成的光网之内! 坞堡里的阴气渐渐流溢。 连温度都悄然间增高了些许。 “好了!” 唐云鹤随手把符笔丢进碗里,抬头与那只半人高的黄鼠狼对视一眼。 彼此眼里皆有些期待。 王安看着井口上那一片光网,皱了皱眉。 若这口井真是坞堡阴气之源,那依他昨夜所见的阴气聚集量来看,这道光网根本无法抵御。 事情并未完全解决。 但唐云鹤哪会理会这个? 其只是想将无头鬼暂时镇压,莫要妨碍自己的大事就行! “好了?” “无头鬼被上仙灭了?” “你们看井口那些画,正放着光呐!” 众人看着井口时隐时现的那一片光网,顿觉神仙手段也不过如此。 见识了真本事,也就越发相信无头鬼已被上仙斩杀。 他们哪里想到,‘唐上仙’而今已经打起了他们的主意。 “来!” 唐云鹤转过身,朝供桌一侧的幡子一招手。 那杆幡子乘着一阵怪风,倏然飞入他的手中。 他左手持幡,右手边站着黄裤儿。 黄裤儿眼神兴奋,盯着人群里的一个妇人,哈喇子都流出了嘴角。 “就她,先就吃她了!” 它猛然伸爪,指向那个妇人。 “好。”唐云鹤点头,当下也毫不掩饰,出声道,“黄兄享用过这个,记得把黄二爷也叫来享享福。” 黄裤儿连连点头。 背后一根蓬松的尾巴忽地竖了起来。 唐云鹤旋即朝人群里的那个俏丽妇人招了招手,板着脸道:“你过来。 仙人看你颇有灵心,想要对你点拨一番。” 他方才对着虚空说话,众人见之,内心早联想到他可能在与真正的神仙交流。 眼下听其亲口承认,都是无比惊讶。 妇人被上仙选中,更是头脑昏眩。 在一片艳羡的目光里,低着头,碎步走向唐云鹤。 唐云鹤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黄裤儿盯着妇人,脖颈越伸越长,长到二三尺时,它尾巴后涌起一股黄烟。 烟气里,黄裤儿变作一白面公子,眼露邪光,呼啸而起,冲向妇人天灵盖! 刷! 一柄雁翅刀挑动层层波纹,蓦地自斜刺里杀出! “黄鼠狼也能当神仙?!” 少年声音冷彻全场! 68、拳意杀敌 “黄鼠狼也能当神仙?!” 此言一出,唐云鹤脸色陡变,目光如剑一般扎向声音来处。 化作一道黄光扑出的黄裤儿亦是定在半空,显出白面书生的形貌,惊疑不定地看向越众而出的少年。 他莫非能看到自己? 唐、黄二者尚未有反应。 周铁虎已经抽刃迎向满脸污迹的王安,同时吐气开声:“哪来的混账,敢在此搅扰法事!” 噌! 其说话之间,斩鬼朴刀已割破空气,挟裹刚猛之风,一刀劈向王安刺杀而来的雁翅刀! 当! 两者骤然相碰。 火星乍起。 一众百姓神色懵懂,不知这变故因何而起? 而周铁虎在看到那一柄穿破空气的雁翎刀时,已然有所明悟。 第二班捕快里,独有王安一人随身兵刃乃是一把雁翎刀! 来者纵不是王安,亦与之脱不了干系! 自己是王安上司,却不知他潜入了遇难者家属群中,搅扰了唐真人的大事,难逃失察之过。 眼下唯有将王安斩绝,方能让唐真人怒火消歇,将功折过! 然而。 两者兵刃相撞。 王安不退反进,朝前急踏出三步。 反观周铁虎却是踉跄跌退,竟是抵不住他这一刀的力量! 雁翎刀上云纹如波浪层层叠叠,穿破空气,变刺为挑,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挑出一刀,顿时周铁虎生出一种‘防不胜防’的感觉! 周铁虎心神大骇! 其草莽出身,侥幸在南平府衙混得捕快职司后,精研大枪拳,进而炼出明劲。 之后多处偷师,这里学一招,那里学半式,将周身肌肉锤炼到三百余块,终于踏入暗劲层次。 如今已在暗劲层次浸淫五六年。 在南平府衙众捕头中,郑龙华或为第一,那他周铁虎便紧随其后,占据第二的宝座! 然而眼下,这个据说踏入明劲层次也不过一个多月的小捕快,直接就在力量上超越了自己?! 周铁虎如何能信?! 他难以置信! 但不得不信! 呛啷! 眼看刀光直奔自己胸膛而来,周铁虎慌忙提刀去挡。 未想到对方刀上传递出的力量层层叠叠,无声息间消解去自己的暗劲,直接让周铁虎手中兵刃掉落在地! 他匆忙后退。 仍难免被刀刃划开胸口衣衫,在胸前划出一道伤口。 鲜血染红衣襟。 对面王安得势不饶人,追近一步,突然爆吼出声:“杀!” 昂! 猛然间,他背后仿佛浮现出煌煌烈日。 那金黄色泽又霎时演变作斑斓虎皮,披覆在他身上,直将他化作了一头吊睛白额猛虎! 原欲偷袭的黄裤儿陡见王安气势变化,竟生出一种让自己都心悸的威严来,一时呆在原地。 唐云鹤满面铁青。 若真让此獠在自己面前斩绝周铁虎,自己颜面何存?! 他一顿手中幡子。 卷起的幡面顿被抖开,垂落而下。 漆黑幡面之上,一颗美女头颅栩栩如生,妖艳勾人,但看其脖颈以下,却是一具包裹着五脏的白骨骷髅! 一丝丝寒气弥漫此间。 虚空间似有女子幽幽叹息声响起。 本已提升不少的温度,又骤降下去。 一道白影飘出旗幡,扑向了王安! “周铁虎,你与唐云鹤想来早有合作了吧? 南平城周边民妇民女失踪案,其中可有你的首尾?!” 就在这时,王安心中一动,忽然住刀,任凭白影扑向自己,心无旁骛进一步凝聚拳意精神,一双眼睛里满是灼灼神光,盯住周铁虎! 被他目光所照,周铁虎顿觉自己如赤身暴露在煌煌烈日之下,无所遁形! 其神色立刻慌乱了起来。 果然! 看其神色,王安立知自己的判断无错。 周铁虎早就与唐云鹤勾结了起来,不然唐云鹤也绝不可能在南平城里迅速找到符合要求的年轻女子! 两人里应外合,此事本该圆满完成。 可惜有方捕头横插了一脚! “你身为官差,却纵容恶贼戕害平民,助其勾引年轻女子,掏心挖肺炼制法器; 纵被查见,依旧死不悔改。 如今更诱骗一众遇害者家属,意图在坞堡之害死他们,帮助恶贼圆满法器! 周铁虎,你恶贯满盈,罪该万死!” 王安怒意勃发,拳意精神凝练到极致。 登时有一轮烈日在他脑后浮现,中有猛虎高扬头颅! 嗡! 他体内丝丝缕缕的阳气溢发,与拳意精神相合,猛地朝外无声扩张! 扑向他的那道白影瞬间便被阳气灼伤,裹着一股黑烟,尖啸着倒退! 被如此悍烈气息震慑心神,周铁虎浑身汗如雨下。 他亦是炼出了拳意的人物。 只是他的拳意不过洞明层次,而今又被王安击溃心神,更是难以抵御,溃不成军! 生死交关之际,也是强大的求生欲让他短暂脱离王安的拳意压制。 眼神仍难掩恐惧,连连后退喊叫:“又不是我一人那么做! 崔大人、胡大人、各位供奉,多少都沾了这种事情! 尚国百官大都如此,你、你不过是一个小小捕快,你有何资格定我的罪? 我没错!” “尚国朝廷容得了你,小民百姓奈何不得你。 但苍天——又岂能容你?!” 王安怒发冲冠,厉喝出声! 一刹那,他头顶那一轮虚无的神日,在周铁虎的精神里有了实感。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光和热散发而出,穿透自己的脏腑肚肠,心肝脾胃,照见了自己污秽丑陋的灵魂! “啊啊啊!” 周铁虎踉跄跌倒,连连惨叫! 其眼眶里涌出两股浓烟,头面、手背、胸膛等所有对着刘邦的部位均出现一股股白烟,似是被一根烧红了的铜柱黏住,皮肤大面积烧伤! 连叫几声过后,周铁虎头发蜷曲,一张脸烧得焦黑。 竟当场毙命! 王安没有使用一招一式,仅凭拳意精神观照,直接‘烧’死了周铁虎! 在场中诸多百姓眼里,那是他生生用言语降下惩罚,烧死了周铁虎! 一时间,众人对王安奉若神明! 再揣摩这位满脸污迹的少年先前所言,一些伶俐的登时回过味来! ——这位才是真心帮助大家的侠士啊! 那唐上仙保不齐就是想坑大伙性命,拿来炼他那法宝的凶徒! 众人看向唐云鹤,登时神色大变! 69、放人 “你真是王安?” 唐云鹤盯着少年那张遍布污迹的面孔。 无论如何也难把他同一个府衙的小小捕快联系起来。 但听周铁虎方才所言,此人似乎正是王安! 他缘何能招引正阳气息俯身,与天地交感? 也因为王安当下状态奇异,被唐云鹤看出他身怀浓郁阳气,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一个修行者。 而非寻常武夫。 从未见过武夫能有这般手段! 当时放纵李英灭杀方重时,唐云鹤都不觉得有何困难,眼下陡见王安手段,顿觉此事棘手了起来。 王安身材修长,背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 他持威胜刀在手,听得唐云鹤发问,轻笑了笑:“看来阁下眼神不怎么好使,连周铁虎都不如。” 说话间,他瞥了唐云鹤身后的深井一眼。 井沿上的六个符文不断颤栗,交织而成的光网亦逐渐拉扯变形,底下正有海量阴气集聚,不断冲击井口这一层禁制。 缕缕阴气从禁制裂缝间渗透了出来。 这道禁制坚持不了太久。 唐云鹤先前那一番作法,又将黑狗血泼进其中,未能镇封底下邪鬼不说,反而助涨了它的气焰。 等它冲破禁制,身后这些民众就全是它的血食。 此时首要任务,就是在它冲破禁制之前,将人都放出去。 斩杀唐云鹤却不着急。 “王安,民妇失踪一案有颇多误会,想来是你误解了什么,贫道与府尊已然澄明。 你若不信,此间事了,我可带你求问府尊。 一定会让真相大白。”唐云鹤手握阴姹幽玄幡,感应到幡上阴气缓缓减少,心下焦急,但只能暂且按捺,想将王安先哄骗住。 方才自己放出姹女,意图勾走王安魂魄。 不想对方怀有神通,竟能鼓动阳气外放,一下就损伤了姹**神。 这件半成品的法器难堪大用。 此番想弥补法器损伤,彻底将之炼成,就得需要至少七个年轻女子了! 王安捻起一片衣角,抹过威胜刀上的血珠,还刀入鞘的同时,眼光似有似无地瞟过唐云鹤身旁的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正是那黄鼠狼所化。 他不动声色,出声道:“哦?这竟是一个误会? 既是误会,此时不妨先放这些无辜百姓出去。 我们再好好商谈如何?” 遇害者家属们纷纷屏息凝神,盯住唐云鹤,等待他的回应。 王安看似是与唐云鹤有商有量,实则已经筹谋雷霆一击,不求斩杀唐云鹤,只求争取到让众人逃离的时间! 唐云鹤闻言,面上神色不变,眼神却冷了下去。 对方想将众百姓放走。 但眼下众人却是他炼器的关键。 他岂会放弃? 忽然,他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道:“好,本来让他们留下,亦不过是令法事更完备而已。 如今法事已经做完,自该要放人。” 他说完话,垂手而立,老神在在。 似乎真要大发慈悲,放一众百姓脱离。 但王安却注意到,其垂下手的时候,旁侧的黄鼠狼书生朝其看了一眼。 唐云鹤想要打黄鼠狼书生这张牌? 正巧! 我也想拿它作伐! 王安表面上微微放松,肩膀微微塌下,朝身后众人摆手:“好了,唐真人也说了,这里已经没你们什么事,都回家去吧。” 众人闻言匆匆往门洞里涌。 但门外面已经被捕快封住,人们在里面怎打得开? 当即就有人不断拍门,请外面守着的人来开门。 “唐真人,门外面可是封着的,您不朝外面人招呼几声,他们怎会放人呢?” 王安向唐云鹤又说了句。 “呵呵,我倒是忘了这事。”唐云鹤咧嘴笑了笑,紧跟着猛然抬高声音,“放人!” “放人!” 其声音一传出门外,守在外面的几个捕快听言,迟疑了片刻。 终因对修行者甚为畏惧,把门打开来。 拥在门洞里的众人猝不及防之下,哗一下子冲了出来,前面人扑倒在地,后面的直接从他们身上踩踏过去。 一时间妇人孩童的哭声、男人的叫骂怒斥喧杂而起! 这一场变故直接导致后方不少人被堵在门洞,难以逃出! 趁此慌乱之时,唐云鹤一手将幡子插进泥土,一手摸出一道符咒,直接丢向王安! 呼! 黄符在半空中无火自燃! 一道人头大的火球直扑王安,炽烈热意使得空气都扭曲起来! 火球填满他的视线! 黄裤儿抓住时机,化作一道黄烟呼啸而起,直扑向被堵在门洞里的一个年轻妇人! “呵!” 眼看火球扑杀而来,王安不退避不格挡,反而扭身一刀劈向侧方虚空! 黄裤儿正从他这边经过! 那道黄烟上浮现书生面孔,见王安一刀斩来,竟也毫不退避,迎着刀光呼啸而来! 轰! 火球撞在王安身上。 他周身衣衫尽被烧灼,燃烧起一场熊熊大火。 被火光包裹,他面上毛发一瞬间被烧了个干净,但身躯却愈发显得犹如金铜所铸,竟在火光里毫无损伤! 水火不侵! 唐云鹤陡见此一幕,心下悚然而惊! 滋啦! 另一边,丝缕雷光猛然自王安掌心迸发,缠绕威胜刀,雷光加持之下,此刀实打实地斩在了黄裤儿所化的黄烟之上! “吱——吱!” 黄烟里连连传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瞬息黯淡,显出黄裤儿倒飞出去的形体。 它被雷光所伤,形体竟变得有些透明! “阳、火、雷! 黄兄,快请二爷来!”唐云鹤脸上骇色再难遮掩,暴喝出声的同时,忽然抓出一把符咒,尽朝人群丢去! 此敌威胁巨大,须借黄二爷之力才能斩杀。 眼下不该再作炼制法器之想,全力牵制王安,让他腾不出手对付自己才是正道! 否则,己命危矣! 这是什么怪胎?! 唐云鹤走了一步妙棋。 数张符咒演化出火球、金光、利矢呼啦啦一片扑向人群。 人们见到这种骇人手段,都被吓得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此时,反而是王安一声暴喝惊醒了他们:“快走!” 暴喝声里,他心神却骤至静定,眼前景象尽皆烙印入脑海,随即被观想而出,与现实无差。 铁盔鬼、血衣鬼降临入王安观想的现实之境。 化作两道光芒,投入他背后长条包裹里。 内中,二刀嗡地一声,各自颤鸣起来! 利刃刹那出鞘! 70、铁刹山 唰! 百辟、神术二刀将布包裹斩成碎片,舞了个刀花,横空而出,一左一右横在王安两侧,犹如两道翅膀。 他的身后,百姓们仓皇逃跑。 前方虚空正有一道金光直直地朝人群激射而去! 此金光锋锐无匹,肉体凡胎难以抵挡。 被金光照到手脚,手脚俱斩,照在头颅,头颅皆断! 除金光外,另有两团火球、无数利矢嗖嗖而至! 仅凭王安一人,根本抵挡不住! 他一心三用,手持雁翅刀,一刀劈灭一团火球; 二刀一左一右,真如翅膀般呼扇,将诸多利矢箭簇、金光法咒统统格挡! 诸般符咒,无一能近众百姓之身! 门洞里的百姓们如潮水般退却。 最后有胆大的汉子撑着两扇黑漆大门,使之无法关闭,同时大喊:“恩公,您也快逃吧!” 逃? 王安抬头看向前方: 唐云鹤提着黑幡撤回法坛之后,白面书生显化黄鼠狼本形,在法坛白米上又蹦又跳; 角落井沿上,光网一根根破裂,符文一个个黯淡。 即使不以拳意精神感应,他仍能看到一股柱子般粗的黑气从中喷薄而出! 刷!刷! 他未对身后那两位帮自己留门的汉子言语什么。 直接以心神操纵二刀,逼得两人踉跄后退,跟着合上了两扇大门! 纵然百姓们逃出坞堡,亦是前途未卜。 毕竟,周铁虎亲口说了,尚国百官人人如此! 联合诸位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操纵治下万民生死犹如猪狗! 人人自危! 纵然此时能活,亦不知明日、后日、明年是否能活! 想要安稳地过,就得脱离尚国。 却不知尚国内外,和这坞堡内外差别大否? 两扇门咣当一声合拢! 二刀穿空而过,掠过王安旁侧。 神术刀漂浮不定,在半空中变化出鬼火刀的刀势,阴诡险恶的一刀刺向唐云鹤; 百辟刀完全是烈火刀的架势,一刀劈出,封绝黄裤儿所有去路,逼得它跳下法坛,朝后退避! 角落深井里,滚滚阴气凝若实质,柱粗的黑烟里,一只干瘪苍老的手掌搭在了井沿上。 冥冥之中,似有不可名状的气息被撬动,尽朝着法坛汇集。 一股莫名暗香浮动于空气里。 “死来!” 王安操纵神术刀,逼得唐云鹤腾不出手来阻挠自己。 跟着几步踏出,犹如一团烈火暴冲进黄裤儿身畔,一刀横扫而来! 嗡! 威胜刀横空而过,烈烈罡风乍然而起! 如波浪般的云纹刀身上,雷光缭绕,勇猛刚烈! 百辟刀在旁倏然旋转,飘逸如穿花蝴蝶,看起来赏心悦目,实则封绝了黄裤儿的所有退避路线! 不论行或不行,它只能硬接王安这一刀! 可它深知自己斤两,根本无法与这等掌握雷法的‘修行者’相搏,吓得心胆俱裂,屁股后喷出一股骚臭黄烟,嘴里尖声啸叫:“爸爸!爸爸救我!” 冥冥中,暗香越发涌动,混着这股骚臭气,形成让人头脑昏沉的气息。 “御剑术,你——” 一个公鸭嗓在王安背后响起。 但他看也不看背后,手中威胜刀一往无前地扫过前方。 空气扭曲。 雷光灿烈。 威胜刀凶狠地划过了黄裤儿的脖颈。 畜生的头颅冲天而起! 啪! 缭绕雷光的手掌抓住了那颗头颅,一把捏成粉碎,血水和着脑浆从他掌心滴落! 黄裤儿半人高的无头身不再虚虚实实,而是显形于现实,朝前扑倒,颈间腥臭鲜血冒个不停! “你敢伤我儿性命!” 公鸭嗓猛然变得尖锐。 寒光森森的十根指爪刷刷刷铺展而开,要将王安撕成粉碎! 当当当! 直刃横刀‘神术’横空而至,斩过十根宛若精钢打造的指爪,带出溜儿火星。 指爪上顿现一个个豁口! 一人高、颇魁梧的黄鼠狼向后翻了个跟斗。 百辟裹挟而至。 双刀回鞘。 王安陡然转身,一双眼睛里,升起两颗太阳,烈烈阳气如火烧天,似有一头猛虎踞坐在他的肩膀上。 他盯着那神色惊怒的魁梧黄鼠狼,冷笑出声:“不过是一头畜生而起,杀了就杀了,还能让它骑到人头上作威作福?” “铁刹山与你不共戴天!” 魁梧黄鼠狼‘黄二爷’尖声嘶叫,越发愤怒欲狂。 但它的一双黑眼珠却转个不停,没有丝毫为子报仇的意思,反而低下脑袋,嘴里念念有词,想要另寻帮手。 它阅历颇丰,自知遇上了硬茬。 凭它与唐云鹤也难对付。 ——纵然能对付,以它们铁刹山的秉性做派,也多会拉帮结派,各邀援手。 惹了它们一个,就是惹了一窝。 不搅扰得你全家死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绝不善罢甘休! 这就是铁刹山的办事宗旨。 想要了结这事,除非付出巨大代价——或是把这蛇鼠一窝满门斩绝,不然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呜呜呜——” 风声如泣如诉。 唐云鹤悄悄靠拢了黄二爷。 黄二爷不断向铁刹山传去令咒,却未得丝毫回应。 它心下越发警惕,抬眼看向对面的王安,却发现那少年的眼光已不在自己身上。 怎会这么冷? 黄二爷浑身毛发微耸,体型又膨胀了一圈。 顺着王安的目光朝某个角落看去: 两只干瘪的手掌扒在井沿上,黑气滚滚的井口内,先有一颗头颅‘挤’了出来。 那头颅多处溃烂腐败,仅能大略分辨出从前样貌。 紧跟着,一颗颗头颅接二连三地从不大的井口‘挤’出。 漂浮在虚空,犹如一堆气球。 穿着破烂绸缎面的老尸双手撑着井边,从中爬了出来。 “好浓重的阴气!”唐云鹤盯着那具顶着许多颗脑袋的绸缎老尸,握紧阴姹幽玄幡,心头凛然。 “这就是无头鬼?” 黄二爷面上毛发褪去,渐渐显出一张英武的面孔。 它眼神同样忌惮。 与唐云鹤念头交流:“井里喷出的阴气封住了整个坞堡,此地只剩阴气流动,五行元气尽无影踪。 令咒传不到铁刹山去了。” 坞堡内,黑气遮蔽,几人身影若隐若现。 绸缎老尸静静而立。 颈上无数头颅纷纷渐渐停止四下查看。 71、俯身 “看来得节省真气催运了。” 唐云鹤目光扫过无头鬼,又看向对面与自己牵制着的王安:“这无头鬼竟能聚集如此浓郁的阴气?想必来头不小! 二爷,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是先对付无头鬼……还是对面那个王安?” 有黄二爷在此,唐云鹤反而没那么忌惮王安。 黄二爷同样举棋不定,心下喃喃自语:“此间阴气真是这无头鬼聚集而来?” 它不敢妄下推断,便回应唐云鹤道:“稍安勿躁。 先不要着急对付谁。 对面那小子同样不是善茬,若不能雷霆一击将他斩杀,被他纠缠住,再被无头鬼黏上,咱们就得险象环生了! 静观其变吧!” 呼呼呼! 它念头刚一传出,四下阴风猛然呼啸开来! 站在井边的绸缎老尸脖颈上,一颗颗头颅全部转向同一个方向,脸上神情扭曲,释放出炽烈的恨意,齐齐朝那人怒吼。 声音如潮水般层层叠叠而来:“王安!” “我记得你!” “我记得你!” “我记得你!” 在这纷杂怒吼声里,位于下方的周通头颅猛然膨胀,引得其他头颅纷纷依附,他朝着王安张口吐出一道黄泥浆! 呼! 浊流和着阴气,直冲向王安! 泥水里伸出一条条手臂,齐刷刷一片抓向王安的头颅! 此次却未听到那个悲戚的女孩声音。 “咱们也动手! 杀了那小子!”黄二爷眼中精光一闪,猛然一跃,跳到了唐云鹤的肩膀上! 紧跟着,它身形溶解消失。 唐云鹤的身形却不断拉长,犹如一个踩高跷的人,一手将幡子插进泥土,一手五指张开,五道钢刀似的指甲上缠绕腐毒黄烟,切割阴气,凌厉无比地扫向王安! 王安动作却比他二者更快一筹! 在绸缎老尸的许多颗头颅齐齐转向自己的时候,他脚掌蹬地,猛地腾跃而起,旋身之间,二刀倏然飞出! 当当! 二刀交叉,死死抵住‘唐云鹤’的钢刀手爪! 他一脚踏在其手臂上,借力再度拔身而起,凌空一刀直劈向唐云鹤! 自己与唐云鹤唯有你死我亡! 纵然坞堡诡异凶邪,无头鬼显身,当下亦必将唐云鹤、黄鼠狼作为首要格杀目标! 不杀此二獠,自己休得安稳应对坞堡凶邪! 刷! 正当此时,唐云鹤另一条手臂亦穿空而来,同样是五柄钢刀凌空劈斩! 威胜刀变斩为挡,与五柄钢刀猛然碰撞! 当! 王安身形纹丝不动! 五柄指甲钢刀上,又是浮现一个个豁口! 但钢刀间缠绕的腐毒黄烟亦趁虚而入,猝不及防之下,缠绕上王安手掌! 滋! 他双手皮膜登时被蚀出一个个孔洞! 然而下一瞬,电光猝然而发,缠绕在腥臭黄烟上,直接将之震灭得无影无踪! “给我开!” 王安丝毫不受这细微伤势影响,猛然扬刀,雷光缭绕的一刀轰然劈在五道钢刀指甲上! 咔嚓! 两道指甲当场断裂! ‘唐云鹤’那条手臂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被震得向后方甩去! 哗哗! 泥淖河流席卷一条条拉长的手臂,陡然折转方向,再度向王安冲刷而来! 无头鬼将王安当作自己头号大敌。 哪怕有‘唐云鹤’这般现成的便宜也不捡! 由此亦可见,它还未真正形成自己的灵智。 “退!” 陡得机会,俯身于唐云鹤的黄二爷却不敢趁机与王安相搏,口中尖啸一声,跟着身形缩小,朝城门洞飞退! 它已被王安方才一击吓破了胆子。 即便它与唐云鹤联手,只怕也挡不住对方! 眼下黄二爷一心只想逃脱坞堡! 其他事情日后再议! 被黄二爷俯身,唐云鹤仍有自主意识,伸手去抓自己千辛万苦才炼成大半的阴姹幽玄幡。 对面,百辟、神术二刀斩断数条手臂,阻住泥流冲刷。 王安狂奔而来,势若猛虎穿林。 临近了,一刀斩向唐云鹤抓住幡子的那条手臂! “弃幡!” 唐云鹤脑袋旁侧,浮现黄二爷显得分外狰狞的面孔。 此时,唐云鹤听得黄二爷所言,却迟疑了刹那。 他抓着幡子的那条手臂上,青气浮动,竟在体表结成一层树皮般的物什,那层‘树皮’颜色不断加深,宛若铁汁浇铸! 呜—— 下一瞬,威胜刀挟裹雷光乍然斩落! 犹如铁皮的一层气之壳直接被斩碎崩灭! 唐云鹤骇然失色,另一只手直接捏碎一枚护身符! 千钧一发之际,一层龟壳般的纹路陡然浮现于威胜刀刃和唐云鹤手臂之间。 可这层纹路也被刹那斩碎! 刀光劈落。 一只手掌紧抓着幡子,留在原地。 唐云鹤惨叫连连,被一股黄烟携裹着撞向门洞! 鲜血滴落泥土,溅在幡杆之上。 幡子阴气更浓,临近便听到一个个女子的哀哭惨叫之声。 “邪器!” 王安一把握住那道阴姹幽玄幡,灌雷手施展而出,道道雷光如蛇般缭绕整道黑幡! 黑幡燃起熊熊火焰。 其中女子哀哭之声竟刹那减弱,转为一个个若有若无的感激之语。 一道道影子婀娜飘出黑幡,小心翼翼地靠近王安背后。 他的背后,有一轮沉浸于虚实间的太阳。 神日内,斑斓虎皮隐现。 一个个看不清形容的窈窕身影融于神日之中,在那斑斓虎皮周围或站或坐。 犹似为虎作伥。 王安拳意精神暴涨,神光几乎溢出眼眶! 他身形在半空中划过一团残影,下一瞬,已临近‘唐云鹤’身畔! 咚! ‘唐云鹤’挟裹巨力,猛然撞在那两扇木门上! 木门震颤不休,灰尘扑簌簌落下。 一道道黑烟如蟒蛇般缠在木门上,致使它纵受巨力,却不至被撞开! 下一瞬,滚滚黑气缭绕而起,铺满两扇木门。 凝成一层如铁如冰的隔断。 任凭‘唐云鹤’如何撞击,它都纹丝不动! “死来!” 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唐云鹤背脊发凉,猛然转头,就看到一杆熊熊燃烧的幡子穿空而来,钉向自己胸膛! 他运气格挡,掌心青气凝聚,形成一层树皮。 这时候,一缕缕黄气却自他周身毛孔溢出,汇成一股,呼啸着投往另一个方向。 73、獝狂 呼! 王安抓住机会,身形从半空中翻过,落在了无头鬼的背后。 二刀穿空回鞘。 他身形一刻不停,化作一道黑影,猛地朝旁侧一座屋舍奔去。 这时,那个许久不曾出现的小女孩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哥哥,快逃吧,不要呆在这里……” “它要出来了,它要出来了……” “钥匙在西面第三个屋的灶眼里,拿了钥匙就快逃吧……” 嗖! 听着声音,王安闪进一座石屋内。 顺手闭锁门扉。 石屋里除却几块当作床的木板、各角落蔓延的蜘蛛网以外,别无他物。 他蹑手蹑脚走过屋子,侧站在窗户旁。 窗棂上糊的白纸已经破烂不堪,微微侧目就能看到外界情形。 绸缎老尸转过身,茫然地站在门洞前。 其脖颈上那一颗颗隐于虚幻里的头颅这一刻忽然星散而开,摇摇晃晃,分散在坞堡周围,有些飘进了未关门的房室里,有些则以头颅砰砰撞着闭锁的房门。 它还会这一招? 王安微微一愣。 庆幸自己早有预见,关好了屋门。 门外飘着的那颗头颅一时半会儿却撞不开门。 无头鬼复刻了活人‘敲门’、‘翻墙’的能力,但现下还未学会自己开门。 当时王乡绅之子‘王玉堂’不知其后跟着无头鬼,敲开自家门,导致无头鬼复刻了‘敲门’这一项能力。 无头鬼学会‘翻墙’的能力时,自己与周通同样是背对着它。 这是否说明,若背对着它,它可能复刻自己当时的动作,并加以运用? 话说回来。 王玉堂那一夜为何会无故独自跑出家,且在第二夜时赶回? 他是一家之主,纵然害怕,也不可能舍下妻儿家业独自逃跑。 可惜王玉堂当时也难逃一死。 否则便能从其这怪异的行为中,窥见到一些关键线索。 “哥哥……” “钥匙在西面第三个屋的灶眼里,拿上钥匙,快逃走吧……” 一颗颗头颅漂浮于坞堡四处,摇摇晃晃。 小女孩的声音亦跟着流转过王安神念里。 他靠着墙壁微微坐下。 第一次听见小女孩的声音时,自己的念头被无头鬼所震慑,差点就被其摘走头颅。 小女孩声音一出现,反而惊醒了自己。 让自己脱离险境。 第二次再听到她的声音,则是在唐云鹤把黑狗血倾入井中的时候。 自那之后,小女孩声音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 直到自己斩灭周通头颅。 她的声音才再次出现。 能否把无头鬼、小女孩、背负人头的蛤蟆看作三个不同的个体? 这般看待的话,人头蛤蟆与无头鬼很可能是一伙的。 小女孩是另一伙。 她每次出现,都正好坏了无头鬼的好事。 不妨按她所言,去西面第三间屋里,寻找那一把钥匙! 王安精神一定。 正收束念头时,忽然听到一阵破空之声。 他连忙看向窗外: 但见那一颗颗游曳于四周的头颅纷纷提速,倏然回归绸缎老尸脖颈上,形成一座人头京观。 一颗颗人头目露邪光,盯住一道冲出破落屋室的黄烟,齐声尖叫:“我看到你了!” “我看到你了!” “我看到你了!” 哗哗哗! 它们眼耳口鼻里涌出滚滚黄泥浆,顷刻间汇集成河,速度比那一道黄烟更快,瞬间截住黄烟的去路,一条条手臂从河中探出,纷纷抓向那道黄烟! 黄烟在虚空中显出身形,正是作魁梧大汉之形的黄二爷! 黄二爷连连勾勒数个符咒,化出风刀霜剑,斩去几条手臂,然却有更多手臂密密麻麻而来。 危急关头,眼看手臂要落到它脑袋上,摘走它的头颅。 它忽然尖声啸叫:“獝狂,獝狂! 你有何冤屈,想问谁寻仇? 不妨包在我身上!” 刷刷刷! 诸多手臂眼看就要抓住它的头颅,突然听到它的言语,竟霎时都停住了动作! 手臂各自回缩。 黄二爷那句话就好似是一句咒语! 看见这一幕的王安心头一惊。 獝狂! 这无头鬼的名字,原来叫獝狂! 黄鼠狼认识这等鬼物的名字,它方才那句好似能让獝狂停止攻击! 黄泥淖流哗哗流淌,逐渐盘绕整座坞堡内部。 人头京观‘看’向黄二爷,最上面那一颗颗腐烂的人头面上流露挣扎之色。 它们眼眶里滚落黄泥浆。 细碎呢喃声在此间响起。 “我是卫国下河州大石桥乡青田屯人氏,逃难到竹泉驿,被红衣军撞见,砍了我一家老小的脑袋,填进水井……” “我是卫国下河州回龙镇人氏,逃难到竹泉驿,被红衣军撞见,砍了我的脑袋,填进水井……” “红衣军敌不过王师,掘了卫河灌龙口,大水冲了下河州,我从下河州逃到竹泉驿,被他们抓住砍了脑袋……” 最上面几颗腐烂的人头缓缓诉说。 底下那些较‘新鲜’的头颅则茫然四顾,无有言语。 它们所言,无一例外皆是被‘红衣军’抓住斩首,填进水井。 水井填满,便填在竹泉驿的坞堡里! 黄二爷听它们叙述,顿感此事棘手,头皮发麻。 王安亦在暗中偷听。 皱眉沉思。 ‘红衣军’想来是从前这片土地上的一股势力,而‘卫国’该是从前统御这片土地的国度。 红衣军为阻住卫国王师讨伐。 掘开了卫河灌龙口。 大河河水淹没最少一州之地,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纷纷南上。 途径从前的‘竹泉驿’,如今的‘十里堡’。 在这里,早有埋伏的红衣军抓住南逃的难民,纷纷斩头填井,毁灭证据,填满了一座坞堡! 联想到那夜所见,坞堡墙壁仿佛为累累尸骸堆砌的情景,王安心中彻寒。 触目惊心! 这红衣军如今何在? 是湮灭在历史洪流里,还是换个副皮囊,窃据权柄? “冤有头债有主。 红衣军只是一个名号,何处寻得?”黄二爷听着几颗头颅呆板的叙述,已感此事难以收场,暗暗调集真气,一边做开溜的准备,一边向几颗人头问道。 人头呆滞了片刻。 不一会儿,它们眼眶里涌出喷溅出了黄泥浆。 一如它们心中炽烈的恨意。 “红衣军是异族! 他们的首领叫高化!” “他们的首领叫高化!” “他们的首领叫高化!” 74、事到临头 高化! 王安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红衣军是异族,又作何解? 意指这些兵丁非是人类? 如今这个世界,多以某某国人相称他国之民,无有所谓民族之分。 用异族以区分时,异族往往指非人类的妖族等等。 外面的黄二爷点了点头,随即神色一正,正要让借调查头颅们的仇家‘高化’之名,让它们放自己离开坞堡,好逃之夭夭时,那些头颅忽然一阵躁动。 人头京观四散而开。 黄泥浆融合交汇。 众多人头之后,渐渐浮现出一个水缸般大的轮廓,那轮廓慢慢清晰:黄褐色坑坑洼洼的皮膜上,生长着一颗颗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头颅,宛若一个个脓包。 其两只眼睛如两个血红的灯笼,嘴巴绷成一条直线。 正是癞蛤蟆之形! 血灯笼般的巨眼盯住黄二爷,登时让黄二爷浑身毛发耸立,忍不住显出原形! 黄泥浆塑化的蛤蟆张开口,伴随着一连串‘咕嘟嘟’的叫声,人类的语言亦从它嘴里吐出:“高化掘开了灌龙口,毁了我的河流,毁了我的权柄…… 我就把权柄分给了它们。 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回到从前的河,重塑我的权柄? 你能不能、能不能成为我权柄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 看到那大蛤蟆的头颅,黄二爷本能地感到一种大恐怖笼罩周身。 它听得对方言语,不禁微微愣神。 什么叫成为他权柄的一部分? 不等它反应过来,分散在蛤蟆头颅四周的每一颗头颅,此时都阴阴地笑了起来。 猖狂的笑声伴随着他们的言语响彻整座坞堡! “我们都是它的权柄,我们都是泥牛河的一部分,我们去到哪里,泥牛河就流到哪里!” 哗啦! 黄二爷头顶,骤然浮现一道泥浊河流! 泥浆自冥冥之中来,如瀑布般直落,临近其头颅时,骤然化作一只血淋淋的手掌,抓住它的头颅,轻轻摘了去! “啊——” 黄鼠狼的头颅在那手掌中不断挣扎,惨叫连连。 四周有黄泥浆汇入它的眼耳口鼻。 不消片刻。 它就再也叫不出声。 与那些头颅一起,兽脸上挂着阴阴的笑容,在四周飘动:“王安,你在哪儿? 过来吧,过来吧……” 王安贴墙立着,背后寒毛竖立! 怎么回事? 大蛤蟆说它自己是泥牛江的主人。 红衣军高化掘开卫河灌龙口,淹没至少一州之地,亦冲垮了原本一条河流‘泥牛河’? 因此导致大蛤蟆权柄损毁? 那它是个什么存在? ——河神?! 那些从下河州逃离的百姓何时成了大蛤蟆权柄的一部分? 只怕他们在中途已经成了‘权柄’的一部分,到达竹泉驿时,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此事处处透着邪性。 不能早下定论! 轰隆! 大蛤蟆化作一道黄泥浊流,轰然冲入角落那口井里。 紧跟着,坞堡地面震颤开来! 王安看到对面的坞堡墙壁摇摇晃晃,一块块石头合着泥土滚落,露出夹层里的森森白骨! 一具具白骨跌落地面,融入黄泥浆里。 白骨再站起来时,便成了一具有了皮肉的无头尸体! 哗哗哗! 泥淖河水冲荡,徐徐环绕整个坞堡! 一幅幅白骨跌入泥流,站立时就成了无头的尸体。 一颗颗大睁着眼睛的头颅被阴气裹挟,冲出井口,冲向高空! 王安紧攥着威胜刀柄,神色犹豫变幻。 猛地咬牙。 事到临头需放胆! 拼了! 轰! 他撞破窗棂,虎入山林! 刀光大开大合,如浪涛重重,呼啸而过。 一具具无头尸体随着扫过的刀光,如被割的麦子般一茬茬倒入没过脚踝的泥浆! 许多头颅尖啸着,扑向王安! “哥哥,快去!” “西面第三间屋子!” 听着这个女声,王安咧嘴笑出声:“我信你一回!” 他直冲向西面第三间屋子! …… 轰轰轰! 起初,只是坞堡内隐隐传出震荡声响。 不多时,守在坞堡十余丈外的两个捕快便感觉脚下的大地震颤开来。 他们惊骇抬头,看向这震颤源头。 如一只趴伏于大地上的蛤蟆的坞堡正在摇摇晃晃。 似乎即将苏醒。 一块块石头滚落,石壁上由下而上,逐渐浮现一道道裂缝。 裂缝越扩越大。 终于,有黄泥浆从裂缝里汩汩涌了出来。 像是那头蛤蟆的鲜血。 啪嗒! 一副白森森的骨骼随着石块纷纷滚落,从墙缝夹层里暴露出来,掉进一滩泥浆里。 泥浆淹没了白骨。 下一瞬,它再从中站起,就化作了一具无头的尸体! “妈耶!” 一个捕快终于从震骇惊惧的情绪里回神,扭头就跑! 另一个捕快慌张跟上。 “无头鬼出来了!” “无头鬼白日现身了!” 两人边跑边喊。 十里堡的庄户们刚刚收拾停当,在几位村老的约束在,在村北头排成长队,牵牛牵马牵羊抱鸡徐徐撤离。 鸡鸭牛羊的叫声混着人们的议论变成嘈杂的一团。 但随着两个捕快的声音响起,这嘈杂声霎时消失。 庄户们纷纷转头回看。 大地上的坞堡不断坍塌。 一具具白骨跌入黄泥浆,爬起来时就成了一个个无头尸体。 它们拔足猛冲,目标正是十里堡的村民们! 坞堡上空,无穷无尽的黑烟裹挟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形成一片黑云,如一大片气球般刹那分散,亦飘向了一众人! “逃!” “快逃!” “各家媳妇带孩子先跑!” “男丁都顶上去!” …… 砰砰砰! 一颗颗头颅疯狂撞击着房门。 木质的门扉已近腐朽,在这般疯狂撞击下,顷刻出现一道道裂缝。 一条条手臂扎穿窗棂,来回扫荡,企图抓住潜逃进内中的王安身影。 刷! 二刀交错而过,手臂成排被斩落。 王安举目扫过这座屋子,目光立刻锁定了角落里的灶台。 他刚才暴冲而出,在诸多头颅、无头尸的追杀之下,突入了西面的第三间屋子。 那间据小女孩所言,藏有‘钥匙’的屋子。 钥匙在灶眼里。 王安一刻也不敢放松,疾步走到灶台前,蹲下去往灶眼看了看,未见有异常,便伸手探了进去。 手伸进去的瞬间。 他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一副画面: 75、白驴大侠 王安脑海里自然浮现一副画面: 一袭红色衣裙轻轻摇曳,绽放灼目的光华。 灿烈光芒淹没了他的意识与肉身。 待到回过神时。 他已身处异地。 低下头,就看到手里抓着一个草编的蚂蚱。 蚂蚱已经枯黄,破损不堪。 看着它,就好似看到一个少年选来韧性极佳的草叶,在妹妹的注视下,笑嘻嘻地为她编制出这一只蚂蚱。 “哥哥,别管我,快跑……” 小女孩的声音渐渐变远。 他直觉喉咙发堵。 我不是你的哥哥啊…… 收拾心情。 王安举目看向四周: 前面是一座大门,门上的瓦片多有破损,檐角脊兽已经半毁。 四下则有许多屋室。 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大宅子。 王安所处的位置正在某个角落的水井前。 这是哪里? 他心中动念,迈步走到两扇红漆剥落的大门前,拉开门栓,推门而出。 走出正门,扭头便见大门门额上挂着一副牌匾:王府。 王府? 莫非,这是王乡绅一家搬出坞堡后所居的宅子? 王安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观察四周。 立时发现这座大宅建在高岗之上,视野开阔,站在一层层往下的石阶前,正能看到整个十里堡的全貌。 能看到那座正自崩塌的坞堡。 无数股冲天而起的阴气。 挟裹阴气倏忽飘飞的一颗颗头颅。 村居草屋间,一个个追着村民狂奔的无头尸体! 坞堡崩塌了! 埋葬于其中的无数尸骸都被黄泥浆浸润,复苏成了非人非鬼的尸魔! 王安后背发寒,立刻从怀中摸出一颗黑漆漆的物什。 正是黑犬墨云的指甲。 他手心雷光涌动,缠绕于指甲上,霎时将之燃烧成一股青烟。 只要点燃指甲,墨云就会收到消息,赶来支援。 ——事态已经如此严重,狗哥来到此地,若觉情势于自己不利,亦可以转身退走。 帮不帮忙,全看它自己! 燃过指甲,王安拔足朝十里堡狂奔而去! …… “嘿——” 一个庄户手持粪叉,一叉将猛扑过来的无头尸叉翻在地! 无头尸即便被钉在地上,尤在挣扎不休,脖颈里喷出一股股黄泥浆! 庄户看得害怕,正想多来几叉,将这怪物彻底弄死,冷不防一只冰冷的手掌搭上了他的后颈!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 这些无头尸力气不大,速度极快,若能将它们砍翻在地,解决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与它们对杀,尤其要注意不能让它们的手掌碰到自己的脖颈。 一旦触碰到,无头尸的力气会陡然增长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直接将活人的脑袋薅下来! 庄户不禁想起,与自己联手的两个同伴,被无头尸抓住脖颈,薅下脑袋的情景。 他心中彻寒,惨叫一声:“啊——” “去!” 正当此时,一声厉喝从旁侧响起。 紧跟着,一抹雪亮刀光划过。 庄户猝然扭身,便见只有一截手臂长、通体缠绕血丝般纹络的碧绿剑刃倏然斩过身后无头尸,将之大卸八块! 那无有把柄与剑镡的剑刃猝然回收。 顺着剑刃回收的轨迹,庄户看到一人头戴斗笠,脸蒙黑布,一袭灰袍骑在一头白驴子上,瞪着双绿豆眼看向自己:“快去和其他人汇合!” “诶,好!” 庄户顿时反应过来,忙不迭朝这位手段莫测的大侠磕了个头,扭身就朝十里堡其他人奔去! 骑白驴子的男子道一声‘走’,那驴子慢悠悠转向别处。 每走一步,便抵上旁人七八步。 纵然看上去慢,实则速度极快。 刹那间便至一对被无头尸堵住的夫妻身后,照例放出飞剑,三下五除二斩杀了无头尸,令那对夫妇快与其他人汇合。 ‘白驴大侠’加入战团,形势陡变。 本已被一群群无头尸冲得七零八落,各自亡命奔逃的十里堡庄户,又重新聚集了起来。 跟从白驴大侠,亦步亦趋地脱离无头尸的围杀。 但随着他出手愈多,在天上飘飞以窥察局势的一颗颗头颅亦注意到了他。 不远处,一个无头尸停住脚步。 一颗颗头颅从远处飞回,在无头尸脖颈上垒成人头京观。 一如绸缎老尸那般情形。 “杀了他!” “杀了他!” 一颗颗头颅齐声尖啸! 滚滚黄泥浆从它们眼耳口鼻之中喷涌,汇集成一道泥淖河流,冲刷向‘白驴大侠’! 泥淖河流里,不再有浸没的无头尸体。 反而充斥腐毒的气息,随同河水奔流而来! 嗡! ‘白驴大侠’眼神凝重,手指一点,虚空勾画符咒,那柄围着他周身滴溜溜转动的飞剑倏然漂浮到身前。 虚空勾勒的符咒霎时落在剑身之上。 青碧色缭绕血丝的飞剑霎时被烈火包裹,骤然横扫向冲刷而来的腐毒河流! 呼呼呼! 剑上烈火瞬间攀附于腐毒河流上,焚烧去河流中的一缕缕腐毒气息,但同时亦被河水浇灭。 此消彼长,此长彼消。 另一边,又有一具无头尸体停住脚步。 诸多头颅纷纷回归尸体颈上。 顷刻间再喷出一道腐毒黄泥河流! ‘白驴大侠’从怀中摸出一柄羽扇,羽扇一摇,大风涌起,将那道河流吹刮得偏移了方向! 同时,他脸色陡地苍白。 显然摇动那件羽扇,让他消耗不轻! 第三头、第四头无头尸停住脚步,化作无头鬼,又喷出两道腐毒河流! 此已然超过‘白驴大侠’所能抵挡的极限! “这可如何是好?” “完了……” 村民们被这四个无头鬼包围,河流从四个方向冲刷而来。 眼看‘白驴大侠’亦有抵挡不住的趋势,他们不禁面色惨白,万念俱灰! 一直在旁观察的里正犹豫一下,忽然转脸唤出自己的儿子:“方子,你带几个汉子去试试,看能不能杀一个无头鬼!” 王方迟疑着从队伍走出。 与父亲目光一碰。 看到父亲眼中如铁般的坚定,一咬牙,点了点头。 朝庄户们一招手。 几个汉子持铁铲、粪叉、镐头铁镐出来! 队伍里愁云惨雾。 女人们眼看丈夫合汇一处,奔向就近的一只无头鬼,不由得低低地哭泣了起来。 里正目光颤抖。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76、树蟒 “别过去!” “退回来!” 王方正带着几个汉子,犹犹豫豫地逼近一个无头鬼时,旁侧猛然传来一声爆吼! 几人被这吼声一吓,纷纷停住脚步。 顿见一抹黑影脚掌一踏,纵出十余步的距离。 临近南面的无头鬼时,那身影猛然扬刀劈斩! 滋啦! 雷光乍现! 一股黄泥浆刹那被雷光缭绕,腐毒气息统统镇灭。 黄泥河流被刀光劈斩,拦腰而断! ‘白驴大侠’压力陡地一轻,却也无暇去看谁帮他解了围,抽手摸出几道符咒,照着一道黄泥河流丢去。 呼! 符咒在半空中化为一根枝条。 那枝条迅速发芽抽出新枝,互相虬结,顷刻间形成一道绿色蟒蛇,猛地扑入黄泥浊流中! 嗤嗤嗤! 黄泥浊流里的腐毒气息直接将那树蟒侵蚀出一个个孔洞。 但蟒蛇扑入浊流内,立刻吞噬黄泥淖流,壮大自身,不过片刻时间,树蟒便长了二三丈。 反观黄泥淖流,迅速缩小,内蕴的腐毒气息也在急剧减少! 又化解了一道黄泥浊流。 ‘白驴大侠’正想看看是谁帮了自己大忙,忽然心底生出一股激动,匆忙扭头,就看到自己放出去阻挡第一道浊流的飞剑上,烈火已被浊流扑灭大半。 腐毒气息已在剑身侵蚀出一片片绿锈! “我的飞剑!” 他大惊失色,慌张召回飞剑,同时朝逼近而来的浊流丢出一张‘木蛇逢春符’! 又一道绿蟒从符咒中钻出。 另一边。 黑影落地显出王安的模样,他手持威胜刀,动念之间,雷光电蛇缠绕刀锋,随着他猛虎扑羊般跃起,缭绕雷光的一刀直劈前方无头尸颈上那数十颗头颅! 轰! 一刀斩落。 百千电蛇流窜! 灿烂雷光崩散! 一颗颗头颅被这雷电震荡得七荤八素,当场有数颗头颅被镇灭,化为齑粉! 轰轰轰! 王安身形不停,又是三刀狠狠劈下! 无头尸颈上那些头颅终于全被镇灭,雷光瀑布般砸落,直接将无头尸也电成焦炭! 一股神气随即涌入他的眉心。 哗! 身后又有泥淖河流冲荡而来。 王安根本不用看身后。 念头一动,二刀铿锵出鞘,刀光如犬齿连绵铺展,凶险犀利,锋芒毕露。 火连牙! 刷刷刷! 一道泥淖河流被斩成了数段! 黄泥浆在地面上摊开,内中蕴含的腐毒气息已被雷光镇灭,荡然无存! 王安转身急奔,冲向那个朝自己出手的无头鬼! 他身形掠过几个庄户一侧。 几个庄户手里攥着的铁镐、粪叉、铲子等农具蠢蠢欲动。 紧跟着农具挣脱他们各自的掌控,齐刷刷一片飞向半空,超过王安的体型,合汇二刀,如一道浪潮般冲刷向对面的无头鬼! 嗖嗖嗖! 无头鬼颈子上,那些介乎虚实间的头颅纷纷显现。 又在下一刻被二刀、诸多农具贯穿。 刹那崩灭! 与此同时,缠绕雷光的威胜刀亦站在无头尸上! 轰! 雷光爆发! 无头尸与诸多头颅同时破灭! 无影无踪! 砰!砰!砰! 四下里,一道道粪叉、铁铲纷纷从半空坠下,散落在王安身周。 唯有二刀回归他背后的刀鞘。 又一股神气从崩灭的烟尘里涌出,挟裹淡淡金色,融入他的眉心。 拳意精神更上层楼。 ‘量’在不断增加。 倘若从前的拳意精神比作是一个小水塘的量,那么在王安连续吞噬两个无头鬼的拳意精神之后,总量已经有一条小河那么多。 正因为总量陡然增多,他才能动念操纵那些没有掺杂血纹钢的普通农具,对无头鬼造成杀伤!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拳意精神依旧停留在半步生光的层次。 未能完全踏入生光之境。 量的积累还没达到引起质变的程度。 王安接连斩灭两个无头鬼,为‘白驴大侠’分担了大半压力。 其应对剩余的无头鬼,已然较为轻松。 不过,当下局势持续崩坏。 小范围的胜利,只是为十里堡庄户撤退争取来了一个机会。 远方,坞堡已经四分五裂,残垣断壁横陈于大地之上。 黄泥湖泊以坞堡为中心,朝着周围一丈丈的蔓延、扩张,蒸腾而起的灰黄气息里,隐约可见一尊巨大的蛤蟆踞坐在湖泊中央。 一个个无头尸围绕着大蛤蟆顶礼膜拜。 百千颗头颅介乎虚实之间,依附于大蛤蟆周身,犹如它身上的一个个毒瘤脓疮。 它的身形在数不尽的尸骸供奉中,愈发增涨,已经超过原本坞堡围墙的高度。 两颗硕大的‘血灯笼’漂浮于雾气中,将阴森目光投向了十里堡庄户这边。 “咕嘟嘟……” “血肉!” “我要更多的血肉!” 闷雷般的声音在天地间炸响! 游曳于虚空中的诸多头颅纷纷将目光投向地面上的一群人! 寒意爬满所有人的后背! 无头尸汇集成群,在大地上猪突狼奔,隐然间有对王安等众形成合围之势! 它们数量实在太多。 纵没有一千,亦得有八百。 包围而来,就是一片尸潮! “怎么办?” “快逃啊!” “逃到哪里去?” 十里堡庄户们吵吵嚷嚷,神色惊慌,但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王安。 王安则看向那道骑驴身影。 这些普通百姓应对无头尸都稍显吃力,更不提应对无头鬼,以及它们背后的人头蛤蟆。 他们难以成为重要战力。 唯独这位骑驴的修行者实力不俗,若与之联手,应对这场灾劫就要多一分胜算。 “不要恋战!” “只要有头颅和尸体,无头鬼就杀之不尽。我们快撤!” 王安向‘白驴大侠’发出了邀请。 ‘白驴大侠’放出的两条树已将围杀他的两个无头鬼紧紧缠绕,刹那绞成粉碎。 其终于有机会看到支援自己的人。 扭头看到王安面貌,眼神微微一动。 “十里堡满地皆是无头尸、漫天头颅,撤去哪? 他们追得太紧,数量太多,我们想逃也逃不出太远的。” 白驴大侠低沉道。 他言下之意就是:不等十里堡的百姓逃离,无头尸就会纷纷追上。 届时大家体力耗尽,面临的局面无疑更加凶险。 庄户们面面相觑,亦是满面绝望。 77、高塔 此人好似对十里堡有些了解。 不像是凭空冒出的修行者。 多半与十里堡有什么牵扯。 听到白驴大侠所言,王安念头微动,跟着就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暂时作为据守之地。 我们可以撤去那里。 此事尚国多不可能坐视不理,我亦已请过援手。 我们只要能守住那里,等到援手,就是胜利。” 十里堡的父老乡亲们听到王安之言,神色纷纷变化,眼里重新浮现希冀的光芒,精神都跟着振奋了起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白驴大侠’亦是神色微动,开口道:“我亦以秘法请过援手,若能坚持半日,他们便会赶来。 那阁下所说的那个可作为据守之地的地方,在哪里?” 王安笑了笑,忽然回身指向东南方。 ‘白驴大侠’等众随着他的手指向那方看去,顿见一座四方宅院立在高岗上,周围郁郁葱葱的林木掩映,一条石阶铺展到了村里。 “竟是这个地方……” “这不是王家大院吗?” “王家全家人都是在那院子里死绝的!” 众庄户神色多有担忧,低声议论起来。 王安转首看向‘白驴大侠’,见其眼中浮现清光,注视了高岗上的庄子一会儿,忽然开声道:“好!好! 安……阁下所指的地方,果然是个好所在。” 其刚才好似说漏了什么,只是立刻遮掩了过去。 王安亦未发觉异常。 ‘白驴大侠’转眼看着众人,开口道:“我知你等心有顾虑,觉得那宅子乃是不祥之地,不过我却觉得,你等大可不必有此顾虑。 刚刚我已以望气术看过宅子。 未见有妖邪之气流转。 相反,宅子处于高岗之上,易守难攻。 且是风水诸气流转的一个节点,我正好可以在那里布置一个小阵法,令宅子的防御力更上层楼!” 听到‘白驴大侠’如此详细的解释,众庄户俱放下担忧,欣喜不已。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撤去王家大宅吧!” “无头尸眼看就要围上来了!” “二位大侠,咱们快些行动吧!” 有人紧张兮兮地望着周围。 破空之声接连响起。 一颗颗头颅、一具具无头尸从坞堡湖泊里爬起,朝着众人迅速围拢。 此时确实一刻耽误不得。 “你另找几人在前方开路。”王安向‘白驴大侠’拱了拱手,开口说道。 ‘白驴大侠’点头应声,向众庄户道:“可有人愿同我前方开路?” 话音未落,站出来几条大汉。 “十里堡是我们的庄子,这些人里有我们的爹娘妻儿,我们当然该出一份力。” “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呦,你还挺会说话……” 几个汉子调侃着,冲淡了些许紧张气氛。 王安目光一转,即在人群里找到了瑟缩着不敢抬头的两个捕快同僚,他指向二人,出声道:“殿后却不需要太多人手。 李易、李典! 你们两个来帮我吧。” “啊?” 李易、李典二捕快闻言被吓住。 呆愣愣不敢动作。 庄户们对他二人已经很是嫌恶,当下听得王安要求,推推搡搡把二人推到了王安跟前。 李典直愣愣地注视着王安,嘴唇颤抖,半天后方才万念俱灰似地问道:“王、王安,你我同僚一场,你何故坑害我们?” 李易没有说话。 但看着王安的眼神无比忿恨,想来内心也是觉得王安坑了他。 王安摆手示意众人先行,转而向二人说道:“你还知道咱们都是同僚。 你我皆是捕快,领了这份职司,便该承担这份责任。 只享受权利,不承担责任,遇事死乞白赖地躲在百姓之后,那多不体面。 而今我叫你二人出来,正是为了帮你二人。 让你二人体面。” 听得王安此言,李典二人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王安扫了眼他们的兵器。 看到李典身背斩鬼朴刀,李易腰间亦有一柄煞气缭绕的双手单刀。 二人受用了这般多的资源,却不能一点用都不顶。 人群动了起来。 男丁们扶老携幼; 妇人们抱好孩子; 有人推着板车上的老娘; 有人拉着驴骡; 有人背着全家的家当。 各种声音一下涌了出来,仿佛一锅烧开的水,霎时嘈杂无比。 正在此时,前方响起白驴大侠的声音:“跑!” 天地间为之一静。 紧跟着,各种声音更剧烈地响了起来。 扯动狂风! 裹挟烟尘! 催开迷雾! 踏踏踏!踏踏踏! 一具具无头尸从渐起的雾气里探身而出,它们胸腔里发出仇恨的嘶吼,直扑向人群! 嗖! 前方雾气里乍现微光。 两条树蟒穿空而出,裹住靠近人群的无头尸、飞头,将他们掀飞了出去! 有无头尸立在迷雾里。 数十颗头颅垒砌在它的脖颈上。 转瞬间变作无头鬼。 “血肉——” 众多头颅齐声呼啸,汩汩黄泥浆从它们口中喷出,在半空中汇集成浑黄泥流大蟒,席卷人群! 半途中,陡然响起一声暴喝:“杀!” 滋啦! 伴随这个声音,雷光乍亮! 刀光如船帆割破云空。 雷光镇灭浊流,降临在那无头鬼的人头京观之上! 轰轰轰! 金蛇狂舞! 火连牙连斩! 数个呼吸之内,一个无头鬼灰飞烟灭! 一股带着淡金色的神气涌入王安眉心。 周遭砂石泥块、废弃农具纷纷被莫名力量牵引至半空,混成巨大的一团,撞向刚停住脚步的一个无头尸! 轰! 石块崩飞,农具乍散! 无头尸还未来得及召唤头颅垒砌京观,便被轰得四分五裂,难成气候! 哗哗哗! 一颗颗头颅见此情景,直接在虚空中集聚。 眨眼间形成一座人头高塔。 这高塔朝下坠落,耸立于地面之上。 浓郁至极的阴气从它们眼耳口鼻里溢散而出,笼罩此地,形成一片至暗地带。 至暗地带中,陡然浮现一颗血灯笼般的眼睛! 那是人头蛤蟆的眼睛! “咕嘟嘟嘟……” 它的叫声响彻四野。 大片昏黄浊流倾泻而下,这浊流内似乎有腐毒气息,但给王安以更加险恶酷毒的感觉! 浊流霎时淹没房屋树木,淹没奔行中的无头尸、飞头! 78、河 哗—— 凡被昏黄浊流淹没的房屋,土石瓦块、茅草木梁登时如被硫酸腐蚀,如被橡皮擦去,不断凭空消失! 那些被吞没的无头尸、飞头之上,亦迅速出现被腐蚀的迹象,眨眼间化为乌有! 王安亲眼看到路边一块人头大的石头,被昏黄浊流淹没,转瞬间就无影无踪! 人头蛤蟆的实力远非无头鬼可比。 它喷吐的昏黄浊流附带的腐蚀气息,乃是黄泥淖流腐毒之力的是数倍不止! 其拥有这般能力,却是在吞噬了那头能放出腐毒臭气的黄鼠狼之后。 人头蛤蟆的成长能力实在耸人听闻! 哗! 王安正带着李典二人撤退,昏黄浊流浪潮骤起,霎时凝聚成一道掌印,铺天盖地般压向三人! 李典吓得亡魂大冒,扭头拔腿就跑! 李易也是头皮发麻,踉跄退后几步,忽然一脚踹向王安后背! “呵!” 王安拳意精神何其强大,对身后动静一清二楚。 他冷笑一声,拳意精神扩张而出,猛然包裹住逃跑的李易,将他提至半空,丢向那道掌印! “啊啊啊——” “救我啊王安!” 李易吓得当场尿了裤子,目呲欲裂,以为是人头蛤蟆以异力将自己提起,根本未想到此事系王安所为,还反过来向王安求救。 他又怎会理会此人? 转身后撤。 昏黄浊流形成的掌印刹那抓住李易。 其周身皮肉霎时消融。 形销骨立。 骨骼尽碎。 五脏六腑全成飞灰! 呼! 吞噬了一个李易,掌印尤不满足,朝前直推,盖压向王安、李典! 掌印挟裹的腐蚀之力,能溶草木土石,能消金铁甲兵,寻常人若以手触之,则手掌尽没,不及时壮士断腕,则命在旦夕。 然以王安如今体魄,寻常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应对那股腐蚀之力却仍然不够看。 除非他运转体内雷电之力、滚滚阳气。 顷刻化为‘战魔’。 雷火交加之下,镇灭那股腐蚀之力又不在话下。 不过,战魔之体是王安的最大底气。 提前施展会暴露底牌。 如今尚且不知人头蛤蟆的灵智成长到了哪一步,被它窥见自己的底牌,于将来的决战不利! 于是,王安只能不断以拳意精神调动周遭一切可用之物,不断抵挡掌印的冲击。 被他连番阻挡,掌印在朝前推出百步之后,终于维持不住,骤然崩散,哗啦流泻地面,散成一汪水泊,内蕴的腐蚀之力亦消失无踪。 雾气蒙蒙。 人头高塔散落一地。 一颗颗飞头失去活性。 血灯笼般的双眼渐渐黯淡,独留下一片昏黄湖泊,淹没周围的民居,腐蚀之力徐徐消散。 飞头垒砌一座人头高塔,召来人头蛤蟆,必然会耗尽自身活性。 而人头蛤蟆被召来之后,亦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不论成与不成,出手一次,它就会回归坞堡浊流之中! …… 腾腾腾! 日头西斜。 一条油光水滑的黑犬穿过一片稀疏林木,四蹄狂奔。 它完全不掩饰自身,快似一道雷电。 幸而周遭人烟稀少,也无人见到这条黑狗速度如此之快,不知其之神异。 奔跑中的黑狗正是墨云。 王安燃烧它指甲的一瞬间,它便心生感应。 脑海里浮现出王安那边的情景。 唯见王安身处一座破落宅院里,神色凝重,想来必是遇到了生死攸关的大事。 它未有犹豫,立刻搜索气息,动身赶往目的地。 修行之路,与天争命。 路途之上若无人扶持,自身陨落的概率必然大大增加。 尤其是墨云这样的妖类。 它们修为每进一层,面对的凶险都是人类修行者的数倍乃至十数倍。 自墨云踏入成妖之道,渐渐了解此中艰辛后,便有寻一同伴,相互扶持,共同进步的心思。 它原本把目标定为自己原本的主人关飞。 可惜关飞毫无修行资质,多年努力,亦未见丝毫成效。 直到后来遇见王安。 它从此人身上看到了恐怖的潜能。 遂起结交之心。 王安与己约定守望相助,相互扶持。 眼下王安遭遇危难,便是考校二者之间的交情坚固与否的时候。 若自己能舍命相陪,以王安这样人的脾气秉性,亦会肝胆相照。 墨云大隐于人世,看尽百态,自觉看人较准。 “气息近了!” 奔行中的墨云鼻头耸动,立时嗅到自己的血脉气息与王安气息绞缠,同时,另有一种让它毛发耸立的危险气息流杂其间。 它耳朵抖了抖,踏踏踏迈步绕过一处河滩,奔过一座石桥。 这条河流名为‘张河’,与卫河乃是子母河。 沿张河向南,十里堡下面的那一条河道,是张河的起源,亦是卫河折转之地。 卫河是一条大河。 横跨尚国两郡之地,养育尚国之民。 是的,尚国只有两郡。 一则是以南平为首府的‘尚河郡’。 一则是以‘下州’为首府的‘昌远郡’。 两郡之间则是尚国国都‘尚阳’。 墨云搜寻着自己血脉的气息,沿着张河一路向南,便看到了更宽广的河道。 它跳入水中,越过湍急的河水。 不多时便至对岸。 濛濛雾气缭绕四周,内里隐含着让它心悸的气息。 远处有一片深林。 林木郁郁葱葱地长在斜上的坡道上,在酡红的晚霞里,雾气的映衬下,显出几分苍茫的质感。 斜坡向上,有座高岗。 岗子上,一座大宅坐落在那里,被树木掩映,颇有几分神秘。 那里就是自己血脉气息源出之地! 墨云精神一振,身形旋即化作一道残影。 几个呼吸后,已经奔上高坡。 它看到有一个个人影嘶吼着从林子那边奔来,临近了,立时发现来者颈上空空如也! 无头尸! “呼!” 墨云心下震惊,张口吐出一团妖火。 刹那将无头尸烧成焦炭。 更多的无头尸就从雾气弥漫的林间奔了出来,天空中,介乎虚实间的飞头亦偶尔显现,朝墨云喷出一股股黄泥浊流。 它浑身披覆妖火,轻松抵挡这股浊流。 内心却更是震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安陷入到了什么局面里? 不会连自己的命也得搭进来吧? 墨云浑然忘却自己先前要与王安‘肝胆相照’、‘舍命相陪’之想。 79、妖火 “快跑!” “丢掉重物,人先上去!” “你要钱不要命啊!” 石阶次第往上。 可容三四人并行的石阶,在十里堡百姓蜂蛹而上之时,也显得分外拥挤。 人们牵着骡马,推着板车,拥着往高岗上挤。 几个负责维持秩序的汉子见此,在‘白驴大侠’的指挥下,‘帮’着人们丢去重物,把骡马牛羊赶到四周,让人们轻装爬上高岗,逃进大宅里。 人群如潮水般涌入大宅。 阶梯中段,王安带着李典固守。 以他二人为线,他们背后就是奔逃向四方宅的村民,身前却是伸着手臂意图冲上高岗的无头尸。 一个个飞头结成一片乌云,呼啸而来! 刷刷刷! 二刀似银河直挂,在半空蹁跹来去。 每一次刀锋划过,便有无头尸成群倒下,飞头纷纷坠落消亡! 王安不断挥动威胜刀,每一刀出,亦有刀光如犬牙般交错连绵,带走大片攻杀来的无头尸、飞头! 在如此‘绝境’之下,李典走投无路,亦迸发了最大的求生欲,连连挥动斩鬼朴刀,亦斩灭了几具无头尸! “呜哇!” “哈啊啊——” ‘眼看’前路被王安、李典风阻,越来越多的无头尸、飞头聚集得密密麻麻,突破无望之下,它们嘴中、胸腔里发出一阵阵不似人声的怒吼。 紧跟着,一股股黄泥浊流便自它们口中、脖颈中喷溅而出,冲刷向挡在前方的王安、李典二人! “快退!” 王安当机立断,直接以刀背磕飞了李典。 他看也不看身后一眼,心念一动,周遭土石、种种被丢弃的杂物纷纷漂浮于半空,轰然冲向浊流! 轰! 两者相撞,激起万千泥点! 腐毒气息侵蚀着杂物,杂物则在石阶中间垒砌了一座厚实的墙壁。 这墙壁依凭于王安的拳意精神。 王安拳意精神愈强横,则墙壁愈坚实! 轰轰轰! 无头尸疯狂的冲击着杂物墙壁,墙壁渐渐浮现裂缝。 王安眼睛发红。 他的后方,十里堡百姓们大都已经逃进宅子里。 李典爬上高岗,犹豫了一下,还是对他喊道:“王安,快撤回来吧,大家都上来了!” “好!” 王安心下稍安,拳意精神猛然回收。 一瞬间,杂物墙壁霎时崩塌! 他扭身奔上高岗,如一道利矢般冲向大宅门口! 石阶霎时被无头尸、飞头攻占! 一颗颗人头相互聚拢,眨眼间就要凝聚成一座高塔,召唤人头蛤蟆降临! 呼! 斜刺里,数道树蟒呼啸而出,枝条虬结,绿蟒身躯绞缠住人头高塔,将之猛地绞碎,四分五裂! 更多树蟒冲入无头尸群,汲取黄泥浆壮大自身,同时将一个个无头尸掀翻碾压! 站在门前的‘白驴大侠’眼露惋惜之色。 可惜自己对火行符咒掌握不多。 不然,此时只要一道在凡火品佚上的火焰扑出,顷刻燃烧扑入尸群的树蟒,亦会连着将大片尸群烧成焦炭,令敌方损失惨重! 正如此想时,王安落在他的身畔。 一道黑影从斜侧方的山林中杀出,落地化作一头油光水滑的黑犬。 王安眼露惊喜。 那黑犬周身肌肉猛然膨出,变四肢着地为人立而起,张口吐出一道火线。 紫红色火线流转妖冶气息,刹那汇集成磨盘般大的一团火,轰然落入树蟒肆意盘卷的无头尸群中! 轰! 一场大火熊熊而起! 在这妖火覆盖之下,树蟒亦燃起烈烈火光,黄泥浆被焚烧干涸,依附其上的腐毒气息更被焚烧一空! 木克土,土克水,水生木。 木生火! 呼呼! 熊熊火势冲天而起。 无数无头尸、飞头被火焰席卷,烧成焦炭。 高岗之下,尸群暂被清空! 但更远之处,坞堡内涌出的昏黄浊流却猛然扩张,掀起一股股波涛巨浪,联合十里堡四处散落的一个个小泥坑,朝高岗渐渐包围而来! 湖泊里,又有新的无头尸站立起来。 人头蛤蟆两个血灯笼似的眼睛悬在虚空,在雾气里默默注视着高岗上的人。 “咕嘟嘟……” 天地间,尽是它恐怖的啸叫声。 随着湖泊扩张,它终于不再盘踞于坞堡中心,而是蹦跳着朝高岗这边来。 每跳出一丈。 它的身形就缩小一丈。 十丈之后,已经是常人体型。 它变成了一个穿着灰袍的人! …… ‘白驴大侠’已把白驴赶进宅子里。 他连连放出几道云雨符,大云雨符,扑灭了四下的火势。 四下的无头尸、飞头已被清空。 林子也被烧得光秃秃。 做完这事,他朝王安、墨云行了个道稽,向墨云微微颌首,转而看向王安道:“这位想来是阁下请到的帮手?” 他已听到二者先前的交流言语。 王安点了点头,将眼神戒备的墨云引见给‘白驴大侠’,笑道:“这位是我至交好友,名为墨云。” 他此言便是表明态度。 告示对方,自己与墨云这头犬妖乃是一伙,且与之相交莫逆,最好莫要因为对方的妖类身份而轻看,否则便会得罪自己。 修行者掠杀妖类,将妖类视作法器炼制材料,王安可是从墨云这里了解过情况的。 墨云闻言,心下不自觉地有些感动。 看看,自己舍命相陪,王安果然肝胆相照了,把自己当做是至交好友。 这趟来的不亏。 ‘白驴大侠’点了点头,未见神色有异。 ——他面上蒙着黑布,纵有异色,王安也看不到。 “那就见过墨云兄了。” 他朝墨云拱了拱手,得到对方还礼之后,向王安笑道:“阁下的援手倒比我的援手更早来一步。 若非它口吐妖火,清理这些邪鬼还要麻烦很多。 要谢过阁下这位好友了。” “我来此正是为相助王安,不需谈谢。”墨云神色淡淡。 尾巴却摇了几下。 ‘白驴大侠’接着道:“既然周围邪鬼已被清空,我们不妨就此开始布设阵法如何,布置好阵法,宅子里的百姓也能多一重保障。 邪鬼再来攻杀,我们可据此而守。” “善。”王安自无不可,答应下来。 但他并非修行者,并不知该如何布置阵法。 便听‘白驴大侠’又道:“阴阳五行大法之中,尤以雷法最为难学,雷者,天道敕令也。 我观阁下运使雷法,如臂使指,尤有正阳之气。 想来所修,是在雷法中亦威力极大的‘阳五雷’?” 80、阳5雷 雷法? 阳五雷? ‘白驴大侠’所说的每一个字,王安都能听懂。 但组合起来却让他迷糊不已。 他知道对方估计是看到自己随意操纵雷电,将自己当做是修行者了,但却不知该怎么配合对方,把自己的身份掩饰过去。 墨云听着‘白驴大侠’所言,看向王安的目光亦甚为惊奇。 不过它看王安神色,已经明白,这位至交好友估计根本不懂什么雷法、阳五雷之流。 只是‘白驴大侠’误会了而已。 自己这位好友,可是正儿八经的武夫! 不是修行者! 它默默思索着为王安解围之策。 便见‘白驴大侠’看向王安的眼光里难掩艳羡,接着道:“阁下能修成阳五雷,天资之高,却是我生平仅见。 既修成五雷正法,阁下不妨勾画一道‘阳五雷符’,我再佐以木行的‘木蛇逢春符’、土行的‘生生不息咒’,共同组成‘雷刑镇邪阵’,阁下以为如何?” 阳五雷,又称五雷正法。 与之对应的还有阴五雷,称作五雷邪法。 修行中人自踏入炼气境界,便与天地诸气打交道,炼气境界可以催使符咒,内景之境则能使自身真气初具五行之性。 而阴阳五行诸气中,尤以五行交变、阴阳交丨媾,号称天之敕令的雷法最为珍贵,亦最难修持。 凡能修成阴五雷者,天资已然不俗。 若能炼成阳五雷,则有更进一步,踏入‘清微’、‘神霄’、‘太清’三种神雷正法之大门的可能! 如此,也不怪‘白驴大侠’对王安这身本事如此艳羡。 他自己都试过修持阴五雷,至今也不过是将将能放出掌心雷,一道雷光之后,自身真气必然消耗三成。 哪像王安这般,随意将阳性雷光附于刀刃之上,一刀劈去,金蛇狂舞,直接能将来敌镇灭? “这……” 王安闻言,面色微窘,不知如何回应。 若说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明示对方,自己只是一个武夫,此未免惊世骇俗。 对方还可能不信自己所言。 觉得自己藏私。 如此就不利于接下来的战斗。 可若是将此事包揽下来,自己却实在不知,雷法是什么鬼,阳五雷又是什么鬼? 正当他绞尽脑汁思索对策时,墨云出声替他解围了:“呵呵,兄弟,听这位阁下所言,你竟然真修成了阳五雷? 我原以为那本书册所言皆是虚假,未想到其中竟蕴有阳五雷的法门?” 听它所言,‘白驴大侠’心中困惑,忍不住问:“这是何意?” “事情是这样的……”墨云当即胡扯了一番。 言称王安的阳五雷乃是偶然从一书册中拾得,之后修持成功。 但自己这兄弟只知如何运使阳五雷法,却并不知该怎么凝练阳五雷符。 ‘白驴大侠’闻言,更觉困惑。 须知,不论是阳五雷法,还是阴五雷法都不是一种法门,而是天地间存在的一种气。 雷法修持之所以困难,便是因为大多数修行者驾驭不住、甚至感应不到这雷道元气的存在。 纵然能感应,自身也不一定能承受此气。 更不提将之炼芜还真,炼为真气。 也就是说,只要修行者有基础引气功法,能天人交感,就有很小的几率修成五雷法。 当下墨云却说,王安是从一本捡来的书册上找到了修持五雷法的法门,然而天下间根本没有这种法门,此岂非无稽之谈? 不过,他听过墨云所言,也明白过来。 这黑犬与王安皆是‘野修’。 无有宗门。 王安误打误撞之下,吸纳雷道元气入体,炼芜还真,形成阳五雷真气,却将此归功于其捡到的书册。 其实书册无用。 有用的是他的天资! ‘白驴大侠’自觉想通了整件事,逻辑完整,倒也歪打正着。 王安、墨云确实都是野修。 就连墨云对修行之事的了解,也仅比王安多一些。 它知道五雷法,但从未感应到雷道元气,自觉想修持五雷法,得先有这样的法门。 而王安之所以能将雷电之力聚于自身,墨云已大概明白: 它想起那天雷光如龙爪轰在自己所居的山上,引发一场山火。 这小子是挨了雷劈,才炼成所谓阳五雷法的吧? “呵呵,倒也无妨。” ‘白驴大侠’开口道。 “我可将阳五雷符勾画之法传于阁下,阁下只消勾勒符咒时,以心神催运雷电之力,流入符咒,与天地交泰即可。” 王安闻言,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那我就试试,劳烦阁下了。” 他亦想看看,修行法门究竟有何玄奥? 随后,‘白驴大侠’将阳五雷符勾画之法当场传下。 给了王安几张符纸。 在旁屏息观察王安勾画符咒。 墨云亦有些紧张。 王安乃是武夫,虽能与天地交感,但毕竟不是真正修行者。 让他勾画符咒,岂不是要露馅? 王安阖上眼目,脑海里自动浮现笔走龙蛇,勾画出繁复符咒的情景。 他自觉已记住阳五雷符勾画之法。 当即睁眼,眼中神光湛湛。 提笔顿腕,一笔画成一道繁复的符咒。 同时心神催运,雷电之力融入符咒中! 符咒画成。 表面上看似乎无有异常。 但‘白驴大侠’运使望气术,顿时在符纸上看到一层淡淡灵光! 阳五雷符,成了! 初次勾画符咒,一笔即能画出威力强大的阳五雷符,这是何等天资?! ‘白驴大侠’心中震骇,表面不动声色。 他接过符咒看了看,笑道:“果然勾画成了。 接下来我便以此符为阵眼,布设雷刑镇邪阵。”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囊。 见到那个布囊,墨云顿时眼睛一亮。 想来那布囊本身就是一件宝物。 接着,‘白驴大侠’伸手进布囊里,随即掏出了一捆比布囊还的的红绳、几个拳头大的铃铛、似玉似木的牌子、十来斤的一袋糯米、两吊由朱砂制成的钱币。 看到这么一堆东西,被从巴掌大的布囊里掏出,王安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布囊能装多少东西? 难道是传说中的储物囊、法宝囊? 修行者还是有许多便利的。 81、敲门 夜。 雾气缭绕。 使得原本就昏暗的夜色,更加伸手不见五指。 一根小指粗的红绳穿过高岗大宅紧闭的门环,沿着四面墙壁环绕数圈。 一道道符咒粘在红绳上。 间有铃铛、玉牌。 玉牌散发莹莹微光,盈润红绳。 照亮下方。 糯米洒在下方泥土里,包围整座宅院。 这就是简易版的‘雷刑镇邪阵’。 此阵能克制邪鬼,使之难以突入宅院。 乃取雷转五行,土木汇水,相生相克的原理。 其上坠着的那些似玉似木的牌牌,则是为整个红绳阵增添一层坚固,使之难被轻易摧毁。 踏,踏,踏…… 白天狼奔猪突的无头尸、呼啸来去的飞头此时已全然不见影踪。 蒙蒙雾气笼罩天地。 此间仿佛没有生息。 唯有机械僵硬的脚步声从高岗下放传来,由远及近。 渐渐显出一个穿灰袍的、脖颈上有脑袋的身影。 叮铃铃…… 一阵冷风吹过。 红绳上的一个个铃铛传出清脆的声音。 灰袍身影刚刚迈过石阶中段。 …… 四方宅里。 两扇大门被众人搬来石墩、杂物堵上。 十里堡的汉子们持各色农具,守在院子里。 院中燃着一堆篝火,驱散夜间高岗上的寒意。 妇孺老弱们已被安排在屋子里休息,每个屋门前都有一个壮汉把门,防止无头尸翻墙进来偷袭。 众人严阵以待。 守了一个多时辰。 然而始终不见有无头尸或飞头越过围墙,袭击大家。 他们不禁议论起来。 “奇怪,怎么白天还那么多尸妖,到晚上全不见踪影了?” “对啊!” “不会是那位犬神仙吐的一口火,把它们全烧光了吧?” “我觉得不太可能……当时我扭头往岗子下看,村里已经被黄泥水淹没了,里面到处站着那些尸妖……” 众人低声议论,总觉得事有蹊跷,神色凝重。 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戒。 白驴大侠坐在篝火旁,偶然转头看向角落里的王安以及墨云,不时抬起手,看看手中的玉牌。 若有敌人冲上高岗,试图攻击四方宅,雷刑镇邪阵会首先反击。 那时,他手里的玉牌也会生出光芒,提醒自己。 但眼下玉牌毫无反应。 说明外面暂没有异状。 没有异状就很奇怪。 白天的时候,明明看到有许多无头尸散落在十里堡周遭。 它们此时应该汇集过来,冲击四方宅才对。 白驴大侠皱了皱眉,暂且按下心思,起身去给自己的驴子喂草料去也。 角落里。 王安守着一口早已干涸的深井,从怀里摸出一只草编蚱蜢。 他能感应到蚱蜢上有微弱灵光流转,仿佛与深井之底的某个存在相互牵连。 那个存在莫非就是小女孩? 自己被这只蚱蜢从坞堡里带出,直接到了王家大宅里。 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与人头蛤蟆又该是什么关系? ——不管是什么关系,她与人头蛤蟆都有共同的敌人:红衣军,首领高化。 望着幽深黑暗的枯井,王安脑海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若是拿着草编蚱蜢投身井中,蚱蜢会将自己带到何处? 墨云蹲坐在旁边,看着王安神神叨叨的模样,也望井里看了几眼,除了感应到井中有细微阴冷之外,并没其他异常。 它忍不住开口道:“你老往井里看什么?” 王安已告诉它无头案的始末。 墨云掺和进来,已经相当于和王安性命相托。 两人关系进展到这个份上,墨云说话就不再似从前那般拘谨与正式。 “当时我被困坞堡,有一个声音一直提醒我。 后来我按照那个声音的指点,从坞堡逃了出来。 就是从这口井里逃出的。”王安想破脑海也想不明白,索性与墨云分说,集思广益。 “从井里逃出来?”墨云闻言皱眉,“莫非井下有暗河,连着坞堡?” 这是较合理的猜测。 但王安摇了摇头。 他当时正在坞堡的一间屋子里,伸手进灶眼。 总不可能灶眼连着暗河一端吧? 而且,纵然这种猜测成立,为何自己从暗河‘游’出,身上没有任何被水浸湿的痕迹? 小女孩把自己传送到王家大宅,应该是施展了一种法门。 与地理条件大概率没有关系。 自己眼下只想弄明白,若自己再拿着‘钥匙’草编蚱蜢跳进井里,是回到已经崩塌的坞堡,还是小女孩周围? 王安正自思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白驴大侠’朝自己走来。 ‘白驴大侠’神色放松,背着手闲庭信步而来。 走到半途,其脚步忽然一顿。 紧跟着神色大变! 他摊开手掌,掌心那一面玉牌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外面铃铛声骤地接连响起,仅在响了一个呼吸之后,就戛然而止! “笃笃笃笃笃笃!” 机械又密集的敲门声随之响起。 仿佛催命。 轰轰轰! 墙外金光乍现。 说明雷刑镇邪阵起了作用。 但雷光乍现过后,便销声匿迹。 那敲门声亦停了片刻。 “阵法破了!” 这时,‘白驴大侠’终于反应过来,震骇出声。 众人纷纷色变。 王安眉头紧皱。 当时‘白驴大侠’分明说过,纵然再有数百无头尸齐齐攻伐,雷刑镇邪阵亦能坚持半个时辰。 可如今,那敲门声响起的刹那,阵法就破了! 莫非门外敲门的是——人头蛤蟆?! …… 门外,灰袍身影静默而立。 ‘他’脸上遍布沟壑,一双眼睛浑浊泛白,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就是一张死人脸。 第一次敲门,敲门声,敲破了雷刑镇邪阵。 雷电缠绕在他身上。 又在顷刻间湮灭。 红绳崩断。 他除了身上袍子稍微破损,未见丝毫伤势。 大概是没见到有人给自己开门。 灰袍身影顿了顿,耳朵贴在门上,像是在倾听门里的动静。 他神色僵硬,行动犹如木偶。 听了一会儿,他嘴角微勾,像模像样地露出一个笑容,笑容逐渐扩大,扩大到整张脸。 嘴角向上牵起。 皱纹在笑。 嘴角在笑。 眼睛周围的皮肉在笑。 但眼睛里冷冰冰的一片,没有丝毫情绪。 依旧是个木头人偶。 他伸出手,第二次开始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 82、天丁天丁 “笃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如催命般炸响! 闻者尽皆头皮发麻! 王安所有拳意精神统统往双目集聚。 眼中隐现两点金光。 墨云霍地起身,周身肌肉鼓胀,双耳笔直竖立,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煞!” 走到半途的‘白驴大侠’扭身看向墙外天空,猛然出声! 煞? 眼中神光暴涨,王安随即看到: 正门外的天空上,一层灰白气息如潮水般铺压而来,淹没了高墙。 负责看顾正门的四五个汉子大张着口,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头颅便被这层凡人肉眼难见的灰白气息吞没。 在众人眼里,他们像是凭空没了头! “妈呀!” “敲门鬼,敲掉了刚子的头!” “哇!” 人群霎时慌乱开来,朝后远远退避,试图躲进房屋里。 先前与无头尸连番搏斗,终于建立起来的那一丝信念,随着门外存在的恐怖手段降临,瞬间被击溃! 王安睁大眼睛。 看着那一层层灰白气息朝院内蔓延。 先前抱着孩子在跟自家男人说话的妇人惊恐扭头,看到丈夫脖颈上没了脑袋,那层灰气已与她近在咫尺! “天地玄宗,万气之根,五行木精,先天水魄,助我降魔,鬼祟亡形! 急急如律令!” 咚! 南天上响起一声深入性灵的擂鼓声! 一束绿光、一团清光霎时缠绕上‘白驴大侠’的身躯,他周身隐隐披就一层犹如树皮般坚韧的甲胄,清光化作一根双股叉,被他狠狠掷向铺压向妇人的灰白气息! 唰! 水元双股叉直去! 瞬间扎在妇人身前不足一尺的虚空。 那方的灰白煞气尽被这一叉定住,但后方煞气犹如潮水般碾压而来,双股叉摇摇欲坠,也支撑不了太久! “啊啊啊——” 冲击双股叉的煞气里,浮现出一张张凄惨恐怖的面孔,伸长着被水泡得鼓胀的手臂,抓住双股叉发了疯似地摇晃! 哪怕双股叉上生出一根根冰锥,扎穿‘他们’的手臂,亦难让他们停下动作! 哗哗! 其他地方的煞气漫过了四方院的中线,只消几个呼吸,便能淹没整座院落。 四方园里,数百条人命。 都要随着这一次煞气冲刷全部消亡! 妖魔、邪鬼、修士,凌压万众! 唯有凡人命似草芥! 凭什么? “啊!” “我的儿啊!” “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们做错了什么?” 那些惊恐的、悲伤的、愤怒的、无助的声音从院子后方的屋子里漫出,悉数涌入王安的眉心。 王安眉心止不住的跳动。 他眼中的金光愈来愈炽烈。 咔嚓!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墨云震骇地看着身畔的好友,看到他周身漫溢出了滚滚阳气,一缕缕雷光霎时缠绕在他的身上! 雷光与阳气交丨媾,便催出了灿金色的火! 大火雷光冲霄而起! 雷火犹如龙爪般缭绕王安周身! “这、这、这……”墨云腿肚子打颤,顿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这是武夫的力量? 他心中疑惑如潮。 “天雷奔地火,破除世间邪,急急——” ‘白驴大侠’召出随身飞剑,一指搭在飞剑之上,正要为之做雷法加持,忽然听到身后雷电轰烈的动静。 他猝然扭头,亦看到如被龙爪般的雷火笼罩的王安! ‘白驴大侠’眼眶一瞬撑到最大。 震骇比之墨云更甚! 他更加清楚能激发雷火加身,形成如此轰烈景象的困难! “雷部天丁、古神血裔、雷祖法诏……”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词语从‘白驴大侠’嘴里奔了出来。 轰! 那柄定住煞气的水元双股叉终于被煞气里漂浮的身影‘拔’去! 一瞬间,灰白煞气全面铺展! 抱着孩子踉跄后退的妇人,原已脱离煞气笼罩范围。 此时也再度被煞气席卷,眼看就要被抹去她和孩子的项上人头! “猖狂! 猖狂!” 轰! 一团雷电如炮弹般冲向那铺展开的煞气! 落地化作一浑身被雷火包裹的青年。 他原本清俊的面孔在雷光缭绕里,顿时显得雄姿英发! “给我破!” 浑身如石刻雕塑般的肌肉随着王安一条手臂如弓般向后拉扯,纷纷收缩发劲。 紧跟着,他的脊骨猛然一挺。 劲力混合雷火阳气,随拳头向前直贯而出! 咚! 虚空被击出了鼓声! 漫游于煞气潮水里、密密麻麻的恶煞怨灵‘看’到了那只越来越大、如巨灵锤般的拳头! “破!” 滋啦啦啦—— 雷光漫溢成团,拉扯成链,交织成网。 铺满半边天空! 掀翻煞气海! 散乱雷火光! 杀气横空! 如山般压在‘白驴大侠’、墨云心头的潮水煞气,被这一拳统统轰得灰飞烟灭! 吱——呀! 正当此时,门外的灰袍身影推门走了进来。 ‘他’步伐僵硬,举步迈过门槛。 隔着幽深的门洞,‘白驴大侠’都能感应到‘他’冷彻如冰的目光,内中没有丝毫如活物一般的情绪流露! 轰隆隆! 灰袍身影身后煞气聚集,顷刻间摧垮了门楼! 瓦片倾泻,门额倒塌,大门崩裂! 煞气从‘他’头顶冲起五丈多高,内中有条泥淖河流不知从何所起,向下蔓延流淌! 泥水瞬间在院子里铺开! “神明!” ‘白驴大侠’僵立原地,头皮发麻!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 他根本就未想到,自己等人面对的敌手,不是邪鬼,不是妖魔,而是一尊神灵。 一尊挟裹着某条河流权柄的河神! 邪化了的河神! “头来!” 唰! 昏黄浊流霎时停滞流动,无数具无头躯壳从中浮现,它们胸腔里发出呼喊! “头来!” ‘白驴大侠’顿感颈上头颅摇摇晃晃,仿佛要随那声音召唤而去! “吾乃天目,与天相逐; 晴如雷电,光耀八极; 彻见表里,无物不伏! 急急如律令!” ‘白驴大侠’口吐神咒,眉心顿时裂开一道雷电般的刻痕,一只生有灿灿雷光的眼珠从刻痕里挤了出来! 头颅上的异样感觉霎时消散! 天目流转雷光,朝向邪化河神映照而去! 轰! 一团灼烈雷光速度与天目神光不分先后,抵至邪化河神身前。 天目神光落在邪化河神衣袍上,即有浊流冲刷而下,霎时将那神光侵蚀染污,消亡无形! 但与此同时,一只拳头包裹着雷火,狠狠轰向邪化河神面门! “蛤蟆精,给我死来!” 83、破灭 “关门!快关门!” “敲门鬼要进来了!” “别出声,都别出声!” 房屋内,一阵兵荒马乱。 老人蜷在墙角,妇人紧紧抱着孩子。 作为丈夫的男人们手持各种‘武器’,守住各屋屋门,神色难掩恐惧。 但此时亦只能硬撑。 身后就是爹娘妻儿,半步都退缩不得。 咔嚓!咔嚓! 他们听到院内雷光轰烈的声音,听到‘白驴大侠’诵念法咒的言语。 “蛤蟆精,给我死来!” 王安的声音犹如神雷,轰然炸开来,往四下传荡。 房屋大梁都被震得抖索出一蓬蓬灰尘。 一个汉子贴门站着,破烂的窗棂就在他鼻子前方一寸的位置。 透过窗棂,就能看到外面情形。 他听着外面王安的呼喝声,鬼使神差地侧目朝外面看了一眼。 顿见大院门口,一道周身‘缠着火龙’的身影正一拳狠狠轰在灰袍身影面门! 轰! 雷电在那火龙身影拳头上霎时炸开。 直把灰袍身影轰出了院子,撞塌一面墙壁! “这、这!” “天神下凡了!” 汉子面色通红,如见神迹,兴奋不已。 …… 灰袍身影就是人头蛤蟆所化。 王安亲眼见其化形成人。 他根本不会承认眼前这戕害了无数人命的人头蛤蟆,是什么河神! 既是神明,为何不庇护众生,反而肆意戕害世人! “咕嘟嘟嘟……” 灰袍身影从残垣断壁里站起了身。 其嘴角勾起,口中发出如蛤蟆一般的叫声。 随着其发声啸叫,头顶昏黄浊流亦轰然崩散开来,一团团泥浆受煞气裹挟着,直冲向王安! 轰轰轰! 煞气阴寒至极,掠过虚空,便为此间带来一股寒意,使温度骤降! 临近王安的一团团泥浆,纷纷生出头颅四肢,手持煞气凝聚的刀兵,轮番看向王安! “邪魔歪道,杀!” 王安周身受雷火缠绕,战魔体质火力全开。 周身五百块肌肉不断收缩之间,一股股雄浑劲力汇同雷火之力,如子弹般轰向接近自己的泥浆邪魔! 轰轰轰! 团团泥浆崩散! 煞气直接被雷火缠绕,炼为虚无! 王安身形逆着这一场泥浆雨,大步奔向邪化河神。 如猛虎入山林! 其后雷光缭绕,亦渐渐缭绕成一尊白虎之相! 那白虎本是四肢着地,但在王安高度集聚的拳意精神影响之下,亦开始逐渐演化,化作虎首,生有人身,后接续着老虎后半身的存在! 这存在浑身肌肉坟起,一看便尽得武道真意! “昂!” 虎首人身的存在昂然吼啸。 声音震荡王安周身肌肉,隐然间令王安气血越发沸腾,周身肌肉蓄积的劲力越发饱满! 轰! 犹如猛虎挥掌般的一拳直扫邪化河神头颅! “咕嘟嘟嘟!” 邪化河神口中发出啸叫,昏黄浊流里飞出一团团泥浆,向着后方的房屋袭杀而去。 同时,‘他’身形倏然后退,千钧一发之际避过了王安这一拳! 灰袍身影落地。 周身漫溢滚滚煞气。 煞气缭绕之中,它显化出本形,正是背负无数颗人头的大蛤蟆! “哈啊啊啊——” 丈二高的大蛤蟆背后,无数颗人头竞相嚎叫。 随着嚎叫声,那些人头嘴里伸出一根根裹着黄泥浆的手臂,手臂互相虬结,又在煞气包裹下迅速虚化,虬结而成的数丈长巨手倏然漫过半空,下一刹降临王安背后虎首人身虚像的头顶! 滋啦啦啦! 雷火同煞气激烈拼杀,两者又互相抵消,不断消散! 细观之,雷火消散的速度要远远快于煞气消解的速度! 邪化河神挟裹的‘煞气’品质,要胜过王安周身涌出的雷道元气、阳气的品质! 所以雷道真气、阳气会比煞气更快消解! 同时,邪化河神不知积累多少岁月,自身蓄积的煞气量亦极可观,并非王安从天雷中一次汲取来的雷道元气可比! 王安霎时感应到体内雷道元气、阳气消耗加速! 这般下去,支撑不了一刻时间,自己就要被打回原形! 他立时鼓催拳意精神,意图挣脱虎首人身存在头顶的那只手臂—— 但任凭王安如何运转精神,归拢元气,皆难以将那只手掌挣脱。 手掌似是牢牢地‘黏’在了虎首人身存在的头顶! 不管了! 意识到自己无法挣脱这手臂,王安心一横,索性不再理会。 他纵步奔向邪化河神,欲要赶在邪化河神消磨去自己蓄积的一身元气以前,首先灭杀掉对方! 只要灭杀了蛤蟆精,一切就平安无事! 反之,万劫不复! 轰! 雷电横空! 王安身形瞬间逼近蛤蟆精,隔空一拳轰向对方庞大的身形! 滋啦! 雷电在他臂膀之上缭绕,瞬间交织成闪电链条,猛地打在蛤蟆精的身躯之上! 嗤嗤嗤! 蛤蟆精周身煞气鼓沸,口中发出一连串怪异的叫声! “咕嘟嘟嘟……” 它返化本体,反而不容易躲避王安的攻杀。 但王安屡次出手,亦终于激怒了它。 那条虚幻的、横行于意识界的巨手猛然化虚返实,一掌朝王安盖落下去! 轰! 煞气翻腾,缭绕不知多少手臂缠绕并错成的巨手! 昏天黑地! “昂——” 王安体内气血如海潮般翻涌,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流的声音。 周身五百块肌肉一瞬间收缩到极致,拳意精神凝练到极致,全身心投入接下来的一拳当中。 虎神拳、趟雷手、大枪拳、火怒刀…… 种种武道功法流转过心底,在浑身肌肉调整收缩之下,在拳意高度凝聚中全面融合! 背后的虎首人身虚影越发凝实。 几乎破开虚无,踏足现实! 那存在浑身缭绕雷电,手中亦浮现了一柄关刀! “杀!” 虚影刹那崩解。 雷火向外扩张成丈二的光团。 下一瞬又被压缩到极致,只在王安掌心凝聚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光点! 他一拳轰出! 仿佛天丁震怒! 天地间一片银白! 无数雷蛇电蟒缠绕住那条巨手,巨手瞬间被雷火摧得四分五裂,土崩瓦解,进而不断崩灭成微尘! 在这雷光潮水里,湮灭成灰! 那条由无数冤魂凝聚,被邪化河神修炼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巨手,就此无影无踪! 但王安的气息亦瞬间衰弱了下去。 他体内无有半点雷道元气、阳气存留! 84、上清雷霆火车神咒 唰! 碧绿如翡翠,缠绕血丝般纹路的飞剑穿梭来去。 那些试图破入屋门的泥浆邪魔皆被飞剑斩落,跌坠下去,化作一滩烂泥在地上铺开! 唰唰唰! 飞剑连出! ‘白驴大侠’额头冒汗。 他连用数道法咒,当下又不断催使飞剑,体内真气已经捉襟见肘。 但周围呼啸的泥浆邪魔还有很多! 一旦停下攻势,它们便可能冲进那些屋子里,肆意收割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去!” 白驴大侠体内真气即将见底时,直接丢出几道木蛇逢春符,缠住七八头泥浆邪魔,自己则立刻摸出几颗回气丹,一股脑吞了下去。 药力化开。 真气霎时开始积蓄回升。 白驴大侠觉得轻松稍许,一转眼却见那头犬妖也支撑得颇为辛苦,吐出的妖火已经越来越弱。 “给你!” 他心里肉疼,面上却是一片大义凛然。 甩手把巴掌大的白瓷瓶丢给墨云! 墨云一爪接过,鼻头一耸,已经嗅出这是能回复元气的灵丹。 它衔住瓶子,把里面仅剩的两颗回气丹吞吃。 一人一犬相视一眼。 内心都有些感慨。 正要转首各自迎敌之时,璀璨银光便从正门外爆发开来,很快充塞两人的视线,充塞所有凑在窗前往外偷看的十里堡庄户的视线! 所有人尽皆短暂失明! 耳边只有雷电轰击的声音! 直如山崩地裂! 刹那之后,‘白驴大侠’才恢复视力。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周围那些啸叫的泥浆妖魔尽皆不见影踪,只有地上残留着灰烬的痕迹。 都被雷光镇灭了?! ‘白驴大侠’心头震惊! 立时朝正门外看去。 正门外情形更加恐怖,残垣断壁尽数冒着黑烟,瓦片砖石间的一些木料兀自燃烧着。 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烬。 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缝以王安为中心,向着四周扩张蔓延。 邪化河神踞坐在远处,背上那些头颅已然化为烟尘消失无踪,仅剩坑坑洼洼的一片。 昏黄浊流浇灌在邪化河神的背部。 令之背部糜烂破溃的血肉缓缓弥合。 王安一拳之威,竟有如此破坏力?! 看着正门外那道挺拔的身姿,‘白驴大侠’心中只剩满满的震撼! 他已是初步踏入内景境的修行者,自问施展最为擅长的金光神咒,加持己身,把诸多手段都用上,也决然无法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坏力! 能对一尊邪化河神造成巨量伤害! 可是王安却做到了。 王安的修行境界,莫非比我还要高出一线? 先前…… 怎未发现? “王安!” ‘白驴大侠’尤在思索之际,墨云已经发觉王安状态有些不对,化作一道黑影直冲向对方! 怎么回事? ‘白驴大侠’心中一惊。 眉头顿时皱紧。 唰! 两道身影忽然从后方直穿而来,落地化作两个戴斗篷、穿麻衣短打、黑布绑腿的男子。 “愣着干什么?” “那人体内真气耗尽了!” “此间竟有雷道元气残存?是那人催运留存的?” “果然不俗!” “快为他加持!” “用上清雷霆火车五雷神咒!”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白驴大侠’两侧,仰脸露出斗篷下一张猴脸、一张熊脸的面具。 他二人旁若无人,迅速交谈,敲定计划。 ‘白驴大侠’从最初的愣神之中恢复,眼看二人各自在舌下压了一颗暗红丹丸,手掐法印,就要念动咒语,立刻插口道:“两位道兄,那我干什么?” “你不精擅金光神咒? 用上! 给他加持!”熊脸张口就道。 猴脸亦是连连点头。 ‘白驴大侠’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金光神咒催运起来消耗巨大,我自己对敌,十回里边都舍不得用一回——” “那就算了!”熊脸连连摇头。 猴脸冷笑出声:“看你自己吧,那人才是此战成败的关键!” 顺着猴脸手指指向,‘白驴大侠’看到了被墨云搀扶住的王安。 他立刻会意,再没有半分犹豫。 从怀里摸出同样的三颗暗红丹丸吞下,跟着手指结印,口诵神咒。 三者诵咒之声同时响起。 “天雷大将,操恶最灵。擒精捉怪,上使降临。吾令呼召,立到阶庭。急急如律令!” “地雷大将,变现不一。分形运化,济难度厄。随吾驱使,大轰霹雳。急急如律令!”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汝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熊脸、猴脸同时手掐法印,结上清雷霆火车神咒。 一道道蟒蛇般的雷光在他们身周凝聚,化作白青黑赤黄五色雷符,倏然投寄入浑身再无半点雷阳元气存留的王安体内! 与此同时,‘白驴大侠’亦使出了金光神咒。 舌下压着的三颗上品补气丸瞬间消耗。 集聚于丹田的真气还未来得及在周身流转开,便被瞬间全部掠去。 朦朦如金沙般的碎光笼罩在王安周身。 他周身肌肉分明,受这一层金光披覆,登时显得庄严神圣,恍如天神下凡! 上清雷霆火车神咒乃是招引五种雷道真气,加诸于特定修行者,令之战力倍增。 一般修行者难以承受此五种真气的加持。 而金光神咒则比上清雷霆火车神咒威能更强,适用性更广,一个普通人受此金光加身,立时变得刀枪不入,力比千斤。 如王安这般的武夫受此金光,肉身于一定时间内,便是金刚不坏,鬼神辟易,无坚不摧,擒蛟伏虎不在话下! 金光降魔符便是由金光神咒演化而来的一种入门符咒。 轰轰轰! 犹如纯金铸成身躯的王安抬目看向邪化河神。 眼中雷光璀璨,直将双目化作纯金色泽! 其背后,虎首人身虚影再度踏空降临,手持一柄关刀,昂然盯住邪化河神! 看到这虎首人身虚影,熊脸、猴脸两人惊得差点跳起来! “虎神疆良!” “他的性灵怎会与这般存在勾连起来?!” “看走眼了看走眼了!” “此人不仅可能身具上古雷神血裔,或是雷祖法诏真种,更将性灵与主生杀的虎神疆良勾连起来,天资禀赋惊人,惊人呐!” 85、雷祖法诏真种 熊脸、猴脸对语,‘白驴大侠’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档,他立刻抓住机会,向两位前辈道兄问道:“我先前也是判断这王安不是身具雷部天丁遗血,便可能生具雷祖法诏真种,或是上古雷神血裔。 不知二位道兄为何如此笃定,他具备雷祖法诏真种、上古雷神血裔之一呢? 比之此二种天赋,显然还是雷部天丁遗血更加多一些吧?” 雷部天丁遗血,即指存续于传说中的古天庭雷部天兵遗留在人间的血裔。 而雷祖法诏真种,乃是传说中,雷道始源真祖将自身权柄散入人间不少生灵,乃至天地元气之中。 生灵具备雷祖法诏真种,修持雷法自然无往不利,事半功倍 融入天地诸气的法诏真种,亦可为修行者所感应,机缘巧合之下,可以融入自身,获得与生具法诏真种的生灵一般无二的雷法修炼天赋! 上古雷神血裔就更不用说,亦是传说中的古雷神流传在人间的后裔。 雷祖法诏真种与上古雷神血裔不分高低,即便是‘白驴大侠’三人所处的势力,也不曾有过。 雷部天丁遗血则比二者要低上数个位格,‘白驴大侠’所处的势力中有两位怀有雷部天丁遗血的同道。 前者明明比后者更加罕见,缘何熊脸、猴脸就断定王安身上禀赋源出前者? 这就是‘白驴大侠’的困惑。 熊脸瞥了‘白驴大侠’一眼,出声道:“纵然是雷部天丁遗血,修为未至内景境以前,如何能承受得住上清雷霆火车神咒的加持? 可此人承受住了。 因而能够判断,此人非是具有雷祖法诏真种,就是古神血裔。” ‘白驴大侠’张了张口。 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 假若王安真的只是雷部天丁遗脉,这两位道兄以雷霆火车神咒为他加持,岂不是要害了他? 这问题,‘白驴大侠’却不敢问。 抓住眼下机会,接着又问了个别的:“敢问道兄,疆良又是何种存在? 我似乎未在道藏中见过这种存在的描述。” “那是你看的不够精细。”猴脸摇了摇头,“道藏‘古神卷’,第三千六百五十七页有载:疆良者,西方白虎演化神祗,为战神,杀伐主。 疆良属金,你以金光神咒为他加持,又为他添了一份威能。” 三人就在院子里交谈。 仿佛外面局势已定。 他们三者各自施展了一种神咒,体内真气正处于枯竭期。 需要时间恢复。 当下都是一心二用。 一边运转法门,恢复真气,一边闲聊。 院子外。 被三人倾注全力加持的王安,体内五种雷道元气竞相流窜,又在他拳意精神调集之下,被统统驯服,融于周身肌理脉络之内。 滋啦! 他周身不时有电蛇雷光流转。 以至墨云也靠近不得。 一抬眼,便显出眼眶里犹如浑金所铸的眼仁。 仔细看去,会发现那眼仁竟似是由一个个绿豆般的符文勾连形成的轮盘。 轮盘每一次转动,不仅抽取着体内的五雷元气,更使王安时刻与天地间的雷道气脉交感,汲取内中的雷道元气! 他当时强行引天雷之劫淬体,截留一部分雷道元气于体内。 进而练成战魔之身。 也因此,将天雷内蕴的雷祖法诏真种融入了自身。 先前王安一直不知自己体内存留着雷祖法诏,亦未刻意去感应过天地间的雷道气脉。 此时被上清雷霆火车神咒加持,雷祖法诏真种立时苏醒! 王安感应到,四周尽是雷道元气之河,汹涌澎湃,灌溉己身! “好!” 他吐气开声。 一步蹬出。 原地只余丝丝电光。 身形已至邪化河神身畔,一记虎掌横扫而出! 轰隆! 神雷炸响! 背后疆良虚影一瞬间战意勃发,将关刀一横,附化于王安周身的璀璨金光就显化出百十种杀伐兵刃之形!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百十种虚影尽收王安精神调集,随着他一拳轰出,汇成一道刀兵洪流,跟着冲刷向邪化河神! “咕嘟嘟嘟——” 邪化河神张开血盆大口,喷出滚滚黄泥浆,与金光洪流对撞! 银瓶乍破水浆迸! 万千光芒泥点随处崩散! 王安的拳头穿过这破碎神光,实实在在地轰在邪化河神庞大的形体上! 咚! 如南天擂鼓! 声震乾坤! 轰轰轰! 一道道裹挟着煞气的虚影从邪化河神体内飞出,顷刻崩灭! 它们崩灭之处,尽皆留下一点点金光。 金光里,尤有一个个晦涩残缺的符文古字流转。 唰唰唰! 一点点金光尽数飞入王安眉心,壮大着他的拳意精神。同时,他眼中的雷光符文轮盘愈发凝实,其上字迹也渐渐清晰! 疆良虚影胸膛处,同样有残缺不全的符文显现! 咚! 王安并不知这般异象意味着什么,只是抓住机会,不断挥动拳头,将磅礴雷光倾泻在邪化河神身上! 每一次拳落,邪化河神体内必然传出轰然震动。 紧跟着就会有一道道虚影飞出,随之崩灭,留下点点金光,又被他的拳意吞噬! 邪化河神并非全无抵挡。 它不断口吐黄泥浊流,意图倾轧包裹王安周身的雷光。 然而王安体内雷道元气品质,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已压过邪化河神随身煞气一个位格,却不能被它轻易抵消。 此消彼长之下。 王安越来越强。 邪化河神愈来愈弱! 体内不断飘出虚影,不断崩灭! 但任凭王安攻击再如何狂猛,邪化河神却始终没有被镇灭的迹象! 它难以被杀死! …… “那一点点金光……”看着飞快汇集于王安眉心的金光,熊脸有些艳羡。 猴脸则摇头晃脑:“此人不仅天资禀赋极高,就连福缘也非常人能比。这邪化河神尚未完全消化熔炼自己的权柄,竟被他一拳一拳把散碎权柄打了出来,熔炼进自身。 好运气呀,好运气。” 一听此言,就连‘白驴大侠’都有些羡慕。 神明权柄乃天地所授,本身就是一种天材地宝。 若将之炼入自身,则能让自身对一类元气的感知之能大大提高,再兼王安生具雷祖法诏真种,或是雷神血脉的原因,这些散碎权柄的作用就更加大。 能提升他的法诏真种品质,或使雷神血脉更为生机焕发! 86、幻境 “承受如此巨量攻击,换一个同等存在,此时早已崩灭于王安拳下。这邪化河神却仍有余力抵抗……” ‘白驴大侠’眉头深锁。 神明乃是天地所钟,江河日月所孕的先天生灵。 其于后来醒觉灵智,秉性善恶不一,但大都避世而居,只管治理权柄管辖之地,不问世事。 眼下这邪化河神大抵也是如此。 只是半途被人以邪法污染了权柄,导致自身亦跟着邪化。 如此蛰伏下来,直至如今,便为十里堡带来了一场大灾祸。 这等存在,若不能彻底碾灭,终究会有再一次祸乱人间的可能。 但‘白驴大侠’亦知。 凡是神明,大多不可消灭! 盖因神明权柄所系,权柄不灭,则神明不死! 然而神明往往把自己的权柄藏匿得极其隐蔽,怎可能轻易被人找到? “邪化河神已经虚弱至极。”猴脸站起身,体内真气饱满。 熊脸跟在其后,亦嘿然道:“此时便到了咱们出手的时候,你我联手,可将此河神镇压三百年! 三百年内,它绝无可能挣脱封印,再危害人间!” 但三百年后,会再发生什么祸事,却已非今时可以预测了。 …… “你怎么杀不死?!” 王安连连吼啸! 拳如雨点般砸在摇摇晃晃的邪化河神躯壳上! 直砸得对方浑身飘出数十道虚影,尽皆崩灭作金色光点,融入王安拳意! 他愈战愈勇。 但承受这么多的攻击,邪化河神却始终没有崩灭的迹象。 王安受雷道元气暴烈之性、疆良杀戮之意的影响,心智也逐渐变得狂躁。 轰! 他再度一拳轰去! 大蛤蟆直接被砸得倒跌下山岗,匍匐在山岗下,头颅搭在几节石阶上,张口发出一串啸声:“咕嘟嘟嘟……” 仿佛在嘲笑王安不能镇杀自己。 但这大蛤蟆眼里,却满是难以言明的悲意。 王安跳下山岗。 熊脸、猴脸两道身影跟着走下山岗。 闲庭信步。 大抵是觉得此行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镇压了邪化河神,他们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踏,踏,踏。 走向邪化河神的王安忽然停住脚步。 微微皱眉。 周身雷光一时收敛。 他耳边再一次听到了小女孩的声音。 那个带自己离开坞堡的小女孩的声音。 声音里满是悲切,意味难明:“哥哥,你为什么不走?” “你怎么不懂?” “你怎么不懂?” 不懂什么? 王安从怀里拿出那一只草编蚱蜢。 对面头颅搭在石阶上的邪化河神忽然张口,舌头卷着一个瘦削的、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那身影在朝王安招手。 像是在挥手作别。 又似是在召他过去。 王安心有所感,看向那道身影。 ——那是那个小女孩! 他无比笃定! 跟从一瞬间的直觉,用力捏住了手里的草编蚱蜢! 一缕雷道元气随他心念转动,投入草编蚱蜢之内。 刹那间,四周景象化作斑斓光带,王安身处其中,像是在不断倒退,又如同是在急速前进。 但他自觉气力未有丝毫耗损。 说明自身一直处于静止的状态里。 倒退或前进的是周围的景色。 这番变故与王安拿到草编蚱蜢,脱离坞堡时的情景很有些相似。 天旋地转之后。 王安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竹林外。 月光皎洁。 林影斑驳。 衬托出几分幽静。 哗哗…… 大片的竹林外,似乎有水流的声音。 他心中微动,追着那声音深入竹林,穿过竹林。 便见到月光下一条银蛇似蜿蜒向远处的小河,小河对面的堤岸上还有一些村居。 村居皆修筑得像是一顶顶斗篷在地面上散开。 与尚国随处可见的四方屋舍大有不同。 村子里可有人家? 王安心下好奇这是何地,更收敛了五雷元气,背后的疆良虚影也瞬间散去,迈步徐徐走上一座拱桥。 走到拱桥中线,他就再也迈不动步子。 前方似被一堵无形的墙壁堵着,令他只能看到对岸情景,却难以跨入那情景中去。 这里也有空气墙? 他心下讶然,又四处走了走,试探一番。 发现确实无法到对岸去,也就暂熄了心思,站在拱桥中线,目光投向对岸。 ‘妹妹’招引自己过来,应该不止是为了让自己看这副情景。 一定有另外的深意。 正思忖着。 一道道火把连成火龙,出现在了对岸的地平线尽头,由远及近,汇集成一个个身披红色札甲、头盔前端嵌有一对锹形虫触角般的装饰物的兵卒。 这些兵卒身形壮硕,每一个都得有九尺往上。 他们所骑乘的战马亦非凡类。 火光映照下,可见战马脖颈,四腿上覆有细密的黑鳞。 兵卒涌入村庄。 种种凄惨嚎哭之声霎时响起。 不多时,一个个村民就被红甲兵从他们各自的屋舍驱逐了出来,被赶到了河边。 站成几排。 红衣兵没有任何言语,举刀斩向那些手无寸铁的村民。 村民们如被割的麦子般纷纷倒下。 头颅与尸首被丢进河******钢所铸的刀器斩出了豁口。 河水都被染红。 途中有人反抗,有人求饶。 反抗者多砍几刀,求饶者亦被一刀扎穿脖颈。 村民们见红衣兵连条生路都愿给,无疑反抗得更加激烈。 但相对于红衣兵壮硕的体型,村民们的反抗实在微不足道。 但也不是全无效果。 有一户人家的壮年人、老年人皆在奋力反抗,终于为一双儿女争得了生机。 哥哥带着妹妹跳进河里,意图游往对岸。 但红衣兵手持弓箭,箭簇如雨般落入河水里。 妹妹先被射伤,体力越发不支,于是主动松开了哥哥的手,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她被乱箭射杀。 在她死后不久,哥哥亦被一箭穿心。 一对兄妹的尸体都沉入了河底。 “畜生!畜生啊!” “你们怎能对两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王安所见的情景,原本没有声音。 但随着事情逐渐进展,那些情景里的人的言语声也被他听在了耳里。 他看到人群里传出怒吼。 紧跟着群情汹涌的村民便似开闸的洪水般冲向了最近的红甲兵! 那士卒抽刀砍杀,连连斩倒数人。 87、1拜天地 已失去希望的村民们,也不再被些许死亡震慑,更汹涌地冲击着红甲军军阵! 一个壮汉趁乱跳起,一把抓住那军卒盔甲上的锹形装饰物,将之整个盔甲扯落了下来! 盔甲之下,立时显出一张布满鳞片和羽毛的脸! 异族!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王安心底陡地冒出一个念头。 原来那些无头尸所述的红衣军乃是异族,所言非虚! 眼下所见的这些红衣甲兵,头盔下下竟是这样的面目! 它们是什么妖魔?! 这样一支军队,缘何在后来全不见影踪? 是已被覆灭,还是蛰伏进了尚国的阴影之下,彻底隐去了自身的存在?! 可惜那红衣兵被扯掉头盔的画面一闪即逝。 随后对岸的整个世界都开始崩塌。 被鲜血染红的河流在这无声的崩塌里,渐渐转为黄泥浆河,河水汹涌湍急,不复从前那般徐徐流淌。 整条河流,都生出一种让人见之生惧的恶意。 河水冲垮了堤岸。 对岸尽是昏黄泥浆的世界。 濛濛雾气里,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远处走近,走到了拱桥之下。 王安与她相隔不过五六步距离。 却仍难看清她的面容。 但心底亦知,她就是那个小女孩。 被于河中射杀的小女孩。 送给自己草编蚱蜢,让自己能得以脱离坞堡的‘妹妹’。 “哥哥,你怎么不懂?” “你怎么不懂?” 小女孩哀哀切切地声音再一次响起。 王安内心被更大的困惑笼罩。 为何她一定要把我当作她的哥哥,而不是别人? 不懂什么? 我应该懂得什么? 他与小女孩隔桥相望。 朦朦雾气里,灰袍身影迈着僵硬的步伐,从远处走近,走到了小女孩的身后。 ‘他’伸出死气缠绕的指甲,搭在小女孩的肩膀上。 瘦小的身子一下子剧烈颤抖起来。 邪化河神在要挟她! 王安一瞬间明白,周身雷光轰烈而起,疆良虚影踏空而来! “哥哥!” 悲伤至极的声音穿透王安的脑海。 ‘妹妹’猛然朝王安伸出一只手。 借着伸手的机会,她将一团金灿灿的物什丢向了王安! “你……敢!” 灰袍身影眼看那团金光被丢向王安,霎时变得极为愤怒,猛然演化作丈二的蛤蟆精,吐出一道漆黑的舌头,席卷向金光! 这团金光对蛤蟆精极其重要! 王安福至心灵,朝前纵步,五雷元气鼓催之下,他神力大涨,竟推着空气墙向后挪了两步! 先手握住了那团金光! 唰! 那道席卷向金光的舌头,亦在同时向后退缩。 像是故意作出争抢那团金光的样子。 金光被王安抓在手里,他低头一看,便知这是一枚残缺的印纽,印纽上隐隐有些字迹,王安暂时无心分辨。 一个冷幽幽的男声从河对岸传来:“也……好,你、我……同死。” 什么? 同死?! 王安豁然抬首。 顿见对岸的灰袍身影与瘦小身影都换了装束! 两者站在桥下,一层层红光将二者包裹。 灰袍身影一袭新郎官的大红袍服,瘦小身影身上同样是凤冠霞帔。 一只只灰白煞气之手从虚空中探出,一把扭过瘦小身影,让她与灰袍身影相对。 珠串摇晃。 王安仿佛能看到凤冠下摇落的泪光。 “哥哥,你怎么还不懂?” 声音里唯剩无限眷恋。 王安一瞬间全部明白。 小女孩投河之后,因缘际会之下,与河中河神形成了共生! 在河神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喜欢上这个小女孩! 或许在她投河以前,便已渐生爱慕,正因为此,二者的共生关系才能如此容易就形成! 但如今…… 那枚残缺的印信被自己所拿,她为何就要沦落到与邪化河神同死的地步? 滋滋! 掌心雷光缭绕。 一股股热流顺着掌心涌入王安手臂。 他一低头,顿见残缺印信融化成一团金液,被自身不断吞噬吸收。 随着吸收金液愈多,王安眼中符文组成的轮盘越发清晰,轮盘中心字眼已渐渐成形。 赫然是一个道藏符书中的上古‘雷’字! 这印信关乎邪化河神与‘妹妹’的存亡! 所以邪化河神最后会说,与‘妹妹’同死! 他们早就知道,印信一旦被我所得,立刻就会被我自身所吞噬吸收,他们就得跟着消亡! 但‘妹妹’为了全我镇杀邪化河神的心愿,还是将印信给了我。 可我当时却不懂…… 可是我究竟是谁?! 缘何会与这个小女孩有所牵扯? “一拜天地——” 这时,一阵似是许多人同时发出的声音,如潮水般从对岸蔓延而来! 王安定睛一看,便见一条条煞气之手按着‘妹妹’的头颅,和邪化河神一起向天地叩拜! 一道道灰影密密麻麻站立在二者周围,逐渐显出表情僵硬、被河水泡得鼓胀发白的面孔,僵硬地拍着手。 ‘妹妹’处于这邪鬼妖魔的围拢中。 犹如污浊泥流里的一朵莲花。 掌心印信融化被吞噬吸收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些影子一个接一个地变淡。 邪化河神加快了拜堂仪式的进程! “二拜——” “给我死来!” 轰隆隆! 王安周身浮现金紫青红银五种色泽的雷光,那雷光不断凝聚,在他身上化现出一套甲胄。 他身披厚重甲胄,身后疆良虚影与自身相合。 双掌发力,推着空气墙一丈一丈向后挪! 轰隆隆! 身后的竹林,拱桥,土地飞快崩解,显露出现实世界。 他仍站在石阶下。 前方的种种虚像越发淡化。 ‘妹妹’越发透明。 反而是邪化河神身上赤色新郎袍服越发明艳——他正借助拜堂仪式,从妹妹那里汲取来力量,补益自身! 说是同死,结果还是让小女孩去死! “开!” “开——” 咔嚓! 咔咔嚓嚓! 身前无形的空气墙,在王安疯狂灌注五雷元气的情况下,终于支撑不住,浮现一道道漆黑的裂缝! 下一刹那,如镜面板破碎! 消失无踪! 打破这一重界限! 王安身形骤化作雷光,赶在现实世界倾轧而来之前,投入了桥的另一端! ‘妹妹’身影几近透明! 一缕雷光缠绕而来,直接让她越发虚幻。 清风吹来,她被这一阵清风卷走! 88、悬济府 “哥哥,你能懂就好……” 凤冠精致,珠串闪烁莹莹宝光。 女子回眸,露出半截羊脂白玉似的瓜子脸。 一双眼睛藏在珠串里,唯有深深情意透过言语传递进了王安脑海里。 乘风归去。 此番归去,即是永恒消亡。 “你不能死!” 一种没有来由地情绪陡地填满王安胸膛。 他攥着拳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妹妹’,心念电转。 自己的任何一种手段,作用到她身上,都只会给她带来更重的伤害! 好似没一种手段可以留住她。 雷电缠绕,会教她身影愈发虚化; 精气裹挟,内中灼烈气血会直接让她灰飞烟灭; 拳意精神—— 王安蓦地想到‘拳意经’上,‘拳意通鬼神’这一句话。 拳意能镇杀鬼祟,是否可以庇护魂灵? 死马当活马医! 看看在精神的世界里,是人的意志能胜过天,还是天的规则终究覆压了人! 轰! 背后疆良虚影霎时坍缩,化作一轮烈烈神日! 神日光芒向内收缩,无尽光与热便朝外发散!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嗡! 难以声闻的震颤之声向着四周层层铺展。 王安的拳意精神在这一刻凝练到极致,他的坚定意志贯穿拳意始终! 缕缕金光便在意志支撑下,真的在现实世界呈现了出来! 那即将被风刮向远处,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凤冠霞帔身影陡然被这瞬息而至的光芒所照,形影一瞬间晶莹起来,呈现玉化的质感! 她身影愈来愈凝实,被光芒裹挟着,收拢进了王安背后神日中! 神日显化现世,扫除妖氛,震荡乾坤! “啊!” 随着‘妹妹’被拉扯进神日之中温养,邪化河神周身鲜艳的袍冠如被水浸泡般,迅速失色! 它的皮肤、体型都在迅速缩水,越来越矮小! “吾无罪!” “缘何吾死?” 邪化河神狂啸挣扎。 背后黄泥河滩掀起一股股浊泥之龙,尽数灌注在它体内! 它的身形再度如吹气球般膨胀,刹那间演化作身披札甲、头戴配有锹形饰物的头盔,手持一杆长刀,一刀向王安劈杀而来! 没想到邪化河神最后会化作这般模样! 它与红衣军,与那些异族有何瓜葛?! 王安周身披覆雷光凝聚的重甲,同样抽刃迎向邪化河神! 刀刃交错! 万钧神力加诸于邪化河神之身! 长刀断为两截。 刀痕浮现于邪化河神胸前衣甲上,内中渗出了丝丝黄泥浆。 黄泥浆越流越多。 邪化河神身躯一半向后滑落,一半向前跌倒! 轰隆! 落地化作一滩滩黄泥浆! 仅剩一顶锹形盔被黄泥浆浸没着。 周遭虚幻之景飞快坍缩。 王安俯身捡起锹形盔,徐徐退出虚幻世界。 虚幻世界在他退出的刹那,立时崩灭,再无任何痕迹! 邪化河神,毙命! 眼前的现实世界,黄泥浆淹没了村落无数房屋,仍在缓缓铺展流淌。 王安深吸一口气,拎着锹形盔,扭头即撞上熊脸、猴脸两位修行者。 “啧啧,大半的残缺权柄全被他吞了啊!” “河神被灭,你我全程就只出了一次手。” “是啊,若不是你话太多,耽误了我,我说不定还能捞一两点权柄神气炼化呢。” “我话太多?你可真是不知廉耻啊,不知廉耻!” “……” 两人并肩朝王安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在互相聊天。 走近了,二人才各自向王安稽首行礼,自报家门。 熊脸沉声道:“悬济府熊山君!” 猴脸轻笑道:“悬济府马化神!” 王安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这是二人打招呼的方式,便向二人拱手道:“南平府衙捕快王安,见过二位!” 他当时陷入胶着战事,对身后情况只了解个大概。 但也知这二人在自己实力恢复当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二人看着王安的行礼姿势,内心有些怪异。 一个修行者,缘何要以武夫的方式行礼? 不过他们也并未太在意。 熊山君上下打量了王安一番,开声道:“阁下可有兴趣加入悬济府?” “悬济府?”王安又是一愣。 “然也。”马化神点头道,“悬济府,悬壶济世,救济苍生之所,乃以匡正大道为宗旨……” 马化神张口就来。 王安听得颇觉怪异。 但马化神还未说完,就自觉无趣,同王安甩下一句:“让白驴仙给你解释吧,毕竟他才算是你的引荐人。” 话说完,熊山君、马化神就勾肩搭背而去。 没有丝毫停留。 白驴仙? 引荐人? 王安一头雾水。 他本欲尽快找地方,解开锹形盔蕴含的秘密。 眼下只好暂先按捺下去。 心里已经隐隐猜出白驴仙是谁。 不过,怎么听方才二人语气,这白驴仙好似之前就认识我一般? “王安!” 正想着,墨云与‘白驴大侠’走下台阶。 前者人立而起,眼神关切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没事。”王安点点头,笑道,“邪化河神已被完全解决,十里堡百姓再无后顾之忧了。” “我们看到了。”白驴大侠借机插口道。 王安转而看向他,再一拱手:“尚未请教尊驾大名?” 这位白驴大侠骑着驴从十里堡凭空出现,原本王安就在猜测其身份。 眼下仅知其可能也归属于悬济府,花名白驴仙。 别的依旧一无所知。 但此人好似对自己有些了解。 自己并未知会他自知名姓,他却很顺口地就叫了出来。 白驴大侠脸上蒙着黑布,让人看不清其面容,闻言亦稽首回礼,道:“在下悬济府修行者,花名白驴仙。 在南平府衙还有一个身份……” 说着,其扯开脸上黑布,露出了赵猛那张脸。 赵猛?! 王安悚然一惊,手掌霎时搭在腰间刀柄上。 “莫要紧张,赵猛是我的只是我的一重身份。”白驴大侠连忙道,“你先前所见尸首,是我以一种符术‘抔土化形符’伪装而成,经火烧不变形,但遇木则俱显为泥土之状。” 说着,他取出一张木符,递给王安查看。 “这便是抔土化形符,你我同道,我虽不知你修为,但想来你亦能感应到此中流转的土行元气。” 89、练气化精 怎么每个人都以为我是修行者? 我不是啊! 王安面色一滞,强忍着摊牌的冲动,接过符咒装模作样看了一番。 他确实能感应到内中隐约元气流转。 但鉴别不出其之具体属性。 白驴仙所言不似撒谎,有理有据,且先入为主地把王安当作修行者,拿证据证明身份。 王安已信他八分。 “我说赵猛之死怎会有那么多的疑点,原来是假死。”王安把木符递还给白驴仙,看着对方道,“那我该如何称呼阁下?” “还照以前一样,叫我猛子就好。”白驴仙对称呼不以为意。 他朝山岗上打了个唿哨,随即呼喊道:“大家都出来吧,已经安全了! 想来官府再过不久就会派人来援!” 王安等人一番鏖战,足有一天一夜。 这么长的时间,距十里堡直线距离不到三十里的南平府,却始终没有派人过来。 ——也可能已经派过人,当下人还在路上。 白驴仙呼喊过后,百姓们依旧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半步。 他们受此一番惊吓,顿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根本不敢相信白驴仙的话。 万一是邪鬼冒充白驴仙说话呢? 这是多数人心里的想法。 倒是那头白色的驴子迈着欢快的小步,哒哒哒下了台阶,走到了白驴仙的身后,俯首用脑袋顶了他屁股一下。 像是在打招呼。 “呵呵,我这驴子也是一种灵兽。”白驴仙面上不尴不尬,拍了拍驴头介绍一句,转而道,“百姓们已经安全,这里已用不上咱们。 只等官府派人过来就好。 咱们现下不宜和官府碰面,不如暂且避开? 我正好有些事情,想与二位说一说。” “好,边走边说。”王安自无不可,与墨云对视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点头回道。 二人一犬一驴徐徐而行。 身影消失在茫茫的灰雾里。 …… 张河下游。 荒草萋萋,河风送爽。 一处破败的凉亭里。 二人一犬各自搬来石块作为桌椅,亭外白驴悠闲地啃着草。 三者间设有一块较平整的石板。 烧鹅、酱猪头肉、五香豆被油纸荷叶垫着,在石板上摊开。 结束一场恶战,王安精气消耗颇大,也觉得有些饿了,撕下一只鹅腿与另外二者示意一下,自顾自塞进了嘴里。 白驴仙静观王安神色,心下更觉惊奇。 一路走来,他并未发现王安有丝毫疲乏之态。 但对方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自身真气精力想来也该消耗极大,需要丹药补充才行,怎可能一点疲乏都没有,只是觉得有些饿? 联想到王安承受上清雷霆火车神咒加持时,其身呈现的恐怖雷道元气吞吐量,白驴仙若有所悟。 这位只怕是能源源不断从外界吸纳元气,炼为真气补充自身消耗。 随时消耗,随时补充。 然而白驴仙也绝想不到。 最初之时,王安体内并无一缕真气。 五雷元气灌注加持其身,在其体内亦只保持着五雷元气原本的形态,不曾有任何一缕元气被炼为‘真气’。 这些元气在他周身肌理髓骨间流转,渐渐被炼入髓骨血肉中,成为武夫的‘精气’。 修行之道,乃是炼天地之精元,化己身之真气,即‘炼精化气’。 王安的最强之躯,却是炼天地之精元,化为己身之精气,即‘练气化精’。 他从前之所能在高强度输出劲力下,保持自身极低消耗,正因为这‘练气化精’的天赋。 不过。 自王安真正凝聚雷祖法诏真种,并进一步以邪化河神残缺权柄补益雷祖法诏真种之后,他也拥有了‘炼精化气’的本能。 且炼化而来的真气会进一步被自身吞噬,融于筋骨血髓。 这就让他的力量体魄时时刻刻都在提升着。 眼下他体内的五雷元气就已转为真气,被筋骨血髓不断熔炼,化为精气归于自身。 “王兄已将邪化河神权柄纳入自身。 我建议你这些时日尽快打磨真气,以权柄提升自身真气品质。 此为先天神明权柄的最佳用法。” 等着王安、墨云各自吃了一些食物后,白驴仙向二者一一举杯邀酒,随后开口道。 河神权柄? 王安有些疑惑。 自己何时吸纳过什么权柄? 一看他表情,白驴仙便知这位修行者又没常识了。 其笑了笑,不以为意,补充道:“王兄当时将一块残缺印信炼化吸收,残缺印信就是那邪化河神的权柄。” “原来如此。”王安点了点头,旋即又作难道,“只是不知该如何打磨真气?” 他知道对方将自己当成了修行者。 暂时也不准备自曝真实身份乃是正宗武夫。 就顺着对方的话来。 经过比对,王安觉得,修行者与武夫有些共通之处,或许可以修行之道,印证武夫之道。 “以所修炼气法决,一遍一遍将真气于体内运转周天。 河神权柄自会随真气运转,渐渐融入。”白驴仙如是道。 王安闻言点头,向他举杯道谢。 被他吸收的河神权柄,有大半补益了雷祖法诏真种。 而今他无时不刻不在收束天地间游离的雷道元气,汇入自身,炼为真气,进一步返化筋骨血髓,化为异种精气。 此为雷祖法诏真种之能。 剩余的小半权柄,依旧在被雷祖法诏真种吸收。 不过吸收速度已然变慢。 白驴仙所言将真气推运周天,王安却做不了。 但他可以一遍遍演练拳法,使精气流转周身。 想来亦能起到炼化河神权柄,提升体魄品质的功效。 就是不知,体魄进一步提升,会演变成什么? “像王兄这般凭一修炼法决入门,进而越发展现天资者,于世间已极为少见。”白驴仙挑开话头,跟着道,“此类修行者,修行之路举步维艰。 背后若无门派支撑,多会渐渐泯然众人。 而王兄接连获得奇遇,却可以支撑自己再走很长一段路了。 御剑术、雷道真气、河神权柄…… 啧,就连我,都有些羡慕王兄。” 王安当时以拳意精神催使二刀,催使诸般死物,攻击敌人,亦被白驴仙看作成是一种仙家法门:御剑术。 且他以王安能直接催使许多无有血纹钢的死物攻敌来判断,王安这门御剑术亦是同类法门中的上上之品。 90、善功 “呵呵。我这都是侥幸。 侥幸而已。” 王安歉然笑着,同白驴仙说道:“说起来我亦只是偶然走了狗屎运,才踏入修行门径。 此中诸多修行术语,修行基本常识,我都一窍不通。 如今与赵兄对话,有颇感吃力呢。” 言外之意便是询问白驴仙,有无什么讲述修行常识的书籍可以卖给自己的? “修行中人,自入门之后,负责的门派就会令弟子学习《道藏》。 ‘道藏’之中,包罗万有。 正适合王兄这样修行入门者认识道之根本,了解诸多修行常识。”白驴仙说道,“不过,这道藏有十数卷,一卷得有数千页,合起来的一部书能填满一间屋子。 除了门派藏书楼里,谁也不可能随身携带这样一部书。” 白驴仙言下之意,是告诉王安,若想窥得修行门径,踏入门墙,还是得拜入一方宗派。 不过一提及修行宗派,王安就忍不住想起‘天一道’。 当初马贼头子李君所处村落,便是为这个叫天一道的修行宗派门人屠戮一空。 因此他对所谓修行宗派就提不起好感。 也是白驴仙、熊山君等人协助自己,镇灭了邪化河神之患,否则他对天下修行者也会保持很大戒心。 自己接连斩杀唐云鹤师徒,将捕快李易送给无头鬼杀死。 此事波及太大,迟早会为南平衙门所知。 南平供奉院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己。 如此一来,加入一方宗派,寻求庇护却也已是必然。 眼下来看,这个‘悬济府’给王安的观感还不错。 他正犹豫间,就听白驴仙跟着道:“而且,王兄,你若会望气术,便能看到,自身气息流转间隐然有灰黄之气掺杂其中。 这一缕灰黄之气,乃是‘铁刹山’妖魔留在仇家身上的标志。 铁刹山五家妖魔可以根据灰黄之气追索其之踪迹,以为他们族人报仇。 与王兄过从甚密的人,亦会渐渐被这缕灰黄之气渗入周身气息。” 白驴仙此言一出,王安脸色凝重下来。 他侧目看向墨云。 墨云眼中浮现绿光,看了他片刻,点了点头。 表示白驴仙所言非虚。 像是白驴仙、墨云这些与王安接触未有太久之人,身上也不可能沾染铁刹山灰黄之气,但王安一旦归家,与郑伯相处日久,郑伯就一定会受到牵连! 若非白驴仙提醒,王安差点忘了自己与黄鼠狼妖结仇之事! 这么一来,加入一方宗派也就势在必行! 他没有再问白驴仙‘铁刹山’的事宜。 别人与自己无亲无故,已为自己解答太多。 再提问许多,就是自己不识抬举了。 于是道:“当时听赵兄那二位同伴说,你们皆是出自悬济府,不知赵兄能否为我二者说一说这悬济府,是个怎样的修行宗派?” 王安顺道拉上了墨云。 墨云也是没有根底的野生妖修。 两者共同加入悬济府,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白驴仙先看了墨云一眼。 他此行主要目的,就是把王安引荐入悬济府,此前并未想过把墨云这样的妖类也拉进府中,占用一个名额。 但见识过王安天赋之后,白驴仙觉得,纵为王安再搭上一个名额也是值得。 “悬济府并非修行宗派。 此是一个由诸多志同道合的修行者,共同形成的组织!”提及自己所属势力,白驴仙眼中似有光芒,对组织甚为认同,“悬济府最初由一位医道修行者创立,以悬壶济世之主旨,为本府取名。 后来第一代府主解救一场瘟疫时,不慎为疫魔所趁,殒命于瘟疫发生之地; 此后悬济府诸主事修行者共同推选出第二任府主。 即如今府主。 全真道修行者项情。 本府之中,正一道、全真道、茅山道、佛门、妖族乃至灵鬼之类尽皆有之,大都是从外界自发或由府中人引荐加入。 府中人各自修持不同法门,平日里以种种手段遮掩自身身份,互相以花名相称。” 经过白驴仙一番介绍,王安对悬济府渐有了解。 好感也就更多了一些。 他忍不住提问道:“这般多修行者皆是从外界自发或经人引荐而来,修行法门甚至许多种族都不相同,悬济府可有传承大法相授大众? 能令诸不同修行者尽皆修炼?” “没有。”白驴仙像是知道王安必有此一问,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接着笑道,“不过本府有藏书楼,内中典籍多为府中人以各种手段寻获,府中人人皆可以凭借‘善功’在楼中兑换典籍查阅修炼。 亦可以其他典籍、法器等物换取善功,来兑换楼中典籍。 然而换取善功最主要的方式,还是于各地救济民生,降服妖魔。 譬如此次灭绝邪化河神之事,我便可得第一等善功二百。 王兄此时若加入悬济府,则可得最上等善功五百,墨云兄弟亦能与我一样得二百善功。” 白驴仙看出二者皆有些意动。 于是加大力度宣传道:“悬济府不仅有藏书楼,更有兵器坊、符箓院、丹药房等处,可以满足府中大部分修行者所需,只要手中有善功,甚至在府中闭关百年都不成问题!” 王安闻言尚未有所反应。 墨云两只耳朵已经支棱了起来,藏在石板下的前爪在王安腿上拍了拍。 这是要催着王安赶紧答应。 王安瞪了它一眼,令它稍安勿躁。 白驴仙费了这么多唇舌,想叫自己加入悬济府,必然对自己甚为看重。 此时不趁机多要些好处,过了这个村,可就再没有这个店了! 他朝白驴仙微微一笑,道:“悬济府竟是这样一个好所在?真是长见识了。 只不过,我等协助悬济府镇杀邪化河神,又是还未入门的新丁。 难道除了些许善功之外,便没有其他奖励了吗?” 王安一张口,就把自己主动去镇杀河神的事情,变成了协助悬济府办事,这样一来,倒是好向白驴仙开口要奖励。 “自然不会亏待两位。” 白驴仙听完王安所言,立时从储物囊里取出了一应物什。 连王安突然的要求,他也有应对。 不禁让王安想起前世在某宝上买大件商品,要求商家赠送一些配件时,商家很爽快地答应,并排出一二三四件赠品,任君挑选。 这么看来,悬济府招人是有一套固定规程的吧? 91、神化府 残羹剩菜被白驴仙扫到一边。 石板上重新排了几样物什: 大大小小的几个瓷瓶、一叠黄纸符咒、两张木质符咒。 白驴仙看了墨云一眼,思忖一下,又摸出一瓶丹药,首先向二者介绍道:“此为幻形丹,供妖类服用。 用之可以隐去自身妖气,幻化人形,外景境以下修行者难见真身。” 墨云忙不迭接过了丹药,细细嗅了嗅妖气,伸出舌头,露出一张笑脸。 王安瞥了它一眼,有些无语。 原以为墨云见识广博,在妖族亦是佼佼者。 如今看来,它其实是个‘乡巴佬’啊! 见识少也就罢了,眼皮子还浅! 随后,白驴仙又拿起桌上一个巴掌长的丹瓶,从内里倒出几颗花生豆大的淡白药丸,介绍道:“此为回气丹,不论种族皆可服用。 服用之能引天地元气加快入体,恢复自身真气。 二位一个两瓶。 一瓶九颗。” 跟着拿起一圆肚丹瓶,倒出一颗暗红丹丸:“此为小还丹。 以颇具灵力的药材炼制,内蕴精纯药气。 服之体内立时充溢一股药气,可随功法瞬间转为真气,不需从外界补充。 二位一个三颗。” “此为荡浊丹。 服用之可以洗去一身污秽气息,王兄这样沾染了铁刹山妖魔气息的修行者服用,便能洗去那一缕灰黄之气。 常人服用亦有祛除病气,百日以内不会被外邪入体染病之效。” “此为百里神行符…… 此为大力符…… 此为飞纵云梯符……” 白驴仙给出的福利杂七杂八,光是符咒都有四五种。 但王安以拳意精神观照,觉得那符咒上的波动十分微弱,连当初李英使用的那种金光符上的波动都不如。 可知这些符咒品佚,多半不如金光符。 更不能与白驴仙那种抖出去便能化作一条树蟒的符咒相提并论。 “这些符咒俱是修行人常用之符咒。 其余符咒,非是我不愿送予二位,实在是给了二位,二位未曾修行过我这般法门,也使用不了。”白驴仙解释了一句。 他甚为坦诚,王安亦颇觉熨帖。 当下将桌上一堆物什一分为二,自己一份,墨云一份,扯下一块将之包了起来。 白驴仙见二者收拾东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从储物囊里摸出两块玉牌,分别递给二位:“二位镇灭河神,各得了一些善功。 只要将心神投寄身份牌之上,完成烙印。 不多时善功便会出现在身份牌中。 可以借助身份牌,浏览悬济府各楼坊所售之物。 以二位的善功,足够买一个小一些的储物囊了。” “哦?我当场买了,储物囊立刻便会出现在我手上?”王安接过玉牌,暗里感慨修行手段也颇发达。 “似储物囊这样的实物却是不能。”白驴仙摇头,“二位买了东西,留下地址,多则八九日,少则二三日便能送到地址。 若是买的典籍法门一类,则能够当场得到。 储存于玉牌里,随便二位浏览翻阅。” “原来如此,倒也方便。”王安赞叹一声。 他不知修行者如何投寄心神,自己只是以拳意精神往身份牌上过了一遍,黄玉色泽的身份牌上立时浮现一抹红润,已经完成烙印。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重大礼要送给二位。”白驴仙神秘道。 “哦?”王安看他两手空空,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墨云亦竖起耳朵,听他之言。 白驴仙对二者这番表现甚为满意,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十里堡一战,第二班捕快折损大半,捕头周铁虎、供奉院唐云鹤尽皆丧命,唯有王兄显露手段于人前,已不可能不被府衙注意到。 王兄以为,此时府衙是会拉拢你,还是会因此事对你产生别的怀疑?” “自然是后者。”王安对南平府衙的调性甚是清楚。 他先前斩杀李英,刑房官崔元召本就将他列为怀疑对象。 只不过大概是觉得,自己实力不足以斩杀李英,因而最后放弃了这种怀疑。 而今十里堡镇杀河神之事一旦传出,府衙上下所有目光都会集聚在自己身上。 崔元召从前觉得自己实力不足的看法,亦将被完全推翻。 如此二者相加,府衙绝对会怀疑唐云鹤、周铁虎之死是自己下的手! “对。 尚国各州府衙门皆设有供奉院。 内中多数有天一道修行者坐镇。 南平府衙供奉院主,亦是天一道行走。 唐云鹤死在十里堡,必会为供奉院供奉。 因为府衙对你的怀疑,加之唐云鹤乃是供奉院坐堂供奉,供奉院可能会亲自审问于你。 想来王兄一定不愿意乖乖受审吧?”白驴仙低声道。 天一道! 尚国各州府衙门供奉院里,皆有天一道修行者! 天一道与尚国是什么关系? 再次听到‘天一道’这个修行宗派,竟是与尚国联系在一起,王安有种迷雾重重,黑暗遮蔽前路的毛骨悚然之感。 他沉默良久,抬眼看着白驴仙,问道:“赵兄有什么办法?” “这便是我送给二位的一份大礼。” 白驴大侠从怀中摸出两块金属质地的令牌。 黑沉沉的令牌上,掺杂有细碎的斑斓光点,不知是以哪些金属合成。 令牌正面,都有阳文‘神化府’三个字。 背后一则是阴刻的‘北郡钦差’字样。 一则是‘北郡行走’字样。 “神化府?”王安接过令牌,磨砂着其上字迹,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 这神化府一看就像是如悬济府一般的修行者势力。 但其背面刻有‘南郡钦差’的字样。 又像是尚国朝廷的一个职能部门。 尚国二郡,依地理位置区分,亦将以南平为首府的尚河郡称之为南郡。 南郡钦差更像是朝廷钦定派到南郡巡检诸事的临时官职。 “神化府是由尚国少报‘于廷益’奏请尚王,设立的一个机构。 专为监察各地供奉院,节制诸供奉权力而设。 机构草创,尚未划分出具体官职品佚,以钦差、行走区分上下级。 神化府钦差,侦缉一切修行者不法之事,对修行者、各地供奉之一切刑狱缉拿事可不关白各地府衙!” 白驴仙说着话,眼中闪烁亮光。 王安攥紧令牌,心神顿时激动起来。 92、崔元召 仅听‘神化府’的智能,简直就和明朝的锦衣卫一般! 若神化府早些出现,似唐云鹤这样的修行者又怎么可能猖狂地下去? 胡瑞祥安敢联合供奉院,无视治下百姓死活! 但是,白驴仙怎会有神化府的令牌? 莫非创立神化府的那位少保于廷益,乃是悬济府的修行者? 这么一想,王安心中又生出些不舒服的感觉。 倘若于少保是悬济府中人,其于尚国创立神化府的初衷就不太可能是为黎民百姓谋福祉,极可能是要借助神化府,令自己背后的悬济府能插手尚国国政,与‘天一道’打擂台! 这是修行者的宗派法统之争! 却要将一国千百万无辜民众裹挟其中!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此绝非王安愿意看到的场面。 他把令牌顿在石板上,面色淡淡,向白驴仙问道:“赵兄手里怎会有尚国神化府的身份令牌? 莫非那位于少保,是咱们神化府安插在尚国朝廷的修行者?” 话一说完,他就紧紧盯着白驴仙的眼睛。 看其眼神有无异样。 白驴仙听言,微微愣神,旋即眉毛压下,摇了摇头。 其没有立刻回答王安所言。 沉默了好一阵,才道:“于少保为人刚直不阿,秉正义烈,自身无有任何修为在身,只是武道中人。 他甚为厌恶修行之事,自然不可能为悬济府所拉拢。 至于我手中为何会有神化府身份令牌,实因我原本就是他派来尚河郡考察诸事,顺便招揽人手,为神化府所用。 此中渊源颇多,我不好透露太多。 还请王兄谅解。” 王安注视着白驴仙的眼睛,观其情绪、气息都没有太大波动,便知其没有说谎。 于是点了点头,道:“我信你。” 他拿过‘南郡钦差’那一面令牌,又问:“赵兄既是为神化府招揽人手,在府中职司该比‘钦差’还要大一级吧?” “不曾。” 白驴仙摇了摇头。 亮出一块令牌。 其背面阴刻有‘南郡行走’的字样。 竟比钦差要低一级。 “咦?”王安顿觉奇怪,“于大人叫你一个行走来挑选自己的上司,难道他不怕你结党营私,私相授受吗?” “不怕。”白驴仙毫不犹豫地回应。 但个中原因,却并未多说。 王安亦未再问。 见王安、墨云各自接过令牌,白驴仙眼中流露一丝笑意,向二者一拱手,道:“以后我们三位便是同僚了。 要先见过钦差大人。” “诶,免礼免礼。”王安看白驴仙装模作样就要向自己行礼,亦是应和似的摆出钦差的派头。 三者玩笑似的互相见礼过后,又一齐哄笑起来。 “王兄日后总有机会,去往悬济府总坛述职,亦或协调其他修行者镇灭一方祸乱。 悬济府中人多不以真面目示人,会给自己起一个花名。 王兄、墨云兄可想好各自的名号了?” “自然是想好了的。”王安含笑应声。 墨云微微思忖,亦是点了点狗头。 两者未对白驴仙说起自己想好了什么名号。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防备二者以后套上马甲办事的时候,被太多人认出。 “我如今身负要务,却不能以真面目示于二位。 待此事了后,我会亲自向二位请罪。”白驴仙又是郑重稽首,语气歉然。 …… 天色渐近黄昏。 荒郊野岭,一座破败小庙里。 庙中供奉的山神画像已经破烂,供桌、香炉等物什早没了踪影。 王安盘腿坐在小庙角落,默默调整自身气息。 他与白驴仙、墨云约定好明日于衙门碰面之后,并未第一时间赶回家中。 而是就近找了这么一座破庙,先把自身情况整理清楚。 从包袱里摸出一颗荡浊丹吞服下,片刻之后,王安身周萦绕的那一缕灰黄气息就渐渐变淡,消失不见。 同时,他亦感觉到身体轻盈了稍些。 “果然有用!” 王安赞叹一声。 不知为何,此种丹药他吞服下去,并不像温补方的那三道药方一样,激发自身对药性的强力增幅。 不过荡浊丹主要是为了祛除自身被铁刹山妖魔附化的灰黄气息,只要能有这种效果也就可以。 吃下丹药后,回家就不必担心灰黄气息会牵连到郑伯了。 王安把十里堡之事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心中亦觉满意。 周铁虎、唐云鹤俱死。 方重捕头大仇得报。 但潜身于方重捕头这件事后,充当幕后黑手的刑房官崔元召、府尊胡瑞祥还未收到惩处。 王安想到那夜追着李清儿,将要追到城外时,城内蓦然冲天而起的一道道火箭。 如今终于可以确定,那些火箭信号并非提醒方重这一班捕头。 而是为了告诉早已准备好,最后出场为整件事结尾的刑房官崔元召:可以行动了! 民妇失踪案从开始到结束,整个透出一种诡异感。 现下想来,诡异感正因为这案子本身就是胡瑞祥为收编唐云鹤这位修行者,设下的一个局! 为了完成这个局,他不仅把方重及手下一班捕快当做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更以那数十个民妇的生命来引诱唐云鹤上钩! 唐云鹤、李英之流固然丧心病狂,死不足惜。 胡瑞祥、崔元召等‘棋手’更是泯灭人性,无法无天! 该杀! 王安霍地起身,从怀里拿出了那面神化府的令牌。 ——而今纵不能直接斩杀胡瑞祥,也得叫崔元召身死,剪除其之爪牙! 天色至暗。 一道身影昂然走出破庙,大步流星而去。 须臾间影踪全无。 …… 崔府。 三进的大院子里,丫鬟仆役来往穿梭。 一座座石灯被点燃,映照得整座府宅美轮美奂。 正堂里,丫鬟们扯下几乎未怎么动的剩菜剩饭,府上的主人们早已各自离席。 一个俏美丫鬟提着灯笼,为崔元召引路。 引至偏僻假山后,崔元召把她脑袋按在身下,直把她噎得双眼泛白之后,方觉神清气爽,由丫鬟给自己系好腰带,神色端正地步入游廊,转去书房。 每天晚饭过后,他都要在书房呆一个时辰,这段时间任何人都打扰不得。 在书房稍坐了一会儿,精神恢复。 崔元召又去了后院,开始练习拳法,精进修为。 他将一套崩山拳演练得虎虎生风,每一拳击出,便发出石裂土崩般的声音。 周身隐然透出气息,致使四下空气都隐约扭曲。 93、吓杀 每将拳法演练一遍,崔元召都会停下来,喝下一碗人丨乳。 乳丨汁内兑有种种名贵药材,最能壮化人之精气。 接连练过六遍拳法。 崔元召脱下上衣,周身筋肉虬结,好似血液流过表皮一般,泛着亮泽的鲜红色泽。 他拳势尽收,猛然朝前吐气:“哈――” 一道白气骤地自其口中射出,朝前冲出三五步,又在他耸鼻吸气时,倏然回转,涌入鼻孔,刹那消失无踪。 武夫炼血境时,淬炼一身血液,以蕴生催养精气。 精气逐渐凝练成形,张口喷吐犹如气箭,则可以准备踏入炼窍之境。 “大人,您已能张口吐出气箭。 想来是该准备炼窍了吧?”后院阴暗角落里,传出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 崔元召皱着眉,摇了摇头:“我熬炼的精气还是有些不足。 典籍上有载,武夫张口吐出气箭,能有七尺长短,方为上乘。 若能气若盘蛟,兼生或白或青或黑或赤或黄等诸色之光,那便是天赋异禀之辈,将来鬼神境亦指日可待。 我如今却只是凝练了一道三尺来长的精气而已。 还早,还早。” “大人也是天纵之才。 旁人从蕴养精气直到凝练精气,少则花费二三载,多则**载。 大人却只用一载便能有如此成就。 想来以后练成气若盘蛟,兼生奇光之异象亦不在话下。”角落里那人又恭维道。 好话谁都爱听。 崔元召亦然。 他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故作谦虚道:“呵呵,我这般成色都是天纵之才了,那些供奉院里的修行者又该如何形容? 修行者从踏入门槛开始,就比咱们武夫高上数层! 还是比不得呦……” 听得此言,阴影角落里的人却是沉默了下去。 世人皆知修行者强横,无可辩驳。 那角落里的人大概也是不知该怎么拍这个马屁了。 其不言语,反而教崔元召心里有些不舒服。 崔元召抬眼看向阴暗角落,哼声道:“你小子,平常不是挺能说会道,挺会拍马屁的? 眼下是说不出来话了吧? 可是觉得本官比不得修行者? 嗯?” 一个‘嗯’的鼻音,带出了微微的怒意。 角落里再度传出声音。 声音却与往常大相径庭。 “崔大人若是觉得自己能与修行者相提并论,何不亲自去比一比? 反正你身在衙门,近水楼台,随便与供奉院哪个供奉打声招呼。 你与之过一过手,岂不就明白自己的斤两了?” 角落里的人边说边迈步往场中走。 面孔轮廓渐渐从黑暗里浮现。 周围几座石灯勾勒着他的身影,英姿挺拔,带有一种直要捅破天去的锐利昂然。 “你是谁?” 崔元召眼睛微眯。 发觉那人虽朝自己走来,却时远时近。 像是猝地走进,又似倏然远去。 又仿佛四周尽是对方的影子。 一种捉摸不透,不知如何应对的棘手感蓦地浮现于崔元召心头。 他已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对方拳意精神感染,致使自身完全陷入了对方的气势之中。 当下欲借助对方的回应,判断声源,锚定敌人真实位置! 王安对崔元召的心思一清二楚。 但他也并非狭隘之辈,自觉可以满足崔元召的这个心愿,于是开口道:“我又想岔了。 崔大人大抵是绝不敢与修行者过手的。 不仅不敢,对方犯了事,还要忙不迭地跑去为之擦屁股,收尸洗地。 譬如前些时日的那桩民妇失踪案。 崔大人还记得吧? 方重究竟因何而死,崔大人没有忘吧?” 声音忽远忽近,忽左忽右。 又似从四面八方到处传来,魔音般流入崔元召的耳朵。 他心下慌张已极,却又不敢呼救,叫来府上武夫来援。 生怕如此作为会更激怒敌人,令之很快对自己下杀手! 心念急转之下,抓住对方言语里的线索,连忙道:“你是方重的朋友,是方重内子请来的人? 方捕头一心为民,不幸为唐供奉斩杀。 此事我亦甚为悲痛,但实在是府尊严令,我一个小小的刑房官,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下! 但你放心,我已为此事奔走多时,想来再过不久就会还方捕头一个公正的结果……” 那身影闻言停住。 崔元召一看对方好似能听进去自己这种言语,正要加大力度,多说几句此类言语,先将对方哄骗住之时,对方冷冽的声音再度传来:“方捕头,不是你与胡瑞祥联手害死的么? 你们设局杀了方重! 天日昭昭! 你能瞒得了谁!” 言语如刀! 轰隆! 崔元召陡觉脑海里响起一声雷音! 他一屁股跌倒在地,脸色煞白,惊骇欲绝! 轰隆! 至暗苍穹,煌煌雷电蔓延而起,分野光暗! 也不知这雷电是由出声拷问崔元召的王安所引起,还是天象偶然而变? 轰隆隆隆! 雷声雷声愈演愈烈! 煌煌天雷之下,王安昂然站立,垂首注视崔元召。 其未有施展任何拳法,没有动用身体的一丝力量,只以拳意精神悉数灌注崔元召脑海! 于是,崔元召眼前的王安,便化作了一尊周身缠绕雷电,虎首人身,手持关刀的神灵! 神灵一刀向他劈来! 求生欲加持之下,崔元召立刻运起浑身精气来抵挡! 他皮肤如烧红的烙铁,周身精气勃然而发,引得周遭空气都扭曲起来! 在这股精气抵抗之下。 王安拳意精神的灌注有了稍微的迟滞。 但亦只是稍微迟滞。 仅仅刹那之后,便如刀切豆腐般‘切’开了崔元召通身精气的阻隔! “啊――” 崔元召大叫一声,忽然口中流涎,身下涌出屎尿。 顷刻气绝殒命! 双目大睁,脸上尤是一副恐惧至极的神色! 这时,一缕灰白色的影子从崔元召身上飘散,融入了王安自身。 王安心有所感,看了地上的死尸一眼,未有停留丝毫,转而走到墙角,脚掌一蹬,翻过了高墙。 轰隆! 雷声愈来愈响。 渐渐有雨丝纷纷落下。 被王安打晕过去的小厮被雨水打在脸上,不多时即苏醒了过来。 他撑着胳膊从地上爬起,看到了仰面倒在石板上的崔元召。 很快,崔府后院中响起一声惨叫。 整个府宅因此动荡起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94、5筋丹 雨水瓢泼。 街巷被濛濛水汽笼着,不见行人。 四周的建筑都变得朦胧模糊起来。 笃笃笃! “郑伯,我回来了!” 一处门楼前面,王安站在门口,敲着门扉大声喊道。 门是从里面拴着的,除了暴力手段或是翻墙之外,得里面人才能拉开。 他连喊了几声,听到门里郑伯模糊的应声,便停下手,站在门口等候。 不多时,门栓被从里面拉开。 郑伯仰头就看到了屋檐下站着的王安,脸上顿时满是笑容:“少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 其一边把王安引进院里,一边唠叨:“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直觉得心突突地跳,生怕你出了事,又不敢去衙门打听,怕扰了你的公事。 没想到你现在回来了哩。 真好。” “我刚在柴房里烧火,幸好少爷喊得响,不然我还听不见。 今晚就煮了些粥饭,没有弄菜。 坛子里还有咸菜,少爷也用一些吧?” “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和几个同僚吃过饭了。”王安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油纸包好的肉馒头,递给郑伯,“我就知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自己不舍得吃。 特意在店里买了几个肉馒头,郑伯和粥饭一起吃吧。” “哎,少爷外出办差还会想着老奴,也不知是老奴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呦。”郑伯接过油纸包,满足地笑着。 去灶上盛了一碗薄粥,坐在柴房门口,打开油纸包先捡出里面吃了小半的一个肉馒头,合着粥汤吃进了肚子。 王安看着郑伯把那个肉馒头吃进肚里,才同老人家招呼一声,回去了卧室。 那个他吃了小半的肉馒头里,混着荡浊丹。 此种丹药常人食之,能保百日不生外邪入体之病。 尤为适用郑伯这样年纪大了的老人家。 毕竟到了他们这个年岁,一场风寒便可能夺去他们的性命。 回到卧室,闭锁好房门。 王安将加入悬济府得赠的丹药符箓包袱、一个鼓囊囊的布袋、邪化河神陨灭后遗留的锹形头盔一一摆在案上。 丹药符箓都被白驴仙一一介绍过,他也不再多看。 直接略过。 首先提起了那个布袋。 布袋沉甸甸的,内里不知装着什么。 是他从唐云鹤身上所得。 拿着布袋,王安脑海里陡然浮出一个念头:这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储物囊?毕竟唐云鹤也是修行者,应该会有此类储物之宝。 动念间,王安试图打开布袋。 用力一扯,拳意精神立刻感知到细弱的波动从布袋上传来,一闪即逝。 布袋随即被扯开。 那股波动是怎么回事? 王安一边想着,一边伸手进包裹。 犹如当初在坞堡内,伸手进灶眼的情景再现。 他‘看’到眼前光芒流转,瞬息间形成一方雾蒙蒙的空间。 此方空间一口水缸大,里面装的东西也极少。 多是些丹瓶、木盒之类。 其上各贴着纸条,标明容器里具体都装着些什么。 有八九瓶回气丹。 二三瓶小还丹。 余者都是效力不明的‘炼魔液’、‘积灵露’、‘养魂散’等药散。 木盒里盛装的东西更是千奇百怪。 譬如从难产而死的孕妇肚中掏出的婴儿左手臂; 正巧在乱葬岗一棵七十年的槐树下被埋了至少三年的男子腿骨; 一颗吃过死人的乌鸦眼珠; …… 王安从中勉强挑选出了几样正常的。 如地筋蛇灵根、石髓灵乳等物。 血髓录上有载,想要达到‘练筋如弓,空弓拉弦,暗劲穿空十步穿杨’的境界,须要服用一种‘五筋丹’。 乃是以五种药材熬炼。 其中就有地脉蛇灵根、石髓灵乳两样,另外三样,有一个‘龙形藤’可以在药铺买到,其他的就得王安自己想办法。 他一心想要达到六百块肌肉尽皆锤炼的明劲圆满层次。 但现下一直求而不得,也只能骑驴找马,先收集着五筋丹再说了。 若在从前,另外两种药材于王安而言,确实难寻。 然而他如今已是悬济府中人,自可以凭借善功在府中搜寻购买这两种药材。 同时也正好把唐云鹤留下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放上去,看能不能卖掉。 唐云鹤的这个布袋还真是件储物囊。 他推测自己撕扯布袋时,感应到的微弱波动,应该是唐云鹤于储物囊上存留的精神烙印。 不过唐云鹤身陨,其精神烙印也是一扯就破。 这个储物囊容量太小。 王安把身上一应贵重物什放进去,也就塞得满满当当。 但也聊胜于无。 他拿起最后那件锹形头盔,以拳意精神细细感应,并未感觉到有任何异常波动,于是暂且将之放在一边。 此种头盔乃是那些被杀的冤魂所指的‘异族’特有。 以王安当时所见,被摘下头盔的那个异族头部生有鳞片和羽毛,不知其他的异族是否与它的形貌特征相似? 倒可以此为线索追查下去。 另外,邪化河神陨灭前,为何会显出异族形态,还留下了这一个头盔? 莫非当时亦有异族掉进河中死亡? 一番转念,因着许多线索缺失,王安自是毫无收获。 他亦不气馁,转而从怀里拿出此行最后一件收获物。 ——草编蚱蜢。 这只草编蚱蜢经历元气洗礼,雷电交加,除了比之前更显枯黄之外,再没有其他变化。 王安以拳意精神观照,发现此物传出的波动亦与先前别无二致。 不增不减。 他磨砂着草编蚱蜢,陷入沉思。 “当时我以拳意精神包裹住那个小女孩,她好似瞬间呈现出玉化的质感,却不知最后是否真的被我收进了拳意精神之中?” “自尝试用拳意精神包裹真实魂灵后,我的拳意精神好似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崔元召的魂灵,好像亦被我的拳意精神收走了……” “这是拳意达到生光层次都会有的变化,还是唯我独有?” “若是唯我独有,为何我会有这般变化?” 王安联想到自己拳意拔升到最强烈,渴盼打破一切,粉碎一切的时候,精神似乎与冥冥之中的存在勾连了起来。 是那位存在带给自身拳意的变化? 是疆良的气息与我的拳意精神相融,才生出了这新的变化? 95、心魂之盟 王安脱去鞋靴。 盘腿坐在木板床上。 双手叠在腹下,观想自身拳意精神统统往一个中心点汇聚凝练。 神日霎时冉冉升起。 灿灿神光,熊熊热力。 因为下雨而有些潮湿的房间被王安周身散溢的热力笼罩,顿时被烤干湿意,渐变得干燥而温暖起来。 生光之境。 拳意精神直接降临于现实。 虚实相合! 神日缓缓轮转,在其光芒所照之下,王安周身肌肉血髓尽被照彻,亦渐渐呈现出半透明的琉璃色泽。 他看到自身丹田之内,雷道真种法诏形成两重轮盘,互相嵌合推动运转。 每一次运转便从外界虹吸海量雷道元气,进而在轮盘碾磨下炼芜存真,化为雷道真气,掺杂着一缕缕神明权柄金紫气,被自身吸纳,集聚在身体未名处。 同时,亦有丝丝缕缕的诸色元气随着心脏跳动,被从外界泵入周身,直接为肉身吸纳,补益身体运动的消耗。 使得自身始终维持在最低消耗状态。 炼精化气,练气化精。 而今王安已不用再刻意借助天雷之力,积蓄雷道元气,他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从外界虹吸游离的雷道元气。 并且随着拳意精神突破至生光层次,他总算看清楚,自身在无时无刻地从外界吸纳来天地元气,补益自身。 这就是自身为何能连续不断练拳,而从不会精元亏损的原因。 谜题终于解开。 王安的注意力在体内流溢的一缕缕神明权柄金紫气息上稍稍停顿,转而集聚在背后神日之上。 神明权柄气息已是烂在锅里的肉,随时都可用它洗练体魄。 倒是小女孩的情况,王安如今尚不可知,需要尽快解决。 精神集聚。 神日气息更为威严浩大。 一种玄奥浩渺的气息自冥冥之中降下,与神日相勾连。 灿灿金光缭绕的神日中心,斑斓虎皮隐现,随即越发扩大,包裹住整颗太阳。 虎首人身,手持关刀的疆良虚影自背后显化。 祂的脚下赫然踩着一道灰白透明的身影。 细看去,能查见那身影的五官轮廓,细微之处,亦是纤毫毕现。 正是崔元召! “真的镇压了一个魂灵!” 王安心下惊讶,念头一动,被自身拳意精神镇压的崔元召即被放出,连连冲虎首人身之相磕头叩拜,围绕虚像盘旋飘飞起来。 其隐约集聚来丝缕神气,奉献给虎首人身虚像,令王安拳意精神更进一步。 ‘看’着这一幕,王安心里陡然冒出一个名词:为虎作伥! 崔元召魂灵而今俨然是化作了自身伥鬼! 其除了可以奉献神气以壮大自身拳意精神之外,亦能够投入种种兵刃器物中,代我迎敌。 不过它力量羸弱,一次攻击比锤炼了百多块肌肉的明劲武夫都不如。 但若是镇压更多伥鬼,为己所用,它们合汇起来的力量亦极可观! 任由崔元召魂灵围着自己拳意精神打转,王安‘目光’投向了前面的桌案。 桌案上有一只草编蚱蜢。 它在王安拳意精神显化的瞬间,波动就强烈了起来。 隐约与王安拳意精神相勾连。 随着他以拳意精神覆盖包裹住草编蚱蜢,眼前就浮现出一个拳头大的深红光团。 他将拳意精神分出一丝,投入光团之中。 ‘眼前’情景陡转。 月光幽幽。 小桥流水。 矮坡下一片村居林立。 每一座村居都不似现代建筑,皆如一顶顶斗篷般在大地上铺开。 这里就是小女孩从前所在的村子。 小女孩的家就在这里。 王安就站在一座村居前,面朝半开的门口。 因着屋里光线昏暗,他在门外看不清内中情景。 他顿了顿,还是举步走进屋里。 屋子里摆设简陋,一套桌椅板凳立在正中,对着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张斑驳得看不清的画。 这里应该是主人家待客的正堂…… 王安心有所悟,穿过正堂,在几个偏室都看了看。 其他的几个屋室里摆设都很正常,唯独有一个房间中,四壁空空,房中独有一口深井。 井? 谁会在房间里挖一口井出来? 他俯首往井中看去。 井底红光弥漫。 凤冠霞帔的‘妹妹’端端正正地坐在井底,周身呈现如玉般的质感。 小女孩竟然在井里! 王安对‘妹妹’有一种他自己都未发觉的熟悉感。 几乎瞬间就认出了井底凤冠霞帔的身影,正是那个小女孩! 自己分明不曾以拳意精神观想过这些村居,构建过这样一个虚幻世界,但它偏偏融入了自身拳意精神中。 本该为拳意精神所包容的小女孩,更是没有直接显现。 反而出现在一口井中! 这是怎么回事?! 王安分出一缕拳意精神,探入井中,试图与小女孩产生勾连。 孰知那缕精神一投入井内,立时如陷泥沼,寸步难行,且逐渐被深井消亡吞噬! 这口井不对劲! 他心头一凛,正要再想其他办法。 一直端正坐在井下,被深红光芒笼罩的小女孩一点点抬起了脸。 珠串在她象牙色的脸颊上散开,遮住了眼目,唯独显出翘挺的琼鼻,含住似的唇,以及半截瓜子脸。 她没有张口,声音却穿过深井,回声层层叠叠涌进王安耳里。 “哥哥,你终于来娶我了……” “你没有辜负我。” 等等! 娶什么? 什么辜负? 王安直觉眼下发生的事情很是错乱。 他一时难以理清此中断裂的线索。 不明白为何先前还与哥哥兄妹情深的小女孩,如今怎么会说什么‘哥哥来娶自己’这样的话? 未等他反应过来,井下声音幽幽诉说:“我们皆非凡类,却不必拘泥于叩拜天地父母高堂的那一套仪轨。 你以神念为凭,与我订立心魂之盟,这样我们便算永结连理,合为夫妻了。” 女子声音渐渐温柔起来,带着一丝羞意,仰脸朝井上的王安唤道:“良人……替我摘下凤冠吧……” 神念为凭,心魂之盟?! 女子声音愈来愈近,王安几乎都能感觉到她温软的气息扑面而来。 瞬间寒毛耸立! 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直接以精神投入井中,在井底小女孩的眼里,两者就算订立心魂之盟了! 就算结为连理了! 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事?! 96、虎兕神拳 ‘妹妹’牵扯诸多。 她自身更有种种诡异之处。 且并非活人。 因而纵然只看她露出的脸颊五官轮廓便觉得她是个美人,王安也绝不敢真的撩拨她,与她‘喜结连理,合为夫妻’。 但她目下状态诡异,与之讲道理大概也是讲不通的。 非常之时,王安须得行非常之法。 他心念转动。 集聚到顶点的拳意精神猛然回缩。 霎时间脱离了这座民居。 这座民居并未因为失去王安拳意精神的支撑,而坍塌崩坏,一切如旧。 井中的‘妹妹’飘然而起。 徐徐落在了井口。 望着门外,鲜红的唇角微微翘起,勾起一丝笑意:“胆小鬼……” 声音穿过冥冥阻隔,直接传递进了王安内心。 清幽幽的女声一起,吓得他一个机灵,霎时睁开眼睛。 诸般异象散尽。 他已回归现实,此时盘腿坐在床上,屋内空气不觉间干燥了许多,床对面的桌上摆着还未来得及收去的储物囊、锹形头盔。 长吐一口气。 王安起身把锹形头盔装进储物囊里,想着要不要把怀里的草编蚱蜢找地方扔掉之时,脑海里油然浮现一个红裳嫁袍的女子满含幽怨看着自己的画面。 “不准丢!” 他听到女子凶巴巴地朝自己喊了一声。 顿时收去了这样的想法。 这个‘妹妹’以后就住在自己的精神里了? 心中怀着疑虑,王安躺在床上也难睡着。 索性拿出悬济府的身份牌,投注精神进去,立刻发现其中多出了五百善功。 这些善功是他镇杀邪化河神所得。 他转去身份玉牌里陈列售卖的一应物什看了看。 果然在其中找到熬炼五筋丹所需的另外两种药材,两种药材加起来只要六十善功,倒让王安觉得有些意外。 于是出手买下,录了自家地址,等待对面的卖主送货过来。 之后,又到处浏览一番。 也发现了许多和唐云鹤储物囊里的‘收藏品’类似的,稀奇古怪的商品。 王安对比过那些东西的售价,也给唐云鹤的那堆收藏品一一标好价格上架售卖。 …… 翌日晨。 郑伯从外面叫来两碗羊汤,爷俩把馕饼泡在汤里吃了个爽。 用过饭后,天色还早。 王安稍事休息,索性在后院演练起拳法来。 白驴仙提醒他可以运转真气,消化神明权柄的事,他自不可能忘记。 他体内无有真气存留,无法将真气推行周天。 但自身每一次发劲,都会导致精气流转,形成内外循环。 想来亦可以起到消化神明权柄的效果。 或能借此锻炼体魄。 嘭!嘭! 王安身形在后院化作了一道残影。 凶猛如虎,雄壮如牛。 他而今练拳造成的声势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为了避免全力施展下造成太大动静,一招一式都得收着来。 但即便是刻意收敛,那种凶狂霸烈、杀破万敌的气势依旧展现得淋漓尽致,摄人心魄。 虎神拳、趟雷手、大枪拳、火怒刀此四门武功,已经在十里堡连番鏖战中彻底融为一炉。 形成一门全新的拳法。 王安称之为:虎兕神拳。 阴阳合济,雷火交丨媾。 虎兕相逢,诸势归一。 虎兕神拳已没有固定拳路,运用之妙存乎王安一心。 连练了八九遍,东方天明之后,王安停下动作,身上一滴汗都未出,甚至觉得身体还未完全活动开,而后院地上铺好的石板已被他踩裂小半,到处狼藉。 “得另外找一个地方,好让我能彻底展开手脚,练习拳法。” 王安边穿衣裳,边思忖着。 “我的力量比昨日又增加了稍许。 但并非是因为今早上这一番锻炼。 很可能是身体在自动消化着神明权柄,强化体魄,增加了我的力量。” 王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 “我如今的肉身力量有多强? 纯以肉身力量,可能与九尺庙前那片乱葬岗活动的老虎相抗?”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 他与郑伯道别,走出家门,径直往府衙而去。 府衙小门已开。 小吏们穿梭其中。 王安身在衙门,却与这些从事文职的同僚接触不多。 因此互相之间也不必打招呼。 漠然相视,擦肩而过。 独属于捕快的那一排科房里,负责洒扫的仆妇早早地打开了门,挑起门帘。 各个屋里暂都没有人来。 王安想了想,还是先到第二班捕快的科房里找位置坐下。 今天他的捕快生涯即将告一段落。 转而开启神化府钦差的人生旅途。 回首往事。 也觉得实在没什么可留恋的。 更不需要告别什么。 至于为什么他一个神化府钦差要呆在捕快的科房里。 实因他暂时无处可去。 只好在这里先先坐一会。 等‘赵猛’、墨云俩个来了,再说下一步的计划。 赵猛、墨云还没来。 第二班的其他捕快先来了。 周铁虎带了第二班所有捕快前去十里堡办案,但中途坞堡封锁,只把周铁虎、唐云鹤封堵在了其中,剩下的捕快有三四个折回府衙报信,余者则在坞堡生变之下,九成死于非命。 只剩李典一人跟着王安进了王家四方院,活到了最后。 眼下或许已经回到南平城。 此时走进第二班科房里的几个捕快,便是折回府衙通风报信的那几人。 他们哼着小曲儿,挎着兵刃走进科房,冷不丁看见屋里的王安,都是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一个个手按住刀柄,惊骇地望着王安。 有人壮着胆子喝问道:“王安,你是人是鬼!” “我自然是人。” 王安扭头看向几人,皱眉回应道。 “倒是你们,不是说要折回府衙请援兵么?” “我在十里堡时,可未见一个援兵的影子。” “就连说会速去速回的你们这些人,也一个都未回来。” 他这一番话说得几人面上颇不自在。 有人忍不住回道:“我们折回南平城,立刻就来府衙请了援兵,刑房官崔大人叫我们稍安勿躁,便把我们打发了。 我们可不是什么都没做!” “十里堡那地方闹鬼,凶得很! 我们既然都逃回来了,怎么可能再回去送死!”有人不屑地回应几句,看王安的眼光像在看傻子。 有人则问到了关键:“王安,你这是从十里堡逃出来了? 那边情形如何?” 97、供奉院 “人都死光了。 还能如何?” 王安看着围拢过来的四人,摇了摇头。 向他靠拢过来的四人眼色无声交流着,距他只有一步的高壮捕快猛然抽刀,暴起发难:“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高壮捕快一刀劈向王安面门! 其余三人齐刷刷抽出兵刃,从各个方向朝王安围杀而来! 他们早有预谋! “王安,你在十里堡的当晚就消失无踪了!” “分明是自己抢先临阵脱逃!” “此时竟敢厚颜质问我们?!” “非拿你到崔大人堂下是问!” 几人乱糟糟地开口。 高壮捕快刀光临近王安面门,眼看王安不闪不避,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攻势吓傻,洋洋得意之下,刀光变劈为扫,以刀面朝王安脸上拍去! 啪! 乍然间,一只手掌蓦地伸出。 虎口卡住刀刃,指节箍着刀背。 不等高壮捕快反应过来,抓住刀刃的那只手掌猛然一扭,只听‘嘎啦’一声响,整柄钢刀被扭成麻花! 王安拔身而起。 左手抓着麻花似的长刀,朝侧方递出,猛然扫过一个弧形,将剩下三人的兵器全部圈入弧中,翻手尽数打落! 嘭嘭嘭! 刀柄在三人脑袋上挨个敲过。 三人顿觉眼前阵阵麻黑,直冒金星,俱是踉跄后退,跌坐在地! 高壮捕快见势不妙,转身想跑。 王安一脚挑起地上一柄完好的长刀,刀刃对着高壮捕快直冲而去,扯动风声! 呼! 刀身扎穿高壮捕快的小腿,钉入地上石板! “啊啊啊!” 高壮捕快连连惨嚎,一下子扑倒在地! 他涕泪横流,扭头一看自己腿上插着的尖刀,心里平添几分悔意:早知如此,自己刚才就不逃跑了。 不逃跑只是脑袋上捱一下。 逃跑则换来小腿直接被扎穿,不修养几个月势必恢复不过来! 然而高壮捕快哪知,不论他是否逃跑,被刀戳一个窟窿的伤势必然是跑不掉的。 王安素来恩怨分明。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高壮捕快第一个向他出手,又是一副要用刀劈死他的架势。 他以牙还牙,也不真的格杀对方,但在其身上添几个窟窿,让其涨涨记性却是必然要做。 转眼间,四人悉数倒地,哀声求饶。 四个‘同僚’看向王安的眼神里充满惊惧。 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去了一趟十里堡,王安怎生出这般大的变化? 自己四个人联手都敌不过他一招! …… 第二班捕快科房内的风波,暂时还未传到外面去。 此时,供奉院内。 府尊胡瑞祥坐在主位,面沉如水,眼神在左右两侧共六位供奉脸上扫过。 忽然丢出一块遍布裂纹的符牌。 “唐云鹤身陷十里堡时,本府请你们几位供奉出手援助,你们却推说院主郭供奉不在衙门,不知该派哪一位供奉前去,推诿至,无法成行。” “现在,唐云鹤死了。” 符牌掷在桌上,众供奉们老神在在瞥去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这枚符牌之内录着唐云鹤与府尊的契约,两者各以一缕心念烙印其上。 一旦任一者心念破灭,符牌就会自动开裂。 能叫一个人心念破灭的情况,除了性灵被拆分之外,就只有人死之时才会出现。 性灵被拆分,也可以看作是人已经死了。 胡瑞祥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他声音里满是怒火,但面上丝毫不见怒容。 不知其究竟是真的愤怒,还是为了达成一个目的而装作愤怒? 他垂下眼帘,跟着又道:“昨夜崔元召府上传来消息,崔元召在后院练武之时殒命。 体表无有外伤。 这件事由陈供奉负责调查,你来说说,崔元召是怎么死的?” 一言出,众人纷纷看向左侧坐在最末尾的陈供奉。 面上多有惊异之色。 他们所惊异的并非是陈供奉调查此事,而是崔元召之死。 被府尊视作臂膀的崔大人,且是炼血境的武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昨夜自己等人竟都未收到消息? 诸供奉陡地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各自心底倏然浮现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感。 随着陈供奉开口声音,他们各自心底的凝重更加重了一些。 “崔大人体表无有任何伤势,我去他府上查看时,其尸身死去尚不足半个时辰,于是以法门试图搜罗其残魂询问,但一无所获。”陈供奉似在回忆昨夜情景。 白净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困惑。 有人皱眉问道:“一无所获是什么意思?” 人之新死,魂魄被风吹袭,须臾即散。 但在一个时辰以内,也飘飞不出去太远。 此时以种种勾魂摄魄之法招引,九成九能招引过来。 这时魂魄大都能记着死前的些微片段,稍加询问,一定能有所收获。 然陈供奉却说自己一无所获? 这是何意? 几个供奉都盯着陈供奉,等其回答。 他们此时都有共同的困惑。 “我未曾搜罗到崔大人的一丝残魂。”陈供奉摇了摇头,面色亦有几分凝重。 其话音刚落,众人即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大抵是陈供奉法门习练不精,所以不能招摄来残魂……” 陈供奉淡淡一笑,对众人的质疑不以为忤。 他出身一个山野门派,比不得天一道的修行者。 纵然被对方质疑,也不敢反驳什么。 就在众人吵扰之时,坐在右侧首位的一个白发老者沉声道:“陈供奉的辨魂六卷修持殊为不易,修成之后,用以搜魂摄魄更是无往不利。 以往涉及这种事情,都是他来办的,不曾出过丝毫差错。 此次想来也必不会出错。 不必怀疑陈供奉的本领了。” 白发老者此言一出,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郭供奉不在供奉院的这段时间,他便负责协调诸位供奉。 但也只是协调而已。 想要请动这些供奉做事,除了天一道行走郭云冠以外,则无人能够做到。 白发老者转而看向胡瑞祥,稽首行礼道:“敢问府尊,崔大人尸身此时在何处,可是在他府上?” 胡瑞祥早有准备。 闻言点了点头道,道了句:“叫人把崔大人的尸首抬进来。 从后门进来,不要让别人看见。” 他身后仆役立刻领命而退。 98、验尸 崔元召的尸首被秘密搬进了供奉院。 以一张草席裹着,摆在院中间。 其作为胡瑞祥爪牙,深得胡瑞祥信赖,亦借此挣下了好大一片家业。 到了死后,本也不该如此寒碜,仅仅一张草席裹着来来去去。 但胡瑞祥要求其家人不得声张,不得对外宣布崔元召已死的消息,因此只能这般以草席包裹着送进供奉院。 崔元召身上衣衫已被除去,赤身躺在草席上,任由观览。 他双目大睁,脸上尤保持着震骇至极的神色。 单看其神色,会叫人觉得他是被人生生吓死的! 然而何事能叫一个双手不知沾过多少人血的刑房官恐惧至此? 几个供奉围着崔元召的尸首检查了一番。 都未发现崔元召有任何内外伤。 都难以忽略崔元召脸上的惊恐神情。 “府尊,崔元召死时,可有人在旁陪侍?”有人向胡瑞祥稽首行礼,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胡瑞祥微微颌首,道:“昨夜崔元召在后院练拳,有一童子在旁陪侍。 那童子声称自己正与崔元召说着话,突然便知觉全无。 待醒来时,才发现崔元召已经死去。” 看那人欲言又止,胡瑞祥笑道:“我已令专人审问过那个童子,可以确保其没有说谎。” 那人闻言果然没有再继续追问。 供奉们转而就此讨论起来:“能在对方无知无觉间,让人悄无声息地昏迷过去,想来是用了某种魇咒法门……” “崔元召乃是炼血境的武夫,一身精气甚为雄厚。 寻常鬼魅魇胜之术难以突破其精气防御,自无法将其魂魄摄走。 因此可以推断袭击者本身修行境界必然极高,可能是内景圆满,或是外景境的修行者……” “我以为不然。 若是那修行者专擅雷道,掌心雷一出,亦能轻易镇灭崔元召精气防御,粉碎其神魂。 你们看死尸脸上是这种表情,可见其临死前必然心神震骇至极。 雷电威能之下,绝大多数凡人都会被破去心防……” 胡瑞祥等着六个供奉议论了一阵,也不着急催促。 更未要求他们就此事做些什么。 待他们议论声稍停,又开口道:“昨日黄昏时,有第二班捕快李典者,回了南平。” “哦?”几位供奉神色微动。 纷纷询问道:“既有捕快回来,十里堡局势想来是不打紧了吧?” 他们当初听得唐云鹤被困在十里堡一座坞堡,极可能凶多吉少之时,内心都打了个突。 唐云鹤的修为手段在南平供奉院亦算中上。 连其都身陷十里堡诡事,极可能殒命的情况下,这些素日里眼高于顶的供奉们更不愿意插手此事,生怕自己也步了唐云鹤的后尘。 此事就这么一直悬置着。 时下听得有参与此事的捕快折回南平城,他们不禁都起了些兴趣,想要知晓后事如何? 十里堡所涉究竟何种妖魔邪鬼? “我已派第一班捕快前往十里堡,相机行事。”胡瑞祥淡淡说道,“李典已被我带到衙门。 其所言太过匪夷所思,我不能信。 因而请几位供奉施展手段,辨查其所言真假。” 几位供奉闻声沉吟片刻。 白发供奉向胡瑞祥解释道:“问心测谎之法多是寻常小术,仍以攻心戏法配合言语拷问,此法出错率高,效果差强人意,未必能辨查出对方所言究竟真假。 而上乘的问心法门,又直指本源道理之争,珍稀无比。 又非我等眼下可以修持。 所以……” “本府怀疑李典已被邪魔侵染心智,留之在城中,或会为祸乡里。”胡瑞祥眼皮都不抬一下,声调平静地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既是邪魔,应当早早打杀。 你们不妨以搜魂摄魄之法,直接从其魂魄抽走记忆。 可知其所言是否属实。” 搜魂摄魄之法,乃是生生从人体内抽取魂魄,切割、拷问魂魄的邪道法门! 一旦对人施展了这种法门,那人轻则魂魄四分五裂,浑浑噩噩如活死人般度过余生,重则直接命陨当场! 李典回到南平,心中天人交战,良久斟酌过后。 终投向府尊胡瑞祥,向其详述自己在十里堡的见闻,欲要以此换得胡瑞祥的赏识,趁机请胡瑞祥给自己安排一个捕头的职司。 他哪能想到自己前往胡瑞祥府上通风报信时,胡瑞祥已经打好注意,要直接从他魂魄里抽取记忆,看看他所言究竟真假! 毕竟李典所言太挑战胡瑞祥的常识,但胡瑞祥又不能无视其之所言,只好叫他多牺牲一些。 “把李典带到供奉院来。”胡瑞祥又令小厮下去叫人。 院里崔元召的尸首被仆役拿草席裹着,又运了出去。 十里堡案、崔元召案压在众供奉心头。 他们各自沉默着,目光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唯有胡瑞祥神色越发平静,脸上阴沉之色渐渐消去,诸事一件件盖压下来,反而叫他轻松了许多。 供奉院自觉与衙门不在一条道上。 利益并不一致。 以为可以只顾着自己。 眼下便叫他们知道,利益都在一口锅里,衙门掌得住这口锅,他们便能多吃些肉。 衙门若掌不住这口锅。 锅翻了,他们就连口汤也喝不到! 想要继续吃肉,供奉院则必须帮着衙门掌住这口锅! 不多时,李典跟着仆从进了供奉院。 一众供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顿让他心中紧张不已,但又想到自己一个捕快,竟被府尊待到供奉院这等重地来,可见府尊是真的赏识自己,准备重用自己了! 于是李典神色又有些激动。 以至于连胡瑞祥连唤了他好几次,才打断他脑海里的浮想联翩,让他回神。 他慌忙朝向府尊跪下,口中道:“见过府尊!” “不必多礼。”胡瑞祥此时倒是和颜悦色,放下手里的茶杯,向李典笑眯眯地道,“几位供奉大人想看看你所言是真是假,所以召你过来。” 李典身为衙门最底层的小吏,哪见过府尊这般神色与自己说话? 立时受宠若惊,唯唯诺诺地应声:“是,是…… 我、我该怎么做,配、配合诸位、诸位供奉大人?” 99、搜魂刮魄 胡瑞祥摇头笑道:“你什么都不必做。 只消放松心神,不用太过紧张即可。” 说着,他指挥手下仆从给李典搬了把椅子,对其又道:“你先坐下来吧。” 李典就跟从胡瑞祥的指示,坐在了椅子上。 不过屁股只敢坐小半边,努力挺直腰背,一副毕恭毕敬,正襟危坐地模样。 六个供奉围了过来。 细细地端详了李典一番。 那种眼神直看得李典一头雾水,云里雾里。 不是说要辨查自己在十里堡的见闻是真是假吗? 怎么几位供奉话都不与自己说一句? 这样如何能辨得出真假? “我之搜魂法门尚有不足之处,此人眼神浑浊,神魂亦必多沾尘泥,我不太好下手。”一个供奉摇了摇头,对另外几位说道。 几人的目光聚集在陈供奉身上。 白发供奉亦道:“看来还是得陈供奉施展辨魂六卷了。” “好。”陈供奉不敢推脱,点头应下。 其转而面向胡瑞祥行礼,询可道:“府尊,可是要当场就施展搜魂之法?” “可也。”胡瑞祥点了点头,给李典递去一个不必紧张的眼神,接着道,“既是要切割截取其之记忆,可有法子将之记忆内容映照出来,供给大伙观览?” 陈供奉闻言微微颌首,看向另一位供奉。 有一黑胖如屠户的供奉出声道:“只要陈供奉截取来记忆,我可以虚空勾勒灵镜符,届时将记忆投射于灵镜之上,大伙便皆可观览了。” “大善。”胡瑞祥不再多言。 几人当着李典的面说话,李典却仍是一脸懵然。 他完全被胡瑞祥的表情哄住了,以为被盘可过后,将迎来自己的生涯巅峰。 因此纵然觉着几位供奉说的什么‘搜魂术’、‘截取记忆’之流的言语不是好事,但自以为他们不是在针对自己。 陈供奉转脸看向李典。 心下觉得此人可怜。 又想世间凡人多如此人一般,懵懵懂懂,不知种种神通变化之妙,在自己这般修行者眼里,也是猪羊一类的存在。 于是心情趋向平静。 毕竟对方只是一头类似猪羊的动物。 不至于为之消耗多少情绪。 “你闭上眼睛,放空心思即可。”陈供奉向李典吩咐道。 李典连忙点头,随即紧紧闭着眼睛。 眼皮上的皱纹都被挤了出来。 见此一幕,几个供奉都觉得有些好笑。 此人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眼睛闭得这么紧,仿佛要上赶着去死一般。 陈供奉深吸一口气,一指点在李典眉心。 他运使辨魂六卷,缕缕神气首先从自己神魂里流溢,进而被体内真气裹挟着,化为另一种气息,透过指尖,传递进李典的眉心。 李典陡觉眉心一亮,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好似眉心长出了一颗眼睛,又像嵌进去一颗冰冷的珠子。 眉心的‘珠子’越发寒冷,他可以感觉到一股股让自己心头发寒的气息不断积聚于珠子内。 珠子在他的观感里,渐渐由无色转为灰白,又自灰白转为淡青。 凝为淡青色后,珠子一下子炸开来! 寒冷气息环绕天灵盖一周,直往李典的脑浆子扎去! 剧痛霎时涌起! 他张口欲要惨叫出声,早有仆从直接拿厚布堵住了他的嘴! “呜呜——” 李典这时欲要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用力,眼皮都睁不开,好似两道铁闸合拢了一般! 剧痛从四面八方袭来,周围尽是淡青色的‘光’。 唯有头顶有一团濛濛的白光,给李典以安宁祥和的气息。 他奋力一挣,直觉挣断了身上的许多束缚,无比轻盈地投进了头顶那团白光里。 天旋地转。 一切归静时,他看到自己站在一个较高处,六个供奉仰头看着自己,嘴角意味难明地勾起笑容。 府尊端着一杯茶水,依旧垂着眼帘。 但李典却看到其身后渐长出一双血红的眼睛,那眼睛的眼珠子里,有深紫色的蛇形与惨绿色的飞鸟交缠! 仅仅一双眼睛,却让李典生出身堕寒渊魔狱的恐怖! 他正要大叫,那双眼睛眨了眨,又须臾间消失无踪。 “我为何会看到那双眼睛?” “我怎么好似飘在天上?” 李典仍然恐慌不已,听到底下供奉们的话语声,连忙低头看去——竟见到自己就僵硬地坐在底下的椅子上! “怎么有两个我?!” 他惊骇欲绝。 念头刚刚闪过,一股股清光就如蛇一般将李典紧紧缠绕,拖到了陈供奉的跟前! 陈供奉一番手,手中即出现数柄薄弱蝉翼、缠绕阴青色纹络的小刀,其拿起其中一柄就在李典的神魂上切割了起来。 每当那小刀触碰到李典神魂时,李端神魂就显化出一个个重叠的画面。 小刀自动从中分离出较为清晰的画面切割下来。 另有数柄小刀倏然飘起,又将那些较为清晰的画面进行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六次分割。 六次分割后的画面,被半空中一面水盆般大的银色镜子招摄去。 如放电影般呈现出李典近期的记忆: 屹立于平地上的坞堡,犹如一只大蛤蟆。 它的大门在众人眼前轰然关闭,大家只隐约看到门里黑气翻腾。 一股股黄泥浆开始从坞堡砖缝里、地下渗出,渐渐在坞堡周围铺开,向外扩张。 坞堡上空,黑气盘旋集聚。 不多时,即如一个倒扣的黑碗般在坞堡扣在其中! 百姓们惊慌不已,纷纷逃散! …… 黄泥浆淹没了十里堡的房舍。 汉子们手持各种农具,护送着他们各自的家小在大地上奔逃。 一具具无头尸从黄泥浆里爬出,胸膛中发出低沉的吼啸,朝逃离的百姓们追迫而去! 每当有无头尸靠近队伍,必有人手持粪叉铁锹等兵器,将之叉翻在地,其他农具紧跟而上,把无头尸大卸八块! …… 忽然间,一个无头尸朝着逃难的队伍站定。 虚空里萦绕着阴森的黑气。 黑气尽数朝无头尸脖颈上汇集而去,受黑气带动,一颗颗头颅在其中浮现,霎时在其脖颈上垒砌起一座人头京观! “哇——” 一颗颗人头张口吐出滚滚黄泥浆,其中有伸出一条条惨白的手臂,无限伸长,朝村民们抓摄而来! 嗖! 一缕碧绿流光如游鱼般激射而至,其上顷刻间涌出熊熊烈火,瞬间攀附上了整道黄泥浊流! 其中手臂被烧得纷纷回缩! 100、满座皆惊 “是飞剑!” “御剑术!” 围着灵镜的几位供奉见到其中画面,纷纷斩钉截铁地出声道。 胡瑞祥亦坐直了身体,眯眼看着灵镜中飞剑直起,截断浊流的画面。 这一副情景向来给了李典极深的震撼。 所以他记得非常清晰。 呈现给众供奉的画面也就极其清晰。 众供奉惊讶于在他们监察的地界上,竟然出现了一个身负御剑术这种上乘法门的修行者,内心各有猜测。 府尊胡瑞祥捋着胡须,皱眉不语。 本来他对李典禀告给自己所言,亦只有二三分相信。 眼下亲见其记忆画面,已经有四五分相信了。 如此看来,李典所言的那件事,莫非也是真的? 然天下间何时有过这等超出常理之事? …… 灵镜内。 又一无头尸停住脚步,朝向那骑着白驴的修行者。 其颈上黑气缭绕,亦在刹那间堆砌起一座人头京观,口中喷涌附着腐毒气息的黄泥浊流,朝正御使飞剑的修行者冲刷而去! 骑白驴的修行者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柄羽扇,掀起狂风,使浊流偏离了方向! 他背影微颤。 显然催使这件宝扇,对他自身耗损亦是极大。 灵镜前的供奉们见此一幕,小声议论了几句。 “若没看错,那件法宝应该是青风扇吧?” “当是青风扇无疑,以一种可驾风的异兽禽鸟之羽毛,配合种种珍稀之物炼制而成!” “这个修行者来头不小!” “他蒙着脸,我们又只是观览记忆,却难对其追踪……” 议论声渐止。 镜中画面里,又有第三个、第四个颈上浮现人头京观的无头鬼迈步而来,将骑白驴的修行者围在中心! 黄泥浊流瞬间喷涌! ……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众供奉正看到最关键处,突然没有了后续记忆,心里都颇不舒服,目光纷纷投向陈供奉。 陈供奉额头冒汗,正催使六柄小刀,不断将李典的神魂切割着,分离着关键的记忆。 纵然他修有一门辨魂六卷,擅长搜魂刮魄之术,但这么大的工作量,他做得也颇不轻松。 “给陈供奉喂一颗回气丹。” 白发供奉看出了陈供奉体内真气有些顶不住消耗,立刻拿出一瓶丹药,对随侍的仆役吩咐道。 仆役领命,接过丹药轻轻走到陈供奉身侧,将一颗丹丸送进了其口中。 丹丸入腹。 陈供奉登时感觉四周元气变得浓稠了许多。 他连连运转法门吸纳元气,炼芜存真。 六柄飞刀连动,终于又切割出接连之前的记忆碎片。 不过他方才真气供应有瞬间的中段,导致这道记忆碎片上浮现出了道道裂缝。 质量不比先前。 其他供奉倒不在意这个。 一将碎片投入灵镜,几人便都注目观看起来。 胡瑞祥亦从陈供奉身上收回目光,喝了一口茶水,跟着看向灵镜。 …… 镜子内。 画面有些模糊扭曲。 骑白驴的修行者仍能辨认出来,但其护持着的那些村民就成了一个个影影绰绰的存在,似非真实。 四个无头鬼将骑白驴的修行者团团围住,喷吐黄泥浊流。 其一下子应对得艰难了起来。 几个供奉见此,都是咋舌不已。 “此地竟蛰伏了如此多的谲狂?” “得有至少百人被斩头而死,怨念集聚不散,才能形成这么多的谲狂邪鬼。” “这修行者估计要坚持不住了,谲狂非比寻常邪鬼……” 骑白驴的修行者眼看飞剑有被腐蚀的征兆,连忙将飞剑召回,转而放出了几道符咒。 一根根枝条从符咒里钻出,顷刻虬结成一条绿蟒,扑向了就近的一个谲狂! “这是什么符咒?” “品佚很高!” “认不出,认不出……” “郭供奉若在此地,或能认出这符咒来历。” 众人议论间,绿蟒直扑一道黄泥浊流,缠绕着水流,消解内中阴煞水元,自身越发壮大! 同一时间,一道黑影猝然自斜刺里杀出! 那黑影临近一个谲狂,一刀劈斩而出,百十道雷蛇缭绕手中之刀! 轰! 雷光斩落! 谲狂颈上一个个人头纷纷崩作飞灰! 其连连挥刀,雷光恣意蔓延! 人头京观霎时维持不住,崩塌湮灭! 一个谲狂就此被斩绝! “这……” “何等非凡的雷道天赋!” “竟能直接催发雷道真元,顷刻显化雷电,缠绕于兵刃之上!” “这个修行者比骑驴的可又得高出数筹!” “须得尽快弄清楚此人是谁!” 不比看到骑驴修行者施展种种法门之时,诸供奉还能议论推测几句,看到这刀发雷光,雷法精深的修行者,众供奉都是一瞬间紧张了起来,看他们神色,皆是如临大敌一般! 灵镜中猝然出现的黑影修行者,让他们俱感觉到了深重的威胁! 不论对方是敌是友,这种威胁感都不会消除! 譬如群狼的领地,一头猛虎骤然踏入其中。 纵然猛虎此时吃饱,没有杀狼之意,群狼亦得担心它到饿了的时候,会不会对自己下手! 灵镜中的画面还在继续演变。 诸供奉短促地议论了几句,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灵镜。 企图看出黑影修行者的真实样貌。 但因投入灵镜的记忆碎片破损太多,直将这一个片段看完,他们也未看到那人的长相。 甚至连其大概体型轮廓都是模糊的一个黑影! 在诸供奉目光集聚下,负责切割记忆碎片的陈供奉顿感压力如山般盖压。 他心中紧张,手上做的活计就越发难看。 一连切割出几个布满裂缝的记忆碎片之后,李典的神魂再难忍受这种切割,嘭地一下炸散,令陈供奉彻底没了活计可做。 众人有心对他发怒。 但想及自己也没这门搜魂刮魄的手艺,以后总有用到对方的时候,只要强压着怒火把几个记忆碎片浏览一遍。 画面里,黑影频动,斩出一道道雷光。 将一个个谲狂灭杀。 坞堡动荡越发加剧。 苍穹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头,遮天蔽日一般朝十里堡的逃难队伍盖压而去!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一种憋闷感浮现于众人心头。 每个人都仿佛看了一本没有结尾的书籍。 众人沉默了良久。 胡瑞祥神色不似先前那样平静,阴云密布,眼光如针。 听着众人的议论,他已知那黑影修行者十分强悍,应对起来颇为棘手。 而他恰巧知晓那黑影修行者究竟是谁。 101、私斗 “从李典魂魄里切割出来的记忆,大家已都看到了。” “与他当时在我府上所述相差不多。” 胡瑞祥目光扫过诸供奉的面孔,低沉道:“不知诸位对十里堡之事有何看法? 骑白驴修行者与黑影修行者现于尚河郡。 现于南平治下的十里堡,是好事还是坏事?” 明明胡瑞祥只是开口询问众供奉,不带一丝情绪,众供奉的脸色却都难看起来,仿佛胡瑞祥当面狠狠地甩了他们一人一个耳光。 他们偏偏又反抗不得。 当时胡瑞祥要求供奉院前往十里堡,处理那边的事情。 众供奉皆是互相推诿,谁都不愿出手。 就眼下结果来看,十里堡灾祸已经控制住,大家似乎又能各忙各事了。 ——实际上,而今情况对他们而言,反而没有十里堡灾祸不绝更好! 一场灾祸,未能及时解决。 反而惊出了猛龙过江来! 猛龙帮南平解决了灾祸,难保不会有插手南平事务,从中掠走大块利益的想法! 这是众供奉脸色难看的主因。 次因是导致当下这般尴尬局面的原因,正在于众人互相推诿拖延,都不愿去处理十里堡之灾。 白发供奉沉默一会儿,向胡瑞祥询问道:“府尊大人,李典既与您详述了此事,您可知那刀发雷光的修行者来历?” “我知。” 胡瑞祥点头。 内心亦有一些感慨。 没想到府衙里会隐藏有修行者。 且还是一位手段如此强横的修行者! “那刀发雷光的修行者,就藏身于南平,甚至藏身于咱们的府衙里。 他叫王安,原是第二班一个普通捕快!” “王安?” “竟是府衙里的捕快!” “隐藏如此之深,其所图亦必然甚大!” 众供奉一下子炸锅了,议论声四起。 胡瑞祥任由诸供奉们议论着,眼皮微垂。 他初听到李典言称王安乃是一位隐藏在府衙的修行者时,亦是十分惊讶,甚至都觉得李典是在胡言乱语。 今时一看李典记忆,他心中的震惊并不比诸供奉小上半分。 好在王安已经显出原形。 纵然再难对付,供奉齐出,也能将之镇压。 更不提还有天一道行走郭供奉坐镇南平。 任凭王安雷法修持再如何精深,一旦有破坏府衙大好局面的趋向,也是被顷刻镇压的份。 胡瑞祥却未想到,他根据李典所言及其记忆推断出的王安实力,与王安的实力差了数个层级! 李典纵有投效胡瑞祥的想法,但亦怕把自己所掌握的情报一下子抖露出去,会让府尊很快对自己失去兴趣。 所以其只抛出了一半的情报。 对应众供奉从其记忆里看到的这些画面。 后半段更为关键的,关于王安身化天丁,背后浮现虎首人身虚像等种种威能的情报,其还未来得及透露给胡瑞祥。 本来陈供奉多从李典神魂里切割出几道记忆碎片,胡瑞祥亦能把王安真实战力看个大概。 可惜事与愿违。 后半段被暂时埋没了下去。 胡瑞祥自觉王安实力达到如此程度,已是顶点,超出自己预料。 因此暂时没有派人抓几个十里堡幸存百姓,再行搜魂刮魄的想法。 等他回过神,想起此事时。 不知是否会为时已晚? 胡瑞祥正听着众人议论,一个仆役匆匆沿墙角走到他背后,低声道:“大人,捕快科房那边闹起来了! 一个叫王安的捕快,连续把他几个同僚打倒,此时就站着第二班捕快的科房,谁都不敢进去!” “嗯?” 胡瑞祥眉头紧皱。 诸供奉有修为在身,都耳聪目明。 皆听见了那仆从所言。 注意到仆从提及了‘王安’这个名字。 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胡瑞祥。 胡瑞祥面上流露一抹笑意,索性向众供奉说道:“正说着王安,他就来了。 诸位,我们不妨一起去看看。 此人修为究竟如何?” …… “王安,为何打伤几位同僚!” “他们与你有什么仇怨,你竟对他们下此狠手!” “你们第二班本来就没多少人了,正该互相帮扶,同舟共济之时,怎么还要互相争斗?” 第二班科房外,聚集着一众捕快、捕头。 他们评头论足,对里面安坐着的王安评头论足。 但无一人敢跨进这间科房半步。 方才有一个捕头见到科房之中情景,大为恼怒,当即走进科房,欲把王安教训一顿。 反而被他折断一根手指,丢出了房屋。 此时已被抬下去找大夫治伤去也。 众捕头、捕快见此,纷纷熄了出手教训王安的心思。 一旦自家也在王安手下落败,被其丢出科房,在众同僚眼里就一点脸面都没了。 他们因此只敢堵在门口叫嚣。 王安自觉闹出这番动静已经足够惊动胡瑞祥。 至于其他人对自己的指责,也就权当没听到。 众人对着木头一样的王安指责了一会儿,也都口干舌燥,对方连个回应也无,不禁都觉索然无味。 正要各自撤退时,后面忽然有人叫嚷起来。 “府尊来了!” “几位供奉也跟着一并来了!” “嗬,这架势!” “王安肯定得遭殃……” 后面的叫嚷声被堵在门口的有心人听到,他们立刻拔高了声音,大义凛然地对王安进行批判起来。 “府衙重地,禁止私斗,王安你怎能做这种事?” “你可有把府尊,把刑房官大人放在眼里?!” “真是手上有点功夫,立刻就无法无天起来了!” 说着,有一个捕头满面红光,摩拳擦掌,作势要冲进科房,将王安绳之以法! 其耳朵微动,已听到身后府尊的说话声。 当即一只脚埋进了门槛内。 嘴上跟着道:“王安!府衙可不是你这种恶贼横行的地方!” 王安静静看着那胖大捕头表演。 他没有显出要动手的意思。 顿让胖大捕头胆气增壮,怒吼一声,忽然一拳直轰向王安面门! “休怪我没给你机会!” 嘭! 这一拳汇集胖大捕头周身二百余块肌肉的劲力。 其精气神高度集聚,自觉打出了巅峰一拳! 哪怕对手不容小觑,在自己猝然一拳之下,也得栽个大跟头! 王安见拳头直冲而来,顿了顿,整条臂膀上肌肉发劲,如弓般拉开,同样也是一拳轰出! 102、拳意镇诸法 轰! 仿佛钟鼓轰鸣! 王安的拳头穿破空气,在胖大捕快拳头临近自己一尺距离时,后发先至! 与对手拳头相碰。 崩! 筋骨哀鸣! 胖大捕头皮膜内似有旋劲投入,皮膜一层层旋转着破开裂缝,鲜血如珠般滴落,浸润皮膜下鲜红的肌肉! “啊——啊!” 其原还有些得意的眼神,霎时变得惊恐。 直觉自己的拳头撞在了一座山上! 山不动。 自己则倒飞而出,眼角余光瞥见两侧事物尽成了斑斓的光带! 呼! 门口正要看场好戏的同僚们霎时间作鸟兽散。 刚好显出带着诸供奉走来的府尊胡瑞祥! “啊——” 胖大捕头喉咙里奔出的惨叫声还未顿止。 胡瑞祥眉头紧皱,眼神更阴沉了几分。 他身后忽地走出一位供奉,鼓荡真气,缠绕手掌之上,伸手抵住了胖大捕头的后背! 嘭! 胖大捕头浑身肥肉乱颤,脸上大汗淋漓! 供奉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接住胖大捕头于其而言,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 “供奉大人好手段!” “这身手敏捷比咱们武夫都更胜一筹!” “果然是修行者啊,天生不凡!” “大人快出手把王安那厮教训一通吧,此獠真是狂得没变了!” 众小吏、捕快的恭维声如潮般响起。 那位供奉面无表情,甩了甩手,又回了供奉的队列,深吸一口气,旋即徐徐吐出。 被衣袍大袖掩住的手掌轻轻颤抖着。 虎口崩开。 一缕鲜血迅速流过掌纹。 胡瑞祥看了不堪倒在地上,强忍着痛向自己叩拜的胖大捕头一眼,官靴迈过他的身形,带着一众供奉走到门口。 正好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他看了看科房里被王安禁锢住,眼见自己到来,立刻精气神大涨的几个第二班捕快,以眼神示意他们闭嘴,最后目光投向了王安:“你是王安?” “是。” 王安坐在椅子上,点头应声。 两者目光一对。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些东西。 ‘此人绝无可能为我所用,必须立即格杀!’ 胡瑞祥从王安眼里看到了两柄尖刀,心下凛然,忽然调转话锋:“只你一人在这儿?” 他这是在问李典记忆里出现过的骑驴修行者是否也在此地。 是否与王安是一伙? 格杀一人,与格杀两人要用的手段不一样。 王安微微一笑:“现下只我一人。” “好。” 胡瑞祥点点头,同时后退,为身后供奉让出一个身位。 他一扬手:“格杀此獠!” 轰轰轰! 诸供奉手心猛然翻出一张张符咒,扬手丢进了科房内,符咒无火自燃,化作硕大火球直扑科房,亦将被放倒在地的四个第二班捕快波及入其中! 这时,胡瑞祥刚好退到诸供奉身后。 科房里大火瞬间弥漫,惨嚎之声隐然混着烈火撕咬燃料的声音传出。 众供奉毫无停手的意思。 有人不断往科房里补着各种符咒; 烈火符、金光符、风刀符…… 有人则手持种种法器,围着这间科房开始布置起来,一缕缕紫光从插入砖石的诸器物之中迸发,互相缠绕相交,隐然形成一张紫光大网,将整个科房兜在其中。 供奉们手段齐出,一刻不停。 只为应对科房里的一个小小捕快。 围在现场的捕头、捕快们见此状,都是头脑空白,一脸懵然。 他们甚至不知道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般模样? 纵然是要格杀王安,可科房里又不仅仅只有王安一人,还有几个被他胁迫的同僚呢! 就这么一把火全都烧死? 一阵寒意猛地从众人背后升起,直冲后颈! 胡瑞祥淡淡地看了这些人一眼,并未有出言解释什么。 这等事情,需要解释什么? 他们既想在自己手底下讨食吃,有时就得低头接受某些事情,如果接受不了,轻则一口饭都吃不上,重则没机会吃饭。 火势愈演愈烈,却因着紫光大网的束缚,只被限制在第二班科房上燃烧。 科房房梁被烧垮,屋顶跟着倾塌。 熊熊烈火淹没了一切,滚滚黑烟弥漫在紫光大网中,难以消散。 更叫人看不清其中真切情形。 白发供奉见此状,向胡瑞祥打个道稽,从怀中拿出了一面八卦镜。 他以一点真气灌注入八卦盘,八卦霎时转动开来,中心的镜子放出灿灿金光,瞬间照映到半空,形成磨盘般大的八卦镜虚像。 紫光大网中的情形统统被虚像镜照映到,缕缕黑烟、蓬蓬烈火在镜中被消解,显出了烧成焦炭的桌椅、几具死状狰狞的黑炭尸体,以及一个人。 那人座下的椅子完好无损。 身上衣衫完好无损,工工整整,不落一丝烟尘。 他本是在闭目养神着,似是感应到外界有人窥察自己的状态,忽然抬目,目光穿过紫光大网,与虚像镜相对。 “你在看我么?” 嗡! 难以言说的压力骤然传导开来! 虚像镜中清晰的画面霎时模糊下去,不等白发供奉收起八卦镜,其上八卦再度运转开来,镜中混沌一片。 与之照应的实体镜中,则骤然浮现一轮红日! 神日散发无尽光热! 咔嚓! 镜面浮现一道裂缝! 白发供奉见状震骇不已,当即运转法决,往镜中投注入更多真气,以阻止这件陪伴自己多年的法宝就此报废! 真气涌入镜中,霎时感应到一种沛然巨力! 山崩地裂! 白发供奉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形容词。 紧跟着,自己注入镜中的真气统统被磅礴巨力摧毁,消失无踪,整个八卦镜崩成一块块碎片,向四周飞射! 嗖嗖嗖! 众人慌忙闪避!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被飞射的碎片划破衣袍,割伤皮肤! 更有碎片直钉进了地砖上! “他出手了!” 白衣供奉衣袍前襟一片狼藉,却也顾不得收拾,骇然大叫! 众人自知王安开始出手应对了。 但想不明白,对方这是运用得何种手段? 只有陈供奉惊声骇叫:“是神魂!王安用的是神魂法门! 他的神魂竟也强横到了这种程度?!” 神魂法门! 众供奉霎时面色沉凝如铁! 他们布设下的这道临时阵法,却根本没考虑过封镇神魂力量! 场面一时寂静! 103、只手灭神通 “神魂?” “好了不得的王安……” “他方才瞪来一眼,我怎么有种感觉,觉得他好似是用的武夫手段?” “武夫能有这种手段?莫异想天开了!” “让几位供奉听到你这言语,一定要训斥你一顿,武夫怎能攀附仙长们的修行大法?” “我只是有种感觉而已。 感觉那王安好似是用拳意震碎了镜子而已……” “你知道得还不少,竟知道拳意?” …… 捕快们低声议论的同时,六位供奉大人亦是着手下一轮的攻击。 这时,王安的声音从熊熊大火里传了出来:“你们玩够了么? 你们若是玩够了,那就该我了。 这里也挺热的……” 被熊熊烈火灼烧,于其而言,只是‘挺热的’? 供奉们脸色顿变! 胡瑞祥掩在官袍下的五指亦攥成了拳头! 眉心突突狂跳! 轰! 一股烈火冲天而起,霎时炸散了紫光大网! 紧跟着一道人影如狂雷般暴掠而出,对着前面的一名供奉,一拳轰了过去! 咔嚓! 因为速度极快而导致面貌模糊的王安臂膀上,骤然缠绕上一道道雷光之蛇! 雷电催发,震散烈火! 虎兕神拳! 自王安将所学种种重新归纳整理之后,形成了肉身常规力量体系与战魔体系。 常规体系下,他每次出手发挥的都是自身的肉身力量。 亦可以运使雷道真力,但不会超出众人的认识范围。 纵然被多数修行者查见,他们亦只会以为王安是一个‘雷法精深,运化自如’的强大修行者而已。 而一旦开启战魔体系。 王安的状态就完全不同。 他按照力量突破限度的层次,将战魔体系下的状态由低到高划分为三个档位。 一档,即当初猝受雷光洗礼下的最初战魔状态。 二档,即身体疯狂吞噬雷道元气,演化凝练为五雷真气,化作甲胄披覆周身的天丁状态。 三档,则是拳意精神同雷道真气、肉身相合,虎首人身存在踏空降临为己加持的最终状态。 眼下王安便是在动用常规力量体系之下,稍微运使了体内积蓄的雷道真力而已。 饶是如此,也令一众供奉惊为天人,神色大骇! 被王安作为首个攻击目标的中年供奉,更是被暴烈雷光夺去心神,一时间呆愣在原地,竟忘了作出应对! “大胆贼子!” 另一个驼背供奉厉喝一声,抖手甩出一张大网! 大网之上坠着种种小物件,随着他抖出,瞬间遮蔽半边天空,黑烟缭绕,齐刷刷向王安包裹而去! 借此机会,中年供奉终于反应过来,一张符咒拍在己身,周身显化出龟甲纹路的同时,立刻纵步后退! 其后退出数步,仅来得及给驼背供奉一个感激的眼神。 ——下一瞬,雷光撕裂黑烟之网,伴着一声虎啸,王安暴掠而出,缭绕雷光的拳头毫无悬念地落在那中年供奉的脸上! 轰轰轰! 中年供奉脸上浮现层层龟甲纹络,又在刹那间纷纷崩碎! 雷电在他一张脸上肆虐! 他头颅登时被轰成焦炭,当场殒命! “师弟!” 驼背供奉见到中年供奉就此殒命,气得尖啸连连! 他一顿手中不知何种树木所制的拐杖,登时有缕缕黑气呼啸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个个形貌狰狞的恶鬼,浑身淌血,嘶吼着冲向王安! 院内温度陡降! 鬼气森森! 黑烟朦胧间,一抹赤光倏然穿梭,直射向王安后脑! 同时,又有两柄巴掌大的白骨小锤被人丢到半空,吸纳滚滚阴气,刹那化作两柄磨盘般大的巨锤,轰隆隆朝王安头颅砸来! “一府供奉,竟都是这种货色?!” 嗡! 王安站在原地,直接聚集拳意! 他背后隐然浮现一轮神日,灼灼放光芒。 所有袭杀而来的恶鬼在神日照耀下,尽数被金光染化,顷刻间洗去一身血污,只留原初的灰白魂灵,投进了他背后的神日之中! 驼背供奉手里那根拐杖刹那间遍布裂缝,作用全无! 王安背后似生有眼目。 在赤光临近自身一尺的刹那,倏然扭身。 跟着臂膀拉开如满弓,利矢般刺向赤光! 这一拳未有丝毫雷光缭绕! 赤光同时显出真形,乃是一柄不断滴落鲜血、无有剑镡、剑柄的飞剑! 当! 两者相碰! 火光激射! 飞剑上浓郁到化不开的一层鲜血,顷刻褪尽! 整道剑光摇摇晃晃地倒跌出去! “噗!” 与飞剑性命交修的白发供奉当场脸色一白,口喷鲜血! 他却顾不得自身伤势,一把召回飞剑,看着其上密布的裂缝,眼中登时恨意惊人:“我的飞剑!” 轰!轰! 场中,王安两脚踢碎了两柄白骨大锤! 诸般法门,在他拳脚之下,皆如烟尘般消散! 供奉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此时不用胡瑞祥再催促他们,他们就都自觉地运使种种法门,拿出了各自的得力法宝! 誓要诛杀王安此獠! “恶贼凶残,目无法度! 今日合该我等供奉联手,斩绝此獠,替天行道!” 白发供奉豁地起身,双目中恨意炽盛,紧紧盯住王安。 他口中所言,成了当下的讨贼宣言! 诸供奉皆朝他汇集而去! 胡瑞祥见此一幕,紧拧着的眉头忽然放松了些许。 在场众人神色,尽入王安眼底。 他看到胡瑞祥仍旧站在场中,没有丝毫离开的迹象,内心已经知道,胡瑞祥背后必有其他依仗,诸供奉亦未使出真正的杀招。 而且,当时与胡瑞祥谈笑风生的那一位供奉,此时却未在院子里。 今日借机挑事,欲重创供奉院,剪除胡瑞祥党羽的计划,已然难以完成。 他与白发供奉对视,冷冷一笑:“尔等口口声声说我是恶贼,然而出手灭杀几个捕快的人却是你等。 供奉院唐云鹤戕害数十余无辜民妇性命,取人心肝魂魄炼制法器。 府衙却能草草揭过——” “一派胡言!” “胡说八道!” “贼子住口!” 一揭起唐云鹤的旧事,诸供奉登时如被扒了裤子一般,个个恼羞成怒,纷纷叱骂王安,称其所言是在说谎。 就连胡瑞祥刚刚放松些许的神色,都又阴沉了下去。 在场捕快之中,有些是经历过民妇失踪案的。 听到王安所言,都神色莫名,没有言语。 104、人间天子 “贼子猖狂,公然侮辱我等修士清誉! 兼又戕害府衙一位供奉,在此地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今日定要你受天打五雷轰,身魂俱灭之刑!” 白发供奉老脸上寒气森森,厉声喝道。 其一边说着,一边策动几位供奉,准备向王安剿杀当场! 王安注意到这老贼的小动作,却不以为意。 他低低一笑,忽然翻手将一面令牌甩向了白发供奉! 轰! 令牌穿空而去,竟将空气击出震响! 白发供奉眼神一凝,如鸡爪般的左右蓦地伸出,催发真气,一手将令牌扣在掌心! 嘭! 令牌挟裹的劲力轰然爆发! 白发供奉那只手掌登时皮膜绽开,鲜血淋漓,染红了令牌! 其整条手臂都跟着震颤不已,借助这股震颤,才缓缓消解去令牌的余力! “你不过是一府衙供奉而已,张口便在我头上矫造罪名。 谁给你的胆子?! 汝等供奉,私底下不知做过多少龌龊之事,竟还与我言及清誉?简直可笑! 我今奉朝廷命,领神化府南郡钦差一职,节制南郡诸地供奉,查办诸供奉不法事。 你若好胆,不妨给我上刑试试看?” 王安目光如刀子一般刮过白发供奉的面孔。 口中所言令胡瑞祥及诸供奉都神色微妙,把眼神投向了白发供奉手里的那面令牌。 白发供奉低着头颅,直觉颈上压着万钧巨石,让自己抬不起头。 他手握着王安丢过来的那面令牌,感应着其上隐然透出的逆乱五行的波动,心中发寒。 这面令牌乃是以极其稀少的逆五行真金混入吸魂铁中铸造而成。 尚国之内,以此二种材料铸造令牌者,唯有神化府! 令牌是真的! 他把令牌翻转过来,看到其上阴刻的‘南郡钦差’字样。 更知王安的钦差身份亦是真的! 当下一股热辣辣的气息堵在胸口,难以纾解半分。 一张面庞憋得通红! …… 胡府。 南平知府胡瑞祥之府宅。 此亦是一座大宅院,但内中种种摆设、建筑修葺得却比崔元召的府邸还要稍逊一筹。 府上丫鬟、仆役数量亦少了很多。 这座府宅除了建筑规格符合一府之尊的位格以外,其他各个方面都显得较为‘简朴’。 府宅最深处。 一座神堂之内。 胡瑞祥脱下公服袍冠,换上便装,走进神堂内。 身后两扇门似被一阵清风吹起,自行关闭。 门栓都消无声息地插好。 神堂内光线昏暗,胡瑞祥将左右两排蜡烛尽数点燃,才显出一尊正对门的神像。 这神像身披玄青色袍服,披散长发,手持宝剑,正是真武大帝‘披发祖师’相。 然而此时这位‘披发祖师’却不似多数真武大帝画像那般,生得天庭饱满,地阔方圆,而是一张长脸,白面无须,一双眼睛眼角微微往下吊着,透出一种威严莫测的意蕴。 神像脚下,乃有其尊位:真武大帝人间天子尊位。 意即神堂内供奉的这尊神像,乃是真武大帝在人间化现的一国天子相。 胡瑞祥仰头看着烛火映照下,脸色晦暗难明的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相,忽然冷笑了几声。 跟着,他从袖袍里取出一封奏折。 走近供桌前,神色重又变得毕恭毕敬。 点燃三炷线香,为神像供奉以后。 自退到供桌后的铜盆前,跪在蒲团上将那一封奏折摊开,将之点燃。 奏折纸页被烧得蜷曲,其上字迹渐渐消无。 “臣尚河郡南平知府胡瑞祥启:今有神化府钦差王安走马上任,其独有神化府之身份令牌,却无任命文书,臣难辨其真假,因而奏请国主……” 烧过奏折之后,神像面上似笼着一层清光。 缕缕烟气飘散此间。 为神堂增添了一分神秘的氛围。 胡瑞祥向神像恭敬叩首,待到那神像面上清光徐徐散尽之后,方才起身走到供桌前,把供桌上一个空置的玉盘磨转了一圈。 轰隆隆…… 整座神像发出沉闷的震响。 它徐徐转身,显出了背后的又一尊神像。 那尊神像只有一张人脸的轮廓,人脸轮廓上雕琢出一双血红色的狭长眼睛,眼中深紫色蟒蛇与惨绿色飞鸟交缠着。 整座神像传递出一种森寒冰冷,犹如魔渊降临的恐怖感。 面对这尊雕像,胡瑞祥根本不敢有丝毫不恭敬的神色,他袖中滑落一把匕首,割开掌心,一滴滴鲜血就落在了供桌的玉盘上。 玉盘吸收了鲜血,羊脂白玉里渐渐浮现一丝丝暗紫的纹络。 鲜血越是滴入,纹络越是密集。 最终纹络遍布整个玉盘,将玉盘渲染成了完全的暗紫色。 嗡—— 虚空有瞬间的颤动。 磅礴重压倏然降临,一下子将胡瑞祥压得跪倒在地,只感觉眼前紫光弥漫,慑人的气息缭绕四周! 伴随着那股重压一同出现的,是一个厚重的声音:“何事?” “将军容禀!”胡瑞祥连忙叩首,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悉数说出,不敢有丝毫遗漏,“神化府牵扯颇多,下臣不敢私自决断,因而请问将军,如何处置这个神化府钦差? 是出手将之格杀,还是胁迫之,使之不能在南郡伸展手脚?” 他说完之后,就静静等候着。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紫光犹如呼吸般收放着。 片刻后,那厚重声音有了回复:“悬济府与天一道在北边相互角力,先天教已经把手伸进了尚国。 上面现在腾不出手,于廷益就趁势而入。 呵呵……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神化府而已,尚王点头,他们办事,尚王摇头,他们就都得死。 且等等吧,等我族完全控制住尚王…… 近段时间你约束着手下,谁都不要出了岔子,叫神化府借机发难! 神化府既要解决修行者层面的事情,你等不妨也派一些活计给他们嘛。 此事如此应对即可。 把我的话,传到南郡诸地去……” “是!”胡瑞祥深深俯首。 …… 嘭! 一张实木茶桌在白发供奉鲁周世手下化为粉碎。 他老脸上怒火熊熊,紧闭着嘴,不发一言。 跟着他回到来到这座府宅的另外两个供奉面面相觑,都紧皱着眉。 其中名为‘游昌’的矮个修行者恨恨道:“早知在朝廷里做供奉这么憋屈,当初咱们就不应该来这劳什子的供奉院当差! 索性咱们现在就辞了职司,然后再去打杀了那神化府的所谓钦差,二位师兄以为如何?!” 105、立命 “咱们天一道与尚国已经密不可分。 既想从此中掠取利益,又如何能不顾及朝廷的看法? 神化府既是监察修行者层面的事情,我们纵是灭杀了那个钦差,还会有其他钦差被派到南平,到时正好方便他们直接出手惩戒咱们。 届时神化府借朝廷之名,让天一道交出咱们。 本宗交还是不交? 而且,府尊今日在场一言不发,态度也很微妙啊……” 另一个瘦高的修行者高志远忧心忡忡地说着,并不赞同游昌的提议。 “呵!”游昌怒喝了一声。 但亦知高志远所言乃是实情,因而并未反驳。 鲁周世脸上的阴沉淡了下去,他叹了口气,道:“高师弟说得是实情,如今咱们天一道与尚国已是密不可分。 咱们已是国教修士,行事多受尚国朝廷照拂,便利无数。 亦因此多了许多限制。 早已不能毫无顾忌。 王安究竟该如何处置,只能等行走回归供奉院之后,大家共同商议定夺。” 他眼里闪动着冷光。 游昌与高志远互相对视一眼,都未言语。 便听鲁周世紧接着又道:“但王安伤我飞剑,打死一位修行者的事情却绝不能就此罢休! 我等官面上的供奉不好出手,天一道不好出手,但亦有其他修行势力可用! 待会儿我便传一道书信送去铁刹山。 请那五位大仙出手,把王安教训一通! 不杀死他,只叫他家破人亡! 这,也不算坏了规矩吧?” “哈哈,鲁师兄所言极是!”游昌抚掌大笑。 高志远连连点头,捋着胡须:“便是郭行走在此,想来对师兄这个计策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 天色渐黑。 南平府衙正对着的街道上已看不见行人。 府衙对面有一宅院。 原是为衙门置放杂物而购得的小宅子,此时已成为神化府的办公地点。 说是一处小宅子,亦只是相对衙门大院以及诸官吏的府宅而言。 相对于王安自家的宅子,那就是一处十分宽阔的大宅了。 王安从府尊胡瑞祥手里要到这处宅子之后,就让郑伯带着一应家私搬了进来。 同时,他的两位下属:赵猛,以及服用幻形丹,变幻作常人相貌的墨云亦都住进了这座宅邸。 外界人只知赵猛攀上了王安这根‘高枝儿’。 对他的另一位‘墨云’却知之甚少,偶然照面,观墨云寡言少语,因而觉得这也不过是个寻常角色。 是夜。 神化府里的一处木楼上。 烛火葳蕤。 王安坐在桌案后,依旧是一身常服,桌上摆着他的三柄兵刃。 墨云、白驴仙赵猛各坐在他的两侧。 赵猛笑着道:“我在来到府衙的路上还在想,如何在南平为神化府打开局面,至少叫衙门捏着鼻子承认咱们是朝廷正规职司,未想到王兄已把此事做成了。” 墨云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其实不感兴趣,但此时也作出了竖耳倾听的模样。 幻形丹的效用刚过。 它显出油光水滑的黑犬原形,坐在旁侧,颇有几分凶悍气势。 王安闻言摇了摇头,道:“眼下只是刚刚打开局面而已,之后如何发展还未有定数。 但可以想见,修行者眼高于顶,必然咽不下今日这口气。 未来迎接咱们的一定是他们暗里施展的各种手段,我让家人住在神化府,亦存了一分私心,希望在我不在时,能借二位之手庇护家人一番。” “此是应有之理。”赵猛点头。 墨云则道:“我是妖类,纵有幻形丹,也不可常常抛头露面,万一撞见一个外景境的修行者,必会挑起祸端。 所以我最好还是守在府中,正好也能帮王安看顾老人。 你们以为如何?” “正合我意。”王安首先点了点头。 白驴仙则道:“也好。” 其转而看向王安,跟着说:“不如我们就借此时机,分派一下日后在神化府的负责方向,王兄以为如何?” “甚好。”王安答应了一句。 白驴仙虽未明示自己的真正身份,但他猜测其从前必然亦在朝中为官。 对官面上的一些事情都有了解。 由其来总管南郡神化府事务其实也颇不错。 只不过其执意要将南郡钦差的位子留给自己,王安推辞不得,只好接受。 由是看来,王安就是南郡神化府的战力担当。 而白驴仙则在幕后主持诸事。 这倒也不错。 王安一心追究武道终极。 本也不愿在这些事情上花费太多心思。 “南郡设立神化府一事,今只有南平传出消息。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预备前往各州城,将此事通传整个南郡。 这段时间便请王兄坐镇南平神化府,由墨云兄弟主持内务。 二位以为如何?”白驴仙内心早有定计,当下只是适时将此说了出来。 神化府并不在各地设立分支。 只于南平留一办事地点,供寻常百姓报案而已。 凡南郡诸地有涉及修行者的案子,皆归神化府处置。 甚至一些涉及神鬼妖魔的事件,神化府若想管亦可以管。 但神化府想插手此事的前提就是,各地百姓须得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管这么些事。 若他们不知有神化府节制修行者这件事,也就求告无门。 白驴仙做的就是向各地宣讲神化府职能的事情。 往返辗转诸地,也是甚为辛苦。 王安对白驴仙的规划自无不允,都答应了下来。 如今神化府在南郡初立,也无有太多需要处理的事情。 三者一番商议过后,就互相道别,各自下去休息。 王安回到自己的卧室。 盘腿坐在床上,照例开始磨砺拳意精神。 他知道自己拳意精神之中,寄居着‘妹妹’的魂灵,但只要不以拳意探入那个深红光团中,就暂且与之相安无事。 因而只是显化疆良虚像,不断凝练拳意精神。 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疆良虚像显世。 两道灰白影子围绕虚像不断叩拜,一缕缕神气便自两道灰影头顶飞出,融入王安的拳意精神之内。 二道灰影,一为崔元召。 一为今日被王安所杀的一个供奉。 凡被他所杀之人,魂灵便会成为他的伥鬼。 这倒越发与民间传说中的为虎作伥情形越发相似。 “不知真正的老虎,是否也有伥鬼随从?” 王安喃喃自语,心绪飘到了九尺庙的乱葬岗那边,那里就有一头猛虎蛰伏。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106、搏猛虎 天还未亮。 四野间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 一些林木坟丘隐约可见。 “呼噜……” 毛色斑斓,比黄牛都壮硕了一圈的一头吊睛白额猛虎徐徐穿过林间,在某处停驻下来,伏卧在草丛中,打了个哈欠。 它百无聊赖地动了动耳朵。 趴伏在高坡上,虎目转动,巡视自己的领地。 坡下迷雾渐开。 一道人影跨过丛生杂草,朝坡顶大步而来。 其身材高大,但又极其匀称,隐然间透出一种压迫感。 猛虎微微扬起脖颈,巨大的身躯跟着立了起来,身形被灰雾缠绕着,犹如一尊静默的雕塑。 野性蛰伏。 鼻头微动,虎目里闪过一丝困惑。 这个人类的气息,猛虎自觉曾经嗅到过。 但又记不太清楚,不能完全确定。 毕竟,凡是被它嗅到过气息的生物,都曾出现在乱葬岗上过,那些生物进了它的地盘,下场也就可想而知。 它摇了摇脑袋,把多余的念头甩出脑海。 身形微微伏低,已做好扑杀来者的准备。 终于—— 那人哼着小曲儿,走近了猛虎藏身的那一大片草丛! “昂!” 虎吼声乍起。 磅礴精气勃然而发! 一道庞大身影铺天盖地般朝王安碾压而来! “来得好!” 他天还未亮就来到这片乱葬岗,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就是为了与乱葬岗里的这头猛虎战上一场! 如今常规演练拳法已难以满足王安的需要。 南平人多眼杂,他又身处关键位置,放开了习练拳法,难免会招人注目。 思来想去之下,这处乱葬岗竟成了自身练拳的绝好所在! 且还有一个好陪练! 轰! 猛虎跃到半空,尾巴一卷一扫,发出啪地一声响,左前肢指爪张开,一记虎掌就朝王安脸上拍了过来! 将空气拍出轰响! 王安眼中战意炽烈,见虎掌迎面而来,亦不闪避,运转虎兕神拳,同样是一记虎掌还了回去! 虎掌同人掌轰然碰撞! 一阵气波自二者交击的那一点向外扩张而开! 王安身后杂草倒伏出了一片扇形! 腾腾腾! 他连退三步,抬眼看向老虎,眼底尽是讶然之色! 自己这一掌尽出全力,却难以在老虎爪下占得半分便宜! 这头猛虎的力量,还要超出自己数层! 自身力量连搏杀猛虎都做不到,又谈何达到最强之躯‘拳碎大山’、‘信手斩龙’的强横层次? “好!” 意识到自己力量不如猛虎之后,王安反而更为兴奋,战意更炽! 他吞噬神明权柄,获得雷祖法诏加持,自觉已难见敌手,本已有些懈怠,孰能料到仅仅是在一个野外,便能碰到在力量层面上远超自己的对手!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再来!” 王安拔步追近猛虎,继续运使虎兕神拳,与猛虎交攻! 轰轰轰! 猛虎亦被王安这挑衅举动激怒,浑身毛发耸立,犹似惊起一阵斑斓波涛,虎掌连扫,与王安手掌连连对轰!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瞬间战成一团! 一刻时间下来,王安不知与猛虎对拼了多少记。 两条手臂都开始发麻,反观猛虎却是一点事也无! 他比猛虎唯一强的一点,就是自身劲力恢复极快,纵然手臂被巨力震荡发麻,总归有力量可用。 只要打不死,那就往死里打! 猛虎或扑、或扫、或人立而起,双爪轰砸; 王安纯以肉身力量应对,亦在对方狂涛怒波一般的攻击下,将虎兕神拳的招式极尽演化,愈发纯粹,愈发演变成一门出手即杀人的凶猛拳法! 他一心对敌,未有注意到体内一缕缕紫金气息缭绕。 融化于四肢百骸、筋骨血髓之中。 使得自身力量快速提升。 体魄愈发增壮! 剩余的神明权柄在此番鏖战之中,真正开始被王安自身所消化! 因体内蕴积雷道真力,兼有神明权柄紫金气息的神异,体魄正在往不可知的方向演变! 这场大战进行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 猛虎已近力竭。 它一掌将王安扫开,自身抓住机会,猛扑到了远处。 在草丛中朝王安咆哮一声,转而奔腾远去。 难得有这么合适的一个陪练对象,王安亦不想轻易就将对方玩坏,因而没有去追。 自己在原地又开足马力,将拳法演练了十余遍。 直练到东方显出鱼肚白,自身热气腾腾,自觉酣畅淋漓之后,方才心满意足地走下高坡,往南平城中赶去。 他当下脚力可比烈马,回城只要小半个时辰即可。 回到神化府,一番洗漱之后再出门去,自觉神清气爽。 …… 府衙后堂内。 一众供奉分左右而坐,静候府尊到来。 人人脸上神色都不太好看。 鲁周世目光扫过众人的面孔,垂下眼帘,觉得自己的计划在供奉院推行的可能又多了几分。 不多时。 府尊胡瑞祥带着一班仆从徐徐而来。 其神色严肃,落座之后未有向往常那样寒暄,直接便道:“上有命,神化府钦差及府中行走任命文书,不日将会到达南平。 南郡设立神化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将军’亦令我告诫诸位及诸地衙门,此值多事之秋,不论是天一道还是将军府都分不开身,于少保趁势而起,陛下信重他,我们暂时也奈何不得他。 所以令诸位最近一段时间都收敛着。 莫要被神化府抓住机会,此时被人所抓住,天一道、将军府都不好出面保人。” 众供奉等了一夜,没想到等来这样一个结果。 面面相觑一阵,驼背供奉黄一行一顿拐杖,首先怒声道:“那我师弟便这样被那厮打杀,一点也不能追究?!” “是。” 胡瑞祥看了那驼背老者一眼。 转而道:“黄供奉若不满这个结果,自脱去官身,趁机报复王安亦可。 不过这事情与衙门便没有丝毫关系。 你须自行担负责任。” 黄一行闻言脸色一变,脸色由青转白,终还是颓然垂首,叹息一声:“师弟啊……” 就没了下文。 他与师弟乃是尚国一个小门派‘烂桃山’的修行者。 一路修行而来颇不容易,若非南平府招揽二人,只怕早已死在修行途中。 因此黄一行自知离开供奉院,自己会损失什么。 又见府尊对自己态度陡转冷硬,就不敢再多言半句。 107、客店死人案 胡瑞祥端坐主位。 拿眼扫过底下神色各异的供奉们。 尤其在黄一行面上顿了顿。 见其神色忽恍,有几分惴惴,于是心下更觉不屑。 他面上没有丝毫表露,将一叠文书案卷在桌上摊开,细细翻看一会儿,即从中拿出一道案卷来,开口道:“有桩新报上来的紫牌案,你们传阅一下,看看此中有无你等的手尾?” 紫牌案多为涉及邪祟或修行者的案子。 近些年南平府及周遭出的紫牌案,有多少是真正涉及邪祟的,又有几桩是与供奉院的供奉们有牵连的,胡瑞祥与诸供奉心里都有数。 供奉们做下什么事情,事后总要寻府尊来通一通气。 今日即是照例的通气会。 胡瑞祥右首位的座椅空着,他的仆从自把案卷呈送到了右边第二位的鲁周世。 鲁周世略略看了几眼案卷,未有在意,传给天一道的同门‘高志远’。 高志远看过后,摇头否认,再传给同门游昌。 三个天一道的修行者次第浏览过后,才转而传给左侧的黄一行等两个野修。 黄一行接过案卷,仔细浏览了一遍。 他隐约觉得这案子有点熟悉。 但又自觉这案子与自身并无牵扯。 于是摇了摇头,即将案卷传给最后的陈供奉。 待到众人皆明示这一桩紫牌案里,并没有他们的手尾,与他们皆无牵连之后,胡瑞祥心里有了数。 其开口道:“诸位眼下且都收敛着,凡是要借凡人精血骨肉祭炼法宝法术的,也都先停了修持。 待到上面的争斗有了定数,神化府也可任由各位炮制。 到时该如何料理那王安,全凭你们做主。 我不会多管。” 说着,胡瑞祥扬了扬方才众人传看过的案卷:“既然这桩案子里,没有诸位的手尾,我便把这桩案子移送神化府了,也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是。”一众供奉纷纷俯首应声。 胡瑞祥脸上笑意更浓。 忽觉这个神化府立在南平,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以令自己更好把持住这一众桀骜不驯的修行者。 不过,可惜的是待到郭供奉归来,自己营造出的这番局面,又得变回去了。 …… “钦差大人容禀! 府尊有言:神化府既负责一应修行、神鬼妖魔之事,自当为府衙分担。 现正有一桩涉及妖祟作乱的案子,想请神化府施以援手。 早日解决,也早日还当地百姓一片安宁。” 南平府衙对面的神化府正堂中。 从府衙奔来的一小吏手持案卷,站在堂上,皮笑肉不笑地向王安禀告道。 王安坐在主位。 听言神色没有变化。 他旁侧化作相貌平平男子的墨云耳朵动了动,皱起了眉头。 神化府独立于府衙之外,虽专管神鬼妖魔事,但若这样接下了案卷,岂不是表示神化府也归府衙管辖? 那位府尊真是好手段。 一出手便想压神化府一头! 王安亦知胡瑞祥此举深意。 偏偏眼下神化府初立,于南郡没有一丝根基。 此种境况之下,想要免被胡瑞祥拿捏,却是异想天开。 唯有步步为营,不断积累,方能化劣势为优势,真正打开局面。 因此他只思虑了片刻,便朝那小吏道:“既是涉及神鬼妖魔事,神化府自该管辖。 你把案卷放这儿吧。” “是。”小吏心中还对王安这个曾经的捕快颇不以为然,闻言把案卷往桌上一放,扭头就趾高气扬地离去。 墨云看着桌上的案卷,闷声道:“今日咱们接了这桩案子,外人便会觉得神化府也不过是衙门里的一个机构罢了。” “且让他们先这么觉得吧。”王安摆了摆手,“我进入神化府,亦只想多做几件实事,使民妇失踪案那般悲剧少发生几桩。 若在此位,不做正事。 只知争权夺利,和府衙又有什么区别?” 说着,他起身把桌上案卷抓在了手中。 墨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疑道:“你进神化府,难道不是为了争权夺利,压过府尊、供奉院那边一头?” “是啊。”王安理所当然地点头,接着反问了一句,“这与我想做些事也不冲突吧?” 墨云认真想了想,应声道:“倒确实也不冲突。” …… 紫牌案——客店死人案。 地点:南平城外长富客栈。 报官者:系府衙巡检捕快陈六发现。 案情:一日前,南平郊外长富客栈发现有三位行脚商人尽死,向巡检捕快陈六报案。 陈六即去客栈检查尸首,现查得三个行脚商人体表皆无伤痕。 另查得两日前长福客栈店主儿媳身死,停灵于客栈后院,尚未入殓安葬。 陈六未敢擅作决断,即将此案上报府衙。 意见:陈六怀疑此案为尸体化为僵尸作祟杀人,然僵尸杀人亦为吸食人血,而死去不论行脚商人,或是店主儿媳,经检查体表皆无伤痕。 且尸体须在阴气聚集之地长久埋葬,方能化为僵尸。 店主儿媳身死方不过二日,如何能变作僵尸? 此案诸多疑点,须仔细调查。 但有七成可能,涉及妖魔邪鬼。 …… 一处高岗上林木郁郁葱葱。 顶上日头高悬。 林木见辟开了一条道,两匹壮马从那道上奔腾而下,激起滚滚烟尘。 行在前头的壮马上骑着二人。 一者是化作平平无奇男子的墨云。 他不会骑马,抱着另一个留着胡须的矮壮男人,那人身上还穿着公服,背后有个暗红的‘捕’字。 正是府衙捕快‘陈六’。 陈六大名陈岩,虽是府衙捕快,却并不归于几班捕快之内,而是外放南平辖下乡镇的一名巡检捕快。 做得差事比府衙各班捕快要辛苦得多。 亦危险得多。 他们‘常走夜路’,夜路走得多了,也就真会见到鬼。 此次王安负责‘客店死人案’,就请了这位巡检捕快来作帮忙。 或因那家或涉妖鬼的客栈距自家实在太近,陈六对此事甚为上心,神化府来请,其并未推脱。 驾着神化府新添的壮马,便领王安、墨云往长富客栈赶。 王安驾马跟在其后。 他本也不会骑马,不过天赋卓越,一路行来,已是骑术娴熟。 “这日头…… 咱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吧? 陈捕快,还有多久能到?” 奔上大道,王安与陈六并驾齐驱,开声问道。 108、营生 王安座下马鞍左右挂着的三柄刀兵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他单手拉着缰绳,身体随壮马奔腾而起伏,显出一种极高明的骑术来。 陈六看了这位神化府钦差一眼,心里对王安又高看一分。 其不敢怠慢,连忙回道:“大人,咱们抄的近道,眼下已过高山岗,大概再有个七八里路,就到长福客栈了。” “七八里路…… 那确实不远了。”王安面露笑意,转而向陈六问起别的,“路程将尽,你不妨与我说说,那三个行脚商人尸首既被送到府衙,店家儿媳的尸身又去了何处?” 陈六面露尴尬:“店家儿媳的尸身还停在客栈。 他们家人不让把尸体抬走。 还称、还称小人侮辱他家儿媳的尸体……” 王安闻言默然。 时下凡俗百姓对死者身后事有颇多规矩,颇多忌讳,再加上官府政令往往不能达到乡县之地,纵然巡检捕快依律办事,亦虎因人手单薄,而受到重重阻挠。 一些原本能在苗头将起时就扼杀的邪祟妖魔事,往往要真正酿出惨祸后,百姓才会幡然悔悟,请官府出手解决。 无头尸案时,十里堡王氏乡绅家中,先是其女身死。 当时若将其女尸身焚烧,王氏一门或许不会尽灭。 想来当时王家亦不肯答应。 恰如眼下长福客栈店主不肯将儿媳尸首交给官府看顾一样。 话又说回来。 官府若先做一回恶人,此事未必就不能成。 “墨云,僵尸之属,莫非全是凭借吸食人之精血,才能提升自身?”王安转而向墨云问道。 陈六在旁噤声静听。 心里有些忐忑,又稍感兴奋。 他还算年轻,做巡检捕快不久,心气未折。 着实想做一番事业来。 眼下能与专管神鬼妖魔事的神化府一同办差,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自己若也能跟着神化府的高人学得一点半点,以后也是受用无穷。 王安在身份玉牌里选购五筋丹所需药材时,亦购了些修行通识书卷,不过此时悬济府还未将东西送到。 在这方面的见识上,墨云还是比他多些。 墨云思索片刻,沉声道:“倒也不全是所有僵尸都需要吞噬人血,才能养炼自身。 有些僵尸,纯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养炼而成。 譬如须有兵锋杀伐之气加持的铜甲尸,生前多为一国骁将,战死沙场之中,就在沙场之中孕育成了僵尸。 铜甲尸生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之身,独惧雷击。 它所食者,乃是活人的一口精气。 又如寻常白毛僵尸,一路晋位绿僵、紫僵、黑僵,成为阴尸时,便可汲取月华养炼自身,化为飞僵,更能汲取天地玄宗万气。 有些飞僵,甚至为佛门护法。 被称作飞天夜叉。” “也是诡奇。”王安应了一声。 他扬首看向前方。 两排绿柳摇曳婀娜间,长福客栈门前挂着的酒旗亦迎风招展。 陈六听墨云所言入了神,一时没有反应。 还是墨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句:“到了!” 他才连忙反应过来,翻身下马。 随同王安牵马走近了长福客栈门前。 客栈门前搭着草棚子,几张长桌条凳随意摆着,桌上还有未来得及收起的茶壶、茶碗。 墨云探手一摸茶壶,转而向王安汇报:“茶壶还热着。 有客刚喝了茶离开。” “我当时分明嘱咐他家,这几日不可再开店营业了! 须得等到官府查清真相之后,他家才能如此……”陈六闻言有些慌乱地向王安禀告。 王安摆了摆手,抬头望向这座前面为二层小楼,后接了大院子的建筑,开口道:“乡野之地,若非有人时时在旁看管,又怎能完全禁绝他们想做什么?” 他正打量着。 客栈里走出一敦实的小厮来,原本满面笑意地迎出,结果一见王安身后的陈六,立时脸色陡变,转身就要回屋里去。 “走什么!” 王安开口喝声的同时,一手按在了那敦实青年的肩上。 任凭青年肩宽背厚,被他一掌按住,立时也挪动不了半步! 敦实青年力挣了几回都不能挣脱,立时应道:“俺,俺是出来关门的!” “关门作甚? 你们今日不营业了么?”王安把他扳转过身,面对自己,沉声问道。 敦实青年两颗黑黢黢的眼珠子乱转着,结结巴巴道:“不、不……” “磕磕巴巴连个话也说不清楚,我去寻你们掌柜来问!”王安一把将之推开,旋即迈步进客栈。 陈六朝前急趋两步,凑近王安身后道:“大人,那是店主的儿子,脑子有些不灵光,就是他老婆无缘无故地死了!” “嗯。” 王安淡淡应声。 领人进了客栈。 进门先见一个柜台。 柜台后面墙上挂着一块块木牌,上面写了些菜名。 大部分木牌被一个胖大老者挡住,此时对方正喜滋滋地翻着账本,不时拨一两下算盘。 “店家,你们客栈可还有空房?” 有问询声从门口传来。 胖老者头也不抬就回道:“本店是大通铺,今日虽住店的人有不少,但挤一挤总还能空出几个位置来。 客官几个人呐?” 说着,胖大掌柜抬起头来。 顿见王安三人大步走近。 他目光一碰到陈六面孔,立时脸色大变,连连道:“本店今日关门了,不营业,不营业。” “不营业?”王安胳膊压在柜台上,盯着胖大掌柜道,“莫不是要我等挨个把人从客房里给你叫出来?” 啪! 他把威胜刀往桌上一拍,震得胖掌柜眼角直跳。 “你这客栈昨日刚死了三个行脚商,死因尚未查明,你们一家是否有杀人嫌疑尤未可知,今日便又继续开门营业! 莫非是想害更多的人?!” 他先发制人,直接一顶大帽子扣在店主脑袋上。 店主被他气势所慑,那股子刁钻油滑的劲儿也就使不出来,呆在当场。 “陈六,墨云!”王安随即又道,“把这家店里所有的客人都带过来,我要细细与他们说一说,昨日刚有三个行脚商死在客栈,死因未名的事情!” “是!” 陈六一个激灵,连忙与墨云齐声答应。 他摩拳擦掌,正要冲去后院大干一场,却被墨云稍稍拦了拦。 正不解时,便听柜台处噗通一声。 店主直接向王安跪下,哀求道:“大人,您把这消息一传扬,我家的营生就全完了啊!” 109、玄悲 “你家的营生,莫非比人命重要?” 王安稍稍侧身,避过这么一个老者对自己下跪,但嘴上仍不饶人。 胖掌柜张了张嘴,连忙摇头道:“自是不能的,自是不能的,大人,您再给一次机会,再给一次机会吧!” “机会全凭自己争取。”王安笑了笑,道,“你此时若自行把店里一应住客都遣散去,我可以不将行脚商死在你家店里的消息传扬出去。 不然,你今日非但留不住一个客人。 待到消息传出去,来日也绝不会有人再来你家住店!” 孰轻孰重,胖掌柜自能分得清。 其连忙点头,叫上儿子赶紧去后院遣散住客去也。 一阵阵咒骂抱怨的声音里,住客们出了房间,在胖掌柜父子连连道歉之中,离开了这家野店。 最后还剩有一人留在店中,不肯离去。 “大人,那人是一个和尚。 任凭小人说尽好话,甚至都跟他说了店里昨日才有客人横死,他也不肯离去。 还说些小人听不懂的话,不然您亲自去看看吧……”胖掌柜愁眉苦脸地同王安说道。 和尚? 王安闻言,与墨云相视一眼。 三者随胖掌柜到了后院的一间打通墙壁的屋子里,在大通铺角落里,确实看到一个身穿越白僧袍的俊俏和尚盘腿坐着,正垂目诵着经文。 大通铺里诸多气味混成一团,极为熏人。 那和尚端坐角落,偏偏有一种出尘超脱的意蕴,让这空气都好似净化了几分。 “佛门的修行者。” 墨云鼻翼耸动,嗅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气息。 它凑近王安身畔,低声说道。 在王安一行打量着俊和尚的时候,俊和尚亦停止诵经,睁开了眼睛,眼中浮现一点金光,看向王安身后的墨云,疑声道:“犬妖?” 他话音落地,眉心拧成了川字。 清俊出尘的气韵骤然化作威严降服的气度。 “妖魔显形!” 俊和尚随着喝声大步奔向墨云。 一瞬间便教墨云觉得身前的王安、身后的陈六,周围诸事物尽皆不存,只余对面走来的俊和尚。 其浑身金光鼓发,犹如忿怒明尊降世! 又似身具无边降魔伟力的龙象大阿罗汉! 墨云背毛霎时耸立,忍不住欲要显出原形! 俊和尚一拳轰来,虚空钟鼓齐震。 王安看到: 其眉心传出奇异波动,与自身波动、天地波动三者合汇,真气即化作另一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凝作几个金灿灿的梵文,盘绕其拳头,轰然而至! 咚! 王安周身肌肉力量同时收缩勃发劲力,想也不想一掌迎了过去! 两者相撞,犹如皮锤擂战鼓! 踏踏踏! 王安接连后退三步。 眼中战意却瞬间炽烈了起来! 这和尚能发出的力量,竟然与那头猛虎亦不相上下! 好对手! 他直觉血液沸腾,浑身禁锢肌肉都在咆哮,号召煽动自己与对面那和尚拼杀一场! 踏! 和尚亦后退了几步。 与王安眼中战意熊熊不同,其眼里唯有惊讶之色。 自己这一拳以大龙象降服法推运出来,竟然被对面那体内并无真气流露的青年接住了?! 对方是何等存在? 与犬妖一般的异种妖类?只是更肖似人类? 莫非是猿类妖属? 最肖似人类的猿类妖种,非灵明石猴莫属,但那却已是天生种! 这个青年莫非就是…… “我等乃是神化府南郡行走,前来查办长福客栈一夜死去三个行脚商之案。 为免此间事波及无辜,因而疏散客栈住客。 和尚,你为何不听劝导离开这家客栈? 又为何要无故向我的同僚出拳?” 理智压过了王安的战意。 他与对面盯着自己打量的和尚相视一眼,忽然开声问道。 同时将一块令牌抛向了对面。 俊和尚一把握住令牌,尤为令牌上传来的巨力惊叹不已,细一查看令牌,顿时收尽眉眼间的煞气。 眨眼间就又变作了先前清俊出尘的和尚。 他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歉然道:“阿弥陀佛,贫僧亦是见此地有阴煞尸气盘绕聚结,似有灾祸之兆。 因而主动留下,希求化解此间灾厄。 却不想与几位碰上,因见阁下那位同僚,似乎有些奇异,一时动了嗔念,还请阁下恕罪。” 俊和尚所指的王安那位奇异的同僚。 自然是墨云本狗无疑。 墨云从心神被夺的境况中恢复,尤有余悸地看了俊和尚一眼,道:“你气息不曾外扩,未有任何影响外景之相。 想来非是外景境界的修行者,也能看破我的伪装?” 当初白驴仙赠下丹药时,分明说过,幻形丹可令大多外景境修行者看不破墨云真身。 眼下只是首战,它的身份却被一似还未至外景的和尚轻易看破。 王安亮明了身份,气氛不似先前剑拔弩张。 俊和尚笑了笑,回应道:“贫僧修有一门天眼通,可以提前照见诸般伪装,却不必等到外景境时,须以气机感知来判断敌人真身。” “原来如此。”墨云点了点头,暗松一口气。 天眼通是何种法门神通,它并未听说过。 但想来亦知非是人人皆可修持如此神通。 这么来看,幻形丹对自己而言,倒还勉强够用。 “神化府为尚国少保专请上令所设机构,监察一应神鬼妖魔及修行者的不法事,此中收揽有才能者,自也不必拘泥太过规矩。 只要心有善念即可。”王安亦回了俊和尚几句。 “若能不拘一格,专为百姓谋福祉。 神化府在尚国倒也确实能做些实事。”俊和尚点了点头,认同王安所言。 他想来不是尚国出身,就是在尚国游历多时。 知晓‘神化府’这个机构。 亦看出了尚国之中浮现的一些弊病。 “贫僧方才出手冒昧,惊扰了几位,惭愧无地,再请诸位恕罪。”俊和尚再度开口,一板一眼地向王安几人行大礼道歉。 王安本就没有多追究对方的心思。 眼下对方又如此真诚道歉,就更原谅了对方方才之举。 于是点头道:“不打不相识,此事也就揭过了。 在下神化府王安,尚且不知高僧法号?” “高僧不敢当。 贫僧法号玄悲,见过王安施主。” 玄悲应声道。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110、仵作房 吱呀。 后院角落里的房门被推开。 王安、玄悲一行随胖掌柜父子走近了屋内。 淡淡冷意萦绕屋内,让王安皱了皱眉。 当初走进坞堡时,他亦感觉到了这样的寒意。 或许妖邪驻留之地,便多会有这般的寒凉气息。 他转脸看向玄悲,发现对方面色肃然,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些端倪,转而向自己微微颌首。 王安默不作声,跟着胖掌柜父子走近了屋中间以门板搭砖建成的木板床。 床上铺着一张草席。 一身穿殓服的女尸双手叠在腹前,面部盖了一张白纸,映入王安眼帘。 “两天前,俺早上睡醒的时候,看到她躺那不动,怎么晃怎么喊都不应,就赶紧叫来了俺爹来看。 那时她就死了。” 掌柜儿子掀开女尸脸上的白纸,显出一张青白的死人脸。 他说话时并无任何悲伤,仿佛死去的是只小猫小狗。 有时人面对亲族的生死,确实可以做到这么平静。 王安不以为意。 玄悲在旁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 胖掌柜接过话头道:“是哩,这个儿媳妇平时身体健壮得很,一顿得吃四碗糙米饭。 昨晚搬东西关门时看她还好好的。 结果第二天人就没了。” 他转而看向陈六,指着陈六道:“陈六子,陈捕快当时也是验过尸体的,尸体上一点皮外伤都没有!” “尸体表面上看确实没有外伤。 看嘴唇、舌头、眼底也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就是内里什么样,就不知道了……当时我要把尸体搬到衙门里给专门的仵作验尸,他家人说我侮辱他家儿媳妇的尸体……”陈六嘟嘟囔囔地说着。 对上一次来验尸时的遭遇还耿耿于怀。 “你们还要检查肠子肚子,那尸体送回来,还能有个全乎样啊?”胖掌柜瞪着眼道。 王安盯着胖掌柜父子的表情看了看。 转而向墨云问道:“可有发现什么?” 墨云鼻头微动,犹豫着道:“尸体确实看不出什么异常。” 它随即同王安附耳道:“此地有稍许阴气聚集,确实很有可能是件涉及妖魔邪鬼的案子。” 不叫胖掌柜父子听到这段言语,亦是怕他们生出许多恐慌,反而不利于办案。 玄悲观察着女尸,眼底浮现两点金光。 感应到王安的目光,他转过脸来,向王安微微颌首,道:“贫僧的判断与施主的同僚一样。 并不能看出这尸体的异常。” “阁下修有天眼通,竟也看不出?”王安注意到对方说的是‘不能看出异常’,而非‘尸体本身没有异常’。 墨云与玄悲的回答,都说明尸体上仍有疑点。 只是以二人的修为能力,尚不能看到本真。 玄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道:“天眼通四重境界:看破迷障、看破皮膜、看破骨肉、照见性灵。 贫僧只是刚刚完成第一重的修行。 因而能看穿阁下同僚笼罩周身的‘迷障’。见其本形。” 胖掌柜听王安等人说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言道:“几位大人、大师,我家儿媳的尸首没什么问题吧? 我家也没什么事儿吧?” “若真是没有问题,怎么会有三个客人在你家横死? 你说说他们死时的情形。”王安扫了胖掌柜一眼,屏退随从及玄悲和尚,令胖掌柜儿子把女尸身上衣裳除尽,又细细检查过一遍。 体表各处确实没有暗伤。 胖掌柜不敢违抗王安这位凶神恶煞的‘差人’,便在王安检查女尸时,背过身去,与他说起三个行脚商人死时的情形。 简而言之。 三人死状与掌柜儿媳的死状一模一样。 都是无征兆、无声息、体表无有任何异常伤痕。 “都是住店时还好好的,睡一觉起来,命就没了。”末了,胖掌柜还补充了一句。 其转过身来,儿子已经给儿媳重新穿好衣裳。 王安擦了擦手,沉声道:“既然如此,今晚我们会住在你家客栈里,便在这灵堂中打个地铺就可以。 我等早日查清真相,你们也可早日安心。 尽快开店营业。” 事已至此,也由不得胖掌柜不答应。 只希望事情能早日解决,待过了头七之后,把儿媳尸体一埋,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胖掌柜唉声叹气,为王安、墨云等人抱来被褥,就在停尸的屋里草草铺好。 王安一行外加玄悲和尚当晚就住了进来。 …… 入夜。 白霜结在南平府衙墙角的杂草上。 月光一照,便是惨白的一层。 府衙里值班的吏员、捕快躲在科房里,并不曾按着吩咐出屋巡逻。 府衙规矩是一回事。 大家惯常是怎么的,又是一回事。 野猫在屋顶扯着嗓子嚎叫,惊起周围群狗的吠叫声。 亦惊醒了值守供奉院的黄一行。 他从打坐修行的状态中回过神,浑浊的老眼里闪过愠怒。 自那日当面责问过胡瑞祥,反被胡瑞祥拿话顶了回来之后,黄一行即被胡瑞祥拿捏在手,变成了供奉院的坐堂供奉。 将为供奉院坐堂三年。 完全听从府衙调遣。 他叹了口气,从蒲团上站起身,在屋里踱着步子。 不一会儿出了屋门,院里四下看了看,未见异常,又走出供奉院,往前面的院子走去。 走进一个堆放杂物的院子。 此间的多数屋子都黑洞洞的,但有一间里面还亮着灯。 昏黄的火光映在窗纸上。 黄一行在院里顿了顿,走到那亮灯的屋子近前,看到门旁还挂着一个标牌,上写着‘仵作房’三个字。 仵作房每夜都有仵作轮值的。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推门走了进去。 正见一五十多岁的仵作趴在门后一张桌上睡去,还张大嘴打着鼾。 黄一行并没有叫醒这个仵作。 拿眼随便在屋里扫了扫。 立见有七八张木板床头靠着对面的墙壁,一根铁线悬在几张床的上头,其上挂了些铁钩、刀具、锥子等物什。 有三具尸首就直愣愣地躺在床上,没有声息。 呜—— 这时,一阵怪风不知从何处吹来。 吹得烛火一阵摇晃。 铁线上挂着的那些工具也被吹得互相碰撞,叮当作响。 烛火摇曳里,房屋四壁到处皆是蹦跳的影子。 一股寒意便在此时,猛然浮现于屋内。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111、金刚印 摇晃的烛光下。 黄一行赫然看到对面床上的三具尸体,颤抖着坐起了身! 死者的眼皮不断颤抖,最后猛然睁开! 阴绿色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对面的黄一行! “嗬——嗬!” 三具尸体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一张口就露出比例长得过分的上犬齿! “僵尸!” 黄一行脸色陡变! 眼下这三头僵尸只是被尸气侵染的行尸而已。 连最普通的白僵都比不了。 他自然可以应付。 但让他神色陡变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三头行尸。而是他想起了自己遗忘的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与胡瑞祥交给神化府来办的‘客店死人案’深有关联! …… 沙沙……沙沙…… 秋风摇动树叶,被淡白月光映到窗纸上。 掌柜儿子被一阵尿意憋醒,睁开眼睛就欲起身去如厕,就着投入屋内的月光,他看到了自己媳妇尸首周围的黄纱帷幔。 于是陡然想起,自己眼下正在什么地方。 为了防止那几个差人趁着夜里,对媳妇的尸体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掌柜儿子自告奋勇,陪同几个差人一起宿在了这间屋里。 眼下万籁俱寂。 一阵不知从何处来的冷风吹袭着黄纱帷幔。 黄纱帷幔轻轻摇动着。 内里躺在门板上的媳妇,脸上的那层白纸亦被风吹得忽闪忽闪,不时露出底下一张淡黄的脸。 掌柜儿子望着媳妇的面孔,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掌攥紧,大气都不敢出。 他缓缓扭动似生锈般的脖颈,看向旁侧。 几个差人半靠墙坐在被褥上,耷拉着脑袋,不知是已经睡着了,还是醒着的。 反正他是不敢在这时出声去叫对方。 也不敢起身去小便了。 下腹越来越胀。 尿意越来越重,仿如河水即将决堤。 连带着身上都生出一股燥热,热气又被包在被子里散不出去,反催逼得掌柜儿子额头、后颈、背上冒出一层一层的汗水来。 自家媳妇,有什么好害怕? 掌柜儿子安慰着自己,收回不久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黄纱帷幔。 投向黄纱帷幔里的那张门板床。 床上,不见了媳妇的尸首。 去了哪里? 掌柜儿子心中先是一愣,紧跟着一个激灵,森森寒意直从尾椎骨涌上天灵盖,浑身的热汗尽变作了冷汗! 他猛地收回目光,却见自己正对着的窗户口,一个身影迈着僵硬的步子,缓缓走来。 呼! 冷风吹起那身影脸上的白纸。 露出一张淡黄的、生有不少雀斑的、发面馒头似的面孔! “啊!!!” 掌柜儿子惊声尖叫! 在他发出声音的同时,媳妇的面孔已抵近了他的脸庞,几乎与他鼻尖贴着鼻尖! 他能看到对方浑浊乌光泛青的死人眼,能看到对方脸上渐起的尸斑,甚至能嗅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尸臭! 骤然间! 身体内,仿佛有一个个冰凉凉的小疙瘩争先恐后刺破皮膜长了出来! 他直觉这个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与这一具尸首。 周围的差人、和尚都已不复存在! 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嘶——”尸首张开口,朝掌柜儿子吸了一口气,于是,一股淡黄泛红的热气就从掌柜儿子鼻孔嘴巴里溢出,汇成一股,涌向了那具尸首的口齿! 唰!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手臂扯破空气,自侧方直插而来! 衣袖被风扯得笔直,掌柜儿子甚至能看到紧缚的衣袖下,次第收缩凝聚的肌肉! 咔! 手掌虎口张开,猛然卡住了尸首的喉咙。 将之整个提了起来! “这是个什么东西?” 王安暴喝出声,同时长身而起,另一只拳头如长枪般陡然架起,一拳轰至尸首的面门! 嘭! 铁拳与面孔碰撞,发出擂鼓般的声响! 尸首的面孔顿时鼻骨坍塌,下巴开裂,一瞬间扭曲至极! “看好她的肚子!” 玄悲和尚的声音在王安背后响起。 同时,他手掐佛印,断喝道:“降魔!” 一层金铜色泽自他眉心处生出,朝着周身皮膜迅速蔓延! 霎时间,玄悲和尚就化作了一个铜人! 铜人周身皮膜上,又有诸多梵文相互叠加而成的繁复花纹! 轰! 铜人玄悲冲向尸首! 肚子? 听得玄悲之言,王安下意识地扫了女尸腹部一眼,顿时发现,其原本只是有一层赘肉的腹部,此时鼓胀如球,顶开了衣裙! 惨白的肚皮上,一根根或赤或紫的筋脉泛着光,虬结组合成一个小孩的狰狞面孔。 那小孩怒声尖啸! “呀——” 女尸的双臂猛然扬起,抓住了王安攥着其脖颈的那只手掌! 强猛巨力自其双手间浮现,一下就掰开了王安死咬住的虎口。 女尸飞身后退,利矢般激射向窗户! 轰! 一团炽烈妖火猛然淹没了那一扇窗户,亦淹没了女尸的身影! 但其只是周身衣物被焚烧成灰,自身却是毫发无损,撞破窗户,逃了出去! 灿金铜人跟着冲出窗外! “追!” 王安与墨云对视一眼。 后者拔步追去。 王安则一手把地上的掌柜儿子提起,另一只手攥成拳头,一拳锤烂了墙壁! 显出其父亲所居的屋子。 胖掌柜此时就穿着件单衣,目光呆滞地看着墙上得大窟窿。 其嘴唇翕动,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和你爹找安全的地方躲着去!” 王安一把将掌柜儿子丢进屋里,转而奔出窗外,看到前方昏暗丛林里,两道身影紧追着前面赤条条的女尸! 他顿时夺路狂追过去。 脚下似装了两个弹簧,每一步跨出,都是将近一丈的距离,落地即将地面踩出一个个浅坑! “呀!” 前方。 女尸肚子里的孩童面孔怨毒地盯着追近的玄悲与墨云,再度发出尖利又渗人的啸叫! 肚皮瞬间被撕开一道漆黑裂缝。 一只瘦削至极,仿佛皮包骨头的手臂从肚皮里伸出,往虚空一抓,就抓出大团黑气,凝作房屋般大的骷髅头,呼啸冲向玄悲与墨云! “小心!” 玄悲周身真气鼓荡,震开了墨云。 跟着一掌推向那完全由阴煞气息凝聚的骷髅头! 掌心,一尊怒目金刚相霎时凝聚! 当! 虚空钟鸣相合! 金刚印! 112、阴胎 玄悲眉心浮现奇异波动,汇同其自身真气流转,与天地交泰! 一瞬间,其掌心浮现灿灿金光,与房屋般巨大的骷髅头对拼一记! 轰! 滚滚阴煞黑气流散! 骷髅头上被轰开磨盘大的窟窿! 玄悲整个人却踉跄后退了数步,周身浮现的金铜色泽都有些暗淡! 好浓重的阴煞气! 玄悲眼中流露惊讶之色。 与此同时,墨云张口吐出暗红妖火,瞬间铺展成团,席卷那颗大骷髅头! 熊熊妖火焚烧之上,骷髅头上顿时浮现一道道裂缝! 轰! 妖火熄之时,一道身影自后方骤然冲来,虎跃而起,凌空一拳击得空气轰响,拳印骤然砸在摇摇欲坠的骷髅头上! 崩! 骷髅头霎时崩解作团团阴煞气息,弥漫向四周! “净莲!” 玄悲向前走出一步,眉心波动愈发强烈,在其眉心波动影响之下,体内涌出的真气亦发生质变,于其掌心化现出一朵灿灿金莲。 金莲徐徐飘起。 所过之处,种种恶业阴煞气息尽被净化,炼为虚无! 这时,王安身形已然落地,与墨云交错而过,一左一右逼压向停在前面矮坡一棵树上的大肚女尸! …… “驾!” 惨白月光照出清幽小道。 一人身穿捕快服,纵马狂奔。 他面色通红,脸上既兴奋,又忐忑。 驾马者正是陈六! 女尸尚未有变化时,他被一阵尿意憋醒,去看了看女尸,尚无变化,自去解手。 结果解手回来,变故已生。 安置女尸的那间屋子墙壁破开了大洞,窗户亦被撞破,唯有掌柜父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茫然无措。 陈六问明情况,当即将掌柜父子转到距客栈不远的村子里,在自家安置好,之后就沿着王安他们奔去的方向驾马而追。 只是人都已经走远。 他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 至于追上后会看到什么情景,陈六现下却不敢多想。 呼! 风声掠过耳边。 一个声音穿过风声,直响在陈六的心底:“半夜纵马出门,赶得这般着急,莫非你也在找人?” 谁?! 听到这个声音,陈六心底浮现一股寒意,四下一看,跟着猛地扭头回望! 顿见一人双手背在身后,迈步徐徐而来。 他步履很慢,然而不知为何,一步迈出,瞬间便能拉近与陈六不少距离! 陈六心中一个激灵,连忙纵马狂奔! 自己可是驾马奔行! 对方看似不徐不疾地行走,却好像能追上壮马一般! “你可也是在找一个大肚子的女子?差爷,不妨跟我来,我知那女尸现在何处。 说起来,我与南平府衙里的黄供奉还是好友……” 男人的声音依旧在陈六心底响起。 陈六骇得亡魂大冒,坐下壮马速度被他催逼到了极限! 哒哒哒! 两边风景被拉扯成模糊的光带! “你这马—— 太慢了!” 那个男人的声音不再响彻陈六心底,反而从其背后传来! 他骇然回身,立见男人坐在了自己后面,显出一张皮包骨头,泛着青黑的面孔,与死人脸也相差不多! 一股寒意冲破脑门,似把天灵盖都冲开来! 陈六僵硬地保持着转头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我来使个法子,帮你这马儿把速度加快一些……”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话。 其一手按在马屁股上。 探出衣袖的五指指甲发黑,青黑色的真气便自其五指间涌出,刺破壮马的皮毛,攥紧了它的肌理筋骨之内! “希律律——” 壮马悲鸣不已! 它的眼仁霎时被一层死灰色笼罩。 整个身躯却在不断膨胀,肌肉贲张! 因着生长速度实在过快,身躯难以承受,因而导致脖颈、四肢的皮毛被撕裂开,露出其下青黑色的肌肉纹理! 咚咚咚! 全不似活物的马儿奋蹄狂奔! 蹄子踏在大地上,顿发出擂鼓般的震响! 速度更快过了利矢! …… 女尸的腹部破开一个窟窿。 隐约可见一些黑色的血肉组织蛛网般缠绕着那个窟窿。 它张着青白无光的眼睛,来回扫视迫近的王安等人。 忽然张口,发出一种冰冷干涩的音调:“几位,我只是路过贵地而已,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你会说话? 你是肚子里的那个妖胎,还是客栈掌柜家的儿媳妇?”王安走近树下,向女尸发问道。 女尸这时却不答话。 木木站在树梢,唯有腹中妖胎发出恐怖的尖啸。 王安见状皱眉。 墨云在旁提醒道:“应该是借尸传话,并非是这女尸有自己的意识。” 一身金铜之色的玄悲走近,盯着树上女尸开口道:“怪不得白日里无法发现女尸的异常。 这位女施主体内原被寄养了一颗阴胎! 阴胎在晚上寄种于她体内,到了白天,立时化散融入骨肉之内,以我天眼通的层次,却是无法看透。 只有在晚上,阴胎驱使尸壳吞噬人之精元血气时,方才能聚集成形!” “阴胎?” 王安反问了玄悲一句。 “凡僵尸之属,不断养炼可以化为阴尸。 阴尸层次可以汲取月之精华修炼己身,亦能直接吸食人之精元血气。 阴尸之类中,有子母尸。 即怀胎八月以上未能分娩婴儿即横死的孕妇,机缘巧合之下变为僵尸,又步步修炼到阴尸层次。 此则为子母尸。 相较于寻常阴尸,子母阴尸更为凶厉邪诡,难以对付。 这时,若不吝消耗将之镇压,从其腹中取出之子胎,即为阴胎。 阴胎受人炼化,初生即有大半阴尸的实力,再以种种精元不断蕴养,将有机会晋升更高层次! 眼下这个阴胎便是如此而来。” 玄悲言语不徐不疾,将阴胎来历娓娓道出。 他目光沉定,隐然呈忿怒相。 可见其心中亦颇不平静。 “此阴胎先天有很大损伤,或许是当初从母体阴尸将之取出时,所用法门不当。 因而其比之正常阴胎有诸多不足。 所以我等能与之相斗,而非是完全落在下风。” 玄悲又补充了几句。 顿时让王安对阴尸有了真正可观的认识。 他与玄悲、墨云三者联手,也不过是对一个先天就有很大损伤的阴胎占了上风而已! 倘若是实力远强于眼下阴胎数倍的阴尸,自家只有望风而逃的份了! 那么,这阴胎背后之人,生生镇压阴尸,从其体内取出阴胎。 其实力又是何等层次? 113、5大力菩萨 “阴胎先天有损伤,其主亦只敢躲在幕后悄悄养炼阴胎。 眼下更不愿与我等正面相抗,说明其主亦忌惮颇多。 当下首要即是破灭阴胎。 如是纵然其主找上门来,二者不能联手,我们压力会减少许多。” 王安盯着树干上木然而立的大肚女尸,同玄悲和尚、墨云低声说道。 玄悲和尚深表赞同,沉定点头。 墨云亦暂时打消顾虑,在王安目光示意下,聚集一身妖气,鼓动腮帮,张口吐出一团磨盘大的妖炎,呼喇喇扑向树枝上的大肚女尸! 三者之中,唯有墨云能口吐焰火,远程击敌。 王安本来就是武夫,虽聚集雷道真气,掌发雷电,但在阴胎背后主人未曾显身之际,不愿暴露太强力的手段。 玄悲和尚身为佛门中人,修持佛宗正法,竟是真的没有远程击敌的法门! 佛宗僧人,与道门修行者差别甚大。 王安先前以拳意精神旁观,便发现玄悲和尚催运法门时,眉心会传递出凝练至极的精神波动,同一身真元共振,进而于天地交感。 并非道门那般,直接以自身真气与天地交泰,借助符箓、咒法将招引而来的天地之力完全释放。 佛门是完全以精神运转真气、调集天地之力,加持、淬炼自身,使肉身具备种种神异威能。 倒与王安如今所走的武道,有些相似之处。 轰! 妖炎在树冠上铺开。 整棵大树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耀亮大片天空! “呀——” 阴胎躲在女尸腹中,怨恨尖啸不已。 女尸周身盘绕漆黑如蟒蛇的阴煞之气,任凭周遭妖炎焚烧,未有损伤丝毫! 但树木在妖炎焚烧之下,行将崩塌! 漆黑阴煞之气覆盖于女尸表面皮膜,为它‘镀’上了一层黝黑的甲壳,它猛然跳下树木,直朝一个方向冲去! 即便阴胎狂怒忿恨,竟也一点不愿与王安一行拼杀,依旧选择夺路奔逃! 踏! 王安一脚将泥土路跺出一个深坑。 他身形借着这股反作用力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强行扭身,猛虎下山般扑到了女尸前方,周身劲力集聚,拳如子弹般纷纷砸向大肚女尸! 咻咻咻! 极高频率地出拳下,空气中浮现密密麻麻的拳影! 同时亦传出如被刺穿般的尖锐短促声响! “啊——” 女尸猛然发出一声咆哮,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本已扭曲的五官更显狰狞! 它架起双臂格挡,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其前胸双臂之上,双臂上覆盖的那一层漆黑阴煞气壳不断浮现裂缝,又不断弥合。 但随着拳速越发加快,已经能直接与天地元气共振,形成类似天地交泰的效果时,女尸双臂上的阴煞气壳弥合速度,终于跟不上裂缝出现的速度! 轰! 最终它双臂上的气壳完全崩解,消散于天地之间! 双臂筋骨血肉尽被一双铁拳摧折断裂,炸成腐臭肉糜四散而开! 女尸的身影在这股磅礴巨力之下,被轰得倒飞向玄悲与墨云! …… 玄悲眼看女尸双臂被王安轰成粉碎,倒飞而来,亦是眼皮直跳! 此人不出预料,应该是一个武夫。 他竟是一个武夫! 一个武夫竟能发出如此恐怖的破坏力,与五大力菩萨座下‘大龙象功’的自己相比,亦毫不逊色。 甚至隐有超出。 这样武夫,从前大禅寺倒是有之。 而今谁又真正见过? 玄悲心中动念,手上动作丝毫不慢。 他沉喝一声:“降魔!” 心神间自有‘金刚吼菩萨’端坐莲台,精神波动传导周身,同一身真元法力共振,进而勾动天地之力,加持己身! 一瞬间,金铜色泽顿放光辉! 玄悲和尚掌印重重落在女尸后心! 嗤! 他掌上浮现金红之光,隐然具备坚若磐石,金刚勇猛之意蕴,更兼有降服诸魔之法力! 女尸后心霎时阴煞气息奔涌,结成层层厚壳! 这一层层后壳皆在玄悲金红掌印之下,迅速被镇灭个干净,露出其原本皮肉! 掌中法力汹涌而出! 霎时轰破了女尸后心! 一只不染丝毫污秽、如金铜所铸的手掌穿透女尸前胸而出! “哇啊!” “呀——” 女尸与腹中阴胎齐齐发出狂乱的吼啸! 它的眼耳口鼻、胸膛、腹部破开的窟窿里,猛然涌出一股股如蟒蛇般的漆黑阴煞气息,霎时交织成网,兜头将玄悲和尚笼罩入其中! 王安见此一幕,登时拔步追近。 掌心已然蕴积雷光! “大威能!” 这时,被阴煞气包裹成的大茧里,传出玄悲沉定庄严的声音! 漆黑阴煞里,玄悲脑后浮现一五色虹光轮,赤金白黄青五色神光剑刹那显发,轮光一转,即将周围淹没包裹而来的阴煞气息统统绞成粉碎! 玄悲立时破茧而出! 一个浑身青黑色、长手长脚、青面獠牙的半大孩童亦与之一同冲出阴煞气茧! 阴胎欲弃女尸而逃! 它狼奔猪突,却正好直直地朝王安奔来! “自投罗网!” 王安面含笑意,握住掌心蕴积的雷光,使玄悲看不出自身异常,紧跟着一拳轰向临近了的阴胎! 拳印即将轰在阴胎脑顶时,猝然化拳为掌,霎时拍落! 蕴积的雷电之力悉数灌入阴胎头颅,无有丝毫浪费! 轰! 阴胎浑身颤栗,涌出团团黑烟煞气! 正好也遮住了其体表缭绕而过的雷光! 它聚结一身的阴煞恶业气,在王安一掌盖落下,散了三成有余! 生死交关之际,阴胎骤然化作一道黑蟒,冲天而起,绕过王安,直扑向远方! 这一刻,它不惜燃烧阴煞气息,亦要逃离王安、玄悲这样的大魔头身畔! 然而墨云这头犬妖,已在阴胎逃窜之路上等候。 临近了,一口妖炎喷出,又炼化了阴胎一成的阴煞之气! 阴胎慌里慌张,急要折转再逃。 王安、玄悲已从两个方向包夹而来。 三者呈品字形朝阴胎包夹,封住了它周围去路! 幻形丹的药力自墨云身上消散,它化作人立而起、肌肉膨胀的黑犬,森森獠牙下,烈烈妖炎流转聚集。 “嗬——嗬!” 阴胎举目四顾,看到墨云口中妖炎时,忽然一颤。 但转过目光,又见到王安、玄悲两个大魔头包围而来,忽然下定决心,连声啸叫,再度化作黑光冲天而起! 同一时间,墨云口中妖炎汹涌而出,包围向那道黑光! 114、茅山道 “啊!” 阴胎被妖炎焚烧得惨叫连连。 即便如此,它亦选择了朝天直冲,直面妖火,亦不愿意与王安、玄悲二人相对,从未产生过要冲破二者封锁的想法! 于阴胎而言。 显然还是王安、玄悲更‘不好相处’一些。 “来!” 这时,玄悲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铜钵。 他手掌重新浮现‘降魔印’,一掌盖在铜钵上,铜钵上登时升起道道佛光,朝呼啸冲天而起的阴胎一照,阴胎顿时晕头转向,在佛光缭绕下,直投向玄悲的那个铜钵! 佛门法宝? 王安看着这一幕,对这铜钵效用暗自惊奇。 “希律律——” 眼看那阴胎将被收进铜钵之时,忽然一阵马儿嘶鸣声从后方传来,刹那由远及近! 滚滚青黑腐臭真气缠绕着一只白骨手爪,一刹化作白骨大树,狠狠扫刷盘绕铜钵的佛光! 轰! 佛光被腐臭真气侵蚀,顿时不断崩碎! 阴胎失去佛光束缚,瞬间又化作一团黑光,猛然投向王安后方! 王安已然转身,迎面见到一匹毛皮尽被撕裂,显出其下青黑肌肉筋膜的死马眼冒绿光,朝自己直冲而来! 死马之上,还坐着神色惶恐无比的陈六! “大人快躲开——” 陈六急切发声! 我的马! 我二十多两银子才买到的健马! 看到那匹马的瞬间,王安骤现怒容,直觉心都在滴血! 他骤然收缩浑身肌肉,愤而一拳直轰向尸马的胸膛——周身肌肉在这一瞬间鼓发劲力,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鼓胀了一圈! 劲力在筋肉皮膜间流转,最终完全聚集于拳头之上! 吼! 一拳击出,拳意精神亦高度聚集! 虚空被打出虎啸雷音! 咚! 拳头轰在尸马前胸! 劲力霎时迸发而出! 轰隆! 尸马的肌肉筋膜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一瞬间在王安面前散架,轰然倒地! 一缕不被人所察觉的灰白影子从尸马身上飘出,融入他的眉心。 大团青黑真气却裹挟了尸马体内流出的血气精元,化作狰狞鬼面,张口咬向陈六的头颅! 陈六趴在散架的尸马上,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骤见眼前凶猛异常的小王大人朝自己‘目露凶光’,咧嘴断喝一声‘找死’,跟着一拳就冲自己脑袋砸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 陈六心中惶恐茫然。 铁拳擦过他的面孔,拂乱了他的鬓发。 磅礴劲力在他身后爆发开来,发出一声闷响! 嘭! 鬼面直接被打得四分五裂,团团爆散! 缕缕血气精元,消散于天地之间! 一皮包骨头、颧骨高耸不似人类的黑袍男人站在丛生杂草里,目光阴森地盯着王安三者。 他的膝下,青面獠牙长手长脚的阴胎蹲伏着,口中低低啸叫。 白骨手爪大树一击建功,解救了阴胎,立时飘回,飞入黑袍男人的袖管内,顷刻间被青黑真气塑化出一层肉皮,变作他的左手。 “此人修炼的真气中蕴有浓郁尸气,能腐蚀法宝、血肉。 施主小心。” 玄悲走到了王安身畔,抹去铜钵上沾染的一片尸毒,轻声提醒王安。 墨云走近王安另一侧,耳朵如尖刀般竖立,内心警惕到了极点。 这位就是降服阴尸,收取阴胎的幕后之人? 想必实力极其强横。 若见势不对,赶紧带着王安开溜! 玄悲说话时并未刻意避过对面的黑袍男人,因而被其听到,阴森森地笑了笑,回道:“吾所修法门源出茅山道黑巫秘术,所炼真气自是借得了僵尸秘力的僵尸真气。” 茅山道? 王安听到黑袍男人所言,想起白驴仙曾说,悬济府亦有茅山道修行者。 其将茅山道与正一道、全真道并列。 原本王安以为,这茅山道也是如白驴仙那般催使符法咒术,飞剑高来高去的飘逸法派。 孰知茅山道竟是这么个玩意? 专门炼尸的? 王安顿时对茅山道印象大坏。 这时,却听玄悲低眉说道:“茅山道黑巫秘术确是借天地自然种种神秘力,成就自身,但却并非是来者不拒,皆为己所用。 而是去芜存真,炼邪归正。 以正心驭诸邪。 阁下所修的茅山道法路数错了,所以炼出这所谓僵尸真气,自然也是错的。” “法师对茅山道似乎颇多了解?”听得玄悲对自身真气的指摘,黑袍男人神色阴沉了下来。 他本就非是茅山正朔。 而是一个茅山道弃徒,没有师父指路,法门越修越走上歧路,终于把源出茅山道‘驭魔归正’一系的渡魔真气法,歪着练成了不伦不类的僵尸真气。 渡魔真气自是可以渡化僵尸魔头,化去邪性,为正道所用。 僵尸真气饱积尸气,却只能助长僵尸邪性,虽亦可为己所用,但运用之间,却要以他人血气精元来平衡僵尸魔头的凶残之性,一旦没有血气精元哺育,僵尸立刻就会伤人伤己。 黑袍男人对此却不自知。 以为追寻到了‘驭魔归正’一脉的本源,自称修得了‘黑巫秘术’。 实则是荒谬之言。 “谈不上了解颇深。 不过比阁下大概还是多了解一点点。”玄悲双手合十,‘十分谦逊’地回答道。 “呵!”黑袍男人冷喝一声,未置可否,转而向玄悲问道,“今日之事只是一个误会,阁下,我们不妨就此揭过如何?” 玄悲摇了摇头,看向旁侧的王安,开口道:“纵然我放过你,这位施主乃是神化府钦差,亦不可能放过你这个以秘术吞噬人之精元血气,将人害死的邪修。” “不过几个凡人而已。”黑袍男人目光转向王安,微微眯起,“神化府公门中人,好似很大威风。 其实不值一提。” 他当面向王安说出这句话,浑然未把王安放在眼里。 哪怕方才亲见王安一拳把尸马捶散架,把尸气鬼面捶散,于黑袍道人而言,王安亦不过只是个‘有些神力’的浅薄武夫而已。 武夫,难登大雅之堂! 力气再大又如何? 纵然是有举鼎之力又如何? 修行第四境‘虹化’,元神即能附化于任何物体之上,其中强横者甚至可以元神附着大山之上,行移山之威能! 武夫力气再大,可能移山? 显而易见,不能。 纵然是身具举鼎之力的武夫,在修行者面前,亦不过是个头稍微强大些,显得较为奇异,可赢来几声惊叹的大号蚂蚁而已! 115、大愿力相 “法师,我只问你,此事你欲如何收场? 你在尚国南郡,只是独行一人。 我却非是一人,身后自有后援。 如何决断,你须想清楚了!” 黑袍道人目光从王安身上收回,转而再向玄悲询问道。 玄悲心中略感无奈,低眉顺眼,摇了摇头道:“贫僧眼下又非是独行,更有身畔这位朋友支援。 当下贫僧所愿,唯有降服妖魔,镇压凶邪一念而已。 阁下在贫僧眼里,即是凶邪。” 一言落,玄悲再运金刚印,周身迅速浮现一层金铜色泽,降服群邪、镇压诸魔的庄严气势奔涌而出! 黑袍道人脸色大变,阴厉道:“好! 吾听闻佛门修行有成之僧人,一身皆是宝物,能炼成种种法宝,正为吾这等修行者所喜。 你这和尚既敬酒不吃吃罚酒,死了也怪不得吾!” “死来!” 他长喝一声,左边袖管瞬间鼓胀,一根白骨手爪从中脱出,受滚滚僵尸真气加持,摇身一变,化作白骨手爪大树,呼啸恶风,径朝王安席卷而来! 白骨手爪大树目标并非王安,而是王安身后的犬妖墨云。 王安只是它顺道解决的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而已! 在黑袍道人眼里,王安就是这么无关紧要。 只须顺道解决。 不值得多浪费一丝力气。 王安身后,墨云耳朵抖了抖,方才紧绷的精神,此时反而有些舒缓。 皮包骨的道人把王安激怒了。 被激怒的王安非常可怕。 他越可怕,自己这边压力越小。 也就越安全。 差不多就可以休息了。 …… “哇!” 阴胎得到黑袍道人授意,啸叫着直冲向玄悲! 阴煞气息如蟒蛇般缠绕它周身,眼下有人为它撑腰,它的气势比先前凶狂了数倍! “降魔!” 玄悲断喝出声,掌心迅速浮现金红光芒,演化为降魔印,猛然朝阴胎头顶盖落! 无量镇魔庄严气势显发! 其后的黑袍道人看得眼皮直跳,立刻掐动印诀,运转真气,自掌心涌出一股僵尸真气,汩汩投入阴胎体内! 阴胎凶威大涨,周身阴煞蟒蛇结成漆黑甲胄,十指长出尖锐指甲,齐齐抓向玄悲的掌印! 唰! 带有浓郁尸毒的指甲划过,玄悲的降魔印登时黯淡几分。 但他面无异色,仍将法印推了出去! 当! 虚空钟鸣! 爆发金光! 金光爆散间,隐约有一尊浑身如金铜所铸,缭绕赤火,手持金刚杵的菩萨虚影乍现! 阴胎十指指甲尽被摧断! 降魔印破开其手掌格挡,直印在其胸前! 轰! 阴胎胸口甲胄纷纷崩解,胸口处烙印上了一个金光流转的掌印! “哇!” 它连连惨嚎,化作黑光遁逃! 金光掌印在它胸口不断扩张,不断消减它自身阴煞之气,让它的战力一降再降! “大愿力相!” 眼看那金铜菩萨相乍现即没,黑袍道人忍不住惊叫出声! 他方才赶来,见玄悲拿出铜钵欲要收走镇压阴胎,已然对玄悲实力高看了几分。 没想到自己的高看还不够! 对方竟是修成了‘大愿力相’的佛门高徒! 这般天资悟性的弟子,可为一派未来教主了,怎会出现在尚国这等贫瘠之地? 黑袍道人念头急转,心下越发觉得不可与玄悲再作厮杀。 但对方穷追不舍,眼下脑后浮现五色虹光轮,在愿力汇同体内真元共振之下,虹光轮飞出五色诛魔法剑,直刺投向黑袍道人的阴胎! 正是‘大威能印’! 与这般佛门高徒相斗。 纵杀死对方,自己也得惹上一身业债,从此永远没个清静。 可若不杀死对方,自己就地被镇杀。 黑袍道人真真是进退两难。 他也不可能舍下自己耗了半条命,甚至外景境修为都跌退回内景圆满,才堪堪偷来的这头阴胎! 这头阴胎可是自己往后的立身根本! “法师,何必赶尽杀绝!” 黑袍道人从储物囊中摸出一排五个竹筒,他一边同玄悲和尚求饶,一边将手抹过竹筒,竹筒上的瓶塞纷纷被抹去。 五道斑斓各色的烟气倏然而出,尽数涌入阴胎鼻孔! 阴胎登时发出兴奋的啸叫,身躯竟长高了一些,周身生出一层疙疙瘩瘩的硬膜,犹如一头人形癞蛤蟆,扭身就欲再扑向玄悲法师! 它自觉此时有使不完的气力,杀戮欲望空前高涨。 因而要手刃仇敌! “回来!” 黑袍道人喂它五毒烟岚,却不是叫它去对敌。 而是为其恢复些精力,大家好一块逃跑的! 他一边呼唤阴胎,一边放出僵尸真气,缠绕阴胎脖颈,对方若不听话,僵尸真气就将之硬拖回来! 正当此时,一道身影从斜刺里杀出,一拳轰向阴胎头颅! …… 哗哗! 白骨手爪大树指爪蜷曲伸展,卷起阵阵怪风,临近王安时,猛然五指张开! 那白骨掌心正中,有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它双眼被血液覆盖,连连嘶吼。 白骨手爪便在它的嘶吼指挥中,不断变幻着动作! 这竟是一件有‘灵智’的法宝! 可惜灵智低下。 自觉能一爪子把我抓成粉碎? 王安想了想。 站在原地没有动。 任凭五根长逾七尺的指骨紧紧将自己锁住,扣在掌心! 唰唰唰唰唰! 五根指骨骤然将王安紧紧抓住,指骨锁扣而下,带起道道气流! “哈——哈!” 掌心血淋淋的人头狂啸连连,甚为兴奋! 但指骨锁扣之下,王安却毫发无损! 它双眼中的血液顿时犹如凝固,盯住王安,似乎不太相信眼前这一幕。 指骨紧抓之下,王安周身皮膜甚至都未破开! 身形连晃都没晃一下! “你很吃惊?” 王安目视着血淋淋的人头,忽然翘起嘴角,微笑问道。 “嘶——” 血淋淋人头尖啸回应! 紧跟着,它便看到,对面的人类周身肌肉鼓胀,一刹那将紧锁住自身的指骨纷纷撑得指节崩断,散落一地! 紧跟着,那人一拳朝自己直轰而来! 一拳骤出,其周身肌肉在这极端力量迸发下,亦与天地共振,天人交泰! 轰! 强猛的气流劈面而来! 一只铁拳紧随气流而至! 落在血淋淋人头之上! 仿佛高山崩塌,轰隆隆盖压而下! 一切众生,在山崩之下,尽为蝼蚁草芥,不堪一击! 116、以理服人 崩! 白骨手爪崩散作无数碎片,朝着王安出拳相反的方向铺散开来,许多碎片穿空而去,甚至发出利矢刺破气流般的声响! 咻咻咻咻! 碎片钉入泥土,斩断小树,镶入土石! 天地间。 骤起一场大风暴! “这……这……” 陈六瘫坐在地,注视着那道面朝白骨风暴的身影,只觉那道身影在自己心中无限拔高,拔高,变得如山一般高! 小王大人只是打出了一拳! 他的一拳,竟然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他也是武夫吗? 假若他是武夫,他能将武道推进到如此高度,我能不能——能不能有他数十分之一那么强? 轰! 陈六眼中,王安猛一跺脚,身形霎时消失。 下一刻即出现在那阴胎的斜前方! 一拳轰向阴胎头颅! 不祥的预感笼罩黑袍道人心头,他被突然出现的王安吓了一跳。 随即一股羞恼涌上,冲淡了不祥的预感。 黑袍道人毫不犹豫地命令阴胎杀了那武夫! 不过是一个浅薄武夫而已。 也敢在我面前逞威风?! 就是想死了! “哇——” 阴胎眼看王安一拳袭来,眼中凶光却一下子收敛个干净,它丝毫没有理会黑袍道人的命令,扭身就化作黑光,欲要奔逃! 方才它吞噬了五毒烟岚,周身生出一层斑斓的疙疙瘩瘩,凶意炽盛之下,还欲与玄悲较个高低。 眼下五毒烟岚毒性更加发作,阴胎凶意更炽。 却生不起丝毫直面王安一拳的勇气! 它却比白骨手爪中的人头更聪明些。 可惜为时已晚! “你还想逃?!” 王安变拳为掌,五指霎时张开,身形跟着朝前奔出数步,瞬间抵近那道黑光,五指扣压而下! 一瞬间,阴胎觉得自己的世界昏天暗地! 咔! 对方的五指狠狠钳住了它的脖颈,紧跟着一拳就擂了过来! 咚! 拳劲迸发! 阴胎瞬间凝聚于头颅上的阴煞气之壳层层崩碎! 下一瞬,王安拳意精神汇集劲力,阳气聚合之下,一拳洞穿了阴胎那层斑斓的疙瘩防御。 直打中它的本体! 轰! 它的后脑勺上留下一个如被火烫过一般的印记。 体内阴煞之气再被打散三成! 轰轰轰! 王安双拳齐出,拳速极快,快成了模糊的残影! 阴胎体内阴煞气息飞快消散,口中的啸叫变作了哀嚎,它奋力挣扎,却难挣脱王安的钳制! “你是什么妖孽魔头?!” 黑袍道人看到王安如此凶猛,就快把自己辛苦得到的阴胎打死,骇得脸都绿了! 他怒骂一句,朝某个方向一招手:“来!” 那边却空无一物。 他随同阴胎一齐得到的‘大力白骨爪’未有丝毫响应,扭头一看,只见满地雪白的骨骼碎片! 咚! “呜呜——” 这时,王安一拳击散了阴胎周身所有阴气。 秉残虐恶毒杂秽之气而生的阴胎,此时竟向王安连连俯首,口中发出哀叫,竟是在向他求饶! 这等生来就为魔头的东西,除非被点化出一缕善性。 否则至死都是凶残无比,不知悔改的魔头,何能出现当下这般的情景? 小王大人,竟用拳头让阴胎生出了一丝善性?! 拳头也能叫魔头向善?! 玄悲站在王安身后,看到这一幕,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发现没看错之后,又对自己所学生出了许多怀疑。 莫非方丈师父从前教我的解法并未唯一。 还有这样一种劝人向善的方法? “畜生啊!!” 眼看阴胎就要被那‘浅薄武夫’一拳一拳生生打死,黑袍道人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手脚冰凉,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嘴唇颤抖,直接从怀中拿出了两个婴儿拳头大的小瓮。 两尊粗陶小瓮上,还各自封有黄符纸。 符纸上勾画着血色的符文。 将小瓮往地上一丢。 一股腐臭尸气霎时冲出,小瓮瞬间化作两口一人高的大瓮,符纸破碎之际,两道浑身缠绕海草般绿毛的身影裹挟着尸气,嘶吼着一蹦三丈高,直朝王安冲来! 僵尸! 绿僵! “施主,这阴胎不妨交由贫僧镇压如何?”玄悲在王安身后犹豫良久,眼看那催生出一丝善性的阴胎真要被王安打死,同时绿僵冲将而来,终于忍不住凑上来,主动向王安开口征询道。 “这东西对你有用?”王安停下拳头。 阴胎昏头昏脑,头颅上犹如开了染坊。 玄悲点了点头,回道:“贫僧师门有大威能佛宝,将阴胎带回师门以佛宝镇压,可助其化去恶性,养为飞天夜叉。” 飞天夜叉就是普通僵尸的顶点‘飞僵’了。 王安点了点头,拎着阴胎的脖颈将之递给了玄悲:“这东西据我所知,害了至少四条人命,我原是想让它杀人偿命来着。 不过它既能为正道所用,那不妨就交给你。 日后若再害人,就要立时格杀!” 阴胎筛糠似地发着抖。 叫都不敢叫一声。 “贫僧愿以他物相酬,感谢施主馈赠。”玄悲双手合十,向王安微微躬身,随后即用降魔钵把阴胎收了进去。 阴胎无有丝毫反抗。 它其实巴不得玄悲和尚早点用降魔钵把自己镇压。 绿僵力大无穷,但出入内景境的修行者,几道火符就能令它们望风而逃。 因而墨云口吐妖炎应对,很快绿僵殒命。 化作两尊焦尸。 黑袍道人眼看阴胎被玄悲和尚收走,又见绿僵被焚作焦尸,扳转局势的想法尽数消失,放出一张兽皮。 那兽皮迎风便涨,将他瞬间包裹入其中。 黑袍道人立时化作一头黑毛老鼠,又霎时缩小作巴掌大,嗖嗖嗖穿入草丛,就要逃跑! “追!” 王安断喝一声,没来得及问玄悲要怎么酬谢自己,拔步追向黑毛老鼠逃去的方向。 玄悲立刻跟上。 追踪敌人却是墨云的长项。 它四蹄着地,在地上东嗅西嗅,很快锁定了黑袍道人的气息,带着王安、玄悲狂追了过去! 陈六刚从地上爬起,三位已经不见踪影。 他张了张口,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等等我……怎么又丢下我?” 没想到,话音刚落。 已在百丈之外的王安倏然折转回来,脚下不停,口中直道:“差点忘了还有你在这! 你回去客栈骑上另一匹马,到府衙对面的神化府等我!” “是!” 陈六精神一震,立刻应声。 117、自寻死路 清晨。 天色阴沉。 秋风扫落叶。 南平府衙,供奉院的某间房屋里。 三具行脚商人的尸体身上罩着白布,安置在这间不漏一丝阳光的屋室中。 供奉们围着尸首,不时掀开尸体上的白布,查看尸体长出嘴唇的獠牙,捏一捏它们逐渐变得粗韧如牛皮的皮肤。 “阴煞与尸气散开以后,行尸转作白僵的速度加快了……” “一头白僵便能抵得上一个炼力境的武夫,更何况僵尸晋升何其之快?只要有足够人血补益,它们晋升到绿僵层次都不在话下!” 供奉们口中啧啧有声,查看三头僵尸,如同在看某种珍宝。 将这三头行尸制服的黄一行,此时却没有什么心情与他人议论。 他心下有些惴惴,担忧于自己不经意间遗忘的那件事,可能会反过来影响到自己。 不多时。 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府尊到了!” 房屋内众供奉纷纷停下交谈。 门帘即被挑开,胡瑞祥领着几个仆从走了进来。 帘子很快又合拢。 房室内重又变得昏暗无光。 胡瑞祥的目光在三头行尸上停了停,皱着眉头,以袖掩鼻道:“这便是昨夜尸变的那三个行脚商人?” “正是!” 黄一行见府尊走进,立刻凑了过去。 闻言连忙回应。 胡瑞祥侧目扫了他一眼,越发觉得这个野修供奉更驯良了,心中甚为满意,于是笑道:“幸而是黄供奉发现得及时,否则行尸暴起,府衙就要后院起火了。 昨夜当值守夜的大小官吏,都要感谢黄供奉才是。” “不敢,不敢。 也是机缘巧合,正好被老夫碰到。”黄一行越受夸赞,就越谦卑。 被立为供奉院坐堂供奉以后,他终于清醒起来,摆正了自己在府衙中的位置。 胡瑞祥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三头行尸,开口道:“这三具行尸……” “在下通悉一门炼尸之法。 虽非茅山正统渡魔法门,但亦能养出好尸。 能将僵尸炼成凶猛迅捷,行动如风,若到紫僵层次,一身紫色毛发皆会化为剧毒之物,大多生灵,沾之即死!” 不等胡瑞祥把话说完,另一位野修陈供奉率先开口,讨要行尸:“府尊,能否赏赐在下一头行尸?” 胡瑞祥盯着这个为自己出了不少力的陈供奉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可。还望陈供奉得此尸以后,不忘府衙,多为府衙做事啊。” “在下自当全力以对!”陈供奉连忙应声,挑了最左边的那具行尸,看着行尸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剩下三个天一道供奉见行尸瞬间就被抢去一头,也俱不再矜持,正要拿出准备好的说辞讨要行尸,站在胡瑞祥身侧的黄一行忍不住了,先一步开口唤了声:“大人!” 胡瑞祥侧目看向黄一行,笑道:“黄供奉放心,此间行尸自有你一头……” “大人,老夫并未习得炼尸法门。 纵然得到行尸,只怕也掌控不了,反受其害。”黄一行摇了摇头,在胡瑞祥惊异的目光下,苦笑着道,“大人,这三个化作僵尸的行脚商人,想必就来自于神化府负责查办的那桩‘客店死人案’?” “确是。”胡瑞祥点了点头。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黄一行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大人,老夫昨夜镇压三头行尸之时,忽然想起了一事。 此事或与客店死人案有关。 老夫担心此事牵扯到自身,影响到大人对神化府的应对……”黄一行神色诚恳,有些愧疚地向胡瑞祥说道。 胡瑞祥闻言,微微皱眉。 其余几个供奉倒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心思更多还是放在剩下的两头行尸上。 在他们看来,黄一行就是太过胆小。 被王安那个所谓神化府钦差吓破了胆子。 眼下便如惊弓之鸟一般了。 胡瑞祥却知,如今‘将军’都暂时抽不出手来应对这个新生的神化府,上层不会给自家开方便之门。 如此一来,应对神化府就全凭自家的手段。 好坏都得自己兜着。 所以,胡瑞祥对这个神化府颇为上心。 “你与客店死人案有什么牵扯?”胡瑞祥向黄一行沉声询问。 黄一行理了理思绪,回道:“老夫早年间的一位故人,前段时日突然给老夫传信,请老夫帮忙为他找一偏僻之地,方便他养炼自己获得的阴胎。 当时老夫便把黑梁子岗周边那片自己走熟了的地方指给了他。 因着后来他一直未联系老夫,老夫也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昨夜骤逢这三头从长福客栈送来的行尸,再仔细想想,长福客栈所处的位置,正好距离黑梁子岗不远。 那这三个横死的行脚商人,大概率便是老夫那位故交役使他的阴胎所为! 老夫实在担忧,他会因此被神化府擒拿。 进而影响到老夫。 影响到咱们供奉院……” 胡瑞祥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天一道三个供奉们看向黄一行的目光却亮了起来。 鲁周世当先开口道:“黄供奉,你说你那位故交寻偏僻地方,是为了养炼他的阴胎?” “正是。 他在传讯上确实是这么说的。”黄一行有些尴尬道,“实不相瞒,老夫出身微末,修行亦是偶然踏入门径。 只知阴胎亦是僵尸的一种。 却不知它从何而来,属于僵尸的那一层次?” “黄供奉。 假若真如你那位故交所言。 其所养炼之僵尸,乃是一头阴胎的话。 其本身修为亦必然了不得啊。 能降服一头阴胎,最少亦须有外景境界的修为! 而一头完好的阴胎,亦有大半阴尸的战力,此二者相加,又岂是神化府那个王安可以对付得了的? 他充其量就是个精擅雷道的内景境修行者而已。 与你那位故交,还有其豢养的阴尸,根本不可相提并论!”鲁周世嗤笑道,“咱们与其担忧黄供奉那位故交牵连到供奉院,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给神化府一众收尸?” 游昌闻言大笑:“哈哈! 如此看来,神化府岂不是自寻死路?” “府尊大人无心插柳,柳却成荫呐……”众人面上都浮现出笑意。 胡瑞祥听得鲁周世的解释,又看众人面上反应,心下亦安定了些,转而道:“而今只盼黄供奉那位故交能下手轻些,为王安留个全尸了……” 118、闯入 胡瑞祥看着黄一行,神色更加温和:“黄供奉,何时为本府引荐你那位故交?其若能在供奉院挂职,那就更好不过了。” 黄一行未想到事情会是如此转变。 再感应到胡瑞祥的温和态度,顿时受宠若惊,连忙道:“那便再等些时候,等老夫那位故交杀了王安,老夫即与他联系?” “甚好!”胡瑞祥赞叹一声。 这时不知为何,门帘忽地被掀开了一道缝隙。 跟着又倏然合拢。 “什么东西跑进来了?” 感知敏锐的陈供奉当即出声,低头查看四下地面。 鲁周世眯了眯眼,未有任何发现,于是摇了摇头:“或许只是一阵风而已,陈供奉何必一惊一乍?” 他们正在言语,一阵脚步声伴着门外仆从的呼喝,传进房屋内。 “此地乃是府衙重地,非是诸位供奉以及府尊准允,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你敢擅闯供奉院?!” “神化府办案,缉拿客店死人案凶犯,速速退开!” 王安的声音在这时骤然传进了胡瑞祥及一众供奉的耳朵中。 胡瑞祥眉毛一挑,看向鲁周世,眼神问询:你不是说王安大概率已死在黄一行故交的手上?他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还敢擅闯供奉院了! 鲁周世拧着眉头,把目光投向了黄一行:黄供奉,你提供的情报到底准不准?你那位故交果真是在长福客栈周边养炼阴胎? 此事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 昏暗房屋内一时静寂。 众人皆以眼神交流,一时间竟都未有说话。 黄一行神色又慌乱起来,正慌张时,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趴伏到了自己脚边。 紧跟着,一个声音就从脚边响起:“黄贤弟,救我一把!” 胡瑞祥及诸供奉皆听到了这个声音,目光纷纷投向黄一行脚下。 只见一阵灰烟缭绕中,黑袍道人王首吉赫然从烟雾里走了出来,看着黄一行急声道:“贤弟救我!” “就是这里!” 门帘外,嘭嘭几声闷响后,传进王安的喝声! 踏踏踏! 外面脚步声迅速逼近! 救你? 种种声音尽入黄一行耳中,叫他心思更乱,一时间六神无主。 诸供奉目光落在突然出现的王首吉身上,皆是若有所思。 黄供奉的这位故交,身上气机缠绕,决然不是弱手! 纵非外景境,亦距外景境不远! 其被王安逼到了如此境地?! 胡瑞祥双手交叉,藏在袖袍里,眼光流转,神色沉定,不知作何想法。 哗! 门帘骤地被掀开! 泛白的天光直投入昏暗屋室内! 当先一条油光水滑的黑犬跨踏而入,盯住显形的王首吉,浑身肌肉膨胀,背毛耸立,虎视眈眈! “妖气!”鲁周世同时看向这条大黑狗,目中流露贪婪之色。 踏! 一只黑面官靴踩进了门槛内,一下子将鲁周世的贪念踩了回去! 官靴的主人走入屋中,一手按在了腰间威胜刀上。 其实拳意精神尽聚集在背后神术、百辟二刀之中。 来者正是王安。 王安走近之后,又有一俊美和尚身披月白僧袍,徐徐迈步而入,先朝众人微一颌首,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一犬、二人次第出现。 立时便叫王首吉危机临身,心中警铃大作。 其一把扯住黄一行的袖口,盯着王安,厉声叫道:“我这位贤弟乃是南平府衙供奉院供奉! 贼子,你纵然是神化府差人,焉敢不听府衙之命?! 你敢在这里冲我动手?!” “王安,此乃供奉院重地,绝不容你胡来!”鲁周世眼神阴沉,忽然断喝道。 他虽嘴上斥责王安,但手上不掐法决,不拿符箓法宝。 分明只是嘴上说说。 其余几位供奉见鲁周世如此,亦心领神会,纷纷出声,斥责王安道:“你莫要太蹬鼻子上脸了! 纵然神化府钦差,也没有来我们供奉院拿人的规矩!” “王安,速速退出供奉院!” “一应涉及修行者之不法事,神化府皆可不关白府衙,自行处置。”王安笑了笑,直接抬出律条,压到了众人脸上。 他目光掠过众供奉,看向胡瑞祥:“本朝有律令在此,胡大人身为一地知府,想来不会不认吧?” “自然是认的。”胡瑞祥满面笑容,但眼底分明一片冷色,“不过本官亦不过是区区知府而已,却是没有管辖供奉院的权力,更无法节制这些供奉的行为。 你闯进供奉院,究竟要如何收场。 还得看诸位供奉意下如何?” 王安骤然闯入供奉院,亦令胡瑞祥深恨之。 于是其就稍稍把‘将军’的告诫放下了一些。 今日不论如何,都得叫王安吃个教训! 神化府与府衙井水不犯河水,共同渡过这段时期,胡瑞祥尚能容忍,然而王安这是第二次要骑在府衙头上拉屎。 胡瑞祥绝然容忍不了! 其此一言出,鲁周世等供奉纷纷会意,将种种法宝符箓,法咒印诀都准备好。 上一次王安大闹府衙,令他们这些供奉威严扫地。 今日既然府尊开口,他们必要找回场子! “这是要叫我用拳头讲道理啊……”王安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气势骤然拔升,瞬间变得无比凌厉! “动手!” 他断喝一声,身形化作残影,霎时穿过众供奉的重重包围,刀光如匹练般乍现,雷光缭绕间,一刀劈向王首吉面门! 轰隆! 雷光耀亮屋室。 倒在床上的三头行尸被这雷电威严所慑,个个颤抖痉挛,体内聚结的阴煞尸气刹那间散了个赶紧。 立刻就不中用了! “啊!” 王首吉未曾想到王安还有这等手段,吓得亡魂大冒,瞬间化作黑毛老鼠,倏地窜进角落,前爪放出僵尸真气,腐蚀砖石,欲要刨洞逃走! 滋! 若在外界,天宽地阔,一只不过巴掌大的黑毛老鼠躲进草丛,绝难抓到。 但其眼下躲在这摆设极少的昏暗屋室内,相当于身陷囹圄。 王安气机锁定住他,王首吉焉还能逃得掉?! 雷光霎时劈落! 王首吉身上携带的四种护身之宝,在这一刀之下,纷纷崩碎! 黑毛老鼠霎时炸散成一团冒着腐臭尸气的灰白烟雾! 119、谁有不平事 王首吉从烟雾里奔逃而出,一条手臂瞬间泛黑枯萎,经风一吹,化作飞灰! 灾转术! 必死之灾可以转作濒死之灾。 濒死之灾可以转作重伤之灾! 方才王安一刀劈落,有护身宝物化解去了大多雷道真气,灾劫抵消了不少,但于王首吉而言仍是濒死之灾。 濒死状态,眼下也与死无异。 于是王首吉就动用了从前学来的一门秘法,将这濒死之灾暂时转作重伤之灾,用一条手臂抵消了此灾! 但其此次若侥幸成活,以后亦将因果缠身,终生修为不得寸进! “黄贤弟,救我一把!” “当时可是你安排我去黑梁子岗炼阴胎的!” 王首吉浑身散溢僵尸真气,眼见众供奉还不出手,已被吓破胆的他立刻朝黄一行冲了过去,同时连连吼叫! 其此言一出,胡瑞祥顿时脸色发黑。 但府尊偏偏不能坐视不理! 他立时喝道:“神化府擅闯府衙供奉院,蛮横无理,快拦住他!” 话音未落,鲁周世已然连连怪笑着,祭出一个黑漆葫芦! 其额前白发缭乱,真气霎时催运涌入葫芦之中,经由葫芦转化,刹那放出滚滚绿烟,尽朝王安覆盖倾没去! 天一道另外两个修行者见师兄祭出黑漆葫芦,立时会意。 游昌翻手摸出一道符箓,指尖血滴在符纸上,符箓顿时演化出一道漆黑门户,一头足有七八尺的黑壳蜈蚣嗖地从中钻出,蜿蜒爬入绿烟之内,身形霎时化作一丈来长,张牙舞爪扑向王安! 高志远则是闪身掠到王安背后,抖手放出一根长有三寸的尖锥,一经催发,尖锥表面即浮现斑驳色泽,与屋室同色,几乎不可见! 呼呼—— 绿烟淹没王安身躯。 黑壳蜈蚣身形指爪在其中隐现。 尖锥长钉不知去向! 一瞬间,王安仿佛身处杀局之中,好似险象环生,危急万分! 他被众供奉集火针对,墨云与玄悲这边反而没有丝毫压力。 陈供奉壮胆向墨云出手,当即迎来一团烈烈妖火,一时间手忙脚乱。 玄悲眼看王安陷入危境,立时运使法印:“大威能!” 五色虹光轮浮现于其脑后,五色神剑猝然而发,齐刷刷一片射向那惨绿毒烟! 嗤嗤嗤! 神剑过处,毒烟纷纷被镇灭于无形! 众供奉的注意力短暂投寄到了玄悲身上。 这时,绿烟内猛然传来轰隆一声,刹那有滚滚狂雷爆发开来,绞缠住成团绿烟,刹那破灭! 烟消云散! 唯见王安一手攥住尖锥长钉,将之狠狠贯穿进黑壳蜈蚣的头颅中! “嘶——” 蜈蚣悲鸣! 轰轰轰! 雷光缭绕王安左拳,被他一下一下接连轰出,直接将黑壳蜈蚣轰得头颅崩碎,脑浆迸裂。 当场死于非命! “噗!” “啊!” 游昌、高志远顿时或口吐鲜血,或捂住胸口痛呼出声! 王安直起身,盯着对面战战兢兢的黄一行、王首吉,忽然冷笑出声:“身为府衙供奉,本该为百姓谋福祉。 孰知竟要用百姓鲜血生命来成就你等。 今日我既在此,必要亲自用你俩头颅来祭奠那些无辜死难的百姓!” 凌厉杀机冲天而起! 胡瑞祥虽非这气机的主要针对者,依旧寒毛耸立! 他眼底掠过一抹斑斓色泽,神色顿变得狰狞无比,厉喝道:“贼子敢尔!” 鲁周世、游昌、高志远、陈供奉纷纷变色,在同一时间各使手段,尽催真元,气脉相连,以符箓、法宝演化出一条白骨大蟒! 大蟒周身缭绕绿火,一昂首冲破屋顶,紧跟着张开森森巨口,直朝王安吞噬而来! 轰隆! 屋顶完全跨踏! 大蟒巨口在纷纷落下的碎石瓦片中,吞噬而至! 鲁周世等人目呲欲裂,心神凝聚成一线! 上次供奉院与王安交战,被其斩杀一位供奉,可以说是供奉院过于轻敌,导致阴沟里翻了船。 今次若再被王安于众人眼前再格杀一位供奉。 供奉院威严就将荡然无存! 绝对不能被王安再斩杀任何一位供奉! 鲁周世紧咬牙关,目泛血丝,精神紧绷之下,神色变得狰狞无比! 胡瑞祥的眼仁泛起深红色泽,内里有紫色与绿色的光芒交缠,随时都会淹没一双眼睛! “死!” 纷纷扬扬的烟尘中,传来一声断喝。 一条手臂上浮现淡金色筋脉,隐然有神明气息的金光又刹那消散,唯见那一条手臂在雷光缭绕下,穿破烟尘,狠狠轰在蛇头之上! 咚! 四下烟尘纷纷被荡开! 虚空在这一瞬都晃了三晃! 哗啦啦啦…… 整条白骨大蟒从与王安拳面接触的蛇吻开始,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向后瞬间蔓延过全身! 跟着尽数散落在地! 踏踏踏踏! 鲁周世等四个供奉纷纷倒退,面色惨白! 踏!踏!踏! 王安缓步走近王首吉跟前,一把掐住其脖颈,将之整个人提了起来,随即看向黄一行。 黄一行吓得筛糠似地抖颤,一身真气仿佛不听使唤,难以动用出来丝毫! 胡瑞祥看他没有一拳将黄一行轰杀,内心竟生出几分庆幸。 其面色稍缓,尽量使自己语气也温和些,同王安说道:“拿百姓养炼阴胎的凶徒,便是你手中此人! 小王大人,你尽可将此人带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嗬——嗬!!” 王首吉直翻白眼,努力要说句完整的话,喉咙里却只能迸出模糊的音节。 “那是自然。” 王安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将王首吉提到自己正当面,盯住对方惶恐无比的面孔,一拳轰了过去! 咚! 头颅像西瓜一样爆开! 鲜红的、白色的东西溅在了后面的黄一行、胡瑞祥脸上。 胡瑞祥面上无有丝毫波动,依旧保持着温和笑意。 丢下尸体。 王安指了指黄一行,开口道:“凶徒供述,此人为之择选养炼阴胎之地,身为供奉院供奉,行此等恶事,罪加一等。 当死!” “等等!”胡瑞祥脸色大变,想要伸手阻止! 呼! 咫尺之间,王安却比其更快,一把将黄一行扯了过来。 他稍停了停,向胡瑞祥露出一抹笑容:“府尊觉得我敢不敢诛杀此贼?” 他在胡瑞祥面前,晃了晃被自己又掐住脖颈,如提一只鸡般提起的黄一行。 胡瑞祥神色狰狞。 咚! 又一声闷响! 黄一行的头颅从脖颈上飞出,向后飞射,擦着胡瑞祥的面孔飞过,撞在了其后的墙壁上! 鲜血涂墙! “谁有不平事?” 王安盯着胡瑞祥说了句,转身领着玄悲、墨云扬长而去! 120、道力 天上乌云尽去。 灿灿阳光洒落大地。 阳光穿过供奉院倒塌的房屋屋顶,光芒映照出空气里纷扬扬的灰尘,地上扑倒的两具无头尸。 以及满地四溅的暗红血迹。 胡瑞祥的面色在阳光照映下,忽明忽暗。 他抬手遮了遮眼睛,有些不适应这突然破云而出的阳光,垂首盯着地上的两具无头尸,阴森道:“今日神化府当面杀供奉院一位供奉,行径猖狂至极。 不知你们对此有何感想? 余下的几位供奉?” 任谁都能听到胡瑞祥话语里压抑不住的怒火。 以及对几个供奉办事不利的羞恼。 他言语里是在向几个供奉索要应对方案,实则是在羞辱几人,称他们是‘余下的供奉’。 剩人而已。 不知何时就会再被神化府缉拿镇杀。 蹦跶不了几天。 鲁周世等供奉听言,尽皆沉默。 今次是在他们自己的供奉院内,应对王安,依旧被其一力破阵,游刃有余地斩杀了黄一行。 他们已经拿出大半实力来应对。 却仍是如此结果。 可见是自家实力不济。 找不到任何可以掩饰的理由。 良久之后。 鲁周世颤着胡须,低声开口道:“我等低估了神化府王安的修为,他必是内景境圆满的修行者,运使雷道真气,实是如臂使指。 这等修为层次,唯有郭供奉当面,才能将之信手镇杀。” “哦?也就是说,眼下只得等到郭供奉回来,供奉院方能真正发挥作用了?”胡瑞祥看向鲁周世,眉毛微挑,似是惊讶于鲁周世所言。 实际这惊讶之色后,皆是满满的嘲弄! 过往供奉院诸供奉们自我吹嘘得有多厉害,现下便自觉有多耻辱! 你们从前不是常摆架子,一副已经是仙家人物的气态吗? 怎么如今随随便便来个捕快出身的王安,就能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连稍些反抗之念都被打散了?! 都是没用的废物! 胡瑞祥内心在怒吼。 若非神血于自己体内并未融合彻底,本府焉需要你们这些废物来撑门面! 鲁周世头颅更低。 事到如今,他亦觉得面上无光,在府尊面前抬不起头来。 十分心虚。 “大人,我们天一道三个师兄弟先前曾想过应对之策,便是借助铁刹山之手,磨灭王安,使神化府于我南郡烟消云散!”这时,游昌忍不住出声建言道。 胡瑞祥的注意力被其所言吸引。 皱了皱眉,道:“铁刹山?” “正是。 铁刹山便是活跃在冥冥世界的一股势力,从前唐云鹤所修种种不可思议之法门,其自称传续于五仙道。 其实五仙道就是铁刹山的别称。 五仙即是胡黄白柳灰五家。 他们彼此结亲,以家族形式存在于冥冥世界,共尊胡太奶奶为老祖宗,常有修行中人求到他们那里,请他们出手办事。 只要付出足够血食,种种珍宝。 他们无一不应。 办事亦是尽心尽力!”鲁周世接过话头,为胡瑞祥详述了铁刹山是怎样一股势力。 胡瑞祥听其所言,神色稍缓,转而问道:“既是冥冥世界之中势力,化现于现实,势必借助种种替身才可长久留驻。 这替身从何处来寻?” 冥冥世界,即是地狱崩塌之后,先古时期诸修鬼仙道的大能者共同缔造的一方小世界。 此界与现实交相勾连。 譬如‘铁刹山’实于现实之中存在,亦在冥冥世界留有残照。 诸多鬼仙若欲投身现实,除去令现实中的修行者为之准备好破开冥冥世界的祭礼之外,亦得有血气精元之体,作为其替身。 唐云鹤那般修五仙道的修行者,自身其实就是铁刹山那些杰出弟子的替身,只是互相缔结了盟誓,在大多方面双方都不会越界而已。 胡瑞祥虽非修行中人,但对这些修行佚事,亦有所了解。 鲁周世早有准备,闻声回答道:“此番绝不会令神化府再找到针对咱们供奉院的把柄! 铁刹山鬼仙替身,只需以那些三日内新死的、无人认领回去的尸体就可。 牢里关押诸多死刑犯,随便编排个由头。 勒杀几个,替身也就有了。 更不会有谁来追责。” “你能考虑到这一点,可见是真正下了些心思。”胡瑞祥点了点头,旋即又摇头,冷笑道,“不过这却还不够。 牢狱里的许多死刑犯,可不见得都是真该死之人。” 此言一出,鲁周世讪讪一笑,不敢接话。 他们这些供奉借助自身超然地位,常把一些看不顺眼的、不愿自己出手处理的人丢进牢狱。 进去便是死罪。 因而鲁周世自知,胡瑞祥那句某些死刑犯,并非真该死究竟为何意。 “我会拟一份名单出来,交到狱中。 如此牢狱里送出来的尸体,便不会有一个是枉死者了。”胡瑞祥最终一锤定音。 …… 碧空寥廓。 秋高气爽。 长风徐徐吹得野外茅草尽折腰。 三道身影处于这齐腰深的枯黄茅草中,在云空包罗下,显得无尽微渺。 天地至大。 “小王大人,你武夫出身,以杀伐为主意,本无不妥之处。 然世间常有慧极必伤,强极则辱之说,假若真有一日,到了小王大人杀伐极意难以自控之时,再想回头重塑己身,只怕千难万难。”玄悲目光温润,望向对面昂然挺立的男子,温声说道。 “至人骑猛虎,驾之犹麒麟。 岂伊本驯良?道力消其鸷。”王安知道对方只是善意提醒自身,因而亦是诚恳回道,“至人能驾驭猛虎犹如驾麒麟一般,并非是因猛虎秉性驯良,实是至人的道力消去了它的凶恶。 玄悲法师,我亦有一问:何为道力?” “自是圆满无缺的道德心性。”玄悲坦然回应。 “法师,圆满无缺的道德心性,可能降服猛虎,使之驯良如麒麟? 可能降服阴胎,使之幡然悔悟,痛改前非?”王安再问。 玄悲一时愣住。 凭他所在宗门里,降服猛虎的法门且不必说,而种种降服阴胎之法,皆是以佛法感化。 怎么个感化法? 将之镇于佛光之下,日日受佛光洗礼,日日受高僧大德真言感召。 如是三年五载,即能将阴胎‘感化’。 然而此种感化,莫非是基于高僧大德们的圆满道德心性? 只怕不然。 皆是基于宗门高僧们的高超修为而已。 那么,修为可以看作是‘道力’? 若修为等同于道力,肉身力量缘何不能等同于道力? 121、大光明拳 玄悲和尚脑海中一时思绪纷呈。 差点便陷在这个思维误区之中。 但他不愧为修成了宗门‘大愿力相’的弟子,天资自不必多说,只在片刻间就按住了所有念头,有些无奈地摇头苦笑道:“小王大人,降服外力可以道力,以修为,以拳力。 然而,此力何以降服己心?” 降服那些随着杀戮愈多,进而涌现出的种种险恶魔念? “在下不知,法师何以教我?”王安很干脆地道。 涉及精神修养,佛门于这一方面总有诸多建树。 他的拳意精神其实就等同于自身的杀伐意志,磨砺拳意精神便要始终保持心中那口剑的锋利。 其愈锋利坚硬,拳意精神就愈强横。 所以玄悲言王安以杀伐为主意,说得也并不错。 王安并不愿保持这种现状。 没人能时刻沉浸在杀伐的意志中,如何时刻沉浸于此,迟早有一天化作杀人狂。 但他亦不愿放弃来之不易的生光境拳意精神。 且放弃淬炼拳意精神,也就相当于放弃了与此相勾连的疆良投影。 这可是天下无二的机缘。 疆良虚影背后究竟,王安亦想窥知。 如此,正好有玄悲这样的佛门高足在侧,他自然要问道于贤。 玄悲和尚面露笑意,开口道:“贫僧观小王大人出拳,精神气势犹如红日骤升,烈烈气象之下,无物不被照化焚烧。 但小王大人亦须知道,红日之光,不仅能灼烧万物,使之荡然无存,更可催生万类生长,使人间有昼夜之分。” “杀意一起,红日便要烈烈映照中天,焚尽万物。 倘若降服杀意,红日倒是无有威慑,不再有焚尽万物之气象,然我心中无有杀意,如何能够对敌?”王安追问道。 他与玄悲表面上探讨的是神日观想的问题。 实际是为求解决疆良投影显化之后,自身狂性亦将骤然提升,不受控制的问题。 总结来说,就是‘如何降服疆良虚影’? 乃至,如何将‘疆良’彻底化为自身的所有物,可以如臂使指?甚至从疆良那里获得更多力量加持? “佛陀亦要忿怒相。 与人对敌,倘若心中无有忿怒杀意,便要为人鱼肉。”玄悲是一个很‘开明’的和尚,没跟王安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话。 他转而笑道:“既然如此,杀意自不需降服。 不过小王大人缘何不尝试降服心中红日?此烈日即是施主杀意之化现,倘若降服烈日,便能使杀意收放自如! 贫僧所在宗门,有大愿力相可供修持。 譬如贫僧,修持大愿力相,为五大力菩萨像,此五位菩萨,皆为佛宗主战争杀伐之菩萨。 然而贫僧从未受此五位菩萨杀伐主意之影响。 盖因在贫僧心中,菩萨是菩萨,贫僧是贫僧。 贫僧归空时,则菩萨显相,可以调伏诸力,贫僧为相时,菩萨归空,则诸力消无……” “原来如此……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王安若有所悟,喃喃自语。 只是不知他之所悟,与玄悲和尚之所讲,是否同出一辙了。 “贫僧所讲终究浅薄。 佛门之中,曾有大日宗一脉。 号称降服最胜。 能将诸镇伏,将其威能化为己用。 本宗大愿力相的修持法门,即源自大日宗一脉。 不过此脉不知因何缘故,销声匿迹已久,或许已然湮灭。”玄悲和尚见王安似有所悟,便说起另外的事情,“贫僧观小王大人修持武道精深,世所罕见。 不知小王大人可曾听过,大禅寺之名? 即便修者盖压当代,这一以武道修炼为主的寺院,亦曾凌压万千修行宗门之上,无双无对。” “竟有这等宗门?”王安并不在乎甚么大日宗,更在意这个被玄悲如此赞誉的大禅寺。 这样的武道宗派,他竟从未听说过! “大禅寺一夕覆灭,从此关于这座宗派的消息,便成了秘闻,不为人知。” 玄悲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典籍,递给王安道: “贫僧得小王大人阴胎相赠,思来想去,唯以此物最能酬谢小王大人所赠,请务必收下。 此一门拳法,系大禅寺所出。 亦是寺中少有的大成拳法,兼有降服自性之能。 或能裨益小王大人。” 又一门大成拳法?! 王安心中激动,自不推辞,伸手接过那厚厚的一部典籍。 顿见封皮上四个中规中矩,叫人越看越觉舒服,每一笔画都恰到好处的字迹:大光明拳。 大光明拳? 他心下期待不已,旋即翻开首页。 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映照入王安眼帘: 一轮大日高悬于山巅,其光芒遍照群山沟壑,谷地平原。 巨树迎着日光,葱茏苍翠。 小草潜于沟壑,受日光所照,蓄势生长。 那林深不可见之处,更让人觉有种种生灵啸叫鸣啼,生机勃勃! 整幅画都像是‘活着的’,不断进行着的运动着的画! 随光照角度变化,其上诸多情景亦有细微变化! 画卷最下面,还有一行金字,灼人眼目:莫道此生沉墨海,性中自有大光明! 性中自有大光明! 王安心中豁然大亮! 仅这一副观想图卷,以及这两句诗文,于王安而言已是价值连城! 他虽未阅览其后内容,已知‘大光明拳’必然值得自己深刻修炼参悟! “这一门拳法必然高妙无比,我不过是顺手将阴胎相赠,法师便以如此珍贵秘籍相酬……”王安捧着典籍,爱不释手。 玄悲闻言摇了摇头,打断王安所言,道:“所谓宝刀赠英雄,这门典籍在贫僧手中,难以发挥其真正效用之万一,但在小王大人手里,正如得了宝刀的英雄,正能成就小王大人。 更何况,于贫僧而言,阴胎价值尤要胜出一些。 待贫僧回归宗派,将它镇于佛宝之下,日日受佛光洗礼,假以时日便能炼为金刚夜叉,为贫僧助力。 实不相瞒,贫僧已经发现些许大禅寺遗迹的线索,听闻寺中尚有许多佛法宝卷埋藏,因而欲往遗迹之中一探。 届时若侥幸探得大禅寺遗迹实际位置,小王大人可愿同往?” 122、大龙象功 探秘大禅寺遗迹? 王安一听是要探寻这座号称武道冠绝古今,无双无对的佛寺,顿时升起了浓厚兴趣:“大禅寺武道圣地,我自愿前往探秘。 只是你我如何保持联络?” “贫僧手中有些传信玉符,小王大人可凭此物与贫僧联络。”玄悲和尚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枚手指长,如口哨一般的青玉物件,递给了王安。 “此符收到传信,就会隐泛毫光。 届时小王大人以精神念头沉浸符中,就可尽窥具体内容。” “善。”王安点头收下此物。 悬济府身份玉牌其实亦可以用作传讯。 不过此毕竟是表明自己真实身份之物,不好经常取用,示于人前。倒是玄悲所赠这玉哨符咒颇为不错。 两人当场用玉符传信试验了一番。 墨云夹在二者中间,看二人言谈甚欢,它自个儿也不觉受到忽略——毕竟从前只生出灵智,还未完全掌控妖气淬炼自身时,它亦是这么做主人与其他人之后的旁观者。 都已经习惯了。 诸事皆毕。 玄悲低眉顺眼,双手合十,向王安躬身道别:“贫僧还要去向其他地域游历,寻得更多大禅寺遗迹线索,以期早日悉知大禅寺遗迹所在。 如此,便不多作盘桓了。 小王大人,你我大禅寺遗迹再见!” “保重!”王安拱手应声。 天宽地阔。 秋风席卷原上草。 玄悲转身走出几步,忽然顿了顿。 几乎在他顿步的当时,身后王安朗声开口:“素闻佛门诸法玄奇,时见法师施展种种神通,尤觉不过瘾。 法师,你我何妨亲自交手,切磋一场? 各自知晓对方实力根底,将来联手探索大禅寺,亦能调度平衡,不乱阵脚。 法师以为如何?” 玄悲背对王安,面露笑容。 整个人的气势一瞬间变得威严勇猛起来。 身上僧袍被风吹刮。猎猎作响! 他倏然转身,面对王安,一点金铜光芒自眉心泛起,刹那间朝全身铺展开来,双手一合十,铜人顿发光芒:“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玄悲本性其实十分刚猛。 否则如何习得宗门最胜降服法‘五大力菩萨’诸法印,凝聚大愿力相,更兼修五大力菩萨座下‘大龙象功’? 其见王安拳势如此凶猛,如猛虎入林,群兽雌伏,早已生出与之切磋一场的心念,只是正如其所言,心中虽愿,表面上却‘不敢请耳’! 眼下王安正式提起,正合其意! “好!好!好!” 王安长啸连连。 一步步朝玄悲和尚逼近。 他的气势在这一步步蓄积间攀登至顶峰,拳意精神凝聚到高峰,身后隐然浮现一轮炽日,炙烤得周围野草都迅速泛黄蜷曲,燃起了火! 战意烈烈! 昂! 虎啸雷音! 王安背后隐约显现的炽日化作斑斓虎首,血盆大口怒张,声震四野! 旁侧观战的墨云浑身热血沸腾,立刻往后撤退出数十丈距离。 神仙打架,不能只顾着看热闹。 躲得远远的,避免自己跟着遭殃。 咚! 王安脚一踏地,身形拔地而起,肉身扯破气息,撕扯出一连串刺耳的音爆之声,刹那临近玄悲和尚,鼓动全身肌肉,一拳擂了过去! “降魔!” 玄悲和尚心头沉喝,不闪不避,一掌朝着王安的拳印推了过去! 掌印金红之光乍现,化作金刚吼菩萨之像,与王安拳印狠狠对撞! 轰! 气劲横空! 周遭一丈之内,齐腰高的茅草最上头那一截皆被震作齑粉! 磅礴愿力加持之下的真元顺着王安的拳头,朝他的手臂递进,朝他的身体逼压! 崩崩崩! 自与玄悲和尚手掌接触的那条手臂开始,王安周身肌肉纷纷发出如弓弦拉响一般的声音,愿力真元在他周身四处乱窜,更有降服群魔之威势凌压向他的精神! 嘭! 王安向后倒退一步! 背后炽日霎时泛起红光! 凌压向自身精神的金刚吼菩萨威势被拳意精神霎时瓦解,炼作虚无! 紧跟着,雷光乍起,缭绕王安周身! 滋啦啦—— 于他体内流窜的愿力真元纷纷被雷电震成纯粹元气,练气化精,为王安肉身所吸收,助自身与神道权柄融合更深一层! 紫红雷光之下,肉身肌理之间,隐约神明紫金气息融入,使得这具身躯更具有神秘莫测的气魄! 战魔状态,一档! 滋啦!滋啦! 王安眼睛依旧黑白分明,只是隐隐有雷光乍现。 “小王大人实力果然深不可测。 幸而贫僧亦有真传法门,不曾示于人前!” 玄悲和尚盯着王安雷光缭绕的身姿,眼中惊叹之色甚浓,他忽而一笑,一把扯开了身上僧袍。 顿露出一身不比王安差半分的腱子肉来! 那块垒分明的肌肉尽被金铜之色包裹,更添几分刚猛庄严之相! “龙象!” 玄悲一声沉喝,登时一声龙吟,一声象鸣同时响起! 自其左边胸膛开始,一颗赤金龙首纹络霎时显现,层层鳞片密密匝匝自左胸漫过肩膀,遍及左臂,形成龙尾; 从其右边胸膛开始,象神獠牙怒张,长臂缠绕住左臂,俨然威重如山! 大龙象功! 勇猛精进! 降服最胜! 玄悲眉心波动强烈到了极致,自身真元与眉心愿力合汇,一层层金光之环从他双臂顺势而下,双拳齐轰向王安! 当! 洪钟大吕齐震! 金光之环兜罗诸气,内中浮现无量力吼菩萨虚像,其周身浮现密密麻麻的剑光形成层层轮印,齐朝王安扑杀而来! 煌煌剑光汇集成轮,翻腾如河! 淹没雷光缭绕的王安! 轰隆! 下一刹那,金环碎灭,剑轮崩解,无边雷光滚滚而来,一团雷光骤至玄悲身前。 内中浮现一条雷光缭绕的手臂,臂膀上猛虎踞坐,一拳直轰玄悲面门! 咚!咚!咚! 玄悲同时出掌,二人瞬间交手十数次! 雷光同金光合汇! 又刹那分离,泾渭分明! 昂! 虎啸雷音! 吼—— 玄悲骤发龙象之吼! 啸声排空诸气,直震得王安周遭草木土石纷纷倒退崩解,化为虚无! 王安两侧的土地被这声吼啸‘削去’了一层草皮! 但他本人只是身形倒退一步,紧跟着再度冲上,与玄悲肉身搏杀! 佛门外家金丹,果然名不虚传! 123、约定 轰轰轰! 缭绕雷光的身影同金铜和尚拳脚相碰,气波震荡! 王安开启战魔状态第一档,玄悲跟着施展大龙象功,受龙象巨力加持,两人交手难解难分,几乎分不出高下! “喝!” 激战之中,雷蛇电蟒呼喇喇缠绕向玄悲和尚周身! 玄悲和尚急退数步,与王安拉开距离,跟着双手骤然合十! 他脑后浮现五色虹光轮,五色神剑乍然齐出,卷起一道道雷光,与之激烈厮杀! 雷光轰烈,五色神剑一时之间竟难以将雷电消解! “金刚!金刚!” 玄悲和尚见状,眉心跳动不休,神念之中金刚吼菩萨端坐莲台。 他的背后同时浮现金刚吼菩萨相,真元灌输之下,金刚吼菩萨手持金刚杵,一杵扫落,诸般雷光霎时崩灭! 下一瞬,王安虎跃欺近,拳印密集如雨,呼啸砸来! 咚咚! 玄悲和尚双足猛然踏地,声如雷响战鼓。 他双臂如弓般拉开,肩膀上各有龙象虚影盘绕,背后更有金刚吼菩萨演化佛印以加持。 诸般威能,尽数灌注于双拳之中。 双拳一瞬间贯穿虚空,轰进了那一阵密集如雨点的雷光拳印之中! 轰! 漫天雷光拳印散尽! 王安同出双拳,与玄悲和尚拳面相抵! 雷电一圈圈缭绕上玄悲和尚双臂,又在下一瞬被其肩膀上层层推运而下的金环碾压磨灭! 强横劲力排空,推入大地,各在两者身后犁出深深的沟壑。 土石翻飞! 蛛网般裂缝以二人为中心点,向四周不断扩张。 随着二人持续角力,裂缝尤在不断扩张范围! 玄悲和尚眼若浑金所铸,从中已看不到任何情绪,他开口发声,亦是声如金石:“小王大人以武夫之身窥得雷道真意,当真古今无二!” “法师以大愿力相成就自身金刚不坏,于佛门僧众里,想来亦是无双无对!”王安眼中雷光缭绕,眼仁几乎化作由雷光符文组合形成的轮盘! “贫僧已知小王大人实力如何,当真深不可测。”玄悲嘴上言语着,并未当场收回双拳,而是忽然道,“小王大人,想来未出全力吧?” 战魔状态只开了一档。 还有二档、三档未有动用。 王安自然非是尽出全力的状态。 他面露笑容,反向玄悲可了句:“法师莫非用出了全力?” 听到王安所言,玄悲心下了然,忽然收拳后退几步:“你我只是切磋,并非生死相搏。 贫僧焉能动用全力?” 他神色间难掩惊讶,看着王安周身雷光渐熄,更觉这位小王大人实力高强,不可揣度! 玄悲自知自家情况。 虽未尽出全力,但亦是用了六七成力。 到这个程度,依旧不能与小王大人分出胜负,且对方明显亦留有余力,结果已经可想而知。 自身最多能与小王大人打个平手。 更可能败于小王大人拳下! 得出这个结果,玄悲心下一时忽恍。 纵然是大禅寺武僧辈出的时代,又何曾见过这般天资的武夫豪杰? 王安见玄悲神色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未出声打扰,散去一身雷光,即在一旁静候。 远远地找地方躲起来的墨云亦迈动四蹄,奔了回来。 玄悲很快回神,朝王安、墨云歉然施礼,开口道:“贫僧着相了。” 王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言道:“今日与法师一战,方知佛宗法门如此神妙,多有可为武道借鉴之处,我亦收获颇多。 当感谢法师此番赐教。” “贫僧与小王大人一战,方知自己实是井底之蛙,当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玄悲摇头笑道,“今次分别之后,贫僧当继续精研法门,以期来日与小王大人相逢。 届时你我再行切磋,相互印证所学,岂不美哉?” “甚好,甚好!”王安连连点头。 玄悲向王安再次施礼:“贫僧告辞,小王大人不必相送。” “保重!”王安又一拱手。 玄悲转去捡来自己的僧袍披上,身影徐徐入深林。 不多时消失在了王安眼中。 王安咂了咂嘴,亦觉玄悲这样的好对手实在难找,一番交手让自身消化了不少神明权柄气息。 “他走了。” 这时,一直处于沉默中的墨云忽然张嘴说了句。 “我知道啊。”王安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四肢着地的墨云,神色有些惋惜。 墨云怎么这么不禁打呢? 不然自己就能与之天天切磋,精进自身了。 “你别这么看我。”墨云转头与王安目光相对,翻了翻白眼,“我修为即将突破,你没有忘记咱俩的约定吧?” “自然没忘。”王安对此兴致盎然,“狗哥修为突破至煞身境,届时我们再切磋一场?” “不了。” 墨云断然摇头。 开玩笑。 妖类修行第二境,也就体魄强横程度高于人类修行者。 其余诸多方面皆有不如。 那明显是出自名门,游历诸地的玄悲和尚,以人类修行第二境的修为,同王安这个第一境武夫相厮杀,都未能讨得到一点儿好处。 自己又能与他过几招? 打不过他颜面受损还得死撑着不说,万一他又把自己当做可以匹敌的对手,每天缠着自己切磋。 自己岂不是要每天挨他的打? 太可怕了。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干! “七日之后,你来帮我渡过煞身之劫。 我找到了一个僻静地方,大概率不会被修行者察觉。 不过鬼祟无影,闻风而动,无法防范。 到时就靠你诛杀它们了。”墨云嘱咐道。 “好。”王安一口答应。 鬼类天生为王安克制,只要被他拳意笼罩,立时化作他的伥鬼扈从,每日向他的拳意精神奉献神元。 今次斩杀黄一行、王首吉两人,他们的魂灵亦已变作了王安的伥鬼。 “回府了。” 王安惦记着此行最大的收获‘大光明拳’,向墨云说了一句,转身就要匆匆离开。 墨云立刻人立而起,吞下一颗幻形丹。 化作先前平平无奇地模样,跟在王安身后。 不多时,两者就离开了城郊。 秋风吹起,茅草纷纷倒伏。 王安与玄悲和尚交手的痕迹便被原上荒草遮掩去,不为人所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124、请柬 府衙对面,神化府中门敞开着。 台阶下,陈六牵着一匹油亮壮马不时踱步,却不敢踏足明明无人看守的神化府内。 他神色拘谨,低着脑袋,不敢看对面庄严高耸的府衙门第,只偶尔探头往街道两头看看。 显然是在等王安回来。 郑伯这时间转去买菜,预备午饭了。 府内也有几个看守的门丁,让陈六把马交给他们,就可以离去。 陈六偏偏不肯。 执意要等王安回来。 说是有要事相告。 如此门丁也就不再强求。 这时,一阵喇叭唢呐的声音远远地从街那头传来,一队人穿红戴绿,喜气洋洋地朝这头走来,沿路不断撒着喜糖。 接亲的队伍漫过了长街中段。 不少喜糖洒在台阶上下。 有门丁喜滋滋地朝队伍道了声喜,捡起地上的喜糖分给几个同伴。 陈六也弯腰把周围的几颗糖捡了起来,揣进怀里。 正在这时,队伍中间簇拥着花轿的一个婆子忽然冲出队列,似被鬼追似地奔到了陈六跟前,直接将一册红纸塞进了他的怀里。 门丁们见此一幕,都觉得惊奇。 又见那婆子张嘴似是与陈六说了些什么。 只是敲敲打打乐器的声音太响,门丁们未在陈六旁侧,自然未听清婆子说些什么。 不等婆子说完,接亲队伍里又冲出几人,把婆子连拉带拽地拖了回去。 有门丁注意到那婆子神色惶急,满脸泪水。 顿时心中起疑。 迎亲队伍徐徐而去。 门丁转过脸来,一看陈六神色有些古怪,立知此事或有蹊跷,忍不住问道:“差爷,那婆子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六穿着捕快服,背后就有一个醒目的‘捕’字。 身份不言而明。 门丁们自然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陈六捏着婆子塞给他的红笺,正要回话,便听有门丁喊了一声:“小王大人回来了!” 小王大人! 陈六急忙扭头。 果然见王安带着化为人形的墨云,抓着一把喜糖撒了过来:“这家人娶亲真豪气,我捡了不少喜糖,都吃一颗,沾沾喜气。” “诶,谢小王大人!” “刚才我也捡了几颗,还没来得及吃……” 门丁笑着应声,捡了喜糖。 神化府一应内务多由白驴仙负责,这些护院门丁都是其雇佣来的。 王安性格平和,为人友善,自然与门丁们打成一片。 “给你,最后一颗了。”他从怀中又摸出一颗糖来,递给了神色拘谨,手足无措的陈六,“多谢你帮我把马牵来。 神化府与府衙互不统属。 但你昨日为神化府引路,缉拿妖鬼亦是奋勇争先,我总不会亏待了你。” 说着,王安就从储物囊中拿出一锭十两银子,再递给陈六:“这便是神化府这边给你的奖励!” 府衙知道陈六为神化府做过事,多半不可能有任何赏赐。 陈六哪里想到自己只是跑了跑腿,夜间半途起意去追小王大人他们,反被妖道缠上,其实有给他们拖后腿之嫌,就这还得了十两银子这般重的赏赐! 他心中一暖,一咬牙克制住了接过银子的冲动。 向王安俯首道:“大人,方才府衙来人,寻我过去问话,我、我没有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 王安听言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他笑了笑,依旧把一锭白银拍在了陈六手里:“神化府办案,涉及妖鬼邪祟是寻常事。 更何况大多数时候,府衙不喜我等办案,还要横加阻挠。 甚至亲自参与戕害百姓之事中。 便如今日这桩案子。 看似是邪鬼作祟,实则邪鬼背后潜藏妖道。 说是妖道祸害人命,却是因府衙供奉为之张目撑腰。 你若进了神化府,所要面对便不只是种种诡异恐怖之事,更有世俗权力施压于你之父母亲族,修行者使一个咒法,更能叫你全家丧命! 回去吧。 好好做你的捕快就行。” “我、我无父无母!”听完王安所言,陈六面庞猛地涨红,半晌憋出一句话来。 王安皱了皱眉:“无父无母怎做得捕快?” 衙门捕快多为子承父业,基本没有哪个捕快父祖没做过同样行当。 “我是顶了同乡陈勇的捕快名额。 那时节,我们那边刚发生一件闹鬼的案子,陈勇没考到府衙来做捕快,反而做了巡检捕快。 他害怕撞上这些事,我就用攒下的钱跟他换了这个差事!”陈六又把十两白银递向王安,执意不肯收下。 其所求者,并非十两白银。 而是在神化府办差。 王安闻言沉默良久。 之后。 他上下打量了陈六一番,笑道:“既然如此,你无牵无挂,亦无有畏惧,又一心想进神化府做事,我便准允此事了! 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以后就搬到府里来住! 这十两银子依旧留给你,我送出去的奖励,焉有收回之理?” “诶,是!” 陈六听言狂喜,连连道谢,把马缰绳连着一张红笺递到王安怀里,喜滋滋地向王安道别,转身就要回家去收拾东西。 “慢着!”这时,王安叫住了他。 把壮马缰绳重又递到其手里,笑着道:“你去搬家,莫非要走路回去,再走路过来? 那般多浪费时间。 骑马回去吧,届时用它来帮你拉东西过来就可。”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陈六赶忙应声,心中更是感动。 虽然小王大人年纪比自己还小些,但在他面前,自己却觉得像是遇到了家门长辈一般。 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嗯。” 王安点了点头,一看手上还有张红笺。 红笺上写着‘请柬’二字。 翻开便发现这是一张请帖。 受邀人名姓未有书写,乃是空白,只写着邀请者-新婚夫妇及其父母的名字。 看日期,就是今日正午的喜宴。 “这请柬……” 王安忽而方才走过街道的接亲队伍,本能地感觉有些怪异。 陈六看到红笺,亦是脸色一变,顿时想起了那婆子冲出队伍到自己跟前时,哭着说的那些话。 他连忙道:“方才那接亲队伍里,新娘子轿旁有个婆子冲过来就将这封请柬给了我,她脸上带泪,似乎惊惶不已,嘴里竟对我说什么,让我救救她女儿。 说是过了今夜,她女儿就没命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125、殙 “她女儿是谁?” 王安拧眉看向陈六。 旋而意识到,对方亦是毫无线索。 又再度看向手中那张请柬,上面写着新婚夫妇的名字。 那个婆子的女儿,会不会就是新娘? 否则她又不向陈六交代女儿名姓,又不说自家住在何地,只给了一张写有喜宴地址的请柬。 岂不正说明,其女儿与这场喜宴有很深的关联? “婆子的女儿会不会就是接亲队接走的新娘子?”有神思敏捷的门丁当场反应过来。 另有门丁发出质疑:“新娘子的父母怎会在接亲队伍里?这不合礼仪,除非她是乔装打扮混进队伍里的,那倒能说得过去!” 陈六这时忽然道:“那婆子身上没有点缀红绸布! 我看得清楚,接亲队里其他人或头上绑着红布,或腰间系着红带,那婆子身上却未有任何点缀! 当时人发现她冲过来,将其拖走时,面色亦多讶然。 那些人极可能也未想到,婆子会出现在接亲队伍里!” “如是。 婆子极可能是新娘子的母亲了。 她所言的救救其女,亦大概率是请你救新娘子。”王安沉声道,“她看你穿着捕快服饰,又离她较近,所以冲出求救。 府衙虽在对面,但想要求救却得击鼓鸣冤,经历种种程序审问过后,才会接下案子。 时间紧急。 她不能如此做。 或许也有其他顾虑,觉得此案府衙可能不会理会。 毕竟事涉姻亲,大喜之事,府衙怎会拆台做恶人?” 王安目光扫过请柬上的日期,正是今日。 忽有所感。 “查!” 他将请柬递给墨云:“查查黄历,看看今日可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墨云接过请柬,快步走进府内。 陈六跟着王安亦在其后牵马走进府中。 不多时,墨云便捧着一本黄历走过来,翻到了今天这一页:十月十八,宜祭祀、安葬,余事不取; 忌:诸事不宜! “这样的日子却要成婚?”王安盯着黄历,忽然冷笑了几声。 即便是在前世新人结婚时,也多会看一看日子。 求个吉利。 更不提而今这世代! 怎么会有人选在这样‘不吉利’的日子成婚? “这成的是个什么婚?!” 王安拿过请柬,走到院中,将栓到树前的壮马缰绳又解开去,同墨云、陈六说道:“此事尚无定论,亦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寻新人晦气,想请公门中人去闹事。 因而前去调查之人不宜多。 只我一人便可。 墨云,你留在此地等消息。 陈六,你还是先回去搬东西过来。 给他寻一驾车来供他搬家,墨云!” “是!”墨云耳朵一动,肃然应声。 陈六未想到刚进神化府就面对这种场面,一时间更觉兴奋,也跟着应了一声事。 哒哒哒…… 王安牵马出了神化府。 旋而翻身上马,马蹄声如雨点,不多时便消失在街道上。 请帖上写有喜宴设在何地,是城北安平坊内第二道街一户姓孙的人家。 壮马脚力很快。 二三刻时间就穿过了大半南平城,在安平坊前的石牌坊下停住,王安重又牵着马,徐徐走进街坊内。 一眼就看到有户人家门前挂着贴有‘囍’字的红灯笼,有人在门外头放了一挂鞭炮。 噼啪声响为街市添了几分热闹。 街道两旁的铺子里,掌柜、伙计们挤到门前来看,面上神色诡异,多见唏嘘之色,无有丝毫见人成婚办喜事的热闹情状。 就连那有喜事的人家宅子前,也是人丁稀少。 数个高高大大的男丁腰系着红绸带,守在宅门两侧,盯着过往行人,虎视眈眈。 却不像是迎客来道喜。 更像是守住门,生怕有人踏进去一样。 门前亦没有其他宾客聚集,王安隔着半条街看了看,倒能看到宅子里有人来往。 他思忖了下,牵马到临近孙宅的一个客栈,唤来小二把自己的马带到后院去,又订了间房,与掌柜闲聊一般的提到:“隔壁这户人家这是办喜事? 倒不像是家有喜事,一点也不热闹。” “嘿,门前挂着红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囍’字儿呢,可不就是喜事!”掌柜拨着算珠,听到王安所言,手上动作一顿,有些诡异地笑着道,“不过客官您觉得不热闹那也是正常。 毕竟,这家办得究竟是喜事,还是丧事,现下确实难说。 得过两天才能见分晓。” “哦?何出此言?”王安眉毛一扬,诧异道。 掌柜凑近王安耳边,以手掩住口,低声道:“这次成婚办喜事的是孙家的独子,这位早年间爱好流连花柳之地,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人眼看着已经废了。 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就听说他已经卧病不起,很少见他出门了。 直到这半个月来,他家几乎每隔一日都得请一回医家! 药材铺的老张说,半个多月前孙家已经开始频繁地从他买上年坟的人参了! 人参呐,客官您知道吧? 这是人弥留之际,为了把他命吊住才用的玩意儿!” 王安拧眉道:“所以这孙家为独子娶妻,多半是为了给儿子冲喜,以祈他能好转过来?” “都这样了,冲喜就能活得过来?”掌柜撇了撇嘴,连连摇头,“反正我是不信! 冲喜那玩意能有用,会有那么多年轻小寡妇? 会有那么多姨娘跟嗣子荒唐的?” 他顿了顿,听着外面不知是哀乐还是喜乐的喇叭唢呐声,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一位黄花大闺女,以后一辈子都要为人守寡了。 听说孙家娶的这闺女,出身不好,家里穷。 她爹二十两银子就把她卖了! 她这会儿估计还不知道,还觉得自己真是要嫁入好人家了吧?” “啧……”掌柜张了张口,脸上神色莫名。 王安点了点头,未再多言其他,而是道:“我出去转转看看。” 随后便在掌柜的应声中,走出了客栈,瞥了隔壁的孙宅一眼,背着手在街道上溜溜达达,不多时即转过了前街,绕到了后面一偏僻里弄中。 这条巷弄就有前街许多宅院的后门。 孙家后门亦在此间。 巷子两边高墙逼仄,寻常人难以翻越。 孙家后门那更有人聚集看守着,想从后门直入却也不可能。 王安绕到一个转角,避过他人耳目,踩着墙壁蹭蹭几声就翻到了高墙上,身形提纵之间,落到一座屋舍的屋脊正中。 126、殙2 “她女儿是谁?” 王安拧眉看向陈六。 旋而意识到,对方亦是毫无线索。 又再度看向手中那张请柬,上面写着新婚夫妇的名字。 那个婆子的女儿,会不会就是新娘? 否则她又不向陈六交代女儿名姓,又不说自家住在何地,只给了一张写有喜宴地址的请柬。 岂不正说明,其女儿与这场喜宴有很深的关联? “婆子的女儿会不会就是接亲队接走的新娘子?”有神思敏捷的门丁当场反应过来。 另有门丁发出质疑:“新娘子的父母怎会在接亲队伍里?这不合礼仪,除非她是乔装打扮混进队伍里的,那倒能说得过去!” 陈六这时忽然道:“那婆子身上没有点缀红绸布! 我看得清楚,接亲队里其他人或头上绑着红布,或腰间系着红带,那婆子身上却未有任何点缀! 当时人发现她冲过来,将其拖走时,面色亦多讶然。 那些人极可能也未想到,婆子会出现在接亲队伍里!” “如是。 婆子极可能是新娘子的母亲了。 她所言的救救其女,亦大概率是请你救新娘子。”王安沉声道,“她看你穿着捕快服饰,又离她较近,所以冲出求救。 府衙虽在对面,但想要求救却得击鼓鸣冤,经历种种程序审问过后,才会接下案子。 时间紧急。 她不能如此做。 或许也有其他顾虑,觉得此案府衙可能不会理会。 毕竟事涉姻亲,大喜之事,府衙怎会拆台做恶人?” 王安目光扫过请柬上的日期,正是今日。 忽有所感。 “查!” 他将请柬递给墨云:“查查黄历,看看今日可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墨云接过请柬,快步走进府内。 陈六跟着王安亦在其后牵马走进府中。 不多时,墨云便捧着一本黄历走过来,翻到了今天这一页:十月十八,宜祭祀、安葬,余事不取; 忌:诸事不宜! “这样的日子却要成婚?”王安盯着黄历,忽然冷笑了几声。 即便是在前世新人结婚时,也多会看一看日子。 求个吉利。 更不提而今这世代! 怎么会有人选在这样‘不吉利’的日子成婚? “这成的是个什么婚?!” 王安拿过请柬,走到院中,将栓到树前的壮马缰绳又解开去,同墨云、陈六说道:“此事尚无定论,亦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寻新人晦气,想请公门中人去闹事。 因而前去调查之人不宜多。 只我一人便可。 墨云,你留在此地等消息。 陈六,你还是先回去搬东西过来。 给他寻一驾车来供他搬家,墨云!” “是!”墨云耳朵一动,肃然应声。 陈六未想到刚进神化府就面对这种场面,一时间更觉兴奋,也跟着应了一声事。 哒哒哒…… 王安牵马出了神化府。 旋而翻身上马,马蹄声如雨点,不多时便消失在街道上。 请帖上写有喜宴设在何地,是城北安平坊内第二道街一户姓孙的人家。 壮马脚力很快。 二三刻时间就穿过了大半南平城,在安平坊前的石牌坊下停住,王安重又牵着马,徐徐走进街坊内。 一眼就看到有户人家门前挂着贴有‘囍’字的红灯笼,有人在门外头放了一挂鞭炮。 噼啪声响为街市添了几分热闹。 街道两旁的铺子里,掌柜、伙计们挤到门前来看,面上神色诡异,多见唏嘘之色,无有丝毫见人成婚办喜事的热闹情状。 就连那有喜事的人家宅子前,也是人丁稀少。 数个高高大大的男丁腰系着红绸带,守在宅门两侧,盯着过往行人,虎视眈眈。 却不像是迎客来道喜。 更像是守住门,生怕有人踏进去一样。 门前亦没有其他宾客聚集,王安隔着半条街看了看,倒能看到宅子里有人来往。 他思忖了下,牵马到临近孙宅的一个客栈,唤来小二把自己的马带到后院去,又订了间房,与掌柜闲聊一般的提到:“隔壁这户人家这是办喜事? 倒不像是家有喜事,一点也不热闹。” “嘿,门前挂着红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囍’字儿呢,可不就是喜事!”掌柜拨着算珠,听到王安所言,手上动作一顿,有些诡异地笑着道,“不过客官您觉得不热闹那也是正常。 毕竟,这家办得究竟是喜事,还是丧事,现下确实难说。 得过两天才能见分晓。” “哦?何出此言?”王安眉毛一扬,诧异道。 掌柜凑近王安耳边,以手掩住口,低声道:“这次成婚办喜事的是孙家的独子,这位早年间爱好流连花柳之地,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人眼看着已经废了。 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就听说他已经卧病不起,很少见他出门了。 直到这半个月来,他家几乎每隔一日都得请一回医家! 药材铺的老张说,半个多月前孙家已经开始频繁地从他买上年坟的人参了! 人参呐,客官您知道吧? 这是人弥留之际,为了把他命吊住才用的玩意儿!” 王安拧眉道:“所以这孙家为独子娶妻,多半是为了给儿子冲喜,以祈他能好转过来?” “都这样了,冲喜就能活得过来?”掌柜撇了撇嘴,连连摇头,“反正我是不信! 冲喜那玩意能有用,会有那么多年轻小寡妇? 会有那么多姨娘跟嗣子荒唐的?” 他顿了顿,听着外面不知是哀乐还是喜乐的喇叭唢呐声,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一位黄花大闺女,以后一辈子都要为人守寡了。 听说孙家娶的这闺女,出身不好,家里穷。 她爹二十两银子就把她卖了! 她这会儿估计还不知道,还觉得自己真是要嫁入好人家了吧?” “啧……”掌柜张了张口,脸上神色莫名。 王安点了点头,未再多言其他,而是道:“我出去转转看看。” 随后便在掌柜的应声中,走出了客栈,瞥了隔壁的孙宅一眼,背着手在街道上溜溜达达,不多时即转过了前街,绕到了后面一偏僻里弄中。 这条巷弄就有前街许多宅院的后门。 孙家后门亦在此间。 巷子两边高墙逼仄,寻常人难以翻越。 孙家后门那更有人聚集看守着,想从后门直入却也不可能。 王安绕到一个转角,避过他人耳目,踩着墙壁蹭蹭几声就翻到了高墙上,身形提纵之间,落到一座屋舍的屋脊正中。 127、殙3 “她女儿是谁?” 王安拧眉看向陈六。 旋而意识到,对方亦是毫无线索。 又再度看向手中那张请柬,上面写着新婚夫妇的名字。 那个婆子的女儿,会不会就是新娘? 否则她又不向陈六交代女儿名姓,又不说自家住在何地,只给了一张写有喜宴地址的请柬。 岂不正说明,其女儿与这场喜宴有很深的关联? “婆子的女儿会不会就是接亲队接走的新娘子?”有神思敏捷的门丁当场反应过来。 另有门丁发出质疑:“新娘子的父母怎会在接亲队伍里?这不合礼仪,除非她是乔装打扮混进队伍里的,那倒能说得过去!” 陈六这时忽然道:“那婆子身上没有点缀红绸布! 我看得清楚,接亲队里其他人或头上绑着红布,或腰间系着红带,那婆子身上却未有任何点缀! 当时人发现她冲过来,将其拖走时,面色亦多讶然。 那些人极可能也未想到,婆子会出现在接亲队伍里!” “如是。 婆子极可能是新娘子的母亲了。 她所言的救救其女,亦大概率是请你救新娘子。”王安沉声道,“她看你穿着捕快服饰,又离她较近,所以冲出求救。 府衙虽在对面,但想要求救却得击鼓鸣冤,经历种种程序审问过后,才会接下案子。 时间紧急。 她不能如此做。 或许也有其他顾虑,觉得此案府衙可能不会理会。 毕竟事涉姻亲,大喜之事,府衙怎会拆台做恶人?” 王安目光扫过请柬上的日期,正是今日。 忽有所感。 “查!” 他将请柬递给墨云:“查查黄历,看看今日可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墨云接过请柬,快步走进府内。 陈六跟着王安亦在其后牵马走进府中。 不多时,墨云便捧着一本黄历走过来,翻到了今天这一页:十月十八,宜祭祀、安葬,余事不取; 忌:诸事不宜! “这样的日子却要成婚?”王安盯着黄历,忽然冷笑了几声。 即便是在前世新人结婚时,也多会看一看日子。 求个吉利。 更不提而今这世代! 怎么会有人选在这样‘不吉利’的日子成婚? “这成的是个什么婚?!” 王安拿过请柬,走到院中,将栓到树前的壮马缰绳又解开去,同墨云、陈六说道:“此事尚无定论,亦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寻新人晦气,想请公门中人去闹事。 因而前去调查之人不宜多。 只我一人便可。 墨云,你留在此地等消息。 陈六,你还是先回去搬东西过来。 给他寻一驾车来供他搬家,墨云!” “是!”墨云耳朵一动,肃然应声。 陈六未想到刚进神化府就面对这种场面,一时间更觉兴奋,也跟着应了一声事。 哒哒哒…… 王安牵马出了神化府。 旋而翻身上马,马蹄声如雨点,不多时便消失在街道上。 请帖上写有喜宴设在何地,是城北安平坊内第二道街一户姓孙的人家。 壮马脚力很快。 二三刻时间就穿过了大半南平城,在安平坊前的石牌坊下停住,王安重又牵着马,徐徐走进街坊内。 一眼就看到有户人家门前挂着贴有‘囍’字的红灯笼,有人在门外头放了一挂鞭炮。 噼啪声响为街市添了几分热闹。 街道两旁的铺子里,掌柜、伙计们挤到门前来看,面上神色诡异,多见唏嘘之色,无有丝毫见人成婚办喜事的热闹情状。 就连那有喜事的人家宅子前,也是人丁稀少。 数个高高大大的男丁腰系着红绸带,守在宅门两侧,盯着过往行人,虎视眈眈。 却不像是迎客来道喜。 更像是守住门,生怕有人踏进去一样。 门前亦没有其他宾客聚集,王安隔着半条街看了看,倒能看到宅子里有人来往。 他思忖了下,牵马到临近孙宅的一个客栈,唤来小二把自己的马带到后院去,又订了间房,与掌柜闲聊一般的提到:“隔壁这户人家这是办喜事? 倒不像是家有喜事,一点也不热闹。” “嘿,门前挂着红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囍’字儿呢,可不就是喜事!”掌柜拨着算珠,听到王安所言,手上动作一顿,有些诡异地笑着道,“不过客官您觉得不热闹那也是正常。 毕竟,这家办得究竟是喜事,还是丧事,现下确实难说。 得过两天才能见分晓。” “哦?何出此言?”王安眉毛一扬,诧异道。 掌柜凑近王安耳边,以手掩住口,低声道:“这次成婚办喜事的是孙家的独子,这位早年间爱好流连花柳之地,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人眼看着已经废了。 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就听说他已经卧病不起,很少见他出门了。 直到这半个月来,他家几乎每隔一日都得请一回医家! 药材铺的老张说,半个多月前孙家已经开始频繁地从他买上年坟的人参了! 人参呐,客官您知道吧? 这是人弥留之际,为了把他命吊住才用的玩意儿!” 王安拧眉道:“所以这孙家为独子娶妻,多半是为了给儿子冲喜,以祈他能好转过来?” “都这样了,冲喜就能活得过来?”掌柜撇了撇嘴,连连摇头,“反正我是不信! 冲喜那玩意能有用,会有那么多年轻小寡妇? 会有那么多姨娘跟嗣子荒唐的?” 他顿了顿,听着外面不知是哀乐还是喜乐的喇叭唢呐声,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一位黄花大闺女,以后一辈子都要为人守寡了。 听说孙家娶的这闺女,出身不好,家里穷。 她爹二十两银子就把她卖了! 她这会儿估计还不知道,还觉得自己真是要嫁入好人家了吧?” “啧……”掌柜张了张口,脸上神色莫名。 王安点了点头,未再多言其他,而是道:“我出去转转看看。” 随后便在掌柜的应声中,走出了客栈,瞥了隔壁的孙宅一眼,背着手在街道上溜溜达达,不多时即转过了前街,绕到了后面一偏僻里弄中。 这条巷弄就有前街许多宅院的后门。 孙家后门亦在此间。 巷子两边高墙逼仄,寻常人难以翻越。 孙家后门那更有人聚集看守着,想从后门直入却也不可能。 王安绕到一个转角,避过他人耳目,踩着墙壁蹭蹭几声就翻到了高墙上,身形提纵之间,落到一座屋舍的屋脊正中。 128、殙4 “她女儿是谁?” 王安拧眉看向陈六。 旋而意识到,对方亦是毫无线索。 又再度看向手中那张请柬,上面写着新婚夫妇的名字。 那个婆子的女儿,会不会就是新娘? 否则她又不向陈六交代女儿名姓,又不说自家住在何地,只给了一张写有喜宴地址的请柬。 岂不正说明,其女儿与这场喜宴有很深的关联? “婆子的女儿会不会就是接亲队接走的新娘子?”有神思敏捷的门丁当场反应过来。 另有门丁发出质疑:“新娘子的父母怎会在接亲队伍里?这不合礼仪,除非她是乔装打扮混进队伍里的,那倒能说得过去!” 陈六这时忽然道:“那婆子身上没有点缀红绸布! 我看得清楚,接亲队里其他人或头上绑着红布,或腰间系着红带,那婆子身上却未有任何点缀! 当时人发现她冲过来,将其拖走时,面色亦多讶然。 那些人极可能也未想到,婆子会出现在接亲队伍里!” “如是。 婆子极可能是新娘子的母亲了。 她所言的救救其女,亦大概率是请你救新娘子。”王安沉声道,“她看你穿着捕快服饰,又离她较近,所以冲出求救。 府衙虽在对面,但想要求救却得击鼓鸣冤,经历种种程序审问过后,才会接下案子。 时间紧急。 她不能如此做。 或许也有其他顾虑,觉得此案府衙可能不会理会。 毕竟事涉姻亲,大喜之事,府衙怎会拆台做恶人?” 王安目光扫过请柬上的日期,正是今日。 忽有所感。 “查!” 他将请柬递给墨云:“查查黄历,看看今日可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墨云接过请柬,快步走进府内。 陈六跟着王安亦在其后牵马走进府中。 不多时,墨云便捧着一本黄历走过来,翻到了今天这一页:十月十八,宜祭祀、安葬,余事不取; 忌:诸事不宜! “这样的日子却要成婚?”王安盯着黄历,忽然冷笑了几声。 即便是在前世新人结婚时,也多会看一看日子。 求个吉利。 更不提而今这世代! 怎么会有人选在这样‘不吉利’的日子成婚? “这成的是个什么婚?!” 王安拿过请柬,走到院中,将栓到树前的壮马缰绳又解开去,同墨云、陈六说道:“此事尚无定论,亦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寻新人晦气,想请公门中人去闹事。 因而前去调查之人不宜多。 只我一人便可。 墨云,你留在此地等消息。 陈六,你还是先回去搬东西过来。 给他寻一驾车来供他搬家,墨云!” “是!”墨云耳朵一动,肃然应声。 陈六未想到刚进神化府就面对这种场面,一时间更觉兴奋,也跟着应了一声事。 哒哒哒…… 王安牵马出了神化府。 旋而翻身上马,马蹄声如雨点,不多时便消失在街道上。 请帖上写有喜宴设在何地,是城北安平坊内第二道街一户姓孙的人家。 壮马脚力很快。 二三刻时间就穿过了大半南平城,在安平坊前的石牌坊下停住,王安重又牵着马,徐徐走进街坊内。 一眼就看到有户人家门前挂着贴有‘囍’字的红灯笼,有人在门外头放了一挂鞭炮。 噼啪声响为街市添了几分热闹。 街道两旁的铺子里,掌柜、伙计们挤到门前来看,面上神色诡异,多见唏嘘之色,无有丝毫见人成婚办喜事的热闹情状。 就连那有喜事的人家宅子前,也是人丁稀少。 数个高高大大的男丁腰系着红绸带,守在宅门两侧,盯着过往行人,虎视眈眈。 却不像是迎客来道喜。 更像是守住门,生怕有人踏进去一样。 门前亦没有其他宾客聚集,王安隔着半条街看了看,倒能看到宅子里有人来往。 他思忖了下,牵马到临近孙宅的一个客栈,唤来小二把自己的马带到后院去,又订了间房,与掌柜闲聊一般的提到:“隔壁这户人家这是办喜事? 倒不像是家有喜事,一点也不热闹。” “嘿,门前挂着红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囍’字儿呢,可不就是喜事!”掌柜拨着算珠,听到王安所言,手上动作一顿,有些诡异地笑着道,“不过客官您觉得不热闹那也是正常。 毕竟,这家办得究竟是喜事,还是丧事,现下确实难说。 得过两天才能见分晓。” “哦?何出此言?”王安眉毛一扬,诧异道。 掌柜凑近王安耳边,以手掩住口,低声道:“这次成婚办喜事的是孙家的独子,这位早年间爱好流连花柳之地,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人眼看着已经废了。 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就听说他已经卧病不起,很少见他出门了。 直到这半个月来,他家几乎每隔一日都得请一回医家! 药材铺的老张说,半个多月前孙家已经开始频繁地从他买上年坟的人参了! 人参呐,客官您知道吧? 这是人弥留之际,为了把他命吊住才用的玩意儿!” 王安拧眉道:“所以这孙家为独子娶妻,多半是为了给儿子冲喜,以祈他能好转过来?” “都这样了,冲喜就能活得过来?”掌柜撇了撇嘴,连连摇头,“反正我是不信! 冲喜那玩意能有用,会有那么多年轻小寡妇? 会有那么多姨娘跟嗣子荒唐的?” 他顿了顿,听着外面不知是哀乐还是喜乐的喇叭唢呐声,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一位黄花大闺女,以后一辈子都要为人守寡了。 听说孙家娶的这闺女,出身不好,家里穷。 她爹二十两银子就把她卖了! 她这会儿估计还不知道,还觉得自己真是要嫁入好人家了吧?” “啧……”掌柜张了张口,脸上神色莫名。 王安点了点头,未再多言其他,而是道:“我出去转转看看。” 随后便在掌柜的应声中,走出了客栈,瞥了隔壁的孙宅一眼,背着手在街道上溜溜达达,不多时即转过了前街,绕到了后面一偏僻里弄中。 这条巷弄就有前街许多宅院的后门。 孙家后门亦在此间。 巷子两边高墙逼仄,寻常人难以翻越。 孙家后门那更有人聚集看守着,想从后门直入却也不可能。 王安绕到一个转角,避过他人耳目,踩着墙壁蹭蹭几声就翻到了高墙上,身形提纵之间,落到一座屋舍的屋脊正中。 129、殙5 “她女儿是谁?” 王安拧眉看向陈六。 旋而意识到,对方亦是毫无线索。 又再度看向手中那张请柬,上面写着新婚夫妇的名字。 那个婆子的女儿,会不会就是新娘? 否则她又不向陈六交代女儿名姓,又不说自家住在何地,只给了一张写有喜宴地址的请柬。 岂不正说明,其女儿与这场喜宴有很深的关联? “婆子的女儿会不会就是接亲队接走的新娘子?”有神思敏捷的门丁当场反应过来。 另有门丁发出质疑:“新娘子的父母怎会在接亲队伍里?这不合礼仪,除非她是乔装打扮混进队伍里的,那倒能说得过去!” 陈六这时忽然道:“那婆子身上没有点缀红绸布! 我看得清楚,接亲队里其他人或头上绑着红布,或腰间系着红带,那婆子身上却未有任何点缀! 当时人发现她冲过来,将其拖走时,面色亦多讶然。 那些人极可能也未想到,婆子会出现在接亲队伍里!” “如是。 婆子极可能是新娘子的母亲了。 她所言的救救其女,亦大概率是请你救新娘子。”王安沉声道,“她看你穿着捕快服饰,又离她较近,所以冲出求救。 府衙虽在对面,但想要求救却得击鼓鸣冤,经历种种程序审问过后,才会接下案子。 时间紧急。 她不能如此做。 或许也有其他顾虑,觉得此案府衙可能不会理会。 毕竟事涉姻亲,大喜之事,府衙怎会拆台做恶人?” 王安目光扫过请柬上的日期,正是今日。 忽有所感。 “查!” 他将请柬递给墨云:“查查黄历,看看今日可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墨云接过请柬,快步走进府内。 陈六跟着王安亦在其后牵马走进府中。 不多时,墨云便捧着一本黄历走过来,翻到了今天这一页:十月十八,宜祭祀、安葬,余事不取; 忌:诸事不宜! “这样的日子却要成婚?”王安盯着黄历,忽然冷笑了几声。 即便是在前世新人结婚时,也多会看一看日子。 求个吉利。 更不提而今这世代! 怎么会有人选在这样‘不吉利’的日子成婚? “这成的是个什么婚?!” 王安拿过请柬,走到院中,将栓到树前的壮马缰绳又解开去,同墨云、陈六说道:“此事尚无定论,亦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寻新人晦气,想请公门中人去闹事。 因而前去调查之人不宜多。 只我一人便可。 墨云,你留在此地等消息。 陈六,你还是先回去搬东西过来。 给他寻一驾车来供他搬家,墨云!” “是!”墨云耳朵一动,肃然应声。 陈六未想到刚进神化府就面对这种场面,一时间更觉兴奋,也跟着应了一声事。 哒哒哒…… 王安牵马出了神化府。 旋而翻身上马,马蹄声如雨点,不多时便消失在街道上。 请帖上写有喜宴设在何地,是城北安平坊内第二道街一户姓孙的人家。 壮马脚力很快。 二三刻时间就穿过了大半南平城,在安平坊前的石牌坊下停住,王安重又牵着马,徐徐走进街坊内。 一眼就看到有户人家门前挂着贴有‘囍’字的红灯笼,有人在门外头放了一挂鞭炮。 噼啪声响为街市添了几分热闹。 街道两旁的铺子里,掌柜、伙计们挤到门前来看,面上神色诡异,多见唏嘘之色,无有丝毫见人成婚办喜事的热闹情状。 就连那有喜事的人家宅子前,也是人丁稀少。 数个高高大大的男丁腰系着红绸带,守在宅门两侧,盯着过往行人,虎视眈眈。 却不像是迎客来道喜。 更像是守住门,生怕有人踏进去一样。 门前亦没有其他宾客聚集,王安隔着半条街看了看,倒能看到宅子里有人来往。 他思忖了下,牵马到临近孙宅的一个客栈,唤来小二把自己的马带到后院去,又订了间房,与掌柜闲聊一般的提到:“隔壁这户人家这是办喜事? 倒不像是家有喜事,一点也不热闹。” “嘿,门前挂着红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囍’字儿呢,可不就是喜事!”掌柜拨着算珠,听到王安所言,手上动作一顿,有些诡异地笑着道,“不过客官您觉得不热闹那也是正常。 毕竟,这家办得究竟是喜事,还是丧事,现下确实难说。 得过两天才能见分晓。” “哦?何出此言?”王安眉毛一扬,诧异道。 掌柜凑近王安耳边,以手掩住口,低声道:“这次成婚办喜事的是孙家的独子,这位早年间爱好流连花柳之地,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人眼看着已经废了。 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就听说他已经卧病不起,很少见他出门了。 直到这半个月来,他家几乎每隔一日都得请一回医家! 药材铺的老张说,半个多月前孙家已经开始频繁地从他买上年坟的人参了! 人参呐,客官您知道吧? 这是人弥留之际,为了把他命吊住才用的玩意儿!” 王安拧眉道:“所以这孙家为独子娶妻,多半是为了给儿子冲喜,以祈他能好转过来?” “都这样了,冲喜就能活得过来?”掌柜撇了撇嘴,连连摇头,“反正我是不信! 冲喜那玩意能有用,会有那么多年轻小寡妇? 会有那么多姨娘跟嗣子荒唐的?” 他顿了顿,听着外面不知是哀乐还是喜乐的喇叭唢呐声,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一位黄花大闺女,以后一辈子都要为人守寡了。 听说孙家娶的这闺女,出身不好,家里穷。 她爹二十两银子就把她卖了! 她这会儿估计还不知道,还觉得自己真是要嫁入好人家了吧?” “啧……”掌柜张了张口,脸上神色莫名。 王安点了点头,未再多言其他,而是道:“我出去转转看看。” 随后便在掌柜的应声中,走出了客栈,瞥了隔壁的孙宅一眼,背着手在街道上溜溜达达,不多时即转过了前街,绕到了后面一偏僻里弄中。 这条巷弄就有前街许多宅院的后门。 孙家后门亦在此间。 巷子两边高墙逼仄,寻常人难以翻越。 孙家后门那更有人聚集看守着,想从后门直入却也不可能。 王安绕到一个转角,避过他人耳目,踩着墙壁蹭蹭几声就翻到了高墙上,身形提纵之间,落到一座屋舍的屋脊正中。 130、殙6 “她女儿是谁?” 王安拧眉看向陈六。 旋而意识到,对方亦是毫无线索。 又再度看向手中那张请柬,上面写着新婚夫妇的名字。 那个婆子的女儿,会不会就是新娘? 否则她又不向陈六交代女儿名姓,又不说自家住在何地,只给了一张写有喜宴地址的请柬。 岂不正说明,其女儿与这场喜宴有很深的关联? “婆子的女儿会不会就是接亲队接走的新娘子?”有神思敏捷的门丁当场反应过来。 另有门丁发出质疑:“新娘子的父母怎会在接亲队伍里?这不合礼仪,除非她是乔装打扮混进队伍里的,那倒能说得过去!” 陈六这时忽然道:“那婆子身上没有点缀红绸布! 我看得清楚,接亲队里其他人或头上绑着红布,或腰间系着红带,那婆子身上却未有任何点缀! 当时人发现她冲过来,将其拖走时,面色亦多讶然。 那些人极可能也未想到,婆子会出现在接亲队伍里!” “如是。 婆子极可能是新娘子的母亲了。 她所言的救救其女,亦大概率是请你救新娘子。”王安沉声道,“她看你穿着捕快服饰,又离她较近,所以冲出求救。 府衙虽在对面,但想要求救却得击鼓鸣冤,经历种种程序审问过后,才会接下案子。 时间紧急。 她不能如此做。 或许也有其他顾虑,觉得此案府衙可能不会理会。 毕竟事涉姻亲,大喜之事,府衙怎会拆台做恶人?” 王安目光扫过请柬上的日期,正是今日。 忽有所感。 “查!” 他将请柬递给墨云:“查查黄历,看看今日可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墨云接过请柬,快步走进府内。 陈六跟着王安亦在其后牵马走进府中。 不多时,墨云便捧着一本黄历走过来,翻到了今天这一页:十月十八,宜祭祀、安葬,余事不取; 忌:诸事不宜! “这样的日子却要成婚?”王安盯着黄历,忽然冷笑了几声。 即便是在前世新人结婚时,也多会看一看日子。 求个吉利。 更不提而今这世代! 怎么会有人选在这样‘不吉利’的日子成婚? “这成的是个什么婚?!” 王安拿过请柬,走到院中,将栓到树前的壮马缰绳又解开去,同墨云、陈六说道:“此事尚无定论,亦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寻新人晦气,想请公门中人去闹事。 因而前去调查之人不宜多。 只我一人便可。 墨云,你留在此地等消息。 陈六,你还是先回去搬东西过来。 给他寻一驾车来供他搬家,墨云!” “是!”墨云耳朵一动,肃然应声。 陈六未想到刚进神化府就面对这种场面,一时间更觉兴奋,也跟着应了一声事。 哒哒哒…… 王安牵马出了神化府。 旋而翻身上马,马蹄声如雨点,不多时便消失在街道上。 请帖上写有喜宴设在何地,是城北安平坊内第二道街一户姓孙的人家。 壮马脚力很快。 二三刻时间就穿过了大半南平城,在安平坊前的石牌坊下停住,王安重又牵着马,徐徐走进街坊内。 一眼就看到有户人家门前挂着贴有‘囍’字的红灯笼,有人在门外头放了一挂鞭炮。 噼啪声响为街市添了几分热闹。 街道两旁的铺子里,掌柜、伙计们挤到门前来看,面上神色诡异,多见唏嘘之色,无有丝毫见人成婚办喜事的热闹情状。 就连那有喜事的人家宅子前,也是人丁稀少。 数个高高大大的男丁腰系着红绸带,守在宅门两侧,盯着过往行人,虎视眈眈。 却不像是迎客来道喜。 更像是守住门,生怕有人踏进去一样。 门前亦没有其他宾客聚集,王安隔着半条街看了看,倒能看到宅子里有人来往。 他思忖了下,牵马到临近孙宅的一个客栈,唤来小二把自己的马带到后院去,又订了间房,与掌柜闲聊一般的提到:“隔壁这户人家这是办喜事? 倒不像是家有喜事,一点也不热闹。” “嘿,门前挂着红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囍’字儿呢,可不就是喜事!”掌柜拨着算珠,听到王安所言,手上动作一顿,有些诡异地笑着道,“不过客官您觉得不热闹那也是正常。 毕竟,这家办得究竟是喜事,还是丧事,现下确实难说。 得过两天才能见分晓。” “哦?何出此言?”王安眉毛一扬,诧异道。 掌柜凑近王安耳边,以手掩住口,低声道:“这次成婚办喜事的是孙家的独子,这位早年间爱好流连花柳之地,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人眼看着已经废了。 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就听说他已经卧病不起,很少见他出门了。 直到这半个月来,他家几乎每隔一日都得请一回医家! 药材铺的老张说,半个多月前孙家已经开始频繁地从他买上年坟的人参了! 人参呐,客官您知道吧? 这是人弥留之际,为了把他命吊住才用的玩意儿!” 王安拧眉道:“所以这孙家为独子娶妻,多半是为了给儿子冲喜,以祈他能好转过来?” “都这样了,冲喜就能活得过来?”掌柜撇了撇嘴,连连摇头,“反正我是不信! 冲喜那玩意能有用,会有那么多年轻小寡妇? 会有那么多姨娘跟嗣子荒唐的?” 他顿了顿,听着外面不知是哀乐还是喜乐的喇叭唢呐声,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一位黄花大闺女,以后一辈子都要为人守寡了。 听说孙家娶的这闺女,出身不好,家里穷。 她爹二十两银子就把她卖了! 她这会儿估计还不知道,还觉得自己真是要嫁入好人家了吧?” “啧……”掌柜张了张口,脸上神色莫名。 王安点了点头,未再多言其他,而是道:“我出去转转看看。” 随后便在掌柜的应声中,走出了客栈,瞥了隔壁的孙宅一眼,背着手在街道上溜溜达达,不多时即转过了前街,绕到了后面一偏僻里弄中。 这条巷弄就有前街许多宅院的后门。 孙家后门亦在此间。 巷子两边高墙逼仄,寻常人难以翻越。 孙家后门那更有人聚集看守着,想从后门直入却也不可能。 王安绕到一个转角,避过他人耳目,踩着墙壁蹭蹭几声就翻到了高墙上,身形提纵之间,落到一座屋舍的屋脊正中。 131、红玉 “孙长贵身亡之后,其父母秘不外宣其之死讯,反而不知从何处学来邪法。 以期令他们爱子得以复活!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今夜,孙父为其子举行仪典之时,反被邪物夺去性命。 孙母亦被邪物反噬,吞噬去自身不少精元血气,也是奄奄一息。 但纵奄奄一息,仍难逃律条审判! 我今将孙母捉拿去神化府定罪,不日告知南郡,了结此案!” 王安一番话说下来,众人看向他身后新娘的目光顿时都充满了怜悯。 孙父孙母此事做得极其隐秘,且严防死守。 附上丫鬟到头来竟都不知道内情,他们此时亦是后怕不已。 若被孙氏夫妇使用邪法成功,将来自家要伺候的‘孙长贵’,究竟该算是人还是鬼? “贵儿! 还我贵儿!” 在王安宣讲此案的时候,地上扑倒的孙母苏醒过来,入目见众丫鬟神色或厌弃或恐惧地看着自己,又回神想起自己多番布置,到头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独子复活的希望就此断绝。 立刻厉啸一声,扭头怨恨地盯住王安身后的新娘子,爬起来就朝新娘子扑去! 她无能撼动王安这样一拳擂死其子的男人,却将一腔怨毒都倾注在了一个无辜女子身上。 “可恨!” 王安面色骤冷,一耳光甩了过去! 啪! 孙母被打得几个踉跄,披头散发坐倒在地! “你之罪会有专人审判定夺,纵然不死,亦绝不可能再走出牢狱!”王安盯着孙母,厉声喝道。 在他目光逼视下,孙母反而畏畏缩缩,低下头,不发一言。 当时那根红绳以及角落里的人俑腹中冲出的尖牙人头反噬孙父孙母,主要便是因为王安的拳意精神暗中催动,否则,今夜王安若不守在这里,新娘子必然殒命! 没有第二种可能。 解决此间事时,王安已通过悬济府身份牌,向墨云发去消息。 令之速速赶来,带孙母回神化府查问。 此时他将案情与在场众人宣讲完毕,嘱咐他们明日可前往府衙对面神化府前的告示栏查看此案最终结果,神化府也正好派人赶了过来。 哒哒哒。 一矮壮汉子牵马而来,在一众俏丫鬟的注视下面庞泛红。 正是新入府的陈六。 “大人!” 他走近王安身前,拱手躬身行礼。 “将罪妇绑了,带回府中细细审问其罪!”王安一指地上跌坐着的孙母,开口说道。 陈六看眼下情形,却猜不出具体案情如何,他便先依王安所言,从马鞍上取下一捆绳索,将孙母五花大绑了起来。 王安随后转身看向新娘子。 新娘子一言不发,不知是何心情,见他忽然转身,似是受惊地兔子,往后退了退。 一张小脸上忽地布满红霞。 此时在凤冠霞帔,金红交加的吉服相映下,明媚照人,风华怒放。 这新娘子生得真是好看,可惜投生在一个那样的家庭里。 王安心中叹了口气,为新娘的境遇感觉怜悯。 同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在他脑海里浮现:“哥哥,你怎能负我,与别人成婚?” 声音如泣如诉,婉转绵柔。 正是与邪化河神深有关联的‘妹妹’! 王安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目光一颤,催运拳意精神观照自身,未发现异常。 发觉‘妹妹’的声音仅是昙花一现。 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心念转动之间,目光却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新娘子。 新娘子不敢抬头与他对视,被他的‘灼热目光’烫得晕生两腮,更加美不胜收。 她心脏砰砰直跳。 耳边那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孙氏一家欲谋害你之性命,其子更是早已病亡,你与他家之间的婚约自是不作数的。 这场婚礼亦不过是个笑话。” 王安出此言是为了安新娘子的心。 更是为了堵住他人悠悠之口。 免得谣言如刀再杀人。 如此,有他神化府在官方背书,围绕着新娘子的种种议论便都会消减许多。 新娘子以后再成婚嫁人虽然难免有影响,但影响也会被圈定在一个范围内。 新娘子螓首微低,脸上晕红已经褪去,她轻声道:“多谢大人搭救之恩。 小女子只盼能为大人做牛做马,以报大人救命之恩。” “分内之事,何须言谢?”王安摆了摆手,接着道,“不过此事虽已过去,但案件如今尚不能了结。 需要姑娘前往神化府一趟,将孙家与你家结亲之事,一一相告。” “小女子一定如实禀告。”新娘子再度蹲身行礼。 一应事皆安排妥当。 王安正要借孙宅的马车带新娘子赶回神化府,一个身影忽然从月亮门那边踉跄奔来,走到半途不慎被一块转世绊住脚,一下扑倒在地,口中仍凄厉地喊着:“红玉!红玉!” “娘!”听到那婆子的声音,新娘子身体一颤,眼中已有泪光凝聚。 但她站在台阶上,躲在王安背后,迟疑着没有走过去。 弃自己者,不正是自己父母么? “娘害了你,娘害了你啊!红玉!”婆子从地上爬起。 这时,有一人穿过月亮门,光着一只脚,踢踢踏踏地朝婆子奔过来,临近了,他一手去抓那婆子的头发,另一只手里紧攥的一根藤条已经重重挥下! “住手!” 不用王安提醒,这下陈六也知发生了什么。 他横穿过人群,一脚就把那男人踹倒,靴子踩在对方胸口,厉声喝道:“差人当面,你敢行凶伤人?!” 男人被陈六踹倒,方才八丈高的气势一下跌落回去,但想到自己做的事情也没犯什么律条,便冲陈六一瞪眼:“我管教我老婆,关官差什么事?” 他又一下反应过来:“亲家府上怎会有官差?” 神色却慌张心虚了起来。 一看他这副贼眉鼠眼的样子,陈六立知此中必定有些内情,当即冷哼一声,直接把他拽了起来,转身同王安说道:“大人,此人如何处置?” 王安目光扫过已挤过人群,泪水涟涟望着自己身后新娘,欲言又止的婆子,又在那男人身上稍稍停留,沉声道:“二位想来便是我身后这位姑娘的父母? 正好,我也要去寻你们。 你们既过来,我倒省了事。 一并带回神化府吧!” 132、罗教 “告示: 今有南平城孙氏夫妇,有一独子。 夫妇二人对其子溺爱纵容,教子无方,以至其子刚刚成年,即流连青楼花丛,终患花柳病,久治难愈,缠绵病榻,一个半月前身故。 然其父母不能接受独子殒命之事,即勾连淫祠邪社‘罗教’,从罗教一行走手中得一秘方,称于大吉之日为亡子结姻亲,为其成婚,并举办种种仪式,可将爱子从真空家乡请回。 新娘寿元更会过渡于其子身上。 为复活其子孙长贵,孙氏夫妇处心积虑,隐瞒爱子殒命之消息,每日以种种药液浸泡其子尸首,以延缓其子尸体腐败,同时一边遍请名医,一边求购人参,作出为子续命之状。 以此遮掩耳目。 待至罗教行走算得大吉之时来临时,即为其子成婚,意图戕害民女萧氏之性命…… 今查明此事,特告示诸位百姓此案。 日后凡有涉及邪魔妖鬼之事,皆可往神化府报案。 神化府专管此类案件,定会秉公查办,力求斩妖鬼邪魔于刀下,还世人太平乾坤。” 告示一出,消息即在南平城悄悄传递开来。 不出二三日,便有人前来府上报官,声称有妖鬼在其家中作祟,扰其清梦。 对于这种可能完全与妖鬼无关,只是其主神神叨叨的所谓妖魔案子,王安亦有一套处置方法。 白驴仙当时离开时,曾留下诸多金光破魔符。 他即拿出一张,令报案者贴在自己床头,邪魔见此神咒,立刻为金光所斩。 那人带走符咒却不知后来用过没有,反正再没有来神化府报案过。 毕竟神神叨叨有时只是自己心理可题,只要有事物可以依赖,安住了心,那些自己幻想中的神鬼也都会远去无踪。 亦有人真是被妖鬼在梦中作祟,这类只敢在梦中作祟的妖邪,一张金光破魔符也足以解决。 如此连续解决了数桩案子后,神化府的大名就渐渐在南平城内传扬开来。 百姓对神化府这般负责的态度无不交口称赞。 …… 某日。 神化府。 一间偏暗的房屋内。 有一婆子被带进了屋中,在陈六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烛火摇摇晃晃。 陈六端坐在桌案后,神色忽明忽暗,处于暗室之中霎时有了几分‘威不可测’的气韵。 婆子亦被这般气氛唬得战战兢兢,在椅子上坐立不安。 “可是民妇萧李氏小翠?” 陈六目视婆子,神色沉凝。 “是,正是民妇。”李小翠哆嗦着回答道。 “当时你尚不知自己女儿陷入何种境地,缘何尾随迎亲队伍,报官时称自己女儿当夜或有性命之危?”陈六沉声可道。 “母子连心,母子连心。 民妇本不愿女儿配给一个死人,无奈被当家的棍棒打骂威胁,只好从命。 那日、那日我送她出门,被接亲的带上花轿,心里就忽然慌得不得了,心里一跳一跳的,就好似能蹦出嗓子眼儿。 当时就觉得可能要出事。 于是混在接亲队伍里,跟了过去。 那时候队伍路过衙门,我看到一个捕快,便想要将此事报官,官府若是出面,这桩婚事说不定还会被搅黄了,我闺女就不用再嫁给一个死人。 于是我便把事情说得重了些…… 没有想到会说中……” 李小翠说起话来到还流畅。 听完其之所言,陈六顿了顿。 他设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想到李小翠会说出这样的原因,其之初衷却是希望官府出面,把这桩**给搅黄。 如此却也误打误撞,正好救了女儿性命。 “好,我知道了。”陈六点了点头,“你回去罢!” 李小翠坐在椅子上,却不肯走,期期艾艾道:“大人,我、我那闺女,她何时会回家啊?” “她不愿回家。 神化府亦不能勉强。”陈六瞥了她一眼,低声回道。 “不回去,也好、也好……”李小翠闻言愣了愣,嘴里念念叨叨地离开了这间暗室。 她长久生活于夫君的凌压之下,已经忘记如何反抗。 萧红玉重回自家,将来未必能有一个好结局。 毕竟其父所为并不曾违反尚国哪一律条,神化府亦只能私惩一番,无法将之关进牢狱中。 李小翠离开之后。 披头散发,走路一瘸一拐的孙母便被人带了进来。 其双手双脚上皆有镣铐,此时处于这间偏暗的房屋内,却比李小翠更自在一些。 “真空家乡,无生父母。此为罗教人唱诵神咒,号称有无边威能,可教一切众生尽归无生老母怀抱中,免去此生种种恶业苦难。”陈六在此前已经查过罗教的些许资料,此时直接道,“你可是罗教教众? 当时所施展邪法,与罗教有何关联? 是何人传授于你?” 对于陈六的可题,孙母概不回复,微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 其之爱子已经断无复活之可能。 希望断灭,就连自己的生死也漠不关心了。 陈六对其表现并不意外,摇了摇头,冷笑道:“你若不好好回答,我只好将小王大人请来,由他亲自审可于你了。” 提及王安,孙母神色微变,有些畏惧,但依旧冷漠道:“纵然他杀了我,亦休想从我手中得到一丝线索! 我儿长贵,都被他一拳打死了!” 孙母神色间,恨意与惧意并具,看起来甚为别扭。 “大人不会杀你,他说了,他手里有一样东西,只要亮出来,你便会将自己所知一切尽数招供。”陈六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竟真地走出了房间。 孙母心中恐惧,微微阖上了眼睛。 希望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多时,又有一人从门外走进。 正是王安。 他径直走到桌案后坐下,盯着孙母看了一会儿,忽然运转拳意精神,围绕其拳意精神叩拜的诸灰白魂灵里,乍然飘出一个,在他掌心徐徐显化作孙长贵的形体模样。 孙母在王安走进屋中之后,就睁开了眼睛。 此时眼见王安掌心浮现亡子的形体,顿时瞪大了眼睛,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我儿,我儿怎么会……” “他的性灵怎么会在我手上,而非回归真空家乡?”王安反可了一句,淡淡道,“可能世间根本没有所谓真空家乡吧。 把你所知罗教种种尽说出来。 否则汝子性灵灰飞烟灭!” 133、是非之地 孙母眼见其子性灵为王安掌控。 登时不敢再与王安周旋,立时将其所知的罗教种种都说了出来。 王安有问其亦必答。 于是,王安这才得知,孙母并非南平本地人,其原本是自北郡边境逃难而来,在南平得以扎根,与当时尚处于微末的孙父相识,两人渐生情愫,最终结为夫妻。 此后生活渐渐好转。 而尚国北郡边境苦寒,混战纷争不断,百姓人人自危。 更有种种大恐怖遍及北郡边境诸地,如是,一种教授百姓种种庇护自身之法,且被证实真正有用的宗派就渐渐在边境兴起。 此即为罗教。 后来罗教不知因何缘故,一分为二。 一者往尚国边境以外的无主之地徐徐渗透,号称白阳教。 一者仍称罗教,固守于边境之地,为诸地百姓教授法门,令之得以护持己身。 两派皆以‘真空家乡,无生父母’为时时称颂之无上真诀。 孙母所得邪法,便是在早年间偶然从白阳教一个行走处所学得。 “而今你在南平扎根,可曾见过其他白阳教徒众?”王安目视孙母,掌心孙长贵一个劲地朝他叩拜求饶。 孙母投鼠忌器,不敢隐瞒丝毫,生怕王安一手把她的儿子魂灵握碎,立刻回道:“白阳教、罗教皆都不敢深入尚国,当时那位行走亦说,尚国是非之地,不好停留。 我这些年也从未见过其他徒众。” 尚国是非之地? 说的是盘踞于尚国之上,几为尚国国教的天一道? 还是那些头戴锹形盔,不知隐去何地的异族,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王安微微皱眉,应了一声,便要走出房间。 孙母看他就要这般走掉,连忙道:“我儿、我儿魂魄……” “我即刻放他回归你所说的真空家乡。”王安站在门口,如是回应道。 孙母神色悄悄放松。 便见王安手掌摊开,拳意精神转动之间,依附于他精神的孙长贵魂灵直接从他掌上飘落,蒲公英般徐徐飘去不可知之地。 形影越发变淡透明。 直至完全消失。 一声只有王安能够听到的惨叫回荡在他的精神里。 孙长贵若依附在他精神之上,不说神智混沌于否,至少能保全一条魂魄。 但一旦被他拳意精神放走,立刻就是在虚空间灰飞烟灭的下场! 这世间确实没什么真空家乡! 偏偏孙母笃信这个。 王安也就成全她,反正孙长贵依附在他的精神,为他贡献的神气也不多,杯水车薪而已。 比起那点神气,他更觉得这个魂魄恶心透顶,不愿被其依附。 眼下正好顺遂己愿。 他推门走出房间,眉心缓缓舒展。 对外宣布的告示上,已将此事前因后果讲述了个大概,有些内容其实与孙母吐露之实情有些出入。 但无伤大雅。 告示终究起到了作用,令百姓们对罗教生出了一些警惕。 并且,神化府的名声在这一桩案子过后,算是在南平渐渐起来,打开了局面。 “大人,有官差送来印信文书。” 王安刚走过游廊,陈六捧着一个锦盒,迎面匆匆而来,当面即道。 印信文书? 他接过锦盒,现场打开。 果然见其中有一卷轴,一枚婴儿拳头大的印信。 将印信拿起,便见其下刻着‘监察使印’四字。 摊开卷轴,其上书写着尚王对王安的任命。 他自今日起,就不再用一个含混不清的钦差身份来办事,而是有正经品佚的正五品神化府南郡监察使。 王安自知能得这一个官身,多半是那位神化府的缔造者‘于廷益’在尚阳京城持续发力的结果。 还不知这位于廷益于少保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当时白驴仙提及这位朝中大员时,亦是崇敬有加。 想来应该不会是甚么衣冠禽兽。 在陈六颇有些羡慕的眼神里,王安将印信收起,转而问道:“墨云在做什么?” “墨行走这两日一直呆在自己屋内,闭门不出,连饭也不怎么吃。”陈六无奈道,“要不要我去喊一喊他?” 其已知墨云乃是犬妖所化。 不过跟着王安见过一些诡异事后,对这些东西也渐渐消去畏惧,反而更生出许多探索欲来。 “不用。” 王安摇了摇头。 墨云突破至煞身境,多半就在这二三日。 它正处于关键时候,这个时候最忌讳旁人打搅。 “这二三日也不用喊门给它送饭了,它若是饿了,自己会出来吃。”他跟着又嘱咐了一句。 “是。”陈六低头应声。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一道月亮门。 便见一道倩影正在一块空地上挥舞锄头,要开垦出一块空地。 郑伯在旁笑眯眯地看着女子,一见少爷带人走来,他笑呵呵地朝王安招呼道:“少爷,您办完事了?” “办完了。”王安笑着应声,走过去道,“郑伯没事呆在这里做什么?” 郑伯一指对面已停下挥舞锄头的红玉,道:“这块地空着也是空着,老汉就和红玉商量,在这边种些菘菜,冬天好吃。 她这不正在翻土呢? 还要老汉来指点她,嘿!这姑娘做活真利索,活做得又漂亮!哪里用老汉来指点?” 红玉全名萧红玉。 正是那晚被王安救下的新娘子。 她自被救下以后,就不肯归家,神化府还有许多空房,就先让其住下。 于是如今负责神化府众人伙食,府内洒扫清洁等内务的人,除了郑伯之外,便又多了一个萧红玉。 郑伯一边与王安说着,一边朝他连打眼色。 奈何王安一副看不懂他眼色的样子,转而与萧红玉见礼:“萧姑娘,近日在府中呆得如何?” “很、很好,小王大人。”萧红玉低着脑袋,双手抓着锄头,一双手粗糙发黄,布满老茧。 一看便知是做惯了粗活的人。 偏偏容貌身材极为出挑,秋水长眸妩媚天然。 她每日碰见王安,便是这副鸵鸟姿态,让王安有些无奈。 这姑娘被父母所弃,所受打击实在太大,本已经萌生死志,却被王安救下,眼下正是一个没有目标,没有奔头的时期。 王安总觉得该推她一把。 于是道:“萧姑娘来神化府已经住了几日了,却不能如此一直住下去,传出去于姑娘名声也不好……” 郑伯在王安身后扯他的衣裳,不让他继续说。 这时候说这些做甚? 王安没有理会郑伯,继续道:“不知姑娘这几天时间,可有想好以后要做些什么?” 134、断头饭 “我一个已经与人配过死人的女子,早已没有名声了,小王大人。”萧红玉低着头,声音很静定。 如同一口深井。 她继续说道:“这几日小女子已经想过,既然得小王大人搭救,活得性命,自然不能枉费大人一番好心,自轻自贱。 只是小女子从前在家,孝顺双亲,辛苦做活,积攒家用,如世间九成女子一样地生活,后来却落得被父配给死人做妻子的下场。 小女子想得明白,以后再不愿这样生活了。 我想换个活法。” 她微微抬头望着王安。 眼神里竟有些无法撼动的坚定。 王安对她能有如此觉悟,其实比较满意。 于是问道:“换个活法?你想怎么活?不妨说来。” “此事尚需大人成全。”萧红玉微微蹲身行礼,说道,“我也想如大人一般,惩奸除恶,荡魔驱邪,做一个不用依靠他人,自己独立亦能活得顺畅的女人!” 郑伯听萧红玉所言,神色讶然。 其未想到这样一个温婉柔和的闺女,竟然也会想手持刀枪,生死场里分高下? 王安亦很意外。 但意外过后却有一些自己都未察觉的兴奋,他一扬眉,沉声道:“你想进神化府办事?” “想!”萧红玉打得坚定。 “你是一介女流,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王安话还未说完。 萧红玉就打断道:“锄地挑水淋粪水,我父亲能做的农活我也能做,而且比他做得还好。 我有力气!” 王安止住这个话头。 萧红玉当下是否真有这膀子力气其实不重要。 只要有心气就可以。 他换了个话题道:“邪魔凶残无比,行事惨烈万分,人心比之更是酷毒百倍,你能扛得住?” “我会在扛不住以前自行了断。”萧红玉回道。 连连问过几个问题,王安确信萧红玉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地仔细思考了几日,择定了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他心下有了将萧红玉吸纳进神化府的念头。 不过此时并未表露。 而是道:“暂且看看再说吧。” 说完就带着陈六离开了这里。 萧红玉低着头继续锄地,郑伯看她神色似乎正常,也不知她心中是什么想法,怕她想到不好的地方去,于是说道:“看少爷这架势,大概会允许姑娘你进神化府办差哩。” “真的吗? 谢谢郑伯伯提点。”萧红玉仰头,神色欢喜。 她心里亦有些直觉,此时得到小王大人身边最亲近人的提点,心里就更加踏实。 …… 王安走到前院办公场所,屁股还未坐热,便有门丁提着一个包袱进来禀报:“大人,有人送了一个包袱过来,说是大人您专门从他那花钱订下来的。” “包袱?”王安抬头望见门丁手里的包袱。 略一转念就回想过来。 这大概就是他从悬济府其他同门手里买来的那些东西了,于是留下包袱,让门丁退下。 他解开外面的布包后,又显出内里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木箱严丝合缝,不知从何处打开。 只有中间有一块凹陷,像是要嵌合进去某种物什,才能把箱子打开。 他比划了一下凹陷的大小,明白过来。 从怀中拿出悬济府身份玉牌,往凹陷里一嵌,果然严丝合缝。 玉牌一经嵌入,其表面就流转清光,一根根泛着光芒的青色纹络渐次流过整个木箱。 某种波动在王安拳意观照下一闪即没。 啪嗒! 箱子旋即打开。 里面果然是几株密封好的五筋丹药材,以及几册书卷。 书卷内容多为修行通识。 王安不了解这些内容,正好借助书卷恶补一番。 “五筋丹。” 他检查过药材,目露沉思之色。 而今五筋丹所需的药材皆已齐备,但他反而不那么着急借助五筋丹,踏入炼筋层次了。 玄悲法师所赠‘大光明拳’秘籍,涵盖周身五百余块肌肉的锤炼范围,并人体筋脉、血髓增壮之要理。 修成大光明拳,便会同时修成‘自性大光明’拳意。 以‘自性大光明’拳意遍照周身,可以养蕴血髓筋骨,与五筋丹同时配合,能让王安自身锻炼程度更上层楼。 而‘大光明拳’包含的五百余块肌肉的锤炼,与虎兕神拳重合颇多,却也有许多虎兕神拳无法锤炼到的肌肉。 两者同炼,正好能令王安将周身六百余块肌肉尽皆锤炼圆满! 如此,他现下最先要做的事情,自然不再是服用五筋丹,踏入暗劲层次。 而是炼成大光明拳,将自身六百余块肌肉尽皆锤炼,令明劲层次功行圆满! 成就唯一肌肉锤炼大圆满的明劲武夫! …… 腐臭发霉的气味混着屎尿的骚臭,在潮湿的牢房内持续发酵。 牢头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一扇铁栅栏前。 他把托盘先放到地上,随即拍了拍栅栏门:“李四,起来吃饭了!” 牢房黑暗角落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个身穿破烂囚服,披头散发的男人从黑暗里突现,呼地一下子凑近了栅栏:“饭呢?!” 其一甩头,披散在额前的头发被甩到面孔两边。 露出一张刀疤脸。 刀疤像是一条蜈蚣般蜿蜒爬过他的鼻梁,将他的面孔分作两半,更为他添上了几分凶狠。 李四。 鬼头山上的悍匪头子,杀人无数。 被关进牢狱数次,亦逃狱数次。 如今其手下大小头目皆被府衙剪除干净,终于无人再为之劫狱,令之得以逃得生天。 但其在狱中仍旧张狂跋扈,打死了数个狱友。 从此就被单独关在这一间牢房内。 “着什么急?! 往后退点!”在这一方牢狱内,牢头才是最大的霸王,任何凶徒狱霸在他面前都得雌伏。 他见李四凑得那么近,立刻从身后抽出一根铁尺,冲李四厉声喝道。 李四哼了声朝后退却,目光瞟到牢头脚边托盘上的饭食,不禁扬了扬眉:“烧鸡、肘子,还有一壶酒,这是断头饭?” “你就当断头饭吃吧!”牢头冷笑,打开栅栏上的小门,把托盘上的食物端了进去。 他随即又把小门拴上锁链。 落锁的时候,眼角余光状似不经意地瞥向李四。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抵不住油汪汪烧鸡与浓油赤酱的肘子勾引,已经撕下一只鸡腿啃了起来。 边大嚼边道:“我是替鲁供奉办事儿的,他没点头,谅你们也不敢杀我!” 牢头微微垂首,嘴角勾起,眼神冷然。 而今正是奉鲁供奉的命,来赏你断头饭吃的。 135、武道 晨光透过窗格投进桌案上的书卷。 王安腰背挺直,端坐于桌后,犹如一尊刚硬的雕塑。 感应到窗外的日光,他微微挑眉。 已经是清晨了。 他合拢桌上的书卷,将之收进了自己的储物囊中。 又将那一件锹形盔从囊中取出,摆在案上,细细端详。 昨夜他翻阅所购的几卷书,其中有一部提及了尚国历史,言及为何流域这片地界,前‘卫国’与今‘尚国’权柄之更迭交替,称此间权柄交替非比寻常。 卫国王师剿灭拥兵自重的尚国开国之君,本是捷报频传,乘胜追击之势,却在卫河灌龙口此地,一夕之间,数万王师覆灭。 本已危在旦夕的尚国势力趁势而起,竟真地生生扭转乾坤,夺得最终权柄。 此中蹊跷颇多。 史家猜测,会出现如此情况,实因尚国开国之君背后,有大能者支撑,推动其翻转局势。 了解过一些情况的王安却知道,当时尚国势力背后确实有‘人’支撑。 但并非所谓修行大能者。 而是‘异族’! 那些戴锹形盔,身上遍生鳞片与羽毛的异族,推动着尚国势力赢得最终之战,拿下权柄! 书中还提到:当年参与尚国灭卫国王师之战者,有个名叫罗天鸿的,乃是当时尚国开国之君身边谋士。 但其后来不知因何缘故,在尚国立国之后,反而脱离朝廷,销声匿迹许久,在尚国边境之地创立‘罗教’。 此教被尚国朝廷视作淫祠邪社,然落地生根之后,罗教生命力极其顽强,尚国几番围剿都难以将之消灭。 罗教就此绵延至今。 一个国君身边的谋士,后来为何会脱离朝廷,自创‘罗教’? 且看尚国对罗教的态度,两者竟是互相对立? 罗教内,或许有关于尚国与前朝权柄更迭之间蹊跷的真相。 罗天鸿或许对‘异族’有些了解。 数百年过去,此人若已成为修行者,此时可能还留在人间。 这是一条线索。 可以深挖下去。 王安长吐出一口气,把锹形盔重新收入囊中。 此时,院子里传来陈六的呼喝之声,以及拳脚击破空气发出的震响。 他闻声心生好奇,起身走出屋室。 便见偌大的院子里,陈六身形笔挺,摆出架势,将一套‘大枪拳’练得虎虎生风,拳脚击打空气,发出噼啪之响。 大枪拳实为南郡诸地捕头必学之拳法。 不过有的是家学渊源,如王安这般承袭了父亲遗留的捕快职司者,可在入院试以前,就能寻自家父祖,或是自家相熟的老捕快,习练此拳。 以便在入院试时夺得一个好名次。 有的没有这份渊源,但兜里有钱,也能出钱请动衙门里的老捕快教授。 像陈六这般,便是既没有背景也没有钱。 只得在正式进入衙门后,才由自己上司捕头教授大枪拳。 但捕头教授往往不尽心,鲜少人能学出个模样来。 陈六能以拳头将空气刺出震响,已入明劲之境。 王安看他出拳迸发的力量,判断其应已把近百块肌肉锻炼出明劲。 陈六见王安走近,立刻就要刹住拳势,向上司见礼。 “你练此拳多久了?”王安摆手制止,示意他继续练拳,同时开口问道。 “有、有三四个月了。”纵然上司示意自己继续练,陈六也不好意思在上司面前班门弄斧,止住拳势,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三四个月锤炼近百块肌肉出明劲。 已算中上之资了。 “大枪拳锤炼肌肉不过百余块。 你用三四个月的时间,便将大枪拳练至接近圆满,已经殊为不错。”王安赞叹一句。 陈六更加不好意思。 与上司一比,自己这点能耐还算‘殊为不错’? 之后,王安话锋一转,忽然道:“然而大枪拳终究有其局限,如我所言,它练至圆满也不过锤炼百多块肌肉而已。 而人身有六百余肌肉。 世间拳法万千,其中较平庸者,亦能锤炼二百余肌肉了。 习练大枪拳,对付市井贼盗尚且可行。 然若面对那些横行诸地的江洋大盗,啸聚山林的凶徒大寇,只怕是顷刻间被毙于拳下的下场。 更何况,你进入神化府,以后要面对的又何止是凶徒贼寇? 妖魔邪鬼、不法修行者才是神化府要应对的真正目标!” 世人眼里,武夫从不可能与修行者匹敌。 更不谈那些奇诡险恶的妖魔! 但王安走武夫之道,却知此道只修本尊,诸般伟力集于己身,潜力无穷。 他拥有最强之躯,常人不可比拟。 但自身的武夫之道于常人而言,却又并非没有丝毫参考价值。 站在高处,窥得全豹,因而王安自觉指点别人习练武功,也能助人事半功倍。 更何况,王安现知世间曾有‘大禅寺’。 此宗派专修武道。 被明显出身佛门大宗的玄悲和尚称为‘冠绝古今’、‘无双无对’,曾经凌压于诸修行门派之上! 大禅寺中武僧,总不可能人人如自己这般有最强之躯。 而他们一样能凌压于修行者之上。 可见武夫之路并非走不通! 武夫修行,不比修行者要求种种天资、根骨、悟性,只要坚韧不拔,终能有所成就。 这是凡人的超越之路! 修行者横压世间,若皆如玄悲和尚、悬济府这般有济世救民之念者,于世间凡人便是绝好的事情。 但只要有一个如‘天一道’般的修行道派,于天下苍生而言,即是灭顶之灾! 如此一来,使凡人拥有掌控自己命运,同修行者对抗的力量,就尤其重要。 这种力量源自于人们奋发的自性,不需寄托于漫天神佛。 也就非武夫之道莫属! 武道之门被大禅寺打开过,又随着大禅寺的覆灭,而对世间人人闭锁。 现今,王安欲要将这道沉重的门户推开一道缝隙。 让陈六也能一窥门后稍些风景。 陈六心思活络,听到王安所言,顷刻间就领会了上司的心意,激动得满面通红,连忙要对王安行大礼叩拜:“请监察使教我!” “不必多礼。” 王安伸手将之扶起。 虽然已穿越过来多年,但他的有些习惯仍然没有改变。 其中之一便是不乐意对人行跪拜之礼,也不愿意受别人的跪拜礼。 136、偷师 王安目视陈六通红的面庞,开口道:“你将大枪拳再演练一遍,我会不时向你出手,帮你改造拳路,丰富大枪拳的招式。 以期令此拳脱胎换骨。” “是!”陈六又连忙应声。 其深呼吸了几次,面上红色渐渐消退,神色间虽仍难掩激动,但已能克制住自己情绪。 向王安抱拳一礼。 得到上司颌首回应之后,陈六周身近百块肌肉骤然收缩,提起劲力,脚步一错摆出个大枪桩,跟着一拳直刺向王安面门! 嘭! 拳如大枪! 气势凌厉! 平肩枪! 对面,王安同样摆出大枪桩。 不过他的‘大枪桩’却不似陈六那般紧绷,反而处于松弛摇晃的状态,似是脚踩弹簧。 他也是一记平肩枪打出。 拳意收敛。 其势却依旧杀气毕露,一股沙场血勇之气直扑向陈六面门! 一时间,陈六觉得,对面真有一杆大枪朝自己刺杀过来! 即便王安不刻意动用拳意,以他如今生光层次的拳意,亦开始逐渐与自身相合,一举一动,一拳一式都是意与气合,气与身合,身与意合! “喝!” 陈六亦知眼前之景乃是上司气机显露时压迫自己精神,让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克服住心中恐惧,沉喝一声。 平肩枪朝前直去,没有丝毫停滞! 唰! 这时,王安拳法陡变,随着他下盘脚步一错一弹,刺出的平肩枪竟如蟒蛇探起的上半身一般忽然甩动,一下缠上陈六的手臂! 只轻轻一带,就让陈六颇有几分凌厉的平肩枪散了架! 啪! 缠上陈六手臂的蟒蛇‘蛇头’直接撞在陈六胸口。 陈六顿觉胸口一闷,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 王安脚步往后一撤。 又是端端正正的大枪桩。 “这、这也是大枪拳?!”陈六吐出一口气,震惊地看向王安。 王安笑了笑:“或许是。 大枪拳拳路直来直去,无有任何花窍,纯粹以力量击敌,然而真正大枪之势,却可以如蟒蛇鞭打敌手,缠绕勒杀敌手。 不过如此一来,此拳再叫平肩枪或有些不太合适。 称作盘蛇枪,蛇拳? 都随你。” 陈六没有吭声,细细揣摩王安所讲,越想越觉得深有道理。 他忍不住向王安问道:“小王大人将平肩枪演化作蛇拳,然而蛇拳仅有这一招? 而且,还有霸王枪、崩石枪、挑月枪…… 小王大人对此都有演化?” “只是仓促对敌,偶然拾得,怎可能面面俱到?”王安摇了摇头,“蛇拳只有这一招,但蛇类有诸多变化,你何不尝试自行揣摩体悟? 至于大枪拳其余几招,我将霸王枪演化作虎拳,崩石枪演化为熊拳,现下也俱教授于你。 你将这几道拳路配合大枪拳反复习练。 可以锤炼周身四百块肌肉。 之后若欲五百块肌肉大成,便须你自己揣摩领悟了。” 王安将虎神拳残篇‘虎形掌’与霸王枪相合,演化出了虎拳。 另将趟雷手中‘雷兕顶角’一式,并火怒刀中‘烈火刀’相合,化为熊拳。 他并非直接将完整的大成拳法‘虎神拳’相授陈六。 久贫乍富,往往本性受到冲击,进而自毁前程。 如若一股脑将虎神拳相授陈六,于其而言,可不就是久贫乍富? 不过饶是如此,几套拳路配合能叫自己锤炼四百块肌肉,陈六已是欢喜不尽,不敢奢望其他。 他笔直站立,竖起耳朵,准备聆听王安讲授拳法。 这时,王安却侧头看向陈六的身后,忽然开口道:“不必躲在墙角偷听,过来吧。” “呀!” 陈六身后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 他立时扭头,看到回廊转角一个女子提着水桶,满面红晕垂首站在那边,另一只手无处安放,纠结地拧着一块抹布。 不是萧红玉,又能是谁? 萧红玉螓首低垂,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 她声如蚊呐,道:“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清洁回廊木板,正好走到这里,听到小王大人所言十分、十分奇妙,就听得入了迷……” “不过拳法运转之理,也能叫你听得入迷。 说不定你与此道上会颇有天赋。”王安并不在意她偷听,只是想及在此之前,她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眼下终于恢复了一些活力,觉得很是有趣。 他向萧红玉招手道:“你且过来旁听吧。 以后可以在此间光明正大习练拳法。 你不是想要做那女中伟丈夫么? 今日便开始习练拳法,看看你能否入得武道大门,若入此门,何愁以后不能掌控自己命运?” 萧红玉听着王安所言,心中又觉温暖,又觉羞耻,粉颈红透,轻轻点了点头,把木桶和抹布放在角落,徐徐走了过来,站在陈六身后。 她静默之时,美如一尊白玉观音。 眼波流转,那股安宁端庄的佛意便顷刻散去,就是一个鲜活的女子,俏丽面孔下不知掩藏了多少悲喜。 随后,王安为二人讲解经他演化过后的拳法运转之理。 他讲解得极为详细。 时而让二人各自将所学当面演练给自己看,指出其中错漏之处。 此是他故意为之。 怕的是萧红玉不能很好领会己意,基础打得不够牢靠。 新拳法讲授完毕,已然过去二三个时辰。 将近中午。 郑伯差人来喊王安三个去吃饭,王安也就让二人散去,各自好生修习新拳法即可,有不懂之处可来寻他解惑。 随后,他去书房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要转去后院吃饭。 这时陈六叼着一张大饼,牵着马从后院匆匆走了过来。 “你到哪里去?”王安问了一句。 陈六连忙把嘴里的大饼咽下,向王安回道:“前两日城南李氏义庄有一具尸首失踪,他们怀疑是邪祟所为。 我就去看了看,用您给的符咒细细查看过。 没有邪祟遗留的气息。 又在义庄守了两晚,不见异常,也就把此事转到了衙门捕快那边去。 我这就要去通知义庄,衙门接下了此案。 以后让他们寻衙门问案情进展即可。” “原来如此。”王安点了点头,“快去吧,给你留着饭菜。” “好嘞! 多谢大人!” 陈六咧嘴一笑,牵着马喜滋滋地离开了神化府。 137、神日所照 月黑灯深,万籁俱寂。 瑟瑟秋风卷过庭前落叶。 树枝摇晃,在窗格上映出嶙峋的剪影。 卧房内。 ‘大光明拳’观想图在王安膝前摊开。 他双目微闭,已然沉浸于修炼状态。 拳意精神渐渐凝练成一轮昭昭神日,王安周身隐泛金光。 依照观想图诸般景象的演化,他不断投注精神入那轮神日之中,使之不断拔升。 升过自己头顶。 自身血肉筋髓皆在拳意照耀之下,血髓肌理之间有紫金色神明气息、雷道真气、些微被裹挟而来的五行元气漫溢流转,受拳意观照,诸气皆被调和圆融,融入身躯之内。 炼精化气,练气化精。 他的体魄便在诸气融合之中,不断增壮,产生某种蜕变。 雷道真气于王安紧闭的双目中演化作符箓轮盘,神明权柄气息则融入他的四肢百骸、诸窍血髓之内,内壮五脏六腑。 昭昭神日被他继续向上推运。 推上头顶七尺,诸般元气纷纷涌来,裹挟王安自身犹如漩涡,被他统统炼为精气融入自身; 推上头顶三丈,神日冲破房屋屋顶,现于外界,烈烈寒风吹袭,又在神日照耀下,顷刻间变作微醺暖风。 以王安房屋为中心,周遭十丈之内诸般动静,皆难逃他的感知; 推上头顶六丈,神化府大半区域内的情景皆入王安五感。 墨云趴伏在自己的卧房角落,状似已经睡着,其实有浓郁妖煞在它体内凝结,洗伐它的血脉,使它逐渐积蓄力量,更生下一重变化。 它突破煞身境或在后日。 陈六坐在桌前,伏案疾书。 王安注意力投注去,便见其正在总结今日修炼拳法所思所得。 萧红玉的房间里还亮着烛火,她在房间内踱着步子,不时停下,比划一两手拳法,偶尔面露笑意,王安却不能观照到她心中所想; 推上头顶九丈,神化府完全在他的拳意观照之中。 甚至神化府外面的街道,皆在他拳意囊括之下。 他将拳意精神悉数投注,神日推上头顶十三丈,再难更上层楼。 此时,整个神化府、神化府前街道,以及小半个府衙皆在王安拳意囊括之中。 他开始观想神日外放光芒。 观想自身所化神日照耀万物,推动万物徐徐生长。 一缕缕热力在王安所居的屋室内徐徐散开,屋内的寒意被驱散干净。 热力向外散发。 窗外的柳树生出嫩芽。 砖缝里的草籽探出新绿。 屋外三丈之内,皆如一夜春风吹过般,显出了丝丝生机。 王安的拳意便在这与真实交互,逆转季候与天力对抗中,得到更大的磨砺,越发纯粹凝练。 屋顶上的神日外显晶莹之感。 渐渐生出如佛门金刚般的质感,自性坚固仿佛无能截断,无以摧毁。 他的拳意只能将大光明映照到屋外三丈,拳意精神囊括的偌大之地,暂未生出新变化。 初次修持大光明观想图,能有如此成就,王安已较为满意。 他正欲收束拳意之时,忽然观照到府衙里一道灰影冲出,飘飘忽忽投注进自己的拳意中,围绕神日叩拜俯首。 这样情形王安再熟悉不过。 是有魂灵被自己拳意感召,化为了自己拳意的‘伥鬼’! 只不过,府衙之中怎会有魂灵? 莫非有人新死? 王安稍一转念,即想到府衙之后便是牢狱,必是狱中有人身死,所以会有魂灵投向自己的拳意。 牢狱之中有人身死,实属正常。 王安收束心神,对此不多关注。 他却没想到,未过多久,又有一道灰白虚影从府衙冲出,投向自身拳意。 不久后,灰白虚影接二连三从府衙投来。 一个时辰的时间,王安拳意凝练的神日周围,就有了七道虚影! 除去他原本降服的崔元召等魂灵,这一晚上就新多了四道虚影化为己之伥鬼! 哪怕是在牢狱之中,一夜之间接连有四人死去,也绝不正常! 王安心头凛然,收束拳意,屋顶神日坠回泥丸宫中。 他长身而起,轻手轻脚地推开屋门,闪身出屋,身形穿过院子,不多时就消失在神化府内。 悄无声息摸进了府衙之内。 府衙诸院被他探了个遍。 并未有任何异常。 于是翻墙出了府衙,直往南平牢狱而去。 牢狱是普通的牢狱,戒备森严,专门关押一应罪徒,亦或身背冤屈之人遭受构陷,亦会被投入牢狱。 罪徒死于刑狱,在王安看来并不值得搭手去救。 他担忧的是府衙又在暗中操作,借牢狱刑杀含冤之人。 围着牢狱高高的围墙转了一圈,王安寻到一无人看守的偏僻角落,即如壁虎般贴在墙上,不多时翻过高墙,闪身进入牢狱之内。 偌大空地上,四具尸体被狱卒抬过来摆好。 一个牢头站在旁侧,手里拿着张纸单,向看管着尸体的狱卒大声道:“对对名字! 对完之后直接丢进城外乱葬岗子里去!” “是!”狱卒连忙应声。 依次揭开尸体脸上的白布。 牢头走到第一具尸首前,向看顾的狱卒问道:“这人叫什么?” “江大川!”狱卒回答。 牢头闻言点头,用红笔在纸单一个人名上画了圈,走向下一个人。 人名之下便有江大川生平所为。 大昌县采花大盗,接连奸丨杀不足十三岁民女七人,终被府衙逮捕,投入牢狱。 对过人名后,牢头收起纸单,挥手道:“这四人被抓以后,他们各自的亲属家人也俱不认他们了,你们只管拉出城去,埋到城外南边的乱葬岗即可!” 说罢,他背着手自顾自离去。 其身后不远的阴暗角落里,王安贴墙而立。 待到场中人皆散去,他亦闪身离开了这座牢狱。 他已记下死去四人的名字,待到明日,让陈六查查这四人是否真如纸单上所述,皆是罪大恶极之辈? 出牢狱后。 王安没有折返神化府。 他亦趁黑夜出了城。 牢头提及城外南边的乱葬岗,令他联想到了另外一座乱葬岗,以及乱葬岗周遭游荡的那头老虎。 他将大光明拳修炼了一段时日,周身肌肉尽被锤炼,行将圆满。 而今正要找人对练,以彻底巩固自己明劲大圆满的境界! 138、明劲大圆满 “呼噜……” 灰雾朦朦间,乱葬岗阴气森森。 茂密深林内,一头猛虎伏卧于大树之上,身上已被一夜乱风吹下的枯树叶铺满。 它尾巴不时摇动,发出如雷般的鼾声。 比一个彪形大汉大臂都要粗上数圈的虎掌下,按着半只未吃完的野猪。 许是做了个极香甜的梦。 吊睛白额猛虎的嘴角淌下了涎水。 “呼噜……” 它的尾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又扫过一堆落叶。 “虎兄!” 正在此时,一个人声忽如雷霆般在猛虎耳畔炸响,它那般庞大的体型在声音炸响之时,猛地弹了起来,闪到一丈外! 在它原来伏卧的地方,一道身影昂然立着。 那人脸上带着与老友重逢一般的笑容,‘热情’地与一丈外的吊睛白额猛虎对视。 “虎兄,别来无恙!” 王安向猛虎拱手行礼。 “昂——”回应他的是猛虎震耳欲聋地怒吼,他甚至从猛虎的怒吼中听到了一丝羞恼。 吼啸声震得他心神运转有刹那迟滞。 猛虎扑跃而来。 林间掠过斑斓残像! 王安双脚一分,扎下马步桩,忽然长吸一口气,灌满肺部,紧跟着拳意与声音齐齐鼓发! “吼!!!” 层层无形气波从他口中向外扩散。 半空中徐徐飘落的枯叶在他面前止住飘落之势,齐刷刷倒退,又被声波统统震为齑粉! 猛虎扑跃而来的身形轰然落地,摇了摇硕大的脑袋。 被这一声怒吼也震得耳朵发懵! 王安这一招出自大光明拳,叫做‘大光明吼’! 吼声之下,使人立见光明。 诸念归空! 通俗来说,就是让人大脑一片空白,任由宰割。 抓住猛虎停滞的这个刹那,王安脚掌一蹬,身形虎跃而出,在空气中拉扯出一道道残影! 他的体格相对于猛虎而言,实在羸弱渺小。 但自身劲力鼓发震荡空气,形成的强猛气势相对于猛虎而言,却只强不弱! 轰! 临近猛虎的瞬间,王安一拳擂了过去。 直冲其头颅! 昂—— 拳劲横空,激扬虎啸雷音! “昂!”猛虎已然回神,臂膀肌肉贲张,如砂锅般大的虎掌扬起,横扫而来,与王安的拳头对轰! 咚! 钢拳与虎掌交击! 王安身形纹丝不动,周遭落叶徐徐飘飞。 猛虎周身斑斓虎皮层层抖动,根根毛发倒耸,身形直向后踉跄撤出数步! 咚咚咚! 啪! 生死危机临身,它的尾巴瞬间竖得笔直! 前肢伏低,后腿等第蓄势,虎目中满是杀机地盯着王安。 唯有刚才与王安对轰的左前肢微微抖颤,暴露了它自身的虚弱。 踏! 王安朝前踏出一步,双目盯着猛虎的眼睛,摇晃着手腕,与之对视:“虎兄,你终于也认真起来了么? 总算觉得我是个像样的对手了?” 刷! 话音落地刹那,他的身形陡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直接出现在猛虎头顶上空,拳如擂鼓般直砸向猛虎的头顶! “昂!” 猛虎汗毛倒耸,越发觉得自己死劫临近! 它亦发挥出了自己的全部潜能,迎击王安的拳势! 轰轰轰! 两者身形不断交错,变幻身位! 数个呼吸的时间之内,交手不下十次! 老虎被王安吹得全身肌肉骨骼直欲散架,找到一个空档,闪身又想逃跑! 王安对它的伎俩也已了解一二。 看其尾巴一扬,顿知其意图。 抢先一步将之拦住! “呜——” 老虎被王安困锁在这方寸之地,已知逃跑希望不大,进攻更加疯狂凶狠,速度再提一层! 然而任凭它如何狂攻,王安都能稳稳承受! 他已然成为这场争斗的主宰,是否终止、何时终止这场战斗,只在他一念之间。 大光明拳法与虎兕神拳交攻猛虎,王安一身劲力在这场战斗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肌肉亦在劲力完全发挥之际,得到充分的锤炼! 砰! 他又一拳擂出,直擂得猛虎倒飞而去,撞断数棵大树! 树叶抖颤,哗哗作响,一片树木被撞得东倒西歪! 终于! 王安自感突破的临界点已至! 通身劲力在体内流窜,肌理中涌出一股股热流,一身皮膜霎时变得金红! 这股磅礴劲力急需发泄! 唯有将这股劲力完全倾泻而出,他一身肌肉才能完整协调,互相配合,使自己打出的每一拳都发挥出最大杀伤! “呵!” 王安举目四顾,扫过半天没能爬起来的老虎,猛然间看到林中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 他立时拔步狂奔过去,双臂撑开,一手向下揽住树木下半端,一手朝上拔住上半截,口中发出一声沉喝,通身劲力尽被他意志贯穿,直朝双手奔涌! 所有劲力拧成一股绳去! 哗啦啦! 大树上枯叶抖颤不休,顷刻间在王安双肩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他脚下一踏,刹那发劲! “嘿——” 大树周遭土块龟裂坟起,一道道根系暴露于地面之上! 土石哗哗而下! 整棵大树被王安连根拔起! 他抱着大树挥舞一圈,一时间不知将周围多少小树都统统砸倒! 整个人在明劲圆满的刹那,涌出一股雄浑刚猛的精气,昂然直上,欲要将天都捅出一个窟窿! “呜呜!” 猛虎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骤见王安精气鼓发,登时被那勃勃精气吓得惨叫出声,转身亡命奔逃! “哈哈!痛快!” 王安长啸一声,直将大树丢出! 轰隆! 大树在地上砸出一道深深的凹陷! 而今他终于踏出临门一脚,明劲大圆满! 力拔巨树,精气鼓发,慑服猛虎! 古之恶来不外如是! 冲天而起的精气被王安渐渐收束回体内,他看着猛虎离开的方向,目露思索之色。 这头老虎即便是被自己拳劲重伤,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时,亦未露出丝毫求饶屈服之相。 反而是自身精气鼓发,将它吓得惨叫,屁滚尿流地逃跑。 可见精气运用之妙,或与拳意有共通之处。 不过武夫唯有踏入炼血之境,方能真正开始运用精气,自己破关之时偶然精气鼓发,却根本算不上是运用精气。 而自身距离炼血境,还有一关。 炼筋。 暗劲! ‘血髓录’上说,炼骨须炼髓,炼髓须炼血。 因而,将武道中归属于炼力境的化劲‘炼骨’层次,划分于炼血之境。 如此,王安想要踏入炼血境,眼前确实只有暗劲炼筋一关! 139、煞身境 冷风如刀,阴雨绵绵。 自入了秋以后,天气便日趋寒冷。 眼看着便要迈入冬天。 萧红玉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汇集成线,从屋檐滴落如珠帘,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衣裙,顶着雨水穿过了小院。 转过月亮门。 正整理着自己的发丝、衣裳,就见一道人影直穿过雨幕,昂然而来。 淋漓秋雨,滴落在他身上。 顷刻间就化作雾蒙蒙的水汽四散去。 来者正是王安。 他而今无时不刻不在锻炼自己的拳意精神,以其令拳意更加凝练,早日镇压降服与自身拳意相合的‘疆良投影’。 使之彻底为己所用。 时下运转拳意化为神日,蒸干落在身周的雨水,便是拳意精神的一种运用。 “小王大人。” 萧红玉看到他走近,垂眉顺眼,盈盈下拜。 她发丝稍显凌乱,俏脸微微泛红,在雨幕下更显出几分慵懒妩媚,沁人心脾。 “嗯。”王安点了点头,打过招呼,正要离去。 忽又停住步子,向其问道:“今日下雨,你体格还未增壮起来,不要顶着雨水练拳。 你可识字?” 前半句还在说练拳的事,后半句就直接跳到识字这件事上来了。 萧红玉闻言有些窘迫,磕磕巴巴道:“我家、我家境不好,并不曾、不曾识字。” “那就正好。”王安笑着道,“陈六帮一家学塾办了件案子,他不受学塾的谢银,学塾死活要把礼品送到神化府来。 我便让学塾请位先生过来,给府上讲些千字文、百家姓一类的书籍。 给府上人也普及一下文化知识,也算抵了谢礼。 现下那先生正在前院正堂教着课呢,你不妨去学一学。 多认几个字才好。” “是。 多谢大人。”萧红玉再度行礼,偷眼看了下小王大人的侧脸。 她匆匆低下头,眉眼间有溢出的欢喜。 “走了。”王安招呼一声,挎刀与她错身而过。 三把刀皆悬在他的腰侧,却丝毫不显错乱。 寻常对敌,他鲜少有用到三把刀的时候,但总还是要时时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哗—— 王安身影远去。 雨声一下子大了起来。 萧红玉站在原地,目视他离去的背景,感受着此间还有些温暖的实感,眼神一时有些迷离。 后院里。 西厢房房门已经打开。 王安迈入其中。 就见墨云正在屋子里整理着一些东西。 有些符咒、丹药瓶瓶罐罐; 有些朱砂、糯米小半袋; 有一把大伞,伞面撑开可见其上细细勾勒的符文; 有一张大网,网上缠着一根根似头发丝的黑色丝线。 林林总总。 被墨云一样一样归置好,放进它消耗了大半善功,从悬济府买到的储物囊中。 “狗哥,这都是你渡煞身劫需用的东西?”王安捡起一张大力符看了看,撇嘴同墨云问道。 大力符他试验过。 此符能增长人之气力。 但对他的增幅可以忽略不计。 “是。”墨云简短地回应了一声。 它现在处于一个妖煞气息充盈自身,随时会破关修成煞身的状态。 一丝一毫的变数,包括情绪上太过激烈的变化,都可能导致自己当场突破。 而一旦在神化府突破,必然瞒不过府衙供奉院。 届时免不了被府衙以神化府藏有妖物的说辞来诘难。 所以墨云现下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 令自己能坚持到当初所寻的绝佳渡劫之所。 王安张了张口,其实很想告诉它不必准备这样多的东西,浪费许多善功,毕竟煞身突破时,招惹来的多是些凶魔鬼祟,他拳意外放,皆能应对。 不过这毕竟是狗哥自己的事情。 它再怎么重视也是应该。 这种事情上,还是‘客’随‘主’便比较好。 “走了。” 墨云收拾好东西,把储物囊上坠着的黑绳挂在颈间,对王安道:“你骑马带着我出城,出了城我给你指路。” 王安‘嗯’了一声。 即领着它到马棚,牵出一匹油光水滑的枣红大马。 神化府从前拢共两匹马。 阴胎案时死了一匹。 后来随着印信文书送到,朝廷又拨了些款子到神化府,王安顺势又采购了三匹壮马。 拢共四匹马,供神化府日常办差所用。 两者径直出了神化府,他骑马载着墨云,离开南平城,朝墨云所指的方向而去。 路边景色渐渐荒凉。 渐无人烟。 王安驱马带着墨云到了卫河一处渡口前。 渡口边苇草摇曳,被雨水击打出哗哗的声响。 河水湍急。 水面上云雾笼罩。 把马拴在一棵小树上,王安走进渡口旁一座不知荒废了多久的草棚子下。 草棚子上有个窟窿,正往里泻着雨水。 仅有半边可以用来避雨。 墨云此时盘腿坐在草棚子里唯一一个稍显干燥的地方,它已显化本形。 一头黑黢黢的大狗盘腿坐着,老神在在。 这副画面若被寻常人看到,只怕要被惊到魂儿都飞掉。 “这就是你找的绝佳渡劫之所?”雨声太大,王安只能把声音也提高一些。 墨云睁开眼睛,看着他认真点头:“你都想不到我会找这样一个地方渡劫,其他修行者更加想不到。 王安,接下来就得靠你帮我应付侵袭而来的鬼祟了。” “放心。 一定不负所托!”王安摆了摆手。 妖类对修行者避如蛇蝎,在它们看来,修行者往往是比鬼祟邪魔更凶恶可怕的存在。 因此,墨云寻找渡劫之所也是按着人烟稀少,不大可能有修行者踏足的要求来找。 眼下这个渡口确实不大可能有修行者踏足。 但此地阴气浓厚。 河里不知淹死过多少人。 王安估计要帮着墨云多应付一些邪魔鬼祟。 “我要开始凝练煞身了。”墨云对王安说道。 他点了点头。 为示郑重,抽出了腰间的威胜刀,站在墨云旁侧,作‘举目四顾,严阵以待’之状。 墨云严肃的狗脸上,面皮抽了抽。 闷声道:“不用这么虚假作态。” 被王安这么一插科打诨,它心中的紧张也消散不少。 放下紧张情绪的刹那,一股股雄浑妖煞便自它四肢百骸之内涌起,朝它心脏汇集而去! 如墨云这般走传统妖类修炼之路者,其修炼目的就是强化体内祖血,从祖血中获得更多增益,同时在不断磨砺之中,使祖血不断演化,反过来推到自身到更高层次。 140、鼍龙 眼下墨云修炼煞身,就是要凝练妖煞,淬炼祖血。 让自己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返祖’! 妖煞妖煞,终究是煞气的一种。 既是煞气,怎可能不招引来邪魔鬼祟?! 随着妖煞朝着墨云心脏集聚,受此巨大刺激,它的心脏剧烈跳动,泵出一股股融合有妖煞的血液,融入四肢百骸! 它周身肌肉一瞬间膨胀,身量增大增高。 体表黑色皮毛之下,根根血脉虬结蜿蜒,遍布全身! “嗷呜――” 墨云发出一声饱含痛苦的嚎叫,流向周身的血液之内,渐渐有一缕缕紫红色的纹络被妖煞增壮,变得更加明显,渲染周围汩汩流过的血液! 浓郁妖煞自它周身毛孔升腾而起,向四周徐徐扩散。 它的背后,一头浑身遍布五色纹络,披覆紫青鳞片,缭绕血色雷光,尾巴更如龙尾的巨狼昂然而立,眼中流露冷静而残酷的光芒。 滋滋啦! 遍及巨狼周身的血色雷光蜿蜒而下,细微缠绕上了墨云的身躯。 那一缕缕雷光之中,蕴含着暴烈至极的能量,同时散溢出浓郁的铁锈味精气! 墨云在巨狼显像的同时,体型再度进行微调。 周身骨骼生出变化,渐渐与巨狼有些肖似! 它的血液之内,蕴有一丝巨狼的血脉! 王安这几日苦读典籍,对于修行知识有了更多了解,不再是门外汉般的一头雾水。 他已知这巨狼实名为‘盘瓠’! 盘瓠者,其纹五色,龙犬也! 战力强悍,精气雄厚,精气横空,可使虚空生电! 哗哗―― 血色气息在墨云身体调整,祖血凝练的瞬间,向着四周发散,汇同浓郁妖煞飘散开来。 融入如帘雨线之中。 在河面上飘散开来。 四周尽被这层淡淡的红色包围。 河水激流,水面上卷起一个个漩涡。 王安拳意精神外放,立时感觉河中显出阴冷的气息,蠢蠢欲动。 轰隆! 紧跟着,河面上骤掀起一道数丈波涛! 浑黄河水纷纷而下,一庞然大物从河中冲出,嘶叫声中,手持一根阴沉木,横扫向河边的草棚子! 水液四溅里,王安看到那庞然大物周身披覆黑褐色鳞甲,长尾扫荡河面,肉身人立而起,长吻中布满獠牙,周身鳞甲上更生出狰狞倒刺! 这分明是一头数丈高的鳄鱼! 鳄鱼在此时亦被称作‘鼍’。 如此巨大体型的鳄鱼,已是鼍中之龙! 嗡! 乌黑阴沉木扫开成片雨水,挟裹强猛之势,直撞向草棚子。 王安纵步踏出草棚,身形穿入雨幕,一刀劈斩向横扫而来的乌黑阴沉木! 当! 两者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乌黑阴沉木止住去势,王安则翻身落地,朝后退了半步! “嘶!” 股股紫气在鼍龙嘶叫声中,自水面浮现而出,缠绕上它的周身。 它的身形立时收缩到如常人一般,整条鼍龙的气势却更加雄浑厚重。 跳出河面,奔向王安时,更将空气撕扯出阵阵波纹。 无数雨丝在接近它周身三尺范围,雨线立刻变得扭曲! 王安见此情形,心头顿时凛然。 这头鼍龙身上,竟有一丝丝神明权柄的气息。 虽然气息并不浓重,但也说明,它可能通过某些途径,将一些神明权柄之力融入了自身。 他的目光越过狂奔而来,溅起泥浆的鼍龙,看向那云雾缭绕的无名河流。 ――鼍龙的权柄莫非来自于这条河? 轰! 一念落。 乌黑阴沉木缭绕紫光,轰然而来! 巨木横空,割破雨幕! 刷! 王安一刀骤起,千钧一发之际,格在阴沉木之上! 当! 这根乌黑阴沉木硬度极高,以天外陨铁重炼的威胜刀与之碰撞,竟激出了点点火星! 他此时运转通身肌肉劲力,一刀之下,自将阴沉木稳稳格住。 自身不曾后退错位哪怕半步! 反而是那根阴沉木剧烈地抖颤了几下! 刷! 趁此时机,王安刀刃贴在阴沉木上,沿着阴沉木一路顺延而去。 身形在雨幕里扯出道道虚影,须臾间已至鼍龙近前,刀刃应势而起,一刀如一泓秋水斩向鼍龙头颅! 轰! 他拳意精神集聚攀升。 脑后升起一轮神日! 周遭雨水尽被神日蒸发个干干净净。 灿灿日光照落下来,让鼍龙周身鳞甲被灼烧得发黑干裂! 鼍龙惊怖之下,骤然立起阴沉木,直与威胜刀相碰! 当! 巨力传导周身,鼍龙朝后撤出一步! 刀光接连爆发! 鼍龙踉跄跌退,忽然爪上缭绕紫光,结成细密尖刺鳞甲,一爪扣向王安急斩而下的威胜刀! 它竟以肉身迎接我的刀? 它自认为,它的爪子比它的兵器还硬? 王安心中刹那转念,下一瞬倏然收刀,换刀为拳,周身劲力集聚下的一拳与鼍龙布满尖刺的鳞甲骤然相碰! 咚! 一拳轰出,与鼍龙爪接触。 他觉得体内漫溢的神明权柄气息江翻海沸,汇同劲力打了出去! 拳面之上骤然浮现一层紫金色气息,与鼍龙爪相撞的瞬间,即‘黏’住了它的爪子! 一层深紫色气息自鼍龙胸口泛起,层层涌入王安周身。 被王安吞噬! 王安瞬间福至心灵。 那一层紫色气息,乃是鼍龙不知从何处融合得来的残缺神明权柄气息! ――我体内蕴藏的邪河神气息,能吞噬这鼍龙身上的神明权柄气息! “嘶!” 神明气息被夺,鼍龙惊叫连连,瞬间收回爪子。 紧跟着转身急退,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踏踏踏! 王安疾步追到河边,立时停住步子。 他没想乘胜追击。 毕竟狗哥的晋升尚未完成,自己跳进河里,便观测不到外界情况,也就无法保护它。 只是―― 他目光触及滔滔河水,眼睛便被蒙上了一层紫光,河中情形顿被他查见: 河底淤泥里,埋藏着不知多少或莹白、或泛黄的骨骼。 它们偶尔裸露出淤泥,同河里的水草共舞。 一缕缕灰白的影子便在这些骨骼埋藏之地的上方飘飘荡荡,见钻进河里,身形瞬间膨胀到三丈之长的鼍龙游至近前,那些灰白虚影立刻簇拥了上去。 鼍龙对此不以为意,一把抓住最近的几个虚影,一股脑塞进口中大嚼吞吃。 它周身再次泛起一层紫色的神明权柄气息。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141、邪河神体魄 看到鼍龙周身泛起紫色神明气息的瞬间,王安内心升起一股冲动。 ——仿佛自己只要探手进水中,就能将鼍龙身上神明气息尽数招引过来,吞噬干净。 他自身隐然升起一种预感。 自己甚至可以虚空操纵那些灰白虚影,让它们为己所用。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 伸手进入河水中。 一瞬间,手掌上浮现一层层紫金色鳞片,这层鳞片向着手腕,向着手臂蔓延,铺满王安周身,将他变作一个披覆鳞片的人形! 同时,有缕缕紫金色气息在河水里溢发开来,如针线般穿过一个个灰白虚影,将它们悉数拉扯到王安近前。 河水有一刹那停止流淌。 紧跟着,无尽河水便形成漩涡,不断挤压排斥着鼍龙,将它托出了水面! 它周身紫气一层层流失,被王安吞噬炼化为己用。 “嘶!” 三丈之长的鼍龙在河面上惊恐翻腾,猛然间看到岸上被紫金鳞片包裹的王安,顿知自己被河水排挤、自身神明气息丧失的罪魁虎首是谁! 它竖瞳中满是惊怒,四肢在水面爬动,朝王安急速冲来! 啪!啪!啪! 朵朵水花四溅! 河面在鼍龙脚下,犹如光滑的冰面! “你还敢来?” 感觉紫色神明气息已被吞噬得差不多,王安长身而起,鳞片包裹下的双目看着冲来的鼍龙。 一道道灰白虚影簇拥着他,不断顶礼膜拜。 王安握了握拳头,心念一动。 灰白虚影纷纷集聚凝练,附化在他周身鳞片,鳞片刹那化为黑沉沉的色泽! 踏! 他一脚踩上水面,如同行在平地。 河水簇拥着他,迅速接近鼍龙,跟着一拳轰了出去! 轰! 拳劲穿空! 道道虚影魂灵啸叫! 无形音波传入鼍龙精神,让它霎时不寒而栗,眼看那拳头不断放大,最终咚地一声砸在自己头顶! 轰! 劲力在鼍龙巨大的形体上肆意扩散。 它的头颅上扬,扁而长的身躯直接被打成了弓形,向后倒飞而出! 轰!轰!轰! 鼍龙身躯擦过水面,发出一声声震响,在水面上擦出一朵朵巨大的‘水漂’! 王安周身,一股股灰白神气扩张,化作一条条手臂,穿过天地间澎湃汹涌的元气,一把抓住了鼍龙的‘形体’。 鼍龙肉身仍在向后跌退。 但它的魂灵却白那些灰白手臂拉扯了出来,在王安拳意精神集聚之下,被强力撕扯! 哗啦! 它的魂灵上,一道前肢被扯落。 灰白手臂顷刻间将之顿吃干净! “嘶嘶嘶!” 鼍龙哀嚎不已! 在它的哀嚎声中,又一条后腿、一根尾巴被扯落。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鼍龙魂灵被这些灰白手臂吞吃干净,消亡于无形! 河水继续流动。 鼍龙庞大的尸体渐渐陷入河水中,如陷泥沼。 刷刷刷! 那些灰白手臂纷纷回缩,盘绕于王安身周,浮游于身周虚空之中,掠来滚滚元气,投入王安自身。 滚滚元气入体,顷刻间又炼芜存真。 真气尽被王安肉身炼为精气,壮化四肢百骸,筋脉脏腑! 他立在河面上,随着心念流转,周身鳞甲纷纷内收,消失无踪,道道灰白虚影盘结于眉心,在他眉心留下一道幽深紫色印痕。 背后昭昭神日昂然升起,十丈之内雨水尽被照作虚无! 泥泞不堪的地面开始回返干燥的状态。 神气自眉心顺流而下,蔓延过周身,王安周身即浮现一些朦胧模糊的图景,如纹身般烙印在上身肌肉之上! 这一刻,邪河神权柄气息终于完全被王安炼化。 汇同自鼍龙体内吞噬得来的神明气息,成为王安体魄的一部分! 他踩着水面走到岸边。 眼中浮现一抹了然之色。 降服魂灵,使之为己所用之能力,王安原本以为是源自疆良虚影,诸魂灵乃是自己的伥鬼。 目前来看,这项能力是疆良虚影之能与邪河神权柄之能的融合。 诸伥鬼在平时为己奉献神气,壮化自身拳意精神。 而今完全炼化邪河神权柄之后,这项能力另有变化,在争斗之中,可以演化作围绕周身的灰白手臂,拉扯敌人神魂! 即‘吸魂’之能! 其二便是灰白虚影显化手臂,能够无须‘天人交感’,直接从虚空掠取元气,为己吞噬炼化! 自己体魄已然迥异于常人。 如今可以称作是‘邪河神体魄’! 在雨水天气,汪洋大泽之中,与敌手交战,自身战力大涨,精气劲力源源不绝,纵受损伤,雨水浸润之下,更能加快恢复! 以自己原本就强得可怕的恢复力,再得这一重加持,纵与强敌交手,也几乎可以无伤战胜敌手! “呼……” 王安长吐出一口气,隔着朦朦雨丝,看向对面草棚。 草棚子下,墨云体型增壮了一圈,每一块肌肉里都仿佛蕴有爆炸般的力量。 它的状态渐趋平稳。 踏入煞身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 哗哗哗! 大雨滂沱。 雨线令现实景物俱变得模糊而扭曲。 两道身影立于雨中,站在南平城城北一座废弃多年的义庄大门前嘀嘀咕咕。 “想我们堂堂供奉,一时竟沦落到与一堆死尸打交道的时候!”其中有个矮壮青年,眉宇间尽是忿忿不平之色,恨声道,“这些差事,从前只需找几个下人过来处理就是。 如今却得咱们亲自出手。 都怪那个王安! 这次请动铁刹山五仙,一定把他扒皮抽筋,让他粉身碎骨!” 其旁边那瘦高中年人则显得沉稳一些,有些无奈地看向矮个青年,低声道:“师弟,这些只是小事,只要解决了王安,一切都好说。 咱们快进去吧,把铁刹山鬼仙请过来,才是当下第一要紧事。” “呵!” 矮壮青年不置可否地呵了一声,走到近前,推门走进义庄之内。 高个中年人紧随其后。 转身闭拢了两扇黑漆木门。 一高一矮,正是南平供奉,天一道修行者高志远、游昌! 呼! 一阵冷风吹过院中。 堂屋半掩着的门户顿被冷风推开。 隔着朦胧雨线,高志远、游昌二人看到了其中情景。 一张张裹成圆筒的草席陈放在地上,大多数草席上都沾染了不少泥土。 游昌掩鼻走进堂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柄木剑,挑开一处草席,立时显出草席下遍布刀疤,即使死去尤显狰狞凶恶的一张脸! 142、谢礼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高志远从堂屋角落拖出一张长桌,摆在正当门,向师弟游昌问道。 游昌挑选出五具最为壮硕的尸首,一边丢出符咒,显化出几尊白骨魔头搬运尸首,一边点头道:“准备好了。 铁刹山稀罕的供品可真是奇特。 竟然喜欢这些玩意儿。” 他面露嫌恶之色,走到师兄近前,袖口往桌上一抹,便排出了五个大小不同的瓶瓶罐罐。 不用检查,高志远亦知瓶子里都有什么。 存活超过三十年以上的紫背蛤蟆; 在尸水浸泡中生长至五丈高的槐树根; 一个先天畸形,生有三只角的山羊的第三只角; …… 这些供品都是天一道三个师兄弟提前同铁刹山那边沟通过后,确定下来。 确实是铁刹山五仙家最喜爱之物。 游昌为此走访诸地,所寻来的供品都是最高规格,想来能召来的铁刹山仙家也一定非比寻常。 “就选定这五个了?” 高志远指指地上的五具尸首,向游昌问道。 游昌点了点头:“这五个贼首活着的时候,都是武夫出身。 虽然都在武夫炼力之境,但有一个已经堪堪跨过化劲门槛。 肉身确实强横,铁刹山那边运用起来也更顺手些。 而且我还传授过五个贼首一些法门。 譬如这个修得化劲的黑风山贼头,就学得一道‘飞火镰刀’。” 游昌踢了踢地上长着一张马脸,左半边脸庞发黑,右半边脸庞发紫的尸首。 跟着又道:“他们如今虽死了,但所修真气还在体内有所留存,一旦被附身成功,铁刹山那边也能即刻运转这些粗浅法门,也算添一重助力。” 高志远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今准备完全,所用供品也是最好的。 召集来的铁刹山五仙家便觉不可能是小喽啰,一般角色,怎么也得是‘老爷’辈、‘奶奶’辈的仙家。 他们会看得上这些尸体自身修炼的些微粗浅法门? 至于武夫体魄,更是不值一提。 他将供品在桌上摆好,又点了两根蜡烛,从怀中摸出一个铜铃,方对游昌说道:“师弟,接下来你须少说话,不说话。” 师弟一向嘴碎。 万一说错了话,得罪铁刹山的鬼仙。 人家不愿意出手帮忙,那就完了。 游昌呵了一声,自转去角落,盘腿打坐,调整气息。 高志远开始摇动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过不多时。 一种诡异的气氛忽地笼罩在这间堂屋之中,堂屋本就昏暗的光线越发黑了下去。 桌上烛火摇曳,不知不觉变成惨绿色泽,犹如黑暗里睁开的两只充满恶意的眼睛。 咔嚓! 高志远陡然听到一声类似蛋壳破碎的声响。 一只长满毛发的手爪便从两根蜡烛之间的虚空中伸出,抓起了桌上的一件供品。 手爪退回。 随后又有另一只毛色、粗细不同的手爪伸出,又抓走一件供品。 高志远依次看到狐狸爪、老鼠爪、黄鼠狼爪、刺猬爪、蛇尾探出过虚空。 五件供品尽被抓走。 他不敢吭一声,闷头惴惴等候。 过了良久,虚空里响起五个或阴森、或尖刻、或诡诈、或险恶的声音,它们齐齐道:“老祖宗应下此事儿了!” 呜呜呜—— 堂屋里霎时间阴风呼啸。 惨绿烛火犹如凝滞一般,在阴风吹袭下没有丝毫晃动熄灭的架势! 蹬蹬蹬蹬蹬! 五道颜色不一的雾气忽然自虚空里飘出,刹那围绕堂屋转了一圈,各自钻进地上尸体内! 游昌精心挑选出的五个贼首尸体。 只有他最为看重的那个化劲贼首尸体被挑中,余者尽为被降临而来的五仙家多看一眼! 刷! 化劲贼首猛然弹了起来。 另有四人扯开草席,啪地一下弹起,身形掠空,将高志远团团围住! 他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各有斑斓光泽流动。 看起来甚为诡异。 被这样的五个‘人’注视,高志远面色倒还正常——似天一道中修行者,亲眼见过、亲手做过的诡异事不知多少。 哪里会被这点小场面给震住。 但他一联想到降临而来的这五位,乃是铁刹山老祖宗亲自派来的强手,实力一定远超过自己,一时又忐忑了些。 ‘化劲贼首’第一个开口:“五位太老爷收了谢礼,向老祖宗禀告此事。 老祖宗派了老子下来,可老子未收到谢礼!” 它几乎是在明示高志远:想让自己办事,另需送上一份谢礼! 余下围拢而来的四者亦俱点头,纷纷向高志远表露了自己要谢礼的意愿。 角落里的游昌见此一幕,颇为不忿。 但看到五个身上笼罩的浓郁阴煞气息,甚至在虚空间形成种种恐怖异象,又鹌鹑似地缩起了脖颈。 不过内心总归对铁刹山这般贪得无厌,生出了许多不满。 自从亲自着手料理召集铁刹山仙家,围攻神化府这件事后,他的不满情绪便与日俱增。 毕竟谈方案的是师兄鲁周世。 做苦活的却总是自己。 谁会乐意这样? 高志远倒还算是任劳任怨,听得铁刹山五个鬼仙的要求,额头见汗,连忙躬身赔笑道:“五位仙家,当时挑选的五件供品都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寻来。 譬如说那槐树根,乃是三百年以上的槐树树根。 现下一时之间,我们却也再找不到这样的好东西了。 您们看……” 死气沉沉的五人闻言,眼珠子一阵骨碌碌转动,倒显出几分狡诈来。 仍然是那个化劲贼首开口道:“那样的供品,原是供给太老爷、太奶奶们的,我们也不敢逾越规矩。 我们可以不要这样的供品。 不过其他谢礼,譬如一些食用了可以养炼神魂的丹药……” 他话未说完,其余四人纷纷跟着道:“炼制法宝的好材料!” “寄宿神魂的老古董!” “护身护命的灵符咒!” “嫩得掐出水儿,美得冒泡的小姑娘!” 五个或尖利或阴柔的声音齐齐响起,盘绕于高志远耳边,一时间叫他头都大了。 他们所提的诸般要求里,还就‘小姑娘’和‘老古董’比较容易满足。 其他的都得回去府衙和供奉院再商量! “嗤——”角落里,游昌听得他们各种要求,忍不住嗤笑出声。 他声音一出,顿时吸引去了五个鬼仙的注意力。 五双斑斓阴诡的眼睛盯住了他。 143、英雄救美 五鬼仙的注目,一下子吓得游昌把心中不满都压了回去。 “你笑什么?”化劲贼首掐着尖利的嗓音,阴沉道。 高志远张了张口。 只希望师弟放聪明些,别在这时说错话,牵累了自己。 五鬼仙周身,斑斓气息缭绕,或凝结成骷髅魔相,或幻化作长发罗刹。 如山般的压力笼罩住游昌。 生死交关。 游昌一下子福至心灵,连忙道:“别的法宝符箓我不知哪里有,但这美得冒泡的小姑娘,我知道一个! 一定包您满意!” “哪里?”最为矮小,形象猥琐的鬼仙眼中骤然迸发亮光,搓着手,欣喜不已地看着游昌。 他背后昏黄色气息化作一条条黄鼠狼尾巴,胡乱扫动。 其余四个鬼仙转过头去。 如山般的压力霎时消散。 游昌心中松了一口气,但知道真正的危机还没解除,一口气道:“那女子被南平城神化府一个叫王安的霸占着。 我们府衙离得近,偶尔能看到这个女子! 不过我觉得,王安虽霸占着她,但还未来得及吃……” “神化府在哪?” 一听游昌所言,黄鼠狼鬼仙脑海里立刻勾勒出一个美人被豪强恶霸霸占,恶霸却始终难得美人真心的故事。 美人专等着有才学、有实力的英雄去救她! 这样英雄可不就是自己? 虽然它常做的其实是恶霸的勾当,但不妨碍它把自己幻想成英雄。 它呼吸一下子粗重,喘着气打断游昌的话,直接问道。 高志远心下微沉,站在五鬼仙身后,向着师弟连连使眼色,但师弟眼角余光虽瞥见他递过来的颜色,却一概忽略。 眼下只是初步召集铁刹山五位鬼仙。 而供奉院的计划是令召集来的这五位再继续召来子子孙孙,甚至兄弟亲朋,最终一齐围杀神化府。 好叫神化府尚在蒙在鼓里时,即遭围杀,来不及防御便灰飞烟灭。 师弟若说动这个黄鼠狼鬼仙真去寻神化府的美人,岂不是会打草惊蛇? 游昌对师兄高志远的眼色全然不顾。 直接向黄鼠狼鬼仙道出了神化府的地址:“神化府就在南平城府衙对面。 从南平东城门进城,沿着主道一路往西走。 走到中间就能看到南平府衙,对面那座小许多的府宅,就是神化府!” “好!好!” 黄鼠狼鬼仙嚎叫两声,兴奋得直打转。 它忽然扭身,看向另外四个鬼仙,向它们抱拳行礼道:“几位兄弟姐妹,我先去看看。 过了今晚再回来!” 四个鬼仙俱沉默不语。 它丝毫不觉怪异,直接化作一道昏黄烟岚,冲出堂屋,不多时就消失在雨幕中。 “这,神化府极其凶险,这位仙家……”高志远原以为黄鼠狼鬼仙的这四个同伴会阻止它,孰料它们都是一声不吭。 顿时忍不住说了几句。 ‘化劲贼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它一向如此,贪花好色,不过也有几分能耐,想掳走一个人还是简简单单。 不必管它。 你还是与我们说说,这谢礼的事儿吧? 我们的要求,还需要再向你重提一遍么?” “不必了,不必了……”高志远连连摇头,赔着笑,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符,跟着道,“我这便与师兄传讯,看看我们供奉院,我们府尊是什么意思。” “快传!” ‘化劲魁首’道了一声,走到一处草席上,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其余三者皆簇拥在它左右,盘腿坐着。 三个皆以它马首是瞻。 只有那出走的黄鼠狼鬼仙是将四个同伴俱不放在眼里。 说走就走。 角落里的游昌看此一幕,心里浮现许多猜测。 忽然对出走的黄鼠狼鬼仙生出更多希冀来。 希望它此行能直接解决掉王安,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高志远走到屋外传讯。 不多时又走回来。 向四个鬼仙郑重道:“府衙已经答应诸位的要求,不过亦请诸位尽快召集更多好手过来,他们希望诸位后夜即能齐率强手,围攻神化府,灭杀神化府监察使王安!” “神化府?便是方才黄大爷去的那个地方?”有一声音阴森的鬼仙开口问道。 “正是。”高志远严肃点头。 那鬼仙嗤笑几声,摇头道:“你们不信黄大爷的本领,等它回来,知晓此事可是要生气的。” “黄大爷或能抱得美人归,但神化府王安却不一定会殒命。”高志远垂眉躬身说道。 供奉院几次与王安交手,却连王安的极限在哪都未摸清。 如此情况之下,怎可能轻易相信,铁刹山这边随便去一位鬼仙,就能解决掉王安? 稳妥起见。 还是让诸鬼仙再召集更多人手,一齐围杀上去为妙! “好了。”那声音阴森的鬼仙还要再言,被‘化劲贼首’扬手打断,他眼中流露一丝戏谑,道,“既然他们有诚意,愿意出谢礼,咱们也就尽心办事就行。 毕竟是老祖宗亲自发话。” 余下三者闻言纷纷点头。 ‘化劲贼首’站起身,目光扫过满屋新死的尸首。 又道:“此地有六十二具尸体,我们便再召来六十二个同族,你们觉得如何?” “这自然是极好的,极好。”高志远高兴道。 “嗯。”化劲贼首点头,“今明两天时间,我们会把同族召集齐,你们俩先回去吧。 只需每日黄昏,送来一头黄牛供我们食用即可。 须要活的壮年黄牛!” “是。”高志远微微颌首,朝游昌使了个眼色,师兄弟快步走出屋院,并闭拢了大门。 两人皆有护身法宝,朦朦雨丝泻下,不能沾湿他们半片衣角。 “师弟,这事儿你太冲动了。 鲁师兄叫你下回切不可再这么做了。”高志远对游昌如此道。 所指之事,自然是游昌私自把神化府地址泄露给黄鼠狼鬼仙的事情。 游昌知晓高志远将此事汇报到了供奉院,亦有些在意,忙问道:“鲁师兄是怎么说我的?” “除了说你冲动,其他倒也没说什么。”高志远朝他虚点了点,随即笑道,“他说,铁刹山有人去神化府走一遭也挺好。 叫他们知道王安那厮是个狠角色。 也就知道该严肃对待这事儿了。” “鲁师兄英明!”游昌连连赞叹。 呜! 这时,一阵犹如鬼哭般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二人均扭头回看。 便见废弃义庄上空,紫红色气息盘旋呼啸,将周围情景都渲染得格外阴森恐怖! 144、黄龙保元丹 南平府衙。 供奉院正堂内。 午饭刚过,胡瑞祥端坐于上首位,不时端起一盏香茶啜饮。 鲁周世在旁陪伴,见府尊老神在在,喝一杯寻常茶水,好似能品出百般滋味。 不禁心痒,亦端起桌边茶水有样学样。 茶水喝了小半杯。 胡瑞祥放下茶盏,瞥了鲁周世一眼,开口道:“陈供奉用过午饭后就不见了踪影,他去了何处?” “陈玄彬新纳了一房妾室。 大概是回府上陪小妾去了。”鲁周世如此回答道。 他们这些修行中人,落入尘世。 亦不免被尘世种种繁华所迷。 因而在南平都各有府邸,妻妾成群,奢靡享乐之风更甚于许多朝廷官员。 纵是供奉院院首,天一道行走郭冠郭供奉,也不是个清净真人。 据传言,其尤好鸠占鹊巢之事,常常化作一些官员、富商的模样,到人府上去,玩弄别人妻妾。 此属于秘辛。 知道的人并不多。 鲁周世这般天一道弟子,皆受郭冠管辖,仰其鼻息,更不敢妄议行走的私密之事。 纵然是胡瑞祥这般一府之尊,镇国将军看中的能臣,对郭冠也颇多忌惮。 郭冠在供奉院时,府衙便一分为二。 一半世俗权柄归于胡瑞祥。 一半超然权柄归于郭冠。 若非郭冠今奉命去办理一桩大事,供奉院空出位子,胡瑞祥还真不好插手进来,染指那并不属于他的超然权柄。 “大事当前,他倒还有好兴致。”胡瑞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几个丹盒。 每个丹盒皆是巴掌大的紫檀木整雕而成,做工精细。 一经拿出,空气里立刻弥散一种沁人心脾的奇香。 鲁周世看到府尊拿出的丹盒,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深吸了一口气。 “此次发放的薪俸之中,有两颗上品的黄龙保元丹。 你我各分一颗。 余下几颗普通品质的,你与陈供奉、你的师兄弟们分一分吧。”胡瑞祥把四个丹盒往外推了推,自留了一个丹盒重新揣入怀中。 鲁周世走过去,把四个丹盒收走。 向胡瑞祥拱手道谢:“谢大人。” “不必谢我。”胡瑞祥摆了摆手,朝天一拱手道,“我等皆是为将军与王上办事,食君之禄而已。” 说完。 他站起身,在几个仆从的簇拥下缓步离开供奉院。 径直转回自己的书房,吩咐仆役看顾好外面,不得放任何人进来。 坐在座位,取出丹盒打开。 红绸布上,静静躺着一颗紫金二色交相缠绕,形成一圈圈漩涡,鸽卵大的丹药。 黄龙保元丹。 以尚国龙气合汇种种珍贵丹药,密炼而成的一颗丹药。 其能增进人之体魄,使人身越发接近修行第四境‘肉身虹化’的状态。 长久服之,延年益寿自不必说。 更能飞天遁地,幻化万千。 一颗黄龙保元丹便是诸多天子近臣、镇国将军邸下红人半年的俸禄,亦是朝廷支付给各地诸供奉的酬劳。 而胡瑞祥所得的这颗黄龙保元丹,更非寻常上品保元丹。 此丹之中,蕴有镇国将军的一丝真血! 服食此丹,体内便会渐渐滋生出镇国将军的一丝血脉,最终成就镇国将军那般举世无双的体魄! “什么修行者,武夫! 焉能与神相提并论?!” 胡瑞祥目露痴迷地看着那颗丹药,联想到王安带给自己的一些不好的回忆,脸色忽然狰狞,低语几句,直接把丹药吞进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 一丝冰寒凛冽的气息沿着喉线直往下流动,顷刻间在其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他的双目立时化作紫红之色。 内中有蟒蛇与飞鸟交丨媾符文密集浮现,他的脖颈上一层层细密的紫鳞渐渐长出,两鬓边更生出了一根根斑斓的羽毛! “嘶!” “嘶!” 胡瑞祥张口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叫! 他神色痛苦无比,逐渐变得锋锐的指甲更将椅背扣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划痕! 其身上这般异状在持续了一刻时间就戛然而止。 身上鳞片与羽毛纷纷褪尽。 胡瑞祥恢复正常,颓然捏了捏拳头。 “还差一些,还得有二三颗黄龙保元丹,我才能彻底融合神血……” …… 府衙对面的神化府中。 陈六牵马走进,看到院子里正向萧红玉讲授拳法的小王大人,忙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把壮马缰绳交给一个迎上来的家丁,扯去身上蓑衣,走近王安身畔。 将一个成人拳头大的丹瓶递给了王安。 “大人,给!” “你托我去宝芝堂帮你熬炼的药丸!” “一天时间就炼好了?”王安神色惊讶,接过丹瓶,拔去木塞嗅了嗅药气,自觉无误后收进了怀中。 这瓶丹药自然就是他淬炼周身大筋,练暗劲所需的五筋丹。 陈六咧嘴一笑,道:“宝丰堂就是干这个的,他们有世代传承的手艺,咱们给的钱也足,他们也就舍得下人工,下材料。 一天时间熬制好也算不得什么。” 药铺熬炼丸剂药品,与修行者们炼成的丹药有本质上的不同。 前者以蜂蜜等物兑入药丸中,使熬制成的药膏稠密而容易成形。 后者往往要以真火不断焚烧丹炉。 炼去药性杂芜,只留一点本真,几种本真药性互相糅合锤炼成丹。 极耗时间,耗材料。 ‘血髓录’上对于五筋丹该如何炼制,并无明确要求,反正只要按照比例熬炼成丸剂,每日服用即可。 因此王安自然选择前一种不耗时、较简单的方法炼制五筋丹。 “原来如此,多谢了。”他向陈六点头说道。 陈六连连摆手:“小事而已,大人不必言谢。” 五筋丹既已到手,王安即刻就想试验其功效,令自己尽快踏入暗劲层次。 萧红玉这边解惑也已完毕。 他便向二人摆了摆手,就要离去。 这时,陈六又随口问了他一句:“大人,您与墨云大人一并离开了神化府,怎不见他回来?” “他回来了啊。”王安随口应了一声。 接着,又似想起什么一般,神色有些怪异:“他回屋躺着去了,我们出去一趟,他受了点伤……” …… 卧房内。 墨云盘腿坐在床上。 显化黑狼之形。 左前爪无力地耷拉在身前,听到门外王安与陈六等人议论自己,狗脸上满是悲愤。 它今天本来一直都好好的。 突破也好好的。 稳稳当当地晋入煞身境。 踌躇满志,便向王安邀战切磋,预备大展身手。 于是之后一切就都不好了…… 145、空弓拉弦10步穿杨 还未近黄昏,因着雨势愈来愈大的缘故,天就已经黑了下去。 屋子内更显昏暗。 王安点了一盏烛火,映照出桌上排成一排的二十余颗丹药。 五筋丹。 此丹呈青红色泽。 珠圆玉润。 隐隐有股香气,闻起来分外诱人。 他将自身调整至最圆融如意的状态,捻起一颗蚕豆大的丹丸,吞进腹中。 药丸在口中缓缓划开。 一股独属于药材的苦涩之味在口腔中渐渐弥散,流过喉线。 不管卖相再如何好的丹药,大抵都是苦的。 王安心中升起一种明悟。 随着药力渐渐化开,漫溢于肌理之间。 又在王安不断收缩肌肉,内收劲力之下,将药力化入遍布手脚、腰身、颈与背间的大筋。 大筋隐隐紧绷。 有劲力不断融入,使之越发弹韧。 一丝丝热力在周身大筋之内升腾而起,凸显于王安的体表,勾勒出淡淡的青金色。 他试着握了握拳。 大筋登时弹动收缩,拉扯周围肌肉群,共同推运来一股极具爆发力的力量。 嘭! 化拳为指。 一指虚点烛火。 指头在离烛火一尺之地停下。 烛火却被指尖迸发的劲力一霎扑灭! 暗劲! 伤人内里,极具爆发力量的劲力,方寸之间,尽显威能! 我已正式踏入暗劲层次! 王安眼中神光湛湛。 感应着周身大筋之中,药力裹挟着明劲劲力缓缓渗透,大筋进而生出一丝丝热力,他长吸一口气:“还不够!” 这般进境速度太慢了。 药性弥散效率太差! 远远达不到自身所需! 他一伸手,又拿起一颗五筋丹,吞服下去。 过了片刻,再次摇头。 连连拿起丹药服食。 一口气吃了十余颗丹药,王安总算觉得周身热意遍及,大筋拉扯着周围的肌肉群,在他身躯之上贲张! 青红大筋浮现于体表,如同一张网络,缠绕住他周身。 在大筋缠绕之际,又有点点紫金鳞片浮现,覆盖住王安的身躯! 热力汹涌! 一寸寸碾磨过王安周身大筋。 将肌肉内蕴生的劲力,不断碾入大筋之中,使得大筋越发强韧,越发收缩自如,牵扯之力越发能覆盖更多肌群! “好!” 王安断喝一声。 周身力量内收到了极致。 他的体魄在五筋丹药力,加上最强之躯加持之下,得到了最充足的淬炼! 一层层紫金鳞片迅速褪去! 重重黑暗里,王安侧目看向墙壁。 侧方墙壁之上,挂着一副铜脊铁胎弓。 这副大弓为王安专门留作试验自己空弓拉弦,透发而出的暗劲能穿透多远而准备。 不同于一般的木质弓,直接以铜铁打造。 打造完成以后,绑上以牛皮、生丝、兽类肌腱共同熬炼而成的弓弦。 至今尚无人能够拉开此弓。 王安购得此弓之后,测试过一番,拉弓成满月不在话下。 自觉这把弓用来给自己作试验,很是不错。 他把铁胎弓摘下,提弓走出了屋室,走出了神化府。 哗哗哗! 雨势越来越大。 诸多建筑物在雨水浇灌下,仅剩模糊的轮廓,大街上已不见一个行人。 王安一直走到城外。 择定一棵柳树,站在树木十步之外,施加不到一成劲力于弓弦之上。 嘎吱—— 弓弦缓缓后拉,带动整个内附犀角的铁胎弓弓臂向后摆动。 劲力集聚于弓弦中线一点。 空弓成满月。 他松开手指。 崩! 一股强猛的气劲骤然迸发而出,直穿过铁胎弓,扯破雨幕,正中十步之外的柳树! 嘭! 柳树上被穿透出一个指许粗的小孔。 空弓拉弦,十步穿杨! 这是血髓录上所描述的,寻常武夫炼筋大成才能达到的效果! 然而王安此时只用了不到一成劲力,就已造成如此破坏力! 不止如此—— 嘭嘭嘭! 柳树中传出声声震响。 一股强猛劲力骤地从树芯迸发而出,将柳树拦腰摧断! 轰隆隆! 树枝摇颤着,缓缓向后倒塌! 暗劲爆发,摧断桃树! “还行。” 试验出这种结果,王安还算满意。 他自身有感,大筋还未被淬炼圆满,尚有提升空间。 需要在此后不断习练诸多拳法,使得明劲徐徐融入大筋之中,助力大筋提升。 最终臻至圆满。 而如今自身不到一成暗劲,就能十步穿杨,摧断树木,还算符合王安的预期。 他背上铁胎弓,自转回城中。 夜晚来临。 …… 神化府各院里角落里的石灯已被萧红玉点亮,在滂沱大雨里显出一丝静谧,一种温馨。 她提着灯笼走进前院,走到王安的书房前。 敲了敲门,温声道:“小王大人,该吃晚饭啦。” 门外没有回应。 等了一会儿,她又伸手敲了敲,依旧不见回应。 萧红玉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缓缓把门推开。 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起裙摆,把被雨水沾湿的绣鞋搁在门口,罗袜包裹的小脚儿轻轻踩过书房地面的绒毯。 缓缓走过。 灯笼渐次映亮屋室。 照亮王安的桌案。 案前空无一人。 萧红玉面露无奈,摘下灯笼罩,取出烛火点亮了书房里的烛台,望着桌案对面那张椅子,脸色柔柔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要离去。 呼! 一阵冷风吹袭进了屋室。 窗格上反映出缭乱的影像。 阴阴惨惨。 嘎吱! 书房的两扇门扉倏然闭锁。 闭锁得严丝合缝,根本推不开。 后院里,正躺在床上哼哼的墨云鼻子忽然动了动,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它的前腿一下也不瘸了,从怀中摸出颗幻形丹吞下。 走出房门就变作一个平平无奇的,神化府众人熟悉的墨云大人。 墨云疾步奔向前院。 神化府外,王安笑着与家丁颌首示意,背着铁胎弓走进府中,拳意笼罩之下,剑眉忽然扬起。 杀机毕现! “美人儿,你可是在等我?” 对面门前黑暗处,一道身影直挺挺地立着。 有朦胧的气息发散,流入萧红玉的鼻翼。 于是,那道身影在她眼里就变作了王安的模样,雄姿英发,昂然伟丈夫。 萧红玉面上一红。 心中却是一惊。 一柄不及手臂长的短剑无声无息地滑出袖口,她攥住剑柄。 小王大人绝不会对自己说这种话。 来者并非善类! 146、射爆射爆 “呦,美人还亮出了刀子? 美人还挺辣……” 啪嗒!啪嗒!啪嗒! 有水液滴落地面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对面深沉的黑暗里,一颗头颅渐渐显出,它大如磨盘,尖牙立目,眼神里满是垂涎,长吻下的血盆大口中,正不断向下滴落涎水! 这么庞大的黄鼠狼?! 萧红玉见状,有瞬间的失神! 便在这个刹那,对面的黄鼠狼伸出遍布黑黄毛发的爪子,挟裹森冷阴风,一爪呼啸而来,抓向萧红玉! 劲风掀动桌上书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萧红玉立刻回神,忽然翻转手腕,朝向对面的剑尖反过来,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这一瞬间,她想得明白。 对面那头妖魔,专为寻自己这样的年轻女子而来。 如若被其掳掠去,后果不言而明。 眼下唯有以退为进,以决意自戕的行动来令对方投鼠忌器——自然,对方若毫无顾忌,自己这假自戕便会变作真自戕! 唰! 萧红玉预料得对。 在她以剑刃对准自己胸口的刹那,黄鼠狼鬼仙扑向她的手爪便霎时停下。 它眼中流露急切之色,口中则道:“美人儿何必这般刚烈? 跟我回去,一样可以做铁刹山的奶奶。 你这姿色给老爷做正房也做得了,以后随老爷在那冥冥世界逍遥快活岂不美哉?” “铁刹山?!” 门外,骤然响起墨云的惊喝之声! 跟着一根木棍撞破了门扉,朝着黄鼠狼鬼仙的后背一棍砸来! 嗡! 妖煞轰烈,燃起乱火! 乌黑阴沉木棍疾扫而来,扯破阴风! 唰! 黄鼠狼鬼仙‘黄大爷’以不符合它庞大身形的灵敏骤然转身,转身刹那就化作一个瘦小、形貌猥琐的中年男人,尖啸着双掌接住乌黑阴沉木! 嘭! 它掌心布满层层铁灰之色,稳稳地接住了这一棍! 周身肌肉抖颤着,眼神残忍地望向持着阴沉木另一端的墨云,厉声道:“妖煞! 你是妖类! 妖类竟然藏身于神化府中?!” “原本以为服下丹药,与你们铁刹山就不会再有瓜葛,你倒是找上门来了!”墨云自觉这黄鼠狼鬼仙的目的,是来寻王安当初斩杀的铁刹山鬼仙之仇。 它却未料到,黄鼠狼鬼仙来此另有因由。 “既然找上门,就再杀了就是!” 嘭! 墨云猛然一扯阴沉木,阴沉木另一端从黄鼠狼鬼仙双掌间挣脱,挟裹妖煞,棍影重重直轰向黄大爷! 轰轰轰! 棍势如排山倒海! 黄大爷未听明白它之所言,但亦看出对方乃有煞身境的实力,颇为不俗,亦是全力应对。 它一口喷出滚滚毒烟。 毒烟化作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长发罗刹女魔,缠绕棍影,卸去棍上妖煞气息,消解长棍巨力! 两者针锋相对,一时间竟达成了平手! 墨云拼却全力,依旧不能占得分毫上风! 它心下焦急不已,深知自己只是寻常野生妖类,底蕴严重不足,一时在战力上能与黄大爷打成平手,但若对方腾出手来,放出祭炼多时的法器出来。 自己就只能败退了! 可眼下神化府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巢,更有王安至亲之人在此,自己败退了,岂不留下那些人任由这黄鼠狼祸祸? 自己决不能退! 此战必须胜利! 否则愧对朋友之义! 黄大爷不断与墨云迂回游斗,其实有稍些心思不在此战之上,它一心想绕路去捉走那个明媚照人的姑娘,然而被墨云的棍风死死黏住,难以脱身分毫! 它只得尽力堵住萧红玉的退路。 让她不得脱离这间房屋。 却在此时,它看到一道身影手提铁胎大弓,走近了那妖类的身后。 其人昂然而立,冷冷注视着自己。 顿让自己遍体生寒,魂灵上仿佛都开始凝结冰霜! 此人是谁?! 它一转念,立时啸叫:“好哇,无耻妖类,竟然还寻了帮手故意围堵于我!” 帮手? 墨云心神一滞。 还未来得及回身观察,前方黄大爷就抓住这个机会,卷起一阵昏黄阴风,吹刮向萧红玉,欲要趁机将之一并卷走! “死来!” 这时,王安忽然一声暴喝! 墨云下意识缩了缩脖颈,侧过身子。 便见身后浮现王安的身影。 他双脚分开,不丁不八地站立,一手持弓,一手拉弓如满月。 ——可这弓弦之上,分明没有一根羽箭! 崩! 王安松开弓弦。 一团电光在弓弦上绽放,疾穿过虚空,化作一根雷电做的利矢,一箭穿透黄鼠狼鬼仙所化的那股阴风! 滋啦! 雷电霎时缠绕住昏黄阴风! 内中响起黄大爷的一声惨叫! 阴风抖落一具焦急、几块碎裂的玉符,也不管眼前的萧红玉了,直接冲破屋顶,向外面飞纵而去! “还想逃?!” 王安一跺脚,身形亦穿破屋顶,站在了屋脊之上! 举目一看,便见那头黄鼠狼显化形体,巨大无朋,踩着一个口喷黄雾的骷髅头朝远方奔逃! 刷刷刷! 刹那之间,已至数十丈外! 雨势滂沱,街上没有行人,两边店铺纷纷闭锁,黄鼠狼乘骷髅头逃跑的这副奇景并未被太多人看到。 只有府衙衙门前,站着几个身影。 府尊胡瑞祥、白发供奉鲁周世、陈玄彬等几个衙门里举足轻重的角色。 他们仰头望着逃窜而去的人影,纷纷摇头。 “想来这次铁刹山会记住教训,不会再贸然来神化府滋事了。” “可惜,可惜……” “有什么可惜?铁刹山五鬼仙无一损伤,反而是神化府被一个它们中的一位搅得鸡飞狗跳。 这是大好事啊! 有什么可惜?” 鲁周世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面露笑意。 根据其之所言细细一想,顿觉事实更是如此。 胡瑞祥盯着那道已在百丈之外的昏黄虚影,悠然道:“有妖魔在神化府内生乱,神化府却不能将之镇杀。 此事传扬出去,神化府苦心积累起来的稍些威名,便要烟消云散了。 好事,好事啊…… 我们要将它大加宣扬——” 轰! 天空中骤起雷霆巨响! 胡瑞祥的声音戛然而止,望着天空中的景象,瞪圆了眼睛! 其余诸供奉更是纷纷噤声! 唯见王安一人站立于屋脊之上,空弓拉弦,弦松,雷光电浆顷刻缭绕成一道手臂粗、三尺来长的箭簇,横穿街道,一箭洞穿了黄鼠狼鬼仙! 147、通灵拳意 “啊!” 半空中骤起一声惨叫! 黄鼠狼鬼仙的虚影在半空中直接被雷光扯成粉碎! 空中爆开一朵灿烂烟花! 一些细微的小东西,连同它脚下的骷髅头跌坠到地面! 神化府内。 墨云大步走出,去捡取黄大爷掉落的东西。 屋脊上,王安居高临下,望向府衙大门前的几位。 眼神冰冷,杀机未散。 胡瑞祥被王安一注视,内心陡起一股彻寒,立刻转身低喝一声:“回府!” 府衙大门前的人群呼啦啦散去。 两扇朱漆大门咚的一声仓皇闭锁! …… 王安从屋顶上的大窟窿跳了下去,落地无声。 他每时每刻都在调整自身肌肉、筋骨,使得自身时刻处于最佳状态,对力量的控制越发精微。 书房内,雨声沥沥。 萧红玉埋头把地上的绒毯收起,其他仆役帮着搬开桌椅书册,免得雨水把书卷打湿。 似是感应到王安的脚步声,萧红玉停下动作,抬头歉然地看向他,张了张口:“小王大人,我……” “你又没错,何必认错?” 王安歪头看了看她。 被他目光大方地打量着,萧红玉俏脸绯红,拢了拢裙摆,把脚儿遮住,垂头轻声道:“我、我是觉得,自己已经习练了拳法,此时面对邪魔,依旧派不上用场。 因而羞愧……” “那确实应该羞愧。”王安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在萧红玉有些呆滞的目光里转脸看向门口,满脸谄媚望着自己的陈六,故作严肃道,“陈六,面对邪魔,你也派不上用场。 为何不感到羞愧?” “我羞愧什么?”陈六瞬间明白上司言外之意,故意一挑眉,作鬼脸道,“有多大肚子吃几碗饭,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就是了。 我没有应对这种邪魔的能耐,我就多捉几个贼匪,多跑几趟腿儿。 有啥好羞愧的?” “这才对嘛。”王安笑着,又转头看向莞尔展颜的萧红玉,“此种事情,不在你能力范围之内。 况且你当时应对已算不错,未让自己受到损伤,还牵制住了那头邪魔。 不需为此羞愧。 若每日为这等事情羞愧,还练什么鸟拳? 干脆羞愧死算了!” 他挥了挥手,把萧红玉内心最后一丝不安也挥扫去。 陈六腆着脸也凑近了他的身畔,眼神止不住地往王安手里那张弓上瞟:“大人,您方才那一招,那是武道? 还是法术?” “武道。”王安肯定地点头。 只不过寻常人再如何努力练习,借助长弓发出的暗劲也绝不会有他这般强悍,且能附化雷光罢了。 “武道?!” 陈六与萧红玉皆注视着他,眼中光芒闪动。 “想学?”王安看着两人,似笑非笑道,“待你们何时能将我所授拳法习练圆满,周身四百余块肌肉尽可收缩发劲。 便可以初步进行锤炼筋脉,习练暗劲了。 那时就能学会这空弓拉弦,劲力穿空的招数。” 四百余块肌肉锤炼完成,大概就可以承受五筋丹的药力了。 “原来是暗劲层次才能学得的招数。”陈六点了点头,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踌躇满志。 王安看了若有所思的萧红玉一眼。 心中在思索另一件事。 而今萧红玉也已正式开始肌肉的锤炼,跨过武道门槛。 两人应该都可以进行观想法的修持,锤炼拳意精神了。 拳意通鬼神。 不修拳意,便无缘武夫‘鬼神’之境。 修得了拳意,才能沟通鬼神,能以拳意震慑、灭杀邪祟妖魔! 思忖过后,他将购自镇三山武馆的‘拳意经’从储物囊里拿出来,递给了萧红玉:“你们二人已踏过武道门槛,可以开始拳意锤炼了。 这本书册上有涉及具体如何修炼拳意的内容,自行浏览体悟去吧。” “我、我没书啊……”陈六茫然地看着王安。 拳意经被大人交给了萧红玉,自己总不能从一女子手里抢书看吧? “南平城书屋里到处都是,一两银子一本,自己买去。”王安摆了摆手,把陈六轰走。 “谢大人赠书。”萧红玉捧着书册,抿嘴笑着,向王安盈盈下拜。 王安点了点头,自与萧红玉分别,转去后院寻墨云去。 尚不知墨云方才都捡到了什么好东西? 萧红玉出神地望着王安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良久之后,才抱着那本薄薄的书册,离开书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天色将近黄昏,屋内昏暗无光。 点亮一盏烛火,她把拳意经摊开来,一页一页有些吃力地读了下去。 学塾先生现在还每天在府上教授一个时辰。 萧红玉每日都去,回来以后便把先生所授的每一个字细细连上数十百遍,记在心里。 她出身贫苦,更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机会。 不过二三日过去,已经认识了近百个字。 拳意经又是写给粗鄙武夫看的,要多简单就有多简单,生怕武夫们不能理解话中之义。 因而萧红玉虽然看得吃力,但自己看过几遍后,也能明白此书内容。 ‘拳意通鬼神。’ ‘拳意的层次。’ ‘观想法。’ 她看书看到了深夜,终于把只有十几页的书册记在心里。 念头流转,就想起了拳意经里提到的凝练拳意法门。 “只要是亲眼目见之物,譬如雷电风雨,譬如邪魔妖祟,皆能以之作为观想对象,以他形映照己之拳意。 使得自身拳意越发具备观想之形的特征。 具备观想之形不可思议之威能。 观想之形需要自己亲眼见过,有神异有威能的人或者物,或者现象才行。 那我、我能不能……” 萧红玉脑海里浮现一道身影,内心顿时火烫。 她犹豫了一会儿,盘腿坐在床上。 开始尝试观想。 脑海里逐渐勾勒出一个遍身缠绕雷光,肌肉骨骼勾勒得与真实一般无二,连面部表情都与现实里毫无差别的‘王安’! 正是这道身影,替萧红玉粉碎了血色的囚笼。 让她看见了光! 一经观想王安遍身缠绕雷光的‘战魔状态’,萧红玉便觉得眉心跳动,隐隐发胀,好似内中正有力量凝聚着! 拳意修炼乃有通灵、洞明、塑神、生光、显圣五大层次。 王安今在‘生光’之境。 而萧红玉初修拳意,拳意便立时凝练,即入‘通灵’层次! 148、战利品 “捡到了什么?” 房屋内,王安向墨云笑着问道。 墨云将一个眼眶里隐约流转黄烟的骷髅头,以及一个储物囊、数块玉符碎片都摆到了桌上:“骷髅头是一件法器,能喷发黄烟,助人腾空而飞。 储物囊上有那黄鼠狼残留的精神烙印,我难以解开。 剩下这些大概是它身上被打碎的护身符。” 王安目光投向那颗骷髅头。 从其上感应到了一种阴冷之意,细细以拳意精神观照,耳边就依稀浮现呜咽哀恸之声。 “这样法器,想来是杀害了不知多少条人命,才得以炼成的吧?”王安一手按住了那颗骷髅头。 待墨云点头过后,拳意精神霎时勃发。 神日映照屋室。 暖融融的意蕴流转此间,照在骷髅头上,直接化去了缭绕骷髅头的黄烟,使之灵性迅速褪去。 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头骨。 “世人好说兵刃工具无罪,须看使用者之善恶。 但有些东西生来便带着罪恶血腥。 便如这件法器。”王安指了指桌上的人头骨,同墨云道,“待会儿把它安葬了吧。” 墨云应了一声。 眼里的惋惜之色渐渐淡去。 一件能载人穿空飞行的宝物殊为难得,运用得当,就能让自身多出一道保命手段。 骷髅头法器轻易被毁,它自然十分惋惜。 但结合王安所言,稍稍动念,想及这样用生灵性命祭炼成的法器,都有绝大的副作用,运用久了必然影响使用者的心智。 如此计算来,反而得不偿失。 毁去也罢。 反正这些战利品也不能算是自己的。 接着,王安又以拳意精神冲开了黄鼠狼鬼仙储物囊上的精神烙印。 鬼仙专修性灵,精神自然强于一般修行者。 墨云自身精神难以冲开烙印实属正常。 不过这般烙印在王安当面,又有些不够看。 把储物囊里的东西全都倾倒出来,墨云细细清点过: 数出有稳固性灵之效的丹药一瓶; 杂七杂八的药草、符咒若干; 一团紫红色,有麦秆般粗,韧性极强,隐隐透出灵性的‘绳索’。 这些就是黄鼠狼不足一口缸大的储物囊中,积存的全部东西。 黄鼠狼鬼仙有自己的老巢,肯定不会把多贵重的物什随身携带,多半都藏在自己老巢中。 其实不只是黄鼠狼鬼仙,多数修行者都不会把重宝随身携带。 除非是自己时时得运用到的法宝等物。 王安抓起那人头大的一团‘绳索’,向墨云问道:“狗哥,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不知。”墨云摇头,随后耸动鼻子,使劲嗅了嗅那团绳索,又回道,“这东西上有淡淡的血腥气,韧性又如此强,且具备些许灵性,应该是一些生灵身上的筋腱。” “人筋?”王安挑了挑眉。 墨云否定道:“不是人筋。” “那就好。”王安把那一大团‘筋腱’,连同丹药一并推给了墨云,“你把这些东西,连着那张鼍龙皮、鼍龙筋,去菜园子街的周家铁匠铺,找周铁匠做三副甲胄出来。 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需要什么材料,让他尽管开口。” 当日他为墨云渡煞身劫护法,将河中鼍龙斩杀。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之扒皮拆骨抽筋,鼍龙皮极其柔韧,威胜刀虽能割开,但亦受到了不小阻力。 因而王安便叫墨云把鼍龙身上这些好东西都保存了起来。 ——墨云的储物囊是花善功买来,储物空间比王安的要大七八倍不止,正能塞进鼍龙身上的好材料。 除了这些,王安还带回来了数百斤鼍龙肉,以及一颗鼍龙心,用以改善神化府每日伙食。 现下这些好材料刚好派上用场。 “你按照你自己的身量尺寸,以及陈六、萧红玉的身量让周铁匠打造甲胄,依札甲的形制来做。” 自从周叔为王安锻出三把刀后,王安越用越觉得三把刀皆甚为不凡,刀刃角度、刀身重心、把柄都掌握得十分完美。 便知铁匠周叔也一定不是寻常人。 想来其大概率也懂得甲胄制作之法。 “我需要披甲?”听到王安之言,墨云皱了皱眉,觉得有被其之所言冒犯到。 它步入煞身境,一身皮膜更得淬炼。 毛发如钢针,皮膜如软钢,刀枪不入。 自身已经到了这个程度,竟然还被王安小瞧,还要令自己专门打造甲胄防护? “你觉得你不需要吗?”王安有些惊奇地看着它。 无名河渡口边,是谁被打得皮膜绽开,鼻青脸肿的? 是谁顶瓜皮上的毛都差点被薅秃了的? 在他目光注视下,墨云犹犹豫豫,半晌还是道:“那还是需要吧……” “很好。”王安满意地点了点头,“鼍龙皮那么大,做三套甲胄想来绰绰有余。 剩下的材料,你托周铁匠给郑伯打造一块护心甲。 甲不可过重,质地要柔软,防护力要好……” 他絮絮叨叨提了一堆要求,墨云俱答应下来,反向他提了一句:“我看悬济府身份牌里有卖护身玉符的,你何不为郑伯买上一块?” “好主意! 我竟没有想到!”王安拍手定下此事。 墨云接着道:“鼍龙骨如何处置?” “你不是说可以用此骨炼制一件法器? 由你处置就可以了。”王安浑不在意道。 墨云踏入煞身境,进一步凝练盘瓠祖血,也从祖血传承里领悟到了一种法器炼制法门——‘盘护’。 此器收缩之时,其形如陶罐,能收摄诸气。 伸展之时,形如龙尾旗幡,可以与墨云性命交修,提升它肉身战力。 算是本命法宝。 “那你自己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吗?”墨云有些不好意思。 “若有我所需之物,我自然不会客气。”王安笑了笑,把空下来的储物囊以及那些草药、杂物、符咒都收拢过来,“这些作为府库收藏,行走外出办案时可以调用。” “今日黄鼠狼袭击咱们府宅之事,你觉得该如何应对?”墨云对此仍有些担忧。 黄鼠狼虽死,但五仙道还有不少鬼仙。 眼下又斩杀五仙道一个族人,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 此事只怕不能善了。 “它来一个就杀一个,来一双就杀一双!”王安目光一冷,“倘若在这里杀不破它们的胆子,就追到它老巢去,掀了它的老巢!” “对了,五仙道老巢在哪?” 王安向墨云问道。 墨云默然。 149、妖氛 雨势稍歇,黄昏已过。 南平府衙二堂内。 胡瑞祥坐在主位,面皮犹如木雕,纹丝不动。 左右两侧天一道鲁周世三个师兄弟、陈供奉俱在座。 俱沉默不语。 王安拉弓扯动雷光,射爆黄鼠狼鬼仙的情景,至今尤在众人脑海里打转,挥之不去,几要变作梦魇。 过了不知多久。 胡瑞祥张口,嗓音沙哑:“倘若那一箭对准诸位,诸位谁能抵挡?” 纵然他尚未完全融合体内‘神血’,仅以凡俗眼光看待,亦已看出王安那一箭何其不凡! 每每想及,就叫他心惊胆战! 与其说胡瑞祥在问一干供奉能够抗御王安那一箭,不如说他在询问供奉们:在王安一箭之下,你们可能保全我的性命? 鲁周世、高志远等供奉面色颓然。 良久没有声言。 无言便是最终的答案。 胡瑞祥对结果已经心知肚明,他呵呵地笑了几声。 额上青筋浮凸。 费尽心机总算将一干供奉笼络在手,结果这些人在敌人面前,却一个也派不上大用场了! “王安、王安不似人类! 他或许本就是妖魔所化,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他为何有如此天资! 初做捕快之时,不见其展露头角。 如今仅仅数个月过去,他已经能一箭射杀铁刹山老爷辈的鬼仙……”游昌大声叫嚣,却发现众人向他投来看傻子般的目光,顿时闭嘴。 就时下情形而言,纵然王安不是人类又能如何? 哪怕王安是妖魔,亦是拿捏着众人生死的妖魔! 胡瑞祥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鲁周世,神色淡淡道:“郭行走何时回归供奉院?” “行走为陛下办事。 约莫还得一个多月方才能回归。”鲁周世躬身答道。 “一个多月?!”处于王安的阴影之下,胡瑞祥一天都忍受不了,听言瞪大了眼睛,“你立刻同他传讯,告诉他,等他一个月后回来,供奉院只怕已经被神化府拆完了!” 鲁周世面露难色。 高志远则道:“府尊眼下且先不必着急。 铁刹山那边派来的鬼仙不止被王安射死的那一位,还有另外四位。 另外四位亦不弱于被射杀的黄大爷。 并且,他们如今仍在呼朋唤友,聚集铁刹山诸多好手,届时齐攻神化府,王安能挡得住?” “狐朋狗友,狐朋狗友……”胡瑞祥连连摇头。 对铁刹山五仙家也失去了信心。 鲁周世见状,亦劝道:“府尊,今次与铁刹山联盟,应下围杀神化府之事的乃是铁刹山五位太老爷。 铁刹山以宗族辈分而论,辈分越高,其实力无疑愈强。 府尊有所不知,这五位太老爷,乃是仅次于铁刹山五仙道老祖宗的强横鬼仙。 五位太老爷之下,还有数位高老爷。 高老爷其下,才有被派遣下来的这五位鬼仙。 目下有位老爷辈的鬼仙直接被射杀,铁刹山必然会受到消息,内部震动。 接下来,它们甚至可能会派出高字辈,乃至太字辈的老爷来援! 毕竟王安剿杀了它们一位老爷,五仙家最为记仇,必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 “当真?”胡瑞祥抬眼注视鲁周世。 鲁周世坚定颌首:“当真!” 他私下里与唐云鹤接触颇多,对唐云鹤修行涉及的‘五仙家’亦有很多了解,知晓铁刹山五仙家最为记仇,家中一人被杀,必然全家轮番上阵前来寻仇! 王安而今一箭射杀黄大爷,当下是高兴了。 但接下来才到他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 …… 呜—— 呜呜! 阴风怒号! 紫红色妖氛形成一圈气带,排开周遭雨水。气带之中,隐约可见一颗颗滴血人头。 气带笼罩之下,便是处于城北的某座荒弃已久的义庄。 幸而高志远、游昌师兄弟挑选的这座义庄周围无有人烟,否则这等恐怖异象必然引起他人注意,此时说不定都报案到神化府去了。 “呜!” 妖氛仍在不断呼啸集聚。 正在此时,气带内忽然传出一声恸哭! 紧跟着,便有一张尖牙立目,长吻黑鼻,上半张脸惨白,下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的狐狸脸倏然显现于那气带正中。 整圈紫红色气带愈发转为殷红,犹如粘稠血浆翻滚! 阴惨狐狸脸化作红光,直落入义庄内! 义庄堂屋中,已经站满了一个个‘人’。 它们面色呆滞,身上尤还沾着泥土、草根等物,一双双眼睛里泛起斑斓各色的光泽,冷幽幽地注视着‘人群’最中间的四位。 等候这四位发号施令。 ‘化劲贼首’扫视过一众‘人’,它眼中能看到这些所谓人的背后,各有狐狸、黄鼠狼、刺猬、蟒蛇、老鼠的阴绿形影附着。 这些阴绿形影,俱是它从铁刹山召集来的子孙亲朋! 有人愿意奉献上好的供品,它胡三爷也就绝不会藏私,务必帮人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今次,便叫神化府上至那个‘王安’,下至一条狗都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虽然胡三爷自觉黄大爷大概率已经把王安给料理了。 但该有的姿态还是要做足。 “胡三大爷,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爹,您发话吧,我等不及了!” “什么神化府鬼化府,咱们兄弟姐妹这么多,它能经得起咱们一个啃一下的吗?!” 众鬼仙依附在尸身背后,兴奋啸叫。 声音如潮传入胡三爷耳中,它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一种森然气息降临而至,吓得它打了个哆嗦! 众子孙亲朋周身缭绕的阴绿光芒,在森然气息降临之时,顿时俱明灭不定。 胡三爷甚至看到自己的七八个重孙,直接被森然气息压碎了性灵,瞬间魂飞魄散! 眼见此一幕,胡三爷心里连怒火都不敢有一丝。 赶紧埋下头不去看! 便在满堂鬼仙哀嚎求饶,不断有鬼仙性灵被压碎之时,一个仿佛寒冰般阴冷的声音,一下子捅到了胡三爷脖颈后:“三儿,我那夫君……我那未过门的夫君…… 它死得好惨啊——” 话音未落,就有一朵朵冰花从墙角、砖缝里浮现,逐渐铺满整个堂屋! 感应到这股森冷气息的刹那,胡三爷已知来者身份。 此时听其所言,更是心头狂震! 黄大爷死了?! 被神化府中人所杀?! 150、13姑 “阿大六十七岁时,我便觉得它生得眉清目秀,为它心动不已。 恳求父母多年,它们才终于同意,准允我与差自己一辈的阿大相合,却要我等它过了冥冥世界的二十七岁才能成婚…… 而今它终于快到二十七岁,我苦盼的好日子就将到来…… 它却死了—— 三儿,我那可怜的夫君,它都还未与我成婚,便先弃我而去了啊!!!” 阴寒声音如泣如诉。 述说着自己的感情史。 每说一句话,便有几个受不住它气息的小辈直接被压碎性灵,惨叫一声灰飞烟灭。 它对此却浑然未觉。 纵然察觉也不在意。 胡三爷强行抗御着森寒气息对自身性灵的侵蚀,努力维持念头运转,从来者哀恸不已的话语里,逐渐推导出‘黄大爷被神化府高手一箭射杀’的事实。 事已至此,纵然它感性上仍觉此事不可置信,理性都必须承认这是真的。 来告知自己这个消息的是胡家长辈。 是自己该叫一声十三姑的高字辈奶奶! 十三姑本身修为十分强横,在七位高字辈里能排进前二,更将自己性灵炼成的寒煞身,所过之处,一片白地! 黄大爷那时尚是人间垂垂老矣一穷酸秀才,被十三姑看上。 它央求胡太老爷准允自己与这秀才成婚。 五仙家互相通婚,从来没有外嫁到冥冥世界其他势力的女子,更没有嫁给人间穷秀才做新娘的先例。 胡太老爷纵然把持五仙家一脉事务,也做不了这个主。 但十三姑想嫁之心又甚为强烈,堪比金石。 因而,胡太老爷便发动人脉,请了黄家帮忙,把这个穷秀才化为五仙家灵脉,转至冥冥世界重新生长。 又因十三姑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寒煞身,胡太老爷唯恐它直接与黄大爷成婚,冻杀黄大爷不说,反会导致它自己伤心欲绝,修为再无法精进。 故而约法三章。 约定在黄大爷于冥冥世界二十七岁以后,两者才可成婚。 十三姑对此日盼夜盼。 眼看将要等来自己的好日子。 最终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它心中悲怒,可以想见! 而今莫说神化府要因此荡然无存,便是神化府每个人的父母亲族,妻儿老小,都休想活命了! “神化府胆敢谋害黄大爷,实在罪该万死! 侄儿这就去,这就带人去把神化府满门屠灭,鸡犬不留,连同他们的父母亲族,一个都休想活命!” 在十三姑言语稍停之时,胡三爷抓住机会,立刻表态。 “三儿,你黄大爷都死在了神化府。 你领着这些货色去神化府寻仇,岂不是白白送命?”十三姑身形犹如寒冰雕琢,半张惨白狐子脸上,一对血光缭绕的眼睛盯住胡三爷,“还是姑姑亲自来吧…… 姑姑叫一些仆从丫鬟下来,和你这些帮手混在一块。 一起去。 叫神化府寸草不生,鸡犬不留! 叫害我夫君的王安父母妻族,全都给我那惨死的夫君陪葬!” 哗哗哗—— 一股股霜花冰雪从天空徐徐飘落,汇集成龙卷,掀飞了义庄屋顶的瓦片。 那些因为失去性灵支撑而又倒在地上的尸首,随着十三姑话音一落,纷纷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尸首背后,各有一头头缭绕血光的赤狐鬼仙! 它们俱是十三姑手下的丫鬟仆役! 呼! 围绕屋顶上空盘成一圈,粘稠如血浆般的妖氛此时席卷而下,包裹住义庄正堂里的一个个鬼仙,呼啸而起,于虚空间形成一道血龙,直往南平神化府而去! …… 神化府内。 门房熄了大门前的灯笼,封住大门,哼着小曲儿转去自己卧房休息。 回廊庭院间,石灯烛火摇曳。 映出一派静谧祥和。 冷雨连浇了数日,但门房身在府内,却从未觉得此间有多寒凉。 常在此间走动,反而还会觉得府里相较于外界要温暖一些。 却不知是因神化府建筑格局比较独特,还是自身的错觉。 后院一卧房中。 王安盘腿坐在床上。 周身遍发光辉。 房屋内暖意融融。 他双目微阖,拳意精神已化作融融暖阳直升过脑顶,脱出房屋,耸立于虚空间,承受天风洗礼,雨水冲刷。 灿灿神日光芒不减,依旧将温暖投送到整个神化府中。 王安的拳意精神保持这种状态,一则可以不断得到磨炼,拳意越发凝练强悍。 二则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府上普通人。 调整他们的身心,使之更趋于稳定与宁和,不易被外邪入侵,滋生暗病。 神日光芒挥洒。 日光周围,乃有一缕缕灰色虚影围绕,形成一圈如日冕般的光芒。 仔细看去还能发现,虚影们不断朝神日叩拜。 丝丝神气便在它们叩拜供奉之间,投入神日之中,渐使神日壮大。 这些虚影既是疆良投影之伥鬼,又是王安邪河神体魄的一部分。 随他心意动念,虚影魂灵随时可以与他自身相合,助力他碾杀一应邪祟,抽取吸食敌手性灵。 “嗯?” 忽然,王安感应到了另一股拳意精神在神化府内显现。 他心下惊讶,感知就朝那股拳意投注而去。 立时发现,那股拳意精神源出之地竟在萧红玉的卧房! 萧红玉已然修炼出拳意? 看这股拳意的波动,大概在通灵层次。 王安动念之间,自身拳意已经投入萧红玉卧房内,‘看’到了盘腿坐在床上的萧红玉。 萧红玉身披一件外衣,穿着月白色绣荷花的里衣,玲珑身段几乎遮掩不住。 她紧闭双目,俏脸上神色严肃。 头顶,便有拳意精神正不断凝聚,形成濛濛的一团。 从那濛濛的一团内,王安感应到了一种昂然、威慑的气息,且隐隐让他心生熟悉之感。 也不知萧红玉是以何种事物作为观想相? 这么快便成就了通灵层次的拳意。 王安的精神在萧红玉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会儿,不再多看,撤回感知,继续观想神日光芒遍照整座神化府,不过光芒往萧红玉那边更倾照了一些。 萧红玉脑海里观想着王安的形貌。 观想着他遍身金蛇缭绕,拳开天地的情景。 一股昂然勃发,削平天下的气魄便自她内心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她的拳意也愈发凝练,在头顶汇集成一团,几乎要发出光芒来。 151、大光明吼 拳意发光映照自身,就代表拳意精神正式踏入了洞明层次。 萧红玉全神贯注运转着拳意精神,感觉一股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量映照到自身拳意之上,使拳意精神力量徐徐增涨。 这样变化让她心生欢喜。 渐渐将拳意精神由头顶扩张到自己的卧室,穿过卧室到外界去。 而后,就看到了天空中灿烂一轮神日。 神日光芒遍照。 下一刻,一道血龙裹挟阴风,从远方墨色苍穹里呼啸而出,直往神化府冲刷而来! 呜呜呜! 阴风怒号! “神化府还我夫君命来……” “我夫君死得好惨呐……” “王安,王安,杀人偿命!” 彻寒气息如洪流般冲击着神化府,神化府外墙之上,一层层冰花自墙根浮现,逐渐往上攀爬。 种种诡异哀哭声响浮动于神化府内。 流转在萧红玉的精神里。 “呀!” 她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担忧,拳意精神投向天上神日。 神日暖光融融,不为外物所动。 一股股血海倾轧而来,在神化府墙外啸聚翻腾,却难越雷池半步! “杀人偿命?” 虚空间,神日中传出一种波动。 被这股波动笼罩,萧红玉的拳意精神立刻读懂了其中之意,从中‘听’到了王安的声音。 小王大人! 神日乃是小王大人所化! 她内心瞬间静定,担忧情绪瞬间消散。 跟着就收拢拳意精神,回归自身,起身穿衣,想要赶去援助小王大人。 只是在束上腰带之时,手上动作稍停了停。 天上神日是小王大人拳意凝练形成,神日遍洒光芒,照见神化府内一切事物。 那光芒也曾洒落进我的卧室里。 他、他会不会看到了我衣衫不整的样子? 念头一起,萧红玉耳根红透,樱唇紧抿。 一身媚骨都轻了几两。 虚空神日仍在散发波动,传出王安滚滚雷音:“杀人偿命? 我所杀者,乃是妖魔鬼类! 何须为这些东西偿命? 而今你等鬼类既然送上门来,正好也就都留在这里吧!” 唰! 话音落地! 一束神光由诸多灰白虚影裹挟着,直投入下方王安卧室之内! 他蓦然睁开眼目,眼中神光湛湛,拔身而起,脚掌一蹬,身形如利矢般直向上冲,冲破屋顶,站在屋脊之上,环顾四周: 夜空中,血云惨雾缭绕。 神化府四面院墙之上,站满了一个个身形僵直,脸色乌青的‘人’! 这些‘人’的背后,皆趴伏着一头头形体阴绿的黄鼠狼、蛇、鼠、狐子、刺猬! 它们眼神凶狠地注视着王安。 只要十三姑一声令下,便尽会扑杀而来,将王安撕成碎片! 半空中,阴寒气息凝聚成半张水缸般大的惨白狐子脸。 正是十三姑。 它的下半张脸藏在黑暗里,长吻黑鼻,犬牙交错,一条殷红的舌头在黑暗中连连卷动。 “猖狂!猖狂! 王安,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惹了铁刹山,今日就是你神化府覆灭之日! 孩儿们,冲上去。 把王安生撕了! 杀光神化府里一切生灵,鸡犬不留!” 十三姑一声令下。 那些站在墙头的铁刹山鬼仙们连连长啸,化作斑斓烟气融入阴神寄居的尸壳之内。 便见一具具人尸上遍生斑驳毛发,顷刻间化作一头头人立而起的黄鼠狼、狐狸等五仙! 它们眼泛绿光,身形一提迈过数丈距离,连连在屋顶跳跃,乱哄哄一片向王安围杀而来! 目见此一幕,站在自己卧房门前的陈六再也按捺不住,一股血气直冲脑顶! 铮! 他跟着抽刃而起,三两步爬上一座建筑屋脊,蹬蹬蹬脚步连踏,朝最近的一头浑身黑毛的黄鼠狼鬼仙冲杀而去! 黑犬墨云早先一步踏上屋脊,手持乌黑阴沉木,一棍横扫前方三头鬼仙! 踏! 一头赤狐子鬼仙落进了府宅里。 它满眼垂涎地盯住萧红玉,口中赫赫有声:“赫嘶——我要将你——赫嘶!先——赫嘶!后杀!” 言语尚未说完,赤狐子鬼仙双臂一瞬拉长,如两道鞭索般缠绕向七步以外的萧红玉! 鞭索前端的指爪尤在鼓发腥臭黑气! 萧红玉一手紧攥着狭长雁翎刀,在敌手突然拉长手臂,朝自己袭杀而来的瞬间,心底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跟着她一刀斜撩左侧鞭索鬼爪。 同时眉心收紧,运转拳意,观想王安雷光相! 萧红玉美目中刹那闪过两道冷电! 嗤!嗤! 好似水浇火炭的声音霎时响起! “啊啊!” 赤狐子鬼仙袭向萧红玉的两条手臂如遭火烧雷击,霎时浮现滚滚白烟,它惨叫连连,立刻回收双臂! 萧红玉抓住这个机会,周身二十余块肌肉鼓发劲力,全力一刀斜斩过赤狐子鬼仙的左爪! 锵! 刀刃斩过指爪,微受阻滞,跟着就平滑地切过! 啪嗒! 半只冒着黑烟的爪子掉在地上,尤还痉挛不已! 拳意震慑杀伤敌人,果然十分有用! 我的拳法修炼进度暂时追不上陈六,但可以多多苦修拳意,以此来辅助自身,让自身面对妖邪亦有一战之力。 萧红玉陡见战果,心中大亮! 她提刀迫压向对面的赤狐子鬼仙。 手心仍有细汗。 一招建功不代表自己能次次建功。 接下来如何把优势进一步扩大,最终斩杀、击退敌人,才是自己最需要注意的。 “赫嘶……赫嘶……” 赤狐子鬼仙步步后退,眼神闪烁,忽然连连长啸,啸声哀恸,似是在呼求援助! 萧红玉心中大急! 然而,就在赤狐子鬼仙发出呼救之后,立时便有三头原是要扑向王安的铁刹山鬼仙落地,向萧红玉合围扑杀而来! “细皮嫩肉,肯定好吃!” “扒光她,扒光她!” “我要她的两条长腿!” 三头铁刹山鬼仙满嘴污言秽语,搅扰着萧红玉的神智,一见她面露紧张之色,立刻扑了过去! “宵小之辈!” “蛇鼠一窝!” “统统死来!” “吼——” 正当此时,虚空降雷音! 震吼之声席卷整个神化府,朝着周边街市、府衙蔓延开去,倾轧半城! 神日灼灼,配合王安的大光明吼,顿放无量光热! 一层层金光以他为中心,霎时铺压过整个神化府! 密密麻麻扑向他的铁刹山鬼仙,在这吼声之中,被灼烈光热遍照,周身顷刻浮现数十百个透明窟窿,阴神不断向后倒飞,又在倒飞过程中被光芒融化,灰飞烟灭! 一具具遍生透明窟窿的尸首扑通扑通往下落! 152、弦惊 “啊啊啊!” 萧红玉看到扑向自己的三头铁刹山鬼仙被金光刺穿,身上被刺出数十个透明窟窿! 它们的毛发熊熊燃烧,口中发出刺耳的痛号,身形不断萎缩,最终扑倒在地! 殒命当场! 那头被自己斩去半个手掌的赤狐子鬼仙更死得无声无息! “小王大人!” 她心下又惊又喜,匆匆抬头看向半空。 屋脊上。 王安腰悬三把佩刀,背后神日昭昭,金光自神日中迸发,向外扩张,为他的身形镀上一层耀眼的色泽。 他举目扫视四周。 一声大光明吼,直接让那些原本也上不了台面的小字辈鬼仙统统灰飞烟灭! 时下尚能站在各栋房屋上的鬼仙,皆是如黄三爷一般的铁刹山老爷辈。 以及十三姑召来的十余个仆从、丫鬟。 它们惨绿的阴神被金光刺出一个个窟窿,难以附身死尸,阴神‘贴附’在死尸背后,被寒风吹刮得飘飘荡荡,像是一张张破烂的床单。 又似肤色铁青的死尸背后的披风。 阴神们在虚空飘荡,被王安大光明吼之威震慑得顿口无言。 十三姑水缸般大的白狐子脸嵌在众阴神背后的虚空里,它面孔上罩着一层寒冰。 冰层坑坑洼洼,遍及蛛网似的裂缝。 它正是依靠这层寒冰,才抵住了王安的大光明吼,使自身未受丝毫损伤。 十三姑眼中血光微颤,望见王安迈步奔来,它的脸庞瞬间扭曲到了极致,尖声啸叫:“上! 杀了他!杀了他! 为我的夫君报仇!” 呜! 它话音刚落,一股股寒流便自口中吹刮而出,夹杂着冰花吹进胡三爷等一众阴神体内! 冰花聚结,修补诸阴神形体上的窟窿。 阴风推动众阴神,不管它们是否愿意,都被推着向王安扑杀而来! 胡三爷的阴神被寒冰重塑,沉重得犹如披覆着一身铁甲。 其看到前方被神光笼罩的年轻人,心神止不住地颤栗,想要躲避开对面那人,不愿与其正面相对! 但身后寒流推运,其又半点都抗拒不得。 只能化作一道惨绿烟岚,融入化劲贼首的尸体里,周身瞬间遍生毛发,怪叫着向王安冲杀过去! “嘶——” 临近王安时,胡三爷怪叫着一拳轰了过去。 长满赤色毛发的手臂上,陡然缭绕起一道道血色气带,气带内长发罗刹啸叫不休,迷乱人之情志! 王安低头看着这头矮壮赤狐。 任凭其缭绕迷乱气息的鬼拳临近,忽然咧嘴一笑,闪电般地同出一拳! 轰! 平平无奇地一拳将空气击出巨大的声浪! 胡三爷浑身毛发倒耸,身形逆着寒流向后倒飞而出,在倒飞途中,它这具身体浑身筋骨摧折,肌理破碎,刹那变作软塌塌一具无骨尸首! 它立时脱离这具临时肉身,阴神在虚空里飘荡奔逃! 王安拳头轰飞胡三爷后,眼神微凝,身形顿了顿。 赤狐鬼仙朝自身打出的一拳力量太弱,不值一提,但这股拳劲却极其刁钻,在自身肌肉里流窜了刹那,方才被镇压下去。 想必它寄居的肉身原本也是个武夫。 于武道之上有些造诣。 因此能将一缕拳劲渗入我的体内,于肌理间流窜刹那。 能发出这等拳劲的层次,必然在暗劲以上。 化劲武夫? 念头百转,又在顷刻间尘埃落定。 王安目光投向周围被迫朝自己袭杀来的十余个鬼仙,在它们惊恐地脸色上稍稍停留,又越过它们,看向始终将半张脸隐在虚空中的十三姑。 “你想杀我何不亲自动手?” “派你的孝子贤孙们过来,都是白白送命!” 唰唰唰! 他的背后,环绕神日不断膜拜的虚影纷纷包裹住他的身躯,一层层紫金色鳞片自皮下浮现,凝练于体表。 灰白虚影包裹而来,又尽将这紫金鳞片化作乌黑色泽! 顷刻间,立于屋脊之上王安就化作了一尊人形兵器! 一股股灰白神气就此缭绕周身,向外扩张,在王安动念之间,悉数化作一条条灰白手臂虚影,漫过猎猎寒风,各自抓住一头寄居于尸体内的铁刹山阴神,奋力摇动起来! 在其他人肉眼看来,那些扑向王安的妖魔,皆是在这瞬间纷纷被不可名状的力量倒提而起,‘挂’在半空,如快渴死的鱼一般努力弹动着! 随着灰白手臂虚影奋力摇动,一道道阴神被拉扯了出来! 每有阴神被扯出,立刻就有数条手臂竞相撕扯,使得一道道阴神顷刻被撕成碎片,沦为王安拳意精神的养料! “饶命!” “十三高奶奶救我!” “仙人爷爷,仙人爷爷饶了我吧!” 虚空中,尽是阴神们哀嚎求饶之声。 “王安,你该死!你罪该万死!” 十三姑尖利的声音响起的刹那,一股股寒流在夜空下凝聚成数条白蟒,倏然缠绕住残余的几个铁刹山阴神,猛然向后,与王安外放的灰白手臂虚影拉锯! 这是纯粹的性灵精神层面的力量比拼! 几个铁刹山阴神在白蟒与手臂虚影如此撕扯之下,阴神被拉长变形,痛苦啸叫亦不能改变自己的分毫境遇! 轰隆隆—— 白蟒缠绕几个铁刹山阴神,渐将它们拖动到了十三姑那半张白狐子脸下! 纯粹的精神力量比拼,王安的拳意竟落了下风! “哈哈哈!” 十三姑那半张白狐子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王安,你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轰! 话音未落,被黑鳞包裹的王安撞破气流,横穿半空,乍然落至与十三姑的头颅仅有三丈之距的一座房屋屋脊上,跟着忽然顿身,不丁不八地站着,抽出了背后的铁胎大弓! “你觉得我只能拳意吗?!” 挽弓成满月! 崩! 弦惊! 一道手臂般粗,七八尺的雷光随暗劲一同凝聚,霎时扯开夜幕,爆射向三丈之外的半张白狐子脸! 如此近的距离,十三姑避无可避! 它脸上霎时升起悚然之色! 这是王安计算好的! 悚然之后,愤恨情绪更如巨浪般升腾,淹没了十三姑的理智! 冰雪般的白色从她眼仁中心弥散,朝着周围一圈圈扩张,在雷光之箭穿透那张白狐子脸时,雪色也恰好铺满了十三姑的双眼! 153、寒煞 轰! 雷光之箭插在十三姑的眉心,洞穿了它的头颅! 以它眉心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缝次第蔓延,爬过它的整张脸! 黑暗下的长吻与獠牙再无法遮掩,猩红的舌头无力地耷拉下去,还有丝缕雷光缭绕! 滋滋! 雷光爆发! 寒流迸射! 白狐子脸刹那间崩解作万千碎片! “啊啊啊——死!” 一声声凄厉的啸声从雷光寒流裹挟的碎片后骤然传出,一只缭绕玄黑寒流,有磨盘般大,赤色毛发如冰锥般耸立的指爪穿破碎片乱流,一爪印向王安! 轰! 万千碎片排空! 虚空生起层层涟漪! 赤红指爪上布满的冰锥倒刺割破气流,发出锐声! “来得好!” 王安眼望赤红指爪骤袭而来,拳意精神骤然拔升,脑后神日顿放光芒,无尽光热席卷此间,将扑至身前的寒流气息纷纷炼化! 他战意熊熊,长啸声中,背后大筋发劲,牵扯双臂筋腱,拉动周围肌肉群,迸发暗劲,同样一拳擂了过去! 咚! 如撞天钟! 遍及赤红指爪的一根根狰狞倒刺,此时如遭遇飓风的树木,纷纷向后倒塌,服服帖帖地贴在那只指爪的皮膜上! 十三姑整道指爪如花骨朵般撑开,狂猛劲力如海潮层层冲袭,让它的指爪皮膜亦似波浪起起伏伏! 踏!踏!踏! 寒流清散。 十三姑将近三丈高的巨大身形踉跄后退,一只蹄爪踩在屋脊,另一只蹄爪踏在虚空,爪下又生出层层寒流,聚结成一座冰台! 它甩了甩被王安擂得发麻颤抖的爪子,雪色双眸深处泛起一丝戒惧。 寒煞在十三姑阴神周遭凝结。 使它看上去便如一头诸色结晶聚合形成的狐狸。 充满邪异又瑰丽的美感。 它垂头望向朝自己走来的王安,感觉好似有一团火球朝自己扑来,内心闪过一丝慌乱,哑声开口:“很好,王安,你很不错! 你若愿归服铁刹山,我可替你向太老爷请‘铁刹山镇山大将’之尊位,你我尽释前嫌!” 王安闻言一愣,停住步子。 他望着十三姑巨大的躯壳,颇为好笑似的反问道:“你莫非不给你那夫君报仇了? 而今竟还为杀死夫君之人去请尊位?” 听到他提及自己未过门的夫君,十三姑内心剧痛,却又不得不压住这股痛楚,勉强道:“天下之大,青年才俊何其之多。 死它一个也算不得什么。 如今我倒觉得你也不错……” “算了。”十三姑话未说完,便被王安摇头打断。 王安眼神戏谑地看着它,让它心头一沉。 它低声反问道:“什么算了?” “我原本以为你还能支撑一会儿,未想到眼下就开始向我示好了。”王安咧嘴一笑,森然道,“你这般示好,许以什么镇山大将的尊位,岂不是在明示于我,你将要支撑不住了? 除恶务尽! 你是妖邪,是我神化府见之必须镇灭的对象! 缘何觉得我会愿意接受你的条件,给你们铁刹山当劳什子的将军?! 天真!” 踏! 王安一步朝前踏出,周身黑鳞层层翻覆,昭昭神日映照得他狂气毕现,昂然气魄冲天而起! 四下元气随他拳意精神拔升,而尽朝他的躯壳聚集。 炼精化气,练气化精! 此时虽然无声,但自有暗流激涌! 十三姑颈后毛发根根炸起,被寒霜冻结,如一根根尖锐倒刺,它雪立目盯着王安,嘶声低吼,带着胁迫道:“我之手段你绝然想象不到,王安,我劝你还是乖乖归服!” “我的手段,你莫非就能想象得到?” 王安眼中似有神日凝聚,威压四野,他与十三姑对视刹那,身形忽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已临近十三姑身前,双拳直贯前冲! 出手至阳至刚,正是大光明拳! 轰! 双拳贯空,将空气打出震响! 灿灿神日随着王安这一拳齐放光芒! 沛然强横的气势支撑着王安的体魄,令他这一拳威能霎时上涨了数个层级! 嗡! 虚空鸣颤! “敬酒不吃吃罚酒!” 十三姑怒声嘶叫,背后尾巴上凝聚了层层寒煞,使它蓬松的尾巴变作坚硬又锋锐的大刀,呼啸穿空,瞬间划出三道刀影,朝王安劈面而来! 崩!崩!崩! 双拳直冲三道刀影! 两者相撞,打出漫天冰凌! 寒气挥洒间,骤冲出王安遍身黑鳞的身影,他黏住十三姑,立时再起拳势,拳影密密麻麻,瞬间打出数十拳! 大光明拳——照破河山! 数十拳似洪流般倾泻而出,笼罩着十三姑周身要害,封堵住了它的所有退路! 迫得它不得不正面迎击王安的拳势! 轰轰轰! 如铡刀般的长尾连连横扫,抵御拳意,它的左爪同时扣向身后虚空,指爪间倏然浮现一道如门环般的物什,被它猛力拉动: 隆隆! 背后虚空竟真地浮现出一道漆黑门户,被它爪中门环紧贴,跟着被拉开! “王安,你在找死!” 门户之后,无尽玄黑寒煞倾泻,淹没过十三姑的阴神! 它的阴神之上遍生尖锐冰锥,刹那间化作一头满身尖刺的刺猬,身形一旋,化作一道龙卷,朝咫尺间的王安裹挟而来! 呜呜! 鬼哭狼嚎! “呵!” 王安在虚空中骤地一顿。 紧跟着,雷光电浆便自周身毛孔里迸发而出,缠绕他这具遍生黑鳞的体魄,立地踏入战魔状态。 第一档! 咔咔嚓嚓! 雷光暴烈之声,犹如千鸟鸣啼。 他疾穿过虚空,夜空中曳过一缕缕雷蛇,下一刻身形就主动抵近那道冰锥龙卷,拳势扎起,似长虹贯日! 轰! 金蛇狂舞! 扯落呼啸寒流! 一刹那崩碎十三姑周身凝结的冰锥,轰破它的护身寒煞! 轰! 雷光之拳直接打在它毫无防护的阴神之上! 滋啦—— 电光蔓延! 十三姑浑身抖颤,眼中雪色悉数褪去,道道寒煞尽数崩解寥落。 它长啸一声,忽然张口向王安喷出滚滚黄烟,扭身一跃,脱离冰雪凝练的躯壳,阴神直往虚空撞去! 它阴神直撞而去的方位,浮现一道逐渐清晰的门户! “想跑?! 死来!” 王安断喝出声,周身盘绕的神气刹那鼓发,聚结成一道道灰白手臂虚影,直穿过虚空,一把抓住了十三姑的尾巴! 其余手臂霎时涌上,扯住它的四肢头颅,随着王安心念一动,十三姑的阴神便被扯了个粉碎! 铁刹山高字辈的奶奶,就此毙命! 154、皓虎元魄丹 虚空中,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门户依旧屹立。 它隐隐震荡,形体忽然模糊,又忽地清晰。 一种奇异的波动从门户内向外弥散而出,传导至王安拳意精神里,让他心生感应。 他念头浮动。 转眼间收束了周身缭绕的雷光。 数道灰白手臂虚影回收,化作精纯神气附着于体表,令他周身鳞片色泽更加幽深了些。 此时王安立在屋脊上。 却给人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他随时都会被一阵寒风吹刮去,不知所踪。 恰似李清儿化虹而去时的情景。 他那夜与墨云交谈,探寻踏足冥冥世界之法,此后又阅览了诸多典籍,从中确实寻到了几种活人踏足冥冥世界的法子。 其一是妖类魂魄离体,历经雷劫之后,自可游渡冥冥世界。 二则,修行者以妙法锤炼阴神,使阴神脱离躯壳,经天风而不动,历日火而不灭,受风霜而不堕,此后便能随时进出冥冥世界。 倘若修行者修行至第四境‘虹化’。 阴神虹化之后,不用其他任何额外条件,即能进出冥冥。 且其虹化之阴神在冥冥世界里,也是盖压一方的鬼仙。 前两种方法都不适用王安。 武道讲究,精气神三者融为一炉。 境界层次越高,拳意精神、精气、体魄越发融合,不可分割。 若叫王安拳意精神与体魄分离,无疑是断绝了他的武道修行之路。 但还有第三种方法。 第三种方法,只要自身神气饱满,可以包裹周身,则自身便临时处于类似阴神的状态。 此时可以进出冥冥世界。 但在神气无法完成对躯壳的包裹之时,若还未退出冥冥世界,则肉身自解,仅留魂魄游荡于冥冥世界中! 此法危险性极高。 却是当下唯一适合王安的法子。 他抬眼看向半空中越发虚幻的门户,迈出了脚步。 “王安!” 这时,墨云疾步奔来,叫住了他。 它神色严峻,看着王安道:“铁刹山乃是五仙家的老巢,里面高手无数,你毫无准备,难道要过去送死?” “谁说我要过去送死?”王安奇道,“方才被我所镇杀之鬼仙,在铁刹山亦必是一中坚人物。 它们的中坚力量已然如此,高层力量大致可以推断实力如何。 若不趁此机会,打得一拳开,日后它们恢复元气,频频来骚扰,我们总不能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应对它们骚扰之上!” “哎!你——”墨云一甩手,又忍不住劝道,“去旁人老巢耀武扬威,哪可能会有好下场?” 王安听它所言,点了点头。 就在它以为王安已经打消此念时,王安脚掌一蹬,身形拔地而起,骤地投进了那震荡不休,越发不稳定的门户当中! 原地只留下一句话:“看好家!” 嗡! 下一瞬,虚空门户骤然崩碎。 消解于无形! 墨云望着空无一物的半空,张了张口,半晌没有说话。 …… “大人! 大人!” 府衙内。 仆役踩着院子里的积水,踏踏踏地穿庭过院,慌慌张张地奔向一处别院。 别院堂屋里。 胡瑞祥与天一道鲁、高、游三位供奉,以及陈玄彬供奉坐在其中。 四人围着一座炭炉烤火。 身体却俱忍不住哆嗦着。 目下虽是秋冬交替之时节,但还远远不到用上炭炉的时候。 府尊连同四位供奉体质又迥异于常人,往年隆冬腊月都不需要烧炭取暖,今时却早早搬出了炭炉来烤火。 可见真正让他们遍体生寒的,并非是当下天气。 而是另有原因。 “大人!” 仆役慌慌张张地声音传入屋内。 鲁周世听到声音,猛地打了个寒战。 高志远、游昌更是脸色泛白,一副死期将至的模样。 胡瑞祥目光扫过三人,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门口,便见一仆役掀开门帘匆匆步入。 仆役朝胡瑞祥迎面拜倒,口中道:“大人容禀! 那铁刹山派来的鬼仙,统统都死绝了!” “死绝了?”鲁周世瞪大眼珠,苍苍白发微颤,注视着仆役,追问道,“那位凝聚出寒煞身的奶奶,也死了?!” “死了! 王安…… 小王大人如有神助,瞪了那头冰狐子一眼。 冰狐子就好似被七八只手拽着脑袋四肢,被一下子撕成了好多碎片!”仆役继续禀告。 他非是修行中人,无法目见王安显发神气手臂的情景。 自觉是王安‘有神相助’。 “嘶——”鲁周世、高志远、游昌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呆滞,面上了无生趣。 鲁周世跌回座椅,失魂落魄! 他先前查问过,仆役所说的‘冰狐子’乃是铁刹山高字辈的奶奶,与太字辈也仅差一辈! 这样准高层铁刹山鬼仙,也被王安撕扯成了碎片! 那自己…… 能逃得过? “慌什么?!”看到天一道三人如此神色,胡瑞祥心中虽同样不安,但仍维持住了府尊威严,呵斥了三位供奉一句。 挥手把来报信的仆役斥退。 密谋借助铁刹山的力量,抹灭神化府的人是天一道鲁高游三个师兄弟,与自身无关! 胡瑞祥心下定念,神色更为平静。 旁侧陈玄彬默默烤着火,相较于鲁高游三个,他也比较泰然。 原因与胡瑞祥想来是一样的。 都觉得铁刹山之事,与自己无关。 “三位供奉可曾准备好赔罪谢礼? 而今王安势强,我们扳不倒他。 此事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登门负荆请罪,方能换得活路。”胡瑞祥语气颇为诚恳,“待到来日郭行走回还,自有他为三位伸张。 眼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鲁、高、游三人久久沉默。 鲁周世忽然长叹一声,从储物囊里摸出了一个雕琢精美的玉盒,上面还写着神化府王安的名字。 他颓然道:“而今看来,唯有如此了…… 我早先曾得到一颗皓虎元魄丹,能强旺人之精神气血,既遇此劫,随手相赠王安,希望他能将此事揭过。” 陈玄彬听其所言,心下暗暗撇嘴。 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准备的谢礼是随手拿出。 然而连那盛丹玉盒雕刻的纹样都与王安监察使的官职相符,还特意刻了王安的名字。 这般谢礼又岂是随随便便拿出来的? 必然是准备良久,想来与王安交恶之时,就已经想过若敌不过对方,自己该如何伏低做小了! 155、忧患 “师兄,你——”游昌瞪大眼睛看着鲁周世,断没有想过还能如此操作? 旁侧的高志远见状,也不磨蹭。 —————— 正要从怀里储物囊里掏出早备好的谢礼时,门外又响起仆役的慌张叫喊:“大人,大人!” 这声音把屋内几人吓得又是一哆嗦。 “进来!”胡瑞祥心里亦十分紧张,仆役叫喊声刚落地,他跟着就应了一声。 仆役掀开门帘,踏踏踏几步走到府尊近前跪下。 垂头禀告道:“大人,王安走了!” 王安走了? 众人闻言一脸茫然。 “小王大人……”刚喊出这个称呼,仆役又觉得不对,转而改口,“那王安往虚空一踏,身形就消失不见了! 兄弟们都说他是虹化飞升了,又有人说他是被狐子的家长捉走的……” 身形投向虚空,立刻消失不见? 胡瑞祥拧眉看着仆役。 内心有些后悔,不该让这些凡俗之人替自己监视神化府情形——但纵然自己想叫几个供奉出面,他们胆子早在王安一声吼啸时都被吓没了,怎可能为此出面? 如今,仆役们连真实情形都难以探知。 什么叫投向虚空就消失不见了? 难道虚空里还有一道门户不成——一念及此,胡瑞祥心中豁然大亮,他一垂目,正对上鲁周世那双重又焕发生机的老眼。 后者向他微微一笑,转而朝仆役问道:“王安怎么没了的?把你们所见的冰狐子与王安交战情形,最后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说来!” “是!” 仆役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始述说。 他一直在胡瑞祥身边做仆从,脑袋瓜伶俐,嘴皮子也利索。 几句话就把王安如何把冰狐子打得嗷嗷叫,冰狐子打不过,吓得转身就投向半空,想要逃跑,却被直接撕得七零八落的事情讲述完整。 听完其之所言,鲁周世又追问了几个细节。 面上便尽是止不住的喜意:“没错了,没错了! 王安傲慢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果然是投身进了冥冥世界,直接去寻铁刹山的晦气去了! 哈哈! 他这是找死! 找死啊! 天助我也,天助我们府衙啊——” 高志远、游昌闻言俱松了一口气,面色皆是欣喜不已。 一时间却忽略了王安是以何种方式进入的冥冥世界? 若他们此时留意之下,或许就能跟着推测出王安并非修行者,而是纯粹武夫的惊人事实! “倘若王安活着从冥冥世界走出来了呢?”就在鲁高游三人狂喜之时,角落里的陈玄彬悠悠开口,说了一句。 鲁高游三人面色一滞。 鲁周世迟疑着摇头道:“不会吧,不会,应该不会……” 他愈想愈觉惊慌。 方才的欣喜之情瞬间不翼而飞。 王安何时是一个能用常理揣度的人了?! 府衙众人几次预判他可能会殒命,结果他都活得好好的,反而是那些来要他命的凶魔纷纷败亡! 如此看来,他若真从冥冥世界活着出来,岂不又到了自己的死期? 现在高兴还为时太早! “府尊……”鲁高游三人的目光俱投向了胡瑞祥。 在连番运作当中,不知不觉之间,胡瑞祥已经成了整个供奉院名副其实的掌控者。 至少在郭冠院主回归以前是这样。 鲁周世三师兄弟如今遇到棘手之事,想到的第一个能为自家拿主意的人就是府尊胡瑞祥。 若在从前,胡瑞祥少不得为诸供奉归心而高兴。 但见识过这些供奉们的手段,发现他们连神化府这般空降势力都应对不了,也就不太在意让供奉们归心这事了。 胡瑞祥手指轻敲椅背,双目微眯。 思绪转动。 想及鲁周世忙不迭拿出谢礼的那副样子,内心升起浓重的嫌恶。 他缓缓道:“本官先前劝说你们三人备好谢礼,向王安赔罪。 只是以为他可能会发觉那些被铁刹山鬼仙附身的尸体,出自南平牢狱,因此进而调查到你们头上去。 如此一桩盗用死刑罪犯尸体之罪,不大不小,你们若是赔罪,有八成可能可以揭过。 但王安如若真从铁刹山杀了回来,鲁供奉,你们师兄弟勾连铁刹山的事情,他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届时再想赔罪来蒙混过关,只怕不行了。 他会知道是你们意欲戕害于他。 这般情况之下,你觉得他可有一成概率会放过你们?” 鲁、高、游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游昌更是脱口而出:“一成概率也无!” “对!”胡瑞祥重重点头,肯定了游昌所言,转而道,“这么一来,你等想与王安议和却是全无可能。 不如先下手,抹去现今存留的一切证据! 将那些跌坠入神化府的死刑罪犯尸体统统抢回来,一把火烧个干净。 王安若真从冥冥世界归来,你等就抵死不承认此事。 只要你等死不承认,他又抓不到其他证据,我就可以请上命,朝圣天子、镇国将军奏报,届时保住你们性命又有何难?!” 胡瑞祥说得信誓旦旦。 三人仔细一思忖,发现确是这个理。 犹豫半晌之后,游昌脸色猛地一厉,首先起身:“只能如此了! 趁着王安此时不在,去神化府将那里的尸首都抢回来!” 他对王安尤为愤恨。 因此也最支持胡瑞祥给出的计策。 “神化府、神化府里还有几位行走,他们若是抵挡……”高志远还犹豫不决。 胡瑞祥冷笑一声,伸出手掌,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谁敢抵挡,就杀了谁!” “好!”鲁周世斟酌良久,豁地起身。 他深深地看了胡瑞祥一眼,拱手道:“府尊,如此我们三师兄弟的前程,就全交托于你手了!” “去吧!” 胡瑞祥哈哈大笑。 鲁周世此言,就是暗示对方,自己愿在胡瑞祥座下为奴,但求他能保全自家性命! 收拢三个修行者作为家奴,和令三人为府衙好好做事是截然不同。 胡瑞祥自然答允! 他应声后,鲁、高、游三人再不犹豫,先后奔出堂屋,穿庭过院,气势汹汹地奔出府衙,奔向不知何时闭锁了大门的神化府。 “开门!” 朱漆大门前,游昌断喝一声。 袖中飞出一道黑气,倏然化作一黑壳蜈蚣,七尺来长,轰然撞在大门之上! 156、历练 咚! 两扇朱漆大门遍布金光之网,在黑壳蜈蚣这巨力撞击之下,竟然没被撞开! 反而是金光节点上浮现一抹剑光,冷不丁嗖地一声直穿过黑壳蜈蚣头颅! 嘭! 黑壳蜈蚣被一剑刺死,轰然摔落在地,化作黑烟流散。 鲁周世在后方看这一幕看得分明,立时出声道:“神化府布置有阵法! 师弟,你退下!” 游昌面色不甘,见此却也无可奈何,以衣袖收拢了徐徐流散的黑烟,退至高志远旁侧。 便见师兄鲁周世拿出一面八卦镜。 八卦镜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似乎碎裂过后,又被重新拼凑起来。 破碎镜面镶嵌于铜质八卦盘内。 鲁周世在八卦镜后贴了一道符咒,手指围绕镜面连连掐动法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阵,最后道:“急急如律令!” 镜面周围先天八卦霎时运转开来,镜中放射一束宝光。 宝光于半空投影,又形成磨盘般大的八卦镜虚像,徐徐升空,映照着整座神化府。 神化府大门所设阵法牵引之枢机、乾坤艮兑变化之要理,皆在虚像镜缓缓运转间,一一投射于镜中,被鲁周世看破。 此府周围阵法,是墨云和王安在府中遭了黄鼠狼鬼仙后,试着布置起来。 两者对于修行门道都是一知半解,手上更没有阵图之类的宝物,因此所设阵法只简单依照了五行运转之理。 其实比一般修行者临时于某地布置的阵法还要差一些。 鲁周世这面‘照虚八卦镜’,专能破人临时布置的阵法。 破解神化府法阵,自然也就不在话下。 “火生土,土生金……原来如此。” 鲁周世望着镜中呈现的阵法运转之理,轻蔑一笑,连贴两道符咒到八卦镜后:“既如此,我便以木生火,以火克金!” 两张符咒一经贴上,虚像镜中登时喷涌蓬勃烈火,形成火柱,一瞬击中两扇朱漆大门! 轰! 熊熊焰流将空气都炙烤得扭曲! 朱漆大门上的金光之网不断溶解,大网渐渐崩断,笼罩于神化府大门前的阵法徐徐消融! “呵!” 见金光网被破坏得七七八八,鲁周世又丢了一道符咒过去。 符咒无火自燃,顷刻化作一团人头大的火球,撞在濒临破碎的大网上,直接将大网撞成粉碎! 咣当! 两扇朱漆大门就此直接被撞开! 火球尤向前扑出了数丈,扑入院中一棵梅树上,梅树顿时化作火树! 鲁周世往前院扫了一眼,未见一个人影,立时转身同两个师弟说道:“前院无人,走,我们往后院去!” 说着,他迈步向前。 高志远、游昌连忙跟上。 三人走到齐平时,他的脚步稍微压慢了一些。 让两个师弟顶到前头。 天一道师兄弟气势汹汹地绕过迎门墙,横穿过月亮门,直往后院而去。 …… 三刻时间以前。 神化府,后院内。 铁刹山鬼仙尽灭后丢下的尸首,在空地上堆成了一堆。 陈六连连验看了五六具,辨明他们的面部特征后,神色严肃地走近墨云身畔,出声道:“这些都是本该关在南平牢狱里的死刑罪犯! 其中有几个人的尸首,监察使还专门询问过我。 让我想办法确认他们是否真是南平牢狱的罪犯。 监察使后来说他那日偶然发现这几个罪犯已死在狱中,被狱卒把尸体运到乱葬岗去掩埋。 没想到会被铁刹山的妖魔利用到! 数量如此多的罪徒死尸,都被铁刹山妖魔利用,说明铁刹山妖魔齐攻咱们神化府,一定不是偶然事件。 是有人在背后运作指使,再不济也是为铁刹山妖魔降临现实提供了便利条件。 此人有很大概率是府衙的人……” 陈六逻辑清晰,言语简练,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自己的推测都阐述得很利落。 于神化府接连办下几桩小案子,他的能力算是锻炼出来了。 墨云听着陈六叙述,同样眼神严肃。 不过此中弯弯绕绕太多,它虽完整听完了陈六所言,但脑筋尚未转过弯来。 停顿了片刻,它严肃地看向陈六,问道:“你觉得当下该怎么办?” 陈六对此胸有成竹:“铁刹山群魔尽被监察使镇灭,徒留这些尸首掉在神化府各处。 这些尸首,就是府衙协助妖魔做事的证据! 他们不可能不意识到这一点,一定会想办法来抢夺。 行走大人,我以为,我们当下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守住这些尸首,严防府衙派人来偷,来抢!” “原来如此。”墨云心中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继续让它思考这些弯弯绕绕的问题,只是严防死守对面的府衙来抢尸,只要与府衙争斗的话,它还能出些力气。 它耳朵抖动着,开声道:“先把府中郑伯以及一应门丁仆妇转移到东厢房去安置,让萧红玉负责他们的安全。 陈六,若府衙真地派人来抢尸,所派来的人极可能是修行者。 你眼下武道修为不够,还未历练出来。 待会儿便在我之后,兼顾大局,随时支援萧红玉,守好尸首,明白了吗?” “陈六明白!”陈六激动得脸色泛红。 知晓自己可能将与修行者正面相对,他内心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害怕。 墨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明白就好,快去做事吧!” …… 鲁周世师兄弟三人踏足后院之时,便见墨云袖手而立,一俏丽女子守在东厢房门口。 那个经常初入神化府办案的陈六站在正堂台阶下,眼神紧张地望过来。 “我乃神化府供奉鲁周世。”鲁周世额前一缕白发微动,他目光扫过场中之人,心下稍稍静定。 场中这三人,府衙对他们俱有摸查。 除却最前面的墨云之外,陈六、萧红玉两人的底细,供奉院都十分了解。 这俩人进入神化府不久,并非修行者。 ———— 他们的战力不足为虑。 至于这个墨云,供奉院掌握的资料很少,但都推测其多半负责神化府内务。 一个管理府中内务的管家式人物,又能厉害到哪儿去? 鲁周世接着道:“今奉府尊之命,特来收集妖魔围攻神化府之证据,上报朝廷,请国朝派高人压服妖魔。 那些妖魔留下的遗蜕在何处?交给我等,我等好回去向府尊复命!” 157、豹皮魔 “府尊之命?” “府衙何时能管得到我们神化府了?” “此事涉及妖魔,自该由我们神化府处理,为何要将证据交给你们府衙? 更何况,妖魔已尽被灭杀,又何须上报朝廷,请高人来援?多此一举罢了。” 墨云眼睛微眯,目光在对面鲁、高、游师兄弟脸上扫过,开口沉声说道。 游昌撇嘴蔑然视向墨云,语气不善道:“你们神化府也就出了一个王安而已。如今他不知所踪,若因为那些尸体,再招惹来其他妖魔,你们神化府可担待得起? 你们担待不起! 奉劝你等还是乖乖把那些尸体交出来,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们都是为朝廷做事,而今王安也不在了。 尚且不知神化府还有没有以后可言。 今日你等将尸体交给我们。 来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我们亦不会推辞,就当互相行个方便吧?”高志远在旁轻悠悠言语,和游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威逼利诱,连哄带骗。 总要把此事做成。 鲁周世背着手老神在在,暗中观察后院里有无气息隐晦之辈。 一番观察,并未发现有这等高手。 于是彻底放下心来。 再看向墨云时,面色就隐隐凌厉起来。 “如此看来。 府衙供奉院是算准了我们监察使大人此时不在,才敢来神化府抢夺尸首证据——若监察使大人立在这里。 你们只怕不敢迈过我神化府的门槛半步!”陈六面含怒气,语气嘲讽地插口说道。 此一言出,直接触痛了游昌脆弱的自尊心。 他暴跳如雷,瞪着陈六,疾言厉色道:“你从前不过是府衙一捕快,狗一般的东西,而今进了神化府,便觉得可与我等供奉平起平坐了? 真是茅厕里点灯笼—— 找死!” 话音未落,他衣袖里倏然飘出一缕黑气,轻飘飘升上半空。 一瞬间显化一七尺来长的黑壳蜈蚣,张着一对剧毒腭牙,朝陈六猛扑了过去! 呼! 黑壳蜈蚣驾黑气而飞,卷过一阵腥风! 骤见这般邪毒之物,陈六刹那恍神,转瞬间反应过来,抽刃而起,周身二百余块肌肉迸发劲力,传自王安的拳法就要糅进刀法里,一刀斩将出去—— 嗡! 便在此时,墨云手里倏然显现一根乌黑阴沉木,一棍扫过黑壳蜈蚣中段身躯,将之拦腰扫成两段! 两段蜈蚣突化为两团黑气,在半空中嘶嘶有声,四处流散! 游昌本意是想以毒蜈蚣先灭杀了陈六,却忽然了横在陈六与自己之间的墨云,眼下看到自己的爱宠又被打成两段,连忙掐动法决,招引黑气回还。 却在此时,墨云一张口,吐出一道赤红火团。 轰地一声直将两团黑气烧个干净! 吨! 乌黑阴沉木往地上一杵,荡起一圈烟尘。 墨云目视游昌,眼中凶意弥漫:“进了神化府,自为神化府行走,唯监察使可以处置。 你觉得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敢在神化府里作威作福!” “不过是仗着主人之势,便在此地狂吠的一条狗而已!”鲁周世在墨云话音刚落之时,忽然冷声开口。 发出言语的瞬间,他左手掐过印诀,掌心猛然变作漆黑之色,一掌摧向墨云头颅! 呜! 其掌心传出一声鬼哭! 一头身披红色甲胄的骷髅扑跃而起,手里雪亮大刀卷起阴风,轰轰轰三刀连劈向墨云面门! 趁此时机,高志远把手一挥,立时有三枚尖锥长钉穿过夜空,无声无息地钉向东厢房门前守着的萧红玉! “嘿嘿嘿……” 游昌阴笑着,取出一个遍贴符咒的稻草人。 他把稻草人往地上一掷,一团白烟嘭地一声弥散开来。 一头一身裹着豹皮,但四肢关节与人都没有差别的邪物啸叫着直冲向陈六,临近了,一爪挥下,扯破空气发出锐声! 铮! 陈六心神紧绷,眼见那豹皮魔头一爪挥来,立时一刀斜扫,迎向豹皮怪的爪子! 钢刀同豹皮怪的爪子相碰,竟激出了火星! 一股沛然巨力从其指爪传导而来! 他连忙鼓发劲力,全力对抗那股巨力! “嘿——” 陈六刀刃被压得猛然朝下,但他周身劲力涌上,随即又压过了豹皮怪的指爪,压得豹皮怪连连后退! 原来这就是与妖魔相斗的感觉。 倘若气力强横,未尝不能与妖魔相敌! 心中闪过一种明悟,陈六正自惊喜时,骤听到一阵破空之声袭来,有热意跟着席卷而至。 与此同时,墨云的声音乍然响起:“向右躲开!” 陈六想也不想,一个懒驴打滚躲到右边。 轰! 一团脸盆大的火球擦过他刚刚立身之地,撞在台阶下,散作满地野火! 火法! 陈六猛然抬头,就见游昌一脸恨恨地看着自己,口中厉喝:“宰杀此獠!” “吼!” 豹皮怪怒吼出声,再度朝陈六扑来! 陈六目光连闪,持刀迎上,心神凝聚,与豹皮怪相斗的同时,更加关注周遭动静。 修行者一团火球丢过来,沾到自身,自家性命绝然难保。 毕竟自身既不能刀枪不入,又不是水火不侵。 但若眼观八方,耳听六路,未尝不能躲过对方的种种水火法门,避过之后,即可趁对方力有未逮之时,纵身欺近,杀贼杀王! 陈六心中豁然大亮。 与修行者相敌一次,叫他受益匪浅。 真正对如何斩杀修行者,有了自己的思路! 他连连挥刀,越战越勇,把豹皮怪逼到了角落,又突感背后冷风欺近,身体竟顿了顿,默数了三个数,方才朝侧方一纵——与三根阴风箭擦身而过! 嗖!嗖!嗖! 豹皮怪还被堵在角落,未及反应! 直接被三根阴风箭洞穿头颅、胸膛,化作一股白烟袅袅而去! “好贼子,好贼子!”游昌见此一幕,连连破口大骂,再从怀中摸出符咒。 陈六抓住这个空档,提刀纵身压近! 另一边。 三根尖锥长钉无声无息穿过夜色,倏然迫近东厢房门口。 直朝萧红玉左侧太阳穴刺杀而来。 萧红玉紧攥着一柄狭长雁翎刀,细细观察着场中局势,却在此时,眉心忽忽跳动,拳意精神给出了警兆! 她心念一动。 ————— 猛然转身,狭长秋水刀割破空气,斩中三枚尖锥长钉! 158、铁刹山5仙家庙 —————— 当! 一声巨响! 萧红玉手腕剧震,竟被那三根歹毒尖锥长钉之上传导的力量反震,踉跄后退数步,抵在了门边! 她刚刚跨过武道门槛,如今还只锤炼了几十块肌肉。 自身战力约等于无,当然抵不过尖锥长钉挟裹的劲力。 但三根尖锥长钉终究被她一刀斩中,偏离了方向。 嗖嗖嗖全钉在门板之上! 尖锥长钉破入门板,尖头从门板另一面透出,可见其挟裹劲力之强猛! “嗯?” 高志远朝萧红玉投来目光。 他原以为自己三根攒心钉放出,立时就能结果这女子性命。 未想到竟被对方临时发觉,避过生死大劫。 不过,他看萧红玉格挡攒魂钉甚为勉强,便知对方修为低弱,甚至不如那个陈六。 心下有了定计。 高志远再次掐动法决,指尖真气流溢凝练成丝,倏然穿过半空,真气丝线缠绕上了三枚攒魂钉。 一挥袖,三枚攒魂钉尽从门板中脱出,瞬间呈品字形再度钉向萧红玉! 萧红玉此时有了准备。 她亦知自身战力低弱,但拳意还可堪一用。 因而将孤注一掷,运转拳意精神,美目中浮现两道冷电,眼前情形便与方才大不相同。 高志远捻气成丝,缠绕尖锥长钉的一幕,被她洞见分明! 眼看三枚攒魂钉脱出门板,呈品字形朝自己刺杀而来,萧红玉抿了抿嘴,忽然侧身欺近,立在攒魂钉右侧,观想拳意覆盖周身,那遍生雷光的身影,将雷光缠绕到自己佩刀之上。 紧跟着,她便觉手中之刀猛然火烫。 于是毫不犹豫地一刀斩过高志远缠绕攒魂钉的真气丝线! 唰! 刀刃划过! 刃上飞雷疾走,一闪即没! 三根真气丝线直被秋水长刀一刀斩断! 攒魂钉无力支撑,忽地跌坠入尘泥! …… 冥冥世界。 高山倒悬,长河漫天。 王安入目所见,尽是光怪陆离,难用言语描述之情景。 此间的一切事物仿佛都有自己的灵智,他身形越过一座顶峰朝下,山脚接连蛛网般破碎天穹的山峰之时,忽有所感,扭身看去: 那座山峰上长出了一张血红的人面。 面孔竟与王安一模一样! 无穷血气自山峰周遭翻腾扩张,化作一只长满倒刺的手臂,贯穿一切破碎之景,直朝王安轰杀而来! 手臂穿破虚空,无有发出丝毫声响。 此间的一切好似都失去了声音。 王安周身神气涌动,携裹着他骤然提速,往正前方直穿而去。 与那条轰杀而来的血色手臂错身而过! 跨过现实世界虚空中的门户之后,一种玄之又玄的指引就浮现在王安心头,他依照那个指引,穿过诸多光怪陆离之景。 未用多少时间,便至一片灰黄气息包裹环绕,犹如鸡卵般的所在。 灰黄气息散发出阴冷而腥臊的气味。 气息缭绕间,一座座山峰隐约于其中浮现,群山之间传出了种种嘶吼啸叫之声。 在这里,王安才听到声音,嗅到气味。 有了五感。 且此间的群山也非是扭曲而倒悬,而是屹立于大地之上,头顶苍穹亦作灰黄色泽。 苍穹之上,灰黄二气化为漩涡搅动。 一座高入天际的剑形石碑耸立于群山之前。 石碑正中,‘铁刹山五仙家庙’七个黄气缭绕、歪歪扭扭的字迹赫然显出。 七个字迹随着王安的注目,渐渐渗出一股股鲜血。 环绕七个字迹的还有一列列小字,仔细看去,那是铁刹山鬼仙们的名姓。 黄斗、胡秋生、柳雨秀、灰人美、白金婷…… 位列较上方的这五个名字,皆作赤金之色,其下便是紫色、红色、青色。 紫色名字较少,且有不少名字都发黑黯淡着。 红色名字要多一些,但最多的还是青色名字,密密麻麻,环绕整个石碑基座。 便在王安打量这座石碑之时,七个大字上涌出的鲜血愈来愈浓,最终流淌而下,淹没了一个紫色名字‘胡秀琴’,淹没了五个红色名字,它们的姓氏分别是黄、白、胡、柳、灰。 淹没了数十个青色名字。 各姓氏的鬼仙皆有。 血液蜿蜒而下,聚集在石碑基座周围,形成一汪血泊。 一个个虚影从那方血泊里升起。 是面色阴厉的十三姑‘胡秀琴’; 是满面淫丨邪的黄大爷‘黄城子’; 是惊惧不已的化劲贼首‘胡光宗’; …… 血光缭绕整座石碑,剑形石碑刹那间化作一根血柱,直通天际,无边凶煞之意笼罩此间! “王安,你杀我爱女!” 灰黄气息笼罩的铁刹山上空,浮现一张与正常人面相差无几,但鼻子极长且黑的苍老面孔,它恨意滔天地望着王安,长声吼啸:“你还敢来我铁刹山寻衅?! 今日必叫你魂魄碎灭,尸骨无存! 你之血肉尽作我爱女及五仙家八十二条性命之牺牲!” 嗡—— 它话音未落,又有四张俱显苍老,面孔周遭或生有倒刺、或面有毛发、或眼如芝麻绿豆的类人面孔浮现,它们同时悲声嘶吼:“还我儿子、孙儿命来!” “还我子孙命来!” 凄厉嘶吼刹那化作血气,充斥于灰黄气息之中,使形如鸡卵,包裹群山的气息瞬间化成一层血壳! 密布群山峰峦之上的一个个洞窟中,钻出一头头黄鼠狼、蛇、鼠、狐狸、刺猬,跟着齐声啸叫:“纳命来——” 如此尖锐的声音,直冲击得王安周身神气激荡,让他一瞬间被冲压得有向后倒退的趋势! 但音波终究只是音波而已。 更何况此声音之中,或有满腔怨毒,却无一丝真气流转。 铁刹山妖魔不通音攻之道! 王安念头一凝,拳意精神如昭昭神日自背后直升而起,悬浮于头顶。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踏!踏! 随着拳意精神向上攀升,他周身覆盖的神气也凝练至极,甲胄色泽更为漆黑,吞没一切光线。 这尊人形兵器猛然朝前踏出两步,面朝铁刹山群魔张口发出震吼:“吼——” 嗡嗡嗡! 一层层波动随着震天怒吼向外扩张激荡! 无量光热随同吼啸之声,尽数朝前扩张! 一场浩大风暴乍然而起,席卷包围铁刹山的血色蛋壳! 轰! 血色蛋壳之上,登时浮现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缝,这裂缝尚在朝外不断扩张! 159、气冲斗牛 滋啦—— 咔嚓咔嚓嚓! 吼啸声撼动铁刹山护法气息之际,王安双眼眼仁一瞬间化作雷道符文轮盘,他周身金蛇缭绕,一瞬间跨入战魔状态第一档! 雷道威严霸烈气息冲霄而起! 铁刹山上空浮现的五张面孔在王安吼声震得护法气息浮现裂缝之时,都未有任何变化。 此时见王安踏入战魔状态第一档,却纷纷色变! “山关大将——”鼻子极长的苍老面孔‘胡秋生’长啸一声,刚唤出一个名字,便见敌人周身金蛇崩解,化作五色雷光! 赤橙紫金靛! 煌煌阳五雷! 轰隆!轰隆!轰隆! 王安头顶煌煌神日,于此时骤然化作由雷道符文凝练而成的烈日轮盘,五雷真气震空轰响,不断在他周身聚结,化作一片片书札般的甲叶,贴合在他一身黑鳞之上。 战魔状态第二档——天丁! 顷刻间,他就化作一尊身披五色雷光札甲,面覆狰狞鬼脸甲的天丁天将,一手取下背后同样被神气包裹的铜脊铁胎弓,一手挽弓成满月,直指那弥补蛛网裂缝的血色蛋壳正中! 雷光如蛟龙! 叱咤动乾纲! 长龙一般的阳五雷神箭扯开冥冥世界斑斓气息,一箭在这世界犁出漆黑的沟壑,破空直去! 轰! 弦惊! 箭落! 血色蛋壳瞬间被阳五雷密布包裹,一刹那环绕整个鸡卵,裂缝不断蔓延,凝实的血色蛋壳重新崩解作灰黄之气! 守在群山峰峦间,各自洞窟前的五仙家子孙被煌煌天威吓得抱头鼠窜,一眨眼间,有大半缩进了自己洞窟里,再不敢往外冒头! 踏踏踏! 王安拔步狂奔,身形如利矢穿破虚空,刹那临近灰黄气息! “阳五雷!” “五雷真气!” “雷祖法诏真种!” 群山之上,五张面孔惊骇议论。 正中的胡秋生面罩冰寒,满脸森然下令:“山关大将,还不出手?!” 话音骤落! 汹涌流窜地灰黄气息之中,骤然勾勒出一尊身披亮银锁子甲,腰间有赤金狐形兽首的高大身影。 那身影往灰黄气息里一捞,即捞出一把长柄大刀! 它尖声嘶叫,双手握柄,一刀照着王安头颅劈落! 滚滚灰黄气随它刀势一同震荡呼啸,盘卷着刀身,化作一头黄鳞蟒蛇! 刀势更沉,力破万钧! 唰! 王安拳意精神灌注,骤感斜上方警兆突生,一手拔出腰间威胜刀,此刀未受神气包裹,却在冥冥世界里发出阵阵破阵锐士之声。 “杀!杀!杀!” “万胜!万胜!万胜!” 铁马冰河入梦来! 威胜刀本是沙场悍卒所持之刀,饱经沙场,后又跟随王安斩除妖邪,杀魔无算,已然初具一柄名刀的气魄,崭露头角! 王安刀刃贴着臂甲,一刀抹过。 当! 正格住身披亮银锁子甲的山关大将之长柄大刀! 嗡! 山关大将手腕一翻,长柄大刀猛然收缩,一道道灰黄气息为之加持,盘绕大刀的蟒蛇更为粗壮狰狞,鳞甲生出倒刺,额头骨凸,有化蛟之征兆! 轰! 它穿过灰黄气息,座下浮现一匹筋肉虬结,周身遍生鳞片的异种战马,拖刀向王安冲杀而来! “杀你,只需三刀!” 闷吼声透过甲胄传至王安耳中! 王安双目中蕴着两轮雷光神日,闻言不置可否,迎着挟裹无匹气势冲杀而来的山关大将,跟着一刀斩出! 轰隆隆—— 雷光轰烈! 天地间骤起一场五色雷光风暴! 风暴席卷,漫过山关大将驱策战马的身影。 咔嚓咔嚓嚓! 王安收刀。 雷光渐歇。 山关大将无影无踪,座下战马尸骨无存! 仅留一柄长柄大刀插在灰黄气息之中,灰黄气息里浮现一道道红狐尾巴,欲要卷起那柄大刀,将之卷走。 “嗯?” 王安取下长弓,挽弓瞄准那几根红狐尾。 灰黄气息中传出一声声惊恐啸叫,红狐尾瞬间消失无踪,长柄大刀孤零零留在原地。 他走过去,将之捡走。 收入囊中。 “山关大将,不过尔尔。” “诛杀此獠,我只需用一刀!” 巍巍铁刹山顶,黄白胡柳灰五家太老爷、太奶奶俱不作声。 一时被王安那一抹刀光震慑了心神! 刹那之后。 柳家太奶奶‘柳雨秀’满面细鳞抖动,一张口吐出殷红蛇信:“山关大将既杀不了你,还有河关大将。 你纵一时凶狂,能扛得住几轮厮杀?! 河关大将,起盘蛇阵,给我生撕了此獠!” 铁刹山群山脚下,污浊黑河湍急流淌,河中浮现诸色魔光,随着柳雨秀一声令下,河中魔光掀起漫天波涛! 一道血鳞大蟒游渡上岸! 二十七条白鳞长蛇次第跟上,盘卷着血鳞大蟒的身形,一圈圈灰黄之气为之加持,使一众蟒蛇虬结相化,瞬时化为一头无角斗牛,斑斓鳞甲密布周身,化出四肢龙爪,嘶吼着扑杀向王安! “嘶——” 腥风劈面来! 斗牛头顶,浮现一条白鳞巨蟒,身生四翅,不断吐出滚滚灰黄之息,为它作加持! 盘蛇之阵! 哗! 它身形庞大,足有十丈之高,一爪向王安横扫而来,竟发出如潮水声,三爪弥散黑烟,蚀穿流杂阴气,临近王安时,骤又化作三头白蟒,各自张开血盆大口,朝王安头颅啃咬去! 咔! 王安周身雷光暴烈,盛放神光! 他一刀斩下,直将一颗蟒蛇头斩灭,游渡而来的蛇躯也寸寸崩解! 另外两个蟒蛇头却抓住机会,狠狠啃咬在王安双肩的雷光肩甲之上! 轰隆! 阳五雷霎时爆发! 两颗蟒蛇头直被摧成齑粉,灰飞烟灭! “嘶嘶——” 斗牛口吐蛇信,猛然收回左前爪,它左前肢前端黑烟缭绕,三根指爪尽被斩灭! “疼吧?” 王安咧嘴一笑,纵身一跃,身形拔地而起。 一刀裹挟滚滚神雷,朝斗牛头顶悬浮的四翅白鳞巨蟒绞杀而至! 十方雷动! 雷电绞缠成链,刹那挟裹那头四翅白蟒! 白蟒扭动身躯,不断吐出滚滚血气弥漫周身,以抵消雷光对自身的杀伤! 然而王安爆发的雷霆乃是刚烈至极的阳五雷,并非一般雷电真气,直接将诸般血气镇灭,霎时缠绕上四翅白蟒之躯! “嘶!” 四翅白蟒身躯骤然僵直! 下方斗牛之形渐渐扭曲,有分化作血鳞大蟒以及诸白鳞长蛇的征兆! 160、附魂红绿飞剑 “死!!” 眼看着王安一刀就要把盘蛇阵破去,进而斩灭河关大将,铁刹山上空浮现的柳雨秀面孔神色阴厉,忽然张口吐出一物! 赤红色的物什横空而来,初时只有模糊的一团。 愈接近王安,它便愈发清晰。 临近王安背后之时,已然化作一颗血淋淋的长发罗刹首级,罗刹张口一吐,便有一道污秽至极的红绿剑光直插向王安后心! 阴厉恐怖的气息在王安背后爆发开来! 王安内心陡生警兆,但他当前骑虎难下,就以滚滚五雷真气凝聚于后背,为后背甲胄增加防护,同时仍是一刀照着下方那条分化而出的血鳞大蛇斩落! 这才是河关大将本尊! 轰! 雷光压落! 直接将昂首而起的河关大将头颅劈作两半! 阴煞气息倏然流散! 咚! 与此同时,那罗刹口中吐出的红绿剑光亦狠狠刺在了王安后背,缕缕雷光登时与红绿污秽之气相互抵消,王安后心一片片甲胄迅速崩解,显出了他自身生出的那一层黑鳞! 嗤!嗤! 污秽剑刃刺在黑鳞上,登时侵蚀去数片黑鳞,剑刃刺入王安皮膜稍许! 周遭黑鳞霎时层层涌上,包裹住了王安的伤口。 黑鳞叠合之下,王安后背筋肉亦跟着发力,直将那刺入王安皮膜的污秽红绿飞剑挤了出去! 嗖! 红绿飞剑倒旋而飞! 王安不顾身后剧痛,时有污秽气息在皮膜之中蔓延,骤地旋身,一刀劈向那刚将红绿飞剑吞入口中的罗刹首级! 轰轰轰! 狂雷震九霄! 阳五雷乍然爆发! 一方雷狱便在王安刀下建构而成,将那颗磨盘般大的罗刹头颅包围于其中,永受雷霆轰杀! 雷光集聚,刹那间便令罗刹头颅四分五裂,炸作一团污秽烟雾,又在转眼间被雷光镇灭! 咻! 污秽烟雾被雷光镇灭的刹那,一缕细如绣花针的剑光找到空隙穿空而出,朝铁刹山顶上的柳雨秀直奔过去。 “你走不了!”王安断喝出声。 周身神气激荡,立时凝聚为灰白手臂虚影,穿空数十丈,一把将那剑光攥在手心! 手臂一击建功,立时回缩! 铁刹山顶上,五大鬼仙齐齐出手,显化种种神通,欲将王安的神气手臂困在当场,却被他先一步反应过来,令五鬼仙的神通尽扑了个空! “放了吾之飞剑,王安,柳家可以饶你一命!” 柳雨秀神色更为阴森,厉声尖啸! 这声音在同一时间,自王安的神气手臂掌心浮现,被王安听在耳里。 他伸出五雷真气缭绕的手掌,从神气手掌中接过了那绣花针一般的红绿飞剑。 嗡! 正当此时,红绿飞剑形体猛然撑展,欲要挣开王安的手掌! “这是飞剑?”王安眼中雷道符箓轮盘缓缓转动,指尖爆发轰烈雷光,瞬间镇得红绿飞剑形体回缩,瑟瑟发抖。 失去罗刹首级的庇护,红绿飞剑自身难敌王安这一身磅礴五雷真气! 飞剑被他拈在指尖。 细看去。 确实可以发现是飞剑形制,柄短而细,近乎于无,剑面上符文缭绕,污秽绿光正自符文之上显现。 飞剑本身则是如血般的红色。 这柄飞剑可以连连刺破王安护身五雷真气札甲、一身黑鳞,以及他的皮膜,且能与五雷真气相抗,不论是材质坚硬程度,还是锋锐程度,都足以叫王安留意。 而他最在意的却还不是飞剑本身。 “神气……” 王安望着半空中柳雨秀虎视眈眈的面孔,以及其他四大鬼仙阴沉的神色,忽然笑容满面:“这道飞剑内,有一道分魂。” 他与柳雨秀对视刹那:“是你的分魂?!” 说话间,他指尖溢出丝缕神气,缠绕红绿飞剑,渗透入其中,直降一道覆盖雪白细鳞的魂魄拉扯了出来。 看魂魄模样,正是柳雨秀的模样! “嘶嘶嘶!” “王安,你若令我与这飞剑有丝毫损伤,今日休想离开铁刹山!”那密布白鳞的柳雨秀分魂朝王安怒声啸叫。 半空中的柳雨秀本尊亦阴狠地注视着他。 王安将这道分魂提起,缕缕神气将之缠绕包裹,形成一个神气囚笼。 任凭它如何冲撞,都难逃出囚牢! 他一边消解逐渐侵蚀皮膜的污秽气息,一边亦在动念思索。 今日踏足冥冥世界铁刹山,虽为冲动之举,但真正踏足此间之后,王安内心已有了大概方略。 ——即以强力搅得铁刹山风云翻覆,叫铁刹山因此损失惨重,随后转身逃跑。 如此,以后铁刹山再想袭杀他复仇时,便得掂量掂量,是否禁得住复仇失败所要付出的代价,能否接受被他再上门‘拜访’一回? 这样一来,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铁刹山大概率不会再侵扰王安。 能给他以及神化府留出一段成长期。 但此时情况,已然超出他的预料。 他将仅在铁刹山老祖宗之下的太字辈鬼仙的一道分魂掌控在手! 偏偏这道分魂于他没有任何作用。 将之拿捏在手,于王安而言,实是烫手山芋! 若将此分魂就此归还给柳雨秀,不论是向其提出何种条件,但魂魄总归还给了她,如此便有‘示敌以弱’的嫌疑。 此与王安要‘示敌以强’,使敌投鼠忌器的初衷相悖! 若不将此分魂归还,也正应了柳雨秀分魂所言:此后铁刹山必然与他王安不死不休,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这又哪里会给他留出丝毫成长期? 王安念头折转,正自思忖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忽然在他心间响起:“哥哥,这道分魂长得好生美味,淑儿若吃了它,性灵可以稳固一二呢…… 哥哥,不妨把它赠给我,让淑儿吃了她吧……” 淑儿,就是寄魂于王安拳意精神之中的‘妹妹’。 她不知因何缘故,神智混乱,常常要求与王安结为夫妻,王安尚不知如何将她驱逐出自己拳意精神之内,便只好暂时对其敬而远之。 此时又听到她的声音,顿时颇为头大。 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又跑来添乱? 一念起,‘淑儿’像是听到了王安的心声一样,笑嘻嘻道:“哥哥若将这道分魂给了我,我可以帮助哥哥解了当下之围。 甚至叫哥哥在此间占一个大便宜哦……” 161、5大仙不可辱 “如何解围?” 闻听淑儿所言,王安心念微动,反问道。 当下能解自己眼前之围是最要要紧事,若淑儿真能帮自己达成目标,完成计划,柳雨秀的分魂给她吃了也算不得什么。 淑儿轻悠悠地笑着,只听她声音,便让人不觉想起她一身吉服,语笑嫣然的伶俐模样:“哥哥可是答应我的要求,愿意把这道分魂赠给我了?” 王安抬目看向半空中的铁刹山五大鬼仙,心中动念:“若能让我解围,助我达成目标,我便答应你。” “好。” 淑儿轻声道:“哥哥只消把这道分魂给了我,让我吃掉。 铁刹山必然会派出镇山大将。 无论如何,哥哥只要留住镇山大将之阴神,我就能帮助哥哥炼出与镇山大将相勾连的铁刹山龙脉。 哥哥炼化去铁刹山部分龙脉,五仙家就一定不敢再对哥哥出手了。 届时,哥哥就能从容离去,此后十年之内,铁刹山绝不敢再惊扰哥哥……” 镇山大将? 铁刹山龙脉? 王安以极快速度整理好思绪,再度向淑儿问道:“若把这道分魂给了你,反而彻底激怒铁刹山五大妖魔,他们直接向我出手,并不派出镇山大将,如此岂不是要计划落空? 而且,你缘何知道,铁刹山龙脉与镇山大将有所牵连?” “哥哥,五仙家是借了现实里的铁刹山传续于冥冥世界的一段龙脉,才得以在冥冥世界立足的。 否则,它们不过是五类普通妖鬼而已。 为壮大族脉,提升后代子孙资质,五仙家许多年以前,便开始将自身与龙脉相融了,而铁刹山龙脉在冥冥世界的一道投影,即是如今的铁刹山镇山大将! 镇山大将,娶了五仙家一共一百三十六个鬼仙。 祂的子嗣遍及五姓鬼仙。 哥哥所杀五仙家后嗣之中,有大半也是祂的后嗣。 如今,哥哥连灭山关大将,河关大将,已经‘兵临城下’,镇山大将更按捺不住的…… 更何况,当下五大鬼仙状态有些奇异,多半难以脱离铁刹山本体。 关键时候,它们还是要靠镇山大将来扳回这一城……” 淑儿的神念如涓涓细流,叮咚泉水,潺潺流过王安神魂,被他在转瞬间消化理解。 他虽不知淑儿为何会知道五仙家秘事,但此时亦选择相信她之所言。 毕竟,自己若陨灭于此,她亦不可能独活! “淑儿,我信你了!” 王安顿下决断。 “嘻嘻嘻,哥哥早该信我了呢,妹妹可是哥哥最亲最近的人……”风流灵巧的淑儿嫣然回应。 滋滋滋啦! 雷光缭绕。 第二档状态下的王安仰头看向半空,他抬手到面前,将指尖绣花针一般的红绿飞剑与分魂,展示给柳雨秀看。 “你想拿回分魂? 想拿回你的飞剑?” 他咧嘴笑着,反向柳雨秀问道。 柳雨秀神色阴森,心下已对王安定了死刑! 一旦她拿回分魂与飞剑,立刻联动其他四家太字辈的鬼仙,召请镇山大将出手,诛杀王安此獠! ——五大鬼仙各有分魂附化于重宝之上,可以剿杀较为强大的来犯之敌。 但柳雨秀以及其余四家鬼仙已然意识到:王安此獠皮糙肉厚,只以他们分魂挟重宝去剿杀此獠,恐有偷鸡不成蚀把米之忧,譬如当下。 如此一来,派出镇山大将直接灭杀此獠,也就最为稳妥! “你思虑如此之久,想来已然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 若将分魂与飞剑归还,今日可以饶你性命。”柳雨秀强忍住内心的仇恨与厌憎,目光冷漠地与王安对视,缓声说道。 她见王安方才迟迟不动,自以为对方是真生出了戒惧退缩之心。 对于拿回自己的分魂、飞剑,柳雨秀有九成把握! 孰知王安听完她之所言,忽然咧嘴道:“你长得虽丑——” “嗯?” 柳雨秀瞳仁霎时立了起来。 没有哪个女子能忍受别人说她长得丑,女鬼女妖也一样。 “但想得倒是挺美。”王安话音骤落。 指尖雷光一瞬间暴烈出极其刺目的光芒! 滋啦啦! 雷电轰动! “嘶嘶嘶嘶——”柳雨秀分魂的惨叫之声在雷电轰向里时隐时现! 一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手虚影从王安身前浮现。 探手进他指尖建构的雷电囚笼之内,抓住柳雨秀的分魂,将之拉扯回了王安周身神气之中。 水花都不曾溅起一朵。 柳雨秀分魂就此与其本尊切断了所有牵连。 绣花针般的红绿飞剑更被王安收入囊中。 “杀了他!” “诸位兄长、姐姐,请出镇山大将,助雨秀杀了此獠!” 柳雨秀霎时暴怒尖啸,声音扯动铁刹山苍穹风云,一层层血色漩涡在它头顶聚集起来! 它的脸孔乍然化作一颗狰狞白蟒头颅,猛烈甩动,激荡风云! “五大仙不可辱!”胡秋生亦瞬间化作长吻漆黑,满嘴獠牙的狰狞赤狐,蹲坐于山巅上,吼啸声中有金石之音! “五大仙不可辱!” “五大仙不可辱!” “五大仙不可辱!” 其余三位鬼仙亦纷纷或盘踞、或蹲坐在一座山头上,显化出了本形! 一身紫金尖刺犹如长矛,胸前覆有暗红硬甲的刺猬鬼仙‘白金婷’; 有黑烟化作蛟龙盘卷周身,玲珑身姿若隐若现的老鼠鬼仙‘灰人美’; 身高数十丈,爪托黑骷髅塔的黄鼠狼鬼仙‘黄斗’。 五大鬼仙纷纷啸叫,口中吐出滚滚五色斑斓之气息,俱投寄入铁刹山上空那层层漩涡之中! 一枚不知是何材质制作而成的令牌便从漩涡里徐徐探出。 直落入下方铁刹山群山之间! 嗡! 群山震颤! 一道昏黄竖痕便自群山之后显现,逐渐撑开,形成一道门户。 身形魁伟,披一身鱼鳞重铠,手持方天画戟,头戴黄冠的方脸男子即从门户中走了出来! 镇山大将! “王安?!” 铁刹山镇山大将自门户中一步踏出,立刻将目光投注向群山之前,遍体雷光札甲的昂然身影! 从这道身影的气息之中,祂仿佛听到了自己后嗣的哀哭求饶之声。 镇山大将顿知王安身份,立时怒不可遏! “王安,死来!” 162、疆良疆良 轰!轰!轰! 灰黄气息在镇山大将出现的刹那,立刻拧成数股,如黄龙一般盘绕镇山大将周身,加持其力量。 他锁定王安的形影,举步疾奔。 数步过去,便至王安身前,方天画戟盘绕一条细鳞密布,栩栩如生的黄龙,一戟直插而来! 嗡! 冥冥世界虚空都被这一戟刺得颤了三颤! 盘绕方天画戟的黄龙,更为这一戟加持了磅礴伟力,可以横断江流! 咔咔嚓嚓嚓—— 王安周身雷光轰鸣,电蛇一瞬间游走全身,周身青红大筋虬结牵扯,竟相发力,体内精气喷薄如神炉。 绝强力量统统灌注入手中威胜刀上! 威胜刀刹那被金蛇盘绕,内中呼啸之声直将人拉扯入沙场争锋之中! “万胜!万胜!万胜!” 当! 雁翅刀霎时化作赤红之色,与方天画戟骤然相碰! 雷光四起,昏黄气息纷纷流溢! 色映戈矛,光摇剑戟! 踏踏踏踏踏! 巨力顺着威胜刀传导至王安周身,他顿觉自身如被远古神象正面撞中,周身黑鳞一瞬间全部耸立起来,消解这份力量。 同时身形连连后退! 直往后退出了五步方止! 呜! 一层层灰黄气息在王安周身萦绕流散,与他周身雷光相互抵消,五雷真气此时竟有衰颓之势! 五雷真气乃是天地诸气之一。 其品佚较高,远超过一般五行真气,因而能感应此气,加以修持的修行者,无不被看作是天资卓绝之辈。 但五雷真气说到底,亦只是天地诸气之一。 一些上了品佚的真气,譬如‘三昧真火’、‘紫青兜率火’、‘弱水’、‘玄一真水’皆比五雷真气高出一层甚至数层。 在双方真气品佚相差较大的境况下,五行相克,雷居总枢号令诸气的法则便不再通用。 取而代之的是品佚较高的那一方,压过品佚低的那方! 缭绕王安周身,源出镇山大将的灰黄真气就超过了他的五雷真气品佚,因而能逐渐消减他周身雷光! 五座大山上,五大鬼仙见到山下这一幕,盘绕它们周身,躁动不已的气息纷纷安定了下去。 镇山大将一出,果然所向披靡! 王安手段使尽,已不足为虑矣! “王安,今日挑衅我铁刹山,你必付出身死道消之代价!” “你之神魂必将为镇山大将之牺牲,你之肉身跌坠冥冥世界无底深渊,受不可言说之鬼神侵蚀吞吃!” 五鬼仙畅意啸叫,对王安冷嘲热讽! 镇山大将生得浓眉大眼,此时注视着王安,眼中尽是蔑然:“你能接我一戟而不死,亦可以含笑九泉了。” “敢谋害我之后嗣,你当有今日之下场。” “人头拿来!” 轰! 镇山大将持戟疾冲向王安,身形在山脚下扯出道道模糊不清的残影,更将虚空激出震响之声! 临近王安,其手中方天画戟猛然砸落! 昏黄气息凝聚于方天画戟侧面,使这一杆兵刃此时化作恐怖重锤,一瞬砸下,元气滚滚激荡! “嘿——” 王安持刀再挡! 轰! 方天画戟如高山砸落! 缭绕于王安威胜刀上的道道雷光直被砸得崩散! 威胜刀与方天画戟直接相碰,刀身上出现了一道豁口,有细密裂缝从豁口处扩张,弥漫过小半刀身! “万胜!万胜!万胜!” 沙场呼啸之声渐渐微弱,内中昂然斗志依稀可闻。 王安周身雷光黯淡,身形如滚地葫芦般滚了出去! 连续两次出巨力攻伐,镇山大将气息有些微紊乱,他浑不在意自己露出这个破绽,拖着方天画戟缓步迈向摇摇晃晃站起身,手持濒临破碎威胜刀的王安。 “不自量力,螳臂当车!” 话音骤落,方天画戟直插向王安胸膛! 嗡嗡嗡! 灰黄气息缭绕长戟,一层层破开了王安周身游走的雷光,震碎了他胸前的几片札甲,眼看就要刺入他体表黑鳞之中! 王安神色静定,在自身面临生死大劫的情况下,却朝镇山大将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就是你最强的力量了?” “不过尔尔!” 轰隆隆!轰隆隆! 在他开口说话之际,胸前有电浆雷光重新凝聚成甲叶,磅礴雷道真气向外鼓发,将方天画戟一寸寸往外推! 王安双目霎时被金光铺满! 他头顶雷道符文组成的神日轮盘一刹那崩解开去,拳意与肉身相合,一尊久经岁月洗礼的恐怖存在从其背后浮现! 它虎首人身,遍身灿灿银雷光,竞作无量杀机! 战争杀伐主,疆良! 战魔状态第三档! “呵——”王安身处灿烈雷光包裹之中,自身亦如雷电化身,他一手攥住了方天画戟,另一只手挥动威胜刀,直劈向镇山大将面门! 他眼中金光密布,面色狰狞。 正在抓紧时间,争夺自身的控制权,防止疆良虚影完全与自身相融后,使自己真正变作一个嗜杀的疯子,进而让事情演变到不可收场的境地! 脑海中一遍遍回想当日与玄悲和尚的对谈。 我心化疆良,疆良即我。 降服我心! 降服其心! 降服! 一尊破破烂烂的巨人形影在王安观想之下,浮现于疆良虚影之后,欲要将疆良虚影镇压降服,彻底为己所用。 但疆良虚影一抖周身雷光,破烂巨人虚影就支撑不住,自行崩塌! 这是王安在与玄悲和尚对谈之后,首次尝试降服自身的疆良虚影,且还是在战斗之中! 他并不奢望此时能成功,只愿能拼命抗争,牵制疆良虚影,赶在自身发狂以前,结束掉铁刹山此间事! “疆良!疆良!” 眼看王安背后浮现疆良虚影,神威镇世间,五大鬼仙连同镇山大将眼目中俱浮现不可置信之色! 镇山大将陡见王安一刀挥斩而来,下意识地抬手驾驭灰黄气息去格挡: 轰! 威胜刀斩破空气,呼啸而来! 刀身缭绕雷光一瞬间扯碎了镇山大将缠绕手臂的黄龙,刀刃次第跟进,斩破镇山大将的臂甲,真正斩中了他的阴神! “啊!” 镇山大将惨叫出声,丢开方天画戟,向后倒退! 阴神遭受损伤之痛,更甚于肉身千倍百倍! 王安此时一刀之下,直将镇山大将的半截手臂斩落! 他随手丢下方天画戟,依旧持威胜刀,朝镇山大将狂奔而去! 身后疆良虚影吼啸之声震荡云霄,五大鬼仙面面相觑一阵之后,忽然齐声长啸:“镇山大将若败,铁刹山生死存亡之际便将到来! 吾等岂能坐视不理?!” 163、龙脉 呜呜呜! 阴风四起,鬼哭神嚎! 四大鬼仙附魂法宝尽出! 漆黑骨爪遮天蔽日,其上缭绕一道道污人法宝、腐人神魂的灰黑之气; 骷髅骨塔高居中天,塔中倾泻出无数骷髅魔头,化作恶鬼之河,嚎叫着尽数扑向王安身影; 黑气长龙盘卷四方,朝王安徐徐包拢而来,迷人眼目,遮人五感,吞人五识; 遍身血红尖刺的灰人美吹了一口气,呵气成血云,云头按落,从中跳出一披甲刺猬魔王,手持双股叉,直向王安袭杀去! 种种杀招,齐齐显现! 纵然以王安而今战魔第三档的状态,与疆良相融合,肉身力量、拳意统统催发到极致,抵挡住这般恐怖声威,亦需耗费极大代价,进而因此跌堕冥冥世界,再无活路! 不过,王安此时并未关注外界情形。 他一边以自身意志牵扯疆良投影,免得杀意完全主导自身神智,一边借助开启第三档后,自身暴涨的力量迅速欺近镇山大将身后,一刀轰隆隆斩落! “死来!” 暴喝声起! 镇山大将顿感身后杀意凝聚,单是那锋锐无匹的杀机,都好似能把自己分作两半! 祂鼓动周身灰黄真气,化作道道黄龙盘结于体表,猛地转身,赫然见王安一刀斩落,气势雄浑,犹如开天辟地之刀! “啊——” 镇山大将骇得亡魂大冒,此一刻鼓动全身真气,架起双拳,层层灰黄气息缠绕双臂形成厚茧,以抵挡王安这一刀! 轰! 层层茧壳破碎,俱作齑粉! 刀光斩过,镇山大将双臂齐断,胸前甲胄立时碎裂,显出其下凝练如黄玉琉璃的阴神,以及阴神内盘根错节的一根根暗黄脉络! 嘭! 镇山大将倒飞而出,通身真气在方才格挡中,尽被王安斩灭! 踏踏踏! 他纵步疾追镇山大将,眼中金光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神智在一点点被疆良大将裹挟而来的杀意淹没! 正当他临近镇山大将,欲要在五大鬼仙杀招齐至以前,将镇山大将斩绝之时,淑儿轻悠悠的声音在脑海里浮现:“哥哥,可以了,让淑儿来帮你取出龙脉吧。” “哥哥,你太累了,休息片刻吧……” 声音婉转,让王安不禁响起牧笛吹奏,渔歌唱晚之景。 杀意如潮水般褪去。 趁着这片刻的清明,他立刻收拢外放的雷道真气,收拢拳意精神,一同沉入体内。 缭绕周身的雷光渐消。 疆良虚影破空而去。 体表一层层雷道真气凝练的札甲徐徐崩解。 王安即回正常状态。 他周身依旧覆有一层黑鳞,体表缠绕一道道灰白手臂虚影,游曳浮动。 诸手臂虚影间,探出了一双苍白而透明的小手。 这双小手快速掐动印诀,按落在倒地的镇山大将胸前。 后方。 骷髅被黑气长龙盘卷,汇同披甲刺猬魔王,排兵列阵,直朝王安冲刷而来,眨眼间与他不过十丈距离! 半空中,漆黑骨爪搅动腐化气息,朝着王安头顶霎时按落! 千钧一发之际! 淑儿的印法终于起了作用! 一根昏黄色,遍布鳞片,似人参般生有无数根须,又如筋腱般充满弹性的物什,被淑儿从镇山大将体内拉扯了出来! 镇山大将双目被昏黄之色充溢,发出滚滚雷音:“龙脉岂能为不臣者所有?!诛杀!诛杀!” 祂口中虽发此音,自身却没有任何动作,依旧坐倒在地。 ————— 淑儿的小手不断拉扯着那根龙脉,将它越扯越长,扯到了王安的嘴边。 王安此时已然恢复神智。 他看到龙脉昏黄细鳞之下,隐然有芬芳气息流动,只是轻嗅一口,就让他浑身精气沸腾,体内无数滴血液发出渴望的叫喊! “哥哥,吃掉它。” “吃掉它,分薄五仙家的龙脉。” “你可以借此牵制住铁刹山,让它们再不敢轻举妄动!” 一身穿吉服的灵巧少女勉力拉扯着龙脉,凑近王安嘴边,向王安说道。 龙脉尤在奋力挣扎,她支撑得很辛苦。 “诛杀!诛杀!夺取龙脉者尽数诛杀!” 镇山大将尤在吼啸不休。 四大鬼仙的附魂神通转瞬将至,半空中漆黑白骨爪即将按落,王安身后骷髅魔兵亦披覆着黑气盔甲,在披甲刺猬魔王率领下,朝他覆压过来! 轰轰轰! 黑气遮天蔽日! 淹没了王安的身形,淹没了此间的一切! 五大鬼仙尽皆立起眸子,屏住呼吸望着黑气四溢,元气滚滚的下方! 它们都没想到,最后关头,王安竟从镇山大将体内剥去了龙脉! 王安竟懂得剥离龙脉之法! 若在此之前,王安将灭镇山大将乃是危及到了铁刹山。 那被其吞吃龙脉,就真正牵制到了五仙家的根本! 必将惊动老祖宗法驾! 于五大鬼仙而言,此亦为难以洗脱的大罪! 此时,五大鬼仙无一声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望着黑气缭绕的下方,等候最终的结果。 群山之下。 黑气盘绕之中。 在淑儿殷殷目光注视下,王安抓起那根筋腱一般的龙脉,一口咬住其之根须。 一时间,无穷能量汩汩而来,浸润入他的躯壳,蕴养着他的神魂。 他仿佛看到了巍巍高山,悠悠白云。 难以言说的气息萦绕在王安周身,令他的体魄再度开始增壮,无穷的铁刹山龙脉气息在他体内沉淀集聚,一遍遍洗伐他的躯壳。 王安周身鳞片逐渐转作金红之色。 尾椎骨泛起麻痒之感。 一节节骨骼再度生长而出,牵扯着筋脉肌肉,向外蔓延。 人身六百余块肌肉的极限被瞬间打破。 他的尾巴上金红细鳞渐生,汩汩龙脉气息流转过这根龙尾,洗伐筋脉血髓,使之渐渐与王安如今武道修行进度保持一致! 不必锤炼尾巴上的筋肉皮膜,龙尾的筋肉皮膜层次已与王安当下一般无二,皆在暗劲将近圆满的层次! “龙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周身变化完成的同时,王安吐气开声。 他已尽将淑儿啃咬去的那根龙脉吞噬入体,化为龙脉气息贮存于周身血髓筋脉之间! 他转身朝向冲刷而来的骷髅魔兵、披甲刺猬魔王。 如洪流一般的腐化黑气之潮。 骤放大光明吼:“吼——” 164、化干戈为玉帛 笼罩铁刹山诸峰的灰黄气流,在王安这一声吼啸下,有近半灰黄气息呜呜流动,尽朝王安汇集而去! 灰黄气息在他周身盘绕,随他心意转化。 刹那间凝聚成一道数十丈高的掌印,朝着骷髅魔兵洪流、披甲刺猬魔王以及漆黑骨爪推压而去! 轰轰轰! 骷髅魔兵洪流瞬间七零八落! 披甲刺猬魔王被一掌推得倒飞而出! 漆黑骨爪之上萦绕的腐化气息尽被灰黄掌印炼化,骨爪一时间摇摇欲坠! 黑气尽消。 一身金红鳞甲,背后盘卷龙尾的王安昂然立于山脚下。 他抬首看向五大鬼仙,暗金色的眼仁里尤有淡淡龙脉气息流转。 “完了!” 五大鬼仙与他对视,内心俱是咯噔一声,头皮发麻。 漆黑骨爪、骷髅魔塔、披甲刺猬、黑气长龙转瞬间被四大鬼仙收了回去。 此间一时寂静。 五大鬼仙都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面对已吞噬炼化部分龙脉气息的王安,它们不得不沉默。 王安是它们毕生之敌。 但这个敌人抓住机会,竟吞噬了小半段龙脉,若联手将敌人杀伤,铁刹山亦将因此陷入龙脉不稳,终年震荡,再难于冥冥世界立足的尴尬境地。 所以,当下要如何应对这个敌人,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好在他们没有沉默太久。 一个苍老的声音便自群山之后,悠悠传来:“既然是做错了事情,惊扰了人家,还叫人家找上门来。 ————— 那就好好赔礼道歉,莫要人家以后再找来了即可。” 随着苍老声音出现,五大鬼仙阴神皆如筛糠似地颤抖着,面朝声音发出之地,齐齐跪倒,口呼‘老祖宗’。 被它们称作老祖宗的阴神,乃是一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婆子。 她看起来平平无奇,拄着拐杖状似吃力地从山上慢慢走下,经过五大鬼仙时,微微停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们呐你们! 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而今总算碰到了高人。 但愿今日之事,能叫你们吃个教训!” “老祖宗,我们知错了!”五大鬼仙头都不敢抬,化作常人形体那般高,匍匐跪倒在老婆子脚下,战战兢兢道。 “滚起来,都滚起来! 给人赔礼道歉去,在老婆子这儿跪着做甚!”老婆子连连挥动拐杖,将五鬼仙打将起来。 领着五头妖魔徐徐下山,踱步到了王安跟前。 她向王安躬身行礼,脸上带着歉然的笑容,真如一个自家孩子做错了事情,带人来赔礼道歉的老妇:“阁下,老身这厢有礼了。” 纵她看起来再像是个寻常老妇,王安亦断不会将之等闲看待。 五鬼仙见她如见了猫的老鼠,吓得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不敢多看她一眼,总不可能因为这些蛇鼠之类极重孝道! 只能说明这老妇手段强横,能降得住五大鬼仙! 这种角色,又岂能等闲视之? 她越是表现得谦卑,王安越会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老夫人折煞小子,您这般大的岁数,该我来给您行礼才是。”他周身金红鳞甲消褪,面露和煦笑意,嘴上把话说得漂漂亮亮,其实根本没有行礼的打算。 “嗨呦,小郎君还是一个知礼的人!”老婆子见王安这副态度,一张脸笑得犹如菊花,对他连连夸赞,浑然不在乎他只是嘴上说说,根本没有丝毫行礼的迹象。 如是,两方寒暄过后。 关系就看似是迅速拉近了起来。 老婆子转脸看向五大鬼仙,面色一黑:“都过来,跪下,恭恭敬敬地给人赔罪!” “此人杀我爱女,灭杀五仙家数十个后嗣,老祖宗,我岂能——”胡秋生抬头看了王安一眼,眼中尤有深重恨意,一听老婆子竟让自己给仇人行礼,顿时按捺不住开口。 话未说完,就被老婆子厉声呵斥打断:“住口! 若非你们找上门去,非要侵扰别人的正常生活,焉有今日之劫数?! 你这逆子! 你跪不跪下?你若不跪,那就家法伺候!” 一听‘家法伺候’四个字,胡秋生身形颤了颤,深吸一口气,竟真地要忍下仇辱,向王安下跪。 其他四大鬼仙亦纷纷低头,就要下跪。 却不知铁刹山行的是什么家法,竟叫五大鬼仙恐惧至此? 王安心中动念,摆了摆手,说道:“行礼却是不必了,此事既源出于一场不该有的误会,误会只要解开,以后你我双方互不侵扰就可。 老夫人以为如何?” 他转脸看向老婆子。 五大鬼仙这一礼终究没有行下去,面色俱是一松。 “如此自然甚好,甚好啊! 老身此来,正是希望小郎君能与我铁刹山化干戈为玉帛,小郎君既有此心,当真是省了好些事情。 此实为铁刹山之幸,幸事啊!”老婆子对王安的提议大为满意,连顿拐杖。赞叹不已。 之后,双方便商定了许多友好盟约。 王安随即心满意足地离去。 铁刹山的天穹依旧血云翻腾,诸小字辈的鬼仙躲在石洞里瑟瑟发抖,不敢冒头。 群山山脚下。 五大鬼仙围着那看似平平无奇的老婆子跪了一圈。 “谁? 是谁招引来今日这煞星,令之吞噬我家庙龙脉,使我铁刹山不得不向其伏低做小?” 老婆子的身影一丈丈拉长,瞬间即有数十丈高。 祂背后浮现朵朵惨绿火焰,带来深重的阴寒。 那张遍布皱纹,看起来有些喜气的面孔亦在此时把鼻子拉长,双腮上生出浓密的赤色毛发,眨眼间变成一头老狐子。 老狐子发声询问,头顶长出四个骨凸。 细看去,那四个骨凸赫然是四颗首级,分别代表黄、白、柳、灰四家! 在祂询问之下,胡秋生瑟瑟发抖,感应到其他四个鬼仙注视着自身,更不敢在老祖宗面前欺瞒,连忙跪行到了老祖宗脚下,颤声道:“是儿子,是、是儿子。 儿子不孝! 儿子是被外界修行者送出的供品所迷,因而坐下这等错事。 召来了今日的祸患,请母亲责罚!” 五仙家老祖宗起先便知今日之事源出于何,今见胡秋生主动承认,祂的脸色稍稍缓和。 声音依旧冷若寒冰:“既是你犯下了错误,你便自觉些。 以后十年内,以自身分魂填补缺损之龙脉。 一日未能填补完龙脉缺损,一日不得离开铁刹山!” 165、毒性真气 神化府后院。 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鲁周世鬓角凌乱,衣衫上有多处破碎,幸而看其面色还算精神饱满,此时正背着手,朝角落里的墨云等三人缓缓走去。 咝咝! 一抹血色剑光如游鱼般围绕他周身飞动着,发出似蛇吐信一样的声音。 滴滴鲜血在剑光停顿时溅落。 高志远跟在鲁周世左后方,相比于鲁周世,他看起来便要狼狈得多。 胸口衣衫破碎,一抹刀痕斜着划开了他胸前皮膜,令内里血肉往外翻卷着,显出血红的肌理。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这一刀若再用力些,说不得便会劈开他的胸膛。 届时他就会和师弟游昌一样下场。 游昌此时一头扎进了一堵墙壁内,屁股对着众人,双腿跪在地上,两手无力地耷拉下去。 其胸口破开一个透明窟窿。 显然是被人一刀扎穿心脏而死。 诛杀游昌者,神化府行走陈六是也! 踏,踏,踏。 鲁周世在距离对面一身黑色皮毛,人立而起的墨云七步之时停步,眼中忌惮与忿恨并存:“一个犬妖,两个武夫。 神化府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办案竟都是靠你们这些下三滥! 老夫本只想带回尸体,并不愿多生是非。 你们反而出手狠辣,害我师弟性命! 而今你们这些藏污纳垢之徒,是绝对不能再留,统统都要死在这里!” “我这样下三滥的武夫,也能杀个修行者过过瘾。 舒坦舒坦。 死也无憾了!”陈六斜靠着墙壁,捂住仍在剧烈抽痛的胸口,嘴角溢出鲜血。 他对此浑不在意,咧嘴一笑,慨然说道。 “呵!” 一听到陈六的言语,高志远面庞腾地涌上血色。 其冷喝一声,抖手放出三枚尖锥长钉,直刺向陈六面门:“卑鄙武夫,害我师弟性命!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游昌之死与高志远还有牵连。 若非他判断失误,出手刺杀敌人,反而将游昌逼到死角,被陈六贴身压近。 说不得游昌还不会死。 其此时怒而出手,与其说是愤恨陈六杀害自己师弟,不如说是愤恨陈六揭了自己的短! 嗖! 三枚尖锥长钉穿透空气,化作三道黑光,向陈六直刺而来。 旁侧的萧红玉勉力抬了抬手,却难以扬起手中雁翎刀格挡,心里有些绝望。 墨云浑身黑毛耸立,壮硕黑犬霎时膨胀一圈。 它猛然震吼出声,双爪握住乌黑阴沉木骤地横扫而出! 嗡! 阴沉木在空气中带出道道残影,一层暗红妖煞缭绕木棍之上,使之硬度陡增,与三枚尖锥长钉正面相碰! 当当当! 金铁交鸣! 三枚尖锥长钉倒飞而去! “就怕你不出手!” 一直紧盯着墨云的鲁周世,见它如此动作,登时冷笑出声,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三道符咒。 他将三道符咒拍在腰间黑皮葫芦上,道一声:“疾!” 黑葫芦木塞崩开,内中立刻涌出滚滚绿烟。 绿烟里,三头披甲骷髅刀兵啸叫着朝墨云围杀而去! 与此同时,在他周围飞动的滴血飞剑倏然刺出,趁着墨云横扫棍棒,与骷髅刀兵厮杀的当口,见缝插针,一剑刺向它的胸口! “今日之后,南郡将再无神化府立足之地!” 高志远狞笑着牵引三枚尖锥长钉,隐入朦朦绿烟之内,随着绿烟吹袭,悄无声息地刺向最近处的萧红玉! 滚滚绿烟袭来。 骷髅魔头攻杀。 更有阴险歹毒的丧魂钉不时出没。 墨云、陈六、萧红玉皆是命在旦夕! 三者心中俱生出浓郁的绝望感,直觉前路无光,回天乏术! 正当此时,一个清朗男声蓦然自鲁、高二人背后响起:“南郡再无神化府立足之地?” “不。” “今日之后,你二人俱作尸首,腐烂于泥土之中!” 嗖! 随同那个男声一同响起的,乃是一个尖锐声响! 雷光乍起。 稍纵即逝。 刺穿虚空! “王安!” 听到那男声的刹那,墨云眼里涌现强烈的光芒,本已经衰竭的妖煞竟在此时猛地自腹下迸出一股,流遍全身! 它一棍扫开三头骷髅刀兵,甚至还侧身避过了刺向自己的滴血飞剑! 萧红玉面上涌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勉力拔身而起,拳意在那人出现的刹那,亦复苏了过来,被她运转而开,加诸于雁翎刀上,一刀斩过三枚尖锥长钉后的真气丝线! 叮叮叮! 尖锥长钉掉落一地! 轰! 雷光之箭擦着鲁周世左侧面孔而过,将他左边鬓发‘剃’了个干干净净,显出血淋淋的头皮! 而后雷光箭骤然落在鲁、高二人前方一步外。 在那里炸出了一个深坑! “胆敢迈过坑洞半步,你二人立刻人头落地。” 后方,王安淡淡的声音传来。 鲁、高二人面上得意张狂之色尽皆凝固,骤地化为惊恐震怖,两股战战! 鲁周世颤巍巍地转过身,便见王安收起铜脊铁胎弓,腰悬三柄佩刀,按刀闲庭信步而来。 他神色轻松,眼神平静。 自身无有任何杀机流溢,更没有任何要出手的迹象。 但仅仅只是把手搭在腰间刀柄上,就已经吓得鲁周世心胆俱裂,噗通一声朝着他跪倒在地:“小王大人,这是个误会!误会啊!” “误会?” 王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抬步迈过其身畔,越过呆呆站立的高志远。 高志远霎时如梦初醒,浑身痉挛,一下倒在地上,吓得大小便当场失禁! —————— “狗哥,没事吧?”王安向墨云咧嘴一笑,开口问道。 他在墨云面前露出的笑容,多少带点赔笑卖好的意思。 毕竟正因为自己不管不顾要前往铁刹山去寻衅,神化府才被供奉院趁虚而入,招致而今境地。 “我没事。”墨云耳朵抖了抖,狗脸上表情严肃,“只是体内妖煞暂时耗尽,需要休养几日而已。 你看看陈六、萧红玉吧。 他们为守住神化府也出了不少气力。” 它转身指着斜靠墙壁,满嘴鲜血的陈六接着道:“他中了游昌一掌,掌中含有毒性真气。 我只来得及将那股毒性真气封在他的胸口,却难以将之化解。” 毒性真气? 迎着陈六咧嘴谄媚笑着的面孔,王安眼中流转金光,拳意精神霎时集聚,目光投向陈六胸口。 顿见其胸口确实有一团黑气翻腾! 166、3宗大罪 那团黑气周围,隐约可见有一圈暗红色气息流转,将黑气包围住,阻止其向陈六周身扩散。 “原来如此。” 见到如此情形,王安顿时明了。 他心念一动,体内一缕缕龙脉气息被牵引聚集在指尖。 随着他一指点在陈六胸口。 龙脉气息徐徐流溢,穿过陈六的皮膜,融入其肌理之中。 黑气霎时如雪遇滚汤,在龙脉气息蜿蜒流转之下不断消解,很快就随同暗红妖煞气息一同消散得无影无踪。 龙脉气息的品佚比邪河神气息还要高出几层。 以此气息来化解陈六体内的毒性真气,堪称大材小用。 不过,如今陈六体内有这一股龙脉气息存在,可以大为强壮其体魄,也算因祸得福。 “可好些了?” 王安收回手,笑着向陈六问道。 陈六闭目就感受到一股暖流在胸口弥散开来,那种仿佛被野兽啃咬血肉的痛楚随之迅速消减。 其惊喜得连连点头:“好多了,好多了!多谢监察使!” “不必谢我。”王安摇了摇头,“你等今日护卫神化府有功,此事过后,少不了一份奖赏。” 陈六尤在欢喜感谢之时,王安已走到萧红玉身前,温和问道:“你身上可有受伤?” “没。”萧红玉被他以这般语气问询,头脑熏然,慌忙垂下头去,脖颈已泛起红润,“我只是一时脱力难以起身,不碍事的。 小王大人不必在意。” “脱力了?”王安闻言反而更接近萧红玉一些,掌心聚集龙脉气息,伸手在萧红玉肩膀上拍了拍。 龙脉气息就此融入萧红玉丨体内。 他这番动作做得着实轻浮,一层粉红色自萧红玉脖颈升起,渐渐覆盖住她整张面孔,她抬眼与王安对视刹那,妙目含嗔。 王安这才意识到自己举止不妥,立刻收回手,正色开口道:“我往你体内渡入一股气息,可以助你纾解自身脱力之情况,亦能避免你自身因此留下暗疾。” “多谢小王大人。”萧红玉幽幽地看了王安一眼,垂下眼帘,眼睫毛微颤,人面桃花,灼灼其华。 “嗯。” 王安平静地点了点头。 一转身正对上墨云那双仿佛看破一切的狗眼。 “墨云,你眼下既还有余力,身上无有损伤,不妨再去为我办一桩差事。”他清了清嗓子,一边走向神魂不属的鲁、高二人,一边说道。 “听凭监察使吩咐。”墨云服下几颗丹药,恢复妖煞,令自己幻化人身,随后向王安应道。 王安眼睛微眯,下令道:“你即刻出府,前去南平各地张贴布告。 告示南平城百姓:今日神化府要专审南平府衙供奉院鲁周世、高志远为非作歹,挟私报复试图截杀国朝命官之事! 南平百姓可在神化府前旁观监督!” “是!”听得王安所言,墨云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应命而去。 鲁周世更被王安下达的命令惊住,仰头定定地望着王安面孔看了刹那,忽然浑身颤抖,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老夫、老夫乃是修行者—— 你怎能审问老夫?! 你有何资格审问老夫!” 先前鲁周世看王安的眼神,已经明白,自己与神化府之间绝无回旋之余地。 但他亦未想到,王安竟一步把事做绝。 在一众被自己视若猪狗的凡人面前,他竟要审问自己? —————— 此真乃奇耻大辱! 无异于是将自己一刀一刀剐了,凌迟处死! “你虽是修行者,但亦是府衙供奉,受国朝薪俸,身为供奉行不法之事,自该为我神化府处置。”王安瞟了他一眼,忽然咧嘴一笑。 “更何况,你若只是个修行者,没有府衙供奉这层皮。 你此时早已死了不下十遍了!” 一言出,犹如大冬天一盆凉水朝着鲁周世当头浇下!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再举目四顾,却发觉眼下无一人能为自己依靠。 能搭救此时的自己! 鲁周世如堕冰窖! 他垂头望着地面,心跳如擂鼓,周身血液一齐往头顶奔涌,面庞眼睛霎时都一片血红,偏偏手脚冰凉,不听使唤! 正在这时,一阵笑声从前院传来。 转眼间,府尊胡瑞祥已领着一众府衙官员走过月亮门,府尊老远便见到了王安,首先便笑着拱手行礼:“监察使,本官有礼了!” 他与王安见礼的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王安身上破碎的衣衫,以及倒在地上的鲁、周二人。 心下有了几分成算。 王安如此狼狈回转神化府,想来在冥冥世界铁刹山那边亦吃了大亏! 可惜铁刹山怎么没将他生撕了? 反而让他活着回来?! 真该死! “免礼。”王安同样笑着回应,扬手‘免’去了胡瑞祥此礼。 胡瑞祥动作微微一滞。 其身后六房官员更是对王安横眉立目,就差没向他呵斥出声。 知府官品相对于王安这个监察使而言,乃是上官。 上官主动向下官行礼,可以说是礼贤下士之举。 但下官不乖乖回礼,反而还摆手令上官‘免礼’,这是何道理? 简直岂有此理! 初入神化府,一口气便闷在了胡瑞祥胸口,他强笑着正要开口赞王安为人不拘一格,把这事轻轻揭过。 王安已经笑着道:“知府大人来了正好,我亦正要派人去府衙请尊驾过来一趟。 与我共同审问鲁周世、高志远两位府衙供奉挟私报复上官,冲击神化府,违抗王命此案!” 挟私报复上官! 冲击神化府! 违抗王命! 三重罪名下来,胡瑞祥顿感头顶压力如山! 第一重罪名能叫鲁、高二人脱层皮。 第二重罪名能要二人的命! 第三重罪名,能将二人翻来覆去剐个两千多刀! 违抗王命,视同谋逆! “这……”胡瑞祥面露难色,刚要言语。 跪倒在地的鲁周世腾地一下抬起头,眼睛血红地盯着王安,厉声咆哮:“你胡说! 分明是你神化府中藏污纳垢,竟包藏妖类在府中! 我与高师弟、游师弟身为国朝供奉,自然要为国朝荡平妖氛,因而来你神化府查探,且已探查得那妖物究竟是谁! 如今反而被你倒打一耙,含血喷人! 府尊,您要为我师兄弟伸冤啊——我那游师弟为府衙办事,却被神化府妖类所杀! 求府尊为我师兄弟做主哇!” 167、磨刀霍霍 “什么,竟有这等事?!” “国朝设立神化府之初衷,是为国朝荡平妖魔,而今神化府竟公然窝藏妖类?!” “岂有此理!” “监察使,速速将妖类交出来,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鲁周世话音刚落,胡瑞祥身后府衙六房官员就都聒噪了起来,吵嚷声充斥此间。 后院内一时间比放了五百只鸭还要热闹。 胡瑞祥面上笑容不减,一抬手身后众官员就令行禁止,统统收声。 他随即与王安相视一眼,笑道:“监察使,便如你当下所见这般,本官亦知神化府素来荡涤妖魔有功,绝无可能包藏妖类。 此事或许仅仅只是个误会。” 嗯? 众官员闻言,纷纷扬眉。 不解府尊之意。 如今既抓到了神化府的把柄,就该大加鞭挞,乘胜追击才是。 怎么府尊反而要将此事轻轻放过了? 鲁周世垂下脑袋,老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胡瑞祥治理六房诸官,但实际与诸官共商事宜的时候较少,反而常常与诸供奉一同议事。 所以鲁周世此时倒了解胡瑞祥此言用意。 唯‘以退为进’四字可解。 ―――― 果然,胡瑞祥扫了鲁、高二人一眼,接着道:“鲁供奉师兄弟三人因这一个误会冲入神化府中,着实为神化府添了不少麻烦,合该责罚。 不过,三位供奉之中,已经有一个死在神化府中,想来他们所受代价已经足够了。 依本官来看,此事不如就此揭过。 监察使以为如何?” 说完话,胡瑞祥紧紧盯着王安面孔,想从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捕捉到哪怕一丝慌乱。 只要看到一丝慌乱,他便可以趁势追击。 死死咬住王安的破绽,迫得王安不断后退! 然而叫他失望的是,王安神色依旧平静,垂目看了鲁周世一眼,转而道:“我神化府中并无任何妖类,此罪徒实是在撒谎。 而今看来,又要为之加上一条污蔑上官的罪状。 此等所谓供奉,人面兽心,丧心病狂,继续在府衙做事,必然祸害一地百姓,我岂能容忍? 必要罗列其罪状,公告全城百姓,将之诛杀,以儆效尤!” 王安态度强硬,言语更如一重重山一般朝胡瑞祥压来,压得胡瑞祥两眼发黑:“我已令手下布告全城,全城百姓皆可于巳时聚集于神化府前,旁听审案!” “你、你竟已告示全城?!”胡瑞祥直觉得胸口发闷,指向王安的手指微微发颤。 “自然。”王安理所当然地点头,转脸笑眯眯地看着胡瑞祥,“知府可要陪同审理此案? 若是不愿,我神化府专审此案亦无不可。” “此案涉及府衙供奉院,本官自要陪审!”胡瑞祥猛地垂下衣袖,面若寒霜,“小王大人须知,你所指鲁、高二位供奉挟私报复、围攻神化府之事,皆没有任何证据! 至于违抗王命更是无稽之谈! 大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小王大人还能巧舌如簧,颠倒黑白?” 王安听言,无声地笑了笑。 他既然要专审此案,自然能拿出十足的证据。 一力将鲁、高二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绝不会给二人任何翻身之机! 此案审过,神化府必然威名日隆,远播南郡,震慑妖氛不在话下。 更叫南郡百姓明白,修行者也是人。 一刀下去,脑袋照样要掉! 是人就会死! 那么杀人者,人恒杀之的铁律就逃脱不掉! 人心孝顺,匹夫无不报之仇! 这才是王安力求将此案办成的原因所在。 否则,他原本能将鲁、高二人直接斩杀,缘何留他们性命到现在,费这么许多力气? “陈六,你须好生调养,务必在审案之时恢复力气,到时还有事情要交给你办。”王安的目光隔着人群,落到从地上爬起来的陈六面上,沉声说道。 胡瑞祥、六房诸官眼光纷纷投注向陈六。 面对衮衮诸公的注视,陈六面色不变,也算历练出来了,他向王安一躬身,挠头道:“大人,我到时要做什么事情?” “把刀磨得锋利些。”王安未有明言,而是丢下一句话,转而将鲁、高二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把他们随身携带的储物囊、法宝等物统统拿走。 寻常绳索捆不住修行者。 王安所用绳索,乃是白驴仙离开前留下的东西。 浸过特殊灵药药液,专能捆缚修行者,使之真气流转阻滞,一个时辰内难以逃脱。 胡瑞祥看着王安的动作,脑海里却在思索王安方才所言。 把刀磨得锋利些…… 这是何意? 一道亮光划过胡瑞祥的念头。 其瞬间明白过来! ――神化府这是铁了心要诛杀鲁、高二人! 届时,审过此案之后,陈六就将充当刽子手,将鲁、高二人的脑袋全砍下来! 一股怒火登时冲上胡瑞祥脑顶! 陈六亦在此时反应过来,意识到监察使所言何意。 他身上一个激灵,一股热血顿时涌上胸膛,看着鲁、高二人的眼神变得异常凶险! …… 太平坊。 牌坊门楼前的告示牌已被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声嘈杂。 无怪乎太平坊百姓会如此围观,实因坊前的告示牌已经十几年没贴过一张告示。 今日忽然有神化府来人,宣称神化府要专审府衙两位供奉,请全城百姓前去旁听,并将告示贴在了告示牌上,任凭百姓阅览。 有这样的热闹,百姓们怎么可能不来围观? “那纸上写得啥么哩?” “是神化府的官儿说的那样吗?” “我滴个亲娘咧,以前听说神化府挺厉害,能拿妖捉怪,额还不信,现在看来还是真滴咧! 神化府的官儿都敢把衙门的供奉拿来锤了,威风,真滴威风!” “我觉得这事儿多半是神化府吹牛,府衙供奉那可是神仙人物,他神化府想锤能锤得动?” “你站哪边的?额看你是脑子坏掉了! 府衙供奉收钱不干人事,城东都是他们起的大宅子,你还替他们说话?! 你缺心眼儿!” “别吵!别吵!让李书呆来读读纸上都写了啥!” 随着太平坊郑屠拎小鸡崽儿一般拎着李书呆挤进人群,破锣嗓子一通乱吼之下,太平坊百姓们顿时纷纷噤声。 场面无比寂静。 落针可闻! 李书呆刚被郑屠放下,见众人都已安静下来,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才名远播的缘故,正自得意时,蒲扇般的巴掌就落在其脑袋上。 “念!” 李书呆差点没被这一掌抽断脖颈。 他晕头转向了好一阵儿,方才凑近告示牌,按着纸上字迹一个字一个字念了下去:“今经神化府查办,乃知府衙供奉院鲁周世、高志远、游昌三人,为报当日被神化府监察使王安斥责之仇,请动铁刹山五仙家……”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168、大势 巳时。 日光初照,穿过枝桠嶙峋的高树,斜斜洒落到下方的街道。 天气尤其寒凉,立冬后的阳光无法驱散寒意。 府衙高耸威严的门第,经阳光一照,在街道上铺开浓重而森然的阴影。 阴影下,人头攒动。 整条街都被南平城百姓塞满。 巨大的热潮随着人群的聚集而迅速爆发开来,不断盘卷着冲上云霄,冲开了府衙高门投来的森然阴影。 南平百姓们皆是为了亲眼来看‘神化府审府衙供奉之案’而来,他们并不愿与府衙打交道,无奈门第低矮的神化府就在府衙对面。 人们只好尽力背对着府衙,把这座高大的存在完全忽视去。 于是大街上出现了一道奇景。 聚集而来、将整条街道塞得满满当当的南平百姓们,有九成以上都背对着府衙,他们或凑在神化府门口、或爬上神化府的墙头、或跑到神化府对面商铺的二层楼上,尽伸长了脖子,把目光投向神化府之内。 高大威严的府衙此时完全成了摆设。 “开始了吗?” “没呢,我看见陈六了,陈六在神化府里啊!” “陈六是谁?” “咱们街上倒夜香的吴瘸子你知道吧? 吴瘸子前段时间撞了邪,整天光着屁股在大街上乱窜! 他一个老光棍也没人照顾,就是这陈六接了案子,上门来把鬼祟打跑,吴瘸子才恢复了正常!” “啧——听你这么说,神化府还不错?” “神化府不知道,陈六是真不错!” “快看,有大官儿进大堂了! 难道是神化府的官儿? ——哦!他坐在右陪位第一把椅子上了,神化府是主审,不该坐这个位儿,他不是神化府的官……” “你眼神真好使! 那右首位的官儿穿啥衣服你能看得清吗? 可穿了官服?官服上都绣了啥? 我对这官服形制还有点了解,说不定能推断那官儿的身份出来!” “我看看! ——那官儿衣服上绣了个大鸟,应该是个大雁!” “嘶——绣大雁?这是正四品的官儿,应该是咱们南平的知府了!” “又来了一群衣服上没绣花的! 没绣花的过去了! 来了个年轻人,嘿!年轻人衣服上竟然绣得有东西? 绣了个熊瞎子!” “熊罴啊!那是正五品的武官!得是神化府监察使了!” …… 外界喧嚣嘈杂的声音涌进了神化府内。 大堂中,胡瑞祥坐在右首位,其下有府衙六房诸官。 诸官神色严肃,眉宇间隐隐有些焦躁。 胡瑞祥垂着眼帘,鼻尖渗出细汗,似乎是被外面百姓们热闹的气息感染,内心也是一阵一阵的发着热。 他心下正在盘算怎样在这公堂之上,反将王安一军,令神化府从此威严扫地,便听到一阵喊叫声从外面传了进来:“穿熊罴补子的来了!” “神化府监察使来了!” “要升堂了!” “开始了,开始了!” 这般吵闹叫喊之声是如此清晰,让胡瑞祥心中生出一点点针扎般的疼痛,他一抬眼,就看到正对大堂的神化府围墙上,好些个平民百姓扒在墙头,伸长了脖颈往大堂里看。 声音皆是从这些人口中传出。 并还在持续向后传播着。 经过一个个人的嘴巴,传进下一群人的耳朵。 一层一层,一圈一圈,渐渐鼓沸,积蓄热力,眼看着就要爆发开来。 “升堂!” 这时,一个清朗男声突然响起。 胡瑞祥被百姓们的吵嚷声吸引过去的时候,王安迈步走进了大堂,坐到了主位桌案后,沉喝了一声。 “升堂!” “升堂!” 他的指令被一层层传递下去,也传递到了外面墙头上的百姓们耳里。 “都别说话啊,监察使发话了,升堂了!” “咱们看看他怎么审!” “闭嘴!” 墙头的声音又一层层、一圈圈的传递出去。 即将被点燃、即将爆发出来的嘈杂声,在这片刻时间内,忽然消寂了下去。 从神化府内到外面整条街道,虽偶尔有风声、有衣衫摩擦声、有人的脚步声、有偶尔的喷嚏声咳嗽声,却没了任何一人的说话声! 人群像是在瞬间被无形之手捂住了嘴巴。 他们自己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胡瑞祥张了张口,忽然觉得有无形之物堵在了自己喉咙,一股冷气在胸口越发集聚,他心中有所预感。 自己今日或许不该来。 自己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王安端坐于主案之后,腰背挺直,一身绯色官袍,胸口有一块方形的熊罴补子,他身形挺拔,穿上这身官袍,更显威武不凡。 处于众人目光集聚之下,他没有丝毫拘谨,直接道:“传府衙原供奉院供奉鲁周世、原供奉高志远上堂!” “是!” 堂外侍立的陈六闻言,立刻应了一声。 转去角落拖着绳索,将鲁、周二人拖到了大堂之上。 鲁周世直到此时,尤在抗拒被推上公堂的命运,无奈其被王安用特制绳索束缚,一身真气陷入凝滞阻塞之状态,短时间内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怎可能抗拒得了陈六这样粗壮武夫的拉扯? 至于高志远,此时更是浑浑噩噩,似被吓傻了一般,没有多少言语,直接就被拉到了堂上。 “跪下!” 陈六朝二人腿窝各踹了一脚。 直将二人踹倒,正对着王安跪下。 “王安,你太张狂了! 今日你如此羞辱我们师兄弟,便是在折辱我天一道的威严! 来日我必要将此间之事禀告天一道行走,将此事直达天听,到时你粉身碎骨亦难赎罪!” 鲁周世感到身后围墙上,不少百姓毫无顾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脸色血红,怨恨地盯着王安,厉声威胁。 王安听其所言,却是看都未看其一眼。 就连胡瑞祥都只能静观事变,暗里寻机对自己出手,此人却还觉得其还有‘来日’? 天真。 不过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罢了! “今经神化府调查,确定供奉院鲁周世、高志远、游昌三人因对神化府心怀不满,挟私报复,勾连铁刹山五仙家冲击神化府——”王安按部就班,将鲁、高、游三人之罪宣讲了下去。 还未说完,便被胡瑞祥抬手打断:“且慢!” 169、物证 来了。 听到胡瑞祥之言,王安心里暗念了一句,神色平静地看向对方,开口道:“知府对此有何异议?” “监察使,本官先前早已说过。 此事尚且存在诸多误会,不宜直接将鲁供奉、高供奉视作罪徒进行审问,应当问明因由之后再行判断。 但监察使大人一心要将此事推上公堂。”胡瑞祥神色温和,缓声言语,却是绵里藏针,“如此一来,出现纰漏错误,监察使亦须一力承担才行。” 府尊心念频转,已将策略一再调整。 他知道王安对诛杀鲁、高二人之事心念已决。 自己在旁阻挠多半无用。 唯有采取旁敲侧击之法,挖掘出此案审问过程中的诸多纰漏,进而使得王安最后下的决断也显得不那么‘正确’。 最后自己再出手,挟裹这些‘纰漏错误’之处,煽动民心,如此才有可能为鲁、高二人争来一线生机。 若能办成此事,救下鲁、高二人事小,使府衙威望拔升才是从此事中获得的最大利益。 “若此案真有纰漏错误之处,本官自不会推卸责任。”王安神色淡淡,点了点头道,“不知知府以为此案中有哪些纰漏错误之处? 鲁、高二人因对神化府心存怨愤,进而涂血漆尸,招引铁刹山鬼仙加持,意图围攻覆灭神化府。 知府对此可有异议?” “自然是有的。 不然本官也不会陪同审案。 以免监察使为两位供奉矫造罪名,弄出冤案。”胡瑞祥直接回应道,“监察使说鲁、高二人涂血漆尸,以招引铁刹山鬼仙。 敢问监察使,此罪可有证据?” 嗡嗡! 胡瑞祥开口便将矛头直指神化府监察使办案‘有纰漏错误’、‘矫造罪名’、‘会弄出冤案’,直接表明了自己与神化府立场不同,意见相左。 他与神化府监察使虽还能平和对语,但听到胡瑞祥这番明显夹枪带棒的言语之后,百姓们却吵闹了起来。 大多数人都喜欢看热闹。 尤其是这等负责妖魔层面的‘神化府尊’与治理一地百姓的南平府尊之间的争斗。 更吸引去了所有百姓的注意力! “神化府与南平府衙不对付啊!” “废话,神化府要把南平府衙的供奉吊起来锤,南平府衙怎能答应?”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那两个供奉是真被冤枉,还是府衙故意包庇?”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肯定是府衙故意包庇,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府衙是什么样儿,供奉们什么样儿,诸位难道不清楚?” “神化府与府衙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峙,知府更是直接来拆监察使的台,两方之间矛盾已经浮上水面,不可调和了啊!” 围观百姓们对如此情景评头论足。 偶尔发出一两句有立场倾向性的言语,却都更偏向神化府。 胡瑞祥仔细聆听了几句,未有听到一句为府衙供奉伸张的言语,脸色有些发黑。 王安似笑非笑地扫了胡瑞祥一眼,目光转而投向堂外的陈六,开口道:“传物证。” “是!” 陈六轰然应声,昂首挺胸转去后院。 围观百姓们看监察使胸有成竹之态,纷纷收声,目光跟随着陈六,见其转去了后院。 胡瑞祥纵不看陈六,亦知其目标。 他微微眯眼,处变不惊,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纵然对方将许多尸首抬出来,作为物证,他亦有手段让这份证据不成立,让鲁、高二人‘围攻神化府’之罪出现许多瑕疵,使此罪名难以成立! 不久后。 陈六推着一辆板车缓缓而来。 板车上堆起小山似的物什,用草席包裹了,席子下偶尔露出一只脚一条胳膊来,宣示着席内之物究竟是什么。 “是尸体!”板车经过门口,有围观百姓看到草席子里垂下的胳膊,顿时惊叫出声。 这样堆着尸体的板车有六辆。 被神化府门丁们推到大堂外,一一卸下。 草席子摊开来。 一具具尸首被平放到草席子上,尸体表情或惊恐、或狰狞,脸色青白,身上偶见泥土脏污。 数十具尸体便在神化府大堂外一字排开。 纵然因为眼下气温寒冷,这些死去有些时日的尸体,也并不会散发多浓郁的尸臭,但尸体数目如此之多,依旧让百姓们看得头皮发麻,心中发寒! “这么多尸体!” “哪儿来的尸体?!” 百姓们短暂沉默之后,一瞬间意识到了关键所在,纷纷出声询问。 堂上。 王安指着堂外尸首,淡淡开口道:“铁刹山鬼仙无有真形,须要附魂于物体、尸首之上,方能显发妖术法门。 而附魂所需之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珍玩。 鲁、高二人却不舍得出这个本钱。 因而找来这些尸首,作为铁刹山鬼仙降临附化之用。” “笑话!”王安话音未落,胡瑞祥就立刻接话,不给围观百姓以及王安反应思忖的时间,冷笑着向鲁、高二人问道,“本官先问你二人一句,你等可有搜集尸首,招引过铁刹山鬼仙?” 高志远讷讷半晌,嘴唇颤抖,难发一言。 鲁周世倒还有精气神,闻言立刻断喝道:“老夫一生行事纯良,从未做过这等魇胜咒杀,勾动妖邪之事!” 他满头凌乱白发随着言语颤动着,努力挺直腰背,仿佛真正是一位行事正直,铁骨铮铮的老人。 “好!好!” 胡瑞祥连喝两声,霍地起身,疾步奔出大堂,令自己处于众百姓目光之下。 他面色坦然,走到一具尸首前,看了两眼,直接出声道:“此人乃是南平牢狱罪徒,名叫赖三,因于南平太平街当街殴杀一对母子被判死罪,原定于秋后问斩! 其在数日前越狱出逃,被本府捕快斩杀,尸体就掩埋在城外乱葬岗。 这尸首上还有泥土可以证明!” “赖三!” “这是赖三,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这是那个赖三!” “当街殴杀一对母子?该杀!该杀!死得好!” 百姓们闻声轰然,有太平街居民爬上墙头辨认一番,最终确定知府所言非虚,立时纷纷叫好。 冥冥之中,胡瑞祥感觉到一种气势加诸于身。 他心中得意,面上依旧正气凛然,走到下一具尸体前,指出其身份,亦是一名罪大恶极的死刑犯。 如此数十具尸体罪名皆指出来。 直到最后一具。 “此人名叫江大川。 大昌县采花大盗! 接连奸杀不足十三岁的民女七人,罪大恶极,恶贯满盈,被其他狱囚围殴致死!” 胡瑞祥指着最后一具尸首,大声念出其生平之罪。 墙头上响起叫好之声。 但亦有百姓窃窃私语:“缘何这些尸首上少见致命伤痕?” “或许是在背后,咱们看不到的地方……” 胡瑞祥面向已经走到堂外,查看尸体的王安,猛然断喝出口,压过了有些人的质疑声:“敢问监察使,这些人莫非不该死么? 阁下将这些尸体挖出来,凭着他们,就能污蔑府衙两位兢兢业业的供奉?!” 170、字据 ‘兢兢业业的供奉’这几个字着实与现实反差太大,让百姓们瞬间对胡瑞祥生出几分厌恶。 原本因着地上尸首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而对胡瑞祥生出些微好感的百姓们听到其之所言,纷纷转念。 随他话音落地,神化府外竟没有几个百姓附和。 百姓们毕竟不是傻子。 府衙供奉们究竟是什么样,他们大都耳闻目见,实在难以相信这些身份高贵的神仙们会‘兢兢业业’办事。 胡瑞祥脸色有些僵。 他紧紧盯着王安,维持着自身的气势。 不至于让这场诘难彻底变作一场闹剧。 “这些死尸生前既为南平牢狱之中罪徒,他们犯了什么罪,该得怎样的惩罚,尚国律条已有规定,南平府衙已然决断。 他们死不死,活不活与本官、与神化府却没什么关系。”王安面色漠然,长袖自然垂下,一身绯色官袍随风微微鼓荡,“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在相近的时间内成批次的死去,无有监斩问斩种种程序。 便如此稀里糊涂地死去。 死后还成了鬼仙附魂用的工具,围攻我神化府! 此事我却不能答应!” 王安卷起袖袍,将一具尸体翻转过来,坦露其前胸后背,指着尸首脊椎、脖颈部位的乌黑色泽开口道:“方才知府言称这个叫江大川的,乃是在狱中被其他狱囚围殴致死。 然而这具尸体尸身上并无伤痕。 反而是脊椎、脖颈、口舌发黑,此为中毒身亡之迹象! 莫非狱囚殴杀他,还用上了毒药? 毒药从何而来?!” 胡瑞祥便知王安会有此一句,冷笑着正要开口回答,王安一扬手就把他的话堵在了喉咙眼里! 王安接着道:“我知府尊必不会轻易承认此罪徒乃是被毒杀,必要找出各种理由,与我不断扯皮,好教今日审案变作你我口舌争执的辩场!” 他转眼与脸色铁青的胡瑞祥对视,微微一笑:“本官偏偏不遂知府大人之愿! 你既觉得这些尸首物证不够充分,那本官再拿出人证予你又何妨?!” 陡见王安那个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神色,胡瑞祥内心咯噔一声! 事情朝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去了! 王安有何人证能证明鲁周世三人邀请过铁刹山鬼仙? 他还能请动铁刹山鬼仙不成? ——这绝不可能! 其灭杀如此多的铁刹山五仙家子弟,与铁刹山之间已是血海深仇,铁刹山怎可能为他作证?! 就在胡瑞祥心念电转之时,王安陡然伸手,五指间缭绕铁刹山龙脉气息,渗入虚空之中。 他开口低喝出声:“来!” 嗡! 话音刚落,虚空便好似猛地颤抖了一下。 一道乌黑光影在王安手背缓缓拉伸凝聚,最终定格成半人高的门户。 门户中,一头浑身包裹惨绿光芒的黄鼠狼弓着身,人立而行,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龙脉气息缠绕着黄鼠狼阴神,使之在虚空中显出形体。 得以被周围一应人等查见。 神化府大门外、围墙上的百姓看到那赫然浮现的黄鼠狼阴神,感应到它隐隐透露的阴冷气息,纷纷惊叫出声! “黄皮子!” “它的形儿有些虚,地上没它的影子!” “这不是普通的黄鼠狼,估计是那些鬼祟!”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监察使大人召来一头黄皮子鬼,莫非黄皮子鬼就是那什么铁刹山鬼仙?!” 百姓们不知修行中事,对铁刹山鬼仙究竟是怎么个概念,根本一窍不通。 但看到王安举动,大都能够将黄鼠狼鬼仙与铁刹山联系起来。 胡瑞祥不似百姓那般对铁刹山一无所知,但他眼见王安真的随意就召来了一个黄鼠狼鬼仙,且未奉上任何供品,那黄鼠狼鬼仙依旧对王安极尽谄媚,点头哈腰之景,念头一时间难以调整回来。 这怎么可能?! 王安将铁刹山得罪得如此之深,铁刹山怎还会派出鬼仙来给他作证? 他去了冥冥世界一趟,在冥冥世界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胡瑞祥心神俱震,对眼前这一幕难以相信! 大堂中,鲁周世听到身后动静,亦悄悄转身查看,顿见那头向王安点头哈腰的黄鼠狼鬼仙,立时吓得身体如筛糠一般抖颤,满脸尽是见了鬼似的神情! 其心中所想,或与胡瑞祥类似。 “你是铁刹山五仙家子弟,与大伙说一说,当时围攻我神化府的因由是什么?”王安对这点头哈腰的黄鼠狼鬼仙有些嫌恶,只将一丝龙脉气息留驻于其阴神,助其显形于众百姓眼前,之后就将手收回。 黄鼠狼鬼仙不敢站得比王安高,生怕自己有丝毫举动惹得这尊凶神不悦,从半空跳下,连连点头,发出尖利而阴森的声音:“是!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起来,铁刹山五仙家子弟之所以会围攻大人您的神化府,实在是受了别人的请托,五仙家也推辞不得呀! 请托我们铁刹山办事儿的,自称是供奉院的供奉。 他们向五大仙奉上了贵礼……” 黄鼠狼鬼仙虽未亲身参与围攻神化府之战——若是亲身参与过,此时早已没命,但五大仙令它彻查此事,以配合王安这尊凶神,它自然尽心竭力,在极短时间内就把整件事弄清楚。 于是在王安召唤铁刹山鬼仙来办事时,它就直接被推了过来。 眼下倒也把事情讲述得比较流畅。 “你既说是供奉院的几个供奉联络上你们铁刹山,那你可有证据在此中指认出那几个供奉?”王安垂目看着黄鼠狼。 暗道铁刹山办事倒是利索。 离开冥冥世界时,他与铁刹山约法三章,其中便有叫对方配合自己,供出围攻神化府幕后主谋的这一条。 他身负一截铁刹山龙脉气息,在铁刹山未将龙脉补足以前,与他却断不了牵扯。 只能捏着鼻子将事认下。 ‘黄鼠狼’闻言,赶忙从身上摸出一张泛黄的纸页,它毕恭毕敬地将纸页呈给王安,谄媚道:“大人,那三个供奉与我们铁刹山是立了契约字据的。 这就是字据。 您只要将这张纸点燃,那三人脸上立刻就会长出一层黄毛来,抵赖不掉!” 171、大势去矣 巳时。 日光初照,穿过枝桠嶙峋的高树,斜斜洒落到下方的街道。 天气尤其寒凉,立冬后的阳光无法驱散寒意。 府衙高耸威严的门第,经阳光一照,在街道上铺开浓重而森然的阴影。 阴影下,人头攒动。 整条街都被南平城百姓塞满。 巨大的热潮随着人群的聚集而迅速爆发开来,不断盘卷着冲上云霄,冲开了府衙高门投来的森然阴影。 南平百姓们皆是为了亲眼来看‘神化府审府衙供奉之案’而来,他们并不愿与府衙打交道,无奈门第低矮的神化府就在府衙对面。 人们只好尽力背对着府衙,把这座高大的存在完全忽视去。 于是大街上出现了一道奇景。 聚集而来、将整条街道塞得满满当当的南平百姓们,有九成以上都背对着府衙,他们或凑在神化府门口、或爬上神化府的墙头、或跑到神化府对面商铺的二层楼上,尽伸长了脖子,把目光投向神化府之内。 高大威严的府衙此时完全成了摆设。 “开始了吗?” “没呢,我看见陈六了,陈六在神化府里啊!” “陈六是谁?” “咱们街上倒夜香的吴瘸子你知道吧? 吴瘸子前段时间撞了邪,整天光着屁股在大街上乱窜! 他一个老光棍也没人照顾,就是这陈六接了案子,上门来把鬼祟打跑,吴瘸子才恢复了正常!” “啧――听你这么说,神化府还不错?” “神化府不知道,陈六是真不错!” “快看,有大官儿进大堂了! 难道是神化府的官儿? ――哦!他坐在右陪位第一把椅子上了,神化府是主审,不该坐这个位儿,他不是神化府的官……” “你眼神真好使! 那右首位的官儿穿啥衣服你能看得清吗? 可穿了官服?官服上都绣了啥? 我对这官服形制还有点了解,说不定能推断那官儿的身份出来!” “我看看! ――那官儿衣服上绣了个大鸟,应该是个大雁!” “嘶――绣大雁?这是正四品的官儿,应该是咱们南平的知府了!” “又来了一群衣服上没绣花的! 没绣花的过去了! 来了个年轻人,嘿!年轻人衣服上竟然绣得有东西? 绣了个熊瞎子!” “熊罴啊!那是正五品的武官!得是神化府监察使了!” …… 外界喧嚣嘈杂的声音涌进了神化府内。 大堂中,胡瑞祥坐在右首位,其下有府衙六房诸官。 诸官神色严肃,眉宇间隐隐有些焦躁。 胡瑞祥垂着眼帘,鼻尖渗出细汗,似乎是被外面百姓们热闹的气息感染,内心也是一阵一阵的发着热。 他心下正在盘算怎样在这公堂之上,反将王安一军,令神化府从此威严扫地,便听到一阵喊叫声从外面传了进来:“穿熊罴补子的来了!” “神化府监察使来了!” “要升堂了!” “开始了,开始了!” 这般吵闹叫喊之声是如此清晰,让胡瑞祥心中生出一点点针扎般的疼痛,他一抬眼,就看到正对大堂的神化府围墙上,好些个平民百姓扒在墙头,伸长了脖颈往大堂里看。 声音皆是从这些人口中传出。 并还在持续向后传播着。 经过一个个人的嘴巴,传进下一群人的耳朵。 一层一层,一圈一圈,渐渐鼓沸,积蓄热力,眼看着就要爆发开来。 “升堂!” 这时,一个清朗男声突然响起。 胡瑞祥被百姓们的吵嚷声吸引过去的时候,王安迈步走进了大堂,坐到了主位桌案后,沉喝了一声。 “升堂!” “升堂!” 他的指令被一层层传递下去,也传递到了外面墙头上的百姓们耳里。 “都别说话啊,监察使发话了,升堂了!” “咱们看看他怎么审!” “闭嘴!” 墙头的声音又一层层、一圈圈的传递出去。 即将被点燃、即将爆发出来的嘈杂声,在这片刻时间内,忽然消寂了下去。 从神化府内到外面整条街道,虽偶尔有风声、有衣衫摩擦声、有人的脚步声、有偶尔的喷嚏声咳嗽声,却没了任何一人的说话声! 人群像是在瞬间被无形之手捂住了嘴巴。 他们自己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胡瑞祥张了张口,忽然觉得有无形之物堵在了自己喉咙,一股冷气在胸口越发集聚,他心中有所预感。 自己今日或许不该来。 自己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王安端坐于主案之后,腰背挺直,一身绯色官袍,胸口有一块方形的熊罴补子,他身形挺拔,穿上这身官袍,更显威武不凡。 处于众人目光集聚之下,他没有丝毫拘谨,直接道:“传府衙原供奉院供奉鲁周世、原供奉高志远上堂!” “是!” 堂外侍立的陈六闻言,立刻应了一声。 转去角落拖着绳索,将鲁、周二人拖到了大堂之上。 鲁周世直到此时,尤在抗拒被推上公堂的命运,无奈其被王安用特制绳索束缚,一身真气陷入凝滞阻塞之状态,短时间内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怎可能抗拒得了陈六这样粗壮武夫的拉扯? 至于高志远,此时更是浑浑噩噩,似被吓傻了一般,没有多少言语,直接就被拉到了堂上。 “跪下!” 陈六朝二人腿窝各踹了一脚。 直将二人踹倒,正对着王安跪下。 “王安,你太张狂了! 今日你如此羞辱我们师兄弟,便是在折辱我天一道的威严! 来日我必要将此间之事禀告天一道行走,将此事直达天听,到时你粉身碎骨亦难赎罪!” 鲁周世感到身后围墙上,不少百姓毫无顾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脸色血红,怨恨地盯着王安,厉声威胁。 王安听其所言,却是看都未看其一眼。 就连胡瑞祥都只能静观事变,暗里寻机对自己出手,此人却还觉得其还有‘来日’? 天真。 不过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罢了! “今经神化府调查,确定供奉院鲁周世、高志远、游昌三人因对神化府心怀不满,挟私报复,勾连铁刹山五仙家冲击神化府――”王安按部就班,将鲁、高、游三人之罪宣讲了下去。 还未说完,便被胡瑞祥抬手打断:“且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172、斩立决 “今查: 南平府衙供奉院鲁周世、高志远、游昌三人,因对神化府办案心生不满,进而与铁刹山妖魔勾连,涂血漆尸,招引妖魔降临,围攻神化府。 三人罪行深重,罄竹难书。 更以邪法聚集尸魔,丧心病狂。 今将三人捉拿归案,审问完毕,依尚国律,乃对三人施以斩首之刑。 因游昌已被打杀,则免去此刑。 对鲁周世、高志远斩立决,以儆效尤!” 大堂上。 陈六捧着一页文书,高声宣读。 神化府外百姓们纷纷叫好,喜形于色。 南平苦供奉院久矣,今日终于可以好好出一口恶气! “大人,请用印吧。”陈六捧着文书,首先走到右首位的胡瑞祥那里,将文书在其案上摊开铺平。 等其用印。 事已至此,胡瑞祥却回天乏术。 他急呼吸了几口气,往身后摆了摆手,就有仆从捧着府尊印信过来。 拿起印信,胡瑞祥闭着眼睛往文书上盖了下去。 此事被神化府、民意不断推动至此,胡瑞祥骑虎难下,此时纵不用印,神化府亦能直接诛杀鲁周二人。 届时,反而会因为自己未有用印,更加令围观百姓厌憎南平府衙,从此以后南平就再无府衙立足之地。 大家办事俱会去寻神化府,府衙岂不大权旁落,成一摆设? 胡瑞祥自不愿看到这样情形发生。 当下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至于鲁、高二人,已是弃子。 “监察使。” 陈六将文书呈送到王安案前,满脸喜色。 王安将文书又细细浏览过,即拿出印信,在其上用力盖上了神化府监察使大印! 随后,他将一根令箭丢到堂下。 令箭落在鲁周世膝边,其垂首定定地看着那根令箭,一时间大脑空白。 “府衙、神化府俱已用印。 判鲁周世、高志远斩首之刑。 陈六!” 王安喝声道。 “在!”陈六胸膛里一股热血直往周身奔涌,立刻面向王安行大礼回应道。 “将此二人拖到堂外,斩立决!”王安断然下令。 “是!” 陈六大喝一声,拔身而起。 一手拖住鲁周世,一手提起高志远的后衣领,将二人如拖死狗般拖到了堂外被正午阳光照耀到的空地上。 “王安,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粉基地】抽红包! 我乃天一道修行者,你若杀了我,行走必要问罪于你!” “你有几个胆子?! 你竟敢得罪我天一道—— 王安,你罪该万死,你该万死啊!” “求求你! 小王大人!监察使! 你饶了我,你饶我这一回,我给你当牛做马,我给你当牛做马啊!” 围观百姓们俱屏息凝神,注视着堂外吼叫哀求不已的鲁周世,以及身下涌出恶臭屎尿的高志远。 这一刻空气仿佛都是凝固的。 绝大多数百姓脑袋里都有一个念头闪过:传闻府衙供奉皆是神仙人物,手段颇多。 这样人物,用刀杀能不能杀死? 砍了脑袋会不会死? 若是会死,那他们岂不是如我们一般的人? 若不会死,大家以后该如何自处? 行刑尚未开始,大堂里先走出来了一行人,以胡瑞祥为首。 其脸色阴沉,在六房诸官以及仆役的簇拥下,快步穿过堂前空地,往门外走去。 路过鲁周世身畔,鲁周世伸手一抓,却未抓住他半片衣角:“府尊! 府尊,您救救我啊!” 府尊胡瑞祥闻声亦未做丝毫停留,背影汇入人群,渐渐走出门外,步向府衙。 “行刑!” 堂内传出王安的断喝声。 已走到府衙大门口台阶前的胡瑞祥,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这一声断喝的影响,猛然向前扑出一步,踉跄扑倒在地! “府尊!” “大人!” 六房诸官见状纷纷大惊,仆役们眼疾手快,赶紧将胡瑞祥馋了起来。 他们架着胡瑞祥的胳膊,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将身体的所有重量都压到了自己手臂上。 “哎……” 胡瑞祥缓缓呼出一口气,腿上终于有了些力气,支撑着自己慢慢站起。 他仰头看向府衙巍巍高门,看到阳光将南平府衙牌匾映照得庄严肃穆,心里却堆积起了一层一层的乌云。 …… “嘿——” 堂外,陈六把高志远固定住,猛吸一口气,手里的九环鬼首大刀朝着高志远脖颈一刀劈落,挟裹沉沉烈风! 嗡! 刀风过! 颈间鲜血猛然喷溅! 溅得鲁周世半边脸庞都是! 温热腥甜的鲜血在他下巴上缓缓汇集,一滴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他愣愣地看着高志远的人头在地上骨碌碌几圈,最终定在自己前方,人头上恐惧茫然的表情混合起来,睁着的眼睛还望着自己眨了两下。 “啊啊啊——” 一股液体直涌出鲁周世下身,他大脑一片空白,神思瞬间崩乱——他被吓疯了! “该你了。” 陈六却不管此人疯没疯,将之又固定好。 同样一刀斩落。 嗡! 大好人头冲天而起! 鲁周世、高志远、游昌师兄弟三人,今日皆亡于我之刀下! 陈六长吐出一口气,直觉神完气足,一股通泰畅意从天顶涌起,直冲尾椎骨! 这一瞬间,他隐约觉得,自己久久不能体悟凝成的拳意,此时已被自己迈过门槛。 正式跨入通灵层次! …… “死了吗?” “脑袋分家了,死透了。” “就这?” “对啊,就这,你还想咋样,想看他俩爬起来?” “不是,我是说这供奉就这,就这点能耐?一刀就能结果一个?” “那是他们都被绑着,伸着脖子让你砍,要没被绑着,你试试看给他来一刀,是你先死还是他先死?” “哎……” “陈六不也是跟咱们一样的寻常人?啥时候找机会请他喝点小酒,问问他,这修行者杀起来有没有什么诀窍?” “我看你是害了癔症,当个狗屠猪屠还不过瘾,还想杀个修行者?这话别乱说,小心你还未杀得了修行者,自己脑袋先被人摘了……” 围观百姓们眼看鲁、高二人被斩首,议论纷纷,久久不肯离去,看尸体会不会自动生出什么变化来,都有些意犹未尽。 然而他们等了半晌,并未见地上的无头尸体自己站起来,或是两颗头颅飞到天上,顿感扫兴。 有些相熟的向陈六打过招呼后自行散去; 不相熟的也堆着笑向堂中的小王大人问声好,得到回应后,亦是喜滋滋地离开。 173、论功行赏 入夜。 神化府内灯火通明。 府中上至监察使王安,下至普通门丁,都得了些许碎银的奖励,大家围成几桌办了场小宴会,酒足饭饱后,俱喜气洋洋地散去。 书房中。 王安坐在书桌后,墨云陪坐在旁。 陈六、萧红玉各坐在书桌左右。 时下天气越发寒凉,但书房中却是暖意盎然。 不知是地上绒毯太厚的缘故,还是因书桌后的王安血气太旺盛,坐在他旁侧的墨云都微感不适,悄悄挪得离他远一些。 他如今时时运转拳意精神,与自身血脉筋髓相融。 就是一座不断鼓发热力的神炉。 寻常鬼祟不敢靠近于他,稍有些眼色的妖鬼一看他气息如此强盛,也绝不敢主动上门来挑惹。 “陈六、萧红玉。” 王安抬眼看了看左右,笑着唤了二人的名字。 二人皆是点头应声。 萧红玉神色拘谨,双手叠在小腹前。 陈六则面露期待之色,嘿嘿笑着,不停搓着手。 “你二人护卫神化府有功,今日论功行赏。”王安将三个储物囊在桌上依次排开。 这些储物囊俱得自天一道鲁、高、游三师兄弟。 陈六听言,连连向王安道谢,目光投在了三个储物囊上。 想必这次的奖赏会从眼下这些储物囊里出。 修行者们都有什么珍藏? 陈六很是好奇。 萧红玉抬眼看了看王安,很想推辞去奖赏,毕竟此次护卫神化府,自己实在未有出多大力。 但想及小王大人上一次在这书房里,故意打趣自己的话,一时又止住了言语。 王安瞪了急不可耐地陈六一眼,叫他安静,旋即以拳意精神抹去三个储物囊上的精神烙印,将内中之物一件件俱取了出来。 依旧以符咒数量最多。 其次便是几瓶回复真气、精气的丹药。 或一些杂七杂八的药草。 “符咒、丹药等杂物,俱充入神化府府库之中,你二人每次外出办案时,自去府库取用所需丹药、符咒。”王安将这些东西扒拉到了一边,同陈、萧二人说道。 神化府办的案子,多涉及妖魔。 像陈六、萧红玉这般实力还不算突出的行走,办一些小祟小鬼的案子都较吃力,因而需要其他辅助。 王安历来斩杀的修行者留下的种种符咒、丹药是最好不过的辅助。 陈、萧二人对此皆无异议。 随后,王安将两个空空如也的储物囊分给了二人,道:“这两个储物囊皆能存下一口水缸般般大的东西。 你二人随身携带,善加利用。 使用之法便是以拳意精神融入囊中,顷刻就会凝成一道烙印。 从此后就可以随意从中存取东西。” 储物囊算是修行中人必备之物,王安每斩杀一个修行者,几乎必能从其身上得到一个储物囊。 眼下分给陈、萧二人各一个,他手里还剩一个,便直接挂在悬济府中售卖。 如此,桌上就还剩五样东西。 一柄无有剑镡、剑柄,一经催运便会滴落血液,斩中敌人,则在敌人身上留下一道血气烙印可供追踪的飞剑; 一黑漆皮葫芦,能放出滚滚绿烟,具备毒性,久处于毒烟笼罩之中,便会精神难以集聚,周身精力消褪,皮膜遭到腐蚀; 三枚能时时与周围环境同化,让人防不胜防的尖锥长钉; 一雕琢精美的红玉玉盒,盒中有一颗丹药,珠圆玉润,盒上雕琢有王安的名字,以及丹药之名称功用。 却是早先鲁周世准备送给王安的皓虎元魄丹; 一没有雕饰的木盒,盒子莹莹翠绿,隐隐散发生机,其上同样写着王安的名字,以及内中之物。 内里有一株一百年人参。 “不论是飞剑、或是这黑皮葫芦、长钉法宝,武夫都无法催运。”王安指着桌上的三道法宝,对陈、萧二人说道,“毕竟法宝须以真气操纵。” 陈六闻言,顿时有些失望。 他先前被那道飞剑斩伤了数次,觉得此剑甚为锋利,若当暗器一般使用,想来也能立下惊人战果。 却未想到自己根本就无法操纵这样的法宝。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看文基地】,看书还可领现金! 王安看到了陈六脸上的失望之色,立知对方对桌上三样法宝更感兴趣,便向他问道:“你原是想拿桌上哪件法宝作自己的奖赏?” “嘿嘿……”陈六听言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终还是腆着脸指着那柄飞剑道,“禀告大人,我是觉得这柄飞剑极其锋利,若能以之作为暗器,或是随身兵器,却是再好不过。 我这制式腰刀,对付一些皮糙肉厚的野兽都力有未逮……” 说着,他向王安呈上了自己的佩刀。 王安抽刃一看,便见腰刀刀身生出了铁锈,刀刃也有一个个小豁口。 “把你的刀拿来看看。” 他转脸同萧红玉说了句。 萧红玉点了点头,将神化府为自己所配的雁翎刀也呈给了王安。 王安细细检查,发现雁翎刀上亦有一个小小的豁口。 这般寻常钢刀,在高强度争斗之中,确实很容易产生损耗,一次对敌过后就要立刻进行修复或是更换。 否则直接下次再用,兵器性能大大下降,更会连累主人战力跌损。 看过陈、萧二人的随身兵器,王安目光又投向桌上的飞剑、尖锥长钉。 这两样法宝所用材质远超寻常钢铁,滴血飞剑上缠绕血丝,一看便知是以血纹钢作为主材,另有其他珍稀材料配合,才将之炼成一柄飞剑。 若是将这两样法宝重新熔炼,取其合金重铸出下属的随身兵刃,不知是否可行? 一念及此,王安就向墨云问出了这个问题。 “飞剑、尖锥长钉材质远超平常,凡火难以将之熔炼。”墨云眼皮都不抬一下,就推翻了王安的设想,“而且,纵然能将它们熔炼,届时重铸之后,锻打开刃又是一个问题。 谁有那样的气力来锻打如此强硬的物什……” 话未说完,墨云就意识到,有些人的气力用来锻炼几柄法宝飞剑,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安亦是笑容满面:“既如此,只需解决凡火难以炼化这两样法宝的问题就可以了。” 凡火难以熔炼飞剑,多因火焰温度不够。 对于这个问题,王安有一个可以尝试的想法。 174、精钢鼍龙札甲 翌日晨。 周家铁匠铺刚刚开门,便被王安等一伙不速之客闯入。 看到王安来此,周铁匠虽然惊讶,但并不意外,他神色稍有些拘谨,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从前唤着自己周叔的少年郎,实因少年郎身份也是今非昔比。 王安通悉世情,自知此时该怎么做。 他走进铁匠铺后院,毫不在意地东摸西看,转头朝周铁匠道:“周叔,小子今天来你这儿,想借你的工具,锻造几样兵器使使,您可得在旁边好好指导指导我!” 锻造几样兵器? 周铁匠听到王安所言愣了愣,旋即虚点了王安几下,笑骂道:“你想锻造兵器,你周叔帮你弄不久行了? 你还要亲自动手。 怎么,嫌弃你周叔手艺不好啊?” 王安如此随和的态度,让周铁匠自然而然便将他当做是从前老街坊家的小孩子,态度也亲和起来。 周铁匠说完,不待王安搭话,对他说了句:“你先等等!” 随即匆匆走进后院库房里。 没钱看?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看文基地】,免费领! 不多时,搬着一个大箱子气喘吁吁地走出了库房。 在王安身后侍候的陈六见状,连忙上去搭了把手,两人共同抬着箱子,周铁匠这才轻松许多。 把箱子抬到王安跟前,周铁匠直接将之放在地上。 一把掀开了箱子盖,指着箱子里的物什,嘿然道:“看看! 你们神化府定的甲胄,昨天刚做好,上了油,今天你小子就带人来了!” “那么大一张鼍龙皮,啧,我都不知道你从哪弄来的!” “这鼍龙皮坚韧度比软钢犹有过之,用来作札甲材料稍软了些。 做皮甲我怕你嫌防冲击力不够,于是就着你送来的那些鼍龙筋啊、还有那不知道是啥妖怪身上抽来的筋裁了一些,熬成了胶。 用这种胶重新给鼍龙皮外面贴了层铁片,这才制作成札甲甲叶。 你验验货。 看你周叔手艺还行不行!” 提及自己吃饭的手艺,周铁匠的话不自觉地就多了起来。 而王安一行已然被那箱子里的甲胄吸引住了目光,挪不开眼睛,却是无人回应他。 他见几人表情,就知道他们对箱子里的甲胄十分满意,也得意地笑了笑。 箱子里。 几套甲胄交叠堆积,最上面放着三顶盔枪锃亮的兜鍪,每一顶兜鍪之下,皆有一张暗红色的狻猊鬼脸面甲。 兜鍪之下,便是三套外贴附有铁片,内有鼍龙皮的札甲,札甲尽呈银红交加之色,锃亮一片,闪着灼人眼目的光芒。 陈六看到箱子里的甲胄,眼睛登时就挪不开了,嘴角都流出了哈喇子。 萧红玉眼中亦是异彩连连。 她外柔内刚,性情要强,不是一般弱质女流,虽亦爱女红绣花,但对甲胄刀枪却也甚为喜爱。 当下箱子里的几套甲胄,无疑让她心动不已。 “周叔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我都想不到,你能将几张鼍龙皮变成这般精美的样子。”王安对周铁匠的手艺连连赞叹,周铁匠顿时开怀大笑。 随后,他从中取出了一大一小两顶兜鍪,分别给了陈六、萧红玉:“前几日墨云专门来问你二人身材尺码,就是为了给你们量身打造盔甲。 来,你俩试试。” “谢监察使大人!”陈六分外感动,嘴咧得都合不拢,“早知道大人会赏赐给咱这样好的甲胄,还要啥其他的赏赐? 抱着这套盔甲,我都能过一辈子!” “你这小子,倒是不嫌硌得慌!”王安还未开口,周铁匠已经指着陈六大笑着调侃了几句。 陈六嘿嘿直乐,忙将兜鍪带好,配上鬼脸面具。 如此他虽然还在与众人说笑,但整个人的气势已与先前截然不同,附上了一丝煞气。 王安又将甲胄一样样取出,帮他穿戴好。 陈六顿时就变得威风凛凛,煞气逼人起来。 往那一杵,立时便是一尊战争兵器,充满了庄严又威猛的气势。 “不错。”王安赞了一声陈六的卖相,转而向其问道,“可还合身?” “合身得很,多谢大人!” 面甲里传来陈六的声音。 “多穿一会儿,适应适应。”王安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萧红玉,笑道,“你也穿上试试。” 萧红玉脸颊红红的,闻言轻点螓首。 周铁匠在旁静观,随着王安言语,这才注意到这个进门以来一直沉默少语的女子,顿时被其容貌惊到。 其看着萧红玉,又看看王安,面上忽然露出个意会的神色。 这时萧红玉已将甲胄穿戴整齐。 甲胄极其合身,将她的身材衬托得愈发挺拔修长,更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看得王安连连赞叹:“不错,不错,真好看!” 萧红玉被王安夸得面泛桃花,幸而戴着面甲,未被王安看到。 “我做的这三套盔甲,可不只是好看。 实用才是好盔甲,单单好看要来做什么?”周铁匠咧了咧嘴,指着箱子里最后一副盔甲,同王安说道,“这副盔甲制作得较为奇异,不是给一般人穿的。 是你要用的?” 最后这副盔甲,乃是专门为墨云打造。 墨云毕竟是犬妖之身,一般人穿的盔甲也难以套在它身上,周铁匠按一条狗人立而起的身形做出这盔甲来,与常人所穿自然区别很大,十分‘奇异’。 “是为一位友人打造,它今日没来。 我带回去给它穿。”王安将箱子合上,同周铁匠如此说道。 陈六、萧红玉看盔甲形制,知道他说的友人是谁,毕竟墨云是犬妖的身份,他们这些神化府行走都较为清楚。 萧红玉看着王安背影,欲言又止。 他给我们都做了甲胄,缘何他自己没有。 不等她问,周铁匠已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你倒体恤下属得很,给他们都做了盔甲,难道不给自己做一套?” “我用不着。” 王安摇了摇头。 他说得是实话。 自身体魄真的显发,立时化身人龙,周身遍布鳞片,这层鳞片的防御力就非鼍龙皮札甲可比。 更何况鳞片之下,自身炼肉如钢,防御力更与鼍龙皮札甲相当。 且显化战魔第二档-天丁状态之时,雷光护身化为札甲,防御力又提一层。 如此数层防御,再套上一层鼍龙皮札甲,其实提升也有限。 反而更可能会成为累赘。 175、神日照洪炉 听王安所言,萧红玉脑海里蓦然浮现那夜屋脊上,显化一身紫金鳞,犹如人形凶兽的王安。 她默默点了点头。 暗想小王大人或许真不需要甲胄这样累赘。 但他的随身衣衫总有些少。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的外袍换来换去,总只有那么二三件,冬天降临,也未见他添一件氅子。 于是,萧红玉就动了心思。 想着去裁几匹布,再看看能否订一块兽皮回来,给王安做一身衣裳、一件大氅。 她默默打量着王安的身量。 王安背对着她,不曾注意到她的目光,转而与周铁匠说起了打造兵器的事情。 将此事原委说了一遍。 “什么样的好材料我不曾见过? 你把那东西拿出来,我看看!”周铁匠朝王安一伸手,讨要滴血飞剑、尖锥长钉来看。 在自己专业技术领域,人人皆是自信的。 毕竟这是人吃饭的家伙。 不过,飞剑法宝这些其实也不能算是周铁匠的专业领域,只是他以为这些东西算。 他拿着两样法宝,风风火火地转去铁匠棚子里。 点火,加碳,鼓风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炉火渐被烧得通红,周铁匠把两样法宝都放进了炉子中。 工棚内热意集聚,赤红的炉火将炉膛内壁都烧成了火红色。 转眼过去一刻的时间。 两样法宝搁置在炉火的炭块上,受如此高温包裹熔炼,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微微有些发热。 “嗯?这是怎么回事?” 周铁匠眼看两样法宝毫无变化,不禁紧皱眉头:“这样高的温度,两样东西早该烧得通红才是,怎地只是微微发烫?” 他转脸看向王安,眼神讶然:“想要将它们熔化,只怕我这炉火是不行,得让这炉火温度再高上十数倍才行!” 然而周铁匠这里的设施已然较为完备。 能催发出更高温度的熔炼炉、煅烧炉是什么样子,他却一概不知。 “呵呵,周叔,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些修行者所用的法宝,与普通兵器差别巨大。 一般炉火绝难将它们熔炼煅烧。”王安笑着打趣了周铁匠两句,接着道,“还是我来吧,周叔教我,这些设施都是怎么使用? 我想将这两样法宝俱熔炼成铁水,该用哪座炉子?” “那座!”法宝飞剑这等新奇材料,勾起了周铁匠的好奇心,其听到王安问询,连忙引他到熔炼炉前,“方才那座炉子是锻造炉,我只是想试试看这两样东西,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难以煅烧。 现在来看,果然是如此啊!” 随后。 在周铁匠的指导下,王安将飞剑与三枚尖锥长钉都置于熔炼炉中。 周铁匠鼓风点火过后,他把一些符咒贴在了炉子周围。 “贴几张符,就能让炉火温度不断提升?”周铁匠从未见过这种法子,一时间一脑袋问号。 “此法自然能提升炉火温度。 但能否提升到将几样法宝彻底熔炼的程度,却说不准。”王安摇了摇头。 他往炉壁上贴的符咒,多是风来咒、催火符这样的低等符咒。 风助火势,符咒催火,使炉内温度升高乃是必然。 但若如此简单布置,就能熔炼飞剑,想来修行中人也不会亲自动手锻炼自己的飞剑,抓些凡人做苦力岂不美哉? 因此,这般布置估计不能完全熔炼法宝。 没钱看?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投资好文】,免费领! 王安还有其他方法。 他先同周铁匠说了一句:“周叔,不要叫其他人打搅我。” 周铁匠脸色一黑,点了点头:“好。” 眼下萧红玉、陈六都在外面试验盔甲,工棚里温度这般高,两人顶盔掼甲,也不可能走进来受热。 所以王安所说‘不要叫其他人打搅他’,其实是在暗示周铁匠:少说点话,不要打扰到我。 其心里暗骂了王安一句小兔崽子,便闭口不言。 王安微微一笑。 旋即运转拳意精神于脑后集聚,观想太阳神光映照于熔炼炉内,无尽光热就此散发。 一瞬间,周铁匠顿感工棚内温度拔高。 数个呼吸之后,他便汗如雨下,骇然看向旁边的王安,却发觉对方微阖双目,周身如被镀上了一层金漆,熠熠生光! 如此恐怖高温,全是从王安身上散发出来的! 不得了! 不得了! 周铁匠看着王安,脸上完全是一副见鬼般的表情,他纵然阅历丰富,但王安显发这般神通,也实在超出了他的阅历见知。 又过了几个呼吸,周铁匠实在受不了工棚里的高温,且前方的高炉内正传出更加炽烈的温度。 他在工棚内再也待不下去,又见王安依旧是那般静定状态,看起来并不受高温影响,于是就离开了工棚。 神日遍照。 高炉炉壁在拳意照化下,渐渐变得虚无透明。 王安‘看’见了炉内的飞剑与三枚尖锥长钉,被灼烧得通红,正逐渐扭曲、融化。 “果然以拳意不断积聚于炉火之中,可以拔升炉火温度。 使炉火暂时性地褪凡,化为可以熔炼法宝的真火。” 他心中喃喃低语。 想到自己的威胜刀在铁刹山一战之下,已经濒临碎裂——此刀经历连番杀伐,已经渐渐蕴出自己的灵性,有蜕变为名刀的潜质,就此舍弃不用,也实在可惜。 因此,王安想着,自己或许可以把得自铁刹山山关大将的长柄大刀熔炼了,亲自重铸自己的威胜刀。 那柄关刀的把柄都是极其稀有的漱玉钢所造,用之修补重铸威胜刀是绰绰有余,可以把神术、百辟二刀也一并提升一下。 铁刹山中,他还将镇山大将的方天画戟、柳雨秀的红绿飞剑收入囊中。 红绿飞剑比鲁周世的滴血飞剑不知高了几个层次,其挟裹之毒性极端剧烈,直接在外界拿出来,都可能把周铁匠、陈六等人毒死,纵然是王安拳意加持过的炉火,也休想将之熔炼。 他暂时不准备动用这柄飞剑。 而方天画戟并非法宝,是以法宝之材质锻造的兵器,与镇山大将血脉相连,内中封印有一条黄蟒精魄。 这样利器神兵,王安更不会将之熔炼暴殄天物。 他要将这杆方天画戟当做随身兵器来用! 以后若有机会,也可以习练几门枪法、戟法,运使此兵,更能如臂使指! 176、匕首 又一日。 周铁匠守在铺子里,看到王安带着萧红玉、陈六走进来,脸上顿时满是笑容。 他招呼着几人到了后院。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抱着一捆由毡布包裹的兵器走过来,嘭地一声便将毡布在石桌上摊开。 显出了内里的六柄兵器。 其中五柄皆为刀类兵器:威胜雁翎刀、百辟腰刀、神术横刀; 此三刀皆是以那一杆长柄大刀重铸,换了鼍龙皮鞘,把柄皆重新换装了软玉、铜丝缠绕。 另有萧红玉的雁翎刀,刀身呈青鳞层叠之相,被她取名作‘小青’。 以及陈六的腰刀,刀身亦有纹络层层叠叠,不过看起来并不像是鳞片,倒似是波浪纹,他将佩刀取名作‘云龙’。 这两把刀所用材质取自滴血飞剑、尖锥长钉、长柄大刀。 但因二刀各自取用材料配比不同,最终呈现出的刀身纹路以及性能也大为不同。 譬如萧红玉的雁翎刀,能随光线变化而‘忽长忽短’,其实只是刀身随光线而不断变化色泽纹路,看上去便像是忽然短了一截,又忽然增长回去而已。 对敌之时,抽刃搏杀,敌人不经意间可能会中招。 而云龙刀尚无其他妙用,只不过是陈六把持此刀,常常自言有与此刀有血脉相通的感觉,不知真伪。 王安的三柄刀俱用长柄大刀作为主材修复提升。 所以三刀锋锐度、坚硬度、弹性都远超从前,杀气更甚,他抽出威胜刀,随便一划,刀刃就割破空气,发出沙沙的响声。 屈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威胜刀铮鸣不已。 仿佛又传出了“大胜!大胜!大胜”的沙场呼啸之音。 “好刀!” 他赞叹一声,转而向周铁匠致谢:“多谢周叔!” 即拿起自己的三柄佩刀,一一悬在腰间,三刀缀在腰侧,丝毫不显凌乱,反而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凌厉感。 这种凌厉感在王安稍稍调整,运转拳意覆盖之下,也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红玉、陈六二人各自取了兵器,都是爱不释手。 石桌上还有一根乌黑阴沉木。 此木原是鼍龙的随身兵器,坚韧度非比寻常,金铁难与之相提并论,王安就取了其木芯,做一根哨棒相赠墨云防身。 因着兵器打造到最后,还剩下了一些材料。 他就让墨云把哨棒取来,在周铁匠的帮助下,给哨棒两头包裹上一层金铁皮,用拳意精神合汇,在两端錾上了‘千钧咒’的符文。 来日墨云操使此棒,以妖煞勾动符文,此棒立刻重逾千钧,砸在敌人脑袋上,保准叫敌人脑袋裂成两半! “嘿!不必谢我,我就是在旁边动了动嘴皮子,出力落锤子锻刀开刃的人还是你。”周铁匠上下打量着身形挺拔的王安,尤在回想那日王安亲自重铸兵器,展现出来的对力量的精准释放。 这小子要是真做了铁匠,岂不是要把其他铁匠的生意都抢光咯? “以后你们府上要是还需要打造兵器、盔甲,有啥新奇的材料,你都可以派人送到我这铺子里来,保准给你们一个厚道价!”周铁匠同王安交代道。 “一定。”王安点了点头,便领萧红玉、陈六与周铁匠道别。 周铁匠连连点头,眼看王安带人离去,忽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道一声:“等等!” 跟着就风风火火地跑进自己卧房。 不多时手捧一道毡布包裹的物什奔了过来。 “闺女,这是给你的。”他把毡布摊开,将内里的物什往萧红玉跟前一推。 却见毡布之上躺着一柄鼍龙皮鞘嵌硬玉,红绳缠柄的匕首。 匕首以少量天外陨铁混合精钢打造,单从卖相上看,却是美轮美奂。 萧红玉看着这把小巧精致的匕首,愣了一愣。 不知周铁匠为何会相赠自己此物? 周铁匠的声音已在此时响起:“王安这小子与我家是老邻居了,他的脾气秉性那是真不错,以后……” 他喋喋不休说了一大串。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愈说萧红玉耳根愈红,螓首深深地垂了下去。 王安本还在意外,周叔缘何会相赠萧红玉这样一把看起来还算贵重的匕首,听其所言,就蓦地明白了过来。 轻咳一声,他转眼同萧红玉说道:“周叔这是看你很不错,夸奖你呢。 既是长者赐,自然不应辞。 你收下吧。” “是,是……”萧红玉口中传出蚊子一般轻的声音,伸手接过了匕首,对周铁匠轻轻行礼。 周铁匠看着如是一对璧人,亦是自我感觉甚是欣慰,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连连点头,笑不拢嘴。 “走了,周叔。” 王安同周铁匠招呼了一声,领着二人徐徐离去。 …… 黄昏。 暮色浓重。 一抹昏黄剪影投到了的书房里,映照得房中靠着椅子微眯双眼的胡瑞祥有些沧桑。 他身前的桌案上,放着一枚油润的玉符。 半晌后,玉符表面闪过一缕缕绿丝般的光芒,闭目养神的胡瑞祥顿时心有所感,睁开双眼,右手顺势捻起了案上的玉符。 一道神念掠过他的心间:今已自北郡回归南郡,尚在曲屏地界办事,王命不可推脱。 回归府衙,尚需一二月时间。 烦请府尊稍安勿躁,诸供奉被神化府剪除之事,老夫已知悉。 待老夫回归之后,便着手解决此事。 “还要一二月……”胡瑞祥感知着那道神念,面色骤地狰狞起来,右手攥紧玉符,猛地在桌案上锤了一记。 直将实木桌子锤出了一个凹坑! “一月又一月,府衙所受屈辱何日能报? 本官这个府尊,在南平已经形同傀儡!” 他连连咆哮发泄了好一阵子,气息才逐渐趋于平稳,脸上狰狞之色收敛去,便通过玉符,向对面之人传去了消息:“无妨,既然是王上有所交代,郭院主合该以王命为先才对。 只不过而今神化府势力越发雄厚,妖言惑众,以至于南郡百姓多有被其蒙骗者,因而希望郭院主能尽早赶回,以免届时神化府越发猖狂,纵然对其出手,一时之间亦难以将之镇压。 此绝非镇国将军,抑或天一道愿意看到的局面。” 传出消息之后,胡瑞祥又等了好一阵子,未等到对面人的回应,摇头叹息了一声,缓缓起身,走出了书房。 被他所称作郭院主的人,便是府衙供奉院主,天一道行走-郭冠! 其得尚王密令,走访各地,为王办事。 而今已数月有余,仍不知何时能够回返府衙。 如今神化府逐渐声名鹊起,府衙威望与之相反,越发跌堕,胡瑞祥这个府尊做的也不顺心起来。 他迫切希望找到能与神化府王安抗手者,以扭转如今颓势。 然而在他看来,唯一能力压王安的郭院主,却迟迟难以回返府衙,实在让他恼恨不已。 177、炼血之境 天光收尽,已是夜深。 卧室内。 王安端坐在桌前,看着桌案上摆放的几颗五筋丹,眼神静定,调整周身肌肉筋骨。 片刻之后,将五筋丹一颗颗送入口中,吞服下肚。 丹药落入嘴里,咀嚼几下就变作浓郁的药浆,在蜂蜜的包裹下徐徐漫过喉头,落入胃中。 少许时间过去,开始有一缕缕热力在周身大筋内聚集。 他体表开始浮现一根根青红大筋,缠绕周身,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恐怖。 雄厚的药力在大筋内化散流溢。 一丝丝麻痒感在尾椎骨聚集。 王安拉开了座椅,就站在卧室里,周身生出一层层金红之鳞,尾椎骨逐渐延伸生长,长出了一根遍布鳞片的龙尾! 呼!呼! 龙尾轻轻扫动,就卷起一股股强猛的气流! 药力在体内不断化开,提升他的武道修为。 经历铁刹山一战之后,王安汲取龙脉气息,蓄积于体内,使得自身体魄二次提升,转为‘人龙体魄’,武道修为亦跟着水涨船高。 暗劲层次行将圆满!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 如今,他吞食下仅剩的几颗五筋丹,便是为了把自身彻底推到暗劲大圆满的层次,进而顺利迈入‘炼血之境’。 武道第二境,炼血! 据血髓录上所讲,炼血须炼髓,炼髓须炼骨。 是以骨血同炼,蓄发精气。 炼髓如霜,炼血汞浆是这一层次圆满后的显著特征。 当今世间,大多数武夫在炼血之境,追求精气蓄积,吐气如箭,气有七尺,或如盘蛟,生出种种异象方为炼血大成。 其实是过于追求表象,而忽视根本。 王安微阖双目,仔细回想着血髓录上的记载,片刻之后,浮现于他体表的青红大筋忽然齐齐发出‘崩’的一声,一股强猛劲力登时在他体内四散开去! 他蓦然睁开眼目,眼中神光湛湛! 暗劲层次彻底圆满了! 随后,他运转拳意精神,内观己身,顿时‘看’见自己体内,筋骨血肉纹理之间,一层犹如薄雾般的如火精气与灰黄色泽的龙脉气息相互交缠,朦朦胧胧,笼罩住周身筋骨血髓。 他持续内观,就见自身骨骼之内,骨髓呈现暗黄之色,尚未经受任何洗练。 炼髓如霜,方能炼血汞浆。 王安心念一动。 蒙在周身筋骨血髓之上,火一般的精气与龙脉气息交缠着,被他的拳意精神牵引,徐徐渗透入自身骨骼之内,洗刷骨髓。 随着细密如黄沙的骨髓得到缓慢洗练,他的心脏忽如擂鼓一般跳动了起来! 咚!咚!咚! 跳动之声竟然直接在卧室中响起! 一股股更加浓郁的血流被心脏泵了出来,充入周身血脉之中,以致其血液生机勃发,精气内敛! 见到如此现象,王安顿时确定,血髓录上所言尽皆是真。 无我氏想必亦是一位在层次极高的武夫,经历过这样现象,所以能高屋建瓴地给后辈武夫以指导。 只不过,这样一位应该层次极高的武夫,怎么可能会被人直接从家里拖出来乱棍打死? 想来是当时那书屋主人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而已。 王安自身每次运转拳法,每一次肌肉震颤,都在与天地交感,时时从天地间掠取诸般流杂元气,涌入体内,炼芜存真,进而炼真气为精气。 因此,他自身五脏六腑,筋骨血髓时时在受精气习练,体格非比寻常。 这般蓄积下来,精气浓郁到直接在他体内筋骨血髓上显化,呈一层火雾般的景象。 然而,纵然是如此浓郁的精气,在他一次洗练血髓之下,也在一刻时间内被消耗个干净。 而周身骨髓只是淡黄色泽变浅了些。 想要达到炼髓如霜的层次,非得进行十数次洗练方可! “南平府衙在天一道供奉死绝之后,必然会消停一段时间。 然而即便如此,亦不能保证胡瑞祥没有后手。 其必然对神化府已恨之入骨,一定会在事后继续筹谋报复,其下一次报复,亦必然更加惨烈凶狠! 以我如今实力,尚不知能否应对更大挑战。 所以在其筹谋好下一次的报复之前,我必须将实力提升更上层楼,至少达到炼血圆满的境界,方能从容应对府衙的报复,若能抓住胡瑞祥把柄,将其也一刀砍了,那就更好不过! 是以,当务之急就是更多搜罗壮化精气体魄的丹药、药草,助我早日成就炼血圆满! 鲁周世、高志远两人给我的那两件‘赠礼’,似乎就都有润养体魄,增壮精气的效用……” 王安观照自身,查见体内薄雾般的精气被消耗一空。 徒留龙脉气息依旧在往周身筋骨血髓缓慢渗透。 立刻转动心念,想到了自己还有能增壮精气的奇珍。 他翻拣储物囊,将皓虎元魄丹、百年人参都取出来,仔细看过了鲁、高二人附于包装盒上的说明,便知自己所料不错。 皓虎元魄丹,乃是将一头白虎的精气炼入骨髓之中,研磨成粉,又与其他诸多珍稀灵药以水火大炼之法,熬炼而成的一颗丹丸。 食用此丹,体内立刻会出现一股皓虎精气。 凭借自身体魄、真气将这一股皓虎精气震碎之后,其便会为己所用,充盈入自身体魄、真气之中,可以强化体魄,提升真气之品质! 这般丹药,放在哪里都是炙手可热的灵丹。 在有些地方甚至能换来一二件劣等法宝。 鲁周世打算将之相赠给王安,可见王安确实给其带来了浓重的死亡阴影。 至于百年份的人参就更不必说。 那些豪阀门第家中,有贵重之人性命垂危,往往会派人尽心搜罗数十年份的人参为其续命,吊着其一口气。 可见此物精气浓郁。 高志远相赠的这一棵人参,乃是足足一百年份的,效用更比数十年参强出太多。 此物虽不及皓虎元魄丹,但也十分不错。 皓虎元魄丹王安打算留在以后使用。 他先将那一根百年人参取出来,咀嚼着吞咽下肚。 在药力化开的同时,一股股火雾般的精气开始在体内蓄积,集聚成云,于他拳意精神引导推动之下,再度融入骨髓之内,开始又一次洗练冲刷!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178、人龙体魄 哗哗…… 王安体内传出风卷动西沙一般的声音。 他体表鳞片越来越密,金红鳞片之上开始生出一个个狰狞倒刺,周身渐渐有一缕缕如火般的精气鼓发,使之看起来便如同一尊熊熊燃烧的神炉! 体内,精气汇集成一层层火之雾,被不断融入骨髓之中。 骨骼如玉石般坚硬而洁白,骨髓颜色由暗黄渐渐转为明黄,开始焕发光辉。 这般洗伐过程又持续了二三刻时间,方才渐渐止歇。 萦绕他周身的赤红精气纷纷汇集成一股,在他呼吸之间,涌入其口齿之中,缓缓化于四肢百骸。 他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 以大光明拳上所载的炼血境能增进采纳精气之效率的呼吸法,吐纳气息,感应到元气纷纷涌入周身,渐渐充盈于体内,方才停止修习,睁开了眼睛。 他一抬手,就看到了手背上布满狰狞倒钩的金红鳞片。 皱了皱眉,捡起桌上的铜镜,观照自己目下形象:“这般模样,越发不像是人类了。 怎么炼化气息,增壮体魄,会让我变成这副样子?” 话音刚落,就有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在耳畔响起。 淑儿一身吉服,清秀而苍白的瓜子脸就浮现在王安背后,铜镜里映照出了她的形影,只是如隔着一层波纹荡漾的水面那样模糊朦胧,看不真切。 “嘻嘻嘻……” “哥哥所得的残缺河神权柄,原本就是水族掌握。 龙脉气息,更是类龙之气息。 两种气息染化之下,哥哥周身生出鳞片,长出龙尾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嘛? 而且,这副样子看起来也依旧是英气逼人呢…… 淑儿好喜欢……” 自淑儿吃掉了柳雨秀一缕分魂过后,就越发频繁地在王安身边出现,有时甚至可以稍稍影响现实。 王安对她的存在也越发见怪不怪。 听其所言,沉思半晌以后,就直接问道:“我却不想保持这副模样。 淑儿,可有什么方法让我恢复本来面目?” “哥哥若能得到更强横的人族体魄,借其血气精元冲刷自身,可以恢复本来模样呢。”淑儿的双臂圈上了王安的腰身,然而她的形影只是虚幻,虽然有动作,王安却也什么都感应不到。 既然拜托不了对方,索性也当看不见。 皱眉沉思起‘如何得到更强横人族体魄’这个问题来。 …… 某日晨。 南平城外草木瑟缩,小河沟里的溪水已经结起厚厚的一层冰。 四匹健马越过河沟,马蹄震荡,溅落石子,在冰面上滑出去老远。 留下浅浅的划痕。 健马嘶鸣,马蹄哒哒。 不多时,留在了南郊一片河坡空地前。 王安当先下马,把缰绳拴在了一棵小树上,张口吐出一团团白雾。 朔风卷地百草折。 地上的杂草已经尽作枯败之色,相互牵扯交缠着,铺成了一层地衣。 踩在其上也不会叫人有任何松软之感,一脚下去尽是泥土的冷硬。 尚河郡虽在尚国地势上处于南方,被称作南郡。 但其实与昌远郡是一样地理人情,气候也毫无差别。 从前大一统的‘大乾朝’存在之时,不论尚河郡还是昌远郡,皆是北地诸郡。 “这块地方好! 虽然每日清晨都要策马出门,跑这么远来,但神化府场地太小,你们已经腾挪不开了。 以后各自寻空旷地方练拳吧!” 王安手持马鞭,望着前方在冬日里干涸收缩的河谷,同身后的萧红玉、陈六二人说道。 “是。”萧红玉轻轻点头。 她身穿精钢鼍龙札甲,未戴兜鍪,甲下是一身厚厚的玄色衣裳,披挂如此重的甲衣,走动起来也丝毫不觉费力。 而今萧红玉已然锻炼了百多块肌肉。 单只这一层就强过府衙绝大多数捕快,更不提其拳意更已跨入洞明层次,能内观己身,时时将自身调整至最佳状态。 陈六亦是同样甲胄,听到王安所言连忙点头。 自得了这套甲胄之后,二人几乎每天都要披挂在身,并非是为刻意显摆,而是要让自身彻底适应甲胄的重量。 毕竟着甲本身就是件费时费力的事情,每日早晨穿甲都要耗费一刻时间。 若是骤遇敌人,再行着甲,估计敌人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二人自寻空旷场地习练拳法。 墨云手持两头包裹金铁的哨棒走了过来。 它已消去化形丹的效果,眼下便是一头人立而起,身高九尺,肌肉贲张,身披精钢鼍龙札甲的狼人。 紫红色妖煞如烟雾般缭绕墨云周身,忽而凝练,在它周身萦绕作一道道弧形电光。 墨云根根毛发倒耸,整条黑犬更膨胀了一圈。 它黝黑的瞳仁盯着王安,双耳竖立犹如尖刀:“王安,这次切磋我会尽出全力!” 王安、墨云之所以到郊外,最重要原因便是墨云自觉体内妖煞彻底稳固,要与王安切磋一场,以报上次初入煞身境时,被王安打得鼻青脸肿之仇。 它耳朵动了动,紧跟着又压低声音道了句:“你可以收束拳意精神,仅以当下体魄对敌。” 它想来也是知道王安显化人龙体魄有多强悍,更不提人龙体魄之上,再加持战魔状态、拳意精神,就更非它所能抵挡。 纵然墨云如今信心倍增,也不敢挑战王安水面之下的真实战力。 “好。” 王安立刻答应。 他已许久未寻得对手切磋。 先前曾数度去寻乱葬岗的那头老虎,但已全然不见对方影踪,也不知是不是乱葬岗找不到血食,因而搬家到别处去了。 眼下墨云主动送上门来,他焉有不答应之理? 简直求之不得! “我可能使用兵器?”王安害怕墨云顾虑太多,于是主动又退让了一步,准备放弃兵器使用权。 “兵器可以随意驱使。”墨云故作镇静地说了句。 它如今在神化府地位仅次于王安,也是一方受人敬重的‘人物’,若与王安切磋,连兵器都不让对方使用,被素来崇敬自己的陈六与萧红玉看见,那还像话吗? 自己岂不是要威风扫地? 狗哥一向好面子。 “好! 多谢狗哥! 我近来新得了一柄兵器,正要来试试手感!” 王安连连点头,首先卸下腰间三把长刀,紧跟着,他从腰间储物囊里一尺一尺地抽出了那杆方天画戟! 179、方天画戟 嘶嘶! 方天画戟一经取出,立刻与此间地脉气息、王安周身鼓发的龙脉气息相互勾连,那道黄麟蟒蛇霎时显现,盘满了整杆方天画戟! 它的独角蛇头贴着戟刃,昏黄眸子冷幽幽地望向墨云,殷红的信子不时探出。 在冥冥世界铁刹山时,此戟有冥冥世界铁刹山整道龙脉气息的加持,因而能够由蟒化蛟。 而今它被王安所得。 只与王安气脉相连,更不会得到铁刹山龙脉加持,自然返回本形。 饶是如此,也看得墨云心惊肉跳,压住声音里的抖颤,道:“王安,你自哪里得来这么一柄神兵? 我的浑天棍,能抵得住这画戟一记横扫? 你须知道,良兵难寻,我只有这一杆兵器,被你扫断了,以后只能拿那个黑皮葫芦在远方放毒烟了……” 它其实甚怕自己被方天画戟一下砸倒,反将此推到随身兵器上,仿佛自己只是担忧兵器被斩断,并不畏惧王安以此神兵攻伐自身。 王安与狗哥相处日久。 对于狗哥的调性,他其实甚为清楚。 狗哥好面子。 作为挚友,多数时候还是要顾及一下对方的尊严,就像狗哥亦从来都是默默帮自己守在后方一般。 他心念一动,方天画戟上盘踞的黄蟒形影渐渐淡化,归于虚无。 接着道:“狗哥放心,我将力量收束在七成以内,保证不伤你兵器!” 说是收束七成力量。 实际上王安将自身力量收束了一半。 他已迈入炼血境,今非昔比,狗哥纵然也是飞快成长,但想来是比不过他的。 以自己表面体魄力量的一半,对阵全力迎敌的狗哥,或许能与对方打得有来有回,分庭抗礼。 “既然如此。”墨云点了点头,眼神渐渐凝重,拉开架势,“我出手了!” 话音骤落,浑天棍挟裹紫红妖煞,荡开空气,一棍朝王安腰侧直扫而去—— 然其此时速度再快,却快不过王安的声音! 他将方天画戟往地上一竖,长吸一口空气,紧跟着爆发大光明吼:“吼——” 轰轰轰! 声浪滚滚! 王安前方三丈之内,地上百草尽被这般强猛声浪摧成齑粉,犁出一片扇形的空白地带! 墨云断没有想到王安竟直接施展这一招,被声浪席卷,周身缭绕的紫红色妖煞登时如风中烛火般摇摇欲坠,横扫而出的浑天棍更如扫入泥沼,顷刻间难进寸步! 它刹那反应过来,吼啸一声,聚结妖煞的同时,后腿蹬地,立刻飞身后退! 哗! 在它后退的瞬间,王安纵步向前,右手一把捞住方天画戟中段,手掌顺势上滑,直至戟尾。 他脚步向前迈出数步,周身大筋拉扯肌肉爆发劲力,方天画戟被他倒拖而出,跟着一下反弹而起,戟刃割破空气,骤地斩向墨云! 唰! 戟刃切过空气,划出道道残影! 王安只出两招,收束五成的表面体魄力量,却亦打得墨云险象环生! 它应对鲁、高、游三师兄弟时,都觉得没有当下这般凶险万分! 戟刃临近! 不得已之下,墨云再度后退,同时浑天棍缭绕妖煞,一端重逾千钧,猛然扫中方天画戟戟刃与长杆连接之处! 当! 浑天棍被反震弹回! 一股巨力透过长棍,涌入墨云爪中! 它满眼震惊,一抬眼,就见方天画戟也被弹了回去。 心下顿时稍感安心。 王安表面体魄七成之力,能与加持了千钧咒的浑天棍分庭抗礼,虽然依旧十分恐怖,但还在自己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达到炼血之境,表面体魄五成力量,能与加持了千钧咒的狗哥抗手,也算不错了。’ 王安心中暗暗点头。 方天画戟回收的瞬间,墨云已抓住机会,欺身压上! 嗡嗡嗡! 妖煞缭绕之下,墨云身影一化为三,从各个不同方向朝王安袭杀而来! 走古妖修行之路,返化祖血,如墨云这般的妖类,在体魄上一向殊胜,它们亦知仰仗体魄之强,妖煞结合体魄发挥出种种雄浑、奇诡杀招,能与人类修行者分庭抗礼! 妖煞分化,每重虚影皆成瞬间打出本尊一二成实力,便是古妖修行者特有的杀伐手段! “狗哥这招不错!” 眼看三道墨云形影袭杀而来,王安赞叹连连。 墨云听他赞叹,也颇为受用,尾巴连连扫动。 就在这时,王安手中方天画戟猛然挥舞起来,强猛力量勃发而出,一记圆轮横扫! 轰! 激起气浪排空! 两道墨云虚影登时崩碎,寥落作缕缕妖煞消失无踪! 当! 墨云实体竖起浑天棍,抵住了王安这一记横扫,旋即双爪架着浑天棍,朝王安直奔而来!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似方天画戟这般长柄兵器,只要突入其扫杀范围之内,兵刃用处便大为降低! 墨云的浑天棍只是齐眉棍,不及方天画戟那般将近一丈之长! 攻杀之道,诸般因素都要考虑进其中。 墨云对此都有所考量,王安焉能没有考量? 他任凭墨云欺近自身,眼看对方一棍直冲自己胸膛贯刺而来,空着的一只手忽然闪电般击出,与金铁包裹的浑天棍骤然相撞! 当! 二者相撞,金铁交鸣! 王安与墨云力道相同,他自身已是身如钢铁,更不会在这一棍下受任何伤害。 因而二者都是同时倒退。 距离一瞬拉开! 方天画戟再度穿刺而出,如毒龙般挟裹强猛气流,直扎向墨云胸膛! 二者交战,兔起鹊落,直打得草木崩飞,土石四溅。 这般动静自然瞒不过萧红玉、陈六二人。 他们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便不再继续习练拳法,各据战场边缘一角,静观起这场毫无花俏,但杀气四溢的切磋来! 轰轰轰! 方天画戟同浑天棍对杀,墨云往往只能采取卸力闪避之手段,避过方天画戟的锋芒。 有这杆神兵加持,王安就是在将墨云压着打! 他已看出了墨云当下窘境,又见自己亲自调教出的萧红玉、陈六就在战场边缘旁观,索性喝声道:“红玉,陈六,你二人也与墨行走联手来攻我!” 声音传出,二人都是微愣。 随即,陈六提起腰刀,首先加入了战团。 萧红玉抿了抿嘴唇,亦抽刃踏足战场之中! 180、金溪铺 铮! 陈六的云龙刀骤然出鞘。 临近王安时,猛然绽放一抹雪亮刀芒,犹如晴空霹雳! 他自知监察使武道修为强横,简直是武道当中的神仙人物,与王安交手之时,更不敢有丝毫松懈。 出手即是周身三百余块肌肉尽皆鼓发劲力,斩出强猛一刀! 陈六、萧红玉日日得神化府鼍龙血肉、诸般药草滋养肉身体魄,武道进境堪称一日千里。 他而今已然锤炼三百二十余块肌肉,眼看快要达到王安要求的四百块肌肉的临界点,现下已然能独当一面! “好!好!” 迎着那一抹雪亮刀光,王安长啸两声,一手挥戟逼退墨云,一手忽然闪电般探出,如蟒蛇般绕过刀光空隙,霎时噬向陈六手腕! 空手夺白刃! 陈六被监察使这等嚣狂的举动惊住,一时竟未反应过来! 啪! 下一瞬间,王安那只手已经打在他手腕上,他手腕吃痛,跟着收劲,云龙腰刀立刻转被王安所掌握! 王安夺得云龙腰刀的瞬间,持握方天画戟的右手微微一顿,紧跟着整条手臂大筋拉扯,鼓发劲力,直将方天画戟如标枪般投向暴冲而来的墨云! 轰! 方天画戟贯空而去,拉扯出音爆轰鸣! 同一时间,他刹那转身,手握云龙腰刀,盯住眼神震骇的陈六:“搏杀争斗无不是与天争命! 稍有不慎就是自身败亡的下场! 在敌人弱于自己时,你能痛下杀手,战之能胜。 假若敌人远强于自身,便要失了战心,就此一蹶不振,任人宰割?” 说话之间,云龙腰刀被他高高扬起,瞬间朝陈六连劈出三刀! 刀光如瀑布倾泻,封绝了陈六所有闪避后退之路! 逼得其只能正面迎击此刀。 然而陈六兵刃被夺,迎击王安的刀法,那就是攻守之势相转,由其来行空手夺白刃的险招了! 其心下一时犹豫。 王安却不给陈六细思量的机会,又一抹刀光乍然而起! 这一刀直朝陈六面门斩去。 若真地斩落下去,陈六必然命绝当场! 一瞬间,王安的身影在陈六视野里无限拔高,变得分外恐怖狰狞! 生死危机加身之下,其内心忽地被激出了一股狠劲。 找准一个时机,亦学着王安那般闪电般出手,手掌像大蟒一样噬向王安手腕! 王安速度比他更快。 在其手掌穿刺而来的瞬间,他刀光一变,以刀面同陈六的手掌相撞。 顿时发出一声闷响! 当! 陈六直觉五指骨骼好似都被这一下反震出了裂痕,踉跄后退之际,王安又一次操刀杀来! 轰轰轰! 他不断闪避,试图格挡,更时时出手意图反击! “这才像样!” 王安见陈六斗志重新生出,咧嘴笑了笑,忽然停住动作,直接把手中云龙刀掷向陈六! 与此同时,他身形爆退。 正好避过挥舞浑天棍杀来的墨云! 他身形斜斜穿过墨云与萧红玉之间,一把提起戟刃插入泥土的方天画戟,猛然挥动起来,横扫向齐齐袭杀过来的墨云、陈六、萧红玉三个! 三人厮杀作一团,在王安刻意勾动之下,都爆发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不能突破王安防御,与之近身搏杀! 这一番战,三人打得酣畅淋漓,各有体悟。 王安亦对自身力量掌控越发精准,在争斗搏杀之中飞快提升自身! 轰! 在三人又一次合围而来之际,他的方天画戟如一道毒龙盘挥舞起来,盘绕周身,荡开了三人的合击。 下一刹那,大戟一刺,带动王安身形向前直贯! 轰! 气浪翻腾轰动! 大戟前方,便是墨云身影! 这一刺汇集了王安表面体魄五成的力量,锋芒毕露,狂气弥漫,直有万夫不当之大勇力! 勇猛精进! 方天画戟贯穿而过,墨云眼中,仿佛只余前方寒光湛湛的戟刃! 它跟着深吸一口气,紫红色妖煞密密匝匝缠绕过周身一圈又一圈,身形在紫红色妖煞覆盖之下,猛然膨胀了数倍,体型可与猛虎相提并论。 “呜——” 墨云吼啸出声,背后显化盘瓠虚影,凶相毕露! 诸般加持之下,它手中浑天棍迎着方天画戟重重挥出! 嗡! 哨棒挟裹千钧巨力,扫得虚空震荡! 当! 金铁包裹、又受浓郁妖煞汇集成甲壳的哨棒一端与方天画戟重重碰撞在一起,爆发金铁交鸣之音! 沛然巨力一刹那自哨棒上传导而来,直震开了长棍上缭绕的紫红妖煞,震得墨云双臂肌肉抖颤不休,身形止不住地向后倒退,直退出去四五步! 它抬眼看向对面。 王安身形摇晃了一下,但并未后退半步! 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 而今,我竟连王安的七成表面体魄力量都难以匹敌了! 墨云眼现震惊! 莫非王安将会是自己毕生都挑战不过的一座大山,是自己难以打破的界限?! 越是境界突破,越会意识到他的凶猛强横?! 墨云内心一阵无力。 王安望着墨云,赞许地点了点头:“狗哥,我出五——七成正常体魄力量,你能与我战到这个地步,已然十分不易! 不必气馁! 我的修为还会继续提升。 你以后会更气馁的。” 他高兴之下,差点同墨云说漏嘴,说出自己只用了五成表面体魄力量的事实。 然而纵未说漏嘴,最后那句话也足够让墨云火冒三丈了。 墨云眼中冷光连连闪动,绷着狗脸,严肃正经地冷呵道:“呵……我还未将本命法宝-盘护炼成。 一旦此宝炼成,我的战力又将提升数个台阶。 届时我们再来比过!” “好!” 王安重重点了点头,应下了墨云的邀战。 萧红玉、陈六二人也在此时走了过来,齐齐朝王安拱手行礼:“大人!” “嗯。”王安看向陈六,道,“你如今已经锤炼过三百余块肌肉,尽快把进度再提升一些,到锤炼过四百块肌肉之后,便可以选择踏入炼筋层次,修炼暗劲。 或是我再传你几套拳路,你可锤炼自身五百块肌肉,至大成境界。” 六百余块肌肉尽数锤炼的圆满境界,是本就拥有最强之躯的王安经受三道温补药方熬炼、天雷洗礼、邪河神气息提升体魄以后,方才能打破冥冥界限,进而达成。 陈六、萧红玉没有这样际遇。 他们甚至连温补方的药力都感应不到,温补方对他们作用微弱。 因此最多只能锤炼自身五百余块肌肉。 181、秀泉村 “我想试试冲击炼肉大成的层次!” 听到王安之言,陈六眼神乍然亮起,连忙说道。 “可,你先好好习练拳法,将自身肌肉锤炼到四百块再说。”王安点头道。 他手中掌握两门顶尖拳法‘虎兕神拳’、‘大光明拳’。 两相结合之下,拆分融合一些拳招,传授陈六、萧红玉,令二人能借此达到明劲大成的层次,并不成问题。 更何况,他已经鲁、高、游三人的一部分遗产,以及自身用不着的一些库藏,都放到悬济府上发卖。 用之来换一些拳经、武道秘籍。 以及可以壮旺体魄的药草、丹药。 这几日已经与悬济府同门谈拢了几笔生意,用自己用不着的东西换来了两门武道秘籍,一些药草。 过不多时东西就会送到神化府上来。 他转而看向萧红玉,开口道:“陈六原本就有根底在,进境较快也是正常,你不必因此而焦躁,以免行查踏错,坏了自己根基。” “我明白的。 小王大人。”萧红玉盈盈行礼,声音轻柔。 “明白就好。”王安笑了笑,“你入门虽晚,但在拳意精神上进境却快于陈六。 在这方面你是达者。” 萧红玉螓首微点。 她的拳意精神进境虽快,却也不适合拿出来与人交流心得体会。 毕竟她的观想相,正是眼前之人。 这件事情不好告诉旁人。 只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大人。”陈六目光在王安与萧红玉之间转了转,开口说道,“我今日的功课已经做完,这就要转去金溪铺办案子去了。” 金溪铺? 王安闻言挑了挑眉:“那边离南平也比较远,得有七八十里地了,有人从那边跑过来,专门到神化府报案?” 神化府而今声名鹊起,南平周遭百姓一遇到些疑似神神鬼鬼的事情都会来神化府报案。 有时一些并不涉及神鬼邪祟的事情,他们也要往邪祟上勉强牵扯。 为的就是请动神化府的人出手办案。 得益于神化府声名鹊起,亦有一些人踊跃来投。 王安便从中选了些惯常做杀生活计的狗屠、猪屠,以及有一膀子力气的大汉,充入神化府内,作为府卫。 这些人他自没有耐心亲自教授拳法。 就交给陈六,每日晚间抽一个时辰教授他们一些拳路,也能锻炼二三百余块肌肉,且不似镇三山武馆那般需要给钱。 除此之外,墨云也偶尔会向他们讲授如何使用符箓。 此二三十余府卫,便负责处理南平诸地一些小案子,因着王安严格约束,考绩公平的缘故,他们办案也算尽心,带动得神化府口碑渐渐稳固。 “是。”陈六向王安拱手行礼,回应道,“报案人是专门从金溪铺下面一个村子里出来,奔走近百里,到神化府报案来的。 其言称家中一双不足五岁的儿女被妖魔抓了去,已经过去数日,仍寻不到踪迹。” “儿女被要妖魔掠去?”王安皱眉沉吟道,“此事可能是一桩绑架胁迫案,但当下也不好擅下决断。 或许事中真可能涉及妖魔。 你此行多带几张符箓、丹药去,从府卫里挑选三五个好手,跟你一块去办案。” “陈六遵命!”陈六肃然应声。 “去吧。” 王安挥了挥手,眼看他翻身上马,纵马疾驰回城调拨人手去也。 自己也与墨云、萧红玉跨骑健马,迎着渐起的朝阳,慢悠悠地打道回府。 前两日,白驴仙赵猛传回来消息。 称其在南郡其他地方,亦听到了神化府的威名,并已将此上报给于廷益,为王安等一众神化府人请功。 再过几日,其大概也会回返神化府,帮着王安分忧解难。 …… “沈青!” “潘大郎!” “燕大,燕二!” “张大牛子!” “你们五个随我去金溪铺办案!” 神化府内,陈六站在两排二十余府卫之前唱名,每被他喊到名字者,立刻满脸兴奋地出列。 不多时就凑齐了五人。 他带着五人领了制式腰刀、一个装着符咒、丹药、两天干粮的皮囊、一个竹筒水壶之后,五人各自驱策健马、骡子奔出神化府,一路浩浩荡荡直去金溪铺。 六人里,只有陈六驱策健马。 其余五人都是骡马。 毕竟一匹健马的价格比骡马贵了数倍不止,神化府而今虽然声名鹊起,朝廷也拨下来了一些款项,但也不能随意花销。 众人能有的骡马骑,都是王安从所得战利品里拿出一部分,兑成银两添置来的。 想要人人驱策健马,那是万万不可能。 王安并不善于维持偌大神化府的运转,之所以还能将神化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自然是依靠了萧红玉在背后协助。 量入为出,开源节流。 但即便是萧红玉尽心维系着,神化府的财务情况也是一日难过一日,府中只有十余柄制式腰刀,都难以给每个府卫各分一把,至于护具盔甲更是一概也无。 只能在每次府卫外出办案时,才能去府库领取兵器。 这般情形,王安一时间也难以改变过来。 只能等白驴仙回来,令其问朝中少保要钱粮来。 或是找到机会,遇到个洞窟里堆积着大量财宝的妖怪,将之打杀了,也可以大大缓解如今神化府钱粮吃紧的情况。 不过第二种可能微乎其微。 陈六一行人驱策坐骑,沿官道往金溪铺直去。 他们出发时已是辰时初,因着金溪铺距离南平有八十余里地,且大多数人都骑乘的骡马,速度也难以提上来。 因而一直走到申时末,天色变暗时,才接近金溪铺地界。 金溪铺周围多有山丘,道路崎岖,不宜纵马狂奔,众人就牵马而行,一路往金溪铺下报案人所居的村子里走。 偶尔闲聊两句:“金溪铺……这地界,再往北走几十里,就是曲屏了吧?” “对!我母族就在曲屏县。” “啧,天越来越黑了,咱们走快些!” 一阵寒风吹过,众人纷纷止住了话头,裹紧了袍子,牵马匆匆行过眼前坑坑洼洼的一截小路。 前方不远处,报案人所居‘秀泉村’村居建筑的轮廓已然在苍翠树木掩映下,浮现出来。 182、黑山神 “你们待会儿都不要说话,遇人问话也交给我来答。” “不可对百姓凶神恶煞,惊着了他们,监察使也饶不了你等!” 临近村口,陈六转过身来,神色严厉地向一众府卫大汉叮嘱了几句。 这些府卫们在神化府呆了有些时日,越发意识到自己离开神化府,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所在,极为珍稀自己如今神化府卫的身份,闻言都纷纷应声,低眉顺眼。 不敢显出一丝桀骜张狂来。 他们原也是惯常拎刀见血的角色,骨子里不缺一股凶性。 但骨子里有凶性又能如何? 前面牵马的陈六是他们的总教习,人一个能打翻他们五个,他们早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骨子里那点凶性,只能在府上赶来猪羊时显露一二,杀猪宰羊来显显自己的本领罢了。 村口有一块大石头,一道瘦弱矮小的身影坐在石头上。 因着天色渐黑,陈六并未看清此人样貌。 正要走过去问问报案人家住在村子哪一处,那道瘦小身影忽地一下站起来,小碎步主动走近了陈六。 一走近,陈六才发现,她就是当时往神化府报案的妇人。 其言称自己一双儿女皆被妖魔掳走,当时凄惨神情,令人见之不忍。 不过一天时间过去,这妇人就更显憔悴,连陈六都是猛看了两眼才将她认出。 “神化府来的大人,大人!”妇人走近一看,看清陈六面貌,竟是喜极而泣,直接朝他跪了下去。 他连忙伸手阻住对方行此大礼,将人扶了起来。 于一个母亲而言,儿女尽被掳掠之痛实在难以承受,他能理解妇人有如此大的反应:“嫂嫂,您先别着急,我们今日派人来此,正是为了帮你解决你的案子。 咱们且寻个地方,你与我们详细说说情况。 我们也好商议计策,看看从哪里入手,找回您那一双儿女。” 提及自己被掠走的一双儿女,妇人眼神有些躲闪,她低头擦拭去眼泪,稳住情绪,才开口道:“好,好。 大人,此事说清楚也不容易。 您随我来吧,随我来我家,让我们大郎细细跟您说一说此事。 您来得真及时,真是及时啊,再晚一天……” 她未把话说完。 陈六能领会其话中之意。 想必再晚一天,她那两个孩子寻回来的几率就更加渺茫了。 只不过,方才说起她的一双儿女失踪时,她却眼神躲闪。 此中莫非另有内情? 陈六留了一个心眼。 转身同众府卫打了个眼色,众人跟在妇人身后,牵马徐徐而行,便见其刻意避过了村居较多的地方,尽走偏僻路,不多时绕到了一座靠着山丘的民居前。 这座屋院离其他村民居所较远。 此间若发生了什么事情,村民估计不能第一时间得悉。 众人将坐骑拴在妇人家的草棚子里,妇人殷勤地去抱来草料,给坐骑喂食。 陈六领着众人,正等主人家的安排时,一个青壮忽然掀开堂屋的布帘,手持一杆粪叉,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在他走出堂屋之后不久,又有两个小人儿跟着跑出了堂屋。 一男一女两个幼儿,看个头应该不超过五岁! 一对不足五岁的儿女? 陈六看到青壮持铁叉走出,神色并无意外,但见到一双儿女时,却满面讶然之色! 这两个孩子可是妇人家的孩子? 若是,她缘何要报官称自己儿女被妖魔掳走?! 若不是―― 他心中正念头电转之际,妇人从草棚子那边匆忙奔了过来,看到与陈六一行人对峙的青壮便喊:“孩儿他爹,这是我请来的神化府差人,你把粪叉放下!” 青壮倒听她的话,闻言讪讪地挠了挠头,把粪叉搠在墙边,拉住了两个好奇看着一众大人的孩童,向陈六一行人弯腰行了一礼,并不言语。 “嫂嫂,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六指着那两个孩子,神色严肃地向妇人问道。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民妇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啊!”陈六话音未落,妇人眼眶里就泪水奔涌,噗通一声朝陈六一行人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那边堂屋门口,壮汉见媳妇如此,也是立刻带着两个孩子跪下,朝陈六等人连连叩首:“恕罪,恕罪!” “嫂嫂,大哥,你们若有隐情不妨直说,若是无事,我们还要趁着天未全黑,赶路回去!”陈六并非没有遇到过谎报案情之人,但也多是将案子与妖魔附会,并没有太大纰漏。 如眼下这般明明子女俱在,偏偏说儿女被妖魔掳走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想到自己一行人郑重其事,策马将近百里赶来此地,却被人这样诓骗,他亦动了一丝怒气! “小人一定说,一定全都交待! 大人您先进屋里说话吧,不好闹出动静来,叫其他村民听见啊……”妇人泪水涟涟,望着陈六,满眼哀求。 她的两个孩子见母亲流眼泪,也都瘪了瘪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陈六看她一家神情惶急,似乎真有内情。 于是也收敛了怒气,摆了摆手,在妇人的引领下,走进了厚布帘遮盖的堂屋。 壮汉将炉子上烧着的水壶提起,排开几只大碗,又从墙洞里掏来一个木罐,捻出来点茶叶沫子,给陈六众人泡了茶水端上。 陈六等人也一滴未碰。 专等妇人把事情讲明。 妇人见此状,抹了抹眼泪,叹口气,把一双儿女召来,向陈六等人缓缓跪下:“大人,非是民妇谎报案情,实在是此事不好张扬。 若传扬出去,我们一家人全都会没命啊! 大人愿为我家伸出援手,民妇一家铭感五内,拜谢几位大人大恩! 大人如是晚来一日,过了今夜,我这一双儿女便真要被妖魔掳掠去了……” 随后,妇人便将事情来由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陈六。 陈六听完之后,眉头大皱:“你说每隔三年,方圆百里之内有孩子的人家,便可能受到‘黑山神’的令牌,须将家中孩子献上,方可保家宅安宁。 那么你从前可有亲眼见过,有哪家的孩子被黑山神掳走? 既然此地有黑山神掳掠孩子,你等缘何还要留在这里,直到自家被挑中了,才火烧眉毛去报官?”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顶点手机版网址: 183、红衣倒吊妖魔 “大人,黑山神每隔三年要一次供品。 一个村子几十户、几百户人家,被它挑中者,也只是百中之一。 未被挑中以前,民妇一家何尝不是觉得这样事轮不到自家?所以才一直未有搬离此地。 民妇也未曾亲眼见过孩子被黑山神掳走,但凡被黑山神挑中的人家,冬月十七这一晚,都会把孩子装进箩筐,放到柴房里。 第二日天一亮,往往不见孩子踪影。 只留下一包金银铜钱。 凡是不愿把孩子献出来,没按照这个规矩做的人家,往往在以后二三日的夜间,全部死绝! 这却是民妇亲眼所见呐!” 妇人啜泣着,一五一十地解答了陈六的疑问。 他心念转动,手指轻敲着桌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妇人所言属实,那么此案之中掳走孩子的‘妖魔’行事却极有规矩,其深知竭泽而渔的道理,因此每三年只在秀泉村里挑选一家的孩童带走。 并且,还会在带走孩子的那家放些金银铜钱。 有些穷困人家说不定还会因此觉得,黑山神带走他们家的孩儿,是他们孩儿的福分,自己又落了金银财宝,更是好事一桩。 于是就更不会将这种事情传扬出去。 以至于这方圆百里之外,素未闻听有山神拿孩子作供品的传言。 而如此看来,背后的‘妖魔’未免太聪明了些。 说不定也根本不是妖魔所为,而是人祸,唯有人类才能拿捏住百姓们的心思,将此事运转得滴水不漏,维持十数年而不断! 陈六思虑清楚,又向妇人问了一句:“这种向黑山神献祭的情形,周围其他村落可也有?” “都有,每三年方圆百里各村都会有孩子被挑走。”妇人答道。 大案子! 金溪铺镇临近曲屏县,曲屏虽是一县,但位于南北两郡之间,交通位置优越,历来极为繁华,比一州城亦不遑多让! 围绕曲屏一县,周围百里之内的村落,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二三十个村落,每三年就要被掠走二三十个孩子! 陈六听言精神一紧,立刻意识到此案涉及甚广,背后牵扯到的人物或是妖魔,也绝非自己所能抗手。 他召来随行的一个府卫沈青,对其说道:“沈青,趁着眼下天还未全黑,你骑着我那匹马,赶快回神化府去,将此间事告知监察使大人! 就同他说,此间涉及一宗大案。 以我等之力,只怕难以完全解决。 快去! 不要在乎马力!” “是!” 沈青虽还未想明白此间事究竟重大在何处,但他看总教习脸色严肃,也收起了轻视之心,沉声应命之后,转身就要离开屋子。 “避过村子里其他人的耳目,不要让人发现你!”陈六紧跟其后,又嘱咐了一句。 黑山神若得不到祭品,未有奉上祭品的那一家人要遭殃。 但一个村子的人亦可能会因此鸡犬不安。 所以,此时整个秀泉村都不会希望这妇人家的一双儿女,在今夜得到解救。 对这个消息进行保密,不走漏风声,此时变得尤其重要! 目送沈青离开。 陈六眼神投向妇人的一双儿女,沉吟片刻,开口道:“嫂嫂家中可有大一些的箩筐?” “有的,有的!”不等妇人开口,其丈夫已意会陈六所想,连忙点头道,“前些时日,我新编了几个差不多能把我装下的箩筐。” 壮汉当时显然有代子女作祭品,献祭给黑山神的想法。 不然也不会新编那般大的箩筐出来。 “好,今夜我们几人就安置在柴房,藏身于箩筐之中,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敢来掳掠孩子。”陈六断然道。 壮汉目露感激之色,道:“我与几位大人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大哥,嫂夫人和孩子这边还要你来照顾,你今夜只管看好孩子就行。”陈六摆手拒绝。 眼下此人看起来强壮,但明显没有武艺傍身。 届时真若遇到妖鬼,其没有临战经验,反而会成为累赘。 一番安排过后。 陈六一行人就着妇人一家提供的茶水,吃了些干粮,待到天黑下来,自转去柴房,扣上箩筐,就在柴房里安静等候起来。 …… 夜色渐深。 柴房里,众人屏着呼息,老鼠在角落掏柴禾,唧唧叫的动静都一清二楚。 陈六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脚,暗想上一次这般‘守株待兔’之时,还是同监察使大人一同调查客栈死人案的时候。 那时处处需要依仗小王大人,若非自己运气好,被那妖道捉住后未将自己当场杀死。 只怕自己此时也已见了阎王。 数月时间匆匆而过。 自己如今却也能够独力带队来办一桩涉及妖魔的大案了。 世事变化确实妙不可言。 他无声地笑了笑,透过箩筐的缝隙看向柴房门扉,门扉没有变化,外界亦未听到任何动静。 一束黯蓝的月光透过未能钉合好的门板缝隙,投在门后空地上,泄成狭窄又笔直的一竖。 陈六望着地上那一道竖痕似的光芒良久。 便见其忽然转暗。 像是被什么物什瞬间遮住了大半截。 嗯? 见此情景,陈六眉头微皱。 下一瞬立刻反应了过来! 来取走供品的‘人’来了! 他心神一霎紧绷到极点,手掌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腰刀刀柄。 吱呀—— 随着一阵冷风刮过,柴房门扉缓缓打开。 阴惨惨月光下,一个倒吊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双脚朝上,虚空间像是有两根无形的绳索吊着她的脚踝,使‘她’不至于脑袋撞到地面。 周身被一袭红裳紧紧包裹着,满头黑发向下垂落。 ‘她’的脸孔也毫无遗漏地陈六看了个清楚。 在其颇为标准的鹅蛋脸上,从额头往下一共生出了三对眼睛,每双眼睛皆是血红之色。 下巴上则长着一张嘴巴,嘴巴里正有两颗毒牙探出,缓缓蠕动着! 妖魔! 看到来者这副尊荣,陈六焉能还不明白对方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瞬间头皮发麻,紧紧盯着那红衣妖魔身影。 看其双脚踩着门头,速度极快地步入门内。 这一瞬间,陈六抓住机会,抽刃而起! 雪亮刀光直斩向红衣妖魔。 口中同时断喝:“动手!” 嘭嘭嘭! 几个箩筐尽被掀开,府卫们持刀迎向红衣身影,将之团团围在中间! 184、鹤枪 黑暗里。 烛火幽幽,摇映窗棂,王安的剪影在窗前放大。 他坐在正对着窗子的桌案后,摊开了桌上的木盒。 盒中有一个丹瓶,并散发芬芳、让人嗅之精神一振的草药若干,以及两本薄册。 这些东西皆是用善功从悬济府同门手里购得。 包含两门武道秘籍:鹤枪、长虹贯日拳。 余者就全是壮化人之精气的丹丸、草药。 鹤枪乃是一门准大成的枪法,习练之,能锤炼人身四百八十余块肌肉,将近五百块。 同时含有一套‘鹤唳功’,可以震荡人身骨髓血液,洗练血髓。 购得此枪法,王安花费了一百多善功。 如此价格,实在便宜。 一百多善功也就能在悬济府里买一件用处单一的储物囊而已,用之收购武道秘籍,却能收来‘鹤枪’这样准大成的武道枪法。 似长虹贯日拳这般,只能锻炼周身三百余块肌肉的拳法,悬济府同门更是挂出了只要三十个善功的售价。 王安顿觉自己找到了一条搜罗武道秘籍的好路子。 在悬济府里挂上了长期收购武道秘籍的消息。 他翻开‘鹤枪’秘籍,细细将其中内容浏览了一遍,不时震动大筋,模拟书中枪术发劲。 验证过后,已能体味到此枪法中的妙处。 随后放下书册,正式开始今天的修行功课。 王安起身站在房中,念头一动,拳意精神凝练拔升,遍照自身,映出周身筋骨血髓。 莹白如玉的骨骼之内,夹杂暗黄的淡白色骨髓如沙砾徐徐流动。 一层火雾般的精气笼罩在筋骨血肉之上,缓缓飘荡。 随他心念转动,火雾般的精气便被无形之手推运着,渐渐融合进了周身骨骼当中。 骨骼色泽越发莹润,呈现玉化的状态。 骨骼之内,髓沙被火雾精气洗刷荡涤,如波浪般层层翻动。 每进行一次洗刷,王安体内就传出‘沙沙’声响,髓沙里间杂的暗黄色便被洗去不少。 如是将火雾精气完全消耗干净,完成一轮彻底的洗刷过后,王安体表浮现金红鳞片,龙尾自身后蔓延而出。 鳞片上的倒刺越发狰狞,闪烁寒芒。 龙尾甩动起来亦更是凶猛,席卷气流。 咚!咚!咚! 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自王安体内响起,一股股极其浓郁的血浆被他的心脏泵出,流淌入周身血管,与自身血液合汇。 由是,猩红如火的血气自他周身毛孔飘散而出,盘绕体表,空气里尽是铁锈之味! “嘶——” 他忽然张口,长吸一口气。 盘绕周身的如火血气似受感召,纷纷汇集成一股血蛇,涌入体内,一层薄薄的火雾精气再度生发。 只是浓郁程度已不如先前。 需要一段时间的蕴积,才能恢复至先前规模。 王安自身无时不刻不在从外界吞噬元气,融入体内,炼气化精。 但他洗练自身所需的火雾精气,品质远高于一般出拳运动时耗损的力量。 因而需要以壮化精气的药物进补,以令自己更快达至炼血圆满之境! 从悬济府购得的药物,正是为此时准备! 王安伸手将桌上几根草药拈起,一股脑塞进了口中。 随着一股火线自胃袋里直冲上喉咙,滚滚精气再度生发而出,凝成火雾一般,笼罩于周身筋骨血髓之上! 他毫不迟疑,再度以拳意精神推动火雾精气融入血髓之中! 洗精伐髓! 沙沙声再度响起。 如此洗练了小半个时辰,体内动静渐消,遍身金鳞以及身后龙尾徐徐收回,笼罩周身的血气已被王安吞噬入体。 他睁开了眼睛。 “大概还需要再进行洗练两次,炼血境就能彻底圆满!” “我所有的丹药已经足够支撑接下来的两次修炼,不需要再从外界购买。” 王安坐回桌前,将两门秘籍收入囊中。 他正准备吹熄了灯火,温养凝练拳意精神之时,忽然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听声音像是往自己这边来的。 “大人!” 沈青匆匆走来,看到监察使大人窗前烛火映照出的端正身影,立刻拜倒在地:“大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金溪铺那边的案子有麻烦?” 王安心念一动,拳意精神瞬间外放,已然认出到门外拜倒之人,就是随陈六一同去金溪铺办案的府卫沈青。 他身形一下站起,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化。 哪怕隔着窗子,沈青都能感应到监察使大人透发而出的强横气势。 其垂下头颅,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将陈六交代自己之言,以及报案人家中实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安。 “我知道了。 这件事我来办就可以,你回房休息去吧。”听完其之所言,王安立刻做出了安排。 他披上外袍,佩好兵刃,推门走了出去。 沈青忙又提醒道:“大人,我把马拴在了前院,您可以直接骑马前去金溪铺秀泉村。” “嗯。”王安点了点头。 他却没有按着沈青的提醒,去前院骑马离开。 而是先转去与墨云打了一声招呼,令它看好府宅,之后就从后院偏门徒步离去。 马力并没有他的脚力快。 纵马狂奔数个时辰才行百里,他发足狂奔,百里距离也不过半个时辰。 更何况他离开时,还在腿上贴了张神行符。 速度更是再提升数层。 …… 嘎吱!嘎吱! 陈六横刀于胸前,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推出去的云龙刀被一双漆黑的手掌紧紧攥着,沛然巨力从那双手爪传导至他双臂,迫得他身形踉跄倒退。 红衣妖魔依旧倒吊着,双脚似被天空垂下来的无形绳索绑缚。 它的三双眼睛直盯着陈六,眼中充满让陈六脊背发凉的恶意。 六只眼睛里涌出一圈圈斑斓光芒,让陈六头脑昏眩。 他心中一凛,把舌尖都咬出了鲜血,意识刹那回复,立刻运转拳意精神对抗红衣妖魔的精神侵袭。 同时嘶吼出声:“撑住啊——” 踏! 陈六后退的步伐终于止住,鼓动全身肌肉发劲,在嘶吼声中把云龙刀硬生生朝前推出一寸! 也仅仅是一寸而已,他的气力便再难以为继! 后方,潘大郎、燕大、燕二各持腰刀,呈品字形朝红衣妖魔包围而来! 他们人人带伤。 先前的同伴‘张大牛子’已经永远倒在了柴房门口,脖颈上有两个深深的血洞。 “杀!” 三人在接近红衣妖魔一丈范围时,齐齐爆吼出声,挥刀斩向妖魔! 却在同一时间,红衣妖魔的面孔猛地转到背后,面向他们,三双眼睛里涌出一圈圈让人头脑昏眩的光! 185、转危为安 嗡嗡嗡! 潘大郎三人眼前,红衣妖魔身影顿时变得扭曲而重叠。 三人如同喝了酒一般脚步虚浮,摇摇晃晃,手中兵刃接连掉落在地,东倒西歪! “哈呀——” 红衣妖魔双爪骤然发劲,猛地推开陈六横在胸前的云龙刀,将他推得踉跄数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紧跟着,它身躯倏然扭曲扭转,朝向潘大郎三人,被血红长袖包裹的漆黑手爪猝然拉长,双臂横过半空,直抓向倒在地上的燕大、燕二! 血衣翻飞! 漆黑手臂横空甩动! 陈六急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怒吼着一刀劈向红衣妖魔! 倘若被红衣妖魔抓住燕大、燕二兄弟,他们必然横死当场,绝没有第二种结果! 不论如何都得阻住红衣妖魔这一击! 铮! 陈六潜能此刻爆发,赶在红衣妖魔手爪锁住燕氏两兄弟喉咙之前,冲至红衣妖魔身前,一刀劈了出去! 刀刃破空,斩破空气,只发出铮然之音。 眼前红衣妖魔未被云龙刀斩伤分毫! 它的身影瞬间由实变虚,令陈六这一刀完全斩在了空处! 陈六呆站在地,微微张口望着身前重又由虚化实的红衣妖魔,内心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这头妖魔的层次,远超过了他所能应对的范围。 催使一般符咒袭杀,它能顷刻躲避,速度之快,直如闪电。 而今近身厮杀,它又能虚实相化,避过一切兵器斩杀。 今日自己等人难道就要全部殒命于此? 一个念头闪过陈六心间。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红衣妖魔倏然转首,三双眼睛盯住陈六,眼里流露深深的恶意与讥讽。 似乎在嘲弄陈六:就凭你也想杀我? 绝望淹没了陈六的神智,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出现重影,隐约间看到红衣妖魔的手爪扣住了燕氏两兄弟的喉咙,提着他们胡乱甩动,他们双腿拼命蹬动,犹如岸上挣扎的鱼。 朦朦胧胧间,一团光似乎出现在对面山坡上。 “妖邪!” “死来!” 平地起惊雷! 滋滋啦啦—— 雷光在半空中聚结,凝成一束箭簇,随着‘崩’地一声颤响,雷光箭簇轰烈而来,划破长空! 撕裂黑暗! 撕裂了陈六眼前仿佛蒙着雾一般的朦胧景象,他的视野重新清晰起来。 眼看着雷光箭爆发而至,红衣妖魔啸叫一声,立刻丢下了燕氏两兄弟,身形一旋,化作一阵黑风欲要逃跑! 嗡! 就在此时,山坡那边仿佛升起了一轮太阳! 灿灿金光勾勒出一道宛如金铜所铸的身影,无尽热力自他周身发散,一瞬间笼罩住山坡这边的村居院落,笼罩在红衣妖魔身上! “啊呀呀呀!” 一阵阵白烟伴随着嗤嗤声从那阵黑风里滚滚而出,黑风盘卷遁逃的速度骤然降至最低! 雷光箭穿空而来,直钉在黑风之上! 咔嚓! 灿灿雷光霎时爆发开来,于那一阵黑风上肆意蔓延,红衣妖魔的形体从中显现,拼命挣扎,与燕氏两兄弟挣扎时的情形相差不多,身影拼命弹动,正如岸上将要渴死的鱼! 踏踏踏! 对面山坡上,犹如浑金所铸的王安拔步飞奔,穿过一丛树林,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已至报案人家门口。 红衣妖魔身上雷光渐消,更不敢有分毫停留。 身影一瞬拔升到半空,越过堂屋屋脊,直往后山奔逃而去! “你们留在这里!” 王安越过陈六身形,对其吩咐一句,脚步不停,跟着跃上堂屋,几个起落间消失无踪! 他本可以将红衣妖魔一箭射杀。 但并未如此做。 故意留了活口,就是要调查这桩案子的幕后之人。 来此地之前,沈青已将这桩案子的来由始末尽向王安讲述清楚,他接手此事可以直接展开追索,倒不用再花时间去了解案情。 哗哗哗! 王安沿着山脊一路向上,穿过一片深林。 红衣妖魔的身影在前方忽隐忽现,绕着山顶几番折转以后,倏然钻进了山顶密林之中,不见踪影。 “呵!” 王安冷笑一声。 他已以拳意精神锁定住这头妖魔,对方形影虽消失在自己视野里,但并未消失在自己的感知之中! 拳意精神已让王安‘看’到,对方潜入了密林掩映下的一座洞窟之内。 脚下不停,拔步飞奔,几个起落之后,王安就站在了那座幽深漆黑的石窟之前。 他一手按刀,身形贴着洞壁,收束拳意精神,完全隐匿了自身气息,徐徐深入山洞之中。 山洞里并非漆黑一片,尽头有团金红的光,收放跳动着,为山洞带来些微的光亮。 隐隐有股腥臊之气从山洞里飘散而出。 这味道并不浓郁,但还是被王安嗅到,他心有所感,自觉这股气息与墨云尚在妖修第一重境时散发出的气味类似。 红衣妖魔并非妖类。 其是类似于鬼祟邪物一般的存在。 因而能虚实相化,天然对人有深深恶意,但自身灵智不高。 它身上并无这种气味。 可见洞窟之内,或许另有一头真正的妖类盘踞,其这般散发气息,不知是无所顾忌,还是尚且不知道怎样收束自身的妖气? 再往里走进一些,王安就听到了阵阵孩童的啼哭声。 孩童? 洞窟内还有孩子? 是与报案人家一般情况,被所谓黑山神蒙骗,将自家儿女送给黑山神作供品的? 黑山神是红衣妖魔,还是另有其人? 王安心头一凛,走过一个转角之后,前方豁然大亮。 一座蒙着红布的神龛立于山洞尽头的洞壁上方,红布遮掩住了神龛内的景象。 神龛下方,两盏烛火摇曳燃烧。 一尊铜炉立于烛火中间,铜炉外壁刻着一个个扭曲的血色符文,它们如蛇一般扭曲流动着,与铜炉相映。 王安先前在洞口时所见的金红光芒,正是从铜炉上散发出来! 此时,红衣妖魔背对着王安,正将一个箩筐抓起,摆放到香炉底座在地面延伸出的一个个符文节点之上。 它对于出现于自己身后的王安全无察觉! 王安注视着它将箩筐放下,一缕金线从香炉内徐徐探出,穿过箩筐的孔洞,缠绕在箩筐里的孩童身上。 待其欲转身搬动下一个箩筐之际,他方才开声:“妖邪!” 186、黑猪妖 “妖邪!” 一句断喝,声如炸雷! 红衣妖魔直被这一声断喝惊得啸叫出声,猝然转过头来,三双斑斓眼目正对上王安的双眼。 王安鼓动拳意精神,双眼一瞬间化作灿金色,犹如两轮太阳乍然聚集于眼眶之中! 轰! 一团团烈火瞬间自红衣妖魔满头长发上熊熊燃起,霎时间向上蔓延,攀过了它的头颅、脖颈、身躯,直至包裹住它的双脚! “啊呀呀呀!” 红衣妖魔连声惨叫,震荡黑风,却难将火焰熄灭丝毫。 片刻时间过后,它就化为飞灰,随风飘散。 拳意生光,目能杀人! 如此动静惊得箩筐里的孩童们啼哭之声更响,每个孩子都扯着嗓子哭喊。 “哇哇哇——” “爹!娘!” “呜呜!” 惊恐不安的啼哭声在山洞内此起彼伏,反而让此间显得很是嘈杂喧闹。 王安听着孩子们的啼哭声,一时有些头疼。 他并不知该如何与这些孩童相处。 只得硬着头皮好言哄了几句:“都别哭了! 一会儿便把你们送回你们各自家中,再哭小心把其他妖魔引过来!” 如此安抚着实有些作用。 几乎是他话音落地,孩子们就纷纷止住了哭声。 对此情形,王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随手将身畔有金线牵引缠绕的孩童挪到一边去,那根缠绕着孩童的金线立刻消失无踪。 之后。 王安迈步走到遍布血色符文的香炉跟前,一眼就看到香炉内有浅浅的一层清光,犹如一汪清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气息。 这般气息竟与孩子们身上的气息有些类似。 香炉表面的血色符文一圈圈流动,内里的清光就向着中间聚缩。 渐渐凝聚成一颗鸽卵大的青色丹丸。 “这是什么?” 王安直觉此物或许是自孩童们身上提炼而出,正欲拈起丹丸仔细探究,一股腥臊气息忽然传进了洞窟之内,窜入他的鼻孔之中。 踏踏踏!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跟着由远及近。 “妖气! 可能是那头寄居于山洞之中的妖类折回老巢了!” 嗅到这股气息的瞬间,王安心头一凛,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他四下扫视,未见有什么隐蔽的角落可以将孩子们都藏匿起来。这时,脚步声愈来愈响,那股腥臊妖气也越发地浓郁! “哈——”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哈气声,一个硕大漆黑,嘴边生出獠牙,遍身刚毛的巨大身影出现在洞窟转角。 它身形庞大臃肿,立在那里,几乎能把洞窟塞满! 两只血红的眼睛一刹那就盯住了王安:“人类!” 野猪妖眼中血光一转,扫过王安背后的金红香炉,跟着咆哮出声:“你想偷我积攒的灵韵?!” 轰! 猪妖人立着,左臂直轰而出,一股股血煞伴着惨叫哭嚎之声在它臂膀上盘结,形成一层厚厚的甲壳! 它的左前蹄刹那生出狰狞指爪,攥紧成拳,一拳砸向王安面门! 同时,其右手从身后一拖,就拖出一柄金瓜大锤! 嗡! 密闭洞窟之内,猪妖这一拳挟裹滚滚气流,自身散溢的腥臊妖气,一刹席卷而出,冲荡得神龛下的烛火疯狂摇晃! 灵韵? 香炉里凝聚生成的那一颗丹丸,就是所谓灵韵? 这头黑猪妖,莫非就是金溪铺百姓们口口相传的‘黑山神’? 王安瞬间捕捉到黑猪妖口中吐出的关键词,眼看对方挟裹狂猛声势的一拳轰击过来,他浑身筋骨血肉都在颤栗! 是兴奋地颤栗! 对方这一拳造成的声势如此狂猛,可见其本身战力亦绝对不弱,远超过了墨云! 如此对手,自己从前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一个! 轰! 王安浑身大筋顷刻发劲,牵拉周身筋骨,髓沙哗哗流动,心脏跟着发出‘咚’的一声! 一股极其浓郁的血液由心脏泵出,流遍全身! 他的力量一霎集聚于右拳之上,拳头随之轰了出去! 拳如钢铁! 震荡空气,骤发洪钟大吕之音! 扑向王安的腥臊妖气、强猛气流在这瞬间飞快倒卷崩灭,犹如金铜所铸的拳头穿破空气,直与黑猪妖的拳头相撞! 嘭! 咔嚓! 一声闷响之后跟着又是一声脆响! 黑猪妖左臂上覆盖的血煞甲壳一瞬间崩碎,臂上的皮肉打着旋层层绽开,鲜血瞬间染红整条前腿! 血肉包裹下的骨骼更被王安这一拳打得断裂,左前腿无力地垂下! “呜——” 黑猪妖受此重创,眼中无有丝毫畏惧,双目血光缭绕之下,反而更显疯狂。 它右前爪紧握的金瓜大锤随之砸向王安面门! 轰! 大锤照着王安天灵盖砸去,却在半途被速度更快的王安一把攥住猪妖蹄爪! 啪! 他手掌如虎口,锁住猪妖蹄爪就绝不松动。 为免自身与黑猪妖搏杀的余波殃及洞窟内的孩童,他一拳锤在黑猪妖胸膛,抵着其皮肉震颤不休的胸腹,推得它连连倒退! 踏踏踏踏—— 轰隆隆隆! 黑猪妖后背不断撞在洞壁石块上,撞得石块龟裂,一道道裂缝在石壁上瞬间蔓延开来。 烟尘四起! 巨大漆黑身影直被推出了洞窟! “吼!” 黑猪妖怒吼连连,拼命挣扎,却难有分毫逃脱王安手掌的钳制,它胸前一团团血煞聚集,伴随着惨叫哀哭之声,化作一个个拥挤在一起的人头。 每一个人头都张开血盆大口,疯狂拉长脖颈,想要啃咬王安的血肉! 这头黑猪妖凝练形成的妖煞实在诡异。 不似正常妖类所能凝聚出的妖煞。 王安心念转动,右拳毫不迟疑地轰了出去,锤在一个个人头之上! 轰轰轰! 拳如子弹,在空气里打出模糊的残影! 每一拳冲过,便有一颗人头爆散。 接连数拳之后,黑猪妖胸前已经是坑坑洼洼一片,血肉模糊,皮肉之间绽开的伤口深可见骨! 它的气息在这般攻势之中迅速衰弱。 眼中血光黯淡,疯狂之色却无丝毫减少。 “黑猪妖,你可就是黑山神?”王安见此皱了皱眉,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夺我灵韵,我要吃了你! 吼——”黑猪妖咆哮不休。 跟着胸口就又挨了一拳! 咚! 它庞大如肉山一般的身形抖颤着,鲜血顺着身躯汩汩流下,在脚下汇集成一片血泊。 “猪妖,现在可能正常与我对话?” “我吃了你——” 咚! 咚! 咚! “现在呢?” “吼……” 咚咚咚咚咚! “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可能正常说话?”王安眼望着黑猪妖,见其眼中血光消散,疯狂之意也跟着消失。 惶恐之色涌上黑猪妖眼目。 它身躯颤栗着,注视王安,口中发声:“能,小妖能、能正常说话。 小妖就是、是黑山……” 话未说完,黑猪妖就气绝身亡! 它在王安连续的攻击之下,已然性命垂危,终于被打得心生畏惧,恢复了些许神智,要开口求饶之时,性命却已走到了尽头。 187、金钱剑 黑猪妖庞大的身形轰然倒地,压断了几棵大树,黑暗里惊起一片雀鸦。 王安盯着它血肉模糊的形体,皱眉沉思。 毫无疑问,对方在死之前是想向自己承认它就是黑山神的。 但灵韵是什么,从何而来? 以及这头黑猪妖是怎想到扮作黑山神,来收取周围诸多村落奉上的孩童供品的法子? 那头六目红衣妖魔又是如何与之勾搭起来? 其背后可还有人指使? 这些问题,王安都未来得及问,对方就被自己生生锤死。 他内心有些后悔自己出手太重。 然而眼下后悔也是无用。 王安叹了一口气,将黑猪妖那一柄金瓜大锤提起,此锤不知用何种金属造就,竟有百八十斤重。 他扬了扬眉毛,把金瓜锤收入囊中。 随后在黑猪妖身上翻拣起来,从其一身浓密的刚毛里,搜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囊。 正是储物囊。 除去储物囊上精神烙印,王安随手将囊中物件都倾倒了出来,囊中除了一些山参草药之外,竟没有其他贵重物什。 这头黑猪妖的修为比墨云还要强上几层,却是一个穷鬼。 撇了撇嘴,他在那一堆草药梗之中扒拉了几下,又扒拉出来一个檀木雕花方盒。 把方盒打开,显出内里的一封请柬来。 ‘黑山神: 兹定于冬月二十四于云头山霞光洞举行百妖大会,请携三颗灵韵丸奉于云霞大尊,可保三年之安宁。 霞光童子致上。’ 这是自云头山霞光洞送至黑猪妖手里的一封请柬。 看起来是邀请其前往霞光洞参加‘百妖大会’,但王安细读之,未从请柬里感受到一丝邀请之意。 书面用词透出邀请者颐指气使的态度。 也不知黑山神能否看懂请柬上的字句。 霞光洞方面令黑山神携三颗灵韵丸奉于云霞大尊,保它三年安宁,大抵是在向黑山神收保护费吧? 这‘灵韵丸’莫非是云霞大尊所需要的东西,黑山神因此才要费心熬炼,求得对方庇护? 而熬炼灵韵丸,就需要孩童身上所有的某种东西? 以孩童为药引子,炼制此丹?! 王安眼中神光湛湛,心头豁然大亮! 原本以为线索会在黑猪妖这里断掉,没想到柳暗花明,如此简单又接续上了。 接下来,自己就好好收集关于云头山霞光洞的消息。 此时距离冬月二十四还有七日。 准备应对‘百妖大会’! …… 南平城东,显赫豪富之家林立。 其中又以豪商朱子玉的府邸修筑得最为奢华精美。 门前两尊铜狮子新上了一层金粉,被太阳照耀得熠熠生辉,让人望见就挪不开眼睛。 府宅高门之下,知府的车驾于此间停驻。 一队仆役散布开来,隐隐将知府车驾保护在最中间。 随从掀开车帘,一身绯色官袍的胡瑞祥躬身从中走出,踩下脚凳,仰头望着府宅门额上‘朱府’的牌匾,口中发出‘啧’地一声。 他背着手走上台阶,跨过门槛,身后众仆从跟着鱼贯而入,对守在大门两侧的家丁熟视无睹。 轻车熟路地绕过影壁,走进前院正堂之后,自有丫鬟请胡瑞祥落座,奉上茶点果品。 不多时,一年轻美妇亲自为他端来了一盏清茶:“胡大人,您先用茶,我家老爷稍候就来。” “劳烦嫂嫂亲自告知了。 多谢嫂嫂。”胡瑞祥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眼前美妇的身段容貌,自觉这朱子玉平妻虽然生得俏美,但也只是中上之姿而已。 不知她究竟有何绝技,能让供奉院主郭冠在朱府停留这般久的时日,仍然流连忘返? 郭院主有一癖好,专爱做鸠占鹊巢之事。 譬如其此次看中了豪商朱子玉的平妻,于是趁人外出经商之际,将自己化作朱子玉的样貌,与对方这位平妻行闺房之乐。 其做这等事,一般会在主人家停留七日到半月之间。 此次却已在朱府停留了二三月。 郭冠原本为王办事,已然离开南平许久,胡瑞祥请他回来主持供奉院,镇压神化府,他都没有动静。 今日却突然折回朱府,还邀请胡瑞祥在这里见面。 可见郭冠对朱子玉这位平妻的偏爱。 “大人不必客气。”年轻美妇抿嘴轻笑,盈盈一拜,旋即起身,腰肢摇曳徐徐退出正堂。 胡瑞祥猜不出郭冠看中此女什么,他也不好美色,是以收回目光,垂着眼皮思忖着郭冠突然邀请自己见面的因由。 前两日自己才与郭冠联络过。 王上交代郭冠的事情,其明明还未完成。 眼下突然折回朱府是做什么? 莫非是其所做之事,遇到了些棘手的麻烦,需要借助官府的力量弹压? 胡瑞祥心念频动之际,一大腹便便的高大男子一身绸缎锦袍,迈步走进了正堂,见面即冲胡瑞祥拱手行礼:“胡大人,许久不见,近来安好?” 这胖大男子正是化作朱子玉的郭冠! “呵呵,本官自己倒无甚不好,不过南平事务着实愁煞了人。”胡瑞祥既知对方真实身份,自不敢怠慢丝毫,起身回礼,笑着道,“不知朱老爷外出行商,可是一帆风顺?” “自然,事事顺遂。 大事总算将要完成,约莫七天时间,最要紧的那批货就会从曲屏运至王都尚阳!”‘朱子玉’面色一正,一边与胡瑞祥答话,一边挥手屏退了左右丫鬟。 须臾间,正堂里就只剩‘朱子玉’和胡瑞祥两个。 前者面皮上浮现许多褶皱,乌黑的头发霎时变得花白,片刻间就回复了郭冠的样貌。 郭冠朝胡瑞祥再一拱手,笑呵呵道:“府尊,别来无恙啊。” “郭老,我在南平府衙如坐针毡,每日都要担忧神化府杀进府衙中来,割了我的项上人头。 又如何能真无恙啊……”胡瑞祥摇头苦笑,大倒苦水,“郭老既已将王事办妥,何不早日回归府衙,我们联手重挫了神化府,使之难以翻身?” 郭冠点头道:“府尊放心即是。 最多再有七日,王事便彻底办妥。 届时老夫便会回归府衙,试一试这个神化府的成色!” “善!”胡瑞祥连连点头,再看向郭冠时,忍不住面露奇怪之色,“郭老亲自折回南平,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一句话? 若如此,倒不如直接传音于我,也省得麻烦。” “倒也不麻烦。”郭冠神秘地笑了笑,同胡瑞祥低声道,“老夫已然成就外景圆满之境。 眼下府尊所见的老夫,只是老夫的一道真气投影而已……” 话音落地,胡瑞祥面上刚浮现惊讶之色,眼前的郭行走就嘭地一声炸散作团团白气。 其之座位上,只留下一柄血丝缠绕的铜钱剑。 铜钱剑还在往外传出声音:“老夫以生灵愿力为引,采五阳金铁,炼制了这一柄金钱剑。 府尊可随身携带,寻常雷电将难伤府尊分毫。 除非那王安修成五雷真气,否则府尊不必惧怕他以雷电之箭伤到你!” 188、粉身碎骨全不怕 黄昏时分,夕阳晚照。 红彤彤的光洒进神化府前院迎门墙上,为墙上的鹏程万里图涂上绚烂的色彩。 门丁小心翼翼地牵着一匹白驴转至后院马棚,不时侧目好奇地看驴子一眼,每每侧目看去,都正好对上白驴黝黑的眼珠,好似在问他:你瞅啥? 如此连续几次,门丁反而被看得心里发怵,老老实实地牵着白驴去喂草料,暗想修行者的坐骑果然非同一般。 较为昏暗的书房里已燃亮灯火。 一线宁神香燃着绿豆大的红点,香气直直上升,为房中再添一分安定。 窗格上,映照出两个对坐的身影。 一高一矮。 正是王安与化作赵猛形象的白驴仙。 白驴仙定定地看着王安,看了几个呼吸,脸上浮现笑容:“月余时间未见,王兄修为更有精进,我不如矣。 我虽然郡内各地流转,却也听闻了王兄领导神化府所做的事情。 整个南平供奉院,几被王兄削平。” “他们若是不曾铸下大错,人人洁身自好,我其实也乐得清闲,并不愿挑惹这些是非。”王安苦笑一声,摊手说话,仿佛自己屡次将南平府衙吊起来打,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自己反而成了受害者一般。 白驴仙看他无辜表情,也只能无奈一笑,跟着道:“于大人赞王兄做得很好,神化府本就是要做事的。 若能荡平妖魔,约束尚国修行者,使之再难欺凌万民,便是粉身碎骨,也全不怕。” 粉身碎骨全不怕。 听得白驴仙最后一句话,王安挑了挑眉。 他觉得这话不像是白驴仙能说出来的。 毕竟与对方接触以来,他就发现对方性情更淡泊一些,犹似闲云野鹤,只不过因着某种原因,所以才会甘心在公门修行。 即便如此,其于神化府内亦不愿居于高位,主动把神化府南郡府主的位置让给了自己。 一个随性而为的人,怎么会说出‘粉身碎骨全不怕’这样的话来? 此言多半是常与白驴仙联络的那位于廷益于少保所说。 王安心中一动,开口道:“常听赵兄提及于少保,亦是其一手缔造了神化府。 却不知这样人物,我何时能亲眼一见?” “王兄已是正五品监察使,来年自要回京述职。 届时自然能与于大人一见。 我觉得你们二位大概会颇对脾性。”白驴仙笑着说道。 “甚好。” 王安点了点头,脸色转为郑重,将桌案上一叠书卷推给了白驴仙:“如赵兄所说,神化府既然设立,自是要做事的。 今有一事,我欲请赵兄与我联手查办。 此事颇为棘手,我一人只怕难尽全功。 我亦想请赵兄召来同门援助,共同携手,办妥此事。” “哦?” 白驴仙拧紧眉头,接过那一叠书卷翻看起来。 他在南郡各地传达神化府设立之消息时,亦断续收到了神化府在王安掌控之下,都做了哪些事情的情报。 自知王安实力强横,在南平城暂时无有对手。 如此能令对方都颇觉棘手,甚至需要请悬济府同门来援护的案子,一定非同小可。 愈翻看案卷,白驴仙神色愈是凝重。 “百妖大会?!” “云头山在曲屏以西地界,此山接连乌蛇山脉,绵延数百里,荒山野岭之地,最可能有妖魔盘踞!” “曲屏有敬献童男童女于黑山神的传言; 大广周遭亦有此类说法; 太乐县辖下诸地也有将童男童女作为供品,献给清源河神的传统…… 这些地域皆是乌蛇山脉所经过的地方。 皆在南郡之中!” 白驴仙匆匆浏览案卷,越看越是心惊。 透过案卷归拢总结的线索、情报,他仿佛看到了数十年来,一个个孩童被献给所谓河神、山神、庙神,就此惨死绝命的情景。 这一桩桩记录,一个个线索之下,埋藏着一具具孩童的尸骨! 堆积如山! “王兄,这些事情,可有实证? 南郡如此多的妖魔,吞噬孩童性命数十年,缘何一直没有消息流传出去?”白驴仙深感惊悚,甚至都有些不相信此事的真实性,再度出声向王安询问。 “前两日,陈六接到一桩案子。 事主称自家女儿失踪,恐为妖魔掳走。 他因而转去曲屏县辖下金溪铺一带的秀泉村办案,却发现事主家中女儿并未失踪。 陈六大为愤怒,自觉被这一家人欺骗。 后来这家主妇将事情原委道来,称自己儿女今夜便要被带走,作为黑山神的供品。 为证此言之真实性,陈六当晚与几个府卫藏在柴房,看看是否有妖魔来掳掠孩子。 结果,半夜真有妖魔到来……”王安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俱告诉了白驴仙,同时将那封请柬递给对方,“此物可与百妖大会相互印证。 至于赵兄所问,缘何百姓们自家孩子被当做供品一般掠走,这些事情却未流传出去? 实因妖魔蛊惑人心,将所谓敬奉神灵之说深植入人心。 以至于百姓们被迫自愿将孩童献出。 既是自愿,又有何话说?只能埋在心底。” “被迫自愿,被迫自愿……”白驴仙抓住王安话语中的关键,喃喃重复了几遍。 “百姓民智未开,受妖魔所惑,不见真实世界。 以为将孩子敬奉于所谓神灵,亦是令他们永享安乐,却不知此举实是害了他们。 如此既所信不真实,更受恐怖传说挟裹。 此中环境之下所谓‘自愿’,就是被迫自愿,就是受胁迫的行为。”王安如是道。 “说得好,说得好啊!”白驴仙连连叹息,至此已彻底相信此事是真。 其想到数十年来竟有不知多少孩童无声无息惨死,内心更添一分愤怒:“未知王兄想令我,令诸位同门如何配合于你?” “我欲与诸位同门身涉百妖大会,直捣群魔老巢!”王安断然道,“将诸般妖魔尽数镇杀,永绝祸患!” “善!”白驴仙对此慨然答允,“如此我便向悬济府广发英雄帖,召集同门好手,共对大事!” “此事所需人手贵精不贵多。”王安提醒了一句。 云头山会给参与百妖大会的妖魔发请柬,他两日来已摸查出三四个与黑山神类似的妖魔巢穴,可以将之灭杀,顶替它们的名额前往百妖大会。 名额既是固定,来再多同门自然也就无用。 189、涂山 夜色渐深,黯蓝月光洒落郊外原上,为几棵嶙峋的枯树附上一层冷色的光。 北风呼啸,压得茅草高高低低,直不起腰。 一匹乌黑油亮的健马被拴在一棵槐树上,槐树枝桠随风乱颤,和着茅草发出‘哗——哗’的声响。 王安坐在树下,捧着一卷书。 不用秉烛照明,他亦能看清书上字迹。 ‘鹤枪’。 武道秘籍上的每一幅图案,每一句要点,皆流入他心中,巩固他之所学,加深自身感悟。 他一手捧着书研读,一手对着虚空比比划划。 虽不成章法,却有一种凌厉又缭乱的美感,一指一点划出的运动轨迹,都深蕴杀机。 阅览良久之后。 王安收起书卷,豁然起身。 解开腰间储物囊,将那柄方天画戟从中扯了出来,如同扯出一道蟒蛇。 “嘶嘶!” 他自身散发的龙脉气息,汇同此间此脉气息,交织加持于手中方天画戟之上,一条黄鳞大蟒盘踞方天画戟,蟒蛇头颅贴着戟刃,不时口吐蛇信,蛇眸中尽是阴冷嗜杀的光。 “乱鸿!” 手腕一顿一错,方天画戟直在夜空中划出缭乱轨迹,围绕王安周身,犹如夜色中一只只被惊起的飞鸿,啸叫着飞出深林,投向夜空! 戟影翻飞,杀气四溢! “惊羽!” 王安身形一顿,双脚错开扎入泥土,手中方天画戟猛然回收,一片惊鸿纷纷跌坠,随着他体内传出鹤唳般的声音,方天画戟当空一刺! 戟影寥落,惊鸿穿空,夜色之中徒留一片徐徐而落的羽毛。 羽毛打着旋儿坠落,周遭长草林木便被摧断四散! “千鹤天冲,暴雨梨花!” 衣衫掩盖下,王安周身浮现金红鳞片,一根根大筋凸显于体表,绞缠拉扯周身肌肉块垒。 他顿臂转腕之间,手中方天画戟连续朝四周穿刺,漫天雪白戟影,犹如千鹤冲天,又似飓风摇落满树梨花! 王安频频将鹤枪诸多招式拆解演练。 身形在原上愈发模糊,化作残影。 时有鹤唳之声响起,常见惊鸿飞去。 他周身金红鳞片生出了倒钩,身后一条龙尾刺破衣衫,在半空中狂猛甩动,噼啪有声。 一缕缕血气自其身周散溢,围绕其身周流转,如火如荼,熊熊而起。 唰! 猛然间,王安舒臂一掷,手中方天画戟穿破虚空,一瞬间投在茅草地上! 轰! 方天画戟落地的瞬间,周围茅草尽被摧断,震作齑粉四处崩飞。 土块分崩离析,大戟投落之地,显出一方深坑! 踏踏! 王安站立地面,感受周身血气鼓沸,精气勃发,再不迟疑,立刻以拳意精神配合大光明呼吸法,推运体内漫溢之精气,不断与自身髓沙交融,洗精伐髓。 髓沙越发呈现银白如霜的色泽。 咚! 他心脏跳动之声在下一瞬于荒原上骤然响起! 一股股极其浓郁,几如水银一般的血液流遍全身,周身围绕的血气更加蓬勃,几乎形成一团血茧! 哗哗哗! 王安体内传出细沙流动的声响。 血气持续围绕在他周身,如是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猛然睁开眼睛,张口一吸:“嘶——” 周流血气汇集成一道血鳞蟒蛇,悉数涌入他的口中,为他自身所炼化吞噬! 此后,他又拿出一些丹药出来,吞食入腹,再度进行一次洗精伐髓。 两次洗伐过后,王安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静待体内精气恢复,心中大感满足。 他体内血气雄旺,已然接近炼髓如霜,炼血汞浆的层次。 再进行一次这样的洗伐,必然晋入炼血境大圆满! “公子……恩公……” 王安正体悟自身突破之时,忽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唤声,紧跟着,他一直佩戴在身上的那一块白狐玉坠就泛起了温润的光,入手尤有丝丝暖意。 “嗯?” 他握着那块玉坠,长身而起,举步走到深坑中,抽起了方天画戟,抬目四顾。 便见东南方向,暗蓝夜空下,一道白影踩在茅草尖上,随风飘来,落地即化作了一身穿白纱裙的女子。 天气已然如此寒冷,她一袭纱裙,尤显楚楚动人。 女子眉如轻烟,目中含情,唇如含珠,天然一种妩媚尽在眉梢,她大胆地望着王安看了几个呼吸,忽然吃吃笑着,向王安盈盈下拜:“一别多日,公子别来无恙。” “涂山……”王安虚指着女子,想叫女子姓名。 然而只叫出了姓氏,已然忘记女子的名字。 “涂山玉儿。”女子向王安重重地重复了自己的名字,抬目打量着王安,“奴家已将恩公姓名记在了心里,恩公却忘记了奴家名姓,是奴家生得不好看,不值得恩公记住吗?” 她眼神幽幽,似有嗔怪之意流转其中。 王安哑然,面对这个灵巧女子,有些说不出话。 半晌后,在女子越发嗔怨的目光下,他突然开口道:“我已知你身份,或是九尾天狐一脉族类。 你寻我有何事?” “无事便不能寻恩公来玩耍吗?”涂山玉儿嘟了嘟嘴,“奴家渡过劫数,修为刚刚稳固,便想到了公子。 公子当面,却这样生分,实在叫奴伤心。” “玩耍可以。”王安对于所谓九尾天狐族类也有颇多好奇,听完涂山玉儿所言,言简意赅地点了点头。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他自觉上一次同涂山玉儿初见时,两者之间也并不亲昵。 最多便是自己摸了摸她的胸,这又算什么大事? “奴家听闻恩公而今飞黄腾达,已是南平神化府的监察使大人,跺一跺脚就能令南平颤三颤的强横人物。 奴家也想去大人的神化府里耍一耍呢。”涂山玉儿见王安神情一时半刻也难松动,也就将此略过,叽叽喳喳地同王安说起了自己的愿望。 王安闻言沉默了一阵,方才开口道:“你若来神化府,是要给我暖床的……” “暖床——咦?嗯?”涂山玉儿正想接话往下说,却未想到王安会说出这种话,眼神呆滞地望着对方看了片刻,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 王安看她神色,这才咧嘴笑了起来。 几个月前与涂山玉儿初见之时,对方还是个动不动就脸红害羞的女子,几个月不见,她怎能变化如此之大? 王安自然不信。 于是出言试探,一试就试出了她眼下从容应对自己,仿佛欢场老手的一面只是伪装。 190、出发 “狗哥,神化府周围阵法已被赵兄重新布置过,威能更上一层。 我等离去的这段时间里,若再有外敌围攻神化府,狗哥可凭阵法,联合陈六、红玉及诸府卫据守神化府。” 月黑风高。 后院角门处,王安牵着一匹健马与近前的狗哥低声交代着。 二者之外,白驴仙牵着驴子静静等候。 一头戴斗篷,身穿绿罗衣的女子亦牵着一匹马站在旁侧。 萧红玉不时朝那女子撇去一眼,又慌张收回目光,垂下眼帘,紧抿嘴唇,抱紧了怀中的一个布包。 陈六身着甲胄,巡视四下。 一众府卫在他的安排下守护住此间,防止他人窥探。 墨云凝神听完王安所言,尖刀似的耳朵动了动,沉声道:“我会替你看好神化府,你只管放心做事。 此次事极凶险,若有不敌,切忌不要恋战。 我若炼成盘护,还能多帮你一些,我……” “狗哥守在家中,看顾好郑伯他们,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王安扬手打断了墨云带着愧疚的言语,转而看向萧红玉、陈六等人,“我不在神化府的这段时间,你们切记要深居简出。 不要挑惹是非,莫要召来对面府衙的注意!” “是!”陈六沉稳回应。 经历过红衣妖魔一事后,其心态就愈发沉稳,自知天外有天,自己连一头稍强些的妖魔都奈何不得,更加发愤图强,刻苦练拳起来。 萧红玉看着王安,眼中的担忧几乎溢出眼眶。 她俏脸绷得紧紧的,欲言又止,眼望王安转过身,就要牵马离去,忍不住出声:“小王大人!” “嗯?”王安转过头,却是满面笑容。 目光落在了她紧紧抱着的一个布包上。 萧红玉低着头,匆匆迈步走到了王安近前,将手中的布包递给了王安:“大人,天冷了。 你多加衣裳。 一切小心! 这是我做的几件衣裳,你看看合不合身……” 王安接过布包,没有当场打开,将之收入了储物囊中,转而同萧红玉低低地回了一句:“谢谢红玉姑娘。” 听到他的声音,不知为何,萧红玉觉得有些腿软。 她晕生双颊,更不敢抬头看王安的眼睛,连忙退了回去。 牵着马、戴斗篷的绿衣女子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开口说话,声线柔媚:“公子,时候不早了。 咱们该出发了吧?” “出发!” 王安点了点头。 府卫拉开角门,一行人牵马走出,穿过一道暗巷后,即转进一条宽敞街道之中。 众人翻身上马,马蹄声哒哒响起,几道身影不多时就消失在了长街上。 …… 南平府衙。 知府书房内,烛火葳蕤。 胡瑞祥背负双手,在房中来回打转,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片刻后,房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脚步声停止的刹那,即有仆从在门外唤道:“大人,北城门那边传来了消息!” “进来说!” 胡瑞祥豁然转身看向门口。 仆从弓着身子,推门而入,向胡瑞祥叩拜行礼过后,便道:“大人,北城门那边守卒说神化府有三人从他们那边离开。 当时为首者向他们出示了神化府的腰牌!” “三个人?”胡瑞祥转回座位,拧眉向仆从问道,“守卒可看清楚了他们都是谁?” “守卒只说当中有监察使王安。 另外两人,他却不认得。”仆从接着道,“反正不是神化府中的陈六或是萧红玉。 但又确是一男一女。” “嗯……”胡瑞祥闻言,眉头拧得更紧,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着,细细思虑。 神化府中,以王安、陈六、萧红玉三人抛头露面最多。 诸地百姓皆以为三人就是神化府镇杀妖魔的主要力量。 但胡瑞祥却知,神化府除此三人之外,另有一头犬妖,战力强横,硬抗天一道鲁、高、游三师兄弟,直至王安回转援助。 此次随王安离开神化府的男女中,可有那犬妖的踪迹? 王安半夜带人离开神化府,又要掀起什么风浪? 仆从跪在地上,不时偷瞄府尊两眼,见其拧眉久久不语,迟疑着道:“大人,可要请陈供奉出手,试探一下神化府如今所剩的力量? 若是试出他们而今力量不足,大人就可以趁机铲平神化府,得偿所愿了……” 他陪伴胡瑞祥日久,自觉能对府尊心思揣摩一二。 此时斗胆建言,亦是觉得自己猜中了胡瑞祥心中所想。 然而胡瑞祥听他所言,直接骂了一句:“蠢物! 本官视神化府为眼中钉肉中刺,是因府中有一个王安! 若神化府没有王安此人存在,便根本上不了台面。 而今纵然将神化府连根拔起,可会损伤王安分毫?反而更叫他视本官为仇寇,待他办事回来,必定要来府衙寻我麻烦。 本官何苦来哉? 不妨等郭院主回还府衙,让其与王安争斗去,本官坐镇幕后,不沾染这些是非,只等他们斗出结果……” 胡瑞祥提及供奉院主郭冠,猛地想起一事。 王安带人匆匆出城,与郭院主正在办的王事可有牵扯? 若有牵扯,那须先提醒郭院主一二,令其小心防备才是! 他回过神来,立刻从囊中拿出一枚油润玉符,当场传音道:“郭院主,神化府王安今夜带人出城,本官深恐其所行之事与郭院主有所牵扯。 还请郭院主万事小心!” 消息传出之后不久,玉符闪烁亮光。 胡瑞祥以精神投寄其上,立刻听到了郭冠回传的消息:“老夫一切安好,府尊不必担忧。” …… “吁——” 瑟瑟寒夜,偏僻小道上,王安一行人勒停了健马,各自翻身而下。 小道岔路口边的一块石头上,两个戴着斗篷的黑衣人并排端端正正地坐着,看到王安一行走来,也俱站起了身。 白驴仙走到近前,亮出悬济府身份玉牌。 两个黑衣人见玉牌点了点头,也各自亮出身份玉牌。 掀开斗篷,显出一熊脸面具,一猴脸面具。 看到二者脸上面具,王安微微扬眉,认出了二者的身份。 他走上前去,正好听到佩熊脸面具者开口说话:“熊山君。” “马化神。”猴脸面具跟着道。 “见过诸位同道!”两人一齐开声。 191、纯狐姬 果然是熊山君与马化神! 王安尤记得无头案剿杀邪化河神之时,悬济府就派来了熊山君与马化神来援。 未想到此次又与熟人联手,他心中甚为满意。 毕竟二者实力强横,俱精通‘上清雷霆火车神咒’,能为自身加持。 “魔狰氏,见过二位同门。” 他掀开斗篷,露出一张额生独角的狰兽面具,沉声向熊山君二人见礼。 白驴仙建议王安,可以假借上古神话典故,自拟一个身份。 以后便用这个身份与悬济府同门相见。 悬济府终归不是流传千百年的宗派,组织较为松散,内中可能有人勾结邪魔。 若在与之相见时,显出真身,便极可能影响到自己的现实生活。 自拟一个虚幻身份,则少有这重顾虑。 因此王安就选了上古神话中的凶兽‘狰’作为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传说之中,狰以虎豹为食,正应了他意图降服疆良投影,使之完全为己之拳意精神所用的想法。 熊山君、马化神看了他的面具一眼,又相视一笑,齐声道:“见过魔狰氏同门。” 头戴白纱斗篷,一身绿罗衣的女子走到近前,亦向二人盈盈行礼,掀开斗篷,显出一张雪狐面具来。 她眼波流转,嫣然道:“纯狐姬,见过两位同门前辈。” 听到她的称呼,熊山君二人却未第一时间应声,反而看向了白驴仙。 白驴仙连忙解释道:“这位纯狐姬是前两日新入门的,还未有为她准备身份玉牌,二位前辈见谅。” “都是同门就好。”熊山君闻言点了点头。 马化神则脑袋轻点,开口道:“纯狐姬的气息有些奇异,不似人亦不似妖,啧……我看不透。” “既都已见过面,我等便将各自修为明示。 擅长法门也简略说一下,届时百妖大会之上我们互相配合,方能确保万无一失。”熊山君再度开口道,“就由我先来。 我而今已是内景圆满修为。 擅长上清雷法,炼就阴五雷真气,兼修火行法门。” “我亦是内景圆满修为。 炼就雷火真气,主修火行法门,兼修有二三上清雷法。”马化神第二个明示修为。 随他话音落地,白驴仙就跟着道:“我不如二位,而今修为只在内景中期,炼就甲木真气,五行法门皆有涉猎,专擅一道金光神咒。” 白驴仙亮明修为之后,王安犹豫了一瞬。 他并非修行中人,实是一武夫。 自身隐秘之事却不好说于旁人。 于是在心底将自身战力同白驴仙做了个对比,为免对比,又把自己实力压低几层,方才道:“我而今是内景后期的战力,亦炼就五雷真气,因为自小肉身强横,所以兼修武道。 常以武夫手段对敌。” “魔狰氏之五雷真气,实为阳五雷真气。”白驴仙为王安补充了一句。 熊山君闻言点了点头。 他与马化神都曾见识过王安的手段,知道对方不仅修炼有阳五雷真气,更有疆良投影附化神魂,身怀雷祖法诏真种。 在悬济府中,这等修行者亦是核心中的核心了。 四人亮明修为之后,便把目光齐齐投向了最后一位同门——纯狐姬。 王安打量着身份为纯狐姬的涂山玉儿,眼神玩味。 此女那夜忽然找上门来,阐明自己通过黑山神陨灭之事发现王安或许会参与百妖大会之后,便求王安参与百妖大会之时带上她,她欲在大会上斩一仇敌。 事成之后,愿为王安奴婢。 涂山玉儿实是九尾天狐后裔,却不知为何,偏要舍却自己的天狐血脉体魄,转而走向以性灵投寄人身,化为人类修行者的道路。 内中必有秘辛。 她已立下心魔大誓为凭,称自己绝无坑害王安之心。 王安也就顺手带上了她。 之后她又主动随王安加入了悬济府,两者如今已是同门。 这位同门修为如何,王安却一点都不清楚。 雪狐面具下的涂山玉儿抿了抿唇,神色有些紧张,檀口轻启,发出的声音依旧柔媚从容:“我而今是内景中期的修为,擅长阴五行诸法,炼就了寒霜真气。” 她内心实与王安一样,看似是人类修行者,但其实所走的路子与人类修行者大相径庭,与古妖类血脉修行亦颇为不同。 两不相靠。 只好大略估算过自己的实力,又压低了一层,如是报了出来。 “好。” 熊山君点了点头,举起一只手掌,掌心朝天:“我以吾名立誓,绝不泄露在场诸位同门修为分毫。 若违此誓,心魔降临,吞吃性灵!” 他话音刚落,誓言便似与冥冥之中的存在勾连起来,散发出奇异波动,被在场其他人感知。 马化神、白驴仙、王安、涂山玉儿跟着依次立誓。 只不过王安立誓之时,在那冥冥之中的存在投寄来牵引勾连之线时,他自身忽然涌出一股莫名气息,直接便将冥冥存在的勾连镇成了粉碎。 他自身一样散发奇异波动,模拟出立誓成功的情景。 并未被几个同门发现异常。 王安见此,心下自感会有这样奇异表现,或因最强之躯的缘故,也就未再多关注。 诸般准备妥当。 王安一行人将马匹寄养到了附近一户人家。 陈六先前已与这户人家约定好,王安亮明神化府的腰牌后,就得到了主人热情接待。 此后众人贴了神行符赶路,速度却比马力更快数筹。 先前之所以不用神行符,偏要麻烦驭马赶路,亦有借此掩盖行藏,迷惑府衙的心思。 他们的最终目的地云头山,距此还有上百里。 以神行符加持,迅速赶路,只需一个多时辰方才能到。 而百妖大会则在明晚亥时才会开始。 是以王安众人赶路并不着急,路上互相分析过各自所要假扮的妖类身份,模拟一两手此妖的法门手段。 如是边赶路边揣摩,终于在晨光初启之时,赶到了云头山下。 山下无有村庄小镇,一派荒僻之景。 毕竟山上群妖盘踞,纵然山脚下曾有人类聚居,这么许多年过去,或也已被群妖吞吃了个干净。 几人藏身山下,观察了小半个时辰。 就已经见有二三头妖类手持兵器法宝,奔到了山上去。 由此可见此次百妖大会,或真可能聚集齐百头妖类。 192、霞光洞 天已尽黑。 亥时将近。 云头上奏响法螺,洪钟大吕,大扣大鸣。 霞光洞前烟岚蒸腾,将洞府渲染得五色斑斓,映照出一派群魔乱舞之景。 两头一人高的巨鼠妖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束缚着一头有孕的母牛,它的背脊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汩汩冒血的伤口里撒了些药草。 药草与母牛的血肉接触,发出类似炙烤油脂一般的咝咝声,一股奇香伴着烟气从母牛背脊上的伤口里飘溢出,令闻者无不食指大动。 巨鼠妖扛着担架走进走进洞府。 其后又有一惨绿蜥蜴魔怀抱大瓮飞快走来,瓮中以未名药液浸着数十只生生从母体里扒出来的羊胎。 此后又有生出眉目五官,不断流着眼泪的手臂长人参被摆在大盘中,由獐子精送进洞府; 有绿光莹莹,浑身包裹树皮却分明女童形貌的桃树灵胎被塞进桃树根做成的灵柩中,由几头狐狸妖肩扛手抬地运进霞光洞。 “看,你的同族。” 霞光洞前的空地上,几头妖类聚集在一起。 其中有头野猪妖目光扫过搬运‘佳肴’进霞光洞的几只狐妖,立时眼睛一亮,指着那几头赤狐妖、灰狐妖扭头同一面目俏丽,看不出本形的妖类说道。 那面目俏丽的妖类娇滴滴地白了他一眼,粉面桃花:“恩公,奴家现在是扮作草木化形而成的柳鬼,你不要暴露奴的身份啦。” “灵柩里封着的乃是桃树灵胎。 你亦是草木之灵,你们当然是同族。”一浑身毛绒绒,青面獠牙的猿猴扫了‘柳鬼’一眼,低声道,“是你自己觉得魔狰氏是把你与那些狐狸并在一起了。” 娇俏柳鬼闻言皱了皱鼻子,没再说话。 一人立而起的驴头妖类面色凝重地望着送进洞府里的种种‘菜肴’,低声道:“孕育三年仍未分娩的母牛、被扒出母体仍然存活的羊胎、成了精的人参、桃树灵胎…… 这百妖大会好大的阵仗,如此种种先天气息充足的菜肴,都能被霞光洞寻到! 我们此次行事须更小心些,你们莫再玩笑了。 要谨慎点,免得到最后功败垂成!” “它们彼此都同属妖类,却同类相食。”立在那里,便如一座巨山的熊妖摇了摇头,没有把话说完。 “我们而今与它们亦是同类了。”黑猪妖咧了咧嘴,露出森森獠牙,眼中凶光毕现。 他一抬眼,看到一个人类孕妇也被放到托盘上,用破布堵着嘴巴抬进洞府,眼里凶光更盛:“我们该进去了。” “走!” “分散进去,相机行事。” ‘众妖’纷纷应声,分散开来,随同上菜的小妖们鱼贯走进了霞光洞内。 此五妖正是王安等五人所扮。 魔狰氏王安扮作黑猪妖,熊妖即为熊山君,猿妖乃是马化神,纯狐姬涂山玉儿扮作柳鬼。 驴妖自然是白驴仙。 …… 霞光洞内空间极其宽敞。 王安跟着前面端着菜肴的小妖穿过一条幽暗甬道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一个四四方方能容纳近千人的大堂浮现眼前。 大堂左右两面墙壁上又开凿出了两排房室,一个个比成人拳头稍大一些的人头骨镶嵌于四壁之上,头骨里燃着斑斓的灯火,将整个大堂映照得愈发绚丽而诡异。 甚似王安前世的酒吧夜总会。 王安目光一扫,就看到有近百头妖类汇集于大堂之中,它们相处起来与人类聚会有许多不同。 有二妖相互打情骂俏,激情一上来即当场交丨媾; 有妖类相互交谈不对付,立刻肉搏厮杀起来,一个直接将另一个肠子都掏了出来。 ‘黑猪妖’王安看着那对正自酣战,旁若无人的驴妖与象妖,一时间瞠目结舌:这般玩耍,若是怀上了胎,会生出来什么怪胎? 跟在他身后走进正堂的纯狐姬,顺着他的目光亦看到了交战中的驴象,耳根一下绯红,结结巴巴提醒他道:“你、你不要再看啦,别堵在门、门口发呆……” “哦。” 他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跟着纯狐姬走到了一个较为僻静的角落。 这个位置没有诸妖身影来回遮挡,王安观察大堂反而更方便些,他看到正对门口的那面墙壁上,竖立着一尊石造鎏金的雕像。 雕像一身黄袍,上绣有山、龙、华虫、火等十二章纹,象征神像的帝皇身份。 神像披散头发,以王安目力,自能看清其被雕琢出来的面貌。 却是一张长脸,白面无须,一双眼睛眼角微微下吊着,透出一种威严莫测的意蕴。 王安视线一路向下,便看到神像脚下竖立着一道青玉牌位:真武大帝人间天子尊位。 真武大帝他清楚,乃是道门传说中被称作荡魔祖师的一位神祗。 人间天子是什么意思,王安也了解。 诸国帝王无不称自己为人间天子,是天的儿子,代天来人间行使祂的旨意。 但这二者连起来又表达什么意思? 是欲表达真武大帝临凡之后,化现成人间帝王? 还是说这尊雕像,实则是真武大帝在人间的天子化身?那么这尊雕像在现实里可有实际对应的人? 他思索着,皱紧了眉头。 不论哪一种可能,都给王安一种极诡异的感觉。 让他心生不祥的预感。 雕像之前,立着一尊王安曾在黑猪妖洞窟里见过的铜炉,不过这尊铜炉周遭符文乃是黄金色泽,无有丝毫诡异之感,反而透出正大堂皇的气息。 铜炉内空空如也,两边不知以何材质所造的金红香烛倒是燃烧如炬。 铜炉之后,便是一直铺到门口,有一丈宽的长桌。 先前王安他们曾见过的种种菜肴被摆在桌案上,周围围着的妖类尽管对菜肴垂涎万分,但无一个敢动桌上菜肴分毫。 “此间妖类皆是野修,未通教化。 妖类其实也有自己的宗派的,譬如桃神山,譬如天生渊,从那里出来的妖类就要,就要知礼节地多……”王安正自观察时,纯狐姬扯了扯他的衣领,小声同他说话。 显然对方才驴象交战那一幕仍耿耿于怀,还想向王安解释几句。 王安闻言愣了愣,旋即转过头来,同她对视着,正色道:“妖有妖的活法,人有人的活法。 两者没有必要一样。” 193、蜥蜴与雀鹰 “你、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纯狐姬从未听过这样新奇的说法,又觉得王安所言好似很有道理,忍不住再反问道:“那你觉得,人与妖若各有各的活法,互相之间又该如何相处?” “尊重对方的习惯,不干涉对方就可以。”王安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说的真好。”纯狐姬望着王安坦诚明亮的双眼,一时间小心脏砰砰直跳,“奴还从未听过你这样的说法。 奴投寄人身以前,就被家中长辈教导要知礼懂礼。 可是这样种种礼节,也是人的礼节……” “所以你现下和前世的家人长辈可还有联络? 你们九尾天狐一族族类应该是比较稀少的吧?”王安忽然打断纯狐姬的言语,问出了两个问题。 纯狐姬闻言,眼神呆了呆,旋即意识到对方是在向自己套取情报,忍不住白了王安一眼,有些小妩媚:“奴正在和你吐露心声呢。 公子何必那么着急套取消息?” “我是替你着急。”王安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既是为报仇而来,眼下却一直未明示仇人是谁,如何报仇?” “奴家的仇人……” 纯狐姬抿了抿唇,忽然抬眼看向一个方向,口中吐出的声音变得幽冷:“奴家的仇人来了……” 嗯? 王安闻听其之所言,立刻顺着她的目光朝某个方向看去。 就见群妖一阵骚动,随着一声“云霞大尊驾到”的喊声,一个一身杏黄道袍的童子手持拂尘,稚嫩的脸上满是庄严肃穆之色,举步从偏室中走出。 在那童子身后,又有一大腹便便,满面和气的中年男子频频向众妖拱手行礼。 众人受中年男人之礼,都慌忙跪倒。 中年男子所过之处,群妖如被割麦子般整齐跪倒。 王安拉着纯狐姬亦蹲身下去,不时抬头看那远在长桌一端、真武大帝人间天子尊位下的胖大中年男子一眼。 胖大中年在长桌那端落座。 他面上的笑意已收敛尽,一招手,童子即向其奉上金筷银叉、种种餐具。 其目光在长桌上随意一扫,指了指大盘中惊恐挣扎的人参。 童子立刻会意,慌忙走到人参精前面,拿出一张符咒催化出一道冰刀,手持冰刀一下斩过人参最粗壮的参须。 唰! “叽叽——” 人参精猛地惨叫出声! 它的那根参须已在冰刀顷刻斩落,奉于托盘中,呈给了胖大中年。 胖大中年夹起人参须细细品尝,许久之后,面露满意之色:“参不错。” 其随后指了指被浸泡在药液的羊胎。 童子以符咒显化烈火,炙烤一玉盅,玉盅经烈火炙烤就呈现出血丝般的冰裂纹。 以玉盅盛装一颗还在跳动的羊胎,同样为胖大中年奉上。 胖大中年以汤匙搅碎了羊胎,浅浅地尝了尝,道了句:“羊骚味太重了,不好。” 其抬眼扫过战战兢兢跪倒一片的群妖,沉声问道:“这瓮先天开泰煲,是哪家送上来的?” 群妖面面相觑,皆不敢言。 一惨绿蜥蜴妖畏畏缩缩地起身,向胖大中年行礼道:“大尊,先天开泰煲是我,我送来的……” “我知你居于阴暗潮湿之地,少见人类。 所以免你五年不用上缴灵韵丸,只令你为我养出这一道菜肴。 你却这般应付于我?”胖大中年眉毛微扬,脸上的和善可亲刹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见之即觉得彻寒的阴冷! 惨绿蜥蜴妖惨叫一声,立刻跪倒,连连叩首:“大尊息怒!大尊息怒! 是小妖不懂厨艺,小妖给您赔罪!” “如果赔罪有用,那要我的断命斧做什么?”胖大中年忽然又笑出了声。 轰隆隆—— 随着他的笑声,一股恐怖气息霎时于其头顶聚集,显化作一柄鲜血淋漓的大斧,斧头一端被缠绕筋膜血丝的骨臂手爪握着,霎时提至惨绿蜥蜴妖头顶,一斧重重劈下! 这一瞬间,王安顿感蜥蜴魔周身尽被一种阴冷波动缠绕,禁锢在原地不得动弹。 斧刃直直落下,它却只能望之惨叫! 轰! 蜥蜴魔直被这一斧立劈两半,鲜血精元大部分皆被断命斧吞噬去,少部分溅在了周围妖类的面上,更叫它们骇恐不已! “呜呜呜……” 众妖尽皆噤声之际,大堂一角却传出了低低的哀哭声。 哭声顿时引起了胖大中年云霞大尊的注意,他抬眼往那个角落看去,阴沉问道:“谁在哭?” 方才与母象妖交丨媾的青驴妖蹄子化作手爪,一把将角落里的雀鹰妖提到了云霞大尊跟前,谄媚道:“大尊,是它在哭。” “呜呜呜……”雀鹰妖因被青驴妖钳制住,难以挣脱,惊惧之下哭声更大。 云霞大尊将它抓来,神色有些玩味地道:“雀妖,你哭什么? 蜥蜴以雀鸟为食,它死了,你该开心才对。 又悲伤什么?” 雀鹰妖更是惶恐,但云霞大尊问话,它不敢不答,于是断断续续道:“绿鳞、绿鳞大哥虽是蜥蜴,但心地善良,除了吃他自己养的羊,从来不伤害我们。 大尊,我、我一时悲伤,难以控制,大尊您、您莫要怪我……” “我不怪你。” 云霞大尊摇了摇头,将它放在桌上,深深地看了它一眼:“你既为那头蜥蜴如此悲伤,不妨下去陪它。” 说着,他伸手一指,掌心即有水光凝聚,化为漆黑冰剑,一刹那刺向雀鹰妖的小小脑袋! 正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牛头身影浑身缭绕青灰如石般的妖煞,站在长桌这端,猛然将一道石斧甩向那端的云霞大尊! 同时口中怒骂:“我丨日丨你娘! 人是人他丨妈生的,妖是妖他丨妈生的,都不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它同伴死了它难过,你他丨娘连它难过都不准! 你算个什么玩意! 老子早看不惯你这个瘪犊子人族,骑在我们妖头上作威作福了!” 轰! 在牛头身影怒声咆哮的同时,那柄石斧震破长空,直扫向云霞大尊的头颅! 云霞大尊周身清气缭绕,刹那间凝聚作六柄漆黑冰剑,齐刷刷抵住了飞扫而来的石斧! 当当当! 石斧滞空,与六柄玄冰剑相抗! 力道之大,竟令周围空气都生出了一层层波动! 194、先天本元新年快乐求新年 啪! 胖大中年手掌上清气缠绕,凝聚成一层玄冰手套。 他一手握住被玄冰剑抵住的石斧,将之随手一推,石斧就打着转儿回扫向牛头身影。 “石牛妖,你太猖狂了!” “你胆敢对大尊不敬!” “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青驴妖、象魔、尸妖呼啦啦一片从妖群中扑了出来,各持兵刃气势汹汹地围拢向那头人立而起的牛妖! 牛妖眼中怒火熊熊,左前蹄猛然化作手爪,一把扣住飞扫向自己的石斧! 轰! 它的手爪牢牢抓住了石斧,但自身亦被其上迸发的磅礴巨力反震得周身肌肉乱颤,轰隆隆向后连退出数步! 青驴妖等三头妖类一见云霞大尊随手施为,竟都让实力强劲的石牛妖险些招架不住,顿时气势更加张狂,引领着犹豫观望的群妖尽数扑向石牛妖! 当当当! 一片兵刃震空之声! 石牛妖身后,与它乃是同族的另外三头牛妖挺身而上,与石牛妖并成四角,挥舞兵刃,共对群妖围杀! “收拾这般货色,何须这么多人出手?” “都让开!” 群妖之后,胖大中年脸上又浮现出和善笑意,他一声令下,群妖顿时纷纷退散,使得四头牛妖正对着他。 他伸手拿出一根犹如牛羊脊骨般、手臂长、闪烁黄光的物什,张口对那道脊骨似的物什吐出一口真气。 玄冰真气尽数扑在脊骨物什之上。 此物刹那涨大,化作一条数丈长的黄鳞片大蟒,这大蟒头颅乃是犬牙极长的人面头颅,浑身布满尖刀似的倒刺! 它厉声尖啸,一刹那穿破虚空,猛然盘旋向四头石牛妖! 唰唰唰! 人头黄鳞大蟒浑身密布的刀刃齐齐抖颤,一刹那将四头石牛妖浑身缭绕的青灰色妖煞斩成粉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绕四头石牛妖直接盘绕了数圈! “啊啊啊——” 四头石牛妖浑身皮毛被尖锐刀刃切割开,鲜血霎时汩汩而流,皮开肉绽,顿发惨叫之声! 为首的石牛妖手持石斧大力劈砍黄鳞骨蟒,每一击都令黄鳞骨蟒浑身刀刃齐颤。 然而纵是这般猛烈的劈砍,却也未能减弱黄鳞骨蟒的束缚分毫! 嘎吱吱—— 黄鳞骨蟒疯狂收紧身躯,周身尖刀洞穿了四头石牛妖,一瞬间撕扯得它们肉身面目全非,当场有两头石牛妖被尖刀割断喉咙、刺破心脏,就此毙命! 鲜血在石牛妖们脚下汇集成一汪血泊! “哈——” 黄鳞骨蟒的人头将血盆大口撑得直比磨盘大,一口将一头石牛妖尸身吞进了口中,无尽血气霎时缭绕其周身骨骼,使得周身尖刀更加凌厉,越显残酷! 为首石牛妖方才出于一时义愤,怒而向云霞大尊出手。 它本以为自己潜心苦修多年,总可以与云霞大尊一争高下。 未想到对方进境更比自己快了数筹,出手即将自己镇压,自己还牵累了几个同族! 它双眼登时血红,长声哞叫,疯狂拉扯人头黄鳞骨蟒,即便周身被尖刀撕扯得鲜血淋漓,亦未有丝毫停下动作的意思! “呵!” 云霞大尊坐在桌前,眼看石牛妖还一副不肯屈服的模样,嘴角一勾,冷笑声中左手五指攥成拳头。 随着他五指紧握成拳,周围元气霎时汹涌如潮,水行元气纷纷被调动,顷刻间于挣扎的石牛妖头顶汇集成一方大印,在他拳头猛然按压下,水元大印亦轰然盖落! 咚! 水元大印与挣扎石牛妖头颅相碰,顷刻间浮现道道裂痕! 石牛妖却也被这一击砸得跪坐在地,前蹄踏地,仍想支撑着爬起! 咚!咚! 水元大印又接连两次轰击,石牛妖顿时抵挡不住,终于被轰砸得扑倒在地,眼耳口鼻中鲜血汩汩涌出,变得奄奄一息! 它眼神黯淡,五脏六腑皆在这一击中受了重创,已连开口言语的力气都没有。 “不自量力。” 云霞大尊瞥了它一眼,淡淡评价一句,伸手指了指与为首石牛妖同被黄鳞大蟒捆缚着,另一个还未死去的同伴,与身旁侍候的童子说道:“将它心脏挖来,本尊要和着先天本元一同享用。” “是。” 童子连忙应声,走到那已出气多、近气少,眼看已活不成的石牛妖同伴跟前,化出冰刀,割开对方的胸膛,取下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以冰盘托着,呈给了云霞大尊。 之后,其又将那绑缚着整头有孕母牛的担架推到了云霞大尊跟前。 母牛背脊上的伤口仍在药草刺激下,咕嘟嘟冒着鲜血。 不知是不是因那药草的缘故,它与王安一行先前所见时的样子已然大相径庭。 此时这头母牛浑身皮包骨头,不复先前还算健硕的模样。 童子用冰勺从母牛背脊伤口里挖出一勺如金砂般的物什,盛入玉盅,递给了云霞大尊。 这似金砂般缓缓流动的东西,想来就是云霞大尊所说的‘先天本元’了。 云霞大尊切下一片牛妖心脏,蘸着‘先天本元’,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周围群妖面色垂涎,努力绷住神情,纷纷吞咽口水。 已经奄奄一息的石牛妖悲愤地望着这一幕,眼眶里滚落血泪,牛眼瞪得巨大,缓缓扫过周围群妖的面孔。 它望着妖群中气息强大的那几位,目中流露祈求之色。 然而那些强大的妖类或对它的乞求目光熟视无睹,或报以嘲弄笑意。 没有一个肯出手搭救。 “哞……” 石牛妖低低地叫了一声,希望完全破灭,精气神全无,消沉到了极点。 霞光童子为云霞大尊奉上了一盅又一盅的先天本元。 云霞大尊悉数食用,他原本庞大的身形不断萎缩,圆润的脸上开始浮现道道皱纹,头顶生成一团水元云气。 云气濛濛,助长他的气息攀升。 他的形貌也在这股云气浸润之下,恢复本真容貌,乃是一长须飘飘,仙风道骨的老者。 这副形貌,却让角落里观察着的王安眼神一凛! 他认得这老者! 当日民妇失踪案发生以后,他去府衙当值,见过府尊胡瑞祥带一众供奉正从自己面前经过。 当时胡瑞祥与一老者相谈甚欢,称其为郭院主。 那老者正是当下的‘云霞大尊’! 郭院主是云霞大尊?! 供奉院首脑,竟是云头山群妖头领?! 195、大坛 供奉院首脑,竟是云头山群妖头领?! 一念起,一股寒意霎时从王安尾椎骨升起,直冲脑顶。 这一个瞬间,他联想了许多。 经过神化府多番调查,已然确定南郡诸多偏僻村庄里,皆有这般奉祀童男童女于所谓神灵,以祈求所谓神明庇护的‘传统’。 如此祭祀,基本上每隔三年都会出现一次。 村民百姓绝对不知道,他们所奉祀的神灵都是妖魔! 然而这些妖魔虽有灵智,但王安亲自灭杀几头之后发现,它们的灵智也不算高,与墨云远远无法相比。 以它们的智力,绝对想不出这样蛊惑村民,令村民自愿献上子女,且每隔三年定期‘收割’,以保证童男童女源源不断的法子。 此一众妖类背后,必有幕后黑手! 王安已然推断出,幕后黑手极可能就是霞光洞中的云霞大尊。 然而他却没想到,这位云霞大尊竟是人类? 还是供奉院院主?! 人类修行者同妖魔一同瓜分压榨孤苦百姓,连他们的血脉后嗣都不放过,都要榨干净最后一丝价值?! 王安浑身血气翻沸,怒火熊熊而起。 在他身畔,眼眶红红的纯狐姬第一时间感应到了他的异常,立刻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言语:“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我无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诸般情绪。 眼眸变得幽深,目光投向纯狐姬,低声道:“云霞大尊此人实力极其强横,你觉得他应在什么层次?” 武夫判断修行者的层次还是较为困难。 毕竟隔行如隔山。 因而王安拿捏不准云霞大尊的实力境界。 他只觉对方比唐云鹤要强,比鲁高游三兄弟要强,或与铁刹山五鬼仙旗鼓相当。 纯狐姬对云霞大尊却比王安更了解一些。 她闻言顿了顿,眼眶里尤见泪水,抽噎着道:“他杀害奴家母亲之时,已经是外景初期的修为。 而今看他能操纵体外诸气,演化种种法门,应该已经外景圆满了吧。” “他杀害了你母亲?!”王安闻言微惊。 纯狐姬之母必然是涂山九尾遗脉,一尊有些寿数的九尾天狐,郭冠也能灭杀? “嗯。”纯狐姬点了点头,但他看神色,知其显然是误会了什么,眼神黯淡地解释了一句,“奴家今生的母亲,是一位普通民妇。 我们当时是曲屏周围一偏僻村庄的人家,父亲卖炭,母亲做些针线活计维生。 后来父亲上山运柴禾时,失足跌落山崖而亡。 母亲为了供我,也就更加辛苦。 即便如此,仍在某年冬月的时候,被当地的所谓河神要求奉祀童女——就是我。 母亲不愿,把我藏了起来。 她自己守在家中,却被云霞大尊领着两个小妖杀害……” 涂山玉儿说的是她转投人身之后的经历,对其为天狐身时的经历并未涉及。 王安听完她的言语,叹了口气。 望向还在大口享用‘先天本元’的郭院主,更觉厌憎。 郭冠全然不知,自己身份已然泄露。 其将最后一盅先天本元送入口中,与桌上那头已经形销骨立、偏偏还未气绝、满眼泪水与哀求的母牛对视了一眼。 母牛肚子越发鼓胀,内里的牛胎隐隐鼓动,像是将要生产。 “这道先天本元做得十分不错。”郭冠目光在母牛肚子上流连,正犹豫是否打开牛腹,取出最精华部分食用。 服用这道先天本元,令他真气越发被纯化,精神都饱满了许多。 他最终还是把目光从母牛肚子上移开,转而在群妖之中扫视:“谁做的这道先天本元?” “是小妖!” 妖群里陡然传出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 紧跟着,一头青面獠牙,穿着破烂衣袍的‘人’迈着僵硬而诡异的步伐,走近了长桌,向郭冠拜倒,谄媚道:“启禀大尊,这道先天本元是小妖捉了一头将成精的有孕母牛。 禁锢其身,使之腹中牛胎不得降生,进而以五种珍稀药草喂养而成!” 此‘人’先前参与了对石牛妖的围杀。 看似是‘人’,其实是尸妖。 即尸体在某种环境下,不腐不僵,受阴气浸润,从而生出灵智的妖怪。 郭冠对此妖还有些印象,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从衣袖里掏出三颗红彤彤的丹丸,递给了尸妖,笑着道:“这道菜肴做得甚为不错,免你三年不用上供灵韵丸。 另赏你三颗血煞丹,希望三年之后,你能做出更好的佳肴来。” “是! 多谢大尊,多谢大尊!”尸妖接过三颗丹丸,连连叩拜之后退下。 这时,一直侍候在旁的霞光童子走近郭冠身畔,恭敬道:“大尊,吉时就要到了。” “嗯。” 郭冠点了点头,站起身。 随着他起身,群妖都绷直了身躯,眼色更加紧张不安。 “吉时将至!”郭冠目光扫过群妖,开声道:“此次奉祀真武大帝人间天子尊位之仪典,与往年并无不同。 吉时起坛,奉九九童男,九九童女; 其后,请天子受用灵韵,以表你等孝心。谁若拿不出灵韵丸,便将自身性灵作为灵韵,奉于天子。 本尊亲口免除供奉灵韵丸者,现在退至后面; 其三,奉祀完成,你我同享盛宴,共用牺牲!” “善!” “人间天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群妖洪声应答,在一条直通门口的长桌上诸多所谓佳肴牺牲的映衬下,这副场面显得诡异而壮观。 那些被郭冠答应免除供奉灵韵丸的妖类,此时都喜滋滋地退到了最后方。 “吉时已到!” 霞光童子站在角落,高声唱道。 “起坛!” 随他话音骤落,左右两边的房室里,忽然飞出一个个黑漆漆的物什,顷刻间在那尊披发龙袍长脸雕像左右两边叠起数面墙。 黑漆漆的物什乃是一个个到王安小腿高的大坛。 大坛被密封着,不知其中有何物,唯有一股奇香萦绕。 王安仔细数了数,发现左右两边大坛组成的墙壁皆有九面,每一面墙由十一个大坛组成。 因而左右两面,各有九十九个大坛。 九十九?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一霎变得狞恶! 196、坛中之物 群妖噤声,战战兢兢、整整齐齐立在后方,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云霞大尊——郭冠站在两堆坛墙的中间,手中捏着一张金箔,金箔上一个个血色字迹如蝌蚪般流动,乃是一篇祭文。 他将祭文一字不落地念完,朝着立于坛墙之后,威严莫测的真武大帝人间天子像跪倒。 口中高呼:“伏惟尚飨!” 众妖纷纷跟着拜倒,一齐山呼:“伏惟尚飨!” 咚! 它们与郭冠动作一致,皆向那尊真武大帝人间天子像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而王安等五人并未附和众妖的动作。 静静站在原地。 于是就显出了他们的特殊。 王安眼神狞恶,紧紧盯着那尊受众妖叩拜的真武大帝人间天子像,忽又转过目光,看向供奉给这尊神像的两面坛墙。 咚! 郭冠领群妖磕过最后一个头,仍然跪倒在地,并未起身。 在这个刹那,那立于最上首俯视群妖以及王安的真武大帝人间天子像忽然爆发出一层层金红的光! 辉煌灿烂! 堂皇大气! 正大光明! 仿佛聚集人间万千权柄于己一身! 神威如海如渊! 角落里与马化神并排立着的熊山君眼望着那尊神像爆发出的威严帝王气,目露惊讶之色。 金红之光向外扩张,一下渲染得神像脚下左右两边的一个个大坛晶莹剔透,渐渐显露出了坛中物什—— 熊山君眼神转向坛中之物,眼中的惊讶刹那转化震怖。 仿佛看到了某种惨烈的、恐怖至极的、突破他见知的景象! 马化神的眼睛一刹那变得血红! 站在群妖后侧的白驴仙毛发耸立,辛苦伪装好的妖类形态顷刻破去,显出人类真面! 纯狐姬与王安站在群妖正中间,目光一接触到坛中之物,脸色霎时惨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畜生啊!畜生——” 马化神怒声嘶吼! 那左右两堆坛墙,每一个坛子之中,皆有一个个浑身不着衣物的孩童! 他们肤色惨白,浸泡在不知名药液中,已然全无生机! 每一个童男童女脸上,都凝固着惊恐与惶惑! 左右两堆大坛,各有九十九个。 仅此一次祭祀,就致使一百九十八个孩童命绝惨死! 真武大帝人间天子——这是什么神? 天一道出来郭冠这种东西,这又是什么道统传承?! 王安心脏狂跳,一道道青筋从脖颈上浮现,攀爬过他的太阳穴、额头,令他的神色更加骇人! “动手吧!!!” 熊山君一刹那高喝出声,同时双手虚抓,一霎放开,掌心骤放两道电蛇,直将身前望着坛中孩童流口水的两头羊头怪轰杀! 马化神飞身扑出,口中诵出咒令:“电光飞猛焰,雷火烈天庭! 号令传诸天,诛伐用六丁! 火六丁,速显真灵! 急急如律令!” 嗡嗡嗡! 他通身真气霎时自眼耳口鼻之中散溢而出,瞬间投注于下方妖群之中,六尊披覆甲胄的天丁如流星坠地,浑身燃烧烈烈恶火,手持金瓜大锤,登时砸死数头妖类! “人类修行者!” “有内鬼!” 变故突生,群妖霎时乱作一团! 跪在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相之下,闭目念念有词的郭冠,却对后方骚乱犹如未闻,眼皮都未抬一下! 其身处于金红光芒正中,自身仿佛被加持以无边神威,难以揣度! 身后种种骚乱,皆不被其放在眼里! 王安在熊山君传递出动手信号的一刹那,他浑身雷电缭绕,顷刻间踏足战魔第一档状态。 雷光轰烈,周遭群妖皆不敢近身。 他盯着郭冠的背影,寒声开口道:“郭冠,你忝居南平府供奉院院主之高位,却供奉邪神,戕害人类幼童不知多少性命。 你可配做人?” 在王安唤出其名的刹那,郭冠背影微动,听完王安所言,其冷冷一笑:“邪神? 真武大帝乃为道门正朔尊神。 其之人间天子化身,亦为天下一等一尊贵化身。 说祂是邪神,是你太没有见识。 你意图扰乱奉祀,污蔑尊神,你不该活着。 丁渺,郑青。 诛杀此贼!” 轰!轰! 郭冠话音落地,一青驴妖浑身缭绕青黑煞气,一尸妖周身燃起猩红煞气,一左一右向王安交攻而来! 此二妖方才就为郭冠围杀石牛妖,助纣为虐,是众妖中对郭冠最为拥趸的那一类! “小贼,死来!” 青驴妖丁渺咧嘴狞笑,露出一嘴泛黄的板牙。 它摇身一变,化作一股有诸多魔头于内中盘旋呼啸的青风,恶风扑向王安的刹那,滚滚魔头就尽数冲刷向了他! 趁着丁渺正面迎战王安的刹那,尸妖郑青双脚一跺,身形骤然扎入泥土之中,顷刻间消失在王安眼前! 迎着那冲刷而至,纷纷张开血盆大口的魔头,王安骤出一拳! 轰! 拳臂雷光拉扯,一瞬间爆发出无坚不摧的气势! 雷电过处,诸般魔头纷纷破碎崩解,化作飞灰! 青风消无。 青驴妖的身形倒飞而去! 它的头颅被王安一拳轰去了半边,在倒飞去以前就已命绝! 咚! 感应到脚下忽然传出一阵奇异波动,王安收拳的刹那,想也不想一脚重重踩在地面! 轰隆隆! 岩石地面以他的脚跟为中心,乍然浮现道道裂缝,蛛网般向四周疯狂蔓延! 磅礴劲力汇同狂暴雷光尽数涌入岩石之下! 轰轰轰! 劲力迸发! 一块块土石崩飞坟起,在石缝之间,有汩汩腥臭黑血冒了出来! 尸妖郑青直接被王安一脚踩死! 噼啪! 王安浑身大筋拉扯肌肉,周身浮现一层带有狰狞倒钩的金红鳞片,背后更生出一道龙尾。 龙尾曳空,发出声声震响! 他浑身血气勃发,燃烧如炎,凡是临近自身的妖类无不被这蓬勃血气灼烧,连连惨叫退避! 一股股灰白神气自他眉心流溢,覆盖周身,又于其脑后乍然凝成一轮神日。 昭昭神日与炎炎血气同放光热! 一头头靠近他十步以内的妖类尽皆浑身燃烧烈火,顷刻间被这股火焰焚烧成黑炭! 踏踏踏! 王安迈步前冲。 沿途撞中妖魔尽皆四分五裂,化为焦炭! 纯狐姬跟在他的背后,望着那道金红背影,美目中异彩连连。 唰! 临近郭冠的一霎,其身畔侍候的霞光童子身形骤然拔高,化作一筋肉虬结、人身而虎头的妖魔,其抓起一道长柄冰刀,一刀朝王安立劈而来! 197、更陈王奋起挥黄钺 当! 王安随手一抽,即抽出一道盘满黄鳞大蟒的方天画戟! 画戟横扫,与霞光童子劈来的冰刀对拼一记! 一股磅礴巨力汇同雷光刹那传导过霞光童子的冰刀,缭绕其周身,反震得它踉跄后退,半边身子都无力发麻! 踏! 王安再向前踏出一步,方天画戟直如乱鸿飞过虚空,在半空中划出无数道残影,道道残影尽落在霞光童子之身! 嘭嘭嘭! 轰轰轰! 霞光童子被雷光大戟抽打得皮开肉绽,乱鸿飞过之后,它就化作了一堆烂肉,在地面上四散去! 这一切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王安自开始冲阵到灭杀霞光童子,亦不过只是几个起落的功夫! 他已至郭冠近前! 嘎啦啦—— 王安单臂擎起方天画戟,手臂上大筋拉扯,肌肉发劲,片片金鳞耸立,雷光如银蛇缠绕整条手臂。 轰! 他猛然朝前刺出方天画戟! 画戟爆发出漫天惊羽,贯穿虚空! 千鹤天冲,暴雨梨花! 大戟直朝背向王安的郭冠心脏刺穿去—— 然而在距离郭冠七尺之地时,一层玄色水元汹涌而起,包围郭冠周身,形成一团护体真气,大戟抵在郭冠护体真气之前,竟难寸进半步! 嗡! 强猛劲力裹挟雷光冲击在郭冠护体真气之上,生出一层层涟漪,引得这层玄色光幕都震颤不休! “龙脉气息……” “雷祖法诏真种……” “人龙血气……” “如此强盛的神魂……” 郭冠依旧背对着王安,低声自语,却将王安的一重重底牌尽数揭开。 他周遭涌动元气,推动他转身面向王安。 目露奇光,盯住王安,嘴角挂着诡异笑意:“本尊大概知道你是谁了。 你是神化府监察使? 府尊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啊,你拥有这些强悍的手段,他都一概不知。 幸而你来了,幸而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 那这些,就都是我的了!” 话音落地的同时,郭冠背后的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神像双目骤地放射出刺目金光。 一滴金液外放奇异气息,自神像眉心霎时滴落。 正落在郭冠头顶! 郭冠在这一刹那,顺势朝王安推出一掌,一掌出,天地元气尽被调集,汹涌如潮,内中隐隐浮现龙吟之声! “小心啊!” “退后!” “魔狰氏,快退后!” 这一瞬间,熊山君、马化神、白驴仙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震开与自己纠缠的妖魔,向王安厉声呼喊! 莫名气息一刹那充斥于霞光洞大堂之内,群妖尚无所觉,纯狐姬却突地脸色煞白,似是被重锤砸在心脏上,猛地踉跄后退,吐出一口鲜血! 当当当当当! 洪钟大吕! 一方丈二高的金色手掌骤自郭冠背后浮现,穿过了他的身躯,为他披上一层金光,在钟鸣声中,轰然推向王安! 浩瀚、威严、仿佛无法抗御的气息缭绕那一方金色掌印,掌印五指上隐约有四爪行龙盘绕! 掌印尚未临近,王安就骤感心脏如被攥住,背上扛着一座大山一般,仿佛自己身处于某种气机包裹之中,丝毫无法脱身! 这是什么?! 他奋力张目,看向对面脸上挂着诡异笑容的郭冠! 他的目光越过郭冠,看向其背后越发显得神威莫测,正大光明的真武大帝人间天子像。 两堆坛墙,无数无辜孩童在这个瞬间,仿佛淌出了眼泪,他们的尸首就在这正大光明遍照之下! 一团烈火在王安胸膛中轰然爆裂! “你是什么神?! 你算什么神!” 在那股莫可抗御的气机包裹之下,他浑身雷光寥落,金红鳞片纷纷崩飞,身躯鲜血长流! 轰轰轰! 煌煌阳五雷真气刹那间自他体内勃发,遍及周身,化为一层札甲,令他瞬间踏入战魔第二档-天丁状态! 但他实力攀升愈快,包裹周身、压制自身的气机就越发强横! 金色大掌印越发临近,其上四爪行龙虚影清晰可见! 一座山、两座山、十座山压在了他的背脊上! 嗤啦!嗤啦!嗤啦! 雷光札甲爆碎,王安周身皮膜骤然裂开,显出一道道血口,遍及周身! 他的身躯越发破烂,但脊梁却在身躯伤势愈来愈多的情况,挺得愈来愈直。 他单臂擎大戟。 他刺出了那杆方天画戟! 更陈王奋起挥黄钺—— 大戟穿空,直与那道金光大掌印碰撞! 一点金光在二者交击之处迸发开来,化作一道道四爪行龙气,疯狂向四周扩散! 轰轰轰! 不知多少妖类在这龙气爆发之下被波及横扫,化为一滩滩烂肉! 无数大坛纷纷破碎,未名药液四处泼洒! 长桌四分五裂,桌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先天本元’有孕母牛被石桌压住,它这时忽然爆发出最后一丝气力,奋力哞叫:“哞——” 它竟要在这种时候,拼尽性命,诞育下自己的孩儿! “哞——” 被水元大印砸得无力趴伏的石牛妖,此时竟也恢复了些许气力,它奋力以前蹄支撑着,紧跟着整个身躯猛然站起! 它满眼血泪,垂目四顾,四周皆是自己兄弟们的尸骨。 “哞!” 石牛妖悲愤怒吼,抓起地上散落的一柄朴刀,一刀劈翻了一头朝自己这边没头没脑奔逃而来的妖类,眼神随即望向了那金光爆发之处,那道鲜血淋漓,被四爪行龙气疯狂撕咬的身影! 蹬蹬蹬! 它冲了过去!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啊啊啊啊——” “我的爪子!我的角!” “吼!” 霞光洞大堂满地血污,四壁溅落有妖类的鲜血内脏,灯盏上挂着一条羊腿,角落里倒下半具豹尸,还活着的、未能逃出去的群妖悲惨嚎叫,后又被冲袭来的四爪行龙气夺去性命。 唰! 纯狐姬手中显出一柄宝剑。 她以指尖渗出一滴血珠,抹在剑上,宝剑登时被一层玄青色光芒覆盖,迎面斩向冲袭而来的一道龙气。 剑刃划过,那无可抗御的龙气竟被她的剑刃抵住,玄青色光芒逐渐侵蚀染化整道龙气。 嘭! 龙气崩碎! 她随即抬眼望向王安所在的方向,那里被金光淹没,她什么都看不见。 纯狐姬紧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克服住内心无法言明的恐惧,硬着头皮朝金光爆发之地-王安所在之处挤了过去。 198、王气大手印 哗哗哗! 金光暴动,条条四爪行龙恣意狂舞,张开龙口啃咬王安周身流转的阳五雷、人龙血气! 他体内髓沙冲荡,雄厚血气随着血液流转全身而一层层漫溢出来,与周身雷光相合,耀发烈烈血火,更在抵御四爪行龙气的啃咬,甚至将几条四爪行龙焚烧成金气,纳入自身! 辉煌金光之内,王安身形挺立,方天画戟死死抵着金色掌印。 自身化解四爪行龙气息的啃咬,终究太过勉强,反而是金色掌印爆发出的四爪龙气越发汹涌暴动,啃碎了他周身雷光札甲,啃噬得他周身缭绕的血火逐渐黯淡! “此为王气大手印。 王安,你既为尚国朝廷官员,自受人间天子掌控约束。 人间天子降下惩罚,你乖乖受着即是。 越是抗御,你自身下场便越凄惨!” 王气大手印之后,郭冠盘腿坐在虚空中,周身一层层水元冲刷,将他身影衬托得愈显神秘莫测。 他盯着周身血火拔升,猛然将一道王气撕扯粉碎,炼入己身的王安,眼底一抹骇色一闪而过,依旧维持着淡淡面色,同王安徐徐说话,意图劝服王安。 天一道为成就一尊神明,为建立‘地上道国’的图谋,堪舆王气,收束尚国诸地山脉水势,集庙堂四品及以上群臣之力,终于为‘人间天子’初步炼出了王气! 成就此气,可以掌控一国气运兴衰! 此气不比元气、真气等天地之气,凡在其挟裹中之人,皆受其约束牵制,绝无半分逃脱掌控之可能。 并且,王气只受特定一人之掌控。 就连郭冠也得虔心叩拜,才能请人间天子降下‘王气金液’,显化王气大手印! 然而当下,郭冠却看到王安以自身气血,生生扯碎了十数道王气,并将它们炼化入体! 这是什么怪胎? 莫非是因王气如今尚且未完成炼成,只是半成品,所以王安能勉强抗御王气威能? 可纵然他能勉强抗御,缘何又可将王气炼化? 郭冠并不知道,于王安的最强之躯而言,天下间不论何种气,在身体濒临极限的时候,都可以成为维持自身运转的养料! 炼精化气,练气化精! “狗屁的王气!” 王安双目中有一个个金色雷光符文聚结,瞬息间将他双眼渲染得金光灿灿,内中隐约有雷道轮盘转动! 他长声怒吼,一虎首人身虚影瞬间震开虚空,于焉降临。 此时,王安通身血气、神气、阳五雷真气纷纷凝合为一,他的脸色亦变得狰狞无比:“郭冠! 我誓杀你! 我誓杀你!” 轰隆隆—— 虚空仿佛裂开了一个窟窿,滚滚电浆雷光散溢开来,包裹住王安周身,震碎了啃咬他周身血气的条条四爪行龙,炼王气于己身! 他掌中方天画戟之上,黄蟒沐浴雷光,生出双角,化为蛟龙! 轰!轰!轰! 方天画戟连连挥舞,狠狠砸在王气大掌印之上,将王气大掌印砸得摇颤不休,其上浮现道道裂痕! “疆良投影!” 郭冠面上惊骇之色再难遮掩,猛然惊呼出声。 轰隆! 在他声音落地的同时,王安手中方天画戟直接化作了一道雷蛟,挟裹千钧之势,狠狠贯穿了王气大手印! 灿灿金光皆如风吹云雾,四分五裂,顷刻散去! 条条四爪行龙气皆疯狂逃窜,涌向郭冠背后的真武大帝人间天子像! 哗哗哗! 王安周身神气与血气交汇,化作一道道斑斓虎爪,猛然拉伸,贯穿虚空,攥住一条条四爪行龙气,皆将之拉扯回来,捏作粉碎,俱灌注入王安体魄之中! 咚咚咚! 他心脏跳动之声震彻霞光洞大堂,通身血液疯狂奔涌,浸润髓沙,亦令髓沙色泽渐趋霜白! 但四爪行龙乃是王气之化现。 王安只可勉强吞噬稍许,而今得到如此海量的王气灌注,副作用登时显现。 他周身本已渐趋弥合的血口,此时又纷纷裂开,甚至比先前更加扩大,鲜血于其脚下淌成了一汪血泊,周身筋肉无不被王气撕扯摧残,断裂无数! 之所以还能搏杀,甚至强悍更胜从前。 盖因心中一口气支撑,因疆良虚影投寄自身,令自身短时间内忘记了疼痛,爆发出数倍于先前的战力! “郭冠,死来!” 怒吼声中,王安大戟贯穿虚空,杀意汇集,雷光轰烈,直取郭冠头颅! 郭冠口中念念有词。 在他发出咒令的刹那,诸般水元集结,九层指许厚玄冰墙壁瞬间于身前凝结,又被方天画戟刹那间统统贯穿! 大戟甩动,九道玄冰墙裂成无数碎块,统统崩飞! 刷啦啦—— 戟刃临近郭冠身形的刹那,汹涌真气自其周身穴窍奔涌而出,推动他自身不断后撤。 同时,他张口一吐,一道黄气即从他口中飞出,迎风涨作人头骨蟒,浑身尖刀似的鳞片纷纷怒张,相互叠合,形成一面巨盾! 轰! 戟刃刺在人头骨蟒叠合形成的鳞片上,发出一声巨响! 蛛网般的裂缝以戟刃触及刀片盾牌的那一点为中心,一瞬间向四周扩散! 轰! 方天画戟回撤,下一瞬亦更狂猛的力量劈在刀片盾牌之上。 刀片盾牌直被轰成两半! 骨蟒的那颗人头冲天而起,嘶吼着啃咬向王安! 王安眼中金光烈烈,一拳照着飞头轰了过去! 咚! 飞头打着旋儿倒退,又在倒退过程中崩灭作烟尘齑粉! 刷刷刷! 王安大步迎向郭冠,大戟连续向着敌手穿刺。 然而郭冠身形飘忽,驾驭元气而行,速度极快,王安大戟连刺出十余次,竟连其一片衣角都未碰到! 郭冠注视着王安的身形。 看到对方在一次次大戟穿刺之下,周身裂开的血口越来越多,精神状态也不似先前那般平稳。 他嘴角勾起,露出笑容。 此獠招引疆良投影加持己身,看似凶狂万分,将自己都暂时压制住,甚至打碎了自己一件法宝。 但其并非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此贼的神魂正逐渐被疆良投影侵染,其之攻杀凶狂万分,但也失之精准。 其要坚持不住了…… 这时,一个声音在王安背后蓦然响起:“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汝身!” 金光神咒! 199、阴5雷摄邪镇狱大咒 白驴仙赵猛矮胖的身形立于王安背后,以极快地语速诵出咒令。 他舌下压着的几颗上品补气丸瞬间化散,一股药力尚未在体内散溢开,便随着通身真气一同脱离了自身。 嗡! 细微鸣颤声中,朦朦如金砂似的光芒笼罩王安周身,浸润他的筋骨皮膜,皮肤上一道道血口瞬间被修补闭拢,雄浑精气重新充盈于体内。 肌肉筋骨更似被千锤百炼过的真金,不朽不坏! 金光神咒加持之下,王安肉身直接化作金刚不坏之身! 此咒威能强横,乃是白驴仙的撒手锏。 其施展出此道咒令,体内真气瞬间消耗一空,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直觉得眼前天摇地转,忍不住踉跄后退! 嘭! 他身后浮现出一道壮硕的牛头身影。 正是石牛妖。 其一手托住了赵猛向后倾倒的身躯,角落里一只雀鹰飞了出来,鸣啼着吐出一颗绿色丹丸:“给他吃,给他吃。” 石牛妖遍生毛发的大手接过那颗丹丸,就给头脑昏眩的白驴仙服食下去。 一团暖意在白驴仙腹中化开,体内始有涓滴真气汇集。 他视野重又清晰起来,顿时看见一个硕大的牛头瞪着大眼珠子与自己对视。 “嘶——” 白驴仙倒吸一口凉气。 熊山君、马化神两道身影从他与石牛妖、雀鹰妖的左右掠过。 “火六丁,去!” 马化神一跃而起,指向下方挡住纯狐姬去路的几头妖魔,他周身环绕的六团火光纷纷炸开,化作六尊火中天丁,落地即挥舞金瓜大锤,横扫向几头妖魔。 熊山君越过马化神的身影,背后呼啦啦飞出五面令旗。 其紧盯着前方同郭冠厮杀的王安,手中结印,口中念咒:“天为象,地为相,化楼台,召狱将; 立牢眼,变铁床; 千斤锁,万斤杖; 摄邪拿祟,阴五雷大狱,急急如律令!” 轰轰轰轰轰! 他背后飘扬的五色令旗霎时间爆发出五团五色雷光,以东南西北中五大方位盘绕而起,骤地降临于郭冠头顶。 五大令旗化作五道缠绕雷光锁链的狱柱,轰然夯入石缝,道道雷光锁链交织成网,直将郭冠兜罗其中! “阴五雷摄邪镇狱大咒!” 郭冠堪堪躲过王安一次戟刃横扫,不复先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从容,衣袖被戟刃斩过,碎成了数条。 其陡见五大狱柱降临,雷光锁链形成网罗,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眼中惊色更甚——金光神咒、阴五雷摄邪镇狱大咒都被王安的同伙用出来了! 王安背靠什么势力?! “死来!” 在其动念之际,一道金铜所铸的身影踏足雷光电狱之中,方天画戟搅动风云,一戟横扫过郭冠胸腹! 郭冠胸腹向后一塌,以挪骨移肉之法硬生生躲过了这一次戟杀,但后背被几道雷光锁链抽打,背后护体真气登时破碎,一道道雷光趁势而入,在他皮膜上撕扯开几道裂口! 疼痛入脑,郭冠登时震怒! 其眼光一扫,扫过被火六丁护持的纯狐姬,越过赶上来的马化神,一瞬间盯住在石牛妖搀扶下,总算站起来的白驴仙赵猛。 “让本座来看看,你们这个团伙可是真能精诚合作,舍生忘死?” 郭冠冷冷一笑,手势一变,掐出‘灵官印’。 即以自身真气流遍全身,与外界滚滚元气相合,交相流转,口中同时心念咒令:“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 巨天猛兽,制伏五兵; 五天魔鬼,亡身灭形; 吾在之处,万神奉迎! 急急如律令!” 哗哗哗哗! 真咒沟通天地法相,诸般元气如怒潮翻滚,冲荡五大狱柱形成的阴五雷大狱,使得雷光电网顿发激烈声响。 真武大帝人间天子像释放出道道白光,包容郭冠之身。 五种威严莫测之气息在他背后合汇滚滚水元,登时凝聚成五柄神剑,神剑绽寒光,剑刃朝天,立于郭冠背后,尤似孔雀开屏! 他一身尽被白光包裹,白光之中,隐现狮虎豹熊牛五大凶兽之形,诸凶相加持其身,使之陡然具备沛然威力! “来!” 郭冠手掌朝天一招! 轰隆!轰隆!轰隆! 头顶虚空震动,一柄由血淋淋手臂骨把持的断命斧浮现于其中,五大凶兽共同于断命斧之后显化,催运这柄气兵大斧,照着阴五雷大狱重重斩落! 轰! 一斧劈过! 无边血光如海翻腾! 五大狱柱轰隆隆倒塌,雷光锁链碎裂一地! 五面阴五雷大狱令旗之中,有三面直接被这一斧斩成了粉碎! “哇!” 与五道阵旗法宝心神相连的熊山君,亦是心神受创,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从他的面具下滴落,难见他真实表情。 他毫无犹豫,瞬间召回剩下两道令旗,左手在虚空一抹,七柄缭绕雷火的飞刀排成一排,在他身侧浮现,他再掐法印,再发咒令:“电火烈摄,南方火君,飞度万丈,震飘八方! 真符化形,速显真灵。 急急如律令!” 熊山君体内,三成阴五雷真气霎时如瀑布般淌出体外,一阵烟岚似地转移至七柄‘烈火雷击飞刀’之上。 双刀向前直冲,化为一对火龙眼目,雷光缭绕成细鳞飞爪。 之后跟着五道飞刀,组成了雷火龙身躯! 轰隆! 雷火龙昂首冲开了霞光洞大堂穹顶,下一刹那直接俯冲向被层层水汽盘绕,重组成护体光膜,同时由白光浸润,恍如一个光人的郭冠! 趁此机会,熊山君躲进角落一口气连吞下数颗疗伤回气丹药。 滋啦啦! 雷火龙贯空而来,电火烈摄! 唰! 却在此时,郭冠骤然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断命斧随他身形一同避过雷火龙之剿杀,下一瞬骤然掐动印诀,操纵断命斧朝白驴仙直斩而去! 轰隆! 断命斧劈开无穷元气,一瞬间铺满白驴仙的视野! 他的大脑霎时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狮虎豹熊牛五大凶兽虚影于郭冠背后浮现,神色狰狞,更将五种险恶气息推运入断命斧中,以至断命斧速度更快,漫溢之气息越发凶邪! 尚未临近白驴仙,已让他觉得体内真气在无声息间被大斧抽走! “谁能救你?!” 郭冠张狂大笑! 轰隆! 漫天金光摇碎,一道雷蛟盘转而来! 200、剑丸 当! 雷蛟同竖劈而来的断命斧骤然相撞,齐放金铁之音,元气爆发,鸣颤声震耳欲聋! 断命斧打着旋儿倒飞而去! 郭冠脸上张狂之色瞬间凝固,瞪着眼睛望向下方,看到了金光包裹中的王安。 他已如一尊金铜雕塑,冰冷沉默,杀机毕露。 滋啦啦—— 王安单臂擎起方天画戟,大戟上重又有煌煌阳五雷真气盘绕,再度演化为一道雷蛟。 踏! 金铜身影瞬间拔地而起,方天画戟直劈向郭冠,凌厉杀机彻底爆发出来,浑身破碎金鳞包裹的王安,在郭冠眼里就是一尊凶悍,气势磅礴! “纵有金光神咒加持,你又能撑得了多久?!” 郭冠心底惊惶一闪而逝,下一刻即为自己竟对王安这般小人物产生畏惧而恼羞成怒,他厉声啸叫,手掌一拨,五大凶兽即催运断命斧挡向王安的方天画戟! 当! 断命斧堪堪抵住了王安这一记。 但这道气兵之上裂纹弥补,与之气脉相连,心神所系的郭冠也顿感周身真气震颤。 其垂下袖袍,悄默声地摸出了一颗金灿灿的丹丸。 随其真气流入丹丸之中,丹丸即慢慢溢出一缕缕剑丝,纯金色泽渐转为金红之色。 此为一粒剑丸。 剑丸之凌厉快速更超过飞剑,能凝练为剑丸法宝的东西,或为诸气之精、或为五气之精,最次亦当为‘血丹境’的大妖之血脉内丹。 血丹境妖类,正对应人类修行者的‘外景境’。 郭冠这一粒剑丸,便是其巧借真武大帝人间天子之威能,诛杀了盘踞于这霞光洞中的真正云霞大尊,取其血丹祭炼七年而成。 即便祭炼七年,这粒‘水火剑丸’亦只是初步炼成。 每次催使,都需以真气温养稍些时间。 在郭冠释放真气温养水火剑丸的当口,王安气势勃发,血气如火如荼,背后疆良虚影几乎凝若实质。 它怒声啸叫,顿令王安外放杀意倍增。 王安的双眸已由黄金色泽转为棕黄之色,宛若一双虎眼。 他眉心漫溢的神气化作一道道虎爪,穿梭于周遭虚空,不管不顾地掠夺种种妖煞、元气、五行真气,统统填入自身,再被最强之躯尽数炼化,转为种种精气,流遍周身! 疆良的杀意已然模糊了王安的意志。 只剩一个念头支撑着他,让他不至于彻底迷失在这杀意狂潮中。 ——杀了郭冠! 杀了郭冠! “给我开——” 王安双手持握方天画戟,猛然鼓荡胸腔,爆发一声怒吼! 血气在他口中缭绕聚集,化作一道斑斓鳞片的三丈长蛟,与方天画戟之上盘绕的雷蛟合汇。 一瞬间,天地只剩下他的心跳声! 咚咚! 大戟挥下! 戟刃重重斩在拦在身前的断命斧上! 咔嚓! 开天辟地! 气兵断命斧崩作万千碎片,骤地星散! “哇!” 乃是自身气脉心神之延续的断命斧,就此猝然被王安一戟斩碎,郭冠心神剧震,真气翻腾,交攻五脏,顿时喷出一口鲜血! 其断没想到自己辛苦凝练的气兵会崩毁! 霎时脸色万分狰狞:“恶贼!死来!” 唰! 青红二色剑光自袖中勃发而出,贯穿虚空,不见其形! 当! 剑光直直扎在王安胸膛正中,却被其体表金光防护住,第一个刹那竟未破去金光神咒与王安肉身相合带来的金刚不坏之身! 但剑丸之锋锐非比寻常,王安肉身防御住水火剑丸第一个刹那,周身精气也随即被纷纷调动,往胸口聚集防御。 他周身金光迅速回褪,都聚集在了胸口,抗御那道水火剑光! “人头给我!” 被水火剑光抵在胸口,就似被一头魔象象牙抵着,磅礴力量汇同水火二气交攻肉身,但王安却浑然无觉,趁着郭冠全心操纵水火剑丸,输出真气的时候,方天画戟横扫而出! 唰! 风云激荡! 雷蛟奔走! 熊山君手掐法印,招引雷火龙绕至郭冠后方,抓住这个时机,与王安合力交攻郭冠! 雷火烈烈! 郭冠眼看方天画戟横扫而来,又感身后雷火龙扑杀而至,登时全神贯注,提起通身真元,向后稍稍一避,避过王安方天画戟的横扫。 紧接着,在雷火龙奔涌而来的当口,又是向前一错身,鼓荡真气凝聚护体玄冰罩于侧方,堪堪避过雷火龙的扑杀! 纵然自身仍难免被雷火波及,但因有玄冰罩的护持,反而毫发无伤! “哈哈哈!” 他心下一松,长声大笑。 却在此时,乐极生悲! 那杆去势已尽的方天画戟,竟在这个刹那被王安硬生生调转枪头,戟刃直直劈过郭冠右边肩膀! 唰! 似刀切豆腐! 郭冠右臂齐肩而断! 整条胳膊滚落在地,鲜血登时狂喷而出! “啊啊啊啊——” 其双目瞬间血红,惨叫着朝后退避——雷火龙正与此时卷土重来,一口啃咬向郭冠头颅! “你这等货色也想杀我?!” 他厉声啸叫,伸出完好左臂,左臂瞬间被玄冰真气包裹,化作巨爪,一下扣住了雷火龙首疯狂摇晃! 同时,玄冰真气渗透入雷火龙躯体之内,在郭冠疯狂鼓发真气之下,竟压制住了七道烈火雷击飞刀的飞刀,使七道飞刀听凭己用! 巨大冰霜手爪猛然一扯! 轰隆! 雷火龙穿过半空,直接撞在了王安胸口! 抵在其胸口的那道水火剑光受一整道雷火龙的加持,凶威大盛,一刹那击碎了王安胸口护体金光! 嘭! 凝若实质的金光纷纷炸碎! 为防范这一道水火剑光,王安肉身自觉将所有精气悉数聚集在了胸膛。 水火剑光破去那层护体金光之后,又在下一个刹那破去了王安聚集在胸口的精气! 它余力亦尽! 唰! 郭冠伸手将之召回,盘旋于脚下,化作剑光缭绕周身,托着周身刹那冲至霞光洞外,瞬息间遁逃而去! “火六丁——” 眼看郭冠御剑将去,马化神登时招引来五团火光,就要令火六丁堵住郭冠。 “别追了!” 熊山君断喝出声:“追不上的!” 外景境的修行者可以御剑飞行,出入青冥,以他们如今层次,想要追上一心想逃的郭冠,没有半分可能。 更何况—— 熊山君转头看去,便见王安拄着方天画戟,站在原地,他周身血火褪去,雷光黯淡,疆良虚影亦回归未名之处。 自身精气耗尽,体内千疮百孔。 已然陷入昏迷之中。 嗤啦!嗤啦!嗤啦! 纵在昏迷之中,周身亦在不断裂开一道道血口,鲜血已然干涸,不曾淌出分毫! 201、转磨炼元之阵 “你快些恢复真气,那人乃是外景境圆满的修行者。 其虽被断去一臂,受了损伤,但待其反应过来,极可能再度卷土重来。 以其御剑之速,我们可能很快被他追上!” 熊山君目光扫视过满目疮痍、凄惨无比的霞光洞大堂,沉声同被石牛妖搀扶着走过来的白驴仙说道。 白驴仙立刻应声,担忧地看了浑身伤口、昏迷不醒的王安一眼,旋即盘腿坐下,收束心神,服食丹药开始恢复真气。 “马化神,你去外面放风。 防止那人突然折回偷袭。”熊山君又对马化神说道。 马化神很干脆地点头,收回火六丁,转身就要走出洞府,那只雀鹰妖却振翅飞向了他:“我和你一块防守吧,我能看得更远。” “云霞大尊对你们知根知底,你们与我等搅和到一块,被他看在眼里,可能会拿你们亲族泄愤。”熊山君顿了顿,目光在石牛妖与雀鹰妖身上停了停,沉声道。 二妖仗义出手,他都看在眼里。 对它们的妖类身份也并不排斥。 实际上,悬济府中就有不少妖修。 大家都是为相同目标而聚集起来的万类生灵,没有高低之分。 “我的几个兄弟俱被云霞老贼所杀,我已没有亲族存世,唯有亲自手刃云霞老贼,以报此仇!”石牛妖洪生言语,硕大的牛眼中满是仇恨之火。 雀鹰妖亦道:“我刚刚成妖时,父母俱已老死。 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好。” 熊山君见状,未再多言,只道:“既然你们愿与我等联手,我们守望相助,生死与共,便是一家了。 待到此间事了之后,我会举荐你们加入悬济府。 免除你们身份之忧,令你们有枝可依,不至于做孤魂野鬼!” “多谢!”石牛妖与雀鹰妖闻言都有些欣喜,它们虽未听过悬济府之名,但今既有势力愿意接纳自己,于自己总是好事一桩。 自己以后若是被敌人所杀,还有背后组织为自己报仇或是收尸,这样好事它们求之不得! 熊山君拿出几颗丹药,分于石牛妖和雀鹰妖,助它们恢复元气,养好伤势。 之后,他就转身看向了已被纯狐姬轻放着躺在了一张虎皮上的王安。 纯狐姬已喂王安吃了数颗疗伤养身的丹药。 “情况如何?”熊山君望着王安周身似在丹药效用下弥合的伤口,面具遮住的脸庞上却无任何轻松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同涂山玉儿问道。 涂山玉儿正拿着一盒莹润如膏油的药物,在王安体表裂口上细细擦拭,动作轻柔。 她听到熊山君所言,灵巧妩媚的脸颊上流露安定之色:“我给他吃了胎息玉神丸养其神魂、龙虎大还丹壮其体魄,生生不息丸助长他真气恢复。 现下情况好似好了许多呢。” 听着纯狐姬报出的三种丹丸,熊山君内心有些讶然。 这些皆是上品丹药,他一时都拿不出几颗来,眼下这个似人似妖的女子却能轻易拿出给同伴服食。 可见她财力雄厚。 “看起来确实好了一些。” 熊山君在王安身侧蹲下,闷声道:“但他先前被疆良虚影左右神智,将大量类似人道气运的气息吞噬入体了。” 听到他之所言,纯狐姬为王安擦拭药膏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孔上的表情,依旧细腻而轻柔地为王安擦药,良久地沉默着。 忽然,王安刚刚弥合好的伤口忽又崩裂开。 一丝丝鲜血从裂开的伤口里渗了出来。 纯狐姬的手掌顿时颤了颤,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落:“被气运侵蚀……很难救的…… 怎么办? 怎么办啊……” 她显然对人道气运的恐怖很了解。 王安被人道气运侵蚀这件事,很可能触及了她心底隐藏的一些伤心记忆。 “也不尽然。”熊山君亦觉得王安情况甚为棘手,但却并不像纯狐姬认知的那般,觉得此事全然无解。 他诧异于纯狐姬这样难过的反应,迎着对方突然抬首,望向自己的殷殷目光,斟酌着开口道:“人生在世,常有借势而行,顺流而上之时。 大势抑或潮流,皆是气运的一部分。 可见人虽不能掌控气运,将之完全炼为己用,但善加利用却是可行。 更何况,你看那云霞大尊其不也是以这类似人道气运一般的气息,演化出了那般凶霸绝伦的神通吗?” 纯狐姬思量着熊山君所言。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眉眼间顿时浮现喜色,更让她容貌明艳了三分:“你说得对! 公子他只是吞噬了一些类似人道气运一般的气息入体,这些气息却不一定就完全等同于人道气运! 既不是人道气运,就一定有办法救他!” “是。”熊山君点了点头,看向闭目昏迷的王安,接着道,“魔狰氏底蕴浑厚,有雷祖法诏真种加持自身,相当于雷祖血裔。 其此后好似又得了许多奇遇,隐然有神明与山艮气脉融入自身。 若能调集起他自身诸般底蕴,合汇起来,与那类似人道气运的气息相互磨砺,未必不能将之化解。” “阁下有办法?”纯狐姬眼睛发亮,越发觉得此事希望甚大。 “我欲设转磨炼元之阵,令魔狰氏居于阵中,汇集诸般元气,引动他本身底蕴合汇为一股,以外力推动他自身,主动将那类似人道气运的气息消磨去。” 熊山君深思熟虑良久,方才想出此法:“此法有五成可能成功,魔狰氏自身斗志是否顽强,才是此阵能否成功的最关键。” “五成可能么……” 纯狐姬听言神色微黯:“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熊山君摇头,看向身上伤口不断弥合又破开的魔狰氏王安,沉声道,“时间拖得愈久,此法成功概率便愈小。” “那、那就尽快开始吧!”纯狐姬神色顿时着急起来。 既然眼下已无他法,唯有尽力相搏。 “好。”熊山君点了点头,开始从怀中取出一面面木符,以特殊丝绳将之串起,坠以种种法器,同时对一旁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的纯狐姬道,“请为我暂时除去他的衣物。” 202、风雪山神庙 “啊、啊?”纯狐姬低头,目光触及王安的胸膛,“我、我吗?” “是。”熊山君应声。 纯狐姬抿着唇犹豫了一刹,随即开始默默动起手来。 幸而她只将王安外裳除去,坦露出胸膛以后,熊山君就叫住了她,接着将其已然串好的符甲给王安穿好,从怀中摸出了一颗碧蓝色、如鸡卵般大的丹丸镶入符甲中心位置。 符甲中心有一圈骨质卡口,四周缠绕蝌蚪似的符文。 熊山君一边将丹丸塞入卡口之内,一边同纯狐姬说道:“这是一颗于湖中兴风作浪的鱼妖内丹。 此物乃是阵眼,可令转磨炼元符阵更快运转开来,亦能为王安增补精气,以备不时之需。” “哦。” 纯狐姬看到熊山君拿一颗妖类内丹出来,还有些不明所以,听其所言后才明白过来。 她看着那颗被骨质卡口箍住的内丹眨了眨眼睛。 心里不知转动着什么念头。 内丹嵌入符甲正中,未过多久,符文便自最中心开始,次第亮起,闪烁金光,蝌蚪似的金红符文霎时间包裹住了王安周身,一缕缕玄之又玄的气息向其体内渗透。 不多时,他体内就响起了似磨盘转动一般的隆隆声响。 周身破碎金鳞时隐时现。 “眼下时候还早,运用转磨炼元之阵,须得七八个时辰后方能看出效用几何。”熊山君站起身道,“阵法已经为他布置上,最终能否成功只能听凭天意了。 我们眼下须要尽快转移,离开此地。 免得云霞大尊反应过来,去而复返。” “好。”纯狐姬点了点头,用地上虎皮包裹住了王安周身。 坐在角落里,将自身妖煞恢复得七七八八的石牛妖站起身来,同纯狐姬瓮声道:“我来背着他吧,我力气大。” “不、不用。”纯狐姬对此颇为坚持,“还是我来,我来就好。 恩公救过奴家性命,当下正是奴家报恩的时候。 奴亦有些修为,背着他也不会吃力的。” 说着,她就将王安背在了身后。 纤弱的体型与王安强壮的身躯极不成比例。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背得很稳。 她担心石牛妖举止粗糙,若不小心磕碰到了公子,甚至是碰坏了转磨炼元符阵,那就万事皆休了。 石牛妖见此也就未在坚持。 它将先前捡来的那柄朴刀背在身后,等着牛眼四下一扫,便看到石桌角落一柄铜锤,大步走过去将铜锤提在手中。 对于锤斧此类兵刃,它用得较为顺手。 刀剑用起来总觉得不够吃劲。 正提起铜锤时,忽然听到石桌下一阵微弱的哞叫声:“嗯?” 这阵哞叫声让石牛妖心尖一颤,一把掀翻了石桌,就看到被石桌砸在下面,已然绝命的那头母牛精。 母牛尸体后,一头浑身黏液鲜血,毛色混杂的小牛支撑着四蹄,摇摇晃晃地站起,但随后又四蹄跪地,一副先天不足的模样。 “还有一头小牛活着!” 石牛妖忍着激动,帮小牛斩断了脐带,将它抱起,眼中蓄着泪花,转身惊喜莫名地同纯狐姬、熊山君喊道。 “小牛?” 熊山君一扬眉,与背着王安的纯狐姬走近石牛妖身畔,去看其怀中毛色混杂,叫声羸弱,一副先天不足之相的小牛。 看了片刻,熊山君低沉道:“它亦被那种与人道气运相类的气息侵蚀了,还有些许妖煞——咦,它体内似乎还有些许魔狰氏身上的山艮气脉流转。” “那它可还有可能活下去?”石牛妖并不关心小牛体内有何气息留存,只关心小牛能否继续活命。 “它自初生后即受诸气侵蚀,活命几率比魔狰氏都要渺茫。”熊山君摇了摇头,转而道,“将它与魔狰氏放在一起吧,它既有魔狰氏之山艮气脉,两者气脉相连之下,或能令它借势存活。” “好,好!”石牛妖连连点头,抱着小牛又看向纯狐姬。 纯狐姬犹豫了一下,也是轻轻应声,解开虎皮,让石牛妖将小牛与王安包在了一起。 此时白驴仙自身真气也恢复了四五成。 一众叫上了外面看守的马化神与雀鹰妖,经过商议过后,未有往山下人烟稠密的区域走,而是转进乌蛇山脉。 云霞大尊实力强横,躲进人烟稠密之地,其若追索过来,一番杀戮极可能殃及无辜。 转进深山老林,众人则没有这一重顾虑。 他们接连翻过数座大山,最终寻到了深林里的一个废弃山神庙,小庙乡的平坦地域还有些倒塌茅屋。 可知此处从前或是一个小山村。 众人将山神庙稍稍修葺,就于此地暂时驻扎了下来。 …… 朔风呼啸。 天上飘起细雪。 雪初时很小,打着旋儿落在山神庙门前的台阶上,徒留点点湿痕。 但未过多久,雪片就似鹅毛般簌簌飘落,一层层压下,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将山神庙前空地染成银白。 山神庙里燃着篝火,众人围在篝火边,或打坐,或小憩。 小庙外的东南西北四角泥土里,各被楔入了一根四象钉,以青阳柳筋牵引四象钉,便组成了一个简易的四象守御阵。 此阵最大的效用不是防住未名敌人的攻伐,而是在敌人攻伐之时,给众人以提示、示警。 纯狐姬裹紧裙角,坐在一个离篝火较远的角落,侧畔便是被她贴着几道惊神符、束风符的窗户。 她的右手边,王安紧闭双目,眉头微皱,依然昏迷着。 在他旁侧,还有一头身上黏液逐渐干涸,越发显出身上根本没有一根皮毛的小牛沉睡。 纯狐姬久久凝望着王安那张脸庞。 一阵冷风吹来,王安的鬓发被吹到了侧脸上,黏在了泛白的嘴角,她下意识地伸手为他拨去鬓发。 在她侧过身的刹那,一道水桶般粗、遍是细足的黑影从窗格摇曳过! 哗哗哗! 门外忽然响起好大风声! 四象守御之阵猝然发动,山神庙顿被一圈金光包围! 轰! 下一瞬,这一圈金光顿时粉碎! 纯狐姬贴在窗户上的惊神符一张张燃烧起来,她想也不想,将虎皮一裹,抱住虎皮里的王安与小牛,身躯猛然撞碎了旁侧的墙壁,翻身而出! 轰隆! 山神庙的屋脊破开个大窟窿! 一头蜈蚣张着毒牙,舞动手足,俯冲向篝火下的几人! 203、神剑御雷真诀 “嘶嘶嘶——” 如大蟒一般的蜈蚣背脊布满血红符文,一身黑金甲壳,狰狞巨大的头颅撞破屋脊,张口嘶叫着,喷出一股股斑斓毒雾,滚滚扑向篝火旁似来不及反应的熊山君几个! 呼呼! 腥风呼啸! 斑斓毒雾刹那淹没了整座山神庙! 毒雾自山神庙的门窗裂缝里汩汩涌出,将四下里的雪片都尽化作腥臭黑水,肆意流淌! 身处毒烟包裹中的熊山君几人,身形却似泡影般,与毒雾接触的刹那,纷纷破碎,荡然无存! 篝火四周,本就空无一人! 先前坐在四周的那几个,只不过是幻象! 轰隆隆! 黑金背蜈蚣猛然摇动头颅,直将一座山神庙粉碎作满地废墟,尘烟滚滚中,它骤然扬首,举目四顾,搜寻熊山君等人的踪影。 撞碎墙壁冲出去的纯狐姬周身宝光弥漫,刹那间显出其真容,却是戴着猿猴面具的马化神! 在山神庙中布置幻象,引诱敌人上当,是熊山君一众早就筹算好的计策! 躲在山神庙中的纯狐姬乃是马化神所化。 他怀里的虎皮包裹中,自然也没有王安与小牛,而是两截木桩,已在奔逃途中被他丢掉! “神雷火发,急急如律令!” 斜对着山神庙的一处矮坡上,骤然传出熊山君的声音。 他身前有一座床弩,床弩构件上符文密布,一根贴满雷道符箓、如长枪般的漆黑弩箭被卡入弩机中。 熊山君口诵真诀,右手掌心骤然浮现紫青雷光团,被他狠狠按在符咒床弩的机括之上! 轰! 弩枪如怒龙般冲天而起,周身盘卷紫青雷光,刹那间划破长空,下一瞬直钉在了蜈蚣背后甲壳之上! 当! 狰狞蜈蚣后背甲壳刻画的符文齐放血光,结成薄薄的一层防御,弩枪钉在其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嘭! 薄薄的符光防御刹那崩碎。 弩枪之势不减,直钉在蜈蚣背部甲壳之上。 当! 又一声震响,由特殊材质所铸造的弩枪只在蜈蚣背部甲壳上留下一个凹坑,就难以为继,弯成弓形,跌入尘烟里! “嘶——”熊山君见此一幕,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原以为这一箭至少可以穿破那头蜈蚣妖魔的甲壳,令之受到重创。未想到弩枪穿空而去,虽刺中了对方,自身却直接被撞弯了! 这头蜈蚣的防御竟如何强横?! 轰轰! 熊山君心念电转之际,黑金甲壳蜈蚣已然挥舞周身百足,攀爬虚空,倏然摇曳而来,直扑向他! 蜈蚣口齿怒张,喷吐滚滚毒雾腥风:“今天尔等一个都休想离开,都得死在这里!” 其所发之声,赫然是云霞大尊郭冠的声音! 蜈蚣妖魔竟是云霞大尊? 云霞大尊的本体其实是妖魔? 这怎么可能—— 蜈蚣妖魔甩动头颅,骤地啃咬向山坡上的熊山君,无尽腥风毒雾随它头颅一同而来。 熊山君腿上贴着神行符,眼看蜈蚣妖魔俯冲而至,亦是怡然不惧,身形一弹,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斗,避过蜈蚣妖魔的冲杀,落在山坡后。 他立时排出一连六道符咒,符咒刹那演化作一团团雷光,轰轰震鸣中劈头盖脸地砸向蜈蚣妖魔的头颅! 轰轰轰! 六团雷光在蜈蚣妖魔头颅上瞬间炸开,墨色苍穹如有团团烟火盛放! 受此雷电轰击,蜈蚣妖魔头颅却毫发无损,迅速攀爬过虚空,锁定熊山君,继续向他冲刷而来! “掌心雷也不行?!” 熊山君连连撤步,心下微感无力,手上动作不停,飞速掐动印诀,结出‘上清雷霆火车神咒’对应的手印。 “天雷大将,操恶最灵。擒精捉怪,上使降临。吾今呼召,立到阶庭。 地雷大将,变现不一。分形运化,济难渡厄。随吾驱使,大轰霹雳。 中雷大将……” 他正自诵念神咒,体内真气滚滚运转,周身乍然浮现一缕缕雷光电丝。 这时,熊山君背后某处雪堆里钻出了马化神。 其亦与熊山君掐同样法印,诵念同样神咒,雷光于其结印手掌间流转盘绕。 “天雷大将,地雷大将,中雷大将,水雷大将,人雷大将,急急如律令!” 二人同声发出最后咒令。 咒语勾动天地诸气,五尊雷光神将的虚影围绕熊山君盘旋一圈,化作轰烈雷光披覆其周身! 滋啦! 咔咔嚓嚓嚓—— 雷蛇电丝瞬息间化作披覆于熊山君之身的一套札甲,他身后的马化神诵念过咒令的当口,亦将结出法印的手指虚点向熊山君之身! 轰! 熊山君掌托一柄一尺来长的紫青飞剑,飞剑滴溜溜转动,于此瞬间腾空而起—— 马化神体内真气尽被抽空,化作五色雷光,聚集于指尖! 指尖迸出一道由五色雷光虬结成的龙蛇,瞬间盘绕上纵空打转的紫青飞剑! 哗哗哗! 龙蛇并起! 紫青飞剑一瞬间遍布细鳞,威势暴涨, 剑光横戎幕,遮耀天地! “煌煌神雷,以剑引之!” “杀!” 熊山君双手自然垂落,体内真气一改往昔流转之途径,完全按照‘神剑御雷真诀’的法门运转开来! 神剑御雷真诀乃是他秘不示人的压箱底手段。 而今面对极可能是云霞大尊所化的蜈蚣妖魔,他也不得不将这重强横手段施展出来了! 呜—— 周身真气一瞬间上涌至熊山君头顶,顿开天庭! 阴五雷真气呼啸而出,贯连头顶上空滴溜溜打转,遍身细鳞,雷光摇曳的飞剑! 剑光更长! 蜈蚣妖魔爬过山坡,挟裹无边毒烟凶狂袭杀来! 轰隆隆隆—— 天边骤起轰烈雷音! 神雷曳过苍穹,分割去大块天空,霎时如一道龙爪般直落而下,贯穿进飞剑之中,又经过飞剑与熊山君完成刹那交互! 轰! 他周身五色雷光刹那寂灭! 又在呼吸之间,更暴涨出灿灿金红雷光! 煌煌天威震世间! “神霄雷!” 发出上清雷霆火车神咒之后,就真气耗空,被白驴仙背着飞速后退的马化神见熊山君周身金红雷光,忍不住惊叫出声! “以二道上清雷霆火车神咒合汇,推化阳五雷,进而催运秘法,演化出神霄雷!” “老熊,真有你的啊!” 204、神霄真气 马化神瞪大眼睛,一刻也不敢错过神霄雷大放光华的这个瞬间! 盘绕熊山君周身的金红雷光不断积聚,内中金鳞暗生,雷光化为一道道龙蛇——这才是神霄雷的真正面目! “死来!” 熊山君周身龙蛇盘绕,伸手一指冲袭而来的滚滚毒雾,一道神霄雷光打着旋儿迸发而出,投入毒雾之中,刹那在虚空间爆开一片金红焰火! 轰! 毒雾顿被清扫一空,神霄雷砸落蜈蚣妖魔收集,顿将它轰得头颅疯狂摇晃,身躯立刻倒退! “神霄雷! 竟是神霄雷法!” 蜈蚣妖魔一边后退,口中一边发出惊惧啸叫,一时之间竟不敢与熊山君有丝毫正面接触! 熊山君见此,心下微微放松,驾雷光奔行,追近蜈蚣妖魔的刹那,抬掌又发数道雷光! 轰轰轰! 密布细鳞的金红雷电每一次砸落蜈蚣妖魔之身,必然震碎其身上几块甲壳,腥臭鲜血汩汩洒落,腐蚀雪片山石,冒出股股白烟! “嘶——” 蜈蚣妖魔身躯剧烈摇晃挣扎,发出痛苦嘶叫。 趁此机会,熊山君念头一动,其头顶滴溜溜转动的剑光飞剑破空而去,直斩向蜈蚣妖魔的头颅! 滋啦! 飞剑穿空,不见其形影! 下一瞬,苍穹浮现一只金红龙爪,一爪扣向蜈蚣妖魔之首级! 蜈蚣妖魔此时已退至山坡之上,眼看熊山君紧随剑光之后,聚集神霄雷光轰烈而来,它的眼目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光芒。 一张口,一颗剑丸滴溜溜打着转飞出,顷刻间演化作水火二色剑光,与金红龙爪对拼一记! 当当当! 双剑连续交击,雷光电火四处溅落! 郭冠的水火剑丸,竟与熊山君受过神霄雷加持的飞剑对拼得有声有色,丝毫不见下风! 趁着二剑相斗的时刻,原本不断退后的蜈蚣妖魔此时忽然游曳向前,张开两颗毒牙,瞬间咬住了相持不下的两道剑光! 咔嚓咔嚓! 它任凭熊山君飞剑上神霄雷光蔓延肆虐,径直将之吞入了腹中! 轰隆隆! 滚滚神霄雷光在它体内翻江倒海! 蜈蚣妖魔剧烈挣扎弹动,眼中却分明闪动着得意之色:“神霄雷意?这便是你的神霄雷? 虚张声势而已! 都是假的!” 滋滋滋——在蜈蚣妖魔吼啸的同时,一层玄色冰霜自其尾部一路向上,瞬间包裹住了蜈蚣妖魔周身! 紧跟着,这头蜈蚣妖魔骤然崩散作一股污臭黑气,依旧挟裹着交战不休的水火剑丸与神霄雷飞剑,瞬间铺压过了迎头而来的熊山君,将他包罗于污臭黑气之内! 不好! 熊山君眼看神霄雷加持下的飞剑大杀四方,胜机大涨,忍不住向前追近,没想到自己正落入了云霞大尊的圈套内! 对方分明是以退为进,佯作不敌,好叫自己落入陷阱之中! 他心头一凉,方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得将这头巨大蜈蚣视为了灵智低弱的妖魔,而忽略了其背后有老奸巨猾的云霞大尊支撑。 甚至蜈蚣妖魔本就是云霞大尊的化现! 对方极可能首先就发现了山神庙篝火旁的人影皆是幻象,只是将计就计,故意落入圈套之中,反叫自己失去了警惕心,因此上了他的贼当! 熊山君内心懊恼,手上动作更不敢有丝毫怠慢。 云霞大尊的蜈蚣魔身吞了他的飞剑,令他无法借飞剑继续汲取神霄雷道真气。 他须小心利用体内仅剩的神霄雷道真气,借此突出重围,甚至重创敌手。 “你还想挣扎?!” 污臭黑气之中,传来云霞大尊郭冠的声音。 他似在距离熊山君很近的地方,又在转眼间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死吧!” 伴随着郭冠的厉声吼啸,黑气里忽然探出一颗颗毒牙,在黑气流动盘绕中交相贯刺、切割熊山君的身形! 熊山君立时鼓发神霄真气,周身盘绕道道金鳞,将密密麻麻收缩自如的毒牙层层镇灭! 但仅这一次毒牙交错,就让他体内神霄真气又消耗了三成! 唰唰唰唰! 毒牙相互摩擦的声音里,间杂着郭冠的言语:“我道蜈蚣魔身气兵,乃是以真正云霞大尊的躯壳汇同自身真气熬炼数年而成! 蜈蚣魔身是我,我却非是蜈蚣魔身! 你还是乖乖放下抵抗,交代你的来历目的,本尊心情好了,尚能饶你一命!” 气兵?! 蜈蚣妖魔竟是云霞大尊的另一道气兵! 怪不得这蜈蚣妖魔能在气形与实形之间转换自如,且威能如此强横! 熊山君一边抵受着毒牙切割贯刺,一边计算体内神霄真气的消耗,默默盘算开来。 气兵乃是外景境修行者才能修炼的法门神通。 其与修行者气脉相连,可在气形与实体间相互转化,乃是外景修行者仰仗护身的法门。 然而气兵与修行者气脉相连,那么其便与修行者真气性质该是一般无二才对。 先前所见,云霞大尊乃是水行真气。 其以这明显身蕴剧毒真气的蜈蚣魔身为气兵,与他自身真气莫非不会相冲? 他的真气难道没有过于驳杂之忧?! 一瞬间,熊山君福至心灵。 既如此…… 便尽全力搏一搏! 因云霞大尊自身真气极可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性质,有些驳杂,就将真气品佚远超寻常的神霄真气聚集于一点,攻其一处! 以其本身真气驳杂之性质,绝难抵挡这种瞬间的狂暴冲击! 这是自己唯一能脱出重围的机会! 唰唰唰! 一层层毒牙又一次交错着,向熊山君周身碾磨而来! 这一次消耗,必会将他体内神霄真气碾磨殆尽,届时他就再无半分可能逃脱了! 在此之前,熊山君掐动法印,口吐真诀:“神雷火发,急急如律令!” 轰轰轰! 盘绕其周身的金鳞雷光霎时俱回缩入体,熊山君周身没了防护,毒牙未至,滚滚毒气已然开始侵蚀他周身,使他周身浮现一个个燎泡! 不能再等了! 轰! 熊山君一动念,回缩入体的神霄真气纷纷灌注向左臂,在左手掌心汇集成一颗金红雷球! 滋啦啦! 千鸟鸣啼! 雷球被他瞬间推了出去! 轰隆隆—— 雷声打落排排毒牙,爆发开来,将滚滚毒气震作粉碎,真为熊山君撕扯开一道生的门户! 他毫不迟疑,一瞬投入了门户中! 205、都天大雷公 雪色天地现,皑皑群山,雪片压松枝! “想逃?!” 背后滚滚污臭黑气里,霎时浮现出一道人头大的掌印,乍然轰在熊山君的后背! 他如被羽箭射中的大雁,一霎扑倒在地,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腥臭黑血! 黑血溅落雪地上。 黑白对立分明! 后方,污臭黑气向内探索,一身杏黄道袍的郭冠脚踩水火剑光,掌中浮现一抹缭绕雷光的飞剑。 正是熊山君那一柄! 其嘴角一勾,勾出个残忍的弧度,道一声:“去!” 雷光飞剑顿破虚空,直直扎向熊山君的后心! 眼见此一幕,躲在暗处的白驴仙背着马化神双腿狂奔而来! 背上马化神目呲欲裂:“老熊撑住啊——” 熊山君跪倒在地,周身真气尽在那一记剧毒掌印下消耗一空,生机都跟着流逝! 他眼看雪层后冒出白驴仙与马化神,看到石牛妖与雀鹰妖纷纷奔来,一拳头砸在地上,怒声吼啸:“走! 快滚!” 马化神已于此时掐出都天雷公法印,口中狂喝:“都天大雷公,霹雳遍虚空——” 咒令初显,猴脸面具下的年轻面孔就浮现出道道皱纹!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这道‘都天雷公荡魔神咒’,根本不是马化神这个层次所能施展的!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 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在山石上叠成厚厚的一层。 纯狐姬将巨石下的雪层压实,又在两侧垒了几块石头,此地就变成了一个避风的雪窝。 她把尚处于昏迷中的王安和小牛安置在了这里。 距离王安被加持以‘转磨炼元之阵’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时辰,但是王安的情形丝毫不见好转。 他周身滚烫,皮膜通红,身上鳞片不断崩碎,渗出一丝丝鲜血。 仿佛有莫大的力量在他体内肆虐冲荡,即便以转磨炼元阵之能,想要碾磨炼化去这股力量亦极困难。 四个时辰过去,镶嵌于符阵中央的内丹都已经消耗了近半。 一旦鱼妖内丹被完全消耗干净,整个符阵都将无以为继,停止运转。 纯狐姬忧心忡忡地看着王安苍白的面孔,不时为他擦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轰隆隆…… 轰隆隆…… 王安体内传出磨盘转动碾磨的声音,十分沉闷。 熊山君曾说,转磨炼元阵就是要调集王安本身底蕴,同类人道气运的气息进行对抗,不断将后者碾磨消无。 一旦王安自身底蕴彻底占据上风之时,他周身伤势就会自行开始恢复,并渐渐醒转。 然而纯狐姬如今未有从王安身上看到丝毫伤势恢复的征兆。 他的情况是好还是不好,是越来越严重,还是正在好转? 这些,她俱一概不知。 正在纯狐姬六神无主之际,她身畔骤然传出石牛妖的喝声:“出事了!” 她侧过身,顿时看到石牛妖提着柄金瓜锤从一片雪林里冲出,奋蹄奔向前方! 在其身后,雀鹰妖振翅而起,也投向同一个地方。 出什么事了? 纯狐姬内心一惊,连忙从巨石后探出头,向前面的雪坡望去:原本占据上风,几要将蜈蚣妖魔斩绝的熊山君,此时颓势尽显,背向雪坡跪倒在地。 身前雪层上有一滩刺目的黑血。 其之身后,无尽污臭黑气凝聚作郭冠的身影,他掌托一柄缠绕雷光的飞剑,另一只手指向熊山君后心,道一声:“去!” 飞剑穿空而去! 直扎向熊山君的后心! “走! 快滚!” 熊山君却无暇顾及自己的性命,对朝自己本来的白驴仙及其背上的马化神怒吼出声。 ——这是怎么了? 怎么转眼之间,情势会变得如此危急? 纯狐姬脸色煞白,正欲催出法器营救熊山君,背着马化神的白驴仙已然张口一吐,吐出一柄通体缠绕血丝的碧绿飞剑,倏然穿空,与刺向熊山君的雷光飞剑连续交击! 当当当当! 双剑撞击,溅落团团火星! 碧绿飞剑与雷光飞剑相杀,略显颓势,但总算打偏了雷光飞剑的行进轨迹,使熊山君避过这一劫。 她见状心下松了一口气,却在此时,听到身畔传来的磨盘转动的声音骤然增大了起来! 轰隆隆隆—— 纯狐姬心乱如麻,垂目看向王安。 陡见王安通身皮膜的赤红色泽越发加剧,几乎发出光来,凡是靠近他的雪花纷纷被恐怖热力蒸发汽化! 股股白烟萦绕于王安身躯之上。 他身上的符甲浮现出的光芒亦愈来愈浓郁,符阵中心的内丹疯狂转动起来,在几个呼吸间就由鸽卵大的一团变作了米粒大的一颗! 在纯狐姬垂目看向符甲中心的这个瞬间,米粒大的鱼妖内丹直接化为虚无! 符阵上的光芒顿时一黯! 嗤啦!嗤啦!嗤啦! 王安周身开始呈现愈合迹象的伤口,都在此一瞬间纷纷离开,汩汩鲜血从伤口里涌了出来! 鲜血里,依稀可见点点金光! “鱼妖内丹耗尽了……” “转磨炼元之阵就要停止运转!” “没有转磨炼元阵的支撑,公子就要殒命在这里了!” 一个念头瞬间牢牢占据了纯狐姬的脑海,她蹲坐在了王安身侧,神色犹豫一瞬,下一刻张口一吐—— 纯狐姬周围虚空忽地变得暖意融融,冰消雪融之下,埋于泥土中的草籽纷纷生根发芽,从泥泞里探出头来。 一缕缕、一丛丛似雪般纯净的毛发从虚空里伸长出来,簇拥着纯狐姬的身形,使她更显妩媚动人,倾国倾城。 在她身后,一条条狐尾摇曳舞动,细细数去,竟有九条尾巴! “哈……” 她口中吐出暖入人心的香气。 伴着那阵香气,一颗滚圆的雪色丹丸从她口中滚落,滚入了转磨炼元符阵的中心。 骨质卡口登时将那颗内丹固定。 嗡嗡嗡! 内丹徐徐转动开来,符阵上的符文次第亮起,并且光芒愈来愈浓,愈来愈浓! 在如此浓郁的光芒中,在纯狐姬有些忐忑的眼神注视下,王安周身崩开的伤口纷纷弥合,被无形力量修补,连伤疤都在悄无声息间消弭于无形! 恩公的伤势在恢复! 这就说明他自身的底蕴终于压过了那类似人道气运的气息,开始占据上风! 他开始好转了! 纯狐姬喜上眉梢。 周身簇拥的毛发与身后的狐尾没有丝毫消失的迹象。 206、投影 合汇铁刹山龙脉之力、人龙气血、雷祖法诏真种及至王安本身的邪河神体魄、最强之躯、强盛拳意精神,碾磨炼化侵蚀自身的四爪行龙王气,其实并非困难事。 他之所以一直未能将四爪行走王气碾磨炼化,非不愿也。 实在是身不由己。 疆良古神此次投影下来,并未在征伐结束后离去。 而是抓住了王气侵蚀王安自身的机会,牢牢占据了他的拳意精神。 王安的首要任务是镇压疆良意志,夺回对自身的控制权! 混沌空茫,无有天地之分,清浊混杂。 一身穿绣有斑斓条纹道袍的道人盘腿坐在虚空中,峨冠博带,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王安:“你若能击败我的一道投影,我不仅可以放你归去,更可赠你一桩天大的好处。 你看如何?” 王安与峨冠道人对视,神色沉定,开口道:“我而今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 “你说的对。”峨冠道人坦然点头。 王安闻言一阵沉默。 片刻后道:“这件事我应下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亦想请问阁下,不知阁下可能为我解惑?” 峨冠道人面露笑容,道:“你既答应,一切却都好说。有什么疑惑也请但说无妨。” “人常说我拳意精神所勾动之投影,乃是主杀伐战争之古神疆良投影。 我不通修行之事,对此却无有太多概念。 若我拳意精神沟通投影为疆良之投影的话,阁下莫非就是疆良本尊?”王安思维清晰,徐徐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我非疆良。”峨冠道人直截了当否认了王安的猜测,依旧笑眯眯的,“但阁下凭借自己的能耐,沟通而来的确实是疆良投影。 说起来,自阁下沟通疆良投影之后,我随之而来。 与阁下的关系反而更密切一些。 我即是阁下,阁下却不止是我。 疆良投影亦是阁下,它却并不是我。 这么说,阁下可能明白?” 王安皱眉思索着峨冠道人的话语,一时间没有回应。 峨冠道人大概是说自身包含有‘他’以及疆良投影。 只不过,疆良投影乃是古神疆良自虚空投射而来,加持于己之拳意精神之上的存在,自己怎么会也包含有‘疆良投影’? 莫非是说,疆良投影加持于己身,脱离了本尊,就自动转为自身的一部分了? “具备相同特质的力量,一定会与冥冥之中相互吸引聚合。 聚合只是开始。 两种力量完全相融才是结果。”峨冠道人望着王安,说出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阁下称自己不通修行,其实在古神疆良看来,或许阁下正在正确的修行之路上也说不定……” 相同特质的力量,会相互吸引聚合…… 聚合只是开始,相融才是结果。 王安仔细分析峨冠道人话中之义,随着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击败疆良投影,就是以己身融合疆良投影。 若己身被疆良投影击败,那就是疆良融合去自身的力量了! “既已明白,我们这便开始吧?”峨冠道人微微颌首,满含期待地看着王安说道。 “好!” 王安眼神沉凝,重重点头。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峨冠道人身上道袍斑斓条纹迅速拉长延伸,转瞬间化作虎首人身,后又接着半截虎身的疆良! 其上身精赤,肌肉块垒分明,虎尾一甩,即将空气打出震雷般的轰向! 噼啪! 在虎尾卷动的瞬间,疆良已然倒拖一长柄大刀,瞬间欺近王安身前,一刀上扬,跟着立劈下来! 力劈华山,势若千钧! 王安早就严阵以待,陡见疆良化为模糊残影,长柄大刀劈杀而至的瞬间,他已奋起双臂,架起方天画戟格挡! 当! 长刀轰然斩在方天画戟之上! 磅礴巨力通过长戟传递至王安双臂,砸得他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他已然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抗御疆良这一斩亦使尽全力! 未想到自己竟还是被疆良一刀劈得双腿支撑不住跪倒! 大戟弯曲成弓一般的弧度,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已然不堪重负! 王安深吸一口气,猛然回撤长戟,同时向后翻了几个跟斗! 纵与郭冠那等强敌相抗,他也没有如当下这样狼狈过,被逼得这样躲避敌人的招式! 轰轰轰! 疆良紧追不舍,长柄大刀连连挥动斩落,搅动混沌,翻腾气浪! 每一刀都擦着王安的身子斩过! 几个跟斗过后,王安站稳脚步,但周身衣衫破碎,背脊上也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袍服! “阁下可还能支撑? 不妨停下来歇息一下?” 疆良依旧顶着峨冠道人那张面孔,住刀停在原地,口发隆隆之声,语气关切地向王安问道。 “不必。 再来!” 此时若停下来歇息,纵然恢复些气力又能如何? 心劲已被打落,再行搏杀,结果只会更加糟糕! 王安绝不做如此选,断然摇头拒绝,抢先向疆良奔腾而去,临近对方时,双脚一分,周身筋骨血肉齐齐鼓发劲力,方天画戟划出道道残影,如满树梨花吹落。 尽数抽杀向疆良! 哗哗哗! 戟影横空,杀机升腾! 千鹤天冲,暴雨梨花! “阁下好毅力。” 疆良面上笑意收束,有些淡淡地说了一句,迎着吹袭而来的朵朵梨花,他挥舞长柄大刀,一刀横扫过! 开辟天地! 分野清浊! 当当当当当! 在此一瞬间,长柄大刀不知痛方天画戟有多少次交击,只有团团火星不断爆发。 金铁交鸣之声顿止的刹那,疆良已虎跃而起,再起一式力劈华山,长柄大刀向王安头颅斩落! 王安早有经验,见此往后一翻—— 唰! 半空中的疆良忽然收束导致,身形生生扭转,直接落在王安身后,长柄大刀直向前刺出! 王安后空翻刚进行了一半,其这一刀刺出,简直就像是王安主动把自身撞向其之刀刃一般! 危机临身! 他心中警铃大作! 忽然拧转腰身,身形硬生生侧开数寸! 嗤啦! 刺向他后心的长刀偏移了方位,擦着他的身侧穿过,刷下大片血肉! 鲜血霎时奔涌,染红王安半边袍服! 207、寄生拳意 “阁下于此间世界休息刹那,周身伤势尽可恢复。 不妨恢复伤势之后,你我再战如何?” 疆良手腕翻转,挽了一个刀花,好整以暇地同拔步逼退的王安说道。 王安深吸一口气,收缩肌肉,止住伤口里汩汩流淌的鲜血,目光冷冷地看着对面的疆良:“你在打什么主意?” 此人连续两次在自己显出颓势之时,希望令自己稍作休息。 一副全心为自己考虑的样子。 然而其越是如此,王安就越难相信其真是心存好意。 疆良投影斩灭自己,才能融合自己的力量,如此来看,其为何要在占据上风的时候,连番给自己休养挣扎的机会? 除非自己顺遂其意,休养恢复伤势,亦是于其绝对有利的大好事! 想通其中关键,王安就更不可能真的停手歇息。 他不等疆良回复,接着就道:“休养恢复就不必了,阁下有任何手段,尽管施展就是。 或成或败,我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听得王安所言,疆良面上表情一瞬间冷硬无比。 其四足一蹬,身形化作一道斑斓残影,横穿虚空,刹那临近王安,雷霆万钧的一刀朝王安劈杀而来! 轰! 混沌气息缭绕刀锋,形成船帆般的刀罡,一刹压落,首先劈碎四周翻腾的混沌元气! 气浪排空,劲力爆发! “呵!” 眼看那船帆似的刀光照着自己劈落,王安心境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疯狂榨取周身每一丝力量,尽数灌注于方天画戟之上。 随他全心投注,一条黄蛟盘满整杆方天画戟。 整根大戟一瞬间被赋予了山一般的威严与力量! 王安挥舞方天画戟,与船帆般的刀罡轰然相撞! 咚! 船帆般的雪亮刀光自与大戟接触的那一点开始,一缕缕裂缝浮现,并且持续向外扩张。 在数个呼吸之后,刀罡尽数崩毁,长刀顿在半空! 嘭! 方天画戟粉碎了刀罡,自身亦被刀罡汇集的磅礴力道反震,一下倒飞出去,背脊贴地重重摔落! 他持握方天画戟的左手弯折成诡异的角度,森森骨茬刺破皮肉冒出了头! “我对阁下好言相劝,阁下却不领情。 而今得此结果,却也怪不得我。” 疆良悠悠开口言语,一边说话,一边迈步走近王安,一刀斩向他的头颅! 其此时却又毫无迟疑,动作狠辣,出手就直攻王安命门! 王安根本避不开这一刀! 拼了! 眼看刀锋于视线里刹那放大,寒意仿佛都自刀刃上传递而出,扑在自己面上,王安把心一横——完好的右手直直架起方天画戟,与疆良的强横一刀对拼! 当! 他单手挥出的这一戟,却出乎他的意料,真地抵住了疆良的长柄大刀! 火星溅在王安脸上,没有丝毫灼痛之感。 此事超出了王安的预料,让他微微一愣,旋即连忙打滚避过长柄大刀,拔身而起! 疆良第一次出刀之时,王安根本招架不住。 直接被疆良巨力反震得跪倒在地。 第二次出刀,他的方天画戟劈碎了疆良的长刀刀罡,自己也被反震得跌退出去,左臂当场断裂! 第三次疆良出刀,王安在处于极端劣势的情况下格挡,他原本不抱希望,没想到自己竟真地挡住了疆良这一刀! 三次出刀,结果各不相同。 然结果虽不同,但却隐藏着特定的规律。 ——疆良的力量,好像在不断倾颓衰弱。 此消彼长。 王安格住疆良的长柄大刀,所消耗的气力也就越来小。 这是为什么? 他联想到前两次短促交手过后,疆良都劝自己休息一番,再行拼杀——莫非真正需要休息的不是自己,而是疆良?! 是了! 其称‘我中包含有他与疆良投影’。 如此推断可知,我之力量,亦部分相当于疆良投影、峨冠道人,我愈强时,疆良投影、峨冠道人愈强。 我若衰弱,二者都跟着衰弱。 在我休养恢复伤势时,眼前的疆良亦能跟着恢复力量。 但若我执意不愿停歇,力量得不到恢复,疆良的力量也就会持续减弱。 而我本身被神秘力量隔绝在这条规则之外。 我自身被神秘力量掌控着躯壳。 所以我不能依凭这样的规则恢复自身的力量! “阁下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可惜看出来了又能如何? 纵然阁下不肯休养,我从中汲取不到力量,但阁下此时也已颓势尽显,败亡却是迟早的事情。” 疆良双手握刀,与王安的方天画戟相持,笑眯眯地说着话。 在他话音落地的刹那,他施加于大刀之上的力量再度增强了一分,使刀锋缓缓下压,渐要与王安面孔接触! “生死由命而已!” 一股凶性涌出王安心底,他咧嘴笑着,亦不断发力,将刀锋与自己面孔的距离又推远了些! 嘎啦嘎啦! 兵器交接,俱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唰! 疆良此时忽然收刀,王安借此机会就要支撑站起,对方又是一刀抡了过来! 轰轰轰! 王安接连躲避,寻找机会不断出手反击。 终于抓到战机劈出方天画戟,迫退了疆良,自身顺势站起。 纵然起身,他依旧要应对疆良连绵不绝的刀罡,越应对越疲乏,周身添了许多伤口! 这一战他完全是被疆良投影压着打,内心怒火熊熊燃烧。 反观疆良越发气定神闲,不断找机会在王安身上添一二伤口,长柄大刀在其手中就如游曳于野牛周遭的豺狼群,每一次出刀必要让王安付出一些代价。 王安力量越发衰颓,疆良应对越发轻松。 终于,方天画戟同长柄大刀又一次交击之中,王安的大戟直接被震开跌落在地,踉跄后退,身前空门大开! “王安,死来!” 疆良抓住机会,身形骤然暴冲而来,在虚空中曳过道道残影! 临近王安的瞬间,长柄大刀直从其脖颈上扫过! 唰! 一道血线分割开了王安的脖颈与头颅! 血液喷洒而出,爆散成雾! 一刀斩首! “王安,你还不死?!” 疆良满脸畅快笑意,注视着王安头颅,确信自己这一刀已将对方斩杀! 然而,王安身形笔直站立,怒目圆瞪,右手抓住自己头颅上的发髻,将头颅生生提起—— 208、刑天舞干戚 王安胸腔里骤然发出凛冽之音:“你对我苦苦相逼,意图侵夺我之躯壳,夺我修为,施展种种诡计欲置我于死地—— 我绝不会顺遂你愿!” 轰轰! 混沌世界清浊二气如沸水般翻腾不休! 二气交缠激荡,四周坍缩出一口口混洞! 仅仅是这一个刹那,混沌世界就出现了不稳定、行将崩坏的迹象! “疆良,死来!” 王安立身于这行将破败的混沌世界中,宛若镇压混沌的巨人,他丢下自己仍在滴血的头颅,拿手一招,滚滚清浊气流卷起方天画戟,呈送到了他的手中! 他心念一动,身形刹那消失。 下一瞬直接降临于疆良头顶,方天画戟如巨斧般轰隆隆劈落!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哗哗哗! 混沌气息缠绕于方天画戟之上,使这一记劈杀蕴有千钧之势! 轰! 疆良眼神沉凝,立时提起长柄大刀格挡,两道兵刃轰然撞击,磅礴巨力顺延而下,传遍疆良周身。 他周身斑斓皮毛抖颤不休,四足直接跪倒在地! 攻守之势立转! 王安手腕一翻,方天画戟跟着一绞,如蟒蛇般灵活错开疆良长柄大刀的格挡,戟刃直刺疆良心窝! 疆良勉力起身,匆忙撤步后退—— “你还想躲?!” 嗡! 无头王安狂喝一声,身形刹那消失于原地,下一刻出现于疆良背后,戟刃毫不迟疑地直扎向疆良后心! 疆良勉力提劲,使身形生生错开,一躲避戟刃刺杀! 这一幕,他先前亦经历过。 不过当时是王安躲避他的长刀刺杀,如今却换做了他来躲避王安的戟刃贯穿! 唰! 王安冷冷出声,手中方天画戟便似长了眼睛一般,在疆良提劲躲避戟刃的瞬间,方天画戟亦偏转了方向,精准预判到疆良当下方位,一戟刺了过去! 嗤啦! 大戟毫无阻滞地穿透疆良后心,从他前胸冒出尖头! 贯穿! 金红鲜血瞬间喷洒! 疆良努力拧转脖颈,却始终转不过头去,更看不到无头王安眼下状态! “吼——” 其愤怒不已,须发皆张,狂声震吼! 但纵然心中有太多不甘,亦难守住自身灵性,使之不至于流失。 疆良形影在瞬息间崩解作漫天光尘,悉数包围住了王安的无头之身,重塑他的身躯! 他周身血火缭绕,体型一丈丈拔高,几个呼吸过去,就化作了顶天立地的巨人! 这尊巨人周身铭刻有一道道金红斑纹,无有首级,强悍气息于他背后凝练成一轮灿烈神日,光芒遍照诸天。 昂扬向上,永不服输的雄浑气势勃然而起! 刑天! 轰! 无首巨人双手插入混沌气息之中,猛力一撕,顿时撕开了混沌! …… 当当当当! 苍穹之上,雷光飞剑同碧绿飞剑交击数下之后,倏然回撤,在碧绿飞剑纠缠而来的刹那,围着碧绿飞剑绕了一圈。 雷光凝练于飞剑剑刃,更令此剑锋锐陡增! 崩! 雷光飞剑一圈绕过,碧绿飞剑在虚空中骤地一停,紧跟着就断为两截,跌入雪泥之中! “噗——” 与碧绿飞剑心神相连的白驴仙顿时吐出一口鲜血,骤然跪倒在地! 唰! 雷光飞剑在郭冠催运下,猛然提速,一剑斩向白驴仙背上念动‘都天雷公荡魔神咒’的马化神! “万事休矣——” 熊山君悲嚎一声,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雪岩后。 纯狐姬紧紧注视着体表伤势恢复如初的王安,他周身破碎鳞片渐渐融化,形成一个个晦涩玄奥的符文,盘结成一道道斑纹,缠绕于王安体表。 一缕缕凶横、霸烈的血色气息缭绕他周身,于半空中凝聚成一颗模糊虎首。 血气越发集聚。 虎首越发清晰。 虎目怒睁,杀机毕现。 斑斓花纹缠绕虎首,一缕缕类同人道气运的气息烙印于猛虎额头之上,形成一个‘王’字。 “公子,快点好呀,快点好……” 纯狐姬心下忐忑难安,不知王安身上这番变化是好是坏,只能默默为他祈祷。 她的目光偶尔看向王安所穿戴的符阵中心——自己吐出的那一颗血丹镶嵌于符阵中心,只消耗了十分之一都不到。 而今血丹已经徐徐停止旋转,符阵的光芒越来越暗了。 公子已经不需要血丹供给元气力量,他是将要恢复了吧? 一定是如此! 眼看希望就在眼前,公子伤势转好之际,纯狐姬骤然听到外面传出熊山君的悲嚎:“万事休矣!” 她心尖一颤,连忙起身看向雪岩外的山坡。 看到那柄噩梦般的雷光飞剑直刺向倒地的马化神。 郭冠狞笑着朝熊山君伸手一抓,其掌心就奔出滚滚污臭黑气,凝聚成一蟒蛇般的蜈蚣,嘶嘶啸叫着啃咬向熊山君! 万事休矣! 两行泪水顿从纯狐姬的眼角淌了出来。 她脸色瞬间煞白! “无妨。 别怕。” 这时,纯狐姬身后陡然响起一个声音,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一股热风就自身后传来,纯狐姬被这股热风裹挟,内心的惊慌不安俱消散去! 她惊喜扭头,顿见王安解下符甲,递给自己。 同时从储物囊中抽出了一柄铜脊铁胎大弓! 他未用箭矢,直接挽弓成满月—— 轰轰轰! 一团团血气合汇雷光,自他双手间漫溢,凝聚于大弓弓弦之上,化作一柄血色箭矢! 崩! 王安手指一松,箭矢顿发暴鸣,穿空而去! 嗡嗡嗡—— 箭矢于半空中不断提速,在虚空间划出一道笔直的血线,刹那临近雷光飞剑,直接撞了上去! 轰! 漫天雷火散落! 雷光飞剑直接弯曲成直角,打着旋儿掉落进雪层中! 轰! 一杆方天画戟紧随箭矢而来,精准命中了张牙舞爪的蜈蚣魔身气兵之头颅,将之死死钉入岩石中! 方天画戟之上血光缭绕,倏然间遍及蜈蚣魔身,网一般将它兜罗住,使它难以气化逃脱! “嘶嘶嘶——” 任凭蜈蚣魔身气兵如何挣扎,都挣扎不脱! 方天画戟竖立于郭冠与熊山君、白驴仙等人之间,仿佛是一个标志。 郭冠看到那杆方天画戟,心中一突。 他正要驾驭飞剑越过方天画戟,一个声音徐徐响起:“郭冠,若越过方天画戟半步,今日立受万箭穿心之刑,绝无幸免之可能!” 209、龙虎相济 听到王安的声音,郭冠呼吸一滞,竟真地停在了原地。 他抬眼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唯见那里立着一块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巨石,不见王安影踪。 纵是王安亲临,亦奈何不得自己! 自己怕他什么?! 郭冠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朝向那雪岩高声嘲弄道:“王安,你在说什么梦话? 你早已被王气大手印所伤,王气侵蚀血肉筋脉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而今自身难保,竟还敢来威胁本座? 真是痴人说梦! 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郭冠鼓动通身真元,真气于五指间缭绕成匹练,他手掌朝着那杆方天画戟一推,掌心匹练似的玄冰真气就如蟒蛇穿空,向方天画戟缠绕而去! 嗤!嗤! 然而他的玄冰真气尚未能缠绕住方天画戟,便被大戟上蓬勃而起的如火精气烧成了虚无! 这方天画戟缭绕的气息品质,竟还远超过我的玄冰真气?! 从前与王安相搏之时,对方却从未显出这样的气息来! 莫非王安又有新的突破? 一念及此,郭冠顿觉右边肩膀传来阵阵剧痛,王安当初一戟斩断他整条右臂的情景历历在目。 他长吸一口凉气,汩汩玄冰真气聚集于右肩,右边袖管下跟着重新长出了一条手臂。 心念一动,右手五指灵活屈伸。 但郭冠始终感觉这由真气凝练而成的手臂,与自己原来的臂膀实难相提并论。 念及被斩去臂膀之仇,他面露痛恨之色,由真气凝练的右臂猛然延伸拉长,探出袖管,右手在真气灌注下化作磨盘般大,无比漆黑的五爪,轰然盖压向下方的熊山君! 轰轰! 掌印遮去熊山君头顶风雪,却为他带来了更深的寒意! “你这些同伴着实不错,肯因你与本座舍命相搏。 可惜他们现下都得死了! 你斩我臂膀,我灭你同门! 王安,我们一报还一报!” 踏踏踏踏! 郭冠猖狂大笑之际,一道身影从雪岩之后走出,他赤着上身,周身血气如火升腾,体表有金红符文盘结成一道道斑斓色带,远远看去,直如一头斑斓猛虎! 那人朝向郭冠大步奔来! 每一步跨出,便在地上留下一个深坑。 其身形借助这股反冲之力,刹那越过三五丈之距离! 眨眼之间,他已然临近熊山君,而此时郭冠的玄冰真气大手刚要砸落! 轰隆! 玄冰真气大手裹挟风雪,一掌重重压落! 空地都被这迅猛凶悍的一掌打出层层涟漪! 那道身影站在熊山君背后,面对这气势雄浑的一掌,却浑然无惧,右拳如弓般拉开,如箭般贯刺而出! 咚! 缠绕一圈圈金红符文带的右拳猛然击在玄冰真气大手之上,大手猛地颤了三颤! 摇碎无数雪片! 拳印与玄冰手掌接触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玄冰真气大手看似毫发无损—— 然而,一层层劲力已透过玄冰大手,在真气大手内部轰然爆裂开来! 轰! 一刹那时间,整条玄冰真气大手内蕴的磅礴劲力爆发,将之炸成了一股股精纯元气,散溢在天地之间! 朦朦元气潮汐之中,王安昂首而立。 周身斑斓符文带散化开来,围绕其周身飘舞,席卷招摄来一道道精纯元气,洗练他的肉身体魄! 强横凶悍的气势勃然而发! 郭冠望着这一幕,一时间头皮麻烦,口干舌燥,竟不能言语! 在他眼中,王安已然不是王安。 王安在他视野里变作了那尊虎首人身的存在,挟裹磅礴凶煞气息,威临诸天,横压一世! 王安已然完全化作疆良! 一圈圈金红符文带掠取过周围精纯元气之后,复又铭刻于王安周身,他一把攥住死死钉着蜈蚣魔身气兵的方天画戟,周身血气刹那鼓发,悉数灌注入方天画戟之中! 轰! 仅一眨眼时间,蜈蚣魔身气兵就被如火精气完全覆盖,激烈焚烧化作虚无! 随着他抬眼看向郭冠,吐气开声:“郭冠,你的死期到了!” 郭冠更是恐惧得难以自持,竟连与王安拼杀几招,称量对方实力的心思也无,调集通身真气,灌注入脚下水火剑光之中,御使飞剑掉头就要穿空而去! 王安周身血液哗哗流动,心脏如擂鼓般跳动着,他面向御剑奔逃的郭冠,猛然鼓动胸腔,爆发大光明吼! “吼——” 一个个金红符文在他身前重组,挟裹如火精气一圈圈扩张盘绕开来! 吼啸声在这诸般符文加持之下,更将滚滚精气轰然推运到了极远之处,笼罩住了郭冠的身形! 轰! 团团烈火精气化作一颗颗虎首,疯狂啃咬郭冠护体真气! 其护体真气支撑不过刹那,就统统粉碎,血肉之躯直接暴露于诸猛虎血盆大口之下! 嗤嗤嗤! 诸猛虎眼看着要将郭冠啃成一堆白骨,王安周身盘绕的金红符文却在此瞬间由金红转为纯金,散发出与王气大手印类似的波动。 “嘶——” 他胸腔回缩,徐徐提气。 诸猛虎烈火精气转瞬间化作片片细鳞,相互叠合成一条蛟龙,盘卷着郭冠,将其拖曳到了王安跟前! 龙虎相济,变化万端! 郭冠惊恐垂头,看着盘绕自己周身,散发出王气波动的片片细鳞,忍不住抬首向王安问道:“你竟炼化了王气? 你如何能够炼化王气?!” 嗤啦! 话刚说完,王安抓住他尚且完好的左臂,猛然一扯,直接将其整条左臂扯了下来! “啊啊啊啊——” 鲜血喷洒,郭冠惨叫连连! 王安周身金红符文似是感应到了这浓郁的血腥气,化现出一颗颗猛虎头颅,竞相啃咬郭冠被撕扯下来的那条手臂。 不过瞬息时间,就将之啃成了累累白骨! 浓郁血光渐渐压过了一个个符文上的黄金色泽。 他内心升起强烈的躁动,立刻鼓发精气,运转周身金红符文,使之转作片片金鳞,贴附于躯壳之上。 那股躁动这才止歇下去。 “郭冠,想必你已经意识到自己如今是何处境了。 你还有两条腿,还有一双眼睛,两只耳朵—— 若想让自己好受些,不那么痛苦,接下来我问什么,你便回答什么。 你可明白?”王安眼中神光湛湛,盯着郭冠说道。 210、神打术 “明白,明白!” 郭冠周身被纯金细鳞盘卷着,王气在细鳞之间流转,隐隐刺痛他的皮肤。更有一颗狰狞龙首正对着他,让他不敢有丝毫异动,听得王安所言,立刻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好。” 王安咧嘴笑了笑。 转身看向身后。 石牛妖已经帮着搀扶起了熊山君,白驴仙与马化神互相搀扶着,连同从后方过来的纯狐姬、雀鹰妖,都朝王安这边围拢了过来。 他冲几人微微颌首,示意大局已定。 这才重新注目郭冠,沉声问道:“南郡诸偏僻地域,每隔三年便会兴起一阵的奉祀童男童女与山神、河神等事,是不是你在幕后主使?” 郭冠眼神微微迟疑,王安立刻伸手抓向他的耳朵—— “是!是!”他心神大骇,一下子就记起了双臂被斩断的痛楚,连忙回答。 王安点了点头,眼神又冷了几分:“此事南平各地衙门可有参与?他们可知情?” “不曾参与,也不知情!”郭冠摇头回答道。 “不知情?”王安未想到对方会如此回答,以为郭冠是故意这么说,企图哄骗迷惑自己。 他目光在郭冠身上扫来扫去,正想着再教训对方一番,让其更听话些,郭冠已注意到他神色变化,忙不迭地说道:“王大人,我没有半句撒谎啊! 此事莫说各地县衙,就是府尊他也不知道! 我只告诉他自己在为朝廷办一件大事,余下的丝毫都不会向他透露……” “你说这事是朝廷让你办的? 是尚国朝廷要求你收集各地童男童女之灵韵,奉祀于那个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站在王安身后的白驴仙瞬间抓住郭冠话不经意吐露的线索,寒声问道。 郭冠面色一滞,小心翼翼地看向王安。 王安冷冷看他,开声道:“说。” 他不敢再有侥幸心理,语气艰难道:“朝廷……确切而言,也不能说是朝廷交代…… 是、是人间天子亲自交代给我的……” “人间天子究竟指谁? 他是神灵,还是凡人?”王安眉头皱紧,继续追问。 郭冠眼神一阵飘忽,涩声答道:“他、他就是尚国——” 咔嚓咔嚓! 其话语还未说完,立刻便有一种诡异气息自其丹田内涌起,逆流向上,遍及其周身! 在这一瞬间,郭冠筋骨尽被摧断,七孔流血,当场毙命! 诡异气息还在其体内聚集酝酿,顷刻间爆炸开来! 轰! 王安刹那动念,盘绕郭冠周身的金鳞蛟龙倏然化为一个个金色符文倒转回来,携裹着身后一众人纷纷倒退! 轰轰! 郭冠躯壳被炸成了血沫,漫天挥洒。 一团污臭气息冲天而起,变作无数婴孩尸身堆叠而成的一颗长脸人头,眼中流露邪光,注视向王安等众! 王安的拳意精神陡生警觉,自眉心勃然激发,刹那与他周身雄旺精气、化作细鳞的一个个符文沟通—— 轰隆! 一尊赤身无首巨人昂然而起,双臂缠绕蛮荒气息浓郁的纹路,腰缠虎皮裙,手持巨斧一刹劈过那颗由无数婴孩尸身堆叠成的长脸人头! 轰! 巨斧盘绕熊熊烈火,一斧挥下,如砸下一轮烈日! 斧刃过处,长脸人头冰消雪融,化为乌有! 哗哗哗—— 无首巨人劈碎长脸人头,立时又崩解作金红符文、如火精气、滚滚神气悉数回归王安自身。 他身形晃了晃,抬目看向四周。 视线里的事物都有些重影,头脑昏眩不已。 过了良久,方才恢复过来。 此为拳意精神臻至‘显圣’层面,才会有的手段,然而王安虽然吞噬了疆良虚影,拳意精神大进,但还远远未至显圣之境。 他能够拳意化现,降临现实,是诸般力量合汇的结果。 施展出这样手段之后,他自身亦感头脑昏眩,需要一段时间方才能恢复过来。 白驴仙、熊山君都看到了那道顶天立地,肆意散发莽荒气息,气息雄旺犹如烈日的身影,一时间都被震撼得没有言语。 过了良久,纯狐姬才怯怯地开口:“那、那是什么?” 众人皆知她所问的是那被王安显化降临的无首巨人。 王安尚在恢复拳意精神,却无暇回应这样的问题,纵然他此时清醒着,亦得绞尽脑汁设法遮掩过去。 “有一似宗派又似家族的势力,名曰神打教,盘踞于尚国以外的寒鸦岭、黑目泽一带。 他们是真正的神明后裔,可以借助种种符咒法门,以体内神血沟通某一神灵,使之应身降临,驱神搏杀,威能强横,在修行者中亦属另类。 魔狰氏现下施展的手段,却与神打术有些类似。” 见多识广的熊山君此时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马化神一众纷纷点头,对他的看法表示赞同。 其实他们连神打教都未曾听说过,又哪里能知神打术施展之时,是个怎样景象?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之所以应和熊山君,也是不想在人前显得自己见识短浅而已。 纯狐姬面色迟疑,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神打教中人她见过的。 神打术亦亲眼所见。 施展起来,却没有像公子这般神灵脱离宿主,自行其事的。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方才把话说出口,其实就有些后悔,幸而熊山君接下了话。 现下就正好揭过这个问题。 “呼……” 王安徐徐吐出一口气,终于恢复过来,他抬眼看向四周,郭冠化作血沫骨茬散落在雪层之上,从远处看,就像是雪地上的一朵朵梅花。 “方才审问郭冠之时,他之所言分明将要提及关键之处,却有异种力量从其体内涌出,将之炸成了粉碎。 那是什么力量?”王安整理着思绪,向众人询问道。 他于修行一道见识稍浅,熊山君等众显然更能回答这种问题。 “那股力量与郭冠的蜈蚣魔身气兵气息有些类似,但更加阴恶,二者可能系出同源,或来自于郭冠修行的某一道法门。 而这道法门在他修习时,已被特别篡改过。 当他说出一些不该说的秘密时,这道法门就会立刻逆转其筋脉,倒行真气,令之顷刻毙命!”熊山君立刻给出了回答,“我曾见过有人身上亦出现过这般情况。” 211、君重民重 王安听着熊山君所言,缓缓点了点头。 他眼中神光闪动,沉声道:“也就是说,安排他做这种丧尽天良之事的人,从一开始就计算好了,一旦郭冠有暴露秘密的意图,立刻就会令郭冠死于非命。 郭冠被异种力量炸成粉碎之时,我感觉到那股力量形成投影,试图注视我等,窥得你我真容。 幸而我自身亦有些手段,阻住了那投影的窥视。” 众人点了点头。 皆知王安自身所有的手段,大概就是那类似神打术一般的法门。 “我看清了那道投影的面容。”王安接着又说了一句。 那由污臭黑气凝练而成,仿佛是以无数婴孩尸体堆砌成的长脸面孔,他虽仅仅只看了一眼,但已记忆深刻,将之深深烙印在心底! 熊山君等人闻言,顿时精神一振。 “若是知晓那道投影的面孔,那再行追查下去就要容易许多了。”白驴仙面露笑容,跟着道,“郭冠临死前曾言,他假借奉祀神明之名义,役使群妖戕害孩童,以收集所谓灵韵。 此事乃是朝廷交代给他的。 可知此事幕后主使,或为朝廷一方大员,在朝中位高权重不说,且必与天一道过从甚密! 如此一来,只需将排查范围圈定在朝廷大员之中,再按照魔狰氏给出那投影的面貌去搜寻,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所收获!” 马化神笑道:“白驴仙与尚国朝中于少保有旧,此事可以请托于少保帮忙跟进,于少保秉性刚直,若知有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必然愿意出尽全力追查下去!” 于少保于廷益之声名,悬济府中的修行者却也颇为认可。 足见此人成色,纵不能称之为完人,亦可赞其一声正直之辈。 熊山君等人听马化神提及于少保,都纷纷点头,觉得这个提议颇为不错。 王安却在此时摇了摇头。 他的面孔被一张狰兽面具遮掩着,使人看不清他的真实表情,只听他沉声说道:“那投影面貌,与云霞大尊郭冠供奉于霞光洞中的‘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神像分毫不差。 诸位当时亦看到了,郭冠沟通‘人间天子’,显化出王气大手印,攻伐我等。 何人能身负王气? 何人能集聚人道气运?” 王安的提问太过尖锐,触及了众人一直下意识回避,不去深想的某个地方。 他此时将问题抛出,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去。 纯狐姬美目在众人面上流转,最后落在王安那张面具上,眨了眨眼睛,也没有说话。 “于少保可当得起‘忠君爱国’四字?”众人沉默之中,王安再一次开口问道。 他眼下虽与众人处于同一阵线,但其实自己思想超格众人太多。 他自幼至成年耳濡目染,所经受之教育,所见所知,与这个时代的人都大不相同。 王安深知此节,是以并不要求他们一下子就能醒觉过来。 只要有善恶是非之念,醒觉总是迟早的事情。 “于少保乃是本朝少有的钢骨铮臣,自然担得起忠君爱国四字。”白驴仙郑重回应道。 他与于少保之间关系,王安至今都没弄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二者必曾有故旧之交。 王安笑了笑,又道:“忠君爱国,忠君爱国,是君为重,还是国为重? 又或是民为重?” 君重、国重、民重此三种倾向,将导致完全不同的三种结果。 而于廷益表露出哪一种倾向,亦决定了他是否为王安所信赖,是否值得将追查‘奉祀孩童案’之事交给他。 这个问题,白驴仙却难以代于廷议作答。 一时间没了言语。 “我以为,此事我等不宜打草惊蛇,应当暗中调查,确认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的真实身份之后,我等再做打算也不迟。”王安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有他先前一番问话作为铺垫,众人对这个提议都没有异议。 纷纷点头答应下来。 正事已然定下基调,众人在雪坡四周搜检一番,寻得了未随郭冠一同炸成粉碎的芥子环一枚,以及其温养多年的一颗水火剑丸。 之后结伴从此地转移,再次折转回了霞光洞中。 熊山君等众皆在先前一战中受了不轻的伤。 需要一个隐秘所在修养。 思来想去,霞光洞这个曾经最危险的地方,眼下反而成了最为安全的所在。 众人合力在霞光洞周围布置下警戒阵法,一直未出上力的石牛妖与雀鹰妖自告奋勇揽下了收殓满地妖尸的活计,一番清扫之后,他们各寻霞光洞中斗室暂居下来,互相帮着恢复伤势。 诸人以熊山君、马化神伤势最重。 熊山君受了郭冠一记污秽大手印,被内蕴五毒气息侵蚀五脏六腑,幸而有一口真元护持心田,否则此时已是死尸一具。 但纵然其眼下能够活命,污毒气息盘踞其周身经脉,难以祛除,使之亦如废人一般。 “不必为我着急。 我眼下已以真元护住心脉,可保一时性命无忧。 待回转以后,可请悬济府中修纯阳真气的高手为我炼去五毒。”熊山君自己对此事倒看得很开,反而安慰起为他着急的马化神、白驴仙等人。 他转脸看向马化神,笑着道:“你此次差点就将都天雷公荡魔神咒给使了出来,本源想必受了损伤。 此次围剿群妖得来的善功,只怕得用大半来兑换一颗‘命元金丹’修补本源吧?” “我的事倒好解决,一颗命元金丹而已,我出的起价。 但你的事——请动修有纯阳真气的高手出手,又岂是你嘴上说说那么轻松? 悬济府中修有纯阳真气的那位,你早年间尚与他有些不愉快。 你纵然愿意付出善功,他也不一定肯出手帮你啊!”马化神摇头叹息不已,很是着急地说道。 熊山君摆了摆手,提醒马化神道:“你或许是忘记了,本府府主项情亦修炼有纯阳真气。 我可以请她出手帮我。” “请府主出手?”马化神闻言愣了一愣,旋即喜上眉梢,“是极,是极! 请府主出手,说不得她心情好,直接免了你该给的善功也说不定!” 212、虹化之境鬼神终极 众人在霞光洞盘桓数个时辰,实力恢复得七七八八。 正值天光大亮之时,就要分手作别。 在此之前,一些俗物还是要分割清楚。 霞光洞宴会时用的一整条长桌,当下已被清理干净,其上原本摆放的种种‘珍馐佳肴’,早在霞光洞混乱之际,被群妖哄抢大半,徒留满桌狼藉。 此时,桌上堆满了一把把刀兵、甲胄。 石牛妖更将平日里与自己有仇的一些妖类身上皮膜扒了下来,烘干摆到桌上,也添作战利品。 郭冠已将霞光洞作为自己的一个重要据点来经营。 洞府里颇有些丹药、材料,此时也尽一坛坛、一箱箱地摆到了长桌上。 这些物什看似十分之多,但其实总价值并不算高。 价值真正高的是郭冠随身芥子环。 以及那一枚水火剑丸。 众人公推熊山君来打开郭冠随身芥子环,之所以如此,一因熊山君品格已得众人认可,二来,先前石牛妖自霞光洞外石雕下挖出一个箱子,请熊山君打开。 熊山君出手将之打开后,竟在其中找到了九枚大还丹。 可见他运气之好。 “既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熊山君戴着熊罴面具,将郭冠随身芥子环向众人示意了一下,看到众人纷纷点头之后,就以神魂抹去芥子环上烙印,直接将之打开。 芥子环外放宝光灿灿。 环中之物尽倾倒在桌上。 玉盒丹瓶掉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还有一些或皮质、或木质、或玉质的符咒,连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在桌上堆成了小山一般高。 熊山君把芥子环亦压在了那堆物什的最上面,笑道:“这芥子环中空间得有小半个霞光洞正堂这般大了,也不失为是一桩宝物。 而今云霞大尊已然兽首,奉祀孩童案暂且告一段落。 吾昨夜已向悬济府主禀告此间事,现将府上善功赏赐颁布如下。” 他神色渐渐严肃。 众人也收起了嬉笑表情,俱默然以对。 石牛妖、雀鹰妖二者最为紧张,毕竟熊山君先前曾言,会报请悬济府主,将它二者吸纳入府。 而此事是否能成,还得看府主的意思。 熊山君再次吐气开声,然而从其口中发出的声音,却叫王安、纯狐姬等新入府者震惊非常。 其所发之音,赫然是一个女声。 如珠落玉盘,清冷空寂:“奉祀孩童之事,魔狰氏首先出手追查,进而发现内中隐秘,揭开一桩惨绝人寰之大案。 平灭霞光洞诸妖,诛其首恶云霞大尊,可杜绝尚国南郡再有此等耸人听闻之事。 此案中,悬济府行走魔狰氏身先士卒,战必争先,首先斩去云霞大尊郭冠一臂,使其失之方寸。 此后更救同道熊山君、马化神、白驴仙、纯狐姬等于危险之中。 彻底灭杀云霞大尊郭冠。 是以,魔狰氏当居首功,可得善功三千筹。” 王安心下再如何惊讶,此时也已反应过来,立刻躬身应声道:“谢府主赏赐。” 孰料,他一句话说完,熊山君就转脸看向他,发出清冷女声:“非我赏赐,这是你应得的。 魔狰氏,新年过后,无恙山上悬济府诸行走聚首,届时希望能看到你。” 王安张了张口,又垂头应道:“若无有其他要事缠身,新年过后,在下一定亲去无恙山上看一看。” “善。 你可为本府年轻一代中佼佼者,自该与其他同门青年才俊多多交流才是。”‘熊山君’点了点头,清冷女声颇有些长辈对小字辈耳提面命的意思。 随后,‘熊山君’又宣布了对熊山君、马化神、白驴仙、纯狐姬几人的善功赏赐。 熊山君得二千善功。 马化神、白驴仙各得一千二百善功。 纯狐姬则有六百善功。 石牛妖、雀鹰妖亦被吸纳进了神化府,各给予了身份玉牌,另有一百善功的奖励。 宣布过赏赐,熊山君静了几个呼吸。 之后猛然长吸一口气,犹如潜水的人浮出水面吸气一样。 马化神等老人见他吸气,顿时都呵呵笑了起来,方才那般严肃紧张的气氛登时不翼而飞。 “府主此次竟以投影寄身之法宣读赏赐,真是大阵仗啊。 我自加入悬济府以来,虽听说过这种阵仗,但亲自经历这还是头一遭。”马化神摇头晃脑,连连感叹。 白驴仙亦在一旁附和,表示毕竟此事涉及到近万善功的赏赐,府主投影寄身亲自来宣读赏赐,也无可厚非。 “何为投影寄身?”众人正热闹时,王安忽然开口相询。 “你作为修行者,却连这个常识也无?”马化神瞪大了眼睛,讶异非常地看着王安。 众人至今都还以为王安乃是修行者。 无一人怀疑过他其实是武夫。 “这是常识?”王安尴尬一笑,“大概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吧。” 此时,熊山君回复过来,向王安温言解释道:“修行者提升至‘虹化’境界之后,肉身、元神俱化为虹光,念头一动,即可游走万千里。 元神更可分化千万,择选其一,瞬间投寄于他人之身,借其身或传声,或施展神通法门,是为投影寄身。” 王安听言心中讶然不已,转念想到:肉身元神俱化为虹光,其速之快,武夫何能及也? 若再以虹化之身附于飞剑法宝之上,其凌厉杀伤,武夫又该如何应对? 与修行者第四境‘虹化’相对,武夫第四境乃为‘鬼神’。 ‘鬼神’之境,已是武夫终极! 也就说,鬼神之境后,武夫之路该如何走,世上已无太多记载,甚至可能在鬼神境以后,武夫已然无路可走! 据典籍所载,武夫鬼神之境的修习,是要镇压五尊妖魔对应五脏之内,借五大妖魔之力提升自身,使自身可以媲美鬼神! 却不知镇压五尊妖魔的武夫,与虹化境的修行者,孰强孰弱? 王安一时间浮想联翩。 恨不得立刻开始修行,立地炼血圆满,进而跨过炼窍之境,直抵鬼神终极,看看那里的风景! 不过,眼下分割财货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他只能暂且按捺下心中所念。 众人言语声稍歇,熊山君作为主持,开始了第二轮的财物分配。 213、分宝大会 “此次财物分配,依照各位所得善功比例来分,诸位以为如何?” 熊山君目光扫视过众人,得到众人一片答应之声。 这时,石牛妖讪讪道:“我先前已自霞光洞库藏中得了几枚大还丹,更拿了一柄金瓜锤防身,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在此事中立下的功劳。 便不参与此次分配了。” 雀鹰妖亦跟着道:“我也有此意。 能进入悬济府,与诸位做同门,已是预料之外的幸事,常欣不敢再奢求太多,也不参与此次分配。” “你所得大还丹是你自己在霞光洞外发掘得来。 若你不曾搬动雕像,那些大还丹不知何时才会得见天日了。”王安呵呵笑着,同石牛妖说了几句。 白驴仙亦对雀鹰妖说道:“先前若非你与我服下疗伤丹药,我于之后决战之中,也绝对难出上力。 届时或又是另一番结果了。” “对,对!”马化神立刻接话,“你们既与我等做了同门,纵然是顾念同门相交之谊,此次财物分配,我等也断不能把你们俩晾到一边去!” 众人皆愿意分润石牛妖、雀鹰妖常欣一份财物。 熊山君见事既如此,微微思索,即从桌上财物之中拿出了一根儿臂长、细如牛毛的银针,先同常欣说道:“悬济府亦有你一百善功的赏赐。 依照那一百善功的价值,你亦该在此间分得几件财物。 我看你没有法宝傍身,不如就将这根‘仙鹤神针’分于你如何? 你将此宝炼化,可藏于舌下,遇敌之时猝然吐出,敌手防备不足之下,必然中招。” “这……” 看着那根仙鹤神针,常欣明显意动,但仍有点犹豫。 马化神见状,在旁打趣道:“你不肯收下法宝,那是不愿将我们这些人当作同门咯?” “没有没有!”常欣连忙否认,见众同门坚决要他收下法宝,也就未再推辞,收下了那根仙鹤神针。 熊山君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石牛妖,道:“你所得那根金瓜锤虽非法宝,但所用材料比一般法宝也不差分毫。 你们妖类修行者向来不擅祭炼法宝之道。 马化神在此一道则颇有造诣。 不妨暂将金瓜锤交给他,帮你炼作法宝之后,再归还于你,算是抵你的一份功劳了。 你看如何?” 石牛妖挠了挠头,嘿然道:“如此却也甚好,老牛我就不扭捏推辞了!” “善!” 众人纷纷点头。 为二妖分配过财物,好戏才算正式开始。 熊山君一指桌上那些从妖尸上扒下来的兵器、甲胄、以及妖兽骨皮,道:“这些东西材质俱算不错,但皆不是法宝,且因其兵刃形制正常人多不能使用,价值又要打个折扣。 如此就将这些东西统一归类起来,占所有财物的两成。 诸位以为如何?” 熊山君分宝公允,众人自无异议。 接着,他又将芥子环并环内一些杂七杂八的丹药、材料归拢到一处,道:“此环并云霞大尊随身丹丸材料,可占整份财物的一成。” “水火剑丸占整份财物的三成。” “此中有一门气兵修炼法门,名唤‘三头六臂气兵’,气兵修炼法门本属罕有之物,可占整份财物的两成。” “云霞大尊已损坏的法宝‘飞头镰刀毒龙’,兼一件完整法宝‘玄冰葫芦’,可占整份财物的一成。” “一葫芦元磁金砂,稍加祭炼,即可炼为一柄飞剑。可占整份财物的一成。” 熊山君将桌案上所有物品的价值列举之后,就向王安示意道:“魔狰氏居首功,应当首先挑选财物。 根据你之善功比例,可于此中挑选三成半的财物。” 王安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桌上诸般物什,一时间觉得每样物什都对自己有用,但细细一想,便知桌上这些东西,适合自己的其实并不多。 毕竟都是修行者所用的东西,他一个武夫留之何用。 念及自己背后的南郡神化府中,府卫们每人连甲兵都难配齐,府库收录的符咒丹药还是太少,不能为诸人外出办案提供极大助力,他内心有了计较。 开口道:“那我便选兵器甲胄及妖兽骨皮,连同那个芥子环和郭冠随身丹药符咒吧。 两者相加,正好三成。 我们以后总会有许多共事的时候,那半成我就先留着。 日后若看到让我眼热的东西,正好用这半成来抵。 各位以为如何?” 熊山君闻言略作沉吟,指了指桌上那颗水火剑丸道:“魔狰氏或许不知,你所选的那些东西价值相加,比这颗水火剑丸都要稍逊一些。 何不选这颗水火剑丸? 你的半成分润依旧给你留着,待到以后看到心动之物,随时可以兑换。” 其已然看出魔狰氏修行常识薄弱。 但却并不因此故意遮掩什么,将一切坦诚相告。 选择权依旧留给了王安。 王安心下微暖,仍然摇头道:“我不精擅御剑斗剑之术,水火剑丸在我手中,实是明珠蒙尘。 还是这些材料对我更有用些。” 白驴仙与他同在神化府共事,其对自己的飞剑爱若珍宝,屡屡提及御剑斗剑之说,王安耳濡目染之下,对此倒也有些了解。 熊山君听他所言,点了点头,未再多说。 毕竟飞剑在诸法宝之中独具一格,另列一档,自是因其威能殊胜,但剑有双刃,能否将之把持掌握,也确实需要天资,需要钻研。 便如已死去的郭冠,其虽祭炼了这颗水火剑丸,但在交战之中,仍不能发挥水火剑丸威能十分之一,可见御剑之道确实博大精深。 随后,熊山君又让白驴仙、马化神分别挑选一成财物。 马化神自身并无飞剑,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亲手祭炼一口飞剑,当即就挑了那一葫芦元磁金砂。 白驴仙自身飞剑在此战中损伤颇大,但温养修补之后,仍能恢复如初,于是选了已损坏的飞头镰刀毒龙,以及玄冰葫芦,作为飞剑修补时的备用。 之后就轮到了纯狐姬挑选宝物。 此时桌上仅剩一门‘三头六臂气兵’,一道水火剑丸。 两样宝物占据了所有财物价值的一半。 214、镇国将军府 纯狐姬的善功比例,只够她挑选半成财物,桌上这两件宝物,哪一样她兑换不起。 她自身其实是个隐藏的小富婆。 对桌上东西并不上心。 熊山君自身飞剑已被郭冠以污臭气息侵染,化为凡铁,因而对那颗水火剑丸有意,不过以其善功兑换水火剑丸,则还差了半成。 如是便同纯狐姬坦然道:“不妨由我欠下你的半成分润,待以后如数奉还给姑娘。 姑娘以为如何?” “好。”纯狐姬干脆点头,笑语嫣然,“我正好亦不知该挑选什么,你既有需要,就先转给你吧。” “多谢姑娘。” 熊山君点了点头,拈起了桌上的水火剑丸:“我以二成半的财物分配比例,加上纯狐姬的半成分配比例,正好三成,兑换这颗水火剑丸,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自无不可,纷纷摇头。 之后,他拿起了记载有‘三头六臂气兵’法门的那一道金丝帛册,笑道:“此物无人挑选,便由我等共同抄录,共同持有吧!” “善!” 众人拍手应声。 一场分宝大会,在熊山君的主持下,众人俱已尽兴。 轮流抄录过三头六臂气兵法门以后,法门原本转给了王安收藏。 诸事已毕。 分别在即。 熊山君体内污毒气息尚未化解,幸而悬济府主项情已经答应出手帮他,马化神这就要护着他回转无恙山去化解伤势。 “石牛妖,常欣,你们两个已是我等同门,以后亦要为自己拟一个化名,用在人前掩饰才行。”熊山君对新入府的二妖提醒道。 二妖连连应声,各自都对未来生出一些茫然与忧患。 雀鹰妖常欣已定好要跟随熊山君、马化神一同回归无恙山,打算在无恙山增进修为以后,再行下山历练。 石牛妖去向还未确定。 它在此间尚有牵挂,因而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在南郡神化府中,我有一好友,乃是修成煞身境的犬妖,名叫墨云,它在府中出入自由,每日只需按时服食幻形丹,掩盖妖身即可。 你若放心不下丑牛,不妨也随我回神化府吧。 在神化府也替我做些事,反正我们本来就是同门,我也不同你客气什么。”王安对石牛妖如此说道。 石牛妖之牵挂,便是当时亦沾染了王气的那只牛崽。 王安在复苏过程中,与这只牛崽气脉相连,牛崽如今尚需依靠他才能存活,壮大自身生命气息,却难与他分离。 这只牛崽便被石牛妖命名作‘丑牛’。 希望给它起个贱名,能让它顺顺当当存活下来。 “你在神化府里安置妖修,难道不怕被当地官府发现?”石牛妖瞪大了牛眼,向王安问道。 王安笑了笑:“若在从前尚需提防提防,不过而今南平供奉院诸供奉十不存一,连供奉院主郭冠都已殒命授首,神化府总算能过一段没有烦扰的日子了。 自然也就不需担心官府会发现——官府其实早已发现,只是奈何不得而已。” “好!” 诸般顾虑尽去,石牛妖自是欣然愿往:“那老牛我就跟你回南郡神化府去,我替你办事,你帮我好好照顾丑牛!” “一言为定!”王安重重点头。 …… 尚国都,尚阳城,东城。 镇国将军府前,青条石堆砌的长街铺满雪片,长街两边无有商铺行人,唯有高墙耸立,雪花扑簌簌而下,更为此间平添几分萧杀。 一个个赤甲士卒手持长戈,十步一岗,人人皆纹丝不动,面甲里甚至无有水汽涌出,犹如风雪天里的一具具雕塑。 轧轧…… 此时,一辆玄色马车由一匹老马拉着,老车夫挥舞着马鞭,颤悠悠地驾马从街道西头走了过来。 车轮轧过雪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留下深深的车辙。 守护长街的赤甲士卒在这一刻,尽将目光投向了那辆马车,他们甲壳微动,细碎声音连绵如潮,杀气便于当下铺满整条街道。 一尊尊雕塑活了过来,成了随时都要吃人的凶兽! 叮当,叮当,叮当…… 老车夫颤颤巍巍地拿出一面铜盾、一根玉杵,将之挂在马车一角,两者相撞,就有清脆空灵的声音在风雪里响起。 即将复苏过来的士卒们在听到这声音后,又纷纷沉寂了下去。 任凭老车夫驾车到将军府前,搀出了车驾里一披着青色大氅的老者。 老者身量高大,衣袖较长,面孔上不见皱纹与胡须。 唯有花白头发,以及那双蕴着风霜的眼睛,暴露了他的年龄。 他下车后,就下意识地躬着身子,在镇国将军府门丁的引领下,小碎步走进府宅,绕过迎门壁,三转两转之下,去了将军府偏院的一间小厅里。 厅堂中燃着兽炭,四周窗户尽被兽皮遮盖着,地上铺着兽皮毯子,暖意盎然,犹如春归。 老者在丫鬟的服侍下脱去了厚氅子,落座饮茶。 不多时,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他又慌忙起身,躬着身子在座位前等候。 稍后,先有一阵冷风灌进厅堂,紧跟着一道高大身影就掀着门帘走了进来。 “崔先生!” 那身影走到厅堂正中,先向老者行礼,唤了一声。 “诶杨、杨先生。”被称作‘崔先生’的老者略显拘谨地应声,跟着也唤了那人一声。 那人看起来是中年模样,一张方脸上偏有一对绿豆眼,甚不协调,他点了点头,自顾自坐在主位,之后示意‘崔先生’也落座。 两人从前或是旧识,落座后自免不了一番叙旧寒暄。 之后,‘杨先生’才向‘崔先生’问道:“崔先生,此次过来可是因为那边又出了什么要紧事?” “是,是。”崔先生连连点头,整肃神色,郑重道,“我家主子说,郭冠死啦!” “死了?!” 杨先生神色一变,又将声音压低几分:“怎么回事?他不是替主子办事么? 以他的修为,在那些个穷乡僻壤,谁能伤的了他? 又怎会死了?” “郭冠过了不该说的话,所以他死啦。”提及此事,崔先生少了许多拘谨,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话中之意,杨先生已然明了。 215、惜别 杨先生点了点头,道:“看来他还是遭到了挟持,不然,以他们天一道对建立地上道国的狂热劲儿,肯定对关于这个计划的方方面面都无比上心,守口如瓶,断不会主动把秘密泄露给旁人去。 主子他,可看见谁挟持郭冠了? 天一道这些行走修炼的‘天蜈神兵法’里,都被添加了‘鉴秘圣听’,主子应该能看到点郭冠死前情景吧?” “是看到了。”崔先生应声道,“主子说,他看到了一尊十几丈高的无头,照着他一斧子劈了过来! 他老人家,现在还头疼着呢!” “无头?” 杨先生皱紧了眉头,思索良久,没有头绪。 他亦不好叫崔先生在此地空等,实在没有头绪后,也就止住了思绪,向崔先生道:“此事我会禀告给我家主子,看看他愿不愿意调查一二。 无头……这却从未听说过。 南郡那块地方哪有什么……” 杨先生喃喃低语了两句,便与崔先生一同起身,将后者送出了堂外。 崔先生站在堂外阶下,转身又向杨先生行了一礼,道:“那就麻烦杨先生,麻烦你家主子了。” “无妨。”杨先生笑眯眯的,显得眼睛愈发地小,“毕竟他是咱们共同的主子。” “呵呵呵……”崔先生摇头失笑。 心里念叨着‘你家主子’、‘我家主子’、‘共同的主子’,徐徐走出了镇国将军府。 …… 云头山数十里外的白河镇上。 王安、熊山君一众于镇上唯一一家饭馆要了些酒菜,吃吃喝喝之后,将要分别。 熊山君向王安举杯示意,随即饮尽杯中酒,笑道:“魔狰氏,府主对你多有看重,邀请你新年过后来无恙山上看看。 这事你亦答应下来了,届时可不要爽约!” “若无要事缠身,我一定会去!”王安亦喝下最后一杯酒,同熊山君保证道。 “好,那待到无恙山行走聚会日期定下,我再知会你!”熊山君重重点头,放下酒杯,同马化神、幻形为一青年的雀鹰妖一摆手,“走了!” “保重!” “无恙山再会!” 马化神、雀鹰妖常欣向王安、白驴仙、石牛妖等拱手行礼,之后即跟着熊山君离开了这间饭馆。 转瞬间,一桌人就少了小半。 王安咂了咂嘴,亦起身道:“咱们也该动身回去了。” 白驴仙、石牛妖都要跟着他回到南平神化府。 涂山玉儿美目流转,向王安盈盈一礼,细声道:“公子,奴也要与公子暂时分别了。” “你要往何处去?”王安未想到她也要离开,不禁皱了皱眉。 纯狐姬乃是九尾天狐后裔,她身份事关重大,只怕暗中窥视她的各路人马不在少数。 她可能护得她自己周全? 涂山玉儿此时似是听懂了王安的心声,眼波流转一汪柔情,轻柔道:“奴家今世生身之母大仇得报,总要去了结往世因果的。 若奴不去了结往世因果,不仅修为难以寸进,更有性命之忧。 公子请恕奴暂还不能长伴公子左右。” “我与你没有契约承诺,你亦不曾亏欠于我,哪里需要我来宽恕?”王安笑了笑,见她确有正事要做,自然不会阻挠,就要与之作别。 涂山玉儿却望着他的胸口吃吃地笑了笑:“自恩公收下玉坠开始,奴与公子之间亦有一份等同于契约承诺的东西在呢。 公子,你只要随身带着玉坠,莫失莫忘。 不管你在何处,奴总能找到你的。 再会啦,公子……” 玉人轻语犹在耳边,其人已然化作翩翩白影,须臾消失无踪了。 王安自觉悬在胸口处的白狐玉坠传来一阵柔柔暖意,恰似狐尾扫过皮肤留下的感觉。 白驴仙望着前方空处,口中啧啧有声:“这般御空归去的手段,与虹化境高人也不差分毫了。 然而纯狐姬自身修为却又有些匹配不上这御空归去的手段。 真是奇哉怪哉,奇哉怪哉……” “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我们酒足饭饱,丑牛儿还饿着,得赶紧找个下奶的母牛给它补一补才是正事!”石牛妖瓮声瓮气地打断白驴仙所言,吵嚷着道。 白驴仙闻言瞪大了眼睛看它:“之前不一直都喂它吃些温养的丹药吗?怎地如今竟要吃牛奶了?” “之前在山上连根牛毛都见不着,如何给它喂奶? 眼下既有了条件,自然还是喝奶最好! 是药三分毒,这可还是你们人族的老话!”石牛妖回答得理直气壮。 “走了!” 白驴仙嘴角抽搐,再不与石牛妖拌嘴,赶紧追上了王安的脚步。 云头山距南平府有数百里路程,寻常人步行一二日才能到达。 而王安等众皆有修为在身,往腿上贴一张神行符,脚力更会再提升数层。 因而一众人从白河镇回返南平神化府,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原先寄养在南平城外人家的马匹,已被陈六带回,他们一路不用停留,更不需换乘马匹,速度自然更快。 众人午后出发,赶至神化府,天上日头亦只是微有些西斜。 神化府大门前守着的几个门丁,一看到王安回还,俱高兴地围拢过来,口称‘小王大人’。 王安笑呵呵地答应,随口问道:“这二三日府上可有出什么事情?” “都好得很。 对面也没趁机生事!”一较机灵的门丁立刻出声回答,挤眉弄眼地指了指正对着神化府的南平府衙。 “那就好。”王安放下心来,依旧同门丁亮过神化府腰牌,领着白驴仙、石牛妖走进府中。 绕过迎门壁,走进后院时,一袭素色布裙,身量窈窕,鬓发如云的萧红玉就映入王安眼帘。 “小王大人!” 她站在郑伯身后,姿容出挑,让人一眼就首先注意到了她。 但随着她低眉顺目,那样出挑夺目的容貌,又化作涓涓细流徐徐淌去了,仿若山间未名的小花,在不经意间释放让人惊艳的芬芳。 跟在王安身后的石牛妖看到萧红玉,先是一惊,随即就注意到了她注目王安时脸上流露的丝丝情意。 石牛妖张了张口,又想及先前与王依依惜别的纯狐姬,忽然觉得牛生索然无味。 216、石发(求订阅!) “近两日可安好?” 王安迎着萧红玉的如水目光,笑着问候了一句。 萧红玉慌忙点头,意识到自己方才举动有些大胆,稍稍抬手遮了遮面红的脸颊。 郑伯将二人的互动都看在眼里,一张脸笑出了许多皱纹:“少爷,这两天府上没出什么事情,你在外边办事也没什么大碍吧?” 现下王安外出办案,一般都会将事情粉饰一二,以免郑伯太过担忧。 然而有些事情终归遮掩不住,老人家内心总存有一份担心。 如今看王安齐整地站在眼前,没有丝毫伤势的样子,才终于放下心来。 “自然无碍,郑伯不必为我担心。”王安摇了摇头,闪身让出身后的白驴仙赵猛,以及化作一高壮大汉的石牛妖,略略介绍了一句。 两方人互相见礼。 王安目光扫了扫四周,未见墨云与陈六,随口问了一句:“墨云和陈六去了何处?” 假若狗哥看到石牛妖过来,说不得会生出一些亲近来。 毕竟二者都是古妖修行者。 石牛妖自己亦颇想与住在神化府的犬妖认识认识,两头古妖修行者总比跟其他人更有共同话题些。 “他们两个午饭后就去城郊切磋练拳去啦。”萧红玉睫毛微颤,回答着王安的问题,“因为府中不能无人驻守,所以我这两日午后一直都是守在府上的。 若遇到问题,可以立刻派人通知他们。 算算时间,他们现在也该回来了。” “原来如此。” 王安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就在后院等他,萧姑娘,你也留在这里吧,待会儿我还有事要与你们一起说。” “嗯,好。”萧红玉轻轻点头,又请王安等人在后院角落的石凳分别落座,端来了茶水。 郑伯自知王安他们或许有要事要商议,和王安说了会儿话,就慢悠悠地离开了。 …… 未过多久,墨云与陈六结伴从后门进了神化府。 前者气定神闲,一身纯黑劲装,不染纤尘,徐徐走进后门。 后者鼻青脸肿,身上衣裳也灰扑扑的,沾染了草屑尘泥,垂头丧气地跟在墨云身后。 守在后门的府卫向墨云禀告道:“墨行走,监察使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好!”墨云耳朵一动,脚步不禁加快了些许,走过菜圃小径时,他鼻子忽然动了动,脚步跟着放慢了许多。 其身后闷头揣摩今日切磋之收获的陈六,差点一头撞在它后背上,抬头疑惑地望着墨云背影,道:“墨师傅,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有妖气。” 墨云顿住脚步,声音低沉道:“我闻到了一股妖气。” “妖气?”陈六身形站直,神色严肃,微一转念后,有些迟疑着道,“是不是您自己身上内味啊……” 话未说完,墨云就转头过来,黝黑的眼珠盯住了他。 盯得陈六内心发毛,连忙赔笑道:“不是…… 我是说,监察使大人都已经回来了,就算有妖气,他一定能镇得住的。 现在还不知情况究竟如何,咱们总要先去看一看再说……” “嗯。” 墨云点了点头。 未再多言,保持戒备,与按着腰间云龙刀的陈六亦步亦趋地走进后院。 一眼就看到背向自己而坐的王安,他的气息墨云极其熟悉,不会认错。 之后就是王安左手边的白驴仙。 此人虽在神化府立足南平之后,就去了南郡各地宣传,但墨云记性很好,也不至于认不出其之气息。 而王安右手边那位…… 墨云稍一分辨,即嗅到了一股浓郁至极的妖气,登时背毛耸立,差点忍不住当场显化本形出来! 石牛妖亦在此时心有所感,转头瞪着大眼与墨云对视刹那,脱口道:“煞身境!” “你也是!”墨云回了一声。 “好哇,好哇!”石牛妖顿时兴奋得直搓手。 它对神化府之行唯一的期待,便是府中的犬妖墨云,眼下来看,对方没让自己失望。 对方修为与自己相当,以后可以相互切磋印证,自己在这人类城池之中的生活,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墨云皱了皱眉,不知道石牛妖拍手叫好是何用意? 它倒未感觉到对方有丝毫恶念,心底戒备放松了一些。 王安起身向墨云、陈六、萧红玉招手道:“都来,我与你们细细介绍这两位。” 三者走了过来。 赵猛、石牛妖也俱起身,向墨云三者颌首致意。 “陈六,红玉,此为本府行走赵猛,与你们墨师傅一样。”王安先为后入府的陈六、萧红玉介绍了白驴仙,“南郡神化府能够草创,全是赵行走在其中牵线搭桥。 立府以后,他便去南郡各地奔走宣传,以扬神化府之名了。” 白驴仙此前回府时,已与陈六、萧红玉等人见过,众人皆知其身份,只是不知此中内情。 眼下由王安说出,陈六、萧红玉对赵猛身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各自向白驴仙郑重见礼。 白驴仙笑着回礼,道:“我等以后共同办案,生死与共,与手足也相差无几了,不必有这般多的虚礼。” 对于神化府今之发展,白驴仙赞叹不已。 自问纵坐在王安这个位置上,也必不如王安多矣。 且他自身又是修行者,修行之路,达者为尊,于他而言,王安实力强横,远超自身,就是达者、尊者。 因此他当下回府,亦只有协助王安之心,没有丝毫对府中事务指手画脚的心思。 “总要互相认识过才行。”王安点了点头,转而要为众人介绍另一侧的石牛妖。 他指着石牛妖,张了张口。 忽然意识到至今尚不知石牛妖名姓,不禁有些尴尬,低声问道:“你随我来,我还不知叫你名字?” “老牛没有名字!”石牛妖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扫了墨云一眼,目中灵光闪动,又道,“你们都有名字,互相称呼总是方便些。 既然这样,我现起一个名字就是。 我在家中排行第八,八又通发,就叫我石发吧,以后我就叫石发了!” 石牛妖三下五除二就定下了自己的名字,反而叫陈六、萧红玉有些反应不过来。 暗想此人活了这般年岁,竟连个名字也无? 莫非是山中野人? 可他分明知道八通发,说话也极流利。 而且,其说自己在家中排行第八,莫不是说他母亲至少有八个儿女? 217、扩编(求订阅!) “石发与你们墨师傅一样。” 陈六、萧红玉神情皆被王安收入眼底,他无声地笑了笑,指向陈六身旁的墨云说道:“它们都是古妖修行者。” 此一言出,二人顿时恍然大悟。 看向石发的目光里,不禁生起了一丝好奇。 不知这位古妖修行者本形是何种妖类? “石发以后亦是神化府行走,协助办理涉妖魔邪鬼案,你们可以多多交流。”王安揭开了石发身份,转而道,“此次我从外面收集来一批妖兵,这批兵器材质不错,不过尺寸并不是适合人类使用。 陈六,你今日将诸府卫对随身兵刃、甲胄有何要求都统计一下。 明日把这批兵器送到周叔那里去,重新将之熔炼,打造些兵器盔甲出来,以武装诸府卫。 我估计材料会有许多剩余,可一并打造些制式腰刀出来。 本府监察南郡诸地妖魔事,府上这些人手远远不够,可再招揽百十余人,整训为府卫,协助处理诸事。 ——此事就交由赵行走来做吧。” 陈六与白驴仙俱点了点头。 白驴仙稍顿了顿,之后向王安问道:“敢问监察使,对新招揽的这批人手有何要求? 若是招揽稍有修行天赋资质者,只怕难以将人数招满。” 他本是修行者,下意识地以为王安要招揽的人手,最少亦需是有修行资质者。 “不必。”王安愣了愣,旋即意识到赵猛想岔了,摇头笑道,“有无修行资质并不重要。 只要是身体健康些的,肯吃苦的,品行良善不曾作奸犯科的都可以招入府中。 府中包管他们一日三餐,每月会有二两银子的薪俸。 另会教授他们拳法武道,若其中有修行资质者,赵行走想传授一二法门,那就更好不过。” 王安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若将诸般条件放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入神化府。 单单只‘有机会习得仙家法门,成为修行者’一项,都会让南郡百姓为之沸腾。 白驴仙已知王安要求,笑着道:“有修行资质者并不容易寻得,而且,若将神化府要传授府卫修行法门之消息放出去,上面只怕也会生出疑心。 所以,这个条件在下觉得还是暂时隐藏起来为好,若真遇到有修行资质者,我也不会藏私,不肯相授法门。 监察使觉得这样如何?” “善!” 王安应声道:“既将此事交给你来负责,我自不会指手画脚。 日后墨云为南郡神化府武道总教习,陈六为教习。 你便是本府内务主官了。” 墨云虽是妖类,但妖类天生体魄强悍,教授一群新丁普通拳法,与个中佼佼者切磋,引导其更进一步吗,却没有丝毫问题。 况且还有通悉拳法的陈六在旁辅佐。 王安三言两语安排下了几人的工作,手指在芥子环上微微一抹,一道道流光如瀑布穿过庭院,倏然间在角落里堆叠起山一般高的各种奇形兵器、妖类硬皮骨骼、诸般草药、符咒材料。 “陈六,你将其中的妖兵、能打造兵器的材料都运送去周叔那里去。”他对陈六吩咐道。 “是。” 陈六立刻应声,看着那山一般高的材料中,不发一人高的巨锤、门板一般的大刀,内心忍不住思量:监察使大人他这外出一趟,究竟是做了什么事? 莫非端了一伙妖魔的老巢? 其之所想与实际情形也差不了多少。 王安接着又从芥子环里拿出了一个储物囊,向萧红玉招手道:“红玉,日后你便是本府财务官。 府中一应收入支出,量入量出,你皆要记录在案。 遇到大项支出之事,亦需由你自己斟酌定夺。 此储物囊中有些金锭、美玉宝石,你寻个时间将之换成通用银钱,收入府库随取随用。” 萧红玉站在角落,以为王安不曾注意到自己。 心下未免难过,此时忽被他点名,顿时反应过来,又听他将如此重要的财务大事交托自己,内心不知不觉就被填满,立刻端正应声道:“红玉一定看管好家中财物,记好每一笔收入支出!” 她将‘府中’说成了‘家中’。 自己意识到问题,内心偷偷害羞。 众人却不觉有异,而今大家齐聚于此,相互扶持,生死与共,与真正的家人又会差到哪里去? “那些东西里有许多丹药、草药,符咒珍材,你将之收入府库,随取随用。”王安对萧红玉又嘱托了几句。 诸事吩咐下去,他把自己从繁冗事务中摘了个干净。 此后,王安又考校了一番陈六及诸府卫的武道进境,便令众人各自散去。 …… 某夜。 府衙后堂。 知府书房之内,胡瑞祥寂然而坐。 仆从弓着身子小碎步无声走进房中,向胡瑞祥叩拜下去:“大人,您该用晚饭了。” “端上来吧。” 胡瑞祥微微垂首,同仆人说道。 仆从轻轻应声,徐徐退出书房,不多时,即引几个丫鬟又鱼贯走进,将精美菜肴一一摆放于一张方桌之上。 其为胡瑞祥盛好米饭,请他落座,之后一边为之布菜,一边低声说道:“大人,王安前几日已经回来了,不过一直在神化府中休养,不曾在外露面。 今日有人看到有好些骡马拉着一箱箱的东西,送进了神化府内。 府上还贴了告示,神化府要再次扩编,征召府卫,协助办理妖魔事。” 说到这里,仆从迟疑了一下。 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胡瑞祥即便不看他,亦知其在犹豫,挟了一筷子鱼片和着米饭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过吞咽下肚,吐字清晰道:“说吧,可是府衙这边出了什么情况?” “是……”仆从点了点头,道,“府衙有几个捕快弃了腰牌,有消息说他们想转投神化府去。” “小小捕快,蝼蚁耳!” 胡瑞祥牙关一紧,直接将一根醋排咬断,声音里蕴着怒火:“捕快职司乃是世袭,若非府衙主动将之开革,谁能弃除此身?! 通知下去,将弃腰牌的那几个捕快罚没家产,流放北边!” “遵命,遵命!”仆从连忙回道。 胡瑞祥漱口过后,拿起桌上方帕擦了擦嘴,又转脸向其问道:“那些箱子里都有什么? 可查探过?” 218、嬴鬼降生大咒(求订阅!) “是兵器与甲胄。” 仆从神色一正,肃声道:“自那些大车拉过来以后,未过多久,神化府这批府卫就鸟枪换炮,人人腰悬制式腰刀,身披皮作甲胄了。 有人亲眼看到有箱子掉在地上,显出了好些明晃晃的刀剑来! 那些刀剑非是凡铁……” 说到这里,仆从压低声音,向胡瑞祥附耳道:“都是以天外陨铁为主材,混合精炼钢所打造的云纹钢制兵刃! 有许多用材甚至比云纹刚都好!” “看来王安这出去一趟,是做了个大买卖啊……”胡瑞祥冷笑连连,“而今他府上寻常府卫,都用得起天外陨铁打造的兵器了!” 纵然是天外陨铁又有什么? 在修行者们眼中,亦只是凡铁而已! 也唯有血纹钢,稍稍够格,会被修行者重视一些! 胡瑞祥如此一想,内心顿时舒服了许多,对神化府卫鸟枪换炮的事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仆从见府尊用餐已毕,就着手将大小盘盏都撤了下去。 不多时,他回转书房,带来了另一个仆从。 胡瑞祥坐在书桌后,捧着一卷书,心神却显然不在手中书卷上,翻开又合拢。 其一看到仆从带来的另一人,目光一颤,面色微沉,低声道:“曲屏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那随从跪倒在地,摇头道:“小人在那边打听了两日,未曾听闻任何不寻常的消息。” “没有消息……” 胡瑞祥手指轻叩桌面,沉吟片刻,看也不看地上的随从,随意摆手道:“本官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随从应声,小碎步退去。 亲卫仆从还守在房中。 胡瑞祥皱眉沉思着,只将他视作空气。 其之所思,与供奉院主郭冠有关。 如今距离郭冠与胡瑞祥约定好的回府之时已经过去二三日,但胡瑞祥却始终联系不上郭冠,郭冠也未传回任何消息。 此种情况以往从未出现过。 由不得他不怀疑——可是郭冠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他派人前去曲屏打探消息,也是一无所获。 这就更加深了胡瑞祥心中的不祥预感。 他在书房思索着,忽感怀中一物散发阵阵热意,顿时神色一动,将怀中一枚油润玉符取了出来。 玉符上浮现丝缕紫光,隐隐透出尊贵之气。 看到这枚传音玉符之上浮现出的紫光,胡瑞祥心中又是一惊,抬眼看向侍候在角落的亲卫随从,正色道:“你先出去吧。” “是。” 亲卫随从恭敬应声,徐徐退出书房,闭拢了房门。 胡瑞祥即从座位上起身,几步走到门前,贴在门上听了听门外无有异常动静,就从怀中取出几道符咒,贴在门缝上。 一层氤氲水光在房中弥散开来,瞬间隔绝此中声息。 做完这一切,胡瑞祥才转回座位,将玉符摆在桌案,颇为敬畏地向玉符拱手一礼,方才以神魂沟通其中传音:“天一道南郡行走郭冠已于数日前殒命,疑似为人逼杀。 其死于曲屏县周围。 将军令你务必调查清楚此事,找到逼杀郭冠之人! 其人实力必然强横,以你之力,或不能与之相抗。 将军特再赐你三滴神血,另授你嬴鬼降生大咒,这些东西不日将会飞剑送至南平府。 另,嬴鬼降生大咒须以血亲性命为牺牲,所以将军特意将你父母亲族俱从尚阳送至南平。 你与父母家人异地而居,可以多相处些时日。 但郭冠被逼杀一事,你必须在一个月内拿出结果!” 神血! 嬴鬼降生大咒! 胡瑞祥听到那个声音提及的前两样事物时,思维轰然炸开,心脏狂跳,脸色通红,兴奋得不能自持! 但随着那声音说‘嬴鬼降生大咒需以自己父母血亲为牺牲’,且将军已送他的父母亲族来南平的言语时,他浑身沸腾的热血忽然凉透,如堕冰窖! 失魂落魄,半晌不能言语! …… “昨夜于大人传来消息,令我邀你年关之时,入尚阳一见。 我已将神化府扩编之事禀告给他老人家,他觉得此事可行,而今庙堂之上波云诡谲,各方正明里暗里厮杀得不可开交。 神化府正要趁此时扩张! 神化府就是一根钉子,就要钉死那些蠢蠢欲动的妖魔与修行者,更要将修行者凌驾于百姓之上的威权都钉进棺材里,再难复辟! 监察使,我早与你说过,于大人乃是铮臣,心系两郡百姓,他断不会与妖魔苟且联合的。” 北风瑟瑟,双骑并行于官道之上。 赵猛骑着他的白驴,晃晃悠悠地边走边同骑一匹黑马的王安说着话。 二人身后,石发牵着一头浑身无毛,皮色斑斓似生出细鳞、要多丑就有多丑的小牛,百无聊赖地跟着。 那小牛自然就是‘丑牛’了。 王安听完赵猛所述,无声地笑了笑,看着对方的眼睛道:“云霞大尊郭冠之事,你不曾透露给于大人吧?” 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白驴仙所言。 郭冠之事牵扯甚多,稍有不慎行差踏错,就要令整个南郡神化府都跟着株连。 若仅仅因为一人之言,就将此事托付出去,那是对神化府众兄弟的不负责任。 “我既立下承诺,自然不会违背。 在未得到你允许之前,此事我不会说出去半个字!”赵猛郑重回应王安道。 “好。”王安点了点头,转而道,“我一直在南郡忙碌诸事,尚且不知北郡神化府情形如何? 各项事务可好展开?” “北郡神化府……”提及此事,赵猛摇头叹息不已,“北郡已然没有神化府了,北郡神化府监察使立府第二天,便被吊死在大门牌匾下。 官府认定他是自杀而死,且搜出他放印子钱,逼死十余农户,强丨暴自己亲侄女的事情……” “世道维艰……”王安感慨了一句。 赵猛亦跟着点头道:“北郡情形比南郡更为复杂,那里的神化府不仅要面对官府供奉院、隐于暗处的诸般妖魔,还有北郡边地的罗教与白阳教……” 说到这里,他倏然转首,眼光大亮地盯住王安:“监察使可有心思兼挑北郡神化府之职? 此事未必不可行,只要派去一明面上的监察使,你在暗处掌握诸事……” “不行不行!”南郡神化府已分去王安太多精力,他一听对方还想把北郡神化府也一并交托自己掌管,连忙摇头拒绝,“我修为已然许久不曾寸进。 再如此磨蹭下去,我便要彻底荒废了!” 219、玄通御剑术(求订阅!) 日高三丈。 荒野里的凛冽之意终于在这日光所照下消失不少。 “格老子的! 还以为来了要办什么大事,结果就是让老子来当马夫、牛倌儿!” 石发骂骂咧咧地拉着王安的马匹缰绳,拴在一棵矮树上,又挥舞小鞭儿赶丑牛去吃草了。 它对丑牛原本抱有极大厚望。 认为此牛历经磨难仍得以存活,且吸纳了少量王气入体,日后成就必然不凡。 但近段时间饲养丑牛以来的种种经历都叫它希望破灭。 此牛的灵智甚至比寻常牛都要低,连草都不知道吃,还是石发亲自做了多次示范,它才总算学会。 不然如今指不定已生生把自己饿死。 如今看来,丑牛除了生得极丑,极其能吃,光吃草吃不饱还要每天饲喂丹药,长得挺快以外,再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且它所有的这些特殊之处,没一个是好的方面! “哞——” 这时,已与石发齐腰高、遍身无毛且似生有细鳞的丑牛甩了甩尾巴,拉下一坨牛屎,转头呆呆地看着他。 “干啥?!” 石发直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面色狰狞,捏紧了小鞭子。 “哞——” 丑牛甩着尾巴,朝他耸了耸臀部。 显出自己的菊花来。 “格老子的! 你一头牛,你拉屎竟还要揩屁股!”石发顿时勃然大怒,喝骂不已,但还是从囊中掏出一沓草纸,替丑牛擦起屁股来。 …… 离离原上草。 王安和白驴仙相隔数丈,在被风吹弯了腰的茅草从里相对而立。 赵猛神色严肃,看着王安平静的面孔,开声道:“监察使可准备好了? 如已准备好,在下就要御使飞剑展开攻伐了。” “好。” 王安简短地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他就感应到赵猛自身外放出一种奇异的波动,与天地元气交感,进而合汇入袖中。 只听‘咻’地一声响起,一道碧光刹那穿空而来! 寒光凛冽! 正是白驴仙赵猛爱若珍宝的飞剑-碧虹剑! 王安今次主动邀请白驴仙互相切磋,正是为了试一试其之御剑术,希望从中窥见飞剑攻伐之术的殊胜之处。 他近来阅览愈多修行典籍,对于修行者的认识更加深一层。 知悉世间修行法门千万,攻伐之术亦多不胜数,但其中尤以‘剑修’最为出众,凌厉快速,千百里外可取敌之首级,当面对杀,更无有任一修行者能与剑修相提并论! 原本王安对所谓飞剑并不重视。 但铁刹山一战,柳雨秀的红绿飞剑破开他的体表防御,令他心下甚为震惊,对飞剑之凌厉有了新的认识。 此后又见郭冠御剑而飞,刹那消失无踪,更对飞剑之快速有了深刻印象。 而此二者都不是能心剑合一,视飞剑为性命的剑修。 他们只是使用平常的御剑手段,尚且能发出这般威能,如若是剑修御使飞剑,又该是何等强横?! 王安对此充满了危机。 白驴仙赵猛酷爱飞剑之术,自学有数门御剑术,他正好拿其来练手,对飞剑认识更深刻一些。 以后若遇到剑修强敌,自己也不至于完全没个准备。 嗖! 碧虹剑瞬息而至! 王安视线刹那捕捉住其形影,登时鼓发劲力,预备出手拿捏控制它时,那柄飞剑倏然一转,忽又绕至他的背后! 他顿觉背生寒意,一霎血火精气勃发,赤红烈火熊熊燃烧而起,化作火焰触须,不断缠绕攀扯向碧虹剑! 碧虹剑闪转腾挪,处于血火精气包围之下,竟还游刃有余,灵活无比! “飞剑之灵活迅速,远非其他法宝所能比。 精擅某种御剑法门的修行者,所操纵之飞剑更是变化无穷,让人防不胜防!” 白驴仙一边以碧虹剑与王安缠斗,一边开口相授自己的见识经验:“我记得有一剑修门派为‘大衍道’,其镇派法门名曰‘剑四十九’,穷尽飞剑变化之道。 号称变化之数四十九,而大衍道独得遁去之一。 可知其门派飞剑剑法变化之精妙。” 其看着辛苦追索飞剑,却始终求而不得的王安,忍不住道:“监察使,纵然你修为深厚,但不施展阳五雷之手段,仅以而今肉身之速,想要追上我这碧虹剑其实十分困难。 熊山君运使飞剑,尚不一定能强得过我。 我所修御剑法门有二,当下所使这门叫做‘玄通御剑术’,追求飞剑之灵活快速,在悬济府也能排进前十……” 赵猛倒也坦诚,与王安交手,将自己所学法门也说了出来。 这种情形在修行者之间并不多见。 可见其是真心与王安结交。 王安听言呵呵一笑,言辞坦诚,但话中之意却让人觉得他有些不识好歹:“我方才只是稍稍试验一二,看看这飞剑之灵巧究竟能到何种程度。 当下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我也只是稍稍发劲,并不曾使出全力。” 他心下确实十分惊讶,觉得赵猛这手御剑术已然很是灵巧,没想到在悬济府也只是排进前十而已。 若放在悬济府外,放诸剑修宗派之中,估计只能算是三四流御剑术。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念及此,王安心中陡然生出一些斗志,本觉得此次切磋还有点寡淡,如今倒激起了更多的兴致! 而白驴仙听他所言,却觉得他可能是死要面皮硬撑,笑了笑也不戳破,全心投入操纵飞剑之中,碧虹剑在玄通御剑术操纵之下,犹如穿花蝴蝶,蹁跹飞舞,更似惊鸿穿空,刹那无踪! 嗡嗡嗡! 碧虹剑割破空气,发出颤鸣。 此时,王安沉下心来,周身大筋牵拉肌肉块垒,血髓相互浸润,顿发澎湃精气充斥于肉身! 他的速度一刹那提升,拳出无影,拳去无踪! 唰唰唰! 这一瞬间,他接连出拳三次,三次皆挡住了碧虹剑的去路,迫得碧虹剑连连倒退! 全心操纵碧虹剑的赵猛陡见对面身影化作一团模糊残像,更有感自己飞剑每次纵横之路皆被对面那身影预判截断,顿时满面悚然! 王安肉身之速,竟真快过了我之飞剑?! 这怎么可能?! 220、碧光神火剑(求订阅!) “赵兄! 你完全不必在意我会被你之飞剑斩伤! 尽管出手即是,不用规避我之肉身!” 白驴仙正自震惊之时,不断出手逼得碧虹剑连连倒退,不与他相碰的王安突然开口声言。 听他之言,白驴仙神色转而郑重起来。 其之所以操纵飞剑连连避让王安突然而至的拳势,确实是存了担心自己飞剑斩伤王安肉身的考量。 因而自己出手也束手束脚,顾虑太多。 眼下王安既如此要求,说明他对自身实力有一定判断,不会托大到硬接飞剑,赵猛也就放心下来,决定全力以对:“好! 王兄,有你这句话,接下来我出手将完全不留手了! 我掌握第二门御剑术,名曰‘碧光神火剑’,可加持熊熊烈火于飞剑之上,使之无往而不利! 王兄小心了!” 话音骤落! 赵猛掐动印诀,一手以玄通御剑术操纵碧虹剑,连连折转,眼看王安拳影排山倒海般压来,他一咬牙,索性飞剑横斩向王安拳臂,意图压迫王安收回拳势! 飞剑天生凌厉,品质再差的飞剑锋利度也远超常人们认知中的所谓‘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 王安纵然肉身强悍,但防御之能也决然抵不过飞剑之凌厉! 唰! 碧虹剑横切虚空,切出一道凌厉碧光! 斩向王安手臂! 啪! 王安果然知晓飞剑之犀利,手腕一转,似欲暂避飞剑锋芒! 赵猛见此情形微微一笑,正要操纵飞剑继续攻伐,王安的手掌陡然张开,直如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刹那冲至,骤然‘咬’住了其之碧虹剑! 他手掌上浮现一层层金鳞! 碧虹剑与之相撞,竟擦出一溜儿火星,无伤王安手掌分毫,连块鳞片都未能破开! 刀枪不入! 飞剑难伤! 赵猛神色悚然,顿时想到乌蛇山脉王安与郭冠一战,展现的强横体魄,意识到自己还是小觑了对方! 他心下懊悔,立刻鼓动精神,周身真元滚滚流淌,孔窍齐开,与天地元气共振,施加于碧虹剑上的波动陡然间变得强烈起来! 王安虎口衔着碧虹剑,直如咬着一头奋力挣扎地大鲨鱼! 与此同时,他从碧虹剑上感知到了一种强烈的波动,这种波动与赵猛本身真元流转散发的波动合汇一处,不由得增壮了碧虹剑挣扎的力量! 若是压过这种波动,甚至渗透入这种波动之中…… 他脑海中灵光刹那闪过! 恰在此时,碧虹剑上爆发出一团烈火! 轰! 烈焰灼烧! 王安肉身沐浴于这烈火之中,不受丝毫损伤! 水火不侵! 赵猛面色一沉,暗道一声:果然! 王安久经雷光淬体,已是水火不侵之身! 如此一来,我这不入流品佚的‘碧光神火剑’催化出的凡间烈火,对他基本上已无作用! 不过,眼下我全力催运飞剑,与之僵持。 且看他在不攻我本尊的情况下,如何破去我的飞剑? 如何打败我? 白驴仙心念折转,利用当时与王安约定‘自己只管施展御剑之术,他不得攻击自己肉身’的规则,越发鼓动自身与天气交感,卷动诸般元气加持于碧虹剑上,与王安相持! 嗡嗡嗡! 碧虹剑震颤不休! 飞剑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强猛,与此同时,那股波动也越发强烈! 王安手掌咬住飞剑,只觉得自己扣住了一条大蟒,并且这道蟒蛇的力量还在不断加强! 饶是如此,他的手臂都纹丝不动! “好!好!好!” 他连道了三个‘好’字,觉得飞剑攻杀之道果然殊胜,对剑修的能力有了一些认识。 感应着碧虹剑上传出的强烈波动,王安心中的那个念头也越来越难以抑制! 陡然间,他感应天地元气的流动,使得肌肉震颤,与天地元气完成共振! 身影一刹进入‘天人交泰’的状态里。 周身缭绕的血火精气蓬勃而起,汇入那种奇异的波动中,凝成一线,化为无坚不摧的金针,刺向手中碧虹剑散发出的那一层层波动! 白驴仙只见王安周身血火精气一刹那回收入体。 他的身影依旧停在白驴仙的视野里,但白驴仙的元神却感知不到了他的存在! 王安仿佛化作了一块巨石。 变作了一件死物! 怎么回事? 白驴仙意识到这种情况非同寻常,心神紧张到了极点! 嗡嗡嗡—— 正在此时,一种凝练至极的力量刹那冲入了白驴仙与碧虹剑建立的气脉连接之中。 这股细针般尖锐的力量在突入白驴仙与飞剑的气脉连接的刹那间,骤然突进,沿着遍及天地元气的气脉,突入了白驴仙的孔窍之内,钻进他的经脉之中! “噗!” 雄旺如烈焰神炉的气息一瞬间鼓发! 白驴仙脸色一红,骤然喷出一口鲜血! 他全心操纵的碧虹剑也在王安精气突入波动的瞬间,由一条不断挣扎弹动的大蟒,化作了一条僵硬的死鱼! 王安正惊喜于自己这种方法果然能破去主人与飞剑之间的关联,降服飞剑,陡见白驴仙喷出一口鲜血,心中一惊,立时将自己投入波动中的精气收回。 同时快步走近白驴仙,出声相询:“赵兄,这么了?” 说也奇怪。 方才吐出一口鲜血,面若金纸的赵猛,在王安收回精气的刹那,面色转为正常。 其内观己身,发现自身竟无有丝毫损伤。 方才那种如火焰灼烧五脏,一团烈火在体内翻江倒海的感觉也瞬间消除了! 但赵猛自知方才的感觉并非自己错觉。 王安的异种真气在一瞬间突入了自己经脉当中,停驻于自身经脉之内! 若他愿意,甚至可以转瞬将异种真气灌满自己经脉,让自己瞬间被异种真气充胀自爆! 这种法门比转瞬炼化敌手飞剑,损伤敌手心神的手段都高了数个层级! 但想要施展这种手段,亦需对方本身真气品佚远高于大多数修行者才行,不然根本无法破开御剑者的气脉。 王安的真气品佚,竟高到了这种程度…… “赵兄?”王安关切得看着白驴仙,其不出声,他亦不知该如何援助对方。 221、破飞剑式(求订阅!) 白驴仙被王安唤回神来,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正色说道:“我无事。 王兄,你竟掌握有这般殊胜法门。 倘若你真气品质能傲视天下,单凭这道法门,你就可以败尽天下剑修,无人能与你抗手了! 敢问王兄,可能透露你这法门叫什么?” 修行者真气分有七品,最上者称为‘大品’,次一等为‘乾品’、再次为‘元品’、其后有‘明品’、‘通品’、‘嘉品’、‘贞品’。 大、乾、元三品殊胜无比,品佚固定。 真元列入此三品者,则永远保持固定品佚,提升之可能性极少。 之后的‘明通嘉贞’四品,只要踏入贞品行列,就能在不辍温养与修行之中,逐渐晋升,甚至化为明品真元。 当然,此四品真气的顶点亦是明品真元。 想从明品真元提升为上三品真元,只能尸解重修。 七大品真元之下,还有诸多不入流的真元,世间有半数以上的修行者自身所蕴就是这些不入品的真元。 白驴仙自身所修的‘甲木真气’与马化神的‘雷火真气’,俱在贞品行列。 而熊山君的阴五雷真气则在嘉品行列。 众人以为王安所修有的‘阳五雷真气’,当在‘通品’之列。 不过,王安体内其实并无丝毫‘阳五雷真气’,最强之躯每时每刻都在从外界吸纳诸般元气,炼芜存真,使诸气化为真气流转于肉身之后,肉身还会再进行一次洗练转化。 将诸般真气尽树转为血火精气。 血火精气可以返化阳五雷真气、烈火真气等不同性质的真气,但单一性质的真气在不与王安筋骨血髓气息相合的情况下,则休想转为血火精气。 是以,血火精气相对于‘阳五雷真气’,是更高品佚的存在。 但它又并非真气,所以不在七大品真元之列。 他的血火精气还在持续吸纳龙脉气息、四爪行走王气、疆良古神气息,更进一步反哺肉身,增壮其体魄。 精气品佚亦在不断提升。 他的精气提升尚不知是否如七大品真元那般,有其尽头终点? 王安听得白驴仙所言,内心一时愕然。 方才他感应到白驴仙与其飞剑共振形成的波动,因而试验着将精气刺入那种波动之内。 未想到没受丝毫阻碍,瞬息即成。 刹那破去白驴仙与自身飞剑的关联,使之御剑手段全无用处。 他本以为自己这种手段,在修行者当中或许甚为常见,不曾想对方竟对此种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称之为一等一的破飞剑殊胜法门。 这叫他如何回答白驴仙? 若说这法门乃是自创,会不会令白驴仙觉得自己不够坦诚? 转念之间,王安已然笑着开口道:“此法乃是我在无意之间拾得,好似是存续于远古年代的一道专破飞剑之法门。 名唤‘破飞剑式’。 号称能破尽天下飞剑,我今日也是刚刚修成。 未知它威能竟至如此,误伤了赵兄,我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朝闻道,夕死可矣。” 赵猛抬手打断王安所言,笑着道:“若非今日与王兄交手,我又焉能知晓,世间竟有如此殊胜法门? 更何况,方才我只是受王兄真气所激,因而口吐鲜血。 眼下内观自身,却是无有丝毫伤势。 王兄就更不必为此挂怀啦。” “与赵兄交手,亦令我受益颇多。”王安见此,也就截住了话头,不再多言。 他内心其实还觉得有些可惜。 白驴仙还未至外景境界,无法御剑而行。 倘能御剑而行,催使飞剑攻伐便又演变出许多变化来,自己与其切磋,能尽窥飞剑之威能。 王安深知,上次郭冠御剑逃走被自己当场截下,盖因自己时机选得恰当,且那时郭冠已被吓破了胆子,一心逃走,所以骤受大光明吼,才从天上跌落。 若其心志较坚之时御剑而去,他拦不住对方。 可见日后若与剑修为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要将对方斩尽杀绝,不给对方丝毫御剑逃跑的可能! …… “监察使大人!” “大人!” 王安带着赵猛、石发,牵马走进神化府后院,即有戴皮胄穿铁甲、满副武装的府卫走来,接过马缰绳。 不时有身穿短打的府卫结伴走过,路过他身边时皆会肃然行礼。 神化府经过此次扩编之后,已经有百余府卫,百余人皆呆在这座两进的小院里,实在拥挤。 因而萧红玉又买下了神化府两边的民居,使神化府面积扩张了数倍。 如今神化府已有大半府衙的规模。 新的演练场、食堂、营房、仓库皆在有条不紊的修建当中,所以处处可见工匠到处奔走。 王安与赵猛、石发分别,自转去书房。 绕过一处空地时,带着一众府卫结束今日练拳的陈六见到他,浑身冒着热气,连忙迎了上来:“大人!” “嗯。”王安看见他周身肌肉收驰有度,举止之间皆有劲力昂然之意,笑着问道,“看你状态,将要锤炼完成四百块肌肉了吧?” “是,我已经锤炼完成四百块肌肉!”陈六咧嘴笑呵呵的。 越是武道修为精进,他便觉得自己越是看不透监察使。 觉得自己与对方距离更远了些。 是以对王安也越发崇敬:“近日有大人带来的那些猛兽血肉、奇珍药草添加到每日的伙食里,不仅是我,府上大多数兄弟的拳法都有不同程度的长进!” 那些所谓猛兽血肉,其实是石发专门拆解得来的仇敌妖类血肉。 它们本身气血饱满,武夫合以药草食用,自然更能增壮体魄。 “甚好。”王安越发满意,略一思忖,同陈六说道,“你叫上红玉,明日清晨来寻我。 握传授你们一套大成拳法。 你可凭此踏入五百块肌肉圆满的明劲大成层次。 根基坚实以后,再踏入暗劲,进行血髓同炼,便事半功倍。” “多谢大人!”陈六顿时喜上眉梢,其来寻王安本就是为了此事。 “不必谢我。” 王安摇了摇头,背着手徐徐而去。 通过悬济府兑换这一个途径,他而今所修之武道拳法已经越来越多,诸般拳理交融合汇,总结出一二门大成拳法并非难事。 222、炼髓如霜,炼血汞浆(求订阅!) 入夜。 郑伯、萧红玉同王安围坐一桌,一起用过晚饭,就各自散去。 王安独自站在小院内,屏息静气,调整周身筋骨肌肉,使自身处于收放圆融的状态。 体内血液如江河流淌,发出奔腾之声。 骨中真髓似细沙转动,间有沙沙之音。 一缕缕血火精气浮现于他体表,渐渐聚集,轰轰烈烈,驱散尽小院里的寒意。 萧红玉端着一个托盘,推门走进了小院。 一进院内,就被这股暖意熏染,顿觉周身都暖烘烘的,好似靠近了一轮小太阳。 她看向站在院中的王安,小心翼翼,端着托盘不知该转身离开,还是出声呼唤王安。 好在王安拳意笼罩此间,发觉萧红玉走进小院之时,即收束周身萦绕的血火精气,化作一鳞爪纤毫毕现的蛟龙,吞入口中。 他转而面向萧红玉,笑着问道:“萧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在厨房熬了些银耳莲子羹,已为郑伯送去一碗,想着给大人也送一碗,请您来尝尝。 这莲子用的是您带来的那些百年火莲子,颇有些御寒之效。”萧红玉面露浅笑,将托盘递了过去。 明眸一眨不眨地看向王安肩膀处,轻声道:“大人,您这件衣服肩膀处都脱线了。” “哦?” 王安接过那一碗银耳莲子羹,放在旁侧的石桌上,又听到萧红玉之言,转头看向肩膀处,确实看到有根线头,不过并不影响观瞻,随意扯掉就好。 他正要将之扯去,萧红玉已然出声道:“红玉为大人缝制的几身衣裳,莫非是不合身吗? 看大人一直不曾穿呢。” 女子微微垂首,发丝遮住了眼目,独露出莲花花瓣似的下巴,涓涓幽情随着她唇齿开合,就从檀口吐露了出来。 王安听言微愣,一转念就福至心灵。 微微一笑,道:“哦,我身上这身衣裳还能凑合着穿。 你做得那些衣裳还是新的。 我不舍得穿。” “呀!” 闻听王安前两句话,萧红玉只觉得心情七上八下,又联想到他上次与那姓涂山的妖艳女子同行离开,顿觉满腹酸涩。 可一听他最后的那句话,又似有蜜糖浸润肺腑,叫她软了半边身子。 她满面酡红,似花朵盛放。 惊叫一声,立刻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忽忽吐出几口热气,心情才平复稍许,面色依旧粉红,开声道:“大人你只管穿就是了。 如果大人喜欢,红玉给大人多做几套都可以。” “那我就先多谢萧姑娘了。” 王安微微颌首,与萧红玉目光相碰。 萧红玉有些慌张地点了点头,磕磕巴巴道:“大、大人,快喝羹汤吧,再过会儿羹就要凉了。” 说完,不待王安挽留,她就裙摆摇曳,急忙离开了。 一阵幽微香气随轻风去。 王安望着那道窈窕身影闪出院外,渐渐消失无踪,拳意精神刹那演化,在院内刮起了一阵大风,闭锁了院门。 他随后坐在石凳上,捧起那碗银耳莲子羹囫囵吞枣般地几口喝下了了肚,感觉一股热意在腹内化开,满意地拍了拍肚皮,站起身重新调整筋骨肌肉,使血火精气缭绕体表。 周身精气鼓催至最雄旺时,小院里似燃起一场泼天大火。 烈火炙烤得院墙通红,熊熊火焰冲霄而起。 即使相隔二三里,从神化府大门前往这处小院看,都能看到焰腾腾的血火精气。 一圈圈金红符文缠绕上王安通身,强横霸烈的气息肆无忌惮地挥洒开去。 拳意精神于脑后形成一轮烈日,亦映照得他通身赤金。 他即以拳意精神内观自身。 看到体内五脏六腑左右排布,血管骨骼纵横交叉。 雪色骨骼内,点点银色髓沙徐徐流动,随着髓沙流动,王安的心脏强烈收缩,咚咚有声,泵出一股股浓郁至极的血液,流遍通身血脉。 “距离炼髓如霜,炼血汞浆的圆满境界只差半步!” 他心念一动,芥子环中浮现一道光芒,散去后即显出内里一颗珠圆玉润的丹丸。 正是皓虎元魄丹。 此丹内蕴一整头白虎之精气,凶悍强猛,但服食者只要震碎这股皓虎精气,即可将之完全炼为己用。 补益自身,增壮体魄! 王安随手将那颗丹丸抛入口中。 不必咀嚼。 丹丸入口即化作一股烈烈精气,顺着喉线而下,顷刻间流遍四肢百骸,自眼耳口鼻七孔之内流淌而出。 昂! 虎啸之音乍现! 一个个斑斓白虎头颅浮现王安身遭,凶狠啃噬王安周身血火精气,仿佛要发泄自己被斩杀,炼成丹药之仇恨! “呵!” 他嘴角一勾,心念刹那转动。 拳意精神照化之下,盘绕周身的一圈圈金红符文光芒大作,与周身血火精气相合,刹那间化现出一颗颗赤虎头颅,比白虎头颅都要大了数圈。 赤虎头颅张口啃咬,几下就将凶恶狰狞的白虎头俱啃成粉碎! 股股如牛乳般的纯粹精气霎时涌入王安周身,与王安通身血火精气融合为一! 哗哗哗! 他体内髓沙流动速度愈来愈快,色泽愈发洁白。 龙脉气息合汇四爪行龙气息、残余疆良气息,在髓沙转动之时,一圈圈于体内漾开,随着王安的体魄增壮,而不断融入他的四肢百骸、脏腑筋骨之中! 诸气息再一次增壮了王安的体魄。 提高了他的上限。 以至于王安原本可以一蹴而就的圆满炼血之境,当下至‘炼髓如霜,炼血汞浆’的境界还有稍些距离。 “还不够!” 他对此心知肚明,暴喝一声,芥子环中再度飞出一团团光芒,流水般落入其口中,化作一股股热流,越过喉线,刹那间于四肢百骸内荡漾开来! 郭冠的一应丹药库藏,尽为王安所有。 此中有不少增壮体魄之丹丸。 时下都为王安所吞吃。 助他踏出临门一脚! 嗡—— 药力席卷,王安体内顿起一阵飓风,吹刮诸般气息悉数融入周身,壮化体魄,洗练髓沙! 咚咚咚! 他体内血液流动,传出江河奔腾之声! 血液与髓沙共同洗练! 周而复始! 血火精气盘绕王安体表,化作一道道赤色蛟龙,交相缠绕,细鳞叠合,向上攀升! 七尺! 一丈! 五丈! 十丈! 昂—— 龙吟之声响彻神化府周遭! 王安身躯一震,张口一吸,十数丈细鳞赤龙盘卷而来,尽数涌入其口中,归于筋骨血肉之间! “成了!” 炼髓如霜,炼血汞浆! 223、疆良精气(求订阅!) 一圈圈金红符文盘绕王安周身,他的皮膜呈现出金铜色泽,明明没有任何动作,不曾有丝毫精气外放,却有一种霸烈气势加持己身,宛若一尊熊熊燃烧的神炉! 拳意精神在他脑后凝炼成神日,时隐时现,笼罩周身,使王安得以照见自身每一寸血肉。 “炼髓如霜,炼血汞浆……” 他内观己身,立时察觉血管内奔腾流淌的鲜血,此时已浮现出一层银亮的色泽,澎湃的生命力积蓄于其中。 血气漫溢,浸润通身骨髓。 撑起筋肉的一根根骨骼,当下皆浮现出淡金之色,给王安一种‘坚不可摧’的质感。 “我的骨骼竟成了这种色泽? 不论是血髓经还是传统武夫修行境界中,都没有血髓圆满以后,骨骼会化为淡金色的记载…… 当是我自身炼化融合诸般气息,以至于体魄再一次提升。 骨骼坚硬度已远超从前!” 王安对自身骨骼的变化甚为满意,继续集聚精神,拳意映照出了骨髓内部:周身骨骼内的髓沙尽化银霜之色,再没有丝毫杂质! 粒粒髓沙闪烁光芒,在他运力催化之际,与周身血气相融,催生出蓬勃血火精气! 他持续于体内聚集精气,拳意精神与通身精气愈发融合。 便在二者越来越集聚,漫淹过筋骨血肉之时,王安骤然发现周身血脉筋骨之间显化出了一个个或灰暗、或斑斓的光点。 “血髓经上说,真正达到炼髓如霜,炼血汞浆的圆满境界,可以直接观照出周身闭塞穴窍。 不必如一般武夫那般,研习人身经脉大窍,小心翼翼尝试精气冲窍,开启武夫第三境‘炼窍’的修炼! 如今我可以直接开始炼窍之境的修行。 无我氏记载非虚。 这亦证明了,他自身也有可能完成圆满炼血境界的修炼,否则血髓录上怎么会有这种记载?” 王安周身血脉筋骨折转、关节之处显现的晦暗斑斓光点,正是他周身闭塞的穴窍。 武夫第三境‘炼窍’,便是要冲开至少十八穴窍。 使自身积蓄更多精气,搏杀征战起来,精力源源不绝! 此境与修行者第三境‘外景’有些相似,都是要开窍冲关,不过修行者开窍,乃是与天地元气时刻交感,所开穴窍愈多,自身转换天地元气频率也就愈快。 外景圆满,即是周身三百六十孔窍尽数打开。 而武夫则无法尽将周身孔窍冲开。 其一是因武夫开窍,乃是为积蓄周身炼化出的精气,而非与天地交感。 肉身开窍的同时,亦将承受天地元气冲击自身精气,冲乱自身脏腑血气的代价。 如此一来,开窍愈多,所产生的代价武夫就愈无法承受,甚至可能会面临天地元气摧毁自身精气根基,就此沦为废人的代价! 其二,则是武夫精气本身不能如修行者之真气可以如臂使指。 精气凝练程度,更无法与真气相提并论。 炼开穴窍愈多,之后冲关就会愈困难。 以绝大多数武夫的精气凝练程度,最多冲开周身半数穴窍之后,也就难以为继了。 “武夫开窍冲关,皆有一套组合。 或炼开‘玄命三十六窍’,可以极大提升自身损伤恢复之能; 或冲开‘天关七十二窍’,能够延年益寿,使武夫寿命远超常人,达到百寿以上; 炼窍冲关之事,我须循序渐进。 仔细斟酌穴窍组合,提升自身战力。 当下却不可贸然冲开第一个穴窍,还是多加研究参考,看看能否找到无我氏关于炼窍方面的心得著作以后再说。” 王安收束拳意精神,脑后神日散去,徐徐退出了内视己身的状态。 他体表浮现的金红色泽跟着褪去。 唯有一圈圈金红符文仍然盘绕己身,散发出摄人心魄的气势。 “呵!” 他猛然鼓荡体内血火精气。 一股股血火精气霎时涌出体外,周身盘绕的金红符文彻底化为赤红之色,与血火精气相合,眨眼间显化作一颗颗赤虎头颅,围绕周身飞旋奔腾,嘶吼连连,凶焰炽盛! 强横磅礴的劲力流转王安周身。 他的肉身在‘疆良精气’的加持之下,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大幅度提升,只是内心始终有一股嗜血情绪,恨不得立刻吞噬几个敌人,才能消解这股情绪! 疆良精气更为凝练,王安催运起来如臂使指。 他感受着这股精气在自身炼血圆满之后生出的全新变化,忽然心念一动,芥子环内飞出一道宝光。 内中显出一部金丝帛册‘三头六臂气兵’。 王安以拳意精神掀起轻风,将金丝帛册打开,其中一页页内容尽皆流转过他的眼目。 ‘三头六臂气兵’的修炼法门被他就此掌握。 气兵乃是外景境开百窍以上修行者方能修炼的法门,乃以神魂为引,勾动真气刻画符文种子,藏于穴窍之内,合汇自身真气,凝聚成种种威能无俦的攻伐手段。 断命斧、蜈蚣魔身气兵皆是郭冠凝练成的气兵。 气兵所用材料,并非只能是修行者自身真气。 亦可为某种天材地宝。 只要能转化为真气一般的存在,就有炼成气兵的可能。 蜈蚣魔身气兵便属此类。 郭冠收藏的这一门‘三头六臂气兵’,能勾动七种符文,使修行者凝练出三头六臂。 六条臂膀皆可以操纵法宝飞剑,掐动法决符咒。 三颗头颅,除却本尊首级之外,其余两颗一可口吐火龙,一可口吐水蟒。 这门气兵修炼法,比王安所见郭冠使用过的‘断命斧’更要强横。 显然郭冠得此法门不久,还未来得及修行,便殒命于乌蛇山脉,法门也就便宜了王安等人。 “先前白驴仙误将我投入其筋脉之中的精气当成某种真气,想来我之精气同真气性质应该相差不多。 这篇三头六臂气兵法门修炼关键之处,在于以神魂联动真气,勾勒刻画符文,引领自身真气聚集,凝为气兵。 此法门以我自身来看,似乎没有修行障碍。 我不妨试一试。 若能修成这三头六臂之神通,我之攻伐手段又将更多一种!” 王安浏览过法门以后,心中有了定计。 眉心跳动,一缕缕神气顺流而下,勾连自身精气,缓缓汇集至左胁下。 224、三头六臂(求订阅!) “观想气兵符文,与天地交感。 凝练第一条气兵手臂!” 王安依照金丝帛册上所述,以拳意精神缓缓勾勒观想出一组气兵符文,连成一行。 同时使自身精气以奇异频率震荡冲刷起来。 嗡! 精气震荡的一刹那,他自身即与天地完成交感,气与神合,神与身合,天人交泰。 澎湃精气朝着胁下集聚,不断演变。 想要跟从他的拳意精神,真正化现出那一组气兵符文。 然而精气鼓沸演变,显出种种形态,已经极为凝练,却始终难以真正勾勒出第一组气兵符文! “嗯?” 王安心念微动,照见自身血火精气之演化,忽然催运血火精气与体表盘绕的那一圈圈赤红符文相合。 轰! 金风玉露一相逢! 赤红符文不断延伸重组,密密麻麻犹如蝌蚪般排列的符文带内,倏然飘出一个个独立符文,相互连接,转眼间就化作了王安所需的那一组符文,在其胁下凝练! 经赤红符文浸润过后,转化而来的‘疆良精气’顿时朝胁下奔涌。 不过几个呼吸时间,王安胁下就又生出了一条手臂! 这条手臂呈现疆良精气的赤红之色,亦有一圈圈符文环绕其上,与王安本尊肉身相连。 他挥舞这条手臂,顿觉如臂使指,没有丝毫障碍! “好!” 王安当即照葫芦画瓢,又与右边胁下化现出第二条气兵手臂,转眼间化为四臂之身。 他接着分别在左右肩后凝练出第三双气兵手臂。 至此六臂气兵算是凝练完成。 王安昂首立于小院中,四条气兵手臂于身后张扬甩动,本尊双臂自然垂下,赤红符文带盘绕周身,化为赤虎头颅的疆良真气围着身躯飞旋奔腾,吼啸不休。 他眼下形象,就是被当成是一尊强横妖魔,也无人有任何异议! 接下来,他又开始尝试凝练两颗气兵头颅。 但这两颗气兵头颅,即便王安使尽手段,都没有丝毫显化凝练的迹象! ——盘绕他周身的赤红符文带中,并没有一个凝练头颅气兵所需的符文! “赤疆良符文带上的所有符文,多是关于肉身精气之类,没有水火五行之类的符文!” 王安心中升起一种明悟。 好在他也不是非要凝练出两颗气兵头颅。 当下能凝练出六臂已让他十分满意。 他从芥子环中取出兵刃,各持在手中,在小院里好生挥舞操练了一番。 “气兵符文果然精妙。 我所凝练出的这四道气兵手臂,简直与本尊手臂使用起来感觉一模一样,有种骨血相连之感。 若被人毁去气兵,本尊亦不只是损伤一些精气、真气那么简单,自身亦会受到损伤。” 王安试验有了心得。 收敛拳意精神,四条气兵手臂刹那崩解,四组气兵符文回归赤疆良符文带中。 这一刹那,他明显感觉到赤疆良符文带的能力,有部分被自己撬动。 以后自己若想再凝练四臂气兵,则无需像现在这样繁琐。 拳意精神勾动赤疆良符文带,心念一动,便会显化六臂之相,比修行者将凝练完成的气兵藏于穴窍也差不了多少。 修行者凝练而成的气兵,常受天地元气、自身真气之淬炼,威能与日增长。 而王安归于赤疆良符文带中的四组气兵符文,亦可以时时受血火精气淬炼,效果不差修行者之真气分毫。 甚至他的精气在融合疆良投影、四爪行龙王气、龙脉气息的过程中,品质还会不断提升,效果更强于修行者之真气! 王安周身盘绕的赤疆良符文带,在他转念之间,色泽陡变,化为纯金色泽,其上符文也于瞬间变化,消失了许多。 纯金符文带夹杂着一片片细鳞,盘绕他周身,犹如一条蛟龙。 周身转为金鳞符文带以后,他的气势也随之变化,更显端正威严。 他通身精气外放,经金鳞符文带浸润,立时化作一缕缕生有细鳞的金色雷光,环绕周身飞旋,互相虬结向上攀升。 淡淡龙首虚影张开眸子,笼罩于王安头顶虚空。 轰隆!轰隆! 随着他心念一动,周遭金鳞雷光刹那转作斑斓五色阳五雷,附化体表,凝为细鳞山文甲! 威重昭彰! 金行龙符文带加持之下,王安的战魔状态已没有普通的第一档,他一经催化行龙精气,与金行龙符文相合,立刻就会踏入从前的天丁状态! 并且,如今的天丁状态比从前更加强横。 阳五雷组成的山文甲防御力比从前的雷光札甲强了数倍。 同时,环绕周身除却大部分阳五雷电光以外,还有丝丝缕缕的行龙雷光。 王气加持之下,行龙雷光掌控全局! “二档!” 王安口发雷音,周身缭绕的阳五雷真气刹那崩解,头顶虚空中,淡淡龙首虚影依旧悬浮,底下诸般雷光精气统统纯化,片片金鳞相互叠合,更有行龙雷光凝成龙爪! 五条四爪兴龙盘绕披覆山文甲的王安周身。 连同王安头顶,一共五颗龙首在王安背后、左右、头顶时隐时现! “轰!” 他肩背发劲,猛然轰出一拳! 一道行龙雷光如利矢般撕破虚空,刹那击在小院中的铜人桩上,隐没入其中! 轰隆! 下一个刹那,铜人桩直接从内部爆裂开来,化作滚滚金属液,随意洒落小院地砖之上,将地砖侵蚀出一个个孔洞! “嘶——” 王安张口一吸,周遭行龙精气滚滚涌入口中,他大张着口,欲要外放大光明吼,将这一股精气催发而出之时,忽然停住。 想到自己现下还在神化府。 这一声吼啸发出,神化府内外,甚至半个南平城都会被这一声吼啸惊醒。 思虑片刻。 王安忍住了自己的吼啸冲动。 将那一股行龙精气缓缓化散于四肢百骸之间。 他周身盘绕的五道行龙虚影亦愈来愈淡化,最终归于虚无。 还有第三档状态王安还未有施展出。 对于第三档的威能,他内心有些预判,估计真在神化府施展出来,一样能造成发出大光明吼一般的效果。 他把一片狼藉的小院收拾了一番。 穿戴整齐,从后院离开了神化府。 225、化龙(求订阅!) 路过后院马棚时,正好被咀嚼着混有药草的草面子的丑牛撞见,丑牛黑黝黝的眼珠直直地盯着他,忘记了咀嚼的动作,片刻后才‘哞’地叫了一声。 像是在与王安打招呼。 “好好吃,多长肉!” 王安在原地顿了顿,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脑壳,得到它亲昵的回应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后院。 日常饲养丑牛的是石发。 丑牛与石发也算比较亲昵,但比之王安还是远远不如。 “丑牛好似又长了一些? 这才过去半日时间,它就肉眼可见地又长了些? 好似身上又多长了点鳞片?” 他走出神化府后院,磨砂着下巴,把丑牛先前与现在的形体做了个对比,惊讶地发现丑牛好似又生出了新变化。 “再变化也是一头牛而已。 最多是比寻常牛长得丑一些,怪异一些。 有什么好惊讶的。” 王安甩甩头,将脑海里浮动的念头甩了出去,绕过神化府后面的小巷,将要走到正街上时,就看到一辆辆马车在街道上排成了长队,缓缓停在了南平府衙大门前。 此时月至中天,城中已施行宵禁。 却有车轮上黏着厚厚一层泥土草茎、明显是从外地而来的马车队伍停在府衙门口,着实又激起了王安的好奇心。 他身形贴墙靠着,往外稍微探头,看向南平府衙门口。 正见大黑夜里,胡瑞祥一身正服官袍,守在大门前,其眼见马车中走下一对老夫妇,连忙躬着身子前去搀扶二老,口中道:“儿子不孝,让爹娘舟车劳顿,受此辛苦。 请爹娘恕罪!” 那老者拍了拍胡瑞祥扶着自己的手臂,笑呵呵道:“朝廷将我们送来,以解咱们一家两地分居之苦,自然是准备完全的。 我们这一路可不觉劳顿,更不会辛苦。 瑞祥不必介怀,不必介怀。” 老妇亦殷殷看着胡瑞祥,说道:“我儿看着清减了些,可是南郡饭菜不合你胃口? 以后为娘也在南平,就好照顾我儿饮食了……” 几人的言语声俱被王安听在耳里。 他又见那一辆辆马车中陆续走下或年长、或年轻的男女,胡瑞祥一一见礼,这才发觉胡瑞祥的整个家族都从都城尚阳搬迁到了南平来。 胡瑞祥可是要在南平长期为官,竟然全族皆搬迁至南平? 他而今家族皆在南平,掣肘诸多,想来行事也不会如从前那般肆无忌惮,身后有父母亲族在,总会有许多顾忌的。 如此一来,希望他行事多收敛些。 莫再做些残害百姓的事情。 王安虽觉胡瑞祥全族搬迁至南平一事颇不寻常,但自身亦没有其他线索,又觉此事或不失为一桩好事。 观察一阵,未有发现其他异常后,就知会府卫这几日对府衙动向多留意一些,自顾自离开了窄巷,直奔南平城外。 …… 郊外。 寒鸦啸叫。 王安站在一处空地上。 四周草木摧折,地面坑坑洼洼,一派狼藉之相。 他先前已经演练过一番,对自身炼血圆满以后,肉身的基础力量有了更多了解。 “炼骨完成,化劲即生。 因我是按照血髓录之记载,进行血髓同炼,所以直至如今才养出化劲。 看似比一般武夫进度慢很多,其实养炼出的化劲与寻常武夫也有极大差别。 我自身对劲力的反应度、掌控力要远远强于普通化劲武夫,炼血武夫! 寻常武夫之化劲,不外乎借力打力,劲力在明暗之间相互转化。” 王安周身骨骼牵扯大筋,拉动肌肉,在自身肌肉隐隐震颤之中,骤然一拳击在面前的枯树上。 拳去无声! 撞在枯树上,也只发出‘笃’的短促一声! 手臂刹那收回。 面前枯树在颤抖了一瞬之后,一股劲力猛然自其内部爆发开来,将整棵树炸成了两截! “此为普通武夫的明暗相化,所谓化劲。” 王安看着面前断裂处如犬牙交错,参差不齐的树桩,磨砂着下巴,眼露惋惜之色。 借力打力这样的化劲手段,需要在与人对敌之时才能展现出来。 除却明暗转化、借力打力的普通武夫化劲运用之外,王安的化劲另有‘心血来潮受力而返,隔山打牛’之运用。 这才是他所修化劲的真正殊胜之处。 眼下无有敌手,却难以施展出来。 他连连摇头,压下了内心恨不得立刻找到对手展现所得的躁动,转而将周身盘绕的金红符文彻底转作金行龙符文带,鼓催体内精气,使得自身直接踏入二档状态。 金鳞山文甲披覆周身,五道四爪行龙围绕周身飞旋游曳,龙首于背后若隐若现。 行龙雷光真气轰烈如潮,尽显端正威严之势。 王安并未就此停止鼓催精气,而是继续不断将体内滚滚精气同金行龙符文带交相浸润,充塞于符文带之中,久经洗刷—— 在汹涌精气充塞之下,符文带持续扩张,脱离王安体表,盘卷四周如潮行龙雷光、五道四爪行龙虚影。 紧跟着,符文带猛然回缩,紧紧缠缚在王安体表。 犹如一道长长的金色符文绷带一般,缠绕住王安的手足、身躯、头颅! 他体内潮涌的龙脉气息与四爪行龙王气于此时合汇。 轰烈行龙雷光精气在体内不断压缩,导引诸多异种龙气、血气、精气交相融合,与疆良气息泾渭分明! 诸般气息熔炼收缩之下,王安顿觉自身皮膜生出麻痒难耐之感,筋骨仿佛在被不断拉伸,手指指甲像是正在不断生长,变得愈发坚硬、锋锐! “昂——” 身体上持续生出的剧痛,叫王安都抵受不住,忍不住嘶吼出声! 发声却是犹如金石般的龙吟之声! 他心下凛然,猛然伸出一条手臂:手臂关节已与人类大相径庭,完全就是龙类手爪,与鹰爪相类,指甲锋锐。呈现金属色泽,一层层细鳞盘绕手臂,鳞甲间散溢龙气雷光! 王安继续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躯。 一刹那就发现自身被不断拉长,一个个金行龙符文充溢龙气,盘绕在拉长的身躯之上,化作坚硬鳞甲! 他的双足更已化为龙爪,身后一条尾巴挟裹龙气,不断激荡天地元气! “我竟变成了龙?!” 226、行空符文(求订阅!) 王安周身剧痛正在徐徐减轻。 他处于当下状态之中,正渐生出一种如鱼得水,仿佛自己本来就该是如此面目的感觉。 心念一动,芥子环中即飞出一道符咒。 以龙爪一点,符咒燃起一团火光,火光中化现出一面镜子。 此符为灵镜符,有沟通诸般生灵法门之作用,眼下王安以龙气催化,只将之当做普通镜子来用。 他抬首望向镜中。 看到镜中映照着一颗金鳞龙首,长髯金须,头上没有龙角。 蛟龙! 轰! 王安心中一颤,一拳砸碎了眼前的灵镜! 金行龙符文带加持之下的第三档,竟是让己身化为蛟龙?偏偏处于蛟龙形之下,自己好似无有分毫不适? 从前自己尤嫌己身生有细鳞,十分难看。 眼下这副完全跟人不相干的模样,可就更加难看了! 一定不能被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他心念连转,决定以后尽量不让自己这副丑陋模样显于人前,至少不能叫萧红玉、涂山玉儿她们看到。 损害自己在她们心中的形象。 其后,他便定下心来,龙躯稍一发劲,身形刹那化作一道金色闪电穿空而去! 轰隆! 半空中骤起炸雷之音! 王安眨眼间已出现在百步之外,张口一呼,滚滚兴龙雷光化作利矢,被他一口呼出! 轰! 行龙雷光落在荒原上,直炸得土石纷飞,草屑四溅! 良久之后,土石渐少砸落。 他看向自己一口行龙雷光炸出的那口深坑。 此坑足有三丈宽,深有六七丈,坑中仍有雷火熊熊燃烧着,尚没有止歇的意思。 好! 对于自己第三档‘蛟龙形’之下的战力,王安内心有了清楚的判断。 他连连点头,活动着龙躯。 忽然想到:龙类时隐时现,可大可小,能行云布雨,擅腾云驾雾——自己如今之态虽非正龙,但亦是蛟龙之属。 莫说行云布雨,腾云驾雾这般威能了,但至少可以纵空而行,出入青冥吧? 念头一起,王安心中顿时滚烫。 他以龙气洗刷周身盘绕的金行龙符文带,龙气每浸润过一个符文,符文之真意便在他心间流转。 转瞬间,王安浏览过整道符文带。 其中多数符文乃是关于雷道,有部分符文与王气、龙脉相合,正因为此,王安才能化为蛟龙。 剩下十余枚,便是蛟龙符文衍生而出者。 内中着实有几枚符文,可以助力王安出入青冥,凌空而渡。 他见到这几枚符文,顿时心中狂喜,以龙气不断浸润这几枚符文,融炼入己身—— “昂!” 在符文将要融入己身的刹那,一股剧痛便自王安龙躯之上浮现,痛得他嘶吼连连,急忙停住融合,观察自身。 顿时发现金行龙符文带被撑开了一道道裂缝,好几组符文就此崩断! 王安与符文带性命交修,符文带可以说是他自身的一部分。 现下符文带出现异常,他自然也会跟着受创! 他当即停住与那几枚行空符文的融合,将之重新归于金行龙符文带之内。 果然,符文带上裂缝立时开始收拢。 不多时就完好如初。 王安身上剧痛也即消失不见。 他看着身上若隐若现的金行龙符文带,若有所思:“这几枚符文并不完整,因而我贸然将之催动,会令金行龙符文带运转出现裂缝。 一尊无法空行的蛟龙,说到底也是半残的。” 王安内心颇为惋惜。 倘若自身化龙之后,可以凌空飞行,那么追击驾驭法宝飞空的修行者,也将全无障碍。 可惜如今几枚空行符文并不完整,自己这个目标无法达成。 金行龙符文带乃是在他吸纳了四爪行龙王气以后,与体内的龙脉气息、雷祖法诏真种相融生成。 他因此有了化龙之能。 此就说明,以后若能继续吞噬吸纳类龙气息,金行龙符文带仍旧有提升之可能,化龙腾空而行,亦并不是难以企及之事。 王安精神重又振奋。 他解去自身龙化之形,恢复成原本模样。 化龙符文连接成一道道锁链,在金行龙符文带中重新组合,一股股行龙精气充溢符文带中,淬炼化龙符文组,提升其之威能。 日后他再行化龙,便不如当下这般,经受许多痛苦了。 他内观己身。 充溢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之间的龙脉气息、四爪行龙王气、阳五雷真气等诸类气息,已有小半融合成为行龙精气,与疆良精气并行于躯壳内,不断淬炼他的体魄。 体表符文带金光逐渐黯淡下去,转为金红之色。 其上符文排列重又变得模糊而晦涩,外人难以查见其中真意。 他化龙之时,身上衣裳已被撕扯个粉碎。 眼下正好换上红玉姑娘为他量身缝制的衣裳。 换好衣裳,王安催化悬济府身份玉牌,在其中发布了一道交易信息:求购修行者炼窍层次修行法门、气兵修炼法门、武夫炼窍秘籍或无我氏所著的炼窍层次以上书籍。 他手中掌握有三千余善功,这般多善功,可以购买两门类似三头六臂气兵这样殊胜的气兵神通法门,若用之购买武夫炼窍秘籍,那更是多多益善。 兜里有钱,诸事自然通行。 发布了求购消息,王安收回身份玉牌,正要离开此间之时,芥子环中某物忽然一震。 他心中一动,那震动的某物就飞出了芥子环,化作一枚玉哨。 这枚玉哨乃是一种传音符箓。 为玄悲法师离开时相赠王安,约定在其探查‘大禅寺遗迹’有了结果之时,就与王安联络。 二者联手共探大禅寺! 时下看到玉哨闪烁亮光,王安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心下一热,即以拳意精神投入玉哨之中。 玄悲法师温润和蔼的声音就在他思维之中响起:“小王大人,一别多日,不知如今安好否? 贫僧今已探明大禅寺遗迹入口所在。 因而邀请小王大人共探此地。 大禅寺遗迹已被诸多势力感知,此次探秘,必是风云际会,凶险重重。 小王大人若有其他要事,不能与贫僧联袂而行,贫僧亦不会怨怪小王大人半句。” 227、线索(求订阅!) 大禅寺,武道修行圣地! 其中英雄辈出,盖压诸多修行宗派,无双无对! 此等武道宗派,内中必然蕴积种种秘藏典籍,关乎王安的武夫前途——因而纵有凶险,他亦非去一趟不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王安稍微转念,就向玄悲回了消息:“大禅寺为武道圣地,在下一直心向往之,如今法师既已探得遗迹入口所在,不论如何,在下一定是要去一趟。 更何况,大禅寺陨落之秘,更可能涉及武道修行秘事。 我对此亦甚为好奇,十分想要探究一二。 此次我与法师同行,你我互相之间亦能有个照应。 不过,玄悲法师,我还有一事相求:此次探秘大禅寺,我可否带上一二同伴,与我们同行?” 玄悲许是一直在等候王安回复,在王安回复小半刻时间过后,他就传回了消息:“贫僧一直久居寺庙宗派当中,与外界几无交流,唯有小王大人一个可称得上是朋友。 寺庙里亦甚少同门师兄。 此次探秘大禅寺,非贫僧一人所能为。 相邀小王大人,亦存了与小王大人守望相助,同舟共济之心。 小王大人若是想邀请其他同伴,贫僧亦是十分欢迎,不过前提却是这些同伴俱是可以托付后背之人。 否则,遗迹之中若生凶险变故,你我身边又无可靠之人,只怕应对起来更加捉襟见肘。” 玄悲这便是变相允许王安带同伴了。 王安笑了笑,传讯道:“善! 我之同行者,一定是可以托付后背之人,法师对此可以放心。 之后我们何时会面? 在何处会面?” “腊月初三。 北郡双驼岭下绿柳镇。” …… 翌日晨。 依旧是城外荒原上。 王安、墨云、萧红玉、陈六等一行将马匹、丑牛拴在几棵枯树前,留石发于此处看顾。 一行人缓行于荒原之中。 “大人,昨夜府衙里那位胡知府将自己一整个家族人,俱从尚阳接了过来,看这样子,像是要在南平常驻。”陈六边走边向王安汇报道,“我先前派人去查探他将家人安置于何处,但并未查到丝毫线索。 看来胡知府对自家人还是比较紧张的,知道隐瞒家人行踪线索。” “嗯。” 王安点了点头,道:“胡瑞祥将自家人都接来南平,倒是稍稍可以不用担心他会狗急跳墙,在南平做出什么耸人听闻之事了。 毕竟,他如今也不似从前一样孑然一身。 也是有父母亲人就在南平的,也就有了把柄与顾忌。” “是。”陈六微微颌首。 其顿了顿。 又道:“这几日间,咱们放在外界的探子传来消息,说胡知府最近在派人暗中调查大人您前些时日离城远行之事。 并且府衙那边,还要求他们的探子密切关注神化府最近是否有医家频繁出入,以及您个人身体情况如何。” “胡瑞祥竟这么关心我?” 王安闻言微微讶然。 有些想不明白胡瑞祥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陈六接着道:“我已带人将神化府上下内外皆彻底清查了一遍,确保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混入府中,以免有人对大人您起了歪心思,下毒加害于您。” 他却以为胡瑞祥这般关注王安个人身体状况,是要对症下药,下毒谋杀王安。 王安闻言笑了笑。 自己日用饮食多是从芥子环内取用,食物也是与府卫一样吃大锅饭,能出问题的环节太少了。 胡瑞祥此举,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调查我前些时日离城去往云头山一事,我还能理解其一直在关注我之动向。 调查我之身体情况是做什么? 他在怀疑什么? ——先前我被郭冠招引而来的王气大手印所伤,四爪行龙王气侵蚀己身,此事莫非被郭冠知道了?! 或许他并不知道我去往云霞洞,灭杀郭冠之事。 只是他从其他渠道得到了郭冠被杀的消息,进而对我产生了怀疑,怀疑是我杀了郭冠! 而证实他之怀疑的关键,在于我身上是否有呈现出受王气侵蚀的症状! 毕竟熊山君亲口所说,王气极其难以化解。 我之所以能将王气化解,盖因自身底蕴积累雄厚,否则也绝挺不过这一关! 胡瑞祥肯定也觉得以我之能,若真受王气侵蚀,身体必然加速衰败,最终身亡,因而才格外关注我之身体状况! 如此看来…… 又是谁向胡瑞祥提供了‘斩杀郭冠者已被王气所伤’这样关键的消息? 郭冠陨灭之时,其身体中冲出一道污臭黑气。 化为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的面容,意图窥察我与熊山君等同伴,被我拳意汇同精气,演化刑天之相,一斧将之斩碎。 那个存在的目光,不曾看到我与熊山君等人的真容。 郭冠陨灭之事,并无我与同伴们之外的任何一人所知,我受王气侵蚀之事,除郭冠这个已死的当事人之外,也不大可能会被外人知悉。 除非是郭冠当时被我斩去一臂,遁逃出霞光洞,就将此事汇报给了背后之人。 此外,另有一个可能:王气源出‘真武大帝人间天子’,我被王气侵蚀,若真有‘真武大帝人间天子’此神,其亦必心生感应! 那么,令胡瑞祥调查郭冠死因的背后之人,与令郭冠每三年集结群妖向‘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相’奉献灵韵的可是同一个人? 可是‘真武大帝人间天子’?! 陈六与萧红玉停在原地,看王安皱眉沉思,也都不曾出声打搅。 良久以后,王安回过神来,同陈六说道:“我之身体情形本也康健得很,也不用遮掩什么。 我们的探子做得不错,府衙如此隐秘的消息都探知得来了。 要对他们多加奖赏! 此事你令探子们继续跟进,且看看胡瑞祥究竟是何目的?” “是!” 陈六肃然应声。 其亦意识到此事对于监察使大人必然甚为紧要,决定此后亲自跟进此事,以免中间环节出现纰漏。 “好。”王安暂时将诸般思绪抛诸脑后,看着陈六、萧红玉二人说道,“今日我传授你们一套大成拳法。 此拳是我以盘蛇拳为根基,融汇诸家拳理,精炼而成,你等皆有盘蛇拳之修炼基础,修炼此拳必然事半功倍! 我为之取名作‘龙虎双形’!” 228、龙虎双形(求订阅!) 荒芜空地之上,陈六与萧红玉正在不断习练揣摩从王安那里学得的大成拳法——龙虎双形。 两人进度并不相同。 陈六拳意巩固在通灵层次,已然将周身四百块肌肉锤炼完成,习练龙虎双形自然水到渠成,王安只讲解了一遍,他就将龙虎双形拳理洞察分明。 相比之下,萧红玉习练此大成拳法,则要吃力一些。 她而今已锤炼完成周身二百余块肌肉,在诸府卫当中,除却陈六,便能数得上她的武道修为。 并且她的拳意已至洞明层次。 洞明拳意配合之下,她的战力更是提升数层,武道修行更加事半功倍,但比之陈六还是稍有不如。 王安任由二人各自揣摩拳法,自折了一根草茎,与墨云、石发同行,在荒原上漫步。 墨云眼望前方,神色肃然,同王安说道:“我已将本命法宝‘盘护’初步炼成,妖煞相连,可以化形为盘瓠,战力提升数筹。” “哦?”王安听言转头看它,笑着道,“狗哥现下可是想和我切磋一二?” “不是。” 墨云断然摇头,耳朵微抖:“盘护只是初步炼成,还未进行过几次精炼。 待我先将此宝精炼几次以后,再履行你我之间的约定。” 它上次败于王安之手,曾当场与王安约定,待自己炼出本命法宝以后,二者再行切磋。 石发听着二者的言语,望着墨云的眼神一亮:“我如今也是煞身境,不曾炼就本命法宝。 你我不如切磋切磋?” 墨云侧目瞥了它一眼,摇了摇头,缓声道:“你的煞身都不曾激发祖血,妖煞驳杂不纯。 我与你交手,是在欺负你。” 听它所言,石发面庞腾地通红,顿觉这个古妖修行者有些目中无人。 墨云却不管它心中是何想法,接着道:“你若是愿意,我可以自身妖煞与你之妖煞相互砥砺,助你磨砺妖煞,彻底激发祖血。 待到你激发祖血以后,我们再行切磋也不迟。” 此言一出,石发顿知自己想岔了墨云。 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瞪大眼睛道:“你愿助我磨砺妖煞?” “同是古妖修行者,自然该多多帮扶。”王安在旁插了一句。 墨云正色道:“我既如此说了,自然是愿意出手帮你。” “多谢,多谢!”石发惊喜不已,连连点头,就与墨云约定了今晚请其帮自己磨砺妖煞。 待两者商谈完成,王安方道:“我明日要启程去往北郡双驼岭那边,墨云、石发,你们可愿同往?” “去北郡做什么?”墨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石发则是直接摇头道:“不去不去,这边还有丑牛需要看顾,我分不开身……” 他话还未说完,王安就笑着道:“玄悲法师,墨云应该还有印象。 其曾与我相约共同探秘大禅寺。 而今其已得知大禅寺遗迹的具体位置,请我与之联手同探大禅寺! 大禅寺遗迹出世之消息,已经引得各方关注,风云甫动。我请你们与我同去,自是希望能多个照应,若在遗迹中有了什么收获……” “我去!我去!”石发听闻是要探秘大禅寺遗迹,立刻改口说道。 墨云转头看向它:“你不是还要照顾丑牛?” “嗨! 它也那么大了,自己能吃又能喝。 府上还有白驴仙看顾着,我出趟远门没什么的。 不碍事,不碍事……”石发连连道。 …… 南平府衙。 二堂内。 胡瑞祥端坐在主位,听着下属探子禀告。 探子普通身高,一身寻常百姓衣衫装束,跪拜在地,低头一板一眼道:“大人,经过我们多日查探,可以确定王安身体并无任何问题。 未有如大人所说的头发变白、看似强壮实则脚步虚浮甚至需用人参吊命等诸多问题。 其曾经趁夜出城一事,我等还在调查当中。 尚不知其当夜去了何处。” “好,我知道了。 继续查探,把王安的诸般动向都盯紧一些。”胡瑞祥神色不变,点了点头,扔下一块碎银子,探子连忙接过收进怀里,转而离开了此间。 胡瑞祥望着探子背景渐渐消失不见,沉吟良久,低声呢喃道:“不是他? 若被王气所伤,寿元必被吞噬。 头发变白,身体虚弱都是必会出现的症状。 他却一概没有…… 该换个人继续调查? 嘶——” 胡瑞祥猛然深吸一口气,忽地掩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他一摊开掩口的手掌,便见掌心一滩触目惊心的紫红色血液,散发着浓郁的鱼腥气。 将掌心血液细细擦拭去,又洗了几遍手。 不多时,亲卫随从迈步走了进来,脸色沉凝,向胡瑞祥跪地行礼:“大人,家那边传过来了消息。 胡田安堂叔因为守不住舟车劳顿,在安顿下来的当晚就去了……” “我之罪。 我之过。”胡瑞祥连连摇头叹息,眼底却隐现片片鱼鳞,冰凉冷漠,“替我好好料理堂叔的身后事。” “是。” 亲卫随从垂首应声,感觉主人的目光在自己脖颈上转了一圈,不禁脖颈一凉,浑身皮肉紧绷。 “堂叔的那个儿子可有说些什么?” 胡瑞祥轻轻吐出一口气,又向亲卫随从问道。 亲卫随从头颅更低了一分,却没有言语。 “让你说,你直说就是。 不要让本官把没用的话说两遍。”胡瑞祥皱了皱眉,声音忽地冷了下去。 二堂内的温度都似跟着他的声音一齐变得寒冷了起来。 “是,是!”亲卫随从连忙应声,马上就道,“堂叔那个儿子,他说,说堂叔是被您害死的…… 说当晚您去拜访过堂叔,当时他就听到堂叔房里传来一声惨叫。 等您离开后,堂叔就咽气了……” “堂叔待我甚厚,小时候我家贫穷困顿,多亏了他对我多加资助,才有我之今日。 我为何害死他? 瑞林怎说得出这种蠢话?!”胡瑞祥猛地拍了桌子一下,声音更冷,但面色却极其平静。 亲卫随从脑袋伏得更低,看不到他的脸色。 只听他接着道:“瑞林贪花好色,常常流连青楼妓寨,夜不归宿!想必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连脑子也不中用了!” 说到此节,他忽而诡异一笑:“说不得他哪天便会死在一青楼女子的床上……” 229、山中猎人(求订阅!) 是日晨。 王安带着石发、墨云与留守神化府中的白驴仙、萧红玉等人作别。 昨夜墨云以自身妖煞砥砺石发,助其激发了‘青兕’祖血。 石发幻形而成的人类样貌看不出任何变化,但其气息越发沉稳厚重,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墨云站在王安身后,微闭双眼,似对外界动静漫不经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其实双耳微动,外界动静尽收入它耳中。 “我不在的时候,府中一应事务就要相托赵兄了。 赵兄可对府中诸事全权做主。 近日来南平府衙对神化府关注颇多,可能会起不该有的心思,赵兄须小心防范才好。” 王安向白驴仙赵猛叮嘱道。 赵猛无奈地摊开双手:“而今府中诸事正忙,正值扩编之际,你却在此时要去办什么要事。 我不好询问你将要去哪里,欲做些什么。 不过你们一行总要多多保重,行事小心谨慎一些。 办好事情,就快回来。” “一定!”王安点了点头。 身后二妖各自应声。 他转而看向萧红玉,笑着道:“还请萧姑娘在我家郑伯面前多多隐瞒此事,只跟他说我是去考察各地治妖魔事即可。” “大人去向何处? 真的一点都不能透露么?”萧红玉与他对视,俏脸上幽情浮动,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能。” 王安摇了摇头。 玄悲虽不曾刻意告诫他不要随意向外界透露大禅寺的消息,但他并非不通人情世故者,自知这样轰动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待你与陈六修为皆至明劲大成之阶段,再有其他要紧事,我可以带上你们二人,让你俩也历练一番。”王安向萧红玉温声许诺。 听得此言,满面失望的萧红玉顿时笑逐颜开,重重点头,道:“大人既做出了承诺,到时候可不能反悔! 红玉一定努力修炼,争取早日达到明劲大成的层次!” “当然!” 王安微微颌首,目光扫过赵猛身后的诸府卫。 今日晨起陈六就带人去办案了,是以未在此地为他送行。 “走了!” 他向众人挥了挥手,转身带着二妖离开。 自南平至北郡双驼岭路程遥远,纵然驱策骏马不停奔行,亦需三四日才能到达。 而明日就是王安与玄悲约定见面的时间-腊月初三。 是以王安不敢有丝毫耽搁,出了城一行就贴上神行符,加快脚力行进,一路上越过崇山峻岭,小城集镇,终于在第二日晨光初起之时,赶至双驼岭下的绿柳镇。 镇外官道上柳树分列两旁。 时值隆冬腊月,柳树自是一派枯败之相。 但官道上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行人,已然遮盖去了柳树的衰颓之相,反而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热闹与生机。 “绿柳镇又不是交通关节之地,怎会涌来这般多的人?” 石发转动大脑袋,目光扫过熙攘人群,甚为不解地开口向王安、墨云问道。 墨云瞥了它一眼,回答了它的问题:“你莫非就未从这些行人身上感觉出什么? 没发觉他们气息不同于常人?” “我是牛,不是狗,怎可能有那么灵敏的鼻子与耳朵?”石发翻了翻白眼,哼声说道。 它虽嘴硬,但经墨云提醒,也反应过来。 开始小心留意来往行人。 立刻发觉出了异常。 “好多修行者! 还有跟咱们一样的……”石发眼望来来往往的人群,惊诧不已。 这是它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这般大的阵仗。 见到如此多迥异于凡人的存在齐聚于一个集镇之上! 石发的惊诧之声引起了一波穿着兽皮袄子,背着一把把骨质大弓与金翎羽箭,打扮迥异于尚国百姓之人的注意。 那些人披散着头发,齐刷刷向石发投来目光。 石发还要瞪眼回去,被墨云在身后轻轻推了一把:“说话小心些,不要挑惹出是非。” 从这一行作山中猎人打扮的‘人’身上,墨云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它隐约感觉,这些存在本形绝非人类,但以它修为,却难看破这些似山中猎人存在的本形。 墨云由犬类修炼成妖,感知灵敏,洞察入微,在这两点上,多数妖类皆不如它。 它既看不破眼前这群存在,就说明对方修为必然远高于它,或是有高明掩盖本形之物。 这样的存在,还是少招惹些为好。 这时,那伙似山中猎人般的存在里的领头者却勾了勾嘴角,手指虚点向石发:“这个是野牛成精,吃了药丸变成人形。” 接着,其又指向墨云:“这是个狗精。 嘿—— 在咱们那块地方,它们这样的都是要剥了皮抹上药草,风干做咸肉的!” 墨云、石发闻言怒火霎时熊熊而起。 此时,走在前面的王安忽然转过头来,面色和蔼地看向那伙‘山中猎人’的领头者。 其亦于此时注意到了领着犬妖、牛妖的王安。 漫不经心地手指虚点向王安,眼底流过一抹微不可察的血光,照映于王安之身:“这是个……” 他看向王安,正要鉴出王安真身。 法门运转,视野中却猛然浮现一轮金红太阳,灼烈热意肆无忌惮散发开来,神光如剑,直接刺得他惨叫一声,闭上双眼! 两行鲜血自眼皮子底下流了出来! “啊——” 他急喘了几口气,直觉得眼睛刺痛无比,纵闭上眼睛,亦在无尽的黑暗里看到了遍发光晕的模糊光团! 一个个重影顷刻间铺满了这无边黑暗! “这是群喜欢吃死尸的鬣狗。”王安指着众‘山中猎人’,笑着说了一句。 转而与墨云目光对视,又道:“跟你也算不上本家。” “嗬嗬!” “嘶——” “哈!” 众鬣狗妖看到首领被不明手段伤了双眼,纷纷露出狰狞面色,龇牙咧嘴,一副欲择人而噬的凶相。 然而它们的首领却于此时连连摆手,哀叫着示意众鬣狗跟上自己,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离开了。 “狗哥,你给它们做记号了吗?” 望着逃窜而去的众鬣狗妖,王安低声向墨云询问了一句。 墨云默默点头:“我已记住它们的气味和气息。” 230、绿柳镇(求订阅!) “善!” 王安朝墨云悄悄比了个大拇指,低声道:“这些鬣狗妖战力不高,看习性也与它们还是野兽时无甚不同,战局顺风时嚣狂无比,一旦落入下风,立刻望风披靡,景象逃窜了。 不过,它们对死尸气息极其敏感。 我们与如此多修行者共同呆在一个集镇上,免不了要探看风吹草动,哪里出了什么事,先看看这群鬣狗的动向再说!” 墨云听言,沉默半晌,问道:“这群鬣狗,战力不高么?” “最高的那个或许有煞身境圆满修为,余者皆不过是初入煞身境,甚至只是元身圆满而已。”王安笑道,“它们身上或许有一桩异宝,能叫它们将自己本形隐藏得很好。 莫被它们唬住了。” “早知道它们只是仗着异宝便利作威作福,老牛就该一个个把它们脑袋都拧下来!”石发顿时气急败坏。 墨云原有些低沉的心情,在听到王安所言后,总算恢复。 它原以为这个世界不正常,自己刚刚开始探索外面的世界,就遇到这般强横的存在,而王安偏偏觉得对方不值一提。 听过王安解释以后,它方才明白,世界还是正常的。 只是王安此人太不正常。 王安一行顺着人群走进绿柳镇内。 官道尽头有一座牌坊,正中书就‘绿柳镇’三个字,打扮迥异的修行者穿梭其间,间杂有些许绿柳镇百姓。 百姓们对身旁匆匆走过的修行者视若无物。 修行者与寻常凡人之间似存在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牌坊之下,一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卓然而立,周围走过的寻常百姓却能看见他,纷纷向他摆手行礼:“玄悲法师!” “法师,我家今天新蒸了馒头,来我家用午饭吧?!” “馒头算什么?我今天新猎了两只兔……” “屁话!法师不能用荤腥你不知道?!” 那和尚笑着向绿柳镇百姓回礼,又劝解了两个要当场干架的民众,眼看众人纷纷散去,正松了一口气时,几道身影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法师,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为首者是一青年,身形挺拔如松,面貌丰神秀彻,左右腰侧共悬有三柄兵刃,他面露温和笑意,向玄悲法师拱手见礼。 玄悲听到声音,惊喜地抬起头来,正与王安眼神相对:“小王大人,贫僧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其止不住地来回打量王安,感知王安气息。 却愈发觉得王安气息浑然天成,难以揣度其运转痕迹,更兼有堂皇威严之气,让玄悲忍不住惊叹:“一别数月,小王大人修为更为精进,小僧更难以看透了。” 在其打量王安之时,王安亦在悄悄运转拳意,观照玄悲。 拳意精神里不见玄悲形影,唯有一重重威能莫测的法印符文,盘绕于一尊面目模糊,结跏趺坐的金铜菩萨相周围。 龙象翼护这尊菩萨法相左右,显发无边刚猛气象。 “数月不见,法师修为亦是越发精深。 我更不知法师而今修为如何?”王安笑着回应玄悲法师所言。 他以拳意精神照见玄悲法师的大愿力相,只觉此相越发凝练沉稳,威重如山。 远超初见时玄悲法师的气象。 可知其修为必亦进境神速。 玄悲法师摇了摇头,道:“我如今刚刚打通九关,修为尚在内景圆满层次,还未踏入外景。 不知小王大人而今达到武夫第几重境界?” 其向王安坦然相告修为境界,必是因为大禅寺遗迹凶险重重,希望能与王安精诚合作,无有保留。 王安文闻弦而知雅意,正色道:“我同法师修为进境一样。 今在武夫第二境炼血圆满之层次。 正寻求武夫开窍法门,以踏足第三境。” “武夫第二境?” 玄悲法师看着王安,喟叹不已:“孰能相信,小王大人以武夫第二境修为亦可横压同境界诸多修行者?” 其转而看向王安身后二妖,神色温和地问道:“这二位想必便是小王大人此行的同伴? 墨朋友贫僧认识,另一位是?” “老牛名叫石发!”石牛妖自我介绍道。 墨云跟着补充了一句:“它是野牛修炼成妖。” 其实不必墨云提醒,玄悲和尚的天眼通也已看出石发的本形。 几个在牌坊前寒暄了几句,相互认识过,玄悲就领王安一行走进镇子内,转过一排民房,到了一处篱笆小院。 小院里。 一位老婆婆正坐在堂屋前搓洗着几件衣物,院子里几只鸡崽满地跑着,并未见有其他人。 “张婆婆!” 玄悲隔着篱笆墙就向那位婆婆招呼。 张婆婆闻言抬头,满面笑意,回了他一句:“回来了啊。” 之后才注意到跟在玄悲身后的王安几个,有些局促地站起身,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向玄悲问道:“法师,这是您的朋友?我、我烧些水来……” “不用麻烦了,婆婆。”玄悲连连摆手,带着王安一行推门而入,笑道,“他们也会在此地住上一些时日,就叨扰婆婆了。” “没事没事……”张婆婆赔着笑连连摇头。 王安同玄悲打了个眼色,心下明了,从囊中拿出一串大钱,交给了张婆婆:“婆婆,这是我们三个付给您的房钱。 若是不够,你随时来找我们要就是。” “够了,够了!还多了好些!”张婆婆接下大钱,从中数出八九枚,要把剩余的数十枚交还给王安,“太多啦,我这民房,住个把月也收不了您这么多钱……” “剩下的钱还请张婆婆买些鸡鸭羊肉回来,给我们做几顿好伙食。我们赶路匆忙,已经一天不曾用过饭了。”王安笑着推拒了张婆婆递还的大钱,对玄悲选择租住的这户人家生出些许好感来。 “肉……肉?” 张婆婆闻言,有些迟疑地看向玄悲法师。 玄悲双手合十,笑道:“婆婆无妨。他们吃他们的,我吃我的就是。” 王安与法师相处,饮食之上素来是各吃各的,互不干涉。 “好,好!”张婆婆这才放下心来,又去为王安三个腾房间,铺好床榻,之后便出了门,去镇上买鸡鸭肉食。 231、大日宗(求订阅!) 中午。 日悬中天。 阳光照进纸糊的窗格,为昏暗的卧室增添了几分亮色。 这间由四面筑土墙围拢起来的房间内,摆设简陋却整洁,靠墙设有一土炕。 炕上摆了一张小桌。 王安、玄悲法师几人盘腿围小桌而坐。 桌上有一只咸鸡、一盆白切羊肉并四五碗菜粥、一壶小酒。 王安撕下一只鸡腿,就着菜粥呼噜呼噜吃下肚子,方端起酒杯与墨云、石发二妖同饮。 玄悲法师不喝酒亦不吃肉,只小口喝着碗中菜粥,对桌上的荤腥肉食视若无物。 “四下可布置好了隔绝禁制?” 王安放下酒杯,即向玄悲法师问道。 玄悲刚好喝完最后一口菜粥,放下碗筷,细细擦拭过嘴角,才向王安点了点头:“可以确保无人能偷听到你我谈话。” “大禅寺遗迹而今是什么情况? 莫非就在这尚国北郡之内?”王安单刀直入,直接向玄悲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当时得到玄悲报给自己的地址,乃在尚国北郡之内,心中还有些奇怪。 未想到大禅寺这般闻名天下的武道修行圣地,其遗址竟可能就在尚国这个小国之内? 而在尚国之中,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他从未从其他武夫口中听说过任何关于大禅寺遗迹的消息。 “大禅寺并不在尚国北郡。”玄悲摇了摇头,否定了王安的猜测,接着道,“不过,欲要进入大禅寺内部,我们需要借道双驼岭。 双驼岭接连天阴山脉,天阴山脉横跨尚国北郡边关、角川域等地,山势奇绝险峻,外景境以下无能运用法宝穿空者,绝难于其中肆意穿行,因而这双驼岭可以看作是天阴山脉的唯一门户。 大禅寺遗迹便在天阴山脉之中。 我多番探索,查阅诸多典籍,已然确定遗迹大概方位,却于此时,遗迹自发放出神光,吸引了各方注意。 所以才有如今诸多势力齐聚绿柳镇的光景。” 玄悲法师对此甚为惋惜。 若能更早一日探得大禅寺大概方位,他就能占得许多先机。 待到遗迹自发放出神光,引得他人注意之时,他可能就已经进入遗迹之中。 王安听完玄悲所述,皱眉道:“遗迹出世,各方云动。 出现在明面上的势力,应付起来并不困难。 但必还有势力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抢夺遗迹之中重宝——大禅寺武道修行圣地,天下诸类修行者想必对其中收藏的武道秘籍有兴趣者寥寥,法师觉得,真正入得他们眼的重宝会是什么?” “大禅寺是武道修行圣地,亦是供奉三宝之地。 宗派中常出高僧大德,他们的肉身舍利或为一些别有用心之修行者,更或是其他佛派所觊觎。 另外,此次遗迹出世显化之神光,内蕴有大道纶音,闻者无不如痴如醉,经受洗礼。 便似这绿柳镇中百姓,皆闻听了那般神音。 如咱们所居这户的主人-张婆婆,她本是一目盲老者,但经受神音洗礼之后,视力恢复,更健步如飞,不输四五十岁的人。 小王大人,可能想象得到这般神异?”玄悲法师徐徐吐露自己所知情报,无有分毫藏私。 他抬眼与王安对视,道:“更何况,大禅寺当初覆灭几乎是在一夕之间,事出蹊跷。 贫僧经过诸般调查,已然获得了一些情报。 可知大禅寺之覆灭,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有强横宗派互相联手,于一夜间将这偌大宗派,淹没于残垣废墟之下! 今次大禅寺遗迹再度出世,这几个宗派,有八成可能会再次出手!” 王安闻言悚然而惊! 大禅寺乃是武道修行圣地,立世之时,横压诸多修行宗派,古今无二! 如此修行宗派,一夕之间覆灭,王安一直觉得唯有天力可以为之! 他从没有想过,大禅寺竟是被几大宗派联手,在一夜之间覆灭的! 这么看来,那几尊宗派势力该有多强横? 能瞬间动用雷霆万钧之力,一夜时间就抹去了一大宗派?! “法师可知有哪些宗派参与了此事?”王安沉默良久,平复过心境以后,就向玄悲法师问道。 玄悲法师秀眉微颤,低沉道:“贫僧调查得知,有一宗派极可能参与过覆灭大禅寺此事。 其为佛门宗派-大日宗。” 大日宗?! 佛门宗派?! 几乎是玄悲法师一将此言说出口,王安就信了八成! 玄悲自身乃是佛门僧人,若非真正掌握证据,怎也不可能说出这样几乎等同于诋毁另一敬奉三宝之宗派的话来! 亦由此可见玄悲品行。 和风霁月,坦荡至诚! “大日宗已经数百年不曾有消息,贫僧宗派之中长辈多以为大日宗已然湮灭,贫僧却在大禅寺覆灭一事之上,找到了大日宗曾经重新出世的证据。” 玄悲摇头苦笑,从怀中拿出一物。 乃是一尊以一百零八颗念珠圈圈缠绕,几乎难见其本形的雕像。 念珠散发庄严宏大之气象,与内中雕像透发而出的霸蛮、凶悍、邪诡之气息相互砥砺。 “此物名为大愿肉身舍利。 为大日宗特有之物,乃是修行至虹化境的大日宗大能,将自己肉身炼为宗派供奉的诸护法神之相,威能莫测。 我调查大禅寺覆灭一事,于天阴山脉拾得此物。 此物……邪诡非常,我得到此物,更险些被此物所伤,带回金刚寺以佛光日日洗礼,终于可以勉强控制。” 玄悲向王安一边介绍此物来历,一边缓缓解去了其上缠绕的念珠。 邪诡险恶的气息更加肆无忌惮地散发开来。 房屋里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一尊黑红二色交杂的雕像呈现于王安眼前。 雕像之中护法神通身漆黑,生有四臂,面目狰狞,半身赤裸,四臂张开,身后显发赤红如血的烈火。 其四臂或持洁白小碗,碗中盛装血色之物,或持三叉戟、金刚杵等兵刃。 雕像脚下,则踩踏着一颗颗雪白骷髅头! 整尊雕像皆向王安传递出一种凶恶狰狞,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此为大日宗四大护法神之一——大黑天。 只是,这雕像上呈现的种种象征之物,与贫僧从前所见却大相径庭……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大黑天?”玄悲手捧雕像,神色复杂。 即便他已看过这尊雕像数次,再见仍觉心中惊悸。 堂皇佛门,敬奉三宝之所,怎会有这样凶恶狰狞,与人血、骷髅相伴的护法神?! 232、先天之气(求订阅!) “因为发现此物,其后又有诸多线索提示,大日宗曾出现在大禅寺覆灭当夜,互相印证之下,贫僧才能断定。 大日宗必然参与了大禅寺覆灭一事。” 那尊大黑天相背后赤红烈火色泽越发鲜艳,手中所捧的经玄悲法师确认为人头骨碗中之人脑亦隐隐开始流动,其散发而出的森冷气息已令屋中没有一丝热气。 玄悲见此,又用那串念珠将大黑天相圈圈缠绕,收进囊中,向王安说道。 王安左右的墨云、石发二妖眼睑发青,不过是说话功夫,他们已被大黑天相散发出的森冷气息侵染,有些神魂不定。 他叹口气,脑中观想昭昭神日。 无尽光热刹那散发开来,浩浩荡荡,顷刻间驱散尽了此间萦绕的阴诡气息,亦荡涤去侵蚀入二妖肌体神魂的邪气,使他们神魂安定下来。 正欲诵念经文帮助二妖的玄悲法师见此,停下动作,又向王安双手合十行礼。 “大禅寺终究已经覆灭,曾经对其出手的大日宗等隐藏宗派,目的已经达到,纵然得悉此间有佛宝出世,或受惊动,但不太可能再联合出覆灭大禅寺那般的阵仗吧?” 王安仍存有一丝侥幸心理,向玄悲法师探问道。 玄悲法师摇了摇头,道:“贫僧不敢确定。 我们对当年大禅寺覆灭之真相了解太少,对那些隐于此事之后的宗派了解更少,不知他们所图为何。” “左不过不是为谋夺重宝,便是为遮盖秘辛。 亦可能两者兼而有之。”王安笑了笑,笑容里都满是沉重。 他对此事的预估还是低了:“既然难以确定会有哪些宗派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出手,不妨也盘一下明面上这些集聚于绿柳镇的势力。 其中可有比较惹眼的?” “不曾有。 绿柳镇而今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但其中出身较高者,其实一个都没有。”玄悲如此说道。 其显然是没把自己计算在内。 “可曾见有天一道修行者来到绿柳镇?”王安不能确定在玄悲法师眼中,天一道是否也属于不入流宗派,因而再度问道。 玄悲法师看了王安一眼,摇了摇头。 王安皱了皱眉。 绿柳镇仍在尚国境内,与此间双驼岭接连的天阴山脉之中,将有大禅寺遗迹出世。 这一消息已引得各方势力关注,几乎将要变作尚国国教的天一道不可能没得到消息。 如此盛事,天一道怎么可能不参与? 除非,他们亦隐在了暗处,准备伺机出手! 王安在内心留了几分警惕,接着道:“绿柳镇上多出如此多的修行者,如今可曾见有修行者伤害凡人之事?” “如今各方都在保持克制,尚未出现修行者伤害绿柳镇百姓之事。”玄悲法师缓缓道,“但这样情形保持不了太久。 绿柳镇鱼龙混杂,内中不乏险恶之辈。 有些甚至直接以生人为食。 他们克制不了太久的。” 玄悲顿了顿,接着道:“而且,贫僧先前亦说过,有大道纶音传递出天阴山脉,当时此地几无修行者聚集。 绿柳镇百姓皆受此次大道纶音洗礼,是直接受益者。 有些邪毒宗派,专做吃人勾当,他们见绿柳镇有如此多受大道纶音洗礼之凡人,必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我知道。 我先前亦亲见了此事。”王安神色凝重,想及郭冠伪装做云霞大尊,令他们收集诸多孩童之灵韵,为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相献祭一事,心中仍有许多不痛快。 寻常孩童尚且会成为类似郭冠这般修行者的围猎对象。 更遑论绿柳镇这些受过大道纶音洗礼的百姓? 关于灵韵究竟为何,王安阅览种种典籍,亦才有了了解。 乾元之气流转万物,赋予它们不同灵性,其中尤以人类此一万物灵长,上苍待之甚厚。 是以十岁以前的孩童自蕴有充溢灵性,随着孩童们年岁越大,这点灵性越加流失。 修行者谓此一点灵性为‘先天之气’,或称‘灵韵’。 先天之气,乾元流转,道韵天成。 道家修行者求索不绝,成就先天亦是他们的一大目标。 而成就先天的标志,就是返老还童,痼疾尽去,甚至可以转死为生,长生久视由此而始。 郭冠召集群妖,收集这点点灵韵供奉给那尊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相,想来亦是因那尊所谓神明尚未彻底巩固自身,长生久视,因而需要以孩童灵韵补益己身! 现下,绿柳镇已经出现了如张婆婆这般经受大道纶音洗礼之后,痼疾尽去的凡人,而痼疾一夕尽去,乃是道返先天的一个重要标志! 她体内或许蕴有比寻常孩童更多的灵韵。 绿柳镇千百人口,人人皆受大道纶音洗礼,诸般灵韵汇集起来,岂不比那些孩童身上的更多?且更可能蕴有神异? 隐在尚国幕后的‘真武大帝人间天子’,以及聚集于祂身畔的天一道诸修行者,会不因此而动心? 真的会对此等闲视之? 绝无可能! 他们能因每三年一次的灵韵大会而处心积虑,降服群妖为自己做脏活,亦必能为吞噬尽绿柳镇上千人体内的灵韵而手段齐出——对此,他们甚至可以连遮掩手段都省去。 毕竟此间确实有一帮修行者聚集,只需将绿柳镇百姓尽灭的责任往不知名姓的修行者脑袋上一推,就可万事大吉! 王安目光闪动,徐徐说道:“需要想一个对策,以彻底约束各方修行者,免得他们染指向无辜百姓。” “计将安出?” 玄悲神色一正,认真问道。 “我们都呆在一起,引起其他修行者注意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我们最好暂时分开,互相暗中照应。”王安看着玄悲,继续说道,“我会另外选一户人家租住,你带着墨云、石发他俩。 在这段时间,我会解决掉修行者可能祸害寻常百姓的隐患。” 玄悲仔细思索了王安所言,点了点头,道:“是贫僧思虑不周了,我们暗中联结,确实能起到更大作用。 若小王大人遭遇困难,一定要知会给我们。 贫僧一定鼎力相助!” 233、妇人,捕快,马妖(求订阅!) 暮色四合。 天光晦暗。 一穿着粗布衣裳、包着头巾的妇人低着头走在前头,粗布鞋踩过石子路,发出微微的声响。 她的身后,一戴头蓬的黑衣男子牵着一匹马慢慢跟着。 两人一马沿小路而行,不多时就至远离绿柳镇中心的一处筑土墙小院。 妇人拿出钥匙开了院门,便守在门口,微微躬身,伸手引斗篷男子进入:“这便是妾的家了。 壮士进来吧。 多谢壮士怜悯,愿意租妾的房屋,赏妾一些银钱,否则妾就要难以过活了。” “镇上也没多余的屋室可以住了。 某租你的屋子,付你银钱是天经地义,你不必言谢。”斗篷男人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被头巾抱住面孔的妇人,转而看了看四周。 这处筑土墙小院斜对面,还有座门前有酸枣树的院落。 那户人家的院门半掩着,里面隐隐传出说话声。 就在斗篷男人将要收回目光时,那处人家院子里的说话声停止,一身穿捕快公服的青年从院中奔了出来,正对上斗篷男人将收未收的目光。 青年捕快眼神一刹警惕起来,先在斗篷男人身上停了停,后又看向包裹着头巾的妇人,面露笑容:“小婶子,有事儿您说话!” 这是一个提醒。 妇人连忙向青年捕快施礼,期期艾艾地道:“哎……唉!有事妾一定会找全子的。 全子又要巡街了啊?” “是。”被称作‘全子’的捕快点了点头,也再与妇人多说,指了指前面的大路,道,“那我就巡街去了,小婶子!” “去吧。 最近镇上来了好些外地人。 你也小心些。”妇人叮嘱了几句,眼看着全子大步离开,身影渐渐消失在大路上,转过头来,与斗篷男人赔着笑脸,道,“壮士,这是我们这儿的巡游捕快。 他原还有个做捕快的父亲。 后来父亲捉强盗时被杀啦,他就子承父业,做了绿柳镇的巡游捕快——要是有冒犯您的地方,还请您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某与他没有冲突,何谈冒犯? 更不会放在心上。”斗篷男人收回目光,淡淡地对妇人说了一句。 随后,妇人领斗篷男人进了院子。 想要帮他把马栓到角落里去,却被他摆手拒绝。 他自牵着这匹乌黑油亮,雄姿英发的大马到了角落,为之拴好缰绳,拍了拍马头,低声道了一句:“老实点儿。” 有些躁动的壮马顿时安静下来。 妇人未有注意到斗篷男人的举动,她正慌慌张张地收起晾衣绳上的衣衫。 多是她的贴身衣服。 还有数量不少的类似尿布的布片。 尿布? 斗篷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他知道这妇人的丈夫已死了十余年,她为公婆送终之后,就一直独居至今。 既如此,怎会有孩子? 哪里需要用得上尿布? 斗篷男人摇了摇头,压下脑海中的困惑,暗道或许是自己没有见识,将妇人用作其他用途的布片当成了尿布也说不定。 他摘下斗篷,显出一张平庸面孔,唯有颌下一圈络腮胡,让他显出几分阳刚威猛来。 他目光扫视,打量这处院落。 生活痕迹甚浓,未闻婴儿啼哭,那布片大概率不是作尿布之用。 妇人抱着一堆衣裳走进了正屋,不多时又走出来,依然戴着遮住她头面的黑棕色头巾,引斗篷男人至西面屋子,屋里地面清扫得干净,床榻铺得整整齐齐。 炕眼被泥板封着,透过泥板的缝隙微见火光。 “壮士,您先洗洗,歇息一会儿。 我去借几个鸡蛋回来,给您烧些菜肴,接风洗尘。”妇人低着头,不敢看斗篷男人的面孔,颤声说出几句话,就要走开。 被斗篷男人叫住:“天都要黑了,你这时出门多有不妥。 我也不稀罕多吃几个鸡蛋,不必这么郑重了。” “不行的。 不行的。您给了那么多银钱,妾若苛待了您,实在丧良心。”妇人连连摇头,不等斗篷男人再次劝阻,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不多时就消失在院子里。 斗篷男人走出有些暖意的屋子,站在门口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眼中神光闪动,不知在思索什么。 角落里的壮马甩动头颅,拉扯缰绳,缰绳缠绕的柳树被拉扯得胡乱摆动,摇落下好些枝条。 再如此摇晃下去,整棵树都得被摇断。 那壮马一边甩动头颅,一边张口叫喊,口中竟发出了人声:“你放开我! 放开我! 能栓得了我一时,难道能栓得了我一世?! 而且,若不放开我,小心我趁你休息,把这家妇人给生吃了!” “若不是你凶横嚣张,想要吃人儿女,我也不会栓着你。 而今还不知道收敛,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斗篷男人冷冷说着话,手上也无其他动作,唯有双目刹那放光,犹似两颗烈日蕴于双目中! 轰! 灼烈气息霎时弥漫全院! 一团团烈火直接在壮马皮毛上燃烧了起来,这灼烈气焰似是不止能伤它皮毛,更让它神魂都觉得灼痛,一时间泪水涟涟,又忍不住求饶:“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 您收了神通吧!” “方才那么凶恶霸蛮,眼下又奴颜求饶,孰知你过会儿又会换个什么嘴脸?”斗篷男子嘴角勾起,手上一圈圆环放出一道金光,落于其手,化作一串念珠。 他心念一动,手掌即被赤红如火的精气包裹,缕缕精气涌入那串念珠中,使之瞬间绷成笔直。 斗篷男子就持着那串笔直的念珠,走近壮马身边,念珠如鞭子般一下一下狠狠抽打了下去! 噼啪!噼啪! 他每一次抽打下去,念珠上就缭绕电火,与壮马皮肤接触,打得其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连续打了数十鞭子,壮马背上已没有好皮,奄奄一息,他才收手。 “可知错了?” 斗篷男人连抽数十鞭,不见有丝毫气喘,好似无有消耗,向壮马悠悠问道。 “知错了……知错了……”壮马眼含泪花,声音虚弱无比。 暗想佛门中人果然凶残。 先是以一串绳索捆住自己,自己就分毫挣脱不得。 之后稍一反抗,就捱上一顿雷火鞭子。 早知如此,自己当时何必起那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至被这杀才盯上! 234、点石成金(求订阅!) “赶紧把自己捯饬捯饬,莫要叫人看出你身上的伤。” 斗篷男人挥手丢给马妖几颗丹药,助它恢复伤势,自收回了念珠,站在小院门口。 天色愈来愈暗。 北风扯着嗓子呼号,刮得小树弯着腰、大树不断抖索着树枝、地上的碎片树叶被席卷上了天。 “鬼天气……” 望着院外越发看不清人影的土路,黑衣男子揉了揉面庞,不小心把鼻子揉歪了些。 他似有所感,又扶着鼻子挪了挪,将之挪正。 很显然,相貌平庸,颌下有一圈络腮胡的形貌,并非此人之真容。 其正是与玄悲法师、墨云等三者分开,自己隐藏真面目,又寻了一户人家居住下来的王安。 “你在这边守着,我去外面散散步!”王安转头对马妖说了一句,也不担心其会挣脱缰绳逃跑——缰绳与他先前抽打马妖的念珠都是玄悲所赠,专门让他收服一匹坐骑,补充他的虚假身份所用。 “您去吧!” 马妖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地说了一句。 只不过眼珠子乱转,显然存了别的心思。 现下绿柳镇上到处皆是修行者、妖类,它巴不得这位多出去转转,再碰上几个想吃人的妖魔,被妖魔挂起来掏肠子吃才好! “嗯。”王安点了点头,又走到马妖身边,将它嘴上的缰绳又紧了两个卡扣。 马妖顿觉周身力量被束缚得更紧了些,浑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劲! 王安见此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背着手悠悠走出了院门,往斜对面的院子看了一眼。 捕快的院子里还亮着灯火,内中显然还居住有其他人。 先前妇人曾说,捕快唯一的亲人-其父在捉拿强盗时反被强盗所杀,留他一人承继了父业。 他就一直是独自一人居住。 而现下其院子里却还住着人——大抵与这妇人情形一样,有‘外地人’租了他家的房屋。 所谓‘外地人’,自是突然涌入绿柳镇的修行者们。 这些修行者,有些以蔽气法门遮掩己身,行走于凡人之间; 有些则幻化他貌,混入人群之中,与绿柳镇百姓共居。 有些则不喜与凡人接触,多隐在绿柳镇外的双驼岭内,结庐而居,专等大禅寺遗迹铜门洞开之时。 ——大禅寺已化作一片废墟,或因其当时受诸大宗派强横人物联手镇压,那些人所施展的神通导致遗迹所在之地遍布怪相。 遗迹尚未出世之时,这些怪相隐在暗中,不会被人发觉。 但随着遗迹出世,诸般诡怪之相尽数呈现,凡是试图强行突破入遗迹内部的修行者,或被挪移至千百里之外,或直接消失无踪。 修行者们经历诸多阻碍,多方探查,终于确定,诸般诡怪现象皆与立于遗迹之外的那座铜门气脉相连。 唯有等铜门洞开之时,怪相才会消散。 现下之所以所有修行者齐聚绿柳镇,都在按捺克制着,自然是因为铜门开启之时未至。 王安在土路上徐徐而行。 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伙高来高去的修行者无声息地掠过一片民居屋脊,消失在黑夜里。 这些修行者是施展了蔽气法门的,他以拳意精神才能照见对方形影。 王安对此不以为意,摇了摇头,转进一条街巷内。 巷道两边的民居墙上开了窗子,纸糊的窗格里隐隐传出说话声。 他放慢脚步,收敛气息,倾听左侧窗格里传出的声音,拳意精神稍稍发散,亦照见了房屋里的情景: 三个留细长八字胡,俱是尖下巴、长眉毛的男人围桌而坐,桌上一堆鸡骨头,盘盘盏盏皆被舔舐得干干净净。 一对青年夫妇侍候在三人旁侧,此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只听那坐在圆桌最中间位置的男人抬了抬眼皮,细声细气地说话道:“这是今天的晚饭? 没别的了?” 青年夫妇战战兢兢。 男人壮着胆子开口道:“没、没了,我俩忙活了一下午,把家里的鸡都杀了,给大爷们做这顿饭。 再找不出别的食材了。” “嘿嘿嘿……” 左侧的八字胡男人眼神瞄着被夫君挡在身后的女子,面露意味莫测的笑容,忽然发出哧溜一声,猛地吸了一口口水。 被其目光注视着,年轻女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坐在中间的男子咳嗽了几声,板着脸道:“那我们还没吃饱呐,这可怎么办? 我们也是付了钱的。 给了钱,你们莫非不该满足我们? 这才只吃了一顿饭,你们家里就没余粮了,这怎么行呢?” “我们、我们可以退钱,可以退钱的!”男人以为抓住了机会,听到中年男子所言,眼睛一亮,立刻提起胆气开口说道。 他身后的年轻妇人也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 啪! 话刚说完,坐圆桌右侧的男子就勃然大怒,猛然一爪拍在桌子上,直将实木圆桌拍出了一个凹坑! 若只是拍出了一个凹坑,也只不过是说明其力气大。 纵叫人害怕,也不至于害怕成这样。 可是其拍向圆桌的那只手爪,分明是一只毛绒绒的爪子,直叫人胆战心惊! 丈夫被吓得脸色煞白。 妇人目光甫一接触到那只爪子,顿时眼前一黑,直接软倒在地! “没事的。 别怕。” 这时,坐在中间的男子放缓了语气,安慰了还未被吓昏的丈夫几句,目光扫过软倒在地的年轻妇人,喉结微动,语气有些热烈:“吃不饱便也算了,可我们三个男人,晚上也不能没点娱乐。 不如……” 说着,他在桌上排出几块石头。 这石头在王安眼里是石头,可在丈夫眼里,却变成了黄澄澄的金元宝! 丈夫一瞬间被吓飞的魂儿又飞了回来,吞咽着口水,等候豪客的下文。 三个男子俱露出了笑意。 桌子底下的袍子被不明物什顶了起来。 中间男子接着道:“不如让你家娘子陪我们几日,这五十两金子就是你的,你觉得如何?” “好好!” 方才还知将妻子护在身后的丈夫,此时却如魔怔了一般,死盯着那几块幻化作金子的石头,红着眼睛吞咽口水,恨不得立刻将之拿到手! “哈哈哈……” “聪明!” “金子拿去!” 中间男子将石头抛给了丈夫,右边男子将丈夫赶出屋子,关好房门,左边男子起身去抱昏倒在墙角的年轻妇人。 啪嗒。 他们三人背向窗户。 窗户却在此时打开来。 235、隔山打牛(求订阅!) “什么人?!” 中间男子最为警觉,听到身后窗户发出响动,立刻扭过头来,厉声呵斥! 一转头,就见一昂藏大汉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 其手里抓着一柄剔肉尖刀,满面络腮胡,眼神淡漠地看着都面向自己、仿佛三胞胎的男子。 “杀了他吃肉!” 三男齐齐呲牙啸叫! 他们的鼻子拉长,口中獠牙凸起,密密麻麻的毛发覆盖面庞,刹那间变成了三头人立而起的狸子! 包裹三头狸子妖的皮袍被撑得粉碎,显出干瘦的身躯,唯有胯下不文之物依旧昂然而起。 唰! 三道灰影刹那扑向化作络腮胡男人的王安! 王安眼神依旧淡淡。 筋肉发力,手腕翻转。 在三头狸子妖的攻杀落在他身的刹那,他空着的左手瞬间电射而出,与三妖的爪子分别对撞一记。 此一瞬间,他周身大筋拧转,出招发劲都是身体条件反射下做出的自然反应。 却凌厉万分,霸烈凶猛! 心血来潮,受感而激! 任何近身搏杀,他的肉身都会提前生出预兆,并在攻击到来的第一时间,做出防御反击! 咚咚咚! 连着三声巨响! 三妖与王安右拳相撞的指爪都无力垂落下去,纷纷倒退! 它们再看向王安时,眼神已不似先前那般凶狠,满带警惕与忌惮。 对方气定神闲,三拳就打折了自己三兄弟各自一条胳膊! 狸子妖老大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大哥,用那招!” 老三在狸子妖之后,怒声啸叫。 “好!”狸子妖老大心念一转,立刻出声回应,身形一转,化作一道灰风! ——这道灰风却未扑向王安,反而率先掉头冲向门口! 另两头狸子妖亦在老大回应的第一时间,化作灰风,三道灰风俱是投向门口,欲要破门逃脱! 轰! 王安身形一动,直接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间,他变出现在落于最后的狸子妖老二的背后,一拳直轰而出! 钢拳与狸子妖老二后背相撞。 磅礴劲力刹那穿透其四肢百骸,迫得其向前直冲,贴上了老三、老大的身形。 劲力一瞬间剥夺去狸子妖老二苦修得来的妖煞,透过其妖身,传导进了老三躯体内,进一步掠夺走老三通身妖煞,尽数汇集于狸子妖老大体内! 隔山打牛! 轰! 狸子妖老大体内妖煞滚动翻沸,瞬间摧毁了它的五脏六腑! 它哇地啸叫一声,喷吐出一大滩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接着,它脑袋就磕在门板上,口齿贴着门板缓缓下滑,在门板上留下一抹笔直的血痕。 一拳砸下,狸子妖老大气绝殒命! “啧……” 感应到狸子妖老大气息消无,王安收回拳头,似感慨似惋惜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隔山打牛之运转方式,便是将精气汇同劲力,刹那破开敌手体表防御、真气妖煞防御,挟裹敌手一身力量,传递至与之贴近的下一人体内,在其体内爆发。 他这一拳并未催用精气,仅仅只是透发了劲力。 但撕裂狸子妖体表防御、妖煞防御却也绰绰有余,挟裹二妖的妖煞,直接在狸子妖老大体内爆发开来,顿时就叫狸子妖老大五脏尽碎,气绝殒命! 这一拳之威,就是王安自己也没想到。 他本意并不是要斩杀三妖。 留三妖活命,让它们散播消息出去,比杀了它们要更好。 眼下死了一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王安手腕一翻,将手中一直不曾动用的尖刀挽了一个刀花,眼神即扫向剩余二妖。 剩余两头狸子妖已被他吓破了胆子,被他目光一扫,周身登时如过了电似的毛发炸起,跟着就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 二妖带着哭腔一通求饶:“爷爷! 仙人爷爷! 饶了我吧!” “这是我们第一回犯事,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王安低眸扫过二妖胯下,那两根物什已变得软塌塌的,有缩回去的趋势。 他不回应二妖的求饶,手中尖刀此时终于派上用场。 倏然一划—— “啊!” “呀!” 二妖捂着胯下,登时惨叫连连,鲜血染红了它们爪子上的毛发! 被斩断的两根小虫儿在地上弹了几下,就不再动弹。 “汝等以幻术欺骗良善,得主人家热心招待,不知感恩,反而试图奸丨污主母,实在可恨! 我神化府身负王命,有治诸地妖魔、修行者作乱之权。 眼见此事,挺身而起,拔刀而斗,对汝等处以阉刑,以作惩罚! 倘有再犯,立刻收回暂放在你二妖颈上的头颅!” 直至此时,王安才板着脸,第一次开口,说出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来。 二妖修炼于山野间,不通文墨,但毕竟通了灵,也将这位络腮胡面瘫凶人的话语听懂了七八成。 明白大概是尚国治诸地妖魔、修行者的神化府官员来到了此间,自家正好触了霉头。 此是自己触犯,尚只是被阉割。 若再犯,只怕小命难保! 但当下好歹保住了性命。 二妖内心一时间充满了对神化府、对眼前的络腮胡面瘫凶人的暂时性感激,痛哭流涕,连连道自己绝不敢再犯。 一番求饶过后,络腮胡面瘫凶人方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放它俩离开。 二妖得蒙大赦,更向王安连连叩首,即化作两道灰风钻出了窗户,不多时消失无踪。 都未顾得上带走兄长的尸首。 王安将那头一人高的狸子妖提起来,在它身上一番搜检,未寻到有价值的物什。 狸子肉腥臊难闻,难以下咽。 也就其这身皮毛剥下来能做一件袍子御寒,对王安作用也是不大。 他想了想,便将这头狸子扛在肩上,左右看了看,抄起角落里一块木板,一并带出了这户人家。 到了偏僻角落。 王安在木板上写下狸子妖所犯罪状,插在它脑后,又绳索绑好,将之挂在了绿柳镇牌坊上。 此举亦能起到一些威慑作用,对神化府扬名此间,治理诸方躁动的妖魔、修行者更有效果。 做完这一切,王安就离开了此地。 继续在镇上转了转。 其实妖类与寻常百姓相处,并不都是图谋吞噬凡人者。 236、赤狐阴神(求订阅!) 王安在镇上看到有一伙妖类,呆在镇子边上的山神庙里,与晚上栖居于那里的乞丐同住。 这伙妖类数量不少,有三四十个。 共尊一位桃树精,称之为太山娘娘。 太山娘娘博闻强识,学识广博,教导群妖,将其中已入门者称为‘生员’。 它便带着数十群妖占据山神庙,与庙内乞丐秋毫无犯,甚至会教导一些乞丐读书识字。 倒叫王安啧啧称奇。 这样的妖类与修行者,才是王安应该团结的对象。 他将此记在心里,继续在镇子上晃悠。 …… 呼!呼! 北风怒号。 天色已近乎伸手不见五指。 妇人裹着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前路,怀抱着几颗鸡蛋,在土路上踉踉跄跄奔行。 她不敢看道路四周。 直觉周围的树林里、房屋角落里有一双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正在紧紧盯着她。 这感觉却并不是妇人的幻觉。 实际上,在土路转角处那棵老槐树上,正有一道暗红形影默默注视着她,眼神冷漠。 ‘他’长吻细目,一身血红皮毛,背后有蓬松的尾巴微微摇动着。 似乎是赤狐修炼成妖。 但他身影虚幻,又似并非实体。 只是一尊阴神。 赤狐阴神望着妇人越走越近,眼神变得极为贪婪,口中弹出了殷红的舌头:“这妇人体内有股奇香,吃起来一定滋味不错!” 他话音刚落,肩膀上就出现一生有鸟头、戴有高冠、宽袖大袍的小小阴神。 那阴神怀抱一根比其高一倍的木杖,木杖顶端一串红灯笼顺延而下,随风轻摇,其开口回应赤狐阴神所言,发出尖锐声音:“咱们此来是给望山真君干活的,不好在外招惹是非。 吃了这妇人的精血,咱们快点离开!” “好!好!” 听鸟僮阴神提及望山真君,赤狐阴神神色亦郑重了些,连应两声,张口一吐,吐出一颗丹丸。 丹丸转瞬炸出一团白烟,赤狐阴神投入白烟之中,下一刻就变作了一有实体的白衣俊俏男子,直扑向刚走到树下的妇人! “呀!” 树下妇人听到槐树上一阵异响,忍不住抬头去看,正看见一白衣男人满面狰狞,张开布满獠牙的大口扑向自己! 她顿时惊叫一声,浑身颤抖,紧紧抱住怀中鸡蛋,僵立在了原地!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黑影从斜刺里拔步奔来,同时暴喝出声:“贼人竟敢在我绿柳镇行凶!” 呛啷啷—— 随着那声暴喝,一抹雪亮刀光横扫而至。 刀背上九个铁环在寒风吹刮下,与刀背碰撞,发出脆而冷的声音。 嗡! 九环鬼首大刀割破空气,一刀竟将空气斩出了声音! 刀刃斩在那俊俏青年肩上,却似斩在了一团棉花上。 ——那俊俏青年骤化作一股白烟,袅袅飘散,绕至显出形影的青年捕快身后,双手化作锋利爪子,指甲如钢刀般直切向青年捕快的头颅! “小小捕快,好大的气性!” “一个女人本不够我们俩分,他跳出来,我们正好各吃一个!” 两个声音同时在青年捕快背后响起! 青年捕快正是孀妇斜对门的邻居,他巡街至此,正好撞见有外来人袭伤自己的邻居,立时拔刀相助。 却不曾想到自己遭遇的‘贼人’,其实非人! 对方化作白烟飘散,叫他头皮一麻。 紧跟着听到身后同时响起的两个声音,心中警铃大作,扭身再一刀横斩! 嗡! 其臂力甚大,或是天生神力。 明明周身仅有百多肌肉发劲,迸发劲力却将空气都割出了音爆之声! 当! 赤狐阴神的手爪割在那柄九环鬼首大刀之上,割出了一溜儿火星,自身禁不住踉跄后退! “力气还挺大!” 赤狐阴神面露惊容,话音刚落,口中又发呼啸之音:“哈呀!” 嗖! 一道黑风箭自其喉咙中迸发,疾射向近在咫尺的青年捕快! 青年捕快意识到自己的对手非人之后,心神已乱,自失了方寸,返身横斩赤狐阴神,虽让他躲过了第一次杀劫,但这紧随而来的第二次杀劫,实在防不胜防。 更何况还是在他心神忽恍之际迸发出?! 转眼之间,黑风箭已近在咫尺。 眼看要穿透他的脑袋! “阴神! 狐狸?! 铁刹山五妖的孝子贤孙?!” 一个声音骤然从黑暗中传出,一柄钢刀在声音响起以前,便划破长空,擦着青年捕快鬓发穿过,一刀劈过,直将那根黑风箭劈成了两半! 刷刷刷! 平平无奇的屠户剔肉尖刀在半空中倏忽一转,如穿花蝴蝶朝着化形为俊俏书生的赤虎阴神连斩三刀! 每一刀皆在其身上留下一道烈火炙烤般的焦痕! 赤狐阴神惨叫连连,不断后退。 蹲在其肩膀上的鸟僮怒声喝问:“你是谁?! 何人敢坏我们好事!” 呼! 那柄迫得赤狐阴神连连后退的钢刀乍然停在半空。 妇人与青年捕快背后的黑暗里,悠悠传出一个男声:“我是谁?” 神秘强者依旧隐在黑暗里没有显身。 鸟僮却感觉对面的黑暗中似乎有猛虎低吼之声徐徐响起,仿佛有一尊遍身斑斓虎皮,虎首而人身,生有四蹄的强横存在站立在黑暗中,眼神淡漠地看向自己。 自己仅是他爪下之物! 鸟僮顿觉心脏像被一只手一把攥紧—— 终于得到机会喘口气的赤狐阴神,望向对面那片黑暗,感觉却与鸟僮截然不同! 它好似看到,一个个亲戚长辈的阴神在那片黑暗里被烈火焚烧成灰烬、被雷电打成焦炭、被强横力量碾磨成齑粉! 对面那尊隐于黑暗中的存在,曾经必然杀戮过许多自己的亲戚长辈! 这股气息,仿如不可战胜的天敌,叫赤狐阴神不寒而栗! 它浑身如堕冰窖,思维在这瞬间都停止运转! 然而求生的本能却迫使它猛地转身,化作白烟裹着鸟僮朝远方直冲逃窜! “呵!” 黑暗里传出一声冷喝。 悬于半空中的剔肉尖刀直向那团白眼斩杀而去! 尖刀上腾起熊熊烈焰,于刹那间化作黑暗里的一轮神日! 天日昭彰! “啊!”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赤狐阴神与鸟僮阴神的思维,二者僵立在原地,一时间竟连逃跑的能力都丧失! 咔嚓!咔嚓!咔嚓! 却在这时,鸟僮紧紧抱着的那根木杖垂落下来的一串灯笼次第裂开,生出一只只血红的眼睛! 眼睛爆发出赤红的光,包裹住了赤狐与鸟僮。 带着它们刹那脱逃无踪! 237、十全大补炼身汤(求订阅!) 剔肉尖刀悬于半空。 其上爆发的灿灿神光逐渐收敛。 稍后倏然回返。 化作络腮胡男人的王安收起尖刀,包裹刀刃的神气回转眉心之内,他眼望赤狐阴神与鸟僮阴神逃脱的方向,并未立刻追击。 赤狐阴神必然出身冥冥世界铁刹山。 这帮妖鬼阴神上都带有一种腥臊的气味,王安瞬间就能分辨出来,更何况他还吞噬了一截铁刹山龙脉。 辨别铁刹山妖鬼,于他而言,易如反掌。 鸟僮阴神乃是铁刹山妖鬼的同伙。 二者来到绿柳镇,大概率也是为了在大禅寺遗迹之中分一杯羹,而他们背后还有更强大的存在。 ——那一串血色眼睛悬于虚空时,立时带来冥冥世界特有的诡异气息,给王安以极强的压迫感,甚至让他拳意精神加持下的剔肉尖刀都如陷泥沼,难以寸进。 可见二阴神背后的存在,于冥冥世界亦必是一方人物。 或能与铁刹山五大鬼仙分庭抗礼! “有意思……” 王安喃喃低语。 玄悲法师未曾发现绿柳镇有什么强横势力,或许是因他未曾深入调查下去。 若是深入调查,可能会发觉:一些强大宗派、势力已悄悄寻了一些‘代理人’,搬到台面上为自己的利益争斗。 这样一来,纵然争端激烈,只要势力本身不出手,就不会影响他们各势力表面上需要维持的关系。 且付出最大伤亡,得到最小收益的永远是代理人而已。 王安暂时不能确定自己的推测是否准确,他收敛了思绪,从黑暗里徐徐走出。 随着他迈步,仿若凝固了的黑暗也翻腾起来,渐显出一丝丝光亮。 一个相貌平庸、身材高大强壮的络腮胡男人就出现在妇人与青年捕快眼前。 脸色煞白的妇人看到他的出现,先是一惊,后又露出喜色,不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言语,并未开口说话。 青年捕快满眼警惕地望着王安,攥着九环鬼首大刀的手心渗出细汗,面对这位实力强横,操纵飞刀几招斩退妖魔的存在,其内心其实十分紧张。 王安面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神情。 他扫了妇人一眼,低沉开口道:“如今绿柳镇上比较混乱,以后天黑时就莫再出门了。” “是……是。” 妇人微微颤栗着,惊魂甫定,怯懦地回应了王安所言。 他转而看向青年捕快。 将其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在其手中九环鬼首大刀上微微停留。 这样大刀主要是法场之上供刽子手砍头所用。 一般人根本驾驭此刀。 纵然是炼出了明劲的武夫,也一般不会选择这样兵器,会使用更轻便的腰刀、长刀等兵器。 原因是此刀太重,会极大消耗武夫、寻常人的力气,闪转腾挪极其不便。 但这样的兵器若是运用好了,也最容易造成一击杀敌的效果。 这个捕快运使九环鬼首大刀极其熟练,手上没个三五年的功夫绝对达不到如此程度。 其天生神力,因而能做到将九环刀如臂使指。 正当捕快被王安打量得心头发毛,就要壮起胆子开口说话时,王安微微点头,说道:“如今已很少能见到如你这般尽职的捕快了。 不过,方才那两个并非寻常贼匪,而是阴神投现,催使手段更非常人所能揣测。 你纵天生神力,想与他们匹敌却还困难得很。” 青年捕快看王安的淡漠神色,以为其言谈必然也是冷漠生硬,未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心下一愣,就不好意思道:“这是小子职责所在。 更何况,当时见那、那妖魔袭击姜婶,我脑子一热,没多想就冲了过来。 当时见那妖魔还是个人样子,所以并未把它往妖怪邪魔的方面想……” “你不错。” 王安看着青年捕快,面上挤出了一抹罕见的笑容。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块令牌,一边令青年捕快查看,一边道:“我是朝廷神化府行走,来绿柳镇特为治此地频现之妖魔、修行者,以防他们危害平民百姓。 今见你根苗不错,为人尚可,欲召你入神化府做事。 你觉得如何?” 青年捕快接过令牌,看到令牌正面阳刻神化府三字,以及背后标识眼前强者身份的阴刻字样,顿时心中一惊。 对眼前之人的身份已无疑虑。 “南郡神化府威名远播,小子纵然在偏远小镇,却也早有耳闻。”青年捕快脸色郑重,将令牌归还给王安,观察着王安神色,小心翼翼道,“只是大人之邀,小子实在没个准备…… 可否容小子考虑一二?” “可。” 王安言简意赅应了一声,接着道:“给你一夜的时间考虑,明日清晨给我答复。” “是!” 青年捕快连忙应声。 此后妇人情绪亦渐渐平稳,三人就一同回还各自居所。 妇人一路不敢与王安搭话,只与捕快交谈,倒叫王安知晓了这捕快名叫张秀。 …… 张秀站在自家门口,向神化府的大人躬身作别。 目视行走大人进入斜对面的院子,姜婶子向自己招了招手,闭锁大门,他才转身进了自家,拉上门栓,低头思量着行走大人的邀请,走进院子里。 院中并非空无一人。 一穿着满是补丁道袍,头上盘一发髻,歪歪扭扭地插着根木簪的道人正蹲在院中泥炉前,手里拿着把破扇子扇火。 泥炉上蹲着一个黑漆漆的药壶。 此时药壶正咕嘟嘟地冒着泡。 他一只袖子挽到手臂关节处,露出遍是污迹的手臂,一只袖子随意耷拉着拖在地上,沾染了不少尘灰。 道人听到张秀进门,头也不回,开口发出沙哑的嗓音:“方才与谁在门外啊?看你那奴颜婢膝的样子。 对面那户人家里住了什么大人物,叫你这么郑重对待?” 张秀闻言,却罕见地没有与邋遢道人斗嘴。 反而郑重点头,眼露憧憬之色,正要开口说话,邋遢道人就揭开了药壶盖,透过一阵蒸汽,看到内里黑润如膏油的药液,喜滋滋朝张秀招手道:“快来快来! 老道这改良好的十全大补炼身汤熬了好几个时辰,终于要好了。 你喝下此汤,周身肌肉必能韧如牛皮,远超一般武夫! 嘿! 有药汤配合熬炼肌肉,才能彻底开发肌肉潜力啊,那帮蠢材不懂的……” 238、邋遢道人(求订阅!) 听得药汤熬好,张秀暂止住了继续先前话题的心思,几步走到邋遢道人跟前,看其盛装出一碗药汤,满脸喜色地递给自己,心下不禁感动莫名。 正要开口感谢,邋遢道士却似感应到了他心中想法,把碗一收,嘿然道:“先说说,遇到什么事情了?” 张秀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在旁边坐下。 将今夜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邋遢道人。 邋遢道人在他这已住了一二月,虽然从未付过房钱,但实际帮助他甚多。 道人武道修为深厚,指导张秀熬炼肌肉,令他武道进境迅速,战力远超同阶段的捕快同僚。 张秀内心已将邋遢道人视作亲厚长辈,对其自然坦诚。 更何况,那位行走大人并未要求他不得将今夜之事传扬出去,这样事情在他看来,也算不上是不能示之他人的秘密。 邋遢道人听完张秀所言,神色有些变化。 他将药碗放在桌上,盯着张秀的眼神,忽然道:“依你所言,那位神化府行走看来极其精通御剑术,一柄普通剔肉刀在他御使下也是出神入化,凌厉无匹。” “御剑术? 原来这样法门叫做御剑术?”张秀眼露憧憬,感叹道,“如此手段着实出神入化,老伯不知,当时小子看到那位大人施展这种法门,震惊得口不能言。 修行者的法门果然难以揣度,实在叫人羡慕!” “呵!”也不知张秀哪句话刺激到了邋遢道人,其脸色一冷,望着张秀的眼神变得讥讽万分,“那看来你是想加入神化府了? 若是进得神化府,说不定就可修得这样高妙法门了!” “对对对!” 张秀沉浸在自己的憧憬里,未注意到邋遢道人脸色,闻言满面欣喜,连连点头道:“那位大人看来是位面冷心善之人。 我在他手下好好做事,他见我办事得利,或许会传我道术法门,成为修行者! 届时我巡游绿柳镇也更得心应手,遇见妖魔也多一重对敌手段!” 邋遢道人闻言,张了张口。 脸上的讥讽与冷硬都消散去,眼神都黯淡了下来。 他转过身不看张秀,低沉问道:“那这武道可还修行不修行?你天生神力,实是修行武道的好根苗。 转为修行者,不一定能有这般神速进境……” “修行者与武夫岂能一概而论? 小子听说,修行者第一境便能轻易灭杀武夫二境强者,小子若成了修行者,纵然进境慢一些,但每一境实比武夫更强。 这样看来反而是大好事!” 张秀眉毛拧起,有些纠结:“二者若是同修,小子也没这个精力,更何况也从未听过二者同修成功的案例……” “没有志气!” 他话还未说完,邋遢道人就忽然转身,怒气冲冲地打了他一巴掌! 道士并未肉身发劲。 即便如此,一掌也足以将沉浸在幻想中的张秀打懵! 他直觉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浮现一层层重影,好久才回过神来,一抬眼正对上邋遢道人带着些愧疚与忐忑的面孔,内心顿时腾起一股火来:“你这道士! 我给你房子住,给你吃喝,你怎么还打我?!” 邋遢道人原还觉得自己下手重了,听到张秀所言,心底不知怎地,也如火灼烧起来,怒笑道:“老道也不是白吃白喝你的! 老道助你淬炼肌肉,早抵了你的饭钱!” 他胸中怒火熊熊,不假思索地将一串讥讽之言说了出来:“而今你既攀上了高枝儿,看来是想看不上老道这淬体药方了! 罢罢罢! 老道走就是,这药你也休想再喝一口!” 邋遢道人猛然一甩衣袖,劲力鼓发抽打在那只药碗上,打得药碗在半空中旋了数圈,接着猛地撞中还蹲在炉火上的药壶! 嘭! 药壶崩裂,药液四溅,浇灭炉中火焰。 做完这些,邋遢道人一步奔出,身形如鹰隼般铺展而开,霎时间翻过了墙头,眨眼间消失无踪! 张秀眼望老道转身离去,又见药壶被打碎,药液化为乌有,更加怒火中烧,连连喝骂了几句。 道人身形越过土路,脚尖在一棵枯树树尖上轻轻一点,身形再度飞起,几个起落就踪迹全无。 他这样运使肉身之力,令自身飞腾而起,犹如鸟雀般的轻功,却是连王安都不曾有! 道人离了张秀家中,又别处落地。 其实并未走远。 其心中怒火难消,走在绿柳镇上,又想及过往种种,更是悲怒交加,自觉武道前程黯淡无光,忽又折转回先前那条土路,站在了王安所居的姜婶子家门外! 张秀对这神化府如此推崇,他便将这神化府所谓行走手脚折断,且看看张秀一腔热情又该扑到哪里去?! 邋遢道人恶向胆边生。 这时,一阵冷风呼呼吹过他的脑门。 受冷风一激,道人心中情绪骤地消减许多,忽然又忏悔起自己心中所想,先前所为:自己这又是做什么? 张秀选择走哪一条路,都与自己无关。 纵然自己觉得他颇有武道天赋,然他志不在此,何必去勉强?他与自己又无师徒之名,自己有何资格约束人家? 而今竟还生出了要将不涉此事的无辜之人重伤的想法?! 实在不该! 实在不该! 邋遢道人下意识地双掌在胸前一合,如僧人双手合十,嘴唇蠕动半晌,重重地‘哎’了一声,即便满心不甘,也尽将情绪压下,转身离开了此地。 他却不知,自己的作为已尽落入王安拳意精神之中。 王安坐在土炕上,目视前方,看似在盯着门口看,其实正以拳意精神观照着院外的邋遢道人。 在他的拳意精神之中,这道人自身未呈现任何与天地交感的迹象,仿佛只是一个普通人。 其立于院外门口,便似一块没有生机的石头。 ——这却一点也不正常! 普通人纵然呆立不动,亦会自身气息隐约渗出体外,在天地间留下一些细微的痕迹,而此人却是一点痕迹、一丝气机都不曾泄露,稳固如磐石! 这道人是哪个宗派出来的高人? 王安骤地回忆起其翻出张秀家院墙外,身如鹰隼掠空的那一幕,没来由地心生悸动。 ——还是说,其与自己一样?! 239、婴儿(求订阅!) “笃笃笃!” 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姜婶子的声音随敲门声一同传入屋内:“壮士,吃晚饭了。” 她已调整好心绪,声音里并没有太大波动。 王安收束心念,下了土炕为姜婶子开了门,看其将一盘炒鸡蛋、一盘窝头放上屋内小桌,道:“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姜婶放好饭菜,闻言连忙摇头,尤有些后怕地说道:“今天要不是壮士出手搭救,妾和张哥儿说不定就要遭殃。 说到底,妾又欠了壮士一回恩情。” “举手之劳而已。”王安摇了摇头,拉来一张凳子在小桌前坐下,见姜婶还站在屋里局促不安的样子,便问了句,“姜婶可用过饭了?” “妾、妾吃过了。” 姜婶赶紧应声。 她似是鼓足了勇气,慢慢解开蒙住头面的头巾,一边解开头巾,一边说道:“壮、壮士,寒夜太长了,您一个人怕是会睡不着吧? 您救了妾一命,给了妾那么多银钱,住在妾的家里,妾是该好好报答您……” 姜婶已完全解开头巾。 露出一张姿容中等偏上的面孔。 只是生活蹉跎艰辛,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皱纹,让这份姿容又黯淡了许多。 王安看其动作,便知其心思。 自己一个壮年男人,赁下一寡妇的院子,不仅外人会多想,生出许多闲言碎语,就连作为当事人的寡妇,内心大概率也会怀疑自己的动机。 然而确实是绿柳镇空着的屋院已极稀少,他真是只能选择这寡妇家来住。 但并不愿与人发生什么。 他停下筷子,拧紧眉毛,冷冷道:“姜婶,你这样便无甚意趣了。 某只是赁下你一间屋子作落脚之地,付给你的银钱亦只是租房吃饭的钱。 你这般作为,实是将某想得太不堪了。 若是不愿某住在这里,想赶某离开,只管直说就是,何必污我青白?!” 王安这番话说得极重。 道理亦极明确。 解开来头巾,更显不安的姜婶听到他这番言语,眼神却彻底安定下来,马上又将头巾包好,只露出一双满是歉然的眼睛看他,口中道:“是妾身的错,妾身把壮士想岔了! 妾给壮士赔罪! 请壮士就在这里放心住着,以后妾绝不会再做这样事!” 说完,她向王安连连躬身道歉,匆匆出了屋子,不多时又端上来一碗羹汤,请王安食用,就徐徐退出这间屋子,替他关好了屋门。 姜婶原本并未多想这人为何租下自家院子。 但得知其身份来头很大以后,她就免不了多想。 她倒不是为了攀高枝,只是怕自家伺候不好这位大人物,反惹得对方反感,叫自家支离破碎! 思来想去,姜婶只能出此下策。 只盼自己伺候好了这位大人物,他能保全自己一家。 毕竟,家中若只有自己一个,纵得罪了人也就是自己遭殃,可自己与夫君的孩子还嗷嗷待哺,自己如何能舍他而去…… 姜婶从灶屋端出一小碗鸡蛋羹,关好灶房门,转回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土炕上,被褥围成了一个小小的‘窝’。 随着姜婶满面慈爱地靠近那个被窝,内里就传出了婴儿咯咯笑的声音。 “咯咯咯……” 一只白胖的小手颤巍巍地伸出了被窝。 姜婶将鸡蛋羹放到灶台上,连忙走近土炕,抱起了床上被小被子抱住的‘婴儿’:“我的儿,怎么这时候睡醒了?” 小被子里,露出一张稚嫩白胖的婴儿脸孔,‘他’眨着纯净无邪的眼睛,注视姜婶,口中依然发出咯咯笑声。 “饿了吧? 娘蒸了一碗鸡蛋羹给你吃。” “来,小心烫……” 姜婶的丈夫已死了十余年! …… 翌日,晨。 天蒙蒙亮。 阳光有气无力,随时都会被乌云遮住。 姜婶抱着一捆干草,正要给院子角落的壮马喂食。 王安推门走出,喊住了她:“姜婶,某来喂马。 这马性子烈,少有人能降服住它。 还是让某来喂,免得它发狂踢伤了你,你去做饭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姜婶身边,接过了草料,示意她去做饭,自将草料铺在马槽里。 “希律律!” 马妖仰脖嘶吼几声,不满意这样的早饭。 但慑于王安的淫威,还是不得不低头,咀嚼起它早几十年不曾吃的草料来。 王安微微颌首,同它道了一句:“你好好为我做事,待到此间事了之后,我便放过你。 若你表现得好,我未必不会赠你一桩机缘。 当然,前提是你以后不会再有害人之心。” 马妖埋头吃草,对于所谓机缘根本不在乎,只想早点获得自己该有的自由。 这时,院子外响起张秀的喊门声:“大人! 姜婶! 可用过早饭了?不然就上我家来吃吧,我蒸了些饼子!” 姜婶闻声从灶房里走出来,向王安说道:“壮士,张哥儿这是请您过去吃饭呢,您看……” 王安‘嗯’了一声,道:“你不同去?” “张哥儿找您,显然是有大事商量。 妾就不去掺和了,壮士自去吧。”姜婶笑着回答,自从昨夜之事后,她已经没那么拘谨。 “好。” 王安不再多言,走去开了院门。 正看到张秀一脸毕恭毕敬地守在门外,看到他连忙行礼相邀:“大人,去我家吃饭吧。” “走吧。” 他点了点头,跟着张秀去向其斜对面的家中。 张秀并未多问一句‘姜婶怎么没来’,看来方才请姜婶同去用饭,只是其之客套话。 若将张秀换做陈六,此时必要拉上姜婶一同用饭的。 人与人的差距便在这些细枝末节之上。 王安内心叹了口气。 并未再深想下去。 他同张秀进了其家,便见其已摆好桌子,放了两个凳子,两副碗筷,桌上一叠大饼,一些佐餐咸菜,一盘鸡蛋。 相对于寻常人家,这一餐已然极其丰盛。 “大人请!” 张秀先请王安落座,为他盛了一碗稠稠的白粥,紧跟着又递上大饼与咸菜,请王安享用。 王安撕下一块饼子塞入口中,咀嚼吞下,便向张秀问道:“某昨夜邀请你加入神化府,你考虑得如何了?” 240、茶馆(求订阅!) “小子正为此事,请大人过来!” 张秀昨夜与邋遢道人分道扬镳,事后回想又觉后悔。 因着自己一时冲动,却将专为自己淬炼肌肉体魄的道人气走,自己也未从其那里得到药方,武夫这一途想来只会越走越困难。 而神化府行走大人这边,自己也不曾答应邀请。 万一大人过一夜突然变卦了呢? 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整夜都为此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亮以后,就掐着时间请王安来自家用饭。 好在王安不曾变卦。 张秀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能放下来,其精神振奋,直接道:“小子愿意加入神化府,为大人鞍前马后,办好每一桩差事!” 昨夜张秀经历过什么,王安却不太清楚。 他若愿意,可以拳意精神笼罩四下,窥探张秀昨夜与那邋遢道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然拳意外放,亦可能为其他存在感知。 如今他已知绿柳镇上诸方势力盘结,极可能有大势力隐于此下,自然就不可能贸然暴露自身。 是以并不曾窥察张秀家中。 对昨夜之事也不了解。 “好。” 王安听到张秀答应,点了点头,笑道:“你既愿意加入,我自会将你之请求递交府中,经过神化府确认之后,自会将‘神化府卫’的身份令牌送来。 从此以后,你既是神化府一员了。” 神化府经过数次扩编,除王安这一监察使总领一府大权之外,其下有墨云、赵猛、陈六、萧红玉、石发这样的行走。 行走之下,又有诸府卫。 行走不只需要查案缉凶,更把持府中一方事务,身兼数职。 就连石发这一新晋行走都兼有调教良驹、驯养战马的职责。 而府卫多是未曾锻炼出来的新丁,需要跟着行走办案,增长见识胆气,提升实力。 待到可堪一用后,才会逐渐放其独自做事。 王安将神化府人员结构粗略与张秀讲了一遍,听得张秀更是心向往之。 此后,王安向其问道:“某来绿柳镇,实为办一桩大案。 想来你也有所察觉,绿柳镇如今有颇多‘外地人’聚集? 那些所谓外地人,其实多是修行者、妖类所化。 他们之所以来绿柳镇,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们与凡人共处,却未必会遵守尚国律,因而需要强力约束。” 大禅寺之秘太过轰动,张秀虽加入神化府,但其品行如何,是否能经受住考验,现下却难以探知。 他尚不能将此隐秘告知对方。 不过此言也算说明了来意。 张秀听到王安所言,心知这是行走大人预备带自己办案,助长自己见识了。 其内心有些困惑,夹杂着一点失落。 自己这便是加入神化府了? 行走大人也不曾向自己传授真法,只说报请府中核准之后,自己就真正是神化府卫了。 莫非得等自己真正成为神化府卫,行走大人才会传下法门? 念及此,张秀收束了心神,回应王安道:“原来如此! 小子近些时日巡查绿柳镇,常见街面上有面生者来来往往,内心不免警惕,亦将此事上报了县衙。” “哦? 县衙如何回复?”王安挑眉问道。 张秀不知王安所问何意,照实答道:“县衙派人下来又巡视了一遍,只告诉小子以后做事小心些,也未说其他。” 其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跟着道:“对了! 那些外地人常在镇上茶馆聚集,当时县衙派来的人拿着面铜镜进了茶馆。 刚走进去,铜镜毁碎。 小子看他吓得脸色煞白,又赶紧退了出来。” 王安猜想县衙或许早知绿柳镇聚集修行者之事。 既然县衙知悉此事,那么其上州府、郡,乃至尚国朝廷,或许对此事了解更多。 大禅寺遗迹出世,于他们而言,并不是秘密。 他们只是暂时按兵不动! 另外,张秀所言里,另一个信息引起了王安的注意:“茶馆? 那些修行者如今可还每日聚集在茶馆里? 你可曾去过那边,听到过什么?” 张秀看王安问得郑重,亦肃声回应:“是。 如今镇上生意最好的便是这座茶馆了,每日里外地人络绎不绝,他们对茶馆老板一家还算和善,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至于其他…… 小子虽去过那里几次,却不曾听到什么。” “我知道了。” 王安点了点头,几口吃完了粥饭,同张秀道:“快些用饭,我们一会儿再去茶馆看看。” “是是!”张秀连忙答应,埋头吃饭。 一顿唏哩呼噜后,其也用过早饭。 将桌案一番收拾,二人结伴离开此间,去往镇上茶馆。 绿柳镇只此一家茶馆。 镇上百姓多是世代务农,生活困难,却没有闲钱去茶馆那里吃一碗茶,因而茶馆生意一向不好。 也就是‘外地人’在镇上渐多了之后,茶馆生意才猛然火爆起来。 王安带着张秀,走进这座有诸多外地人聚集的茶馆里。 馆内整齐排布着一些桌椅,二楼也是如此中规中矩的摆设,除此以外,另有屏风遮挡着的雅座。 此时还是清晨,馆内客人并不多。 但亦有三五桌。 他们打扮各异,看到王安与张秀走进,随意扫过两眼,就收回了目光。 这些‘外地人’目光扫来的同时,王安即感觉有种种波动弥散到己身,他稍稍运转拳意精神,就轻易屏蔽去了波动对自己的窥探。 王安继续打量馆内陈设。 一抬眼,即看到横梁上钉着一枚令牌形状、似铁质的符咒。 聚集精神感知,立时发觉那符咒上生出一种奇异气息,隐隐与自己的拳意精神共通,具备消融人之神气之能! 张秀处于符咒气息笼罩之下,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此种气息渗透,融入性灵。 待其走出茶馆后,这气息亦会瞬间脱离。 ——张秀在茶馆中所见所闻,也将随这气息一并脱离,被轻飘飘飘地消除去关于茶馆见闻的记忆! 这气息极其轻微,只能影响寻常人。 哪怕是将拳意精神修至通灵之境的武夫,也能轻易抵挡这股气息的渗透。 想来,这就是张秀为何去了茶馆几次,却未听得任何重要内容的原因。 241、肉山太岁(求订阅!) 王安不动声色,寻一张桌子与张秀落座。 茶馆伙计提着一壶茶走过来,将冒着热气儿的茶壶蹲在桌上,与张秀打了个招呼:“张捕快,来吃茶啊? 掌柜的说了,给您把今天的茶钱免了。 您看还要不要点别的?” 张秀看向王安,见张安摇了摇头,才向茶馆伙计笑着道:“不用了,我就是和朋友来这儿喝碗茶,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 小五,你去忙你的吧。 替我谢谢你们掌柜的茶水。” “好嘞! 您慢慢喝,我忙去了!” 伙计乐得轻松,闻言连连点头,笑着替二人斟好茶水,自去了别处忙碌。 这样小镇茶馆也提供不了多好的茶叶。 茶水滋味自然就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一些茶馆里还有‘老茶’以供那些穷讲究的客人饮用。 所谓‘老茶’,就是用昨日已泡过几道的茶叶继续泡茶,称之为老茶。 这样的茶水已无多少茶香,微带苦涩,稍稍压住白水本身的怪味而已。 王安默默啜饮了一口茶水,旁边桌几个修行者没有丝毫掩饰的交谈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今日这镇子牌坊上挂了一头狸子妖的尸首,尸体上还插着标牌,上写狸子妖作奸犯科,意图奸淫绿柳镇百姓,因而被诛杀。 与其团伙作案的另外两头狸子妖,已受阉刑。 落款是神化府行走周昌。 神化府我倒听说过,为尚国专门治理南北二郡妖魔作乱,侵扰百姓的机构。 不过,北郡神化府主都上吊死了,北郡自无神化府势力。 出手的或是声势日隆的南郡神化府。 南郡神化府将手都伸到北郡来了啊——他们未必没有以绿柳镇为基点,将声名传扬到北郡来的心思。” 说话的是一作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其似乎对南郡神化府颇为了解。 王安听其所言,不动声色地瞟了其一眼。 暗想自己这番作为还是有些效果的。 只要能激起浪花,引起注意,就是好事。 至于震慑诸修行者、妖类,也难一蹴而就,需要徐徐图之。 “南郡神化府而今声势,倒将南郡府衙供奉院也压下去了。 据传他们府主名叫王安,连连斩除供奉院数名供奉,甚至开堂公审,以此事彻底奠定了南郡神化府在诸地百姓心中的威望。 啧…… 而今看来,这些公门修行的供奉作奸犯科之辈竟如此多。 一个供奉院,几乎叫这位南郡神化府主杀光了!”另一个胖子捻起一颗茴香豆吃下,摇头晃脑道。 还有个背负长条包裹的青年轻声道:“我们与绿柳镇百姓秋毫无犯,神化府想来也不会故意寻咱们的晦气。 此事终究该那些修了些法门,就自觉超然于凡人,凌压世俗百姓的修行者担心害怕。” 王安心里暗暗点头。 若大多数修行者皆如这一桌客人所言的那般,自己也就不必与玄悲法师、墨云他们分开,只管一块喝酒吃肉,专等大禅寺遗迹正式开启就好了。 可惜事实正好与这桌客人所言相反。 “少说些不该说的话。” 中年文士听得背包裹青年所言,皱了皱眉,低声提醒了一句。 背包裹青年微微颌首:“我知道了,爹……” 他话还未说完,一团不明物什就拖着模糊的残影直直地砸了过来! 随着这团物什一齐而来的,还有自楼上传出的喝骂声:“小杂种!” 呼! 那团物什眼看就要砸到背包裹青年脸上,其身旁的中年文士眉毛一扬,忽一拂袖,袖中飞出一把似金属质的扇子,刮起一阵烈风席卷那团物什,将之转瞬绞成了粉碎! 骨头碎片随处洒落! 楼上人丢过来的却是一根啃干净的骨头棒子! 背包裹青年此时反应了过来,望着地上的骨茬子看了一会儿,满面通红地望向楼上,义愤填膺:“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对我出手?!” 他对面的胖子亦豁然起身,恶狠狠盯住楼上出手的存在,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中年文士唰的一声收起折扇,眼含怒火。 只是在其看到楼上出手的几位时,忽然收敛住了怒气,脸色有些难堪。 王安亦侧目看向楼上。 楼上丢下骨头棒子那人乃是个肉山般的胖子,其肤色泛灰,一个个肉瘤似的肌肉团簇拥着其之面孔,一头钢针似的长发随意披散,听到青年质问,几口啃光了一根肉骨头,再度朝青年狠狠掷出! “小杂种!” “我打得就是你!” 这次背包裹青年有了防范,立刻就要掐动法决,粉碎砸向自己的肉骨头。 其父亲却伸手拉了他一把,只将他拉到身后,避过那根肉骨头。 任由之砸落在自己脚下,在地面砸下一个凹坑。 “爹!” 背包裹青年愤怒出声。 只吐出一个字,中年文士就翻手拿出一张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忽然就再难发出声音。 做完这些,中年文士额头冒汗,向楼上肉山般的存在拱手躬身行礼,赔着笑道:“今日之事实是犬子出言无状,冒犯了阁下,还请阁下恕罪。 在下给您赔礼了。” 中年文士郑重地向肉山存在又行了一礼。 肉山存在见此,也停下啃骨头的动作,望着他们三人,口发金石之音:“你这当老子的比做儿子的要懂事。 有些话若搁以往,你们说了也就说了,我不会在意。 不过今日很不凑巧,你们议论的狸子妖,却是我的几个小兄弟,我不能不管。 这样吧。” 肉山存在顿了顿,接着道:“你们三个,去给我死去的那个小兄弟收尸,给它披麻戴孝,今日之事便算过去了。” 给一只畜生披麻戴孝? 中年文士等三人闻言面色俱是一滞。 背包裹青年与胖子同伴更是刹那双目血一样的红! 纵是他们说错了一句话,用让人为畜生披麻戴孝这种方式来赔罪,岂不是在侮辱人?! 二人胸中怒火翻腾! 中年文士亦是愣了半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肉山存在所言。 这时,两道身影走进了茶馆里,一抬头就看到楼上的肉山存在,号丧般地哭嚎着,直奔上楼:“太岁爷爷! 我们昨夜遭了好大的罪哇!” “哥哥也死了!” 242、幕后(求订阅!) 肉山存在看那两道身影跨过门口,奔向自己,淡淡开口道:“你们三个昨夜擅自离队去寻乐子时未想起我来,这下遭了险境反倒记起我来了?” 两道身影只顾号丧,急匆匆越过一排排桌椅,奔向肉山存在。 ‘二人’相貌肖似,都留着八字胡、尖下巴、长眉毛,身上披着的袍子上血迹斑斑,一脸痛苦地捂着裆部,夹着腿走来,眼看就要越过王安这桌。 它俩正是先前被王安阉掉的狸子妖。 这时,楼上某处忽然传出扑哧的笑声,一个阴柔的男声跟着响起:“你看,它们好似是真被阉掉了呀。 那位神化府的官儿办事倒利索……” 其声音不曾掩饰分毫,清清楚楚地在茶馆内传开。 眼下茶馆里已聚集了不少人,都在看肉山存在与中年文士的热闹,纵见中年文士一行被按着头给已死的狸子妖披麻戴孝作为赔罪,同为人族的一些修行者都不曾开口出声。 他们多知肉山存在凶名,不愿出手触怒对方。 然而此时却有人出了声。 茶馆里聚集的修行者、妖类纷纷注目看向楼上,暗想今日有一场大热闹可看。 肉山存在看向对面被屏风遮挡住的某处,脸色阴沉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冷笑出声:“你莫非当自己多干净? 你虽是人族,不会吃人。 但偷坟掘墓,炼尸为魔的事情做得还少了? 神化府那官儿真要追查,你多半也逃不了个被斩去手脚的下场!” 他话音刚落,屏风里就传出轻飘飘的阴柔男声:“是吗?” 哗! 刹那间,一只漆黑手印蚀穿了木质屏风,收摄诸般气息,陡化作磨盘般大,漆黑掌印朝肉山存在狠狠拍来! 轰轰! 诸气震荡,茶馆二楼桌椅凭栏、种种摆设都在诸气席卷之前晃晃荡荡,随时都可能被震荡为一堆零碎! 这时,王安看到横梁上那枚符咒倏然放出一层微不可查的光芒,弥散整个茶馆,为茶馆种种摆设镀上了一层光膜。 使之免于毁坏在这等层次修行者的争斗当中。 放出阴气昭然手印气兵的存在,修为已然在外景境,且是至少开了百窍的外景境修行者! “哈——” 本体乃是一尊肉瘤太岁的‘肉山’忽然张口哈气,他面孔周围簇拥着的一颗颗肉瘤骤然膨胀生长开来,包裹住它的头颅,在它的头颅以前形成一面肉盾! 盾牌之上,浮现出一头生双角的恶鬼,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一口啃在阴气手印气兵之上! 咔嚓! 恶鬼面生生啃下一根气兵手指! 阴气手印气兵倏然后退。 阴柔男声跟着响起:“嘻嘻嘻……爆!” 轰! 咀嚼着吞下手指的恶鬼面猛然爆裂开来,无数肉末飞溅,一些见识不多的小修行者、小妖赶紧俯身去舔舐那些肉末——这可是太岁身上掉下来的肉,吃了后定能增进修为! 舔舐了肉末的修行者们一脸满足。 可随后他们便止不住地张口打嗝,一颗颗肉瘤就从他们口中膨胀鼓发了出来! 嘭嘭嘭! 肉瘤纷纷爆裂! 一缕缕血光统统汇集向二楼的太岁大妖! 它周身肥肉层层颤抖,身形却轻盈无比地飞跃而起,周身长满一个个丑陋狰狞的肉瘤,肉瘤蠕动变化,顷刻间长出一张张人脸、妖类头颅! 正是那些因舔舐了太岁肉末,口生肉瘤,之后爆裂或死或伤的修行者的头颅面孔! “哈——” “啊啊啊啊!” “嘿呀!” 各个头颅面孔纷纷吼啸之声,口吐出种种法门! 一时间,黑风箭、冰刀、火团汇聚成一场大风暴,凶横无比地席卷向屏风后的阴柔男声! 太岁自知这种种手段看似声势浩大,其实威能太差,不可能立建首功。 它双臂往前一推,双臂登时不断拉长膨胀,霎时化作两根大柱子! 大柱子周围,滚滚紫青妖煞缭绕,轰然砸向对面的屏风! 断去一指的阴气手印气兵在法门风暴冲击下摇摇欲坠! 屏风被一阵微风推动到了旁侧,显出内里一头发花白,长相俊美的中年男人。 他外罩一件由诸多布片拼合而成的大氅,内里衣袍雪白,伸出一根不见血色的手指,在眼前轻轻一划,即划出了五枚符箓。 阴邪险恶的真气周流五枚法门符箓。 一玉白符箓内受阴性真气哺育,刹那化作一姿容绝世的美人,这美人肤色青白无有光泽,身上只着一袭轻纱。 ‘她’面露僵硬的微笑,飘到俊美男人身后,环住了他的脖颈。 滚滚阴邪真气刹那凝聚成一层层光膜气罩,将俊美男子防护于其中! 接着,他伸手点向第二枚赤红符箓。 赤红符箓里顿飞出一道黑光,落地化作一头黄牛般大,四条腿血淋淋,尖牙立目的白犬! 白犬在虚空奔腾,四腿上腾起寒冷无比的阴邪之火,凶猛扑向太岁砸来的双臂! 诸般法门极尽演化! 看得茶馆中的众修行者瞠目结舌! 趁此时机,中年文士已带着孩儿与胖子悄悄跑路。 王安的注意力在阴柔男人放出的五枚符箓上稍稍停留,自知这五枚符箓同样是对方凝练的气兵。 只是其中尸气甚浓。 太岁大妖称其‘炼尸成魔’,所言非虚。 之后,他又细细观察过周遭,未见有其他如太岁大妖与阴柔男人这般修为深厚者。 张秀双目紧紧盯着半空中陡现的诸般神通,眼中异彩连连。 暗想这般手段,直比神化府行走那手御剑术更加惊艳绝伦,若自己能学得其中一二,也就不枉此生了! 真希望自己能尽快成为神化府卫,修得种种神通法门。 武夫手段与此比起来,又何堪一提?! 王安并不知张秀心中所想,他只看对方天生神力,实为修行武道的好苗子,并不知道此时张秀已转换心意。 他的注意力转到了相斗中的双方身上。 眼看诸般法门汇集而成的风暴即将席卷到阴柔男人护身光罩之上,白犬将与太岁大妖双臂战在一处—— 阴柔男人身前漂浮的剩余三枚符咒忽然滴溜溜旋转开来,愈转愈快! 一直气定神闲的阴柔男人顿时面露惊容! 对面,太岁大妖面孔周遭的肉瘤里生出一只只眼睛,目光绿光,照在其面孔上,其亦是神色大骇,连忙收手! 243、异心(求订阅!) 太岁大妖化作两根大柱子的手臂倏然回缩,带着其整个身形向后倒退。 四肢血淋淋的白犬亦未追击,被阴柔男人伸手一招,化作赤色符咒回转到其身畔。 其周身阴性真气猛然一卷,黑风箭、冰刀火球等种种法门就尽被其真气震散,环绕其脖颈的轻纱美人亦化作白玉符咒,与其余四枚排成一排,渐渐隐没,消失无踪。 阴柔男人抬眼瞥向对面的太岁大妖,似笑非笑道:“今日你我看来分不出个胜负了。 不过也无妨。 过些时日,出了绿柳镇,咱们总有机会一决生死的……” 太岁大妖面庞周围的肉瘤已恢复原状,其心下轻舒了一口气,听得阴柔男人所言,亦不服输,冷笑连连:“你所修真气品佚当真不错,以后供我吞吃,还能提升我之血丹层次!” 它与阴柔男人放了几句狠话。 楼下。 两头狸子妖收回目光,低头随意扫视四周,一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似笑非笑与自己二者对视的络腮胡男人。 正是昨夜出手阉掉它俩的神化府行走! 二妖心神一颤! 第一时间竟不是向太岁大妖求助,而是看着络腮胡男人,目露哀求之色。 昨夜络腮胡男人给它俩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已让二妖内心生出了重重的阴影! 如此近聚集之下,它二者也怕自己呼救不成,反被这位神化府行走一个一拳锤死——因而明智地选择了向王安求饶,而不是第一时间大声呼救! 不得不说,这个选择救了它俩的命。 也让王安省去了许多麻烦。 “走了。” 在太岁大妖与阴柔男人对峙之时,王安拍了拍张秀的肩膀,带着他施施然离开了茶馆。 二人走后不久,太岁大妖便看向楼下二妖。 看到二者僵立在楼下,皱眉冷声道:“还不快上来?!在那儿发什么愣!” “是!” “是是!” 二妖这才反应过来,捂着裆奔上了楼。 绝口未提先前遭遇王安的事情。 对方已然离去,自己此时提起方才之事,太岁爷爷多半不会追杀对方,反而可能赏自己两兄弟一顿鞭子! …… 王安与张秀一前一后走着,一路无话。 两人各怀心事。 王安仍在斟酌今日于茶馆之所见,自觉收获颇丰。 只是初次在茶馆里看了看,便叫他发现,而今绿柳镇中着实已有势力布下暗子。 如炼尸男子与太岁大妖的背后,必然有强横势力支撑。 他们各自代表了两方势力。 而铁刹山赤狐阴神和那鸟僮阴神之后,不是站着铁刹山势力,就是另一支强悍的冥冥世界势力。 诸般势力在这个小镇粉墨登场。 不知汹涌暗流中,可有参与过覆灭大禅寺的大日宗等宗派? 王安整理着自己此行收获。 预备明日午后再来茶馆看一看,茶馆伙计曾说,午后是茶馆最热闹的时候。 到时应该能见到更多修行者聚集。 他并不担心两头狸子妖守在茶馆,届时叫破自己的身份。 狸子妖们的主子‘太岁大妖’背后都还有强横存在约束,使之控制好出手烈度,避免在绿柳镇与别人大打出手,他自忖实力绝不输于炼尸男子,太岁大妖与自己相搏,必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如此情况之下,太岁大妖莫不得掂量掂量得失? 张秀跟在王安之后,亦步亦趋。 心下仍在回味茶馆里那两位存在的争斗,种种匪夷所思的法门被那两位施展于人前,给其心神造成了极大冲击。 其实张秀去过茶馆数次。 未必没有在茶馆中见过其他修行者争斗。 只是茶馆横梁上的符咒发挥作用,消除模糊了其在茶馆里的记忆。 于是张秀对此毫无印象,认识还停留在之前。 直到接触了王安,见识了王安出神入化的‘御剑术’,又得王安观照,在茶馆里历见太岁与炼尸男人的争斗而不被消除记忆,由此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此事尚且不知是福是祸。 与那般匪夷所思之神通相比,武夫闻鸡起舞,熬炼体魄,实在乏味得很。 张秀对武道已提不起丝毫兴趣。 自觉一眼就看到了武道尽头。 两人转过一个拐角,将要走到姜婶子家门口。 王安侧头看向张秀,看其精神有些忽恍,猜测或许是茶馆里那两个的争斗对张秀造成的冲击太大,令之忧惧于自身安危,于是开口道:“可是还在想茶馆里那头太岁妖与人的争斗?” 张秀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所想被王安识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了一声‘是’。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大妖与那修行者所出法门看起来确实诡奇,对人之冲击很大。 不过你也莫太妄自菲薄。 你只管稳扎稳打,熬炼体魄,以后亦会有所成就。”王安安慰了张秀几句,想了想,又问道,“我看你精修刀法,不如我亦传你一门刀法如何?” 张秀听言,心中顿时一喜。 下意识以为王安要传授自己那般出神入化的御刀术法门,连忙点头。 王安不知其会错了意,更不知其眼下对武道的兴趣渐已丧失,他看张秀精熟九环鬼首大刀运使之法,想令对方精益求精,把自己从前所学的一门刀法传授给对方,作为过渡。 于是自芥子环内拿出了‘火怒刀’的秘籍。 递给对方道:“这一门刀法名叫火怒刀,刚猛诡奇尽在刀势转变之间,你可以研修精练一二,作为过渡。” 火怒刀? 张秀识得些字,接过秘籍翻看几页。 便发现此刀法与自己期待的御刀术根本不是一个概念,顿时大失所望,失望之色都表现在了脸上。 这位行走大人自己修行神妙法门,却将这淘汰下的粗陋武夫刀法传给我? 我加入神化府所求乃是修行之法,仙家妙术,可不是为了继续走武夫之路! 他的神色被王安尽收眼底。 王安心下微沉,不知其为何会有这般表现,但也未开口询问。 这时,反而是张秀主动开口:“大人,这样刀法,我亦见识过许多,可有些别的、别的法门可以修习?” 244、见异思迁(求订阅!) “刀法无非是或刚猛或诡奇,或陷阵决死以求一线生机,或霸道雄浑一击败敌。 你不愿修习这样刀法,又想修持什么? 可是想修习枪法、剑法?”王安觉得张秀今日或是因三观受了冲击,因而有些浮躁,还是耐着性子询问对方道。 张秀心中所想,与王安所念完全不同。 其听着王安此番言语,愈来愈觉得这位行走十分虚伪——他自己修持仙家法门,御剑妙术,却以种种武夫刀法剑法蒙混于我。 若不愿令我教我仙家法门,只管直说就是。 何必这样蒙骗,误人子弟? 其心中涌起一丝丝冷意,面上表情也显得生硬了许多,闷头说道:“小子听闻世间有种种妙术,能叫人打破人身之极限,行种种匪夷所思之事。 小子想学,便是那样妙术。” 这小子武道修为不过是锤炼了百余块肌肉的明劲层次,眼光却放得挺高,目光已经盯到武夫终极,鬼神之境上了。 有些好高骛远。 张秀说得模糊,更叫王安误解其意。 以为其所指的描述是武夫鬼神之境的武道秘籍。 虽然如今他所走每一步路都是打破了‘打破人身极限,行种种匪夷所思之事’,但他与正常武夫又区别甚大。 他一路走来的很多经验,都不适用于绝大多数武夫。 所以张秀所说的‘打破人身极限’,大概是指‘鬼神之境’,也只有到了鬼神之境,武夫体内容纳五尊妖魔,才算突破人体极限。 可关于鬼神之境的秘籍,王安自己都没有。 不过饭总要一口一口吃。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如此法门,便是某如今都未曾亲眼见过。”王安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不过以后总有机会。 你的路还很长,暂时不必为此焦虑什么。 除此之外,某有壮化体魄之大成拳法,可以传授给你,你可愿学?” 他越来越觉得张秀此人或许有习武天赋,但根性不踏实。 这样秉性走武道之路,多半半途而废。 但先前总归是王安自己将人领进了门,总不能因此就将人丢下不管,能拉一把,他还是想着尽量拉一把。 “打成拳法可能让小子突破人体之极限?”张秀心中亦是越来越失望,听言反向王安问道。 王安愣了愣,摇头道:“不能。” 他想了想,已有些明白张秀之心意,接着道:“某可以传你锤炼拳意,锻炼精神之法,使你拳意精神得以晋升,以拳意精神相合体魄,亦能施展出类似于修行法门之妙术。” 只是类似于修行法门之妙术? 王安耐心相授,张秀却觉得他一直在藏私,对这种所谓‘类同于修行法门的妙术’更不看好。 殊不知自己正错过了心心念念的、王安曾施展出的那种‘御剑术’。 张秀叹了口气,勉强笑着道:“还是不必了。 小子还是先研究研究大人传授的这一门刀法吧。” 其晃了晃手中的火怒刀秘籍,也不与王安作别,转身走向了自己家。 王安看着他走进家中,闭锁了院门,未与自己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此子秉性如此,在茶馆见识了修行者之间争斗,立刻受到冲击,见异思迁,欲弃武道而走修行之路。 纵其走上修行正道,一时间若未能修出什么结果来,见到那些邪门歪道的涂血漆尸、魇胜炼魔之法,未必不会受之蛊惑,变成一个邪魔歪道。 心志不坚,修行什么法门都不会有成就! 如今绿柳镇鱼龙混杂,张秀今日又‘涨了见识’,以后未必没有到各处去碰碰运气,做走上修行之路的种种尝试。 尝试不要紧,要紧的是其无头苍蝇一般乱尝试。 再加上其心性太差,说不得就会为其自己,为我招惹来什么祸事。 需要留意一些。 王安看着张秀闭锁的院门,微一转念,将拳意外放了一丝,笼罩住张秀的屋院。 他顿时‘看’到:张秀走进柴房,满脸恨恨之色,直接将那册火怒刀秘籍填进了灶眼里! 呵! 对于张秀此人,王安已然完全失望。 这样的人,纵然天生神力,天赋异禀,也绝然不可能有丝毫成就。 其甚至比不上被遴选入神化府的那些身体康健的府卫。 至少这些府卫尚知机会得来不易,会更加倍努力修行。 张秀却不知是在哪养刁了胃口,连别人所赠的武道秘籍也不屑一顾了! 王安已知张秀品行究竟如何,对其生出了防备之心。 他暂时收束了念头,推门走进了姜婶的家中。 一眼看到横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的一块块布片,愈看愈觉得这些布片该是充作婴儿尿布之用。 然而姜婶丈夫都死了十余年,哪里来的婴孩? 更何况他在此地住了一夜,以他的感知,若姜婶真在自家藏了个孩子,也必然隐瞒不过。 王安摇了摇头。 一位孀妇家的事情,他亦不好插手。 此事也妨碍不到自己。 他走到院子角落里,检查了一番马妖的缰绳,告诫了它一番。 这时姜婶也从主屋里走出来,与王安聊了几句,开始准备午饭。 王安自回了卧室。 盘腿坐在土炕上,先拿出传音玉哨,向玄悲法师发去一道消息,说了说自己的见闻收获。 那边很快便有了回音。 玄悲告诉王安,他们昨夜追踪那五头鬣狗妖到了双驼岭中,见到有修行者被拍碎头颅而死。 之后探查发现,是有修行者掳了绿柳镇良家女子到岭子上准备先享用,过后再大锅烹煮吃掉。 被过路高人及时拦住。 将之格杀。 良家女子也被送回了镇上,并不知自己昨夜险些失贞又丧命。 而那位高人身份还查不出来。 玄悲调查得到一些线索:死去的修行者有内景境修为,其临死前未有动用自己任何法宝、符咒,是被干脆利落的一掌拍死。 可知出手高人修为强横。 或与他这样的佛门僧人一般,修有加持肉身的法门。 王安将这个消息记在了心底,知道绿柳镇暗处,确实已有强者聚集。 随后,他拿出了悬济府身份玉牌。 玉牌闪烁莹莹亮光。 提示他有同门给他传讯过,或是其发布在玉牌内的交易有了新进展。 245、天蛇射息功(求订阅!) “你在收购武夫炼窍秘籍?” 王安拳意精神沉入身份玉牌当中,即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他即刻回复:“是。 莫非同门手中有武夫炼窍秘籍?” 那边应该也是刚向王安发出消息不久,得到王安的回复之后,立刻就传过来了消息:“呵呵,我家传有一门武夫炼窍秘籍。 家中原本是武夫世家,还收藏有二三门算不上好的炼窍秘籍。 你若要的话,我可以一齐打包卖给你。” 未想到竟引来武夫世家出身的修行者,王安心下讶然,回道:“不知阁下可能简述三门炼窍秘籍之特点? 亦可将卖价一并告知。” 那边停顿了片刻,之后道:“我家传秘籍名叫‘虎豹九关大炼窍’,乃以足底涌泉二窍为起始,炼四肢、命关、檀中、心田周围共九九八十一穴窍。 每九窍为一关。 每突破一关,精气体魄皆可得到一重淬炼。 九关炼成,就可抵九头虎豹之威。 另外两门炼窍秘籍,一名为轻身鸿飞十八窍,炼成后可以身轻如燕。 一为‘六识藏窍’,炼成以后,反哺拳意精神,神思更加敏捷,兼有耳清目明之效。 三门秘籍打包卖要五百善功。 单卖的话,虎豹九关大炼窍须四百善功,另外二门加起来二百善功。 此三者所炼穴窍并不重合,若你或是你想传授秘籍之人精气凝练程度够的话,炼成三门秘籍,便能突破百窍,接近武夫极限了。” 对面果然是武夫世家出身,说起武夫修行之事,亦是如数家珍。 听完他之所述,王安稍一思忖,就点头将三门秘籍一同买下:“三门秘籍我全都要了。 可需要我留个地址,同门将秘籍给我送来?” 这是正常的交易程序。 那人闻言却道:“不必那么麻烦。 你将善功划给我,我直接花三点善功将秘籍刻印进你的身份玉牌之中即可。” 王安未想到身份玉牌还有这样妙用。 他当场答应下来。 双方很快钱货两清,三门炼窍秘籍已被收藏于王安的身份玉牌之中,只要他心念一动,随时都可以进行浏览。 交易完后。 那人顺口问了王安一句:“你收集武道炼窍秘籍,可是想探寻武道与修行者炼窍之间有无共通之处? 想走捷径,试图以武道炼窍之法完成修行者的炼窍?” 王安确实有将修行者炼窍法门与武道炼窍秘籍对照,看看二者有无共通之处,是否可以同时修炼的想法。 闻言也不作掩饰,道:“在下确实有此意。 毕竟武夫三境与修行者三境皆为炼窍,修行者亦是人身,身上总共三百六十处大窍,与武夫并无不同。 二者或许有共通之处。” “二者确实有共通之处。”那人很快回话道,“不过,纵然二者所炼穴窍一样,但武夫炼窍是由内而外,且炼开一处穴窍,即要以精气贮存穴窍之中,防止天地元气涌入自身。 使自身气息驳杂,因此诸气冲体而亡。 修行者炼窍却不必在穴窍内贮藏真气,我等炼窍是由外而内,与天地交感,拟化某一元气之气感为实形,投射周身,炼开穴窍,每炼开一处穴窍,真气品质就更提升一分。 譬如我们悬济府藏书阁中,有一修行者炼窍法门为‘天蛇射息功’,就是以神魂、真气不断锤炼,使周流四周的与自身真气相合的某一元气气感化为灵蛇,投入周身穴窍中,流动诸窍。 一旦周身三百六十大窍尽数炼开,此元气气感灵蛇将与自身真气相合,化为气兵大蟒,盘绕周身,可助自身吞吐元气之效率更高,放诸于外,则可杀伤敌手,闭塞对手穴窍。 武夫炼窍秘籍,可没有拟化天地气感为一实形这样的手段。 我劝你莫要轻易尝试以武夫炼窍的方式,走修行之路,不仅走不通,更会令自身真气退化为精气,然你修为却还是修行者的修为,如此只能卡在修行者与武夫之间,不上不下,不进不退,终生止步于此!” 这位武夫世家出身的修行者,也是一个热心肠。 给了王安很多告诫。 但王安的情形不同于寻常武夫或修行者的任一个。 他很想问对方:若以武夫之身,走修行者的炼窍之法,又会发生什么? 不过问了就可能暴露自身,他还是按捺住了这个想法。 转而道:“多谢同门前辈提醒,在下谨记。 前辈可知,本府藏书阁那部‘天蛇射息功’,若要兑换出来,需要多少善功?” “五千善功。” 那人淡淡回了一句:“天蛇射息功精妙非常,远非普通炼窍法门可比。 天下炼窍法门,‘先天术’、‘无上圆觉功’、‘静禅真如法’、‘周流星神呼吸法’等十余种法门可排入第一档。 这些法门无一不是出自强横宗派。 天蛇射息功也算是咱们悬济府镇府炼窍法了,可以在天下诸般炼窍法门里,排入第三档,已经很是不错。 五千善功,我觉得还是因为兑换者乃是自家同门的缘故,否则只会更贵。” 此人见识广博。 与之聊天,让王安受益匪浅。 自己的阅历都被打开了。 他听着对方将种种炼窍法门如数家珍,一时间心驰神遥,但又想及这些法门总归是修行者之法,心下不免有些遗憾,于是向那人问道:“前辈所言,皆是修行者炼窍法门。 不知武夫炼窍秘籍之中,可有极为惊艳者?” “时有大禅寺,令武道重现昌盛之相。 但终归是昙花一现。 大禅寺不知为何覆灭,武道亦跟着再度没落。 关于武夫炼窍秘籍,从来便是愈能让武夫磨砺精气,开启更多穴窍,排名序次便愈高。 我曾听闻,大禅寺中有炼窍秘籍‘正等窍’,对应金刚寺之‘无上圆觉功’,能开启周身二百三十穴窍,叫武夫肉身金刚不坏,死后不腐。 除此之外,诸般武夫炼窍秘籍,所开穴窍不过都在百十穴窍之间,无有超出者。” 王安听着那人所言,一时默然。 修行者炼窍,以周身穴窍尽数炼开为目标。 而武夫炼窍,即使是大禅寺这样宗派,所出秘籍亦顶多只能让人炼开二百三十穴窍。 差距实在太大。 不知自己能否达到三百六十窍尽数炼开的圆满境界? …… 246、虎豹九关大炼窍(求订阅!) ‘虎豹九关大炼窍’。 此秘籍将炼开人身九九八十一窍分为九关,每一关炼开九窍,第一关自足底涌泉穴开始炼窍,称之为‘豹变’。 炼成之后,矫健如豹。 精气得受一次锤炼,称之为豹变精气。 第二关为‘虎变’。 炼成之后,凶猛如虎。 精气再受一次锤炼,称之为虎变精气。 其后有二重豹变、二重虎变、三重豹变……以此类推,直到四重虎变以后,将最后一关穴窍全部炼开,称之为虎豹合一。 此时精气凝练无比,充盈周身,令武夫具备九头虎豹加持之力。 不过王安如今肉身力量,都不止有九头虎豹加持。 比起获得这份力量,他其实更看重此法可锤炼自身精气,对应开启的九九八十一处穴窍,更能增壮自身体魄。 此法有利于自身体内龙脉气息、行龙气、疆良气息等加速融合。 它们愈是融合,王安体魄愈强,精气品质愈强。 所能冲开的穴窍也就愈多。 王安与姜婶一同用过午饭,之后便闭锁屋门,盘腿坐在土炕上,阅览‘虎豹九关大炼窍’。 揣摩良久之后,他开始鼓动体内精气。 周流经脉,运转周天。 一圈圈金红符文缠绕于他的躯体之上,龙脉气息、四爪行龙气、疆良气息以他自身熊熊精气为指引,一遍遍洗伐周身,拳意精神合汇而下,照见了隐藏于自身经脉关节之间的诸黯淡穴窍。 他细细观览周身穴窍。 拳意精神最后聚集于双脚涌泉穴上。 精气分作两股,带动诸般气息顺流而下,轻易抵至涌泉穴周围,徐徐渗透,缓缓炼化。 然而,即便他再如何小心翼翼炼化,因自身精气品佚奇高的缘故,炼开两大涌泉穴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瞬息之功。 眨眼间,王安只觉脚底一轻,一股轻盈之感便自脚底周流自身,身形顿时如同去除了一道枷锁、一重重压,无形之间都轻快了许多! 他立刻内观己身。 顿见足底涌泉穴大放清光,精气驻扎于内,诸般气息都分出了数股,跟同精气合汇入穴窍之内,穴窍内诸气流转,形成一个漩涡,漩涡徐徐转动之间,诸气又熔炼成了品质更高的精气! 果然! 虎豹九关大炼窍可以助我熔炼体内诸气,提升精气品质! 王安心中一定! 他体内的龙脉气息、疆良气息、行龙气息品佚其实远高于自身精气品佚,一直以来,诸气融合速度极慢,无法像他从前融合邪河神气息那般快速。 而今掌握炼窍之法,便可以将诸气置于穴窍,受天地元气洗练,不断融合转化,融合进度提升数筹! 王安定下心念,继而开始第三、四穴窍的炼化。 他周身盘绕的金红符文带色泽愈发鲜亮,其上符文也在诸气融合之际,逐渐增多。 因自身精气品质极高,且精气品质还在逐渐提升当中,王安修行虎豹九关大炼窍速度极快。 一刻时间第一关穴窍尽开。 体魄增壮,身形速度拔升,提升之程度何止是一豹之力? 又一刻后,第二关炼成。 穴窍内诸气团聚,虎啸龙吟! 整个下午,王安都躲在自己的房间内,炼开穴窍。 他沉心修行,进度也是恐怖。 将近黄昏之时,已然八关尽成,眼下体内滚滚精气尽数化作金红色泽,其后跟着龙脉气息等诸气,汹涌汇集至第九关第九窍‘心田’窍! 武夫炼窍,愈是往后,进境必然愈发缓慢。 但王安情形却与此相反! 他越往后,进境就越迅猛,势如破竹! 心田窍在虎豹九关大炼窍秘籍记载之中,乃是生死攸关之窍,炼成此窍,虎豹合一,九关大成。 须要将精气团转于穴窍周围,一层层磨转,磨去淤塞,进而炼成此窍。 王安有心按照秘籍所述来炼窍,然而他的精气汇合诸般气息团转于心田窍周围,只一刹那,心田窍淤塞尽去,顷刻炼开! 精气合汇诸般气息尽数涌入心田窍内,形成一道漩涡! 同时,盘绕王安周身的金红符文带此时倏然分作两股,一股为纯金色泽,乃是勾画符文较少的行龙符文带;一股为赤红色泽,正是符文较多的疆良符文带。 两道符文带隐于王安筋骨皮膜之下,席卷诸气,竞相涌入王安心田关窍之中,争夺灿灿金红精气,争夺心田关窍的归属! 霎时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自心田涌起,奔袭王安周身! “嘶——”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左半边身子被行龙符文带浸没,一片片金鳞生长而出; 右半边身子由疆良符文带掌控,一层斑斓虎皮覆盖了周身! 龙争虎斗! 幸而,这般争斗持续并不长。 依托于龙脉气息、四爪行龙王气以及部分雷祖法诏真种凝练而成的行龙符文带,其实底蕴稍差了些。 不比同样吞噬了部分雷祖法诏真种威重符文,但依托了一尊疆良投影的疆良符文带强横。 在顷刻之间溃败。 心田窍就此被疆良符文带占据。 于其中留下了一枚符文。 这一枚符文又在转瞬间被王安自身的金红精气淹没炼化,退潮之后,就变作了一尊人首虎身有四足的缩小虚影。 虚影之面孔,正是王安本人面容。 王安心神一动,那尊虚影即口发阵阵无声之呼啸,天地之间流溢的某几种元气仿佛收到了号令,尽数朝王安周身奔涌而来! 此几类元气,尽皆给王安以雄浑、霸烈、炽热的感觉! 它们倏然归于王安已炼开的诸窍之内,下一刻就被王安体魄自行炼精化气,练气化精! 在王安体内周流的疆良气息似又增壮了一些。 本来此番连续炼开八十一窍,诸气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缩水——皆被融为王安自身精气。 眼下疆良气息得到补益,又茁壮了些许。 “占据心田窍的虚影,可以号召类同疆良气息的天地元气,补益我身,补益疆良气息!” 王安心中有了结论。 确认这尊虚影完全源出于自己,不会为任何存在所掌控。 他的关注点放在了另一方面:“果然,天地元气经过我之穴窍进入自身,不会为我自身排斥,更不会如其他武夫那般在我体内翻腾,以至于精气逆乱,落个气绝身亡的下场! 如此说来,修行者的炼窍法门,我亦可学!” 247、众生无边誓愿度(求订阅!) 九关炼成之后,王安没有停歇。 将另外二门炼窍秘籍亦一同修炼完成,共炼开双臂关节经脉间的十八穴窍、眉心泥丸宫周围的六大窍。 身轻如燕,神完气足。 至此,他将三门炼窍秘籍尽数炼成。 诸般炼开之穴窍鼓催精气,气脉相连沟通筋骨血髓的情况下,王安拳意精神饱满鼓胀,精气勃发,体魄更比从前增壮了数筹! 百多穴窍尽开,他的精气品质节节提升,感觉再行冲开百多穴窍,于自己而言亦非难事。 可惜现下没有了炼窍秘籍,不能随意瞎炼。 王安跳下土炕,活动着筋骨,走出房门。 天刚刚擦黑。 正收着晾衣绳上那些布片的姜婶看到王安出屋,动作更快了些,隐隐有点不自然。 这孀妇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但王安与她非亲非故,二者只是租客与房东的关系,且对方也不曾做过什么坑害他人的事情,王安自不好插手调查别人的秘密,多管闲事。 毕竟,谁还没有几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呢? “壮士,我这就做晚饭了。” 姜婶把布片收进屋,出来就神色安定了许多,同王安说道。 王安收回看向她那被厚厚布帘隔住的房屋的目光,点了点头道:“好。” …… 夜色渐深。 绿柳镇街巷之间已无行人。 偶见高来高去的修行者、妖类掠过屋脊檐角,身形消失在夜空里。 有神化府缉拿犯事狸子妖,对之施以阉刑,以及双驼岭中挟裹良家欲行不轨的修行者被一掌拍死的事情逐渐传扬,那些实力远不如被阉割的狸子妖、以及被拍死修行者的人,此时都得暗自掂量,自己要是犯事,会付出什么代价? 尽管后一件事非是神化府所为,但亦被算到了神化府头上。 各大势力暗中博弈,维持着绿柳镇表面上的平稳局面。 此时蠢蠢欲动,试图凌压平凡百姓的反而都是些没有大势力约束的小角色们。 解决他们并不需要耗费多大力气。 王安在镇上巡视一圈,将几个犯事的修行者、妖类的尸首挂上牌坊,自顾自回转了姜婶家。 比起昨夜,今夜的绿柳镇就没有那么躁动了。 …… 黑暗里。 双驼岭上万籁俱寂。 一处石洞中,邋遢道人在洞口结跏趺坐,双目在黑暗里熠熠生光,似乎洞彻了这无边昏暗,看见山岭外的天阴山脉,与天阴山脉中的某处所在心神相连。 当…… 他的精神流转,似乎听到了一声钟鸣。 眼前像是升起冲天而起的三昧真火,一尊尊面目或慈和或狰狞的将山顶上的禅寺团团围住。 禅寺某个角落里。 邋遢道人与一长眉毛的、面色愁苦的老僧对视。 二人处于一座灶房门外。 道人看不清自己的形貌,却看得清面色愁苦的老僧脸上的每一道皱纹。 那老僧望着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二十年前,你入寺修行,拜入贫僧座下。 贫僧说你资质鲁钝,性情浮躁,不堪打磨,将你丢入灶房里做个火工头陀,你可怨怪贫僧?” “弟子不怨,弟子不怨。” 邋遢道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声音里有一丝慌张。 老僧脸上的笑容收敛去,又变得愁苦沉闷起来:“贫僧想来,你心里也该没有怨怼的。 这处灶房毗邻达摩院,各堂弟子每日晨间汇集达摩院习练武功,打熬体魄,贫僧不曾叫人注意你,二十年来,想来你看了不少,学了不少吧?” 稚嫩的道人没有说话。 “本寺武功拳法,终究需以无漏禅心驾驭,只得武道杀伐真谛,无有佛心驾驭,终究失之平衡,愈是往后修习,进境愈难。 你武道天资奇高,可惜身无禅心佛性,本寺武功大抵是不适合你的。 然而纵不适合你,将你赶下山去,你又能去向何处? 若拜入一些邪门歪道座下,岂不是要毁了你自己? 此非贫僧本源,因而将你留在山上,想看看有无办法,为你另辟蹊径。 可惜…… 贫僧愚钝,参悟二十余年,竟不得一法。 许是贫僧被困在这寺庙里太久,生出了种种识障,未能堪破此中真谛。 幸而。 今日这座寺庙就要破啦…… 你也能出去看看……” 听到那老僧说寺庙就要破了之时,邋遢道人内心猛然升起一股悲意,忍不住唤了声:“首座!” 愁苦老僧笑了笑,忽然向他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你本是尘世人,从不曾断过烦恼念,今日起,也就不需斩这烦恼丝了。 以后便带发修行吧。 各宗派法门都看一看,修一修,走好自己的路。” 随着那老僧拂过道人的头顶,道人光秃秃的脑袋上顿时生出了一层硬硬的发根,他的发丝之后不断生长,转眼间就由一个光头年轻和尚变作了一披头散发的男子。 老僧似乎很满意道人这副模样,笑着点了点头,双手合十:“檀越,下山去吧。” “宗门有难,弟子怎能背离宗门,苟且偷生? 弟子不下山!”道人回答的斩钉截铁。 “你非贫僧宗门人,更非贫僧弟子,只是一个火工,何谈背离宗门? 檀越,自今日起,本寺因果与你无关啦。 下山去吧。” 老僧口中说着轻飘飘的言语,向道人推出了一掌,这一掌颠倒诸气,推着道人出了寺庙后院小门,让他跌跌撞撞走下山阶,再回首望时,禅寺已被熊熊三昧真火包围。 老僧的声音尤在道人耳边回响: “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 佛道无上誓愿成……” “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 佛道无上誓愿成……” 熊熊烈火渐渐熄灭,邋遢道人眼眶泛红,望着黑暗里的远山,从方才的忽恍一梦里清醒。 他双手合十,低沉呢喃:“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发菩提心,行菩萨道,证菩萨果位。 然而他修行愈久,愈觉举步维艰,愈知自己悟性低下,确实如老僧所说,无有丝毫禅心佛性。 可是师父啊,前路又在何方? 本寺的未来将在何处? 这数十年,弟子著书立说,启蒙天下百姓,修武夫之道,反被斥外歪理邪说,收门徒教授他们武道,门徒却稍受修行法门诱惑,即弃自己而去。 弟子宏愿,无非复苏大禅寺往日盛景。 而这誓愿,只怕永生永世都无能完成了吧…… 248、不速之客(求订阅!) 邋遢道人心念浮动,剪不断理还乱。 他的神思愈是转动不休,体内精气愈是炽烈如火,遍身周流。 道人周身穴窍浮现一团团暗红光点,五脏更传出火烧般的剧痛,让他思维越发混乱,一股怒火自未名处焰腾腾而起,不断冲击着他的神智! 其胡子拉碴的面孔,此时亦作金铜之色! 恰如他回想中的那位愁眉苦脸老僧所言,他修炼了诸多大禅寺武道秘籍,却难有与之匹配的禅心佛性,难以驾驭大禅寺武道为自身带来的强横力量! 反会不时被这种凶暴力量影响心智! “都怪神化府!” “都怪那个行走!” “抢我看好的武道根苗,使我念头难通达!” 猛然间,邋遢道人嘶吼开声! 他此时连拧断夺走武道根苗的王安脖子的心思都有! 凶焰愈发于他胸中汇集,他身形一扑,忽如鹰隼般扑下石洞,呼啦啦越过一片深林,落在未名处,双足连踏,身形在山岭间化作模糊残影,直奔双驼岭外绿柳镇! 冷风吹袭着他满头乱发。 这时,丝丝清凉气息忽自他心头浮现,一点点消解着他突然而起的愤怒情绪,让他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杀念骤减。 他稍微回过神来,又停在原地,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自语,不断诵念经文,平复自己心境。 良久后,仍觉胸中一口恶气难消。 “那神化府行走做事虽是无意,但总也是夺了我看好的根苗,让我一无所获,念头难以通达。” “我也不杀他,只教训他一通,让他吃些皮肉之苦,这总没什么吧?师父?” 邋遢道人似低声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冥冥中的存在。 问话过后,他自感体内未再有清凉气息流转,满意地点了点头,依然朝绿柳镇奔去。 他脚力极快,飞腾如鹰,闪转如猿。 比王安贴着神行符奔走都更快了数倍不止。 明显是修炼有某种精妙的武道轻身秘籍。 到了山岭边缘一块大石头后,邋遢道人拖出一个包袱,从中拿出一套干净整洁的夜行衣换上,又往面上戴了一张铜制虎豹面具,在一汪水潭里照了照自己的模样。 以拳意精神转换过气息以后,方才大摇大摆地走进绿柳镇。 直奔王安借宿的姜婶子家中。 …… “近来我听闻世间炼窍法门之中,有名为‘无上圆觉功’的法门排在诸法第一等。 法师出身金刚寺,可曾亲眼见识过这门妙法?” 王安盘腿坐在土炕上,拿着传音玉哨,同玄悲法师沟通交流。 他出言坦诚,虽是在问玄悲法师其宗派内的无上妙法,但玄悲亦并不反感。 不多时就回信道:“贫僧外修五大力菩萨座下诸法印,内修大龙象功,今皆将圆满。 待到正式踏入外景境时,想来师长会允贫僧修持‘无上圆觉功’。 不过,贫僧自性与此功法并不契合,届时应该会换一门炼窍法门修持。 小王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可是想修持本寺这一妙法?” 其语气带笑,甚为温和,似是在告诉王安,就算门中无上妙法,王安若想学,也不是无路可走。 王安有些心动,追问道:“怎么?法师可能给我指条明路,让我能观览此法?” “呵呵。”玄悲立刻回道,“小王大人悟性天成,慧根深种。 如能拜入本寺。 莫说无上圆觉功,便是本门‘如是法’亦可交由小王大人参悟。” 得入空门做和尚才能参悟妙法啊? 那算了。 王安咂了咂嘴,一时觉得索然无味。 他收起了传音玉哨,打算出去走走之时,忽听到院中马妖发出一声希律律的嘶叫! 与此同时,他拳意精神生出感知:有人踏足了这个院落! 谁?! 王安心头凛然,立刻推门去看。 顿见一道黑影倏然越过院墙,飞扑在外,未发出任何声响! 好贼子! 王安冷笑连连,拔步狂追,跟着翻过墙头,看到那黑影沿着土路一路往北奔行去,也赶紧发足追上! 二者兔起鹊落之间,都不曾发出声音。 只有马妖嘶叫一声。 马妖啸叫,原因无他,实因为那未名存在踏足院落之后,朝它屁股上猛拍了一巴掌——在此之前,它对这不速之客未生出任何感知! 可见其收敛气息,掩藏行迹手段之高明! 若那黑影不是往它屁股上拍一掌,而是直接给它一刀子的话,它只怕连嘶叫的机会都没有! 正屋内。 姜婶站在窗前,透过纸糊窗格上的一个小洞,将那黑影翻进院墙,往马屁股上拍一掌,之后与王安一追一逃的种种行为都尽收眼底。 她面色生硬,静静看了好一会儿。 听到炕上婴儿的嘻嘻笑声,才转过身,满面笑容地坐到炕上,抱起那粉雕玉琢的婴儿道:“没事啦,没事啦。 坏人都走了,乖儿子不用害怕。 睡吧……睡吧…… 他们不是冲你来的,有为娘在,没人能把你从娘手中抢走……” …… 呼呼! 两道身影先后越过一道木桥,再往前走半里之后,林木寥落、山岭起伏如驼峰的双驼岭便自黑暗中显出了轮廓。 四周已没有了民居。 月黑风高夜。 杀人放火天! 被王安紧追的那道黑影骤然一停,紧跟着转过身来,面向王安。 他身形敦厚壮实,戴着一张铁质虎豹面具,面具下的一双眼睛盯着王安,双脚不丁不八的站着,身形笔直,气息松弛。 王安见他停住脚步,亦提起拳意精神,虎视眈眈与他对视。 轰! 对方不发一言,身形骤然紧绷,在虚空中拉扯出一道道模糊残影,瞬间欺近王安身形,一掌劈杀而下! 气血鼓沸,精气外放,轰轰烈烈! 拳法! 精气! 武夫?! 王安看其一掌打出如此声势,犹如热火加身,顿时识破了对方身份! ——寻常修行者或许会被此人掌上缭绕赤色精气骗过,以为那是某种修行法门,但他修持武道日久,哪可能认不出,这就是武夫精气品质较高情况之下,外显呈现出来的色泽?! 此人竟是一位武夫! 精气品质不弱,体魄熬炼想必亦不错! 王安见敌方出手,顿时面露狂喜之色! 249、万兽拳罡(求订阅!) “我只将自身修为收束到炼血层次,想来可以轻易教训这厮一通!” 邋遢道人脸庞被面具遮盖着,眼神闪动。 他先前便有留意过王安这位神化府行走,感觉其气息波动较弱,再加上此番与王安一番追逃,王安都不曾施展过任何提升速度之法门、法宝。 道人已然确定,对方修为应当在内景层次。 他自身武道修为极高,莫说修行者的内景层次,便是外景圆满的修行者,手段齐出,在他手下也绝撑不了三招。 是以将自身修为压制到炼血层次,自忖可以轻易打败王安。 毕竟,他如今展现出的炼血层次,其实还要附带着炼窍境及其上的诸般威能。 不仅远超世间绝大多数炼血境武夫,就连内景圆满的修行者多也难直撄其锋! 当即,邋遢道人将通行五脏、周流筋髓之间的一道道强横气息分化出一股来,贯穿手臂,出掌如刀。 一掌打出,分化形成的精气缭绕手掌,直接粉碎元气,降临王安面门! 此一招至刚至猛,调集周身近五百块肌肉! 出自大禅寺,名为‘大摔碑手’! 掌风轰烈,兼有炼化鬼祟邪秽之能! “好掌法!” 见邋遢道人一掌劈面而来,王安满面惊喜之色,霎时战意熊熊而起! 他周身精气洗伐血髓,大筋发力,牵拉周身肌肉,化拳为爪,伴着虎豹雷音,一记虎爪盘带煌煌金红精气,猛地‘咬’住了邋遢道人如钢刀般的手掌! 当! 二者交击,顿发金铁交鸣之声! 二人听此声音,感应彼此皮膜碰撞的质感,内心都是一愣。 邋遢道人眼神一凝:此獠是吃了什么神丹妙药,竟将肉身淬炼得如此坚硬?便是那些佛门修行者,在这个境界,也不曾有这样强横的肉身! 王安目放奇光:这位对手武夫竟也达到了炼肉如钢的程度——虽比我如今仍有不及,但天下武夫又有几个真正将肉身淬炼到如此程度的?难道他也学过无我氏的著作?! 噼啪! 他周身大筋拧转如龙,虎爪咬死邋遢道人手掌以后,臂膀登时如龙般盘转,以自身精气同化敌手精气,汇集而来的劲力勃发而出! 虚空被这磅礴精气打出一溜儿火星! 强猛了数倍的精气劲力都反打在邋遢道人之身! 龙虎双形! 龙形交变! 邋遢道人周身肌肉震颤,体内那一股股凝练至极的气息霎时奔涌而起,逐渐消融去了王安反打来的力量。 这一击未对其造成任何损伤。 但邋遢道人内心震惊绝不少于先前! 其纵天资鲁钝,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王安所施展这手段意味着什么——借力打力! 武夫炼成化劲,自生出这一重劲力运用之法。 随着武夫踏入炼血境,借力打力亦可提升,能借敌方之精气,甚至品佚较低的真气,反打向敌方! 这厮—— 这孩子,竟是个武夫?! 震惊过后,邋遢道人霎时满心狂喜! 他张口欲言,脸色却一变,刹那内观己身,发现那被王安借力打力推运进自身的一缕缕金红精气竟未被自身气罡炼化,仍在自身体内顽强游走,企图收束自身罡气,于自己体内爆发?! 这般精气品质,竟还超出我的‘万兽罡气’一筹?! 他只是迸发出稍些精气,即能借势突入我之体内,企图搅动风云,若任由他全力投入精气,我只以炼血境界对他,这下子岂不是得阴沟里翻了船?! 此獠,本身实力究竟在哪个层次? 邋遢道人登时将自身修为束缚松动许多,提至武夫开百窍的层次,罡气鼓催,终于粉碎去体内游走的金红精气,猛然顿腕,一下挣脱了王安狠咬住自己手掌的虎爪,开口长啸:“好好好!” 其声如虎啸,如象鸣,如龙吟,如狮咆,如豹嘶! 随着其吐气开声,其体表登时浮现百余个猩红光点,照应他周身百余穴窍,一股纯红精气自丹田大中极奔涌而起,刹那流通周身百窍! 精气勃发,更将邋遢道人衬托得凶横强蛮,仿佛有五兽盘踞身后,随他一拳轰向王安头颅! 轰! 一拳擂出,如虎掏猎物心肺,狠厉血腥! 拳风未至,便有淡淡血腥气与猛虎身上的腥臊气息随风而来,涌入王安鼻孔! 令他心神一凝! 拳意精神与自身一招一式尽皆融合! 这位前辈修为远超于我! 其对我不曾施展全力,单是以精气周游周身穴窍显相给我看,其实就说明他无杀我之心,反而有教授我法门拳理的心思! 好前辈啊—— 面对如此凌厉一拳,王安尤有棋逢对手之感。 他在南平城素无敌手,精力蓬勃更无处发泄,眼下终于寻得一位前辈肯与自己交手,又怎能放过? 王安拳意精神合汇,勾动心田**虚影,猛然勃发一声吼啸:“昂——” 啸声如天雷劈炸! 激得对面的邋遢道人拳意精神亦生出反应,在这汇合拳意精神的一声啸叫中有些抖颤! 此子武道修为远不及我,但拳意精神层次却压过了我?! 可是在生光层次?! 好悟性! 好慧根! 嗡嗡—— 虎啸雷音响起的刹那,王安背后即显出一轮昭昭烈日,呈现于黑暗中,驱逐一切污秽阴暗,荡尽世间不正之气! 他周身精气赫赫煌煌,为身躯披上一层金铜色泽。 拳意大日加持之下,王安参悟通透的大光明拳施展了出来—— 当! 每一拳出,即有一声钟鸣奏响! 莫道此生沉墨海,性中自有大光明! “大光明…… 大光明拳——” 迎着那昭昭烈日,迎着那仿佛驱尽一切邪秽的拳势,邋遢道人心神抖颤,口干舌燥,眼眶泛红,磕磕巴巴地说出了一句话。 这是大禅寺的绝学! 便是他学了诸般大禅寺拳法,却从来都未学会这一门大光明拳! 我佛慈悲! 苦等数十载,终于叫我遇上了! 邋遢道人轰向王安的一拳忽然收势,他周身闪耀的穴窍红光也在顷刻间消寂。 他脚掌一踏,忽然于原地消失。 鹰隼般扑入林间,以王安远远不及的速度在林间几个腾挪,即消失无踪。 仅在原地留下一句话:“三日后,夜间午时,你于此处等我……” 250、太山娘娘(求订阅!) “前辈!” “别走啊——前辈!” 眼看神秘武夫前辈扑入林间,顷刻间消失无踪,王安纵有心想追,也只能停住脚步,扯着嗓子叫喊了两声。 满脸无奈。 就这? 还没开打呢! 这就完了? 他一身热血刚刚鼓发,精气沸腾更无处倾泻,只能郁闷地将诸般拳法练了几遍,稍稍平复后,才回转绿柳镇。 毕竟前辈也不是就地消失不再出现了。 其还与王安留下三日后相见的约定,王安还算有个念想。 越过小桥,零零散散的房屋院落就在黑暗里偶现檐角屋脊,王安绕过去镇上的大路,走进一条羊肠小道,沿缓坡徐徐而行,转过这个山坡后,就看到了山岭脚下一座亮着灯火的小庙。 风吹长草起起伏伏。 小庙周遭影影绰绰,走近了才会发现,那是一个个守在四周的‘人’。 是化作人模样的妖。 它们瞪着走近的王安,眼神警惕戒备,明明占着人数众多的优势,却也未一拥而上。 王安朝它们随意抱拳施礼,笑道:“在下夜间出游,走到这里,不介意我进去盘桓几个时辰吧?” 为首的妖类手持一条哨棒,闻言有些犹豫,张口欲要发声。 庙里已先一步传出一个沙哑女声:“这座庙子本也不是我们的,阁下想要进来歇脚,只管进来就是。 老身这些徒子徒孙久居山野蒙昧之地,若冒犯了阁下,还请阁下见谅则个。” “无妨。 在下深夜造访,叨扰诸位,该是在下先道歉才是。”王安笑着摇了摇头,说着话,推开那两扇门缝里闪着火光的木门,跨步走进山神庙内。 一股热气混合着烤肉香气钻入鼻孔。 屋顶破了个大窟窿的山神庙中,七八个乞儿围着一堆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只洗净去毛的野猪,此时被炙烤得滋滋冒油。 一长衫中年男子正弓着身子,在那只野猪上撒些盐巴调料。 几个乞儿用警惕的目光看着王安。 在他们周围,更有二三十余青衫戴冠的老中青面孔的‘人’,他们对王安态度要好许多,看到王安走进,纷纷颌首致意。 王安亦同他们颌首回礼。 这些人里,乞儿们俱是人类。 戴冠青衫的人们,则全是妖。 他目光扫过那些目光警惕、偶现敌意的乞丐小孩,内心暗暗点了点头。 与他上次来看时一样。 乞丐们一个都没少,不曾被这些妖类所害。 同上次相比,这些乞丐眼睛要有神了一些,不再是满脸菜色——该是因为这几天伙食不错的缘故。 “阁下远道而来,如不嫌弃,也请尝一尝我们今日新猎的豚肉吧。”负责料理野猪的中年人抬头与王安对视,用匕首割下一块刚烤熟的猪肉,以瓦片托着递给王安,“我似乎与阁下几日前见过?” 王安接过那块野猪肉,笑着道谢,而后道:“在下几日前也曾来此叨扰。” “原来如此。” 中年青衫妖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而分割下一块块猪肉给乞丐们,待他们都有了之后,才依次分给外面守护小庙的同类、在庙子里的戴冠青衫妖类们。 吃着被中年妖类料理得没有一丝腥臊之味,反而香喷喷的野猪肉,山神庙里顿时其乐融融,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王安抬目观看四周,方留意到坐在上首的一位老婆婆。 这位老婆婆也捧着一块猪肉,小口小口地吃着,感应到王安的目光,她转过头来,慈和地向王安微微颌首。 王安赶忙躬身回礼。 这婆婆唯有他先以目光查见,拳意精神里才能跟着照见其自生出的波动。 若是目光不曾查见,她在王安的拳意精神里,就好似也不曾存在一般,让人不会刹那就想到她的存在。 婆婆修为高深,可见一斑。 而这位婆婆,便是庙子内外数十号妖类共尊的‘太山娘娘’,亦是‘灵溪教’教主。 灵溪教只是妖修小教。 但王安看他们今之气象,却觉得这一个小教日后或有可能鱼跃龙门,成为一方大教。 待太山娘娘及庙中乞儿、众妖俱用餐罢。 太山娘娘拿出一块绢布擦拭了嘴角,再度看向王安,眼神温润,笑着道:“阁下不似是需要风餐露宿之人,却已两次来此地,可是有事相告老身? 或是有事想请老身帮忙? 如老身能做,老身愿意帮这个忙。 毕竟老身亦愿与治妖魔的神化府交好,以示我家没有害人之心,伤人之念。” 王安闻言神色一正。 自己神化府行走的身份,他自知瞒不了太久。 却也未想到第一个知悉的会是这绿柳镇边缘小庙里的太山娘娘。 不过对方所言并无敌意,反而隐约透出一些意欲与自家联手的意象。 王安心神安定,颌首道:“娘娘神机妙算,在下真身亦瞒不过您。” “哪里是什么神机妙算? 呵呵,不过是徒子徒孙多了些。 他们每日在镇子上走动,总能探听到一些消息的。”太山娘娘摆了摆手,对王安的称赞不敢当。 “在下自身实无所求娘娘之事。”王安接着道,“不过,在下想替绿柳镇百姓求娘娘一件事。” 太山娘娘心中有所预感,神色依旧温和,笑道:“阁下心系百姓,实为绿柳镇之福。 只是不知阁下相求之事为何? 老身一人,可能担得起绿柳镇数千百姓所求?” 她言外之意,便是告诉王安,如若此事牵扯太过重大,她未必能帮得上忙。 但也并不是完全不帮忙。 有这个态度,王安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王安道:“而今诸方势力因何汇聚绿柳镇,想必娘娘甚是明了。 他们所求何物,在下并不愿亦无能干涉。 唯愿他们能不伤及无辜,莫要以绿柳镇百姓之性命做祭献,去完成他们所愿才好。 此即是在下替绿柳镇百姓相求娘娘之事——如娘娘能在绿柳镇百姓危急关头,出手一次,南郡神化府愿乘此人情。” 太山娘娘听言略微沉吟。 其下诸弟子妖类无一出声相劝。 可见家风严谨。 “阁下莫非能替南郡神化府做这个主?”片刻后,太山娘娘忽然问了一句。 251、觅仙缘(求订阅!) 太山娘娘亦知南郡神化府主名为王安,乃是一俊朗青年。 与眼前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并非一人。 如若帮了对方这个忙,此人承自己的情,南郡神化府却不认,岂不是不好? 王安颌首笑着,亮出一道印有南郡神化府监察使大印的帛纸,其上写着绿柳镇一应事,皆由神化府行走‘周昌’做主,便宜行事! 监察使大印就被王安随身带着,这样的指令,他自然是想写几张写几张,想印几张印几张。 早在此以前,为彻底立住自己周昌这个假身份,他已然写就这样一封帛书,以备不时之需。 未想到现在还真用上了。 亮出帛书后,太山娘娘疑虑尽去。 她点头道:“既如此,若绿柳镇百姓真被诸方势力裹挟,以至生死存亡之际,灵溪教愿出手一次,助力神化府。” “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安重重点头。 眼前太山娘娘虽是一妖类,但若真与自己完成这个承诺,又何尝不能称之为‘君子’? 王安相看太山娘娘为君子,亦令太山娘娘颇为高兴。 面上笑容更浓了些。 戴冠青衫的妖类生员们纷纷摇头晃脑,喜不自禁。 …… 翌日。 晨光起。 张秀从炕上爬起,赤着身子走到墙角,打开木箱,将一套熨帖平整的米色新衣拿出来,为自己换好。 他将自己打整干净,伸手去摘挂在墙上的九环鬼首大刀。 手掌握住刀鞘,犹豫了一瞬,又收回手,仍留大刀挂在墙上,在院门口停一停,透过门缝向外探看。 着重观察了一下姜婶家的大门。 见姜婶家院门开着,耐心等候一会儿,见无人影走出,便放下心来,也推门出了院子,急匆匆掠过街道,朝镇上茶馆奔去。 今已然确定茶馆内确实隐藏有仙家高人。 他此去茶馆,便是要守在那里,碰一碰仙缘。 若得仙长垂怜,收自己为徒,传授自己修行真法,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又何须囿于绿柳镇,兢兢业业,只为保住一个捕快的职司? 张秀心念闪动,脚步加快。 不多时就到了茶馆门前。 时下茶馆刚开了门,伙计正挑开布帘,看到张秀走进,略显意外地道:“张捕快,您今天又来吃茶啊?” “是。”张秀拘谨地笑着,跟从伙计走进了茶馆里。 如今茶馆内仙人聚集,在他眼里,就连这从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茶馆伙计,都似有了深厚背景,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是以对伙计的态度也不敢向从前那样随和。 他选了一张桌子坐下,同伙计说道:“小五哥,给我上一壶好茶来吧。” “好茶?”伙计总觉得张捕快今日奇奇怪怪的,闻言更是一愣,随后又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张捕快您是说要老茶吧? 稍等会儿,我这就去烧水!” “不是老茶,不是老茶!”张秀也来过茶馆几回,自知老茶与好茶的区别,连忙拉住伙计,道,“我是要好茶,给我上一壶好茶水来!” “只有茶和老茶。 没有好茶。”伙计停住脚步,无奈地看他。 张秀只好摇头道:“那就上一壶茶吧,不要老茶。 还有什么其他吃的?” “吃的现在没有。 师傅们都刚起床,还没开始做呢。”伙计满不在乎地道。 张秀看其如此表现,心下暗暗纳闷,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其也不怕触怒了仙长? 其哪里知道,‘仙长们’根本不在乎伙计是什么态度。 只在乎伙计会否留有昨日的记忆。 若还留着昨日记忆,自然要一把捏死,若与往常一般浑浑噩噩,那就可以继续活命。 他自己之所以能留着昨日在茶馆中的记忆,还是因着王安照拂。 “那等到师傅们开始做的时候,你知会我一声,到时给我上几样好的来。”张秀压下心中困惑,对伙计小五吩咐道。 “好嘞!” 小五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后厨。 以往张秀纵然来了茶馆,也只是喝一壶茶就走。 根本不敢在此地有其他消费。 但今时与往日不同。 他穿得体体面面,吃喝也要讲究一二,正是为了能给那些在暗中观察自己的仙长一个好印象。 不可因疏漏小节,反叫自己错失仙缘! 这一点,张秀还是明白得很。 过了不久,一清秀少女布裙摇曳,端着一壶热茶走来,为张秀斟好茶水之后,她看着张秀,脸颊泛红,细声细气道:“张哥哥,师傅们都起来啦,你要吃些什么? 小玉去后厨帮你催。” 张秀正自心神不宁着,听到女子说话,一侧目就看到了她笑意盈盈的面孔,面孔上的每一粒雀斑都在他眼中放大。 他皱了皱眉,开口道:“就把你家茶馆卖得好的吃食,做几样,再等半个时辰给我上来。” “好。” 小玉乖巧地点了点头,拿着托盘去了柜台。 茶馆老板手指虚点了小玉几下,鼻子里哼哼了几声。 小玉便是茶馆老板的独女,一向深居简出,纵然家中生意忙碌之时,也不见她出来。 今日却不知为何,开始主动帮伙计小五端盘子了。 她的心思,张秀或许不知。 但茶馆老板却心知肚明。 不过也未有多说。 毕竟也到年纪了。 张捕快生得高大健壮,品行不错,配自家女儿其实正好,门当户对。 就看张秀那小子开不开窍,有无此心了。 茶馆老板看了张秀几眼,若有所思。 张秀不知茶馆老板以及小玉的‘图谋’,端坐在桌前,不时轻轻啜饮一口茶水,端端正正。 待他这一壶茶都将喝尽之时,茶馆里终于开始进客人。 “伙计,上一壶茶,两盆酱骨头!” “五,手脚麻利些,大爷有赏赐!” “我的肉骨头怎么还没上?!” “不吃茴香豆,老子有钱吃那玩意儿作甚?为了多放几个屁啊?” 茶馆里渐渐热闹了起来。 张秀坐在一个显眼位置,小玉又为他沏了一壶新茶。 然而他这边仍然无人问津。 反而是小五忙得团团转,不时有一些奇装异服,一看就不凡的‘仙长’与其打招呼,嘻哈调笑。 小五看起来竟比他还有仙缘! 若小五主动些,可能就会有仙长收其为徒吧? 一种嫉妒忽然自张秀内心升腾而起。 252、觅仙缘 二(求订阅!) 张秀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要叫情绪表现在面孔上。 他环顾四周。 看到那日发出种种匪夷所思之神通的肉山太岁依旧坐在了二楼原先的位置,两个狸子妖捂着屁股为之端水倒茶。 奇怪…… 昨日听传言说,两个狸子妖不是受了阉刑么? 怎地一夜过去,它俩不捂着前面,反而捂后面? 修行中有许多怪奇之时,张秀未入此门,当然不知个中因由。 其实,他只需知道一点:狸子成妖,善变美女。 大概就能明白二妖为何捂着屁股。 为何它们三兄弟背叛了肉山太岁,私自出游,脾性暴烈的肉山太岁依旧肯维护它们,待它们相当温和了。 他放下困惑,看向二楼对面那屏风。 屏风后隐约传出阴柔男声,想来那位放出手印神通的仙长也在,其与肉山仙长昨日还斗得不可开交,今日却互相视同陌路,却不知是何原因? 二楼还有二三张桌子,及一二道屏风后有客人。 除此之外,其余后来的客人都规规矩矩地坐在楼下,即便楼下客满,小五百般要求他们去楼上坐,也无人敢僭越半步。 这倒叫张秀看出来,楼上的几桌客人或许实力、身份地位深厚,更可能是他希望遇见的仙长。 而楼下这些,比之楼上要远远不如。 这个发现令张秀内心更热切了一些。 他绞尽脑汁苦思,如何让自己从楼下众人里脱颖而出,引起楼上仙长们的注意,为自己带来仙缘? 贸然上楼肯定不行。 可自己去哪里寻一个引起诸仙长们注意的机会? 谁给自己这个机会? 张秀皱眉苦思而不得。 时间逐渐流逝,转眼间已至正午。 他肚中咕咕直叫,已然饿极,便叫小玉给自己先把吃食上来享用。 小玉端着菜肴,如穿花蝴蝶般在茶馆里来去,吸引了不少客人的目光,可惜她只为张秀一人做事,对周围客人的目光视若罔闻。 此时,有一行十余个灰袍修行者昂然步入茶馆内,在为首白眉老者带领下,径直上楼,十余人占了三张桌子。 满堂宾客为之一静。 或隐晦、或明目张胆地打量那三桌客人。 若这三桌客人不够资格坐在楼上,自会有人出手将他们丢下去,赶出茶馆。 馆内的诸修行者们,都期待着这一幕的发生。 肉山太岁目光在为首白眉老者身上扫了扫,轻蔑地笑了笑,口中却道:“伙计,再上两盆肉骨头!” “好嘞!” 小五随意应答。 随着肉山太岁话音落地,茶馆里的沉凝气氛登时解除,复又喧闹了起来。 明面上,无人再去打量那三桌灰袍修行者、 暗地里,茶馆里的修行者们围绕这三桌客人猜测纷纷。 “小二。” 这时,那些灰袍修行者之中,有一俊秀青年朗声开口,他一开声,令茶馆内的喧闹声又停了停。 俊秀青年对四周稍静的议论声似不在意,唯有眉宇间掠过一抹得色。 小五为肉山太岁那一桌端去了两大盆肉骨头,又急匆匆赶到俊朗青年这一桌,躬身道:“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给我们上几壶茶水。”俊朗青年随意指了指自己这边的三张桌子,淡淡道,“另外,把你们茶馆的吃食茶点给我们每桌都上个七八样。” “好嘞!” 小五咧嘴笑着应声,立刻下楼去也。 绿柳镇茶馆不大,内中供应吃食总共也只有七八样,恰好能满足俊朗青年需求。 若俊朗青年要求再多,茶馆就满足不了了。 过了约莫小半刻以后,小五端着一个大托盘,其上搁着三盘糕点、三盘卤鸭,给俊朗青年及其同伴们每桌各端一盘。 其后小玉也颤颤巍巍地端了三盘瓜果为客人们呈上。 许是因为新来的三桌客人都较年轻的缘故,他们对待小玉却比对小五要温柔许多,帮着她拿去了盘盏,与她温声调侃几句,反叫小玉面红不已。 这一伙灰袍修行者与小玉的互动,皆被张秀看在眼里。 他心念连动,忽然生出一个绝佳想法。 想办法朝小玉招了招手:“小玉!” 小玉听到他召唤,喜滋滋地小碎步走来,望着他眉眼间满是温柔的笑意,细声道:“张哥哥,你想吃些什么?还是该换茶水了?” “不是。” 张秀眼下有求于小玉,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让小玉靠近些,低声对她说道:“小玉,方才那些人与你说了些什么?那些灰袍子的人?” 听到他问这个问题,小玉却会错了意。 以为他担心自己受了二楼客人的欺压,以为他在关心自己。 内心顿生出一股甜蜜来。 脑袋低垂,腻声道:“也、也没什么,他们、他们说的话小玉也不太能听明白…… 只是说些灵韵饱满,很是可人的话…… 小玉看他们不、不正经,就赶紧下楼了。 张哥哥,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她小脸酡红,鼓足了勇气与张秀对视,却从她的张哥哥眼底看到了一抹冷色。 这冷厉之色一闪而过,反叫她怀疑是自己生出了错觉。 小玉却不知道,张秀内心对她都生出了几分妒意。 ——这乡野女子,没有什么见识,竟也会被仙长夸赞其‘灵韵饱满’? 想来所谓灵韵,就是说她较有灵性,有修行的资质吧? 张秀越发觉得,连小玉都能得仙长夸赞,自己天生神力,资质必不弱于小玉。 其收束心神,赶忙同小玉说道:“小玉,哥哥想请你帮一个忙。” “张哥哥有事只管开口呢。”小玉又垂下了头,觉得自己和张秀的距离更近了一分。 张秀斟酌了一下语言,道:“哥哥想请楼上那三桌灰袍子客人吃些东西,只求小玉你同那三桌客人说一声。 今日他们在茶馆的花用,皆由哥哥替他们会账了。” “呀!” 小玉听完张秀所言,讶然不已:“那三桌客人花销不少呢,张哥哥……” “小玉只管照我说的做就是。 我不会少茶馆一个钱的!”张秀连忙保证道。 见他如此,小玉大概理解他或许是对楼上那三桌灰袍客人生了结交之心。 253、天一道首席真传(求订阅!) 小玉抿了抿唇,柔声道:“张哥哥所想,小玉大概明白了呢。 你放心好啦,小玉会把话传给他们的。 今天他们三桌客人的花销,就算在我们茶馆好啦……” 说完,她不待张秀拒绝,又小碎步离开了张秀这边。 不多时,张秀就见小玉端了三盘茴香豆,布上二楼,赔着笑脸为那三桌灰袍仙长送上。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俊朗青年跟前,向其说明了来意,还向张秀这边指了指。 张秀连忙起身,向那位灰袍俊朗青年躬身行礼。 灰袍俊朗青年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就不再关注,反而附耳在小玉耳畔,说了几句话。 惊得小玉耳根绯红,眼含泪花,羞怒不已地跑下了楼,躲进了后院。 张秀看此一幕,心中苦涩不已。 小玉啊小玉,焉知你如今躲开了一桩我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仙缘?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张秀不知楼上那位灰袍仙长对自己感官究竟如何,亦不知其是否有意提携自己一二。 但心中总归存了一丝幻想。 依旧守在茶馆里,啜饮着茶水,看看那位仙长会不会给自己一个答复? 茶馆里的修行者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种种奇闻流传于此间,让张秀见识大涨,暗想自己先前来此地,怎未听到过这些匪夷所思的奇闻传说? “昨夜有人探索天阴山脉,本来已经接近了那块地方,结果一道雷霆劈落,直接将那人劈成了焦炭!” “我听说有一个血丹境的古象妖踏足那个地方,尚不知在其中是否有所收获,但其回来以后,便突然发狂,将自己一众手下统统践踏成了肉泥,自己亦肉身枯败而死!” “嘶——” “我看它是自己找死! 同为血丹境,乃是异种妖类的太岁爷爷尚知观察形势,按兵不动,它不过是一象妖而已,竟觉得自己能在遗迹搜索中占得头筹?异想天开!” “是啊…… 这次重宝出世,第一等的宝物必然归属于那些我们看不见的、够不着的大人物,我们还是顺势而为,能捡着机会喝口汤就行,不能过于执着,把自己的命丢在这里……” 张秀听到茶馆里的客人们,多次提及‘那个地方’。 心中好奇不已。 ‘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绿柳镇莫非有什么隐秘之地,藏有稀世重宝,让仙长们都为之心动? 不对—— 他们方才好似是说有强横存在踏足了天阴山脉,去寻找珍宝。 难道那重宝就在绿柳镇外,接连双驼峰的天阴山脉之中?如若我此番在茶馆寻不得仙缘,不妨深入天阴山脉去探上一探! 张秀内心顿时又生出了新希望。 可惜而今没有王安照拂,他出了茶馆,注定要将今日茶馆内所得情报遗忘模糊,断也记不起自己要去天阴山脉觅什么仙缘的事情。 他抬目四顾。 看到小玉红着眼圈从后院走了出来,被掌柜斥了几句,低着头端着几碟小菜去给楼上的灰袍修行者们送去了。 她刻意不与那位俊朗青年接触。 俊朗青年似也对她失去了兴趣,垂目思索着什么。 肉山太岁靠凭栏而坐,桌上堆积起山一般高的骨头,两个狸子妖赔着笑脸,为它捏肩捶背,好不殷勤。 这时,有一昂藏大汉戴斗篷走进茶馆内。 他选了一张空桌子坐下,招手唤道:“小二,上壶茶,来一碟茴香豆!” 他的声音叫张秀听着耳熟,侧目看去。 楼上给肉山太岁捏肩的狸子妖两兄弟也垂目向他看来。 “客官稍等!” 正被茶馆掌柜训斥、脱不开身的小玉见来了新客人,连忙应声,借机抽身去后厨沏茶去了。 不多时,她端着一个托盘,上有茶壶与一叠茴香豆,走近戴斗篷男子的那一桌,将两样东西放在桌上,为他斟茶:“客官,您要的茶水和茴香豆。” “多谢。” 斗篷男人微微颌首,伸手摘下了斗篷。 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满脸络腮胡的面孔。 张秀看到此人,瞳孔一缩,连忙转过头去,不与此人对视——这位是神化府行走周昌,按理来说,还是他如今的上司! 不过他如今已不愿与‘周昌’为伍,更不希望自己来茶馆觅仙缘的事情被对方查见! 此时,有人比张秀反应更快。 楼上紧紧盯着‘周昌’的两头狸子妖,在他摘下斗篷后,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为肉山太岁捏紧。 二妖眼神恐惧、愤怒交杂。 猛然尖声呼啸:“是他! 神化府行走!” 它俩同时转头哭丧着脸看向肉山太岁,嚎叫道:“太岁爷爷!就是他害死了我家哥哥,就是他阉了我们两个!” “嗯?” 肉山太岁闻言,眼神一凝,垂目与那神化府行走对视—— 紫青妖煞瞬间自它周身盘卷而起,凝练如蟒龙,威势盖压全场,方才还喧闹无比的茶馆,一刹那寂静得落针可闻! 化名为‘周昌’的王安神色淡淡,对加诸自身的威压置若罔闻。 他端起茶杯,轻轻啜饮着茶水。 身畔的小玉眼神惊恐,瑟瑟发抖! 茶馆掌柜一家人每日迎接宾客,每日都会被消去记忆,眼下场面自然可以说是突破了小玉这个普通少女的认知! 张秀见此一幕,心中一动。 最好叫神化府行走被那位仙长一掌拍死才好,自己答应这行走加入神化府的事情自然也就一了百了! “神化府?” “原来是国朝神化府的恶犬伤了人?” 这时,茶馆内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硬生生将茶馆众修行者集聚在王安身上的注意力抢了去。 他们纷纷望向声音发出之地。 但见二楼上,一灰袍俊朗修行者面含矜持地笑意,微微颌首。 肉山太岁转头看向他,眼神淡淡,似乎没有丝毫情绪,但他若说不出个所以然,可以想见接下来必免不了一场恶战! 灰袍俊朗修行者既出了声,自是有所准备。 他先向坐在自己这一桌主位的灰袍老者拱手致意,得到后者首肯之后,即起身向肉山太岁躬身施礼。 口中道:“在下尚国国教天一道首席真传韩云飞,见过尊长。” 254、红线剑(求订阅!) 尚国国教! 天一道! 王安坐在楼下,听得那俊朗青年所言,心中不免生出一些波动。 他今日来此茶馆,本就是为亮明身份而来。 亮明身份,是为彻底将神化府之名传扬绿柳镇,震慑宵小,既如此,就免不了需要踏脚之石,需要有人来奠定神化府的威名。 拿两头狸子妖背后的肉山太岁来作伐,就正合适! 肉山太岁背后有大势力支撑,掌控它的行动,可以确保它在绿柳镇行事受到约束。 王安不需打死打杀它,破灭茶馆内微妙的平衡。 只需与之战成一个平手,甚至稍胜出一筹,肉山太岁背后的势力一定会对之发出警告,加之约束。 让此事如昨日太岁与炼尸修行者对决那般,成为闹剧,不了了之。 但神化府的威名将借此传扬出去! 不过,王安却未想到,自己可以确保有八成概率达成的计划,会被人横插一脚。 且插足者还是他更为感兴趣的‘天一道’。 看来大禅寺遗迹涉及甚大,天一道按捺多日,终究还是没忍住,主动冒出头来了啊。 就如今情形而言,天一道是想与肉山太岁结盟? 想拿我这个神化府行走作为他们结为盟好的赠礼? 王安心中冷冷一笑。 —— “嗯。” 肉山太岁眼望自称为‘韩云飞’的灰袍俊朗修行者,淡淡地应了一声,手掌一抓,盘绕它周身的紫青妖煞即呼啸而出,刹那冲至楼下,封堵住了茶馆大门。 众修行者、妖类目光在王安与韩云飞、肉山太岁三者身上来回打转,落在王安身上的目光充满了戏谑与幸灾乐祸。 在他们看来,今日这个神化府行走估计要难逃一死! 听得肉山太岁应声,韩云飞脸上笑意越发浓郁,抬首接着道:“本教既为尚国国教,国内一应修行法度,本教自有监察之权。 神化府行走冲撞尊长几位手下,目无尊卑,自该惩罚! 尊长不妨将惩戒神化府行走之事交给在下,在下一定给尊长及您的两位手下一个满意的结果。 尊长以为如何?” 肉山太岁勾了勾嘴角,闻言淡淡道:“那便先看看你们天一道会如何教训不听话的狗儿吧。” 它并不在意一个神化府所谓行走。 对方杀伤了自己的手下。既被自己抓个正着,那下场就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眼下这个天一道所谓首席真传既有意代自己出手,交好己方,肉山太岁也不妨看看他会如何处置。 双方是否结盟,还要留观后效。 两者三言两语就商定了对王安的处置权,全然不问王安本人是否乐意被他们随便处置。 韩云飞得到肉山太岁首肯,面上又多了一分得色。 他垂目看向下方不言不语的王安,以为对方已被吓得失去了正常的反应,即轻声道:“神化府行走,既在国朝为官,自受法度约束。 你目无尊卑,贸然杀伤尊长侍从,实在罪大恶极。 此时若自斩双臂,自行宫刑,跪下磕头向尊长的两位侍从道歉,则可以留下一条性命。” 韩云飞言辞间充满着强大的自信,仿佛自己所言,在尚国任一地界便是天条,便是铁律! 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地遵从他之所言,不敢有分毫违逆! 他话音落地,便等着王安痛哭流涕地叩拜磕头,继而执行自己降下的惩罚。 茶馆内众修行者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王安。 在绿柳镇刚扬出些许声名的神化府,如今便要如浪花般转瞬消失了…… 没人会觉得王安能翻转乾坤,扭转局势。 张秀暗暗观察着王安的神色,心脏砰砰狂跳,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在内心狂吼:“这才是仙长该有的力量,这才是仙长们该有的权势! 在我看来不可匹敌的神化府,于仙长们眼里,也不过是猪狗般可以随意打杀的牲畜! 行走大人,你今次如何化解此番灾劫? 嘿! 还是乖乖做个残废阉人罢!” 众人瞩目之下。 王安淡淡抬起了眼皮,与天一道首席真传韩云飞隔空相视,哂然而笑,开声道:“阁下莫非久处深山老林修行,竟不谙世事,不知世情? 三头狸子妖作奸犯科,意图奸丨淫民妇,我打杀它们,有何不应该,有何罪责? 天一道弟子凌虐百姓,残害黎民者,亦不知被我神化府枭首多少了! 你又在这里逞什么能? 还与妖魔为伍?! 不知羞耻!” 王安此言一出,登时在堂中激起滚滚声浪! 不论是有意巴结肉山太岁的诸修行者,还是簇拥在韩云飞周围的天一道同门们,纷纷怒斥出声! “大胆!” “该杀!该杀!” “神化府算什么东西,敢杀我天一道同门?胡吹大气,无稽之谈!” 韩云飞脸色阴沉。 其身后诸天一道同门俱勃然大怒! 有天一道少年修行者当即开声道:“大师兄,此獠不知好歹,竟敢在此辱没我道门庭! 且叫师弟割了他的舌头,斩去他的双手双脚,让他清醒清醒!” 话音未落,这天一道少年修行者即掐动印诀,朝向王安骤然一指,他腰间红葫芦内霎时飞出一缕红线,猛然穿空而去,一瞬斩向王安的肩膀! 此一缕红线看似细微,实则刚硬锋利,乃是少年修行者极珍爱的一柄飞剑‘红线剑’! 寻常修行者若被此剑斩中手脚,必然是手脚立断的下场! “呀!” 眼见这一剑穿空而来,挟裹锋锐杀机,僵立在王安桌旁的小玉忍不住惊呼一声,只觉那剑是冲自己来的,一时乱了方寸,撤步想躲,却不料脚步不稳,一下跌向王安怀中。 却正替王安挡住了红线剑劈斩之轨迹! 韩云飞眼看红线剑将斩在小玉脖颈上,眉毛一扬,口中发出了啧的一声。 他身后,少年修行者满面通红,为自己未能一剑格杀王安而深觉羞耻。 这时,本只要坐在那里,就能躲过杀劫的王安却伸手拦住了小玉的腰肢,进而拔身而起,一手五指张开,直直抓向那穿空而来的红线剑!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 少年修行者阴狠笑着,似已看到王安手掌被红线剑绞成粉碎的样子! 韩云飞敲了敲栏杆。 正想说什么,却见王安一把攥住了那柄红线剑,飞剑与其手掌接触,发出‘当’的一声。 金铁交鸣! 255、喝令雷电(求订阅!) 王安一手将茶馆老板女儿扯到自己身后,一手一把攥住了那柄红线剑! 他手指攥成拳头,无有丝毫血迹渗出。 不像是被飞剑斩断五指该有的情形。 反而是掌心中传出金铁被扭断的‘嘎吱’、‘嘎吱’之声! “噗!” 楼上操纵红线剑的少年修行者脸上一瞬间褪尽血色,猛地口喷鲜血,溅在凭栏上! 与此同时。 王安松开了攥着飞剑的手掌。 一块块飞剑碎片、铁屑簌簌而落,掉在他身前的桌子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就这?” 他抬眼看向二楼的天一道诸修行者,进而目光扫过全场。 茶馆内众修行者望向他的目光陡变,他目光扫过哪里,哪里的修行者就纷纷低下头去,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这位是肉掌握碎飞剑的狠人! 自己想戏谑人家,幸灾乐祸人家,也得扪心自问,有没有这个资格?! 先前张秀见红线剑霎时斩来,立刻心脏狂跳,直觉此一剑远比神化府行走那操使杀猪刀穿空劈杀的手段要精妙数筹,认为神化府行走必将败落在这一剑下! 然而当他看到小玉慌里慌张,替神化府行走挡住这一剑,王安拔身主动去迎这一剑时,内心忽又充满了希望—— 这希望也在片刻后化作了震骇、惊恐、不解。 莫非神化府行走竟比楼上那些仙长更强横一些? 其竟一手捏碎了对方的兵器! 我在茶馆里旁观其与旁人争斗,若被其发现,一定会认为我不是一个好下属,说不定会将我革出神化府府卫之列! 张秀心如乱麻。 好巧不巧,这时王安正向他瞥过来一眼,神色淡淡,无有任何情绪,视张秀如视无物。 他的目光仿佛洞彻了张秀内心浮动的每一个念头,叫张秀顿时面庞通红,羞惭无地! 这下神化府彻底与我无缘了! 张秀内心悲鸣。 自知从此将与神化府分道扬镳。 王安先前便已对张秀心生防范,其今晨一早离家来到茶馆之事,他亦心知肚明。 结合时下情景,他怎会不知——张秀意图与他划清界限,或生出了另投入他人门下之念? 此等朝三暮四之辈,王安也不愿意留在身边。 其想要脱离,只要不影响到自身,就任其脱离好了。 只是其意欲投入他人门下这个愿望,估计不会有实现的可能。 肉山太岁收回看向王安的目光,掩藏住了眼底的忌惮之色,转而面向韩云飞,漠然问道:“这便是天一道给我的所谓交代?” 王安显出拳掌捏碎飞剑的手段,令它摸不准王安的实力。 此时自不可能出头。 是以要推动天一道出手,直到天一道为它试出王安的真正实力! 韩云飞主动揽下此事,如今更是半步都后退不得。 稍一后退,便叫明处的、暗处的各方势力对天一道的评价低上几个层次,大不利于天一道之后的计划! 眼下不论如何,这个神化府行走都必要死在茶馆里! 没有第二种可能! 韩云飞递给少年修行者一颗丹药,助其恢复本命飞剑被毁为自身带来的伤势,之后朝向肉山太岁微微躬身施礼,神色依旧平静,一派优雅从容之气象。 他笑着道:“我家小师弟维护师门心切,不想上了此贼的恶当,反被其所伤,叫尊长见笑了。” 得到对方颌首回应以后,他转而看向王安,神色已是一片冷然:“你有些手段。 我本对你心存怜悯,欲放你一条生路。 你却不知好歹,大放厥词,还打伤了我的小师弟。 也罢! 今时我亲自出手。 你再无生路可走!” 韩云飞周身真气涌动,与天地交泰,虚空之间隐隐有一丝丝电弧雷光乍现! “呵!” 他断喝一声,猛然朝王安推出右掌。 掌心有雷电纹络浮现,暗沉五色雷光交结成一束,叱咤轰杀向王安! 掌心雷! 阴五雷! “阴五雷!” “这位……竟有修成阴五雷的资质!” 茶馆众修行者中突出几声惊呼,大多数人都紧紧盯着施展掌心雷的韩云飞,目光中不乏畏惮之色。 能掌发阴五雷,便说明此人修成了阴五雷真气。 韩云飞身后,天一道灰袍老者抚须而笑,神色满意。 在世间大多数修行者真气品佚尚不能入流的情况下,云飞能修成嘉品之列的阴五雷真气,资质十分不俗,堪称百里挑一! 红线剑只是稍比凡铁强一线的飞剑而已,神化府行走能挡住算不得什么。 他可能挡住掌门爱徒的阴五雷? 咔嚓! 说时迟,那时快! 阴五雷如蟒蛇般轰至王安近前,眼看就要砸落其身,他忽然暴喝一声:“滚开!” 轰轰! 这一声暴喝犹似九天神雷劈炸,一霎降临。 蔓延至王安近前的阴五雷雷光忽似吠叫中的小犬撞见了虎狼,似叽喳的小雀看到了大鹏,立刻潜鳞伏爪,缩成了一团,硬生生偏离自己的方向,砸向了旁边,在地板上炸出一个深坑! “什么?!” “阴五雷真气竟要躲着他?!” “我莫不是在做梦?!” “凶人!凶人!” 满场哗然! 诸修行者望着王安的身影,满眼震怖! 此獠竟能喝令雷道真气——莫不是其身蕴雷部天丁血脉?唯有身蕴雷部天丁血脉,在自身雷道真气修为有成的情况下,才可以号令低品雷道气息! 比雷部天丁更强横的还有上古雷神血裔、雷祖法诏真种——众人根本没敢再往上深想。 灰袍老者见王安喝退阴五雷光,眼神微动。 “好贼子!” 韩云飞断没有想到自己十拿九稳的一记掌心雷,竟被对方直接喝退,在满堂修行者的惊呼之中,他神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忽然断喝一声,手掌一招—— 其腰间一个布囊之中登时飞出三道剑影! 滋啦! 三柄飞剑霎时缭绕雷光,闪转飞旋着围向王安,在临近王安的一瞬,一柄飞剑忽然调转方向,直斩向王安身后惊恐不已的小玉! 他见王安直接喝退自己的阴五雷真气,已知对方实力强劲。 如此情况下,韩云飞直接转换了战法。 不再与王安堂堂正正交手,而是行诡诈之策,逼得王安左支右绌,好寻得胜机,一击制敌! 256、虚空大手印(求订阅!) “咤!” 王安长身而立,一手五指张开,指间阳五雷气息流转,猛然席卷过直斩而来的两柄飞剑,同时张口断喝! 口发五色阳五雷光,相互虬结,刹那凝成一道细鳞蟒蛇,一刹盘绕住那柄斩向身后小玉的飞剑,震碎其上雷光,将这道品质尚可的飞剑打成两截! “死来!” 他将被阳五雷气息镇压掌控住的另外两柄飞剑反手打出! 轰轰! 雷光曳空而去! 煌煌阳五雷神光耀发,途经之地围观者们纷纷退散避让,桌椅板凳倒塌了大片! 韩云飞接连受挫,面庞通红,就要解下颈间珠串放出杀招之时,身后的灰袍老者忽然沉喝出声:“布阵!” 与此同时,其一把拉开了挡在前面的韩云飞,左手在胸前连连掐动印诀——诸灰袍修行者同时运转种种法门,使彼此气脉相连,交结于灰袍老者之身。 被其印诀勾动! 一股股黑气从诸灰袍修行者身上腾起,在他们头顶缭绕虬结,刹那间化作一头数丈之长的铁背蜈蚣,狰狞嘶叫着一口咬住两柄裹挟阳五雷气息的飞剑! 噼啪!噼啪!噼啪! 半空中暴起一团团火光,四下飞溅! 茶馆横梁上的符咒显发微光,在馆内平铺开来,以避免这座茶馆毁于交战余波当中。 然而那头铁背蜈蚣还是挣扎着撞破了凭栏,向王安直冲而来! 一股阴郁、腐朽的气息随之呼啸而至! 漆黑铁背蜈蚣的每一条腿爪都在这瞬间化作了一条条惨白的人手,爬向王安的过程中,惨白人手带动漆黑蜈蚣之身躯一圈圈盘绕,转瞬间形成一丈许高,往外不断延伸惨白人手的诡异存在! 这诡异存在刹那由实化虚,仅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非真非幻的光影。 亦正在此时,王安内心陡生出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警兆! 嗡—— 警兆陡现,一道道介乎虚实之间的惨白人手须臾接近了王安,竟无视他的肉身防御,欲要探入他经脉血髓之内,掠取精气血元,掠取他的神魂! 轰轰轰! 王安体内,一股股金红精气受激刹那反应过来,盘转周身流淌! 凡探入其身的惨白人手,皆受雷火焚烧,转瞬间化作一条条嘶叫着的小蜈蚣,从他体内退去! 一条条燃火蜈蚣飞快后退! 王安眼中一片森然! 衣衫之下,一圈圈金红符文往纯金之色转化。 恰在此时,肉山太岁亦将手掌延伸,朝他盖压而来—— 嗡! 这时,又有奇异气息自茶馆一楼某个靠窗的位置浮现,七色虹光圈圈聚结,一眨眼凝聚成一道苍青色大手印! 那手印同样介乎虚实之间,陡然而起,向砸向王安的肉山太岁之手臂,以及盘卷在半空、生出无数道惨白出手的另类手印忽忽一揽! 顿如百川归海! 蜈蚣另类手印与肉山太岁那条手臂尽背苍青大手印包揽,下一刻消失无踪! “虚空大手印!” 肉山存在断了一条胳膊,目露惊惧之色,看向一楼那个靠窗的位置。 召出铁背蜈蚣的一应天一道修行者纷纷跌倒,脸色煞白,站在他们之前的灰袍老者亦身形晃了晃,同样看向一楼靠窗位置,神色困惑又凝重。 虽为天一道长老,他的见识却不如肉山太岁。 并不知‘虚空大手印’之名。 自然也就不知这道神通背后代表着怎样的势力。 不过,尽管如此,那道大手印轻易就破去了他聚结诸门人才得以凝成的‘天蜈探神大手印’,其之强大威能亦足以令灰袍老者不敢再轻举妄动! 王安自身危机解除,顺势压住了体内正自转化的符文带。 使之回归正常,渐渐消失于皮膜之下。 他内心惊异,亦不知是谁会中途援手自己,亦转头向那个靠窗位置看去。 但见一老者穿着件灰色长袍,神色和善,向自己含笑颌首致意。 老者相貌普通,又着一件灰扑扑的袍子,放在茶馆众人里就极不显眼。 其毫无特点,王安看过相貌,感应其之气息,确信这位老者自己并不认识。 此时,老者含笑开口道:“公子不需多虑。 是我家主人得知您也到了绿柳镇,特意令我来向您问一声好。 却不料会遭遇这等事。 公子而今既已无事,老奴也不便在此多留,主人还等着我回去复命。 告辞了,公子。” 说完话,他也不待王安回复些什么,七道虹光便自他眼耳口鼻之中钻出,倏然聚结成一束,刹那穿空而去,不见影踪! 而老者留在原地的肉身则化作了一根毫无生机的木头桩子! 这是何等神通?! 王安见此一幕,顿时眼神闪动。 意识到老者的修为境界已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比自己眼下所见的这些修行者远远超出。 其所显发之大手印,与天一道修行界聚集成的‘蜈蚣手印’或有高低优劣之分,但亦都隐隐处于一个层次。 属于修行者达到特定境界才有的神通! 王安念头急转之时,茶馆内诸修行者已经纷纷议论起来。 他们总归是修行者,修行见识自然比王安要高出不少。 当即有人道出了老者的修行境界:“虹化之境!附物投影,显发神通!” “那位存在必是虹化境浸淫日久的大修行者!” “能叫一位虹化境修行者自称老奴,那其背后之主人修为该是多么高深莫测……” 而其主不与茶馆内称雄的肉山太岁打招呼,亦不与黑茅派的那位阴柔男子招呼,更理也不理天一道诸修行者,偏偏派老仆来与神化府一介行走问好。 试想,这位神化府行走的背景,莫非能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一时间,茶馆里的喧闹吵杂声都消寂了下去。 修行者们看向王安的目光更是敬畏! 肉山太岁坐回了座位,仅剩的一条完好手臂忽然五指张开,迅速膨胀至水缸般大,掌心裂开一道血盆大口,接连将两头狸子妖吞下! 跟着,它被断去的肩膀处就重新生出一丝丝肉芽,互相虬结,长成了一条细弱的手臂。 它虽不发一言,却已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今日之事,它认栽了! 众人皆知虹化境修行者之恐怖,焉知那道‘虚空大手印’背后牵扯的势力,比虹化境修行者更恐怖千倍万倍?! 257、仙缘来(求订阅!) 另一边。 肉山太岁自行处置两个与神化府有所牵扯的下属,不发一言的态度,更令天一道长老季长林心惊不已。 这位妖类修行者乃是异种出身,实力强横。 根据本宗所得情报,更知其背后有大势力支撑。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存在,竟也默默向眼前神化府行走低下了头? 季长林心中滋味莫名,同时凝练真气,投入随身传音玉符当中,向天一道掌门报告此间之事。 他身后的韩云飞脸色阴沉,眼神闪动,手掌不时拂过颈间珠串,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安目光扫过全场,神色沉定。 目下局势已尽在掌握之中。 自己本打算一力压下诸番争斗,震慑诸修行者,使之不敢在绿柳镇作乱,未想到半路另有未明存在插手。 不过,纵未预料到此节,但结果终究与自己所希望的相差不多。 效果还远远好于自己先前计划。 他自忖亦能接下天一道的邪诡蜈蚣手印,但会提前展露自己的一些杀招,今有那位老者替自己拦下邪诡蜈蚣手印,反叫自己少费了许多力气。 那位老者及其主人身份,王安仍无头绪。 但听老者语气,其主似乎与自己有旧? 除玄悲法师以外,我哪里有过这样神秘莫测、背景深厚的朋友? 王安收拢了思绪,望向茶馆中诸修行者,开口道:“某今日来此,便为正告诸位。 绿柳镇已在神化府辖制之下,凡涉妖魔、修行者作乱伤人等一应事,皆在神化府管辖当中。 诸位有何图谋,神化府并不多做理会。 然若损伤绿柳镇任一百姓,神化府亦将追究到底!” 此番话掷地有声! 配合着那位虹化境强者留下的余威,诸修行者都相信,若自己真做了损伤凡人之事,这位凶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王安看着诸修行者神情,面露满意之色。 有这些修行者、妖类存在,绿柳镇就永远不可能平静下去,更何况如今还有恶迹斑斑的天一道修行者加入,绿柳镇局势必将更加动荡。 但他们不可能永远留在绿柳镇。 自己所要做的只需确保他们身在绿柳镇时,不敢作乱即可。 他目光投向一众面色阴晴不定的天一道修行者,再度开口道:“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众修行者俱沉默不语。 肉山太岁闭着双目,不发一言。 屏风后的黑茅派阴柔男子亦不吭声——其一开始就未参与进此事中来,时下见识过王安背后的势力出手,更不可能出头来蹚这趟浑水。 黑茅派乃是茅山派分出的一支。 都修行有茅山正统法门,但对法门理解各有不同。 世人多以茅山派为正朔,视黑茅派为邪道之流。 而黑茅派被看作邪道门派的主因,就是因为他们尤擅‘炼尸成魔’之法,与茅山派‘炼魔己用’之道大相径庭。 但说到底,阴柔男子早已练成自己的镇尸神符气兵,更不需要再做什么涂血漆尸的勾当,不屑损伤寻常百姓,如是与神化府就没有了根本冲突。 雄踞二楼的几位大佬都闷不吭声,默认了神化府立下的规矩。 反倒是韩云飞,听到王安那句‘谁赞成,谁反对’尤觉刺耳,好似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般脸色通红,自觉精神被极大伤害。 韩云飞自视极高,久在山门之中修行。 深得天一道掌门青眼。 如今他跟随长老季长林下山历练,已将绿柳镇视作自己扬名天下的第一站。 未想被王安半路截了胡! 今天过后,世人尽知神化府行走周昌之名,而他韩云飞却将被当做故事里的配角,被当做踏脚之石,传遍天下,沦为世人之笑柄! 韩云飞阴阴一笑,直接道:“神化府只管修行者是否伤及凡人,想来凡人与凡人之间互相殴斗,酿成命案,你是管不了的吧?” 王安闻言眉头一皱。 正待开口,韩云飞已紧接着说道:“那好! 既然如此——你!” 其一指坐立难安的张秀,喝道:“你不是有意结识于我?我观你不过是一凡人而已,今传你一桩大机缘! 我出一篇小控水诀,令你殴杀这个女子——” 韩云飞又指了指离王安不远的小玉,神色变得诡异起来:“你可愿做?你若愿做此事,我天一道还可将你收入门下,传你无上仙真妙法,从此摆脱肉体凡胎! 可愿做?” 王安盯着张秀,没想到其竟还与天一道这般恶迹斑斑之宗派勾勾搭搭,对张秀印象更恶劣许多。 他先前本要打断韩云飞所言,时下看到张秀神情,忽然沉默下去。 “可愿做?” “可愿做?” 韩云飞的言语落入张秀耳中,便似一头头魔鬼的低吟,勾扯着他的欲望,他一抬头,撞见王安的眼神,心里一凉,但那股欲念丝毫不减,反而更加旺盛勃发起来! 是了! 神化府今已视我如敝履,我断断回不去了! 因我自己左右摇摆,已错过许多机缘! 此时正有仙宗门派愿给我这个机缘,我若不肯抓住,日后必将一事无成——反正时下茶馆里有这般多大能见证,神化府只能管辖妖魔作乱之事! 我非妖魔,我若杀了人,自有衙门来审判我。 而在衙门审判我之前,我已得了天一道的仙缘,脱离世俗,只管逍遥快活去就是,衙门何能约束得了我?! 一念起! 杀心动! 张秀蓦地抬首,盯住小玉那张有淡淡雀斑的脸,内心更生出许多嫌恶,握拳奔向对方! 此一幕突破了小玉的认知! 她微微张口,内心恐惧悲伤更胜过飞剑临体之时! 是物欲异化了人。 还是有些人心中本就寄居着魔鬼,只等着被挑动勾扯出来?! “哈哈哈哈——”韩云飞见张秀听了自己所言,拔步奔向那服侍过神化府行走的茶馆掌柜之女,内心满是快意,都笑出了眼泪! 众修行者亦是神色莫名。 他们并非良善之类,内中不乏奸恶之徒。 如是今日天一道能指挥凡人殴杀凡人,而不被神化府追究,他们未尝不能绕过神化府立下的规矩,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258、赶绝!赶绝!(求订阅!) “小玉,对不住了!” 张秀真走到了小玉跟前! 他心脏砰砰直跳! 感觉自己成了诸多仙长瞩目的焦点,即狂喝一声,一拳轮向小玉那道纤瘦的身影! 轰! 一条手臂自斜刺里轰出,一下正中张秀脑门! 他还未来得及生出任何感觉,视野便沦入至暗当中! 张秀的首级,在小玉面前如一颗西瓜般轰然爆开,所有血液组织还未来得及迸射四散,便被雷光尽炼作虚无! 啪嗒!啪嗒! 无头焦尸与小玉一同软倒在地。 “玉儿!” 茶馆掌柜此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跨步奔向了自己的女儿。 他越过王安的身形。 王安徐徐收回拳头,神色淡淡,不见喜悲,开声道:“我心肠善良,侠肝义胆,素来不愿见这等残害老弱之事。 而今既路见不平,自要拔刀相助。 日后若遇这样事情,我亦绝不会袖手旁观,定当斩杀宵小,赶绝其背后指使之人! 我的话讲完。 谁赞成,谁反对?” 他这番话说得平淡随意,但配合着地上那具无头焦尸,却叫在场众修行者直觉杀气腾腾,无一人敢接他的话,更知道了他底线在哪,再无任何僭越之念! 偏偏韩云飞不识趣,依仗着颈间珠串护命,正欲再度出声,天一道长老季长林转头来与其对视,将一枚传音玉符递到了其手中。 韩云飞见季长林神色凝重,先收了气焰,接过传音玉符,念头往内中一探,脸色顿时更黑如锅底。 “虚空大手印乃是先天教法门神通! 咱们惹不起! 先走吧……日后总有机会……”季长林得了掌门叮嘱,心中亦有些后怕,见掌门传音劝住了韩云飞,他心下稍安,向韩云飞劝道,“咱们先离开这。 此事从长计议。” 韩云飞听到传音玉符中掌门师尊所说内容,心中已生出几分惧意,面上仍要做出一副阴沉之色。 当下长老季长林给了台阶,他也就坡下驴,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们走!” 季长林向身后众弟子招呼了一声,一行十余个天一道灰袍修行者跟在其身后,鱼贯走下楼梯,灰溜溜走向茶馆外。 一行人途经王安身畔,王安侧身面向众天一道修行者。 目光盯住了被护持在中间的韩云飞。 韩云飞不自觉地生出几分恐惧,但又念及自己在众同门护持之中,且身怀掌门师尊亲赐护命之宝,一时又定下心来。 眼看门口就在二三步外,他心下大安,向王安投去了一个轻蔑眼神。 我纵指使凡人殴杀凡人,从你当面走过,你又能奈我何? “死来!” 正当此时,王安猛然暴喝出声,身形拔地而起,遍身缭绕煌煌阳五雷,一拳凌空轰向人群护持中的韩云飞! 韩云飞心惊肉跳,一时竟忘了扯断颈间珠串! “布阵!” 幸而季长林早有防范,感应到身后杀意鼓发的瞬间,其就断喝出声,命令诸弟子再行结阵,放出‘天蜈探神大手印’! 不过,王安对他们的杀招早有应对,忽然收拳,爆发出一声怒吼! “昂——” 虎啸雷音! 心田穴中人面疆良虚影齐齐怒吼! 他周身血液滚滚流淌,精气如灿灿神火般勃然而起,化作一颗颗威严虎首,尽数铺压向那试图结阵的一干天一道修行者! 轰轰轰! 这些天一道修行者皆有内景境修为,单个拎出来,不够王安一拳轰杀,唯有聚结起来,放出天蜈探神大手印,才有可能威胁到王安! 今在王安一声虎啸雷音之下,顿失了神智! 煌煌赫赫虎首精气统统灌入他们躯壳内,一瞬间掠夺去他们体内真元,互相周流盘转——随着王安手掌一握,如山崩地裂般的能量尽轰杀向了被众人护持在中间的韩云飞! 隔山打牛! 轰隆! 平地起惊雷! 韩云飞终于恢复了神智,一把扯断了颈上珠串! 大珠小珠齐散落! 一道晦暗黑光忽忽自其身上腾起,于半空中凝聚成一高鼻深目,神情阴厉的锦袍中年,其吐气开声:“谁敢伤我徒——” 话未说完,那股雄浑能量已抵至近前! 锦袍中年神色大变,往虚空一抓,即在身前再度演化一道缩小的天蜈探神大手印,直与那股磅礴能量相对! 轰! 滚滚元气势若雪崩! 茶馆上,由诸势力共同维持的符咒上浮现了一道道裂痕,摇摇欲坠,行将崩碎! 韩云飞身前,缩小的天蜈探神大手印已然崩灭! 那道锦袍中年虚影跟着破灭! 磅礴能量余势不减,化作狰狞虎首,张口啃咬向了他! “走!” 季长林并指成剑,往身前一划,一道剑光包裹住他,须臾接近谢云飞身畔,一缕缕剑光盘绕住谢云飞的身形,将他的身躯吞没,眼看就要带他呼啸而去。 后方,王安两步追了上来。 探手抓向即将腾空而去的那团剑光! 当当当当当当! 剑光纵横劈斩在他手臂上,无损他皮膜万一,反被他探手进剑光之内,抓住了韩云飞的一条手臂! “断臂求生!” 季长林断然下令,神色慌乱。 假若这个掌门爱徒不肯听话断臂求生,其就只能将之抛下独自求生! 韩云飞刹那读懂了这位对自己一向厚爱的长老师叔之眼神—— “啊!” 剑光中,骤起一声惨叫! 一条血淋淋手臂合着漫天飘洒的鲜血,被王安从剑光中抓了出来! 剑光终于呼啸而去! 王安抓着断臂,眼望剑光呼啸而去,顷刻不见踪影。 季长林是外景境的修行者,能够御剑飞行,却是他大意了,忽略了这一点,没能将二人尽留在茶馆里。 下次遇到如此情形,需要立刻施雷霆手段,不能给对方丝毫运使飞剑逃跑的机会! 王安吃了个教训,丢下韩云飞那条血淋淋的胳膊,垂目扫视四下。 助力那老者施展邪诡蜈蚣手印的天一道修行者倒死了个精光,也算有所收获。 茶馆里寂静无声。 诸修行者仿佛死物。 王安自顾自将地上尸首随身携带之物搜检了一番,都收进自己的芥子环内,随后起身扫视了茶馆诸修行者一眼,转而大步离开。 259、肉身(求订阅!) 直到王安离开茶馆将近一刻时间以后,茶馆里才猛然爆发出海潮般的喧闹之声。 “这位神化府行走自身实力亦极强横,纵没有那位虹化境修行者为其支撑,其本身战力亦足以傲视群雄了!” “惹不起,惹不起!” “以后你们几个都给我忍耐些,切莫在绿柳镇犯事! 若是被我知道你们害了绿柳镇哪个百姓,我必是要大义灭亲,亲自将其送到神化府行走手里的!” “招子放亮点儿!” “神化府行走施展的那一重法门,竟能硬抗虹化境的擒拿大手印,粉碎虹化投影,其本身实力莫非亦在虹化之境?” “他真气性质特异,却不知是在哪个品佚?” 众修行者议论纷纷。 肉山太岁盯着身前的桌子,神色凝重无比。 便是他自己都绝无可能抵挡得住韩云飞放出的虹化投影,未想到神化府行走竟能一力将之粉碎! 当时若那位先天教的老者不曾出手,仅凭那行走一人,未必不能赶绝天一道诸修行者,斩杀自身! 我与他已结下仇怨,此地断不能久留了…… 须将此事尽快禀告尊主,请尊主庇护我一二! “真有意思,有意思……”屏风之后,黑茅派修行者‘风白羽’喃喃自语,“一位神化府行走,竟然炼成了明品真气。 神化府主实力比其必只强不弱,可也会出现在绿柳镇周围?” …… 剑光穿梭云空,投入双驼岭层林高树之间,激起一片寒鸦啸叫飞天。 不多时,剑光倏然摇落。 深林之中显化出两道身影。 正是季长林与脸色惨白断了一条胳膊的韩云飞。 季长林扶着韩云飞靠着一棵树坐下,拿出一颗丹药塞进其口中,跟着道:“快些运转真元炼化丹药,我这便与掌门师兄联系,请他尽快派人前来救援。” 韩云飞自断一条胳膊,终得以逃生。 眼下却无丝毫逃得生天的庆幸,神色灰暗,任由丹药化作药液滑过喉线,双目无神道:“我今日断去一臂,根骨已然毁损,掌门师尊怎会愿意再为我这样一个废物徒弟出手?” 拿出传音玉符的季长林闻言微微一顿。 他神色莫名,瞟了季长林一眼,忽然笑道:“师侄,世间莫说是接续断臂,使断臂重新生长的弹药、妙术了,就是生死人、肉白骨的法门想来你也听过。 何须为此担忧? 掌门师兄一向视你为掌上珍宝,怎会任你根骨损毁,为此蹉跎一生?必是要设法令你断臂再生的——他可是虹化境大修行者! 你且安下心来,一切等掌门师兄的增援到了再说!” 得到季长林长老一番劝慰,韩云飞心中的颓败情绪消减许多,其眼神在季长林面上扫了扫,很好地掩饰住内心的一丝恨意,转而盘腿坐下,开始化运药力,使断臂伤势弥合。 季长林见韩云飞闭上了眼睛,脸色就冷了下来。 即转去一棵树后,以念头勾动手中传音玉符。 传音玉符散发宝光,内中早有掌门师兄传来的消息——在他的投影被王安一拳击碎之后,他就知道这等强敌绝非季长林与自己爱徒所能应对。 当时就传音了过来:“长林,你带上我的徒儿速速逃跑! 此獠猖狂,非是你等所能匹敌,你带着云飞逃得越远越好,当以活命为第一要务!” “本座如今尚在祭炼一桩法宝,难以分身赶至。 不过我已将绿柳镇那边的事情悉数告知将军府,便是为了绿柳镇数千百姓自身所有的灵韵,他们亦不会对此坐视不管。 想来会派赤甲军头到来,可解你二人燃眉之急! 待你二人逃到安全地点,速速与我联络!” 听着掌门师兄的传音内容,季长林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传音道:“掌门师兄,长林与师侄云飞皆已逃出绿柳镇。 不幸本门十余位内门菁英,尽遭那神化府贼子之毒手,无一幸存! 并且,那贼子气焰凶狂,纵然长林带云飞驾剑光逃窜,仍被他抓住云飞一条手臂——我拼命与之相持,仍难以为继,反被他撕扯下了云飞的一条手臂! 云飞——今已灵根毁损,恐无望外景圆满了!” 外景之境,修行人身三百六十大窍,将穴窍尽数打开,而手臂断去,便会减少十数穴窍,自无缘外景圆满。 人身乃先天之气化育而成,天生有穴窍存在。 纵有灵药法门可以助人断臂再生,其上却无穴窍生化,于修行者而言作用等同于无——其实世间亦有宝药、神药能让残躯返化先天,重塑完整之身。 但天一道可愿意为韩云飞这个弟子付出极大代价,来寻一株宝药、神药? 季长林传音过后不久,就收到了掌门师兄气急败坏的回复:“该死! 怎么会?! 神化府误我!神化府坏我大计! 我费尽千辛万苦,方才寻得他这么一个雷道禀赋颇高,与我甚为契合的肉身,便要以灵韵洗化于他,怎么反而在此时出了问题!” 季长林闻言默然半晌。 又道:“想是好事多磨。 为今之计,只有先为其接续一条普通手臂,再搜集尽可能多的灵韵,点化新续手臂上的穴窍了。 云飞性灵之内亦积累有浓郁灵韵,不妨由师弟先炼化其神魂性灵,将其灵韵尽蓄于六识窍内,以免其心智转化,以致灵韵散失,坏了师兄大计。 师兄以为如何?” 季长林话音刚落,天一道掌门就回复道:“思来想去,只能如此了!” 其稍微顿了顿,又道:“不论如何,云飞跟随我也有多年,炼化其神魂时,还请师弟手段温和些,莫要叫他太痛苦了……” “谨遵掌门法旨。” 季长林微微颌首。 —— 韩云飞炼化了药力,幽幽醒转。 眼前月影稀疏,草木萋萋,不时有阵冷风吹刮得树枝乱颤,唯独不见师叔季长林的踪影。 他眼下真元尚未恢复,更被断去一臂,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见不到季长林,心下难免惶恐。 勉力爬起身,稍走了两步。 即看到季长林站在一棵树后,手握传音玉符,神色沉凝,久久没有动静。 想来是在与师尊传音入密? 可惜他们交谈内容,我却难以悉知。 260、无面人(求订阅!) 韩云飞不知季长林在与师尊相谈什么,说得如此入神,迈步走去刻意发出些响动来,亦未将对方惊醒。 师叔毫无警惕之心,若再来了凶魔强人,他难道能护我周全? 当时茶馆之内,亦是因其少了警惕,才致我非得自断一臂方能逃生,待掌门师尊驾临,我要将此事尽禀告给师尊! 不过眼下还得依靠着他,我却只能暂时虚与委蛇了。 韩云飞正自暗暗思忖之时,树后季长林握着的传音玉符之中忽然传出极细微的声音。 他心下一惊,凝神去听,顿时听到了季长林与掌门师尊的交谈! 真是咄咄怪事! 我竟能听到二人神魂交流内容?! 欣喜之念一闪而过,韩云飞旋即仔细聆听二人的交谈。 就听到季长林说道:“想是好事多磨。 为今之计,只有先为其接续一条普通手臂,再搜集尽可能多的灵韵,点化新续手臂上的穴窍了。 云飞性灵之内亦积累有浓郁灵韵,不妨由师弟先炼化其神魂性灵,将其灵韵尽蓄于六识窍内,以免其心智转化,以致灵韵散失,坏了师兄大计。 师兄以为如何?” 这可是在说我?! 竟要炼化我的神魂性灵?! 季长林好歹毒险恶的用心! 韩云飞内心剧震,但还存有一丝侥幸,认定掌门师尊绝对不对同意季长林如此做。 掌门师尊不允,借季长林十个胆子,他也断不敢这么做! 今日他对我存有杀心,欲炼我神魂,被我无意间听到他传音内容,来日此仇我必要报! 要叫他尝尝神魂被炼化的苦楚! 韩云飞内心恨意滔滔,随即听到了掌门师尊亲切的声音:“思来想去,只能如此了! 不论如何,云飞跟随我也有多年,炼化其神魂时,还请师弟手段温和些,莫要叫他太痛苦了……” 什么?! 韩云飞如遭五雷轰顶,忍不住踉跄倒退数步。 靴子踩在林间松软土壤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那边,季长林与天一道掌门的传音还在继续,似听不到韩云飞这边的动静一样! 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暗想趁着季长林此时还未关注到我,我需赶紧逃跑才行! 一念起,韩云飞立时转身欲要逃跑。 却未料到一转身就看到一道黑影直直地站在自己身后,随着他转过身来,那道黑影亦慢慢抬起了头,掀开了罩在头上的黑斗篷。 看到斗篷中显出的那张面孔的瞬间,韩云飞呼吸一滞,满面悚然,大脑一片空白! 那张长脸之上,不见眼耳口鼻,没有五官! 一张空白的脸正对着韩云飞,令他内心生出丝丝寒意,说不清的诡异感就在心中不停翻涌着! “我都叫你听到他俩的交谈了……” 此时,那张空白面孔说话,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直接响在韩云飞耳边:“你看,你师叔和你师父都想要杀你。 你觉得,凭你之力可能逃得过?” 竟是此‘人’让我直接听到了师尊与季长林的神魂交流之语! 此‘人’神通广大,绝对在师尊之上! 韩云飞念头急转,勉力压制着内心的震动与恐惧,涩声道:“前辈想来不会无缘无故叫我听到这些……前辈、前辈何以教我?” 他心中怀着一丝希望,以为对方让自己听到这些,是看中自己,欲要搭救自己一把。 生得丑陋诡奇的修行者并不在少数。 没有五官又怎么? 只要其实力强横,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管他生得什么样子,一样是自己要恭敬侍奉的存在! 但在他的殷殷注视下,无面人却摇了摇头,接着道:“我能教你什么?我叫你听到你那师父与师叔的对话,不过是想让你死心。 你命本就该绝。 死在这里,不该怨在我身上哦……” 话未完,韩云飞猛然间头皮一麻,一股寒意直冲脑顶,拔步就要逃跑! 那无面人只转头默默面向他,没有丝毫动作。 韩云飞却觉得四周黑暗中似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盯着自己! 下一瞬! 他眼耳口鼻之中淌出一股股血气、真元、灵韵、神魂气息尽数投向了那无面人的面孔! 无面人渐生出与韩云飞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气息。 真正的韩云飞却身体不断萎缩,不断枯萎,最终所有气息尽被新‘韩云飞’吞噬,其自身化作了一张皮囊,被‘韩云飞’轻轻一吹,作飞灰散尽! ‘韩云飞’头顶斗篷、身上衣衫忽忽转化。 与先前别无二致。 这时,季长林向掌门师兄汇报完毕,也转过身来,正好看到‘韩云飞’定定地望向自己这边。 他内心不禁打了个突。 有种做贼被抓了现行的忐忑感。 以为被韩云飞听到了自己与掌门师兄的交谈。 但他旋即反应过来:神魂交流乃是极其隐秘之事,韩云飞有多大能耐,能听到自己这个外景境修行者与虹化境师兄的交谈? 他放下了心,向‘韩云飞’露出一个笑容,道:“师侄,可是将药力炼化完了,伤势好些了没有?” 待会儿便将你镇压,炼化神魂,我也得一点好处! 季长林内心暗暗转动险恶想法,接近‘韩云飞’身畔,手掌似随意地搭向对方尚完好的那个肩膀上,意图先发制人,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住‘韩云飞’,好行掌门师兄交代给自己的大事! 啪! 他手掌实实在在搭在了‘韩云飞’肩膀上,面上一喜,正欲催运真元,封住对方周身孔窍,却见韩云飞转过脸来,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师叔,我好多了。 不仅恢复了伤势,还新长出了一只手呢……” “师侄说笑了……”季长林呵呵一笑,暗想这师侄都死到临头了,竟有心思与自己开玩笑,然而他一句话未说完,眼珠子就瞪得滚圆,“什——什么?!” 只见韩云飞那被斩去手臂的肩膀上,肉芽疯长,骨骼如竹节般生出,筋脉缠绕,肌肉牵拉。 不过转瞬之间,就真生出了一条全新的手臂! 并且,‘师侄’新长出的手掌五指还在不断裂变,生出更细小的手臂、手指,不断裂变,顷刻间化作了磨盘一般大! 那每个手掌中心,俱生出一张韩云飞笑眯眯地脸。 与季长林对视,轻声道:“师叔,你看我这新手臂如何?” 261、先天一气擒拿大手印(求订阅!) “师叔,你看我这新手臂如何?” “师叔,你看我这新手臂如何?” 每张脸孔都在发出同一个声音,无数道声音汇成潮流涌入季长林耳内,直叫他昏头涨脑,心胆被这般诡异恐怖之景象骇得差点裂开,惊吼道:“你是何方妖魔? 你不是我师侄,你是谁?!” “师叔莫非是眼花了? 我不是你的师侄,又能是何人?”顶着韩云飞面孔的神秘修行者轻轻笑着,他的那条手臂依旧在不断裂变异化,在脑后团聚,肉指互相叠合形成一个圆形轮盘。 轮盘之上,每一道指纹、每一张人面都互相拼凑着,形成了一副诡异图景。 图景正中,一尊水牛头颅、三只眼、戴着五骷髅冠,周身盘绕赤红火焰,手腕脚踝皆有长蛇缠绕的站在一头水牛背上,那水牛脚下,有尸山血海、无数衣衫褴褛的人类跪伏嚎哭! 刀山油锅、血河尸磨、铜柱蒸笼! 整副图景带给季长林以极大震撼,令他心神狂震! 这是什么妖魔?! 纵然天一道恶事做尽,尊奉蜈蚣为本宗圣物,传下种种邪异法门,但季长林自问也从未见过图景中那般恍若地狱的景象! 他心胆俱裂,惊叫着欲要后退。 一退步即发现,自己搭在‘韩云飞’肩上的那只手掌像是被牢牢黏住,根本难以脱离! “师叔,我来了结你我因果。” ‘韩云飞’诡笑着,从裂变出的手掌里分出一条来,忽忽扣向季长林的头颅! 这条手臂在抓向季长林头颅的过程中,仍在不断裂变分化,不断生长! 此次季长林看得清晰——妖魔裂变的每一条手臂上,都有灵韵不断点化出一个个穴窍来! 此魔在这一时间裂变出的手臂足有数百条。 每条手臂皆有灵韵点化孔窍! 其自身该得蕴有多么雄厚的灵韵?! 莫非是先天教高人? 据传先天教高人敬奉‘天’、‘地’为正神,真传弟子所修真气,皆是不同类的先天真气,他们所蕴灵韵一定极其丰厚! 不对! 先天教乃是正道大教,门中纵有蝇营狗苟之事,想必亦不会显化这般恐怖邪毒之图景! “你是谁——” 季长林狂喝出声的同时,鼓动全身真元,猛然吐出了舌下飞剑! 但见一抹乌光贯空,猛然间打在那朝自己包裹而来的手掌之上! 当! 飞剑刺去,只爆发出一点火花,即没了生息,消失无踪! 同时,‘韩云飞’的手掌彻底包裹了下来,包裹住了季长林周身,如一朵花的花瓣般片片合拢。 片刻后。 ‘他’的手掌倏然回收。 背后以肉指叠合成的恐怖图景迅速收缩。 收回变作正常模样的手掌中只留一柄飞剑,季长林却影踪全无,连一块皮膜都不曾留下。 ‘韩云飞’的面孔与身形再度变化。 身高更似韩云飞那般高大匀称。 眉目却如季长林一样,渐变得普通。 无人会再认出他是谁。 ‘他’将手中飞剑送至嘴里,咔嚓几下咀嚼下肚,随后眉毛一挑,忽然化作一道虹光,倏忽消失无踪。 就在此‘人’离开不过二三个呼吸之后。 两道虹光先后投至此地。 落地化作一木钗布裙,头戴白纱斗篷,脚踩一双青色绣鞋的女子,她身上有着幽幽茶花香气; 一为佝偻老者,看其面目,却正是先前放出虚空大手印援手王安的那位老者。 老者手掐印诀,背后飞出一道苍青色虚空大手印,在四周抓掠了一番,无伤草木尘泥,不改此间环境分毫,却抓摄来了一些似有似无的气息。 晋身虹化之境,从前种种气兵尽皆化虹,肉身甚至亦会渐渐变得轻若无物,似如虹光,神魂更得肉身养炼,飞天入地,盘桓虚空,其中佼佼者不惧天罡雷电,风火霜雪更难损伤其分毫。 此时,便可以自身真元配合得天地妙理的符文法咒,日夜祭炼,得一道‘擒拿大手印’。 说是大手印,其实亦不必拘泥于手掌之形。 只说此法门效用,可以拘魂拿魄,可以搬石调水。 与敌相斗,一念动,更可掠敌之精气真元,包罗天地诸气,合为己用! 擒拿大手印亦有高低之分。 最上为‘先天一气擒拿大手印’,号称无物不拿,无物不擒,万物皆在手掌包罗之间; 其下为‘一气擒拿大手印’,似虚空大手印便属此类。 再次就是‘擒拿大手印’,天蜈探神大手印处在此行列之中亦属于中下之品。 而今老者便以虚空大手印抓取来了此间残留的一些气息。 这些气息是最近一二日内或鸟兽、或路过此地的人类留下,原本需要极高明的手段才能收集得到丝毫,却被虚空大手印皆擒拿了过来。 老者再掐镜玄印,一指那大手印抓摄的诸般气息。 诸气息即变化起来,形成一个个模糊的形影,并在他真元灌输之下,那些形影逐渐清晰起来。 熊罴曾于此地追逐一只梅花鹿,梅花鹿侥幸逃脱; 一伙鬣狗妖再此间追杀一重伤修行者,此后不知所踪; 一老一少两修行者剑光按落于此,显化出了季长林与韩云飞的面目。 二人于此间一切活动皆在镜玄印点化之下显现。 只见韩云飞闭目炼化丹药,季长林转去了树后握着传音玉符传信,不多时韩云飞起身去寻季长林,看到季长林在树后传信,不禁神色莫名。 再然后,季长林走出了树后,笑着与韩云飞招呼,一手搭在其肩膀上,正在此时,异变陡生! 不知季长林与韩云飞说了什么,韩云飞忽然满面愤怒,陡然间掐动剑诀,放出一枚飞剑直贯季长林胸口! 季长林想是早有防范,立刻运转法门挡住。 他亦口吐飞剑,直射向韩云飞面门。 飞剑霎时贯穿韩云飞眉心,韩云飞就此毙命! 但同时——韩云飞不知何时有召出了一柄飞剑,被其灌注通身真元,忽忽绕至季长林背后,一剑贯穿了季长林的胸膛! 两人双双殒命! 一伙鬣狗妖走来,欢天喜地地拖走了尸体,拿走了飞剑。 一头熊罴摇头晃脑地经过,舔舐去地上遗留的血迹,在此间休憩了一阵,又慢吞吞地离去了。 262、一切有情,如我无异(求订阅!) “主人,天一道那两人果然来过这里。” 老者将镜玄印演化之情景展现给女子观览,不动声色地看了女子一眼,低声道:“此二人起了内讧,竟至双双殒命,沦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看来那位小友气运深厚,却不必我们再跟踪出手解决后患了。” 女子面孔被白纱遮着,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反更为她增添一分幽然飘渺的气质。 她目光扫过老者化现出的情景,轻声道:“我是先天教弟子,做事不能失了本教体面。 追踪袭杀两个小小妖人,这样事情,本就是减损本教颜面的。 我若只是想杀此二人,就不必刻意将你召回,直接令你堂堂正正诛杀他们就是。 当时不杀,现在却暗里追杀,周伯伯,你还以为我是在替他收拾手尾吗?” 老者垂首而立,没有吭声。 显然是默认自家主人有心替茶馆那所谓‘神化府行走’收拾手尾。 那所谓神话行走虽修有阳五雷真气,但在他这样先天教出身的老仆眼里,也不过是泛泛之资。 主人何必令自己专门同其打招呼? 还要出手替其挡下一桩灾劫。 女子见老仆如此神色,便知其心中所想。 她幽幽叹息了一声,不知因何缘故,声音忽转得柔和了许多:“他不必我出手帮他,也能自行解决茶馆之事呢。 其实是我自作主张了。” 声音里蕴着淡淡的怀念惆怅,却不知从何所起。 老者皱了皱,终于还是没忍住,出声道:“依老奴来看,那位神化府出身的公子修成了阳五雷真气,能与外景境修行者对杀不落下风,他这个年纪,这般修为在多数修行者中都可称不凡。 但当时那一众天一道修行者以气脉相连之阵势,使彼此同质真气融合变化,推运形成的乃是虹化境方可施展的‘擒拿大手印’。 那位公子纵能与外景境修行者对杀,但想与虹化境神通对抗,老奴觉得,他的阳五雷真气只怕是抵挡不了的吧? 那位公子若想以其相当于外景境的修为,抵挡得住天一道擒拿大手印,真元品佚须在‘明品’才行。 阳五雷真气,只在‘通品’。 若是正一道张天师亲子的‘阴阳同炉真气’,或是星神宗掌教首徒的‘周天星神真气’,都位列‘元品’,想来应付天一道的擒拿大手印,便易如反掌了。” 老者一番引申,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带到了正一道与星神宗门下俊杰身上。 女子听着他说话,微微颌首,侧脸看向他。 朦胧白纱里显出一张素净瓜子脸,秀眉之下,一双杏目静静盯着老者,内中似无情绪,天道运转,变化沧桑却又像是尽蕴在那一双眼目里。 她微笑着开口道:“周伯伯,你在教清儿做事么?” 老者目光触及女子眼神,猛地打了个哆嗦,垂首战战兢兢道:“奴不敢!” “你我主仆一场,下次不要这样了。 以免伤了体面。”女子微微摇头,转过脸去,声音静定,一如从前,“正一道、星神宗送你的礼物,你尽快给他们送还回去。” 老者闻言,心中又是一惊。 想及自己所行所为皆在主人一双眼目洞见之下,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苦涩,同女子说话的语气更恭敬了些:“奴一定照办。” “周伯伯,我所言自有我的道理。 你可以不信,但道理就是道理。 摆在那里,不会因人质疑而消失的。”女子向身前幻化一幅幅景象的虚空大手印轻轻推出一掌,“譬如追踪天一道此二人。 我非因神化府行走之故才如此,此中另有蹊跷。” 她一掌推出,一种玄之又玄的真气破体而出,投入了‘周伯伯’显化的虚空大手印之中。 虚空大手印再生变化,由苍青色泽变得近乎无色透明。 手印受诸般元气周流来去,不增不减,似动非动,像是随时可以化作天地元气消解去,又如金石一般耸立虚空,永恒不朽! 受此手印加持,那显示着韩云飞与季长林二人种种图景的气息忽然崩解,糅合成了一团。 追逐猎物的熊罴不见了。 闻着血腥味奔来捡尸体与飞剑的鬣狗妖无影无踪。 唯有季长林与韩云飞二人隔‘空’对杀——他们的身影像是处在不同时空,却被人以诡异手段拼合到了一起,交汇成了一段因果! 二人双双殒命! 一道至黑至暗的形影从拼合的因果线中一闪而过! “承你之因,灭你之果。 令一切有情众生,皆如我无异。” 看到手印呈现出如此诡异的情景,女子喃喃自语。 老者纵然已是神魂虹化的大修行者,但见识比之女子实际远远不如,不知此种情形代表了什么,直觉得有存在竟然能拟化出他者的气息,迷惑自己的镜玄印,实在匪夷所思。 须知一个生灵散发而出的气息,源出于神魂,除非是修为至高深处,神魂都发生了变化,才可以随意改易,否则休想变化,更不提一人演化出许多他者的气息来了。 这种事情本就不应该存在! 今时若非女子比老者修为更高一筹,所修法门更为殊胜,只怕难以浮现真实情景! “主人,这是怎么一回事?”老者心下震惊,对主人的实力又有新的认识,再不敢妄自揣测她意,恭敬问道。 女子手掐印诀,眼前诸般景象连同那似融于天地元气中的手印尽数消散。 她轻声回道:“有大日宗僧人来了。 他与天一道那两人相融了。 此间有地狱道气息流杂,其人应修有大日宗四大护法法门之一的‘地狱主法门’,实力强横。 你将此事悄悄透露给星神宗、正一道派来的人,不要漏出痕迹,不要叫他们知道消息是你,是先天教送出去的。 他们曾与大日宗共同覆灭了大禅寺,想来会有共同语言。” “地狱主?”老者闻言面色一喜,跟着道,“那岂不是—— 奴这就去办!” “不必抱有太多期望。 大日宗的地狱道,与本教所求之地狱道,截然不同,大相径庭。”女子摇了摇头,示意老者放下那点期望与幻想。 老者明白过来,点头称是。 263、金色羽毛(求订阅!) “灵韵……” “灵韵的香气……” 夜色下,绿柳镇民居房屋轮廓隐现,偶见零星灯火。 似韩云飞、似季长林、又二者都不像的男人站在一处山岗上,望着下方的镇子,口中发出陶醉的声音。 一种冲动在他心底不断激荡着,催使着他想要做出行动。 此时,他鼻翼耸动,面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他们原也已经守在了这里? 真好,真好……” 男人身形忽忽融化,化作一道黑光,投入黑暗里,不多时就落在了一座民居之外。 这座民居院落以筑土墙围拢起,低矮的院墙遮不住内中景象。 只见一道晾衣绳横过半个院子,院角一头极壮硕的大马默默立着,一双眼睛不时扫视四周,透着些不同于凡马的灵慧与狡猾。 它目光扫过了门外,却似未看到那里立着一道身影。 然而那道身影却在饶有兴致地看着它:“有人先我一步来过这里了…… 但他还在。” …… 主堂卧房里。 姜婶将温热的羊奶一勺一勺地喂给了怀中婴儿,一边喂一边轻轻地道:“慢慢喝,慢慢喝。 这次咱们家住进了一个好心人,给了为娘好些钱。 足够你喝一二年的羊奶了……” 她轻轻说着话,怀中的婴儿便咯咯地笑。 待孩子喝完小碗里的羊奶以后,她把孩子放在床上,转而去收碗和勺子。 这时,婴儿忽然大声地啼哭了起来。 姜婶收去碗和勺子,慌忙坐到炕上,抱起孩子轻声哄道:“怎么了?没吃饱吗? 娘亲一会儿再给你热一些好不好? 不哭不哭……” 然而婴儿还在啼哭不止,稚嫩的脸上显出一种有些恐惧的表情。 母子连心。 姜婶顿时意识到了什么,抱着孩子起身向窗外看去…… —— 烛火幽幽。 王安盘腿坐在土炕上。 身前摆着小山般的一堆杂物,旁边还随意丢着十余个储物囊。 这些就是他镇杀天一道修行者之后,所得的全部战利品。 没有一样对他有助力。 他从那堆杂物里挑拣出了符咒、养气恢复的丹药以及可用作冶炼打造兵器的矿石等物,收进芥子环内。 预备等回去以后,丢进神化府府库,供府卫们取用。 其余之物则随意找了个储物囊装起,也收进芥子环内,之后在悬济府上架出售,标价五百善功。 他从前并不重视善功,对善功利用极少。 但与熊山君、白驴仙多交流过后,兼之前段时间又从销售武道炼窍法门的那位前辈修行者那里,得悉了‘天蛇射息功’就存于悬济府内,便存了积累善功,兑换‘天蛇射息功’的心思。 他如今所剩善功还有将近三千。 凑集五千善功并不困难。 ‘天蛇射息功’据那位前辈声称,虽不在天下修行者第一档炼窍法门行列,但也能位列第三档。 炼开周身三百六十窍穴,真气于周身盘绕周流,化为天蛇。 凡是能炼开比自身窍穴多的法门秘籍,不论武道仙道佛道,王安都想阅览阅览,取长补短。 做完这些,王安又无事可做。 与那位武道前辈约定时间还有两日。 他百无聊赖,便想着出门练一练拳法,把镇子周围巡视一番,未想此时心神间突现一个柔柔女声:“哥哥,哥哥……” 嗯? 听得这个声音,王安一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妹妹’淑儿苏醒过来了。 他不禁有些头大。 淑儿其实在铁刹山帮了他的大忙,他已知这与自身并存的精魂并无恶意,反感也就少了许多。 无奈淑儿不知是经历过什么以至神智错乱,或是因他吞噬了邪河神权柄的缘故,对他甚为依恋,一直将他当做是‘哥哥’,每逢清醒之时,必宣示要嫁给他。 淑儿继拿到铁刹山蟒蛇鬼仙‘柳雨秀’的分魂之后,便多数时间陷入沉睡,王安也很是清静了一段时间。 没想到她此时会苏醒过来。 她又想做什么? 淑儿并未在王安身畔显形,柔柔声音一直在他耳畔诉说着:“哥哥,外面有好香好香的气息…… 和当时那些赤甲兵丁身上的气息一样。 他也有很硬很硬的壳,哥哥你去捉住他,让淑儿炼化了吧……” 好香好香的气息? 和赤甲兵丁身上的气息一样?! 赤甲军! 王安听着淑儿所言,瞬间回想起‘无头尸案’背后隐情——此案疑因一伙‘异族’赤甲军掘开河流阻挡卫国王师讨伐,诛杀竹泉驿逃难百姓填井。 民怨与河神之怨合汇,催生出了一尊大妖魔。 他对‘赤甲军’印象极其深刻,记得在幻境中有河边村村民扒下一个赤甲军士卒的兜鍪,显出一张布满鳞片和羽毛的脸! 确是异族无疑! 如今,淑儿竟说闻到了和那些赤甲军一样的气息? 那群异族销声匿迹数十百年,而今终于又在绿柳镇显身了? 王安心中霎时警惕起来,跳下土炕,落地无声,极力收敛着自己的气息,周身精气奔流汹涌,接着慢慢推开了屋门—— …… 接连吞噬韩云飞、季长林的男人站在门外,一手按在了门板上,身形逐渐化作透明。 正要越过闭锁的院门,直直踏入院子里。 忽然心中有感。 一种叫他毛骨悚然的气息忽自院落右侧的一间厢房内传递了出来! 他双眼瞳仁刹那间化作紫黑二色重瞳,看向那座厢房上空。 直见虚空中有片片灿金羽毛飘飞,这些羽毛俱由天地元气凝合,在那座厢房上空飘荡不休! 男人感应着羽毛内蕴的气息,忽然收回了推向门板的手掌,化作一道黑光融于夜色里,刹那消失无踪! 王安推开房门,走出小院。 院外土路上空无一人。 他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目力在黑夜中依旧不受阻碍,但也只看到了周围的民居,感应到一些并不算强大的修行者气息,未见到如赤甲军那般的‘异族’。 “淑儿,你看错了。” 王安在内心同淑儿说道。 淑儿很是失落:“哥哥出门太慢了,已经让他跑啦……” 王安未与她争辩什么,摇了摇头,又转回了房屋。 他拳意精神外放,都不曾注意到主卧房窗棂前,姜婶正抱着一个婴孩,亦在默默注视着院外景象。 “没什么。 没人能抓走你。 睡吧,睡吧,我的儿……”她抱着婴孩,低声呢喃,坐回了炕上。 264、授人以渔(求订阅!) 翌日。 天光放亮。 姜婶家院外就响起了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 正在灶房里烧火的姜婶连忙起身去开门,木门一开,就看到了守在门外难掩脸上忐忑神情的茶馆掌柜与其女小玉。 茶馆掌柜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小玉脸色泛白,豆芽菜似的站在那里,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姜婶。” 小玉低着头,向姜婶微微蹲身行礼。 茶馆掌柜亦露出了歉意的笑容,递过去一篮鸡蛋、食盐等日用之物,开口道:“姜家大嫂,敢问那位神化府的大人可是住在此地?” 神化府? 姜婶犹豫着不敢去接茶馆掌柜所赠之物,听其所言,稍稍转念就反应过来,她依稀记得那位壮士曾与张秀说过,邀请张秀加入神化府,为其驱使。 她连忙点头道:“是,是住在这里。 妾身去给你叫人。” “这些东西大嫂子收下吧,都是日用所需的东西,也不值几个钱。”茶馆掌柜面露喜色,赶紧把那一篮子东西又朝姜婶送了送。 数十颗鸡蛋在篮子底铺着的稻草上摇摇晃晃,让姜婶十分想伸手接下,又怕因此沾染了祸事。 她自家的孩子对鸡蛋、羊奶这些东西,可稀罕得很。 “收下吧。” 这时,一人推门走出了厢房,见状同姜婶招呼了一声。 姜婶闻言转头,看到王安之后,忙‘哎’了一声,赶紧向茶馆掌柜答谢,顺势接下了那一篮子鸡蛋。 王安定定地看了姜婶一眼,眼中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金光。 之后收回目光,看向来访的茶馆掌柜父女。 小玉不敢看他,低垂着脑袋,也忘记了爹爹之前嘱托自己的话,一时间愣在原地。 茶馆掌柜连忙拽着小玉上前,跟着向王安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恩公!多谢恩公救我们父女性命。 若非恩公仗义出手,我父女二人只怕难逃妖魔毒手! 多谢恩公救命大恩呐!” 王安垂目扫过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父女二人,忽生出心血来潮之感,侧目看去,就见一旁的姜婶匆匆垂下脑袋,避过了自己的目光——她方才亦在悄悄打量王安。 他心念转动,未再与姜婶有任何交流。 向父女二人问道:“约束妖魔,使之不扰百姓本是神化府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不过,你二人怎么会想到来寻我?” 茶馆内有洗去凡俗百姓记忆的符咒存留,这父女二人一直处于符咒影响之下,本不该记忆起昨日之事才对。 但他们偏偏记得昨日之事。 说明符咒出现了松动,或是符咒已被人收走了。 王安料想父女二人并不知此中内情,但他们二人所言依旧能为王安提供一些线索。 “昨日,昨日您走了以后,茶馆里那些、那些妖魔便对您议论纷纷。 有人提及了您居住在姜婶这里,小人就悄悄记下,今日冒昧叨扰,还请大人恕罪!”茶馆掌柜连忙回答道。 “无妨。 我本也没有隐藏行迹。”王安摇了摇头,将二人扶了起来,引到院角坐下。 他与玄悲商定之策便是自己拟化一个神化府行走的身份,行走在明面上,而玄悲则带着墨云与石发隐在暗处,随时援手于他。 近几日王安屡屡镇杀妖魔,有心人早已探知到他的住处,却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他想问二人的并不是这个。 王安接着道:“那些妖魔今日可还有再去茶馆相聚?” “不曾来了,不曾来了。”茶馆掌柜连连摇头,道,“自恩公昨日教训过一些妖魔以后,他们想是被吓破了胆子。 今日小人开张至今,都不曾见有一个妖魔前来。 就算偶有几个客人也是镇上的百姓,都是熟面孔。” “原来如此。” 王安明白过来。 必然是昨天那些修行者、妖魔离开之时,顺便就收走了符咒,茶馆掌柜父女自然也就未再受影响,保留了昨日记忆。 保留记忆,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他看向垂头不语,神色恍惚的小玉,以及被茶馆掌柜满脸堆笑奉上来的丰厚礼品,道:“事已解决,那些妖魔多半不会再拿你家茶馆作为据点了。 你们可以放心回家去。 这些礼品也一并拿回去吧,我留之也没什么用。” 茶馆掌柜面色一滞,小玉更是抬起头来,惊恐不安地看着他。 两人都讷讷不敢言。 王安见此,疑问道:“怎么了?” “大人!” 茶馆掌柜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小玉跟着就朝他跪下。 父女哭作一团。 好一会儿,茶馆掌柜才断断续续地说明了此行的真实来意:“大人,小人一家被妖魔所困,大人今在绿柳,能护持小人一家一时,然若大人离去之时,小人一家又该如何自处? 那伙妖魔已知昨日事有小人爱女参与其中,未来难保不会来向爱女寻仇——小人惶恐难安! 特来拜见大人,请大人垂怜,把我家小玉收进您家中,或做个奴婢,当个丫鬟,每日替您洒扫烧饭,给您更衣暖床,只求大人保全她一条性命!” 说着,茶馆掌柜又砰砰砰连向王安磕了三个头。 小玉抱着他的父亲,亦哀哭不已,令人见之不忍。 一旁的姜婶都忍不住抹了好几回眼泪。 她有心想帮这对父女言语几句,又觉得自家有何资格在壮士面前替这对父女说话?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王安张了张口。 茶馆掌柜所言确实实情。 神化府威名在时,绿柳镇或免遭妖魔祸害。 可若自己一旦离开,难保不会有妖魔垂涎他们体内所蕴灵韵,对他们痛下毒手。 那时哪个又能护住他们? 此地乃是北郡辖地,自己以南郡神化府行走身份插手此间事,已有僭越之嫌,此位不正,又如何能长久扎根于此? 自己纵然出手,能带走小玉一人,能带走茶馆掌柜一家,又如何带得走小镇数千百姓? 况且,小镇百姓都不知他们已身处险地,随时可能被妖魔夺去性命。 他们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哥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何妨教授他们自卫之法?” 脑海里,淑儿柔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265、神而明之(求订阅!) 王安闻言一愣,即在内心反问:“如何教授? 我一人能否教授得过来几千人武道拳法尚且不说?他们又是否肯为未在眼前的危机下心思勤学苦练?” “哥哥只要神魂显圣,即能直接于他们脑海中刻印拳法,他们自知此事关键,会下意识勤练拳法的。” “显圣?!”王安心头一惊。 他的拳意精神已至‘生光’层次,向前一境,即为拳意精神巅顶境界‘显圣’! 如何使拳意精神显圣?! “化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 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若能神而明之,既可拳意显圣。”淑儿藏在王安的神魂之内,悠悠说道。 “神而明之?” 王安微微皱眉。 洞察自性流通之本质,明见事物运转之原理,即是‘神而明之’。 淑儿沉睡以前,从不曾提到过这些东西,苏醒之后便突然对这些玄奥之理尽都通悉,她自身又生出了何种变化? 她的身份真是河边村庄里的一个凡人小女孩? 拳意显圣之境,修成之后会有何等奇异变化,拳意经上都不曾记载,或许那位武道前辈对此有所了解,明日夜间是他与我约定相见之时,届时可以询问于他。 他或许了解更多。 淑儿这时笑嘻嘻道:“如若哥哥昨夜抓住了院子外的那个异类,让淑儿炼化了他的神魂,哥哥得其气息,也可以踏入显圣之虚境。 到时就能稍稍运转显圣境的神通啦。 可惜哥哥太笨了,等你出门,那异类早已逃之夭夭……” 昨夜莫非真有与赤甲军气息相类的异族藏匿于院子外? 淑儿数度对王安提及此事,他已意识到那个‘异族’或许真的存在,并且以自己的拳意精神,难以照见这异族的气息形影。 一如姜婶和她的孩儿一样! 若非淑儿昨夜提醒了王安,他都不知道,姜婶竟真的有一个小婴儿,只是两者都非凡类! 这样推算来,那异族来此的目的,多半是为了图谋姜婶与她的孩儿。 茶馆掌柜和小玉见王安皱眉看着自家,小半刻时间都没有说话,不禁心中忐忑不已,以为这位神化府大人是看不上自家小玉的姿色,连收她进门做丫鬟都不愿。 他神色灰暗,垂头不敢言语。 小玉睫毛颤动,经历昨日事后,她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昨日事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 父女俩都沉默着。 王安已回过神,开口道:“某为神化府办事,生死系于一线之间,暂无立业安宅之念。” 此言一出,茶馆掌柜神色更加灰暗。 小玉深低下头去,鼓起勇气要开口感谢王安救过自己一命,准备与他告辞。 这时,王安又道:“不过某奉命来此,正需要有人作为耳目,代我勘察此地世情,先前本选中了张秀,准备召他加入神化府做府卫。 不过后来知他品行不端,难当此职。 你可愿令爱女加入神化府做个府卫? 入我神化府,可得拳法相授。 勤学苦练,下心思钻研,亦能有一番成就,保护自身也就不在话下。” 茶馆掌柜本觉得前方已是绝路。 未想柳暗花明。 神化府大人虽不愿收爱女做丫鬟,但也给指出了一条活路。 只是——若进了神化府做那府卫,学什么拳法,自家女儿岂不也要如这位大人一般,生死系于一线之间,更叫自己战战兢兢,夜不能寐? 其还在犹豫。 小玉已抢先磕头:“小玉愿做大人耳目,愿为神化府卫,请大人收下小玉!” “善!” 王安点了点头,跟着道:“既然如此,我可传你一套武道拳法‘长虹贯日拳’。 你回去之后勤加练习。 每日晨间过来报道。” “是!” 小玉连忙应声。 之后,王安就将这套拳法当面传授给了小玉,并告知于她,镇上若有想修习此拳法之人,亦可由她代为教授。 如今王安拳意无法显圣,能为绿柳镇百姓所做的不多。 只能徐徐图之,走一步看一步。 …… 一二日时间忽忽而过。 两日来,姜婶家院门前已聚集起十一二个少男少女,每日清晨黄昏都嘻嘻哈哈聚集于此,一道与黄小玉习练‘长虹贯日拳’。 他们没有黄小玉那样的经历,不知危险就潜在镇子各处,甚至就在自己身边,练拳只觉好玩,肯下苦功夫的没有几个。 王安亦知此事难以一蹴而就,也就暂时听之任之。 此日黄昏。 少男少女们嬉闹着四散去。 小玉独留在姜婶家中,向王安请教了一些拳式变化之理,得到王安一一解惑后,满足地离去。 她才练了两日拳法,暂看不出有何长进。 但武道本只要勤恳钻研,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就一定能有所收获。 小玉如今习武劲头不错,肯下苦功夫。 王安对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目送小玉离开,王安同到灶房里烧火预备做饭的姜婶说了句:“今天不用留我的晚饭,我在外面吃些。” “诶!” 姜婶连忙应声,擦着手从灶房走了出来,语气恭敬地向他问道:“壮士今晚不在家住吗?” “或许要很晚才能回来。”王安回道。 今夜是那位武道前辈与他约定好的日子。 姜婶听言,脸色一紧,看王安转身走进卧房里,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王安再从屋里走出来,将两枚玉符递给了姜婶:“这两枚玉符你且收藏好,有护身之用。 近日来绿柳镇越发不平静,若有妖魔为祸,凭此或可以躲过一劫。” 看着王安手里的两枚玉符,姜婶微微一愣。 旋即还是将东西接过,垂头感谢道:“多谢壮士。” 目送王安牵着马离开了院子,身形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之后,她闭锁了院门,又不放心地搬一些柴垛重物堵在门口,方拿着两枚玉符走进了自己的卧房。 土炕上,婴儿睡得香甜。 姜婶不时低头看看手中的两枚玉符,不时又抬头看看婴儿,口中喃喃自语:“他是已经知道了? 还是一个巧合?” 与此同时。 王安驱马行在林荫小道,正与脑海中的淑儿交流着。 “若是那夜的异类再次折转回来,哥哥的两枚护身符只怕难以救下她们性命呢……” “护身符遇到异常可发出警兆,我收悉后会立刻赶回。”王安道,“只是我当时遇到她,住在她的家中。 这是冥冥之中的指引,还是纯属巧合? 亦或是姜婶故意为之?” 266、解惑(求订阅!) 月上梢头。 双驼岭万籁俱寂。 密林间被清出了一块空地,一堆篝火在空地上燃起。 胡子拉碴,道袍上满是污迹与补丁,身背桃木剑,看不出具体年龄的邋遢道人与一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黑衣青年围篝火而坐。 青年不时转动着火上的烤架,一只肥兔被炙烤得直冒油脂,不时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青年正是王安。 他既诚心向邋遢道人请教武道修行之理,自然不会再掩藏自己真实面目,此为示人以诚。 不久后。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邋遢道人忽睁开眼目,道了句:“火候到了!” 恰逢王安取下烤架,撕下一只冒着热气的兔腿给他,他嘿然笑着,伸手接过兔腿,几下就吞吃进肚。 “有酒没有?” 看着王安将肥兔分割成小块,铺在荷叶上,邋遢道人内心甚觉熨帖,当初预备选张秀做弟子继承衣钵时,可一直都是自己勤勤恳恳给张秀那厮熬药煲汤,只为了能叫对方跟随自己学拳。 自己何曾受过别人这样照顾? 旁的不说,眼前这小子至少在这一点上,比张秀强出太多。 王安笑着道:“自然是有的。” 他手腕上的芥子环白光一闪,即取出了一坛好酒,又手掌一翻,拿出两个陶碗来,满上酒水,同邋遢道人喝了一碗。 邋遢道人连喝了几碗酒,更觉心中舒畅,又念及张秀那厮,就向王安问了一句:“我记得张秀说要去投入你神化府门下,他可去寻你了?现下情形如何?” “张秀已被我毙于拳下。” 王安放下酒碗,神色平静地回道:“他心思本不在武道拳法之上,更倾慕于修行法门。 在茶馆中,旁人以赠其修行法门为由,令之殴杀一普通民女。 其毫无犹豫,直接对那民女痛下杀手。 此一切被我尽收眼底。 自然不能留他性命。” 邋遢道人初听王安所言,心中大为震惊,听他把话说完以后,又觉张秀命运虽在预料之外,但却是情理之中。 当时张秀由道人亲自熬煮药汤,淬炼体魄,本已打下坚实武道根基,但受王安这个‘神化府行走’一邀请,立刻舍弃自己的武道根基,拜入神化府门下。 未在神化府得到心慕之修行法门,便又调转方向。 如此见异思迁,心志不坚,纵然有武道天资,成就也是有限。 “为得修行法门,欺凌弱小,殴杀民女,有此下场也是必然。”邋遢道人叹了口气。 两人就着烤兔又喝了好些酒水。 酒足饭饱以后,邋遢道人打着饱嗝说道:“你之武道根基甚为夯实,体魄之强横,便在武道繁荣之时,于同境界中亦属凤毛麟角人物。 更修成‘大光明拳’,可见悟性慧根之高,远超同侪。 如今武道式微,走这条路的人已越来越少了。 你我既是同道,我又比你修为稍高出那么一些,你有何困惑?不妨说来,我若了解,可以为你解惑。” 他有心向王安传下衣钵。 但又念及自身天资驽钝,今时成就的武道境界全凭埋头勤学苦练,甚至以毁伤自身为代价方才得来。 若是张秀那样的天资,他来做其武道引路之人却无不可。 但遇上王安这般武道天资堪称世所罕见、无双无对的武夫,由他来指引对方武道修行,只怕力有未逮,甚至可能引其走入歪路。 因此,邋遢道人心下定计,只为王安‘解惑’。 至于‘传道受业’之事,则看王安自己的机缘。 大禅寺就在天阴山脉之内,即将洞开大门,王安的机缘就在寺庙之中。 有他推动,王安与大禅寺无缘也得变成有缘。 “小子修为今已踏入炼窍之境,穴窍打开已有百窍,自觉潜力尚未耗尽,有心想求炼开更多穴窍之法门,不知前辈何以教我?”王安闻言神色郑重,开门见山,拿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已开百窍?” 邋遢道人心中一突。 三日前他与王安交手,当时感觉王安修为尚在炼血圆满层次。 而今三日不见,对方已炼开百窍? 这是何等神速?! 他顿了顿,开口说道:“武夫炼窍秘籍各成体系,虽有诸多秘籍互相之间可以兼容并蓄,但更多的炼窍法门却是互相排斥。 若将诸多炼窍法门尽修于己身,或至己身精气难以流通,淤塞于血髓之间,最终修为止步于某一境界,再难寸进。 你炼开百余穴窍,修成了几门炼窍秘籍? 可有精气运转越发淤塞,如陷泥沼之感?” “小子共修成了三门炼窍秘籍。”王安不知炼窍之境还有这般说法,立刻回答道,“修成三门炼窍秘籍之后,小子自感精气毫无淤塞,反而越发顺滑。 精气流通诸窍之间,相互交融,威能更上层楼。” 王安炼开穴窍愈多,周身精气可周流之关窍便也愈多,精气与龙脉气息、疆良气息、行龙气息周流之间,融合进度也就愈加提升,如此一来,精气品质自然连连提升。 运转起来也就更加顺滑。 他并非与邋遢道人胡吹大气,所言乃是自身实情。 “嗯?” 原本听到王安说其习练三门炼窍秘籍,方开了百窍,邋遢道人内心还颇为懊悔,暗想如此一来,倒不如自己赶快传他一门可以直接炼开百多穴窍的大禅寺秘籍。 但又听他说纵然习练三门秘籍,方开了百窍,但精气运转起来毫无滞涩之感,反而愈发顺滑——此言邋遢道人却有些不信。 其与王安交过手。 见识过王安那等能与自己‘万兽拳罡’相持仍不落下风,甚至隐占上风的精气,知道王安水准如何。 今听得王安所言,立刻就道:“且放出一道精气,你我对掌试试,我会将修为压制于开百窍之境。” “是。” 王安对于切磋对练之事一向来者不拒。 点头应是,旋即体内传出精气流动如潮水般的哗哗声,一掌轰向了邋遢道人! 他手掌漫溢金红光芒,使一只肉掌犹如金铜所铸。 精气耀发,一派赫赫煌煌,霸烈强横之气象! 267、武胎(求订阅!) 邋遢道人眼皮微跳,临时改变心意,悄悄放开了自身禁制,将修为提至开了一百五十余穴窍的境地,鼓发‘万兽拳罡’,但闻虎啸狮咆之音,纯红如血的罡气覆盖铁掌,与王安之手掌对拼一记! 轰! 洪钟大吕般的轰鸣乍起! 一圈气浪以二人为中心,向着四周发散而去。 所过之处百草齐腰摧折,小树纷纷倒塌! 邋遢道人掌上万兽罡气霎时黯淡下去,王安的金红精气缠绕在他的铁掌之下,如刀刃般盘转,差点撕破他的皮膜! “嘶——” 他猛吸一口凉气。 万兽拳罡更汹涌鼓发,终于催开了包裹自己手掌的金红精气! 事实确如此子所说,其虽是修炼了三门炼窍秘籍,方才炼开百余穴窍,但精气运转更显圆融如意,且精气品质比从前更提升了数筹! 邋遢道人苦修得来的‘万兽拳罡’品质亦不及王安的金红精气! 王安眼看邋遢道人掌上再一次浮现那种纯红气息,顿时目现神光,在他的拳意感知内,此种气息更为凝练,具备精气的特质,更似生出了魂魄一般,从本质上要比精气高出一个位格。 “前辈所修炼的这种气息,莫非也是精气的一种?”王安目光炯炯,向邋遢道人问道。 “此为罡气。” 道人随意回道:“待你修至鬼神之境,以肉身五脏镇压五大妖魔,妖魔之精元汇同你自身诸气,久经锤炼,即为罡气。 罡气可与拳意精神凝合,互相辅佐,犹如生出了魂魄一般。” 其对鬼神之境只稍稍提了一下,即转换话题,向王安叮嘱道:“你天赋出众,但武道修持更重持之以恒,不能因自身有天赋就肆意挥霍浪费。 如今你虽修三门炼窍秘籍开百窍,精气运转仍无晦涩。 但亦难保证修第四门、第五门炼窍秘籍时不会出现精气滞涩之情形。 我本有一门‘身光琉璃炼窍经’可以传你。 此法能炼周身一百八十余穴窍。 但方才转念,又觉此法或非你之机缘,传你此法,或许更会耽误了你。 你不必着急,你修有大光明拳,慧根极深。 大禅寺内必有属于你的机缘。 寺内有正等窍、象王经两大炼窍法门,或与你有缘。” 早在道人认出王安所修‘大光明拳’时,他便怀疑道人与大禅寺或有渊源。 如今又听这位前辈说什么‘慧根’、‘身光琉璃炼窍经’、‘正等窍’、‘象王经’一类充满佛意的法门词汇,更叫王安认定,这位道人要么根本就是由佛转道,要么也是一位对大禅寺了解极深,甚至可能观览过大禅寺法门的人物! 他听得道人叮嘱,知道对方是替自己着想。 自不愿拂了别人好意,垂首应道:“武道修行,达者为先,前辈如此教导小子,实是小子的幸运。” “嘿嘿嘿……” 邋遢道人听他所言,心中更是舒坦无比。 其伸手挠了挠胸膛,虚点了点王安,嘿然道:“你小子比张秀那厮不知强出多少倍来。 遇着你,何尝不是大禅——是我的幸事?” 道人大手一扬,道:“我方才看你对鬼神之境似有许多疑惑?不妨说来! 看我能否为你解惑?” 王安顿时面露喜色。 这位前辈既说鬼神境以五脏镇压五大妖魔以后,罡气自生,其必已是鬼神境大成乃至圆满的高手。 有这样一位前辈高手肯为他解惑,王安自是求之不得! 他连忙躬身道:“小子虽武道修行已有不少时日,但困惑诸多。 尤其对鬼神境一窍不通。 何为鬼神境? 何为罡气? 鬼神境,莫非真是武道终极?” “鬼神境从不是武道终极。 只是其后境界,世人多已不知而已。”邋遢道人目光坚定,断然道,“其后有‘武胎’之境,拳有魂,气有魄,乃为武胎! 武胎之后,更有——” 说到此处,邋遢道人言语一顿,脸上露出迷惘困惑之色。 他方才明明记得武胎之后的下一重境界,记得自己亲眼历见过那般宏伟庄严气象的境界,但话到嘴边,却突然将之后的境界忘得一干二净。 纵然脑海里存留有关于那个境界的种种记忆,存有那个境界的恢弘气象,却难用言语描述哪怕一分一毫! 邋遢道人张了张口,努力组织半天言语,最终还是颓然道:“武胎之后的境界,我却忘记了。” 忘记了? 王安闻言一愣。 不知该说些什么。 道人脸上的迷茫困惑不似作假,但他方才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怎么转眼之间又忘记了? “你今只在炼窍境界,考虑那般许多也是无用。 反正只要记得,鬼神之境远非武道终极,武胎亦不是武道尽头即可。”邋遢道人摇了摇脑袋,转移了话题,“所谓鬼神之境,即抵至此境,武夫身如鬼神,拳如鬼神之意。 修行者成就虹化之境,已彻底脱离肉体凡胎之列。 武夫成就鬼神之境,亦非凡人,能化为何种鬼神,炼成何种罡气,全看你所修的五脏熬炼法门,以及所镇压是何种鬼神! 我天资鲁钝,难以参悟本门高妙五脏熬炼法门。 择选来去,只学会一门‘五狱调伏真经’,设五脏为五大狱,分别囚禁‘虬龙’、‘猛虎’、‘雄狮’、‘猎豹’、‘大象’五种妖类于狱中。 终于练成‘万兽拳罡’。 其实‘五狱调伏真经’若能修炼大成,武夫应当修成‘狱神金刚罡气’才是。 而我天资实在太差,便只修成了‘万兽拳罡’。” 邋遢道人毫不在意自曝己短,只为令王安对鬼神之境有更明晰的认知。 王安联想及那日与前辈交手时,其周身纯红罡气漫溢,令其自身亦发生了某种变化,仿若鬼神,顿时对道人所言明白了大半。 身如鬼神,拳如鬼神,意如鬼神! 三者合一,就能彻底蜕变为真正的鬼神! 只是,修行者的虹化境与化为鬼神的武夫,孰强孰弱? “前辈,小子还有一问。” 王安整理过思绪,神色变得郑重,向邋遢道人拱手道。 “问!”邋遢道人一扬手。 268、发菩提心,行菩萨道(求订阅!) 教授这样聪明好学的弟子,于老师而言,何尝不是一个享受的过程? 邋遢道人如今就乐在其中。 他颠沛流离数十年,早年间化名‘无我氏’著书立说,企图以此法传习天下,使世间人人得入武道之门。 结果反被邪魔盯上,只好破家外逃。 此后又历经种种,带过不止一个弟子,但那些弟子不是半路夭折,便是转投了他处,时至今日,竟一无所成! 与往日种种相比,今所遇的王安,何尝不是佛陀给他的馈赠? “前辈,何能拳意显圣?”王安凝视着道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一念悟时,众生是佛。故知万法应在自心——此为拳意显圣。 明心见性是为显圣之根本,发菩提心是为显圣之不二法门!”邋遢道人闻言坐直了身体,对答道。 发菩提心,行菩萨道。 证见众生是佛,方知己身是佛。 此为显圣! 洞察自性流通之本质,明见万物运转之原理。 此亦是显圣! 可知,显圣或为己身化为明镜,映照众生万物! 王安内心隐隐生出一种明悟,更觉成就拳意显圣之境的困难程度,只怕还要超出自己之想象。 他看向邋遢道人,隐含期待地问道:“前辈可已成就拳意显圣之境?” “不曾!” 邋遢道人回答得斩钉截铁。 其自身拳意精神修为只在‘塑神’之境,都不如王安,先前能在王安拳意影响下保持自身,纯粹是拳意与罡气相合,罡气为他的拳意做了加持而已! 之所以会对拳意显圣有所了解,实因这些至理,在大禅寺时,他已听那位送自己出寺庙的师父讲述过无数遍! 王安闻言一时愕然。 随即又释然。 成就显圣之境极其困难,他纵未入门,亦已有感,自知能成此境不仅需要极高悟性,恐怕还要历经世情,照见天地方可。 成就鬼神之境只怕都没有成就显圣拳意困难! 这位前辈纵非拳意显圣强者,但与此境想来也是距离不远。 然而王安焉能想到,邋遢道人的拳意修为甚至比不上他? “拳意精神之修炼,更能反应一人之天资慧根,历经世情得来的种种觉悟。”邋遢道人面不改色,缓缓道,“如能成就拳意精神之显圣境界,单凭拳意精神,几乎不弱于修行者的神魂虹化! 武胎之境,即是要将体魄同拳意精神完全融为一炉。 使自身气息具备灵性,生出气魄! 如能在武胎境以前成就拳意显圣,日后养蕴之武胎亦必极端强横!” 邋遢道人盯着王安,一副我看好你的表情。 王安心潮起伏,一夜之间得到武道前辈的点拨见识,他亦受益匪浅。 与道人目光相对,见其盘着发髻,一身勉强能看出原本形制的道袍,突发奇想,忍不住向道人发问:“前辈一看便知乃是道门中人,但又似乎对大禅寺诸般法门颇为了解。 自身仿佛更修有大禅寺绝学。 这是何原因?” “佛本是道,道本是佛。 何必存此门户之见?”道人随意地摆了摆手,一脸高深莫测,“更何况,大禅寺属禅宗门庭,禅宗乃由佛道合汇演化而来,与佛门正宗尚有区分。 我与大禅寺颇有渊源,大禅寺不存门户之见,授我真法,我方有了这一身修为。” 邋遢道人看似说了许多东西。 但王安细细咂摸,就觉得他其实什么都没说。 “如今诸多势力齐聚绿柳镇,所求无非是大禅寺遗迹之中的某样东西。”王安沉声道,“不知前辈对此是否了解? 可知吸引诸势力齐聚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小子曾在他人那里听闻,大禅寺覆灭非因天灾,而是人祸——有人发现,大日宗曾亲自参与了覆灭大禅寺之事! 大日宗与大禅寺同为佛派,纵有所分歧,何至于覆灭别人道统?” 王安细细述说着。 对面的前辈面庞在火光中显得有些扭曲,或许是被王安这个问题问住,亦或是被勾动了心事,其沉默良久,才沙哑着嗓子同王安说道:“自古以来,兄弟阋墙,同室操戈之事比比皆是。 更何况是两个根本法门不同,甚至大相径庭的宗派? 大日宗不惜覆灭旁人道统,其所求亦必甚大。 其之所求,或许关于大日宗道统之根本,乃或生死。” 邋遢道人似乎对大日宗覆灭大禅寺所求亦并不了解,但他垂目看向王安,神色严肃道:“大日宗僧人非是善类,虽被归于佛门之类,其实与诸多佛寺宗派又相去甚远。 你若遇到大日宗僧人,切记不可与他们多做纠缠。 立时遁逃,才是正确应对之法。” 见前辈如此严肃,王安心中对大日宗更多出几分警惕,点头道:“小子谨遵前辈教诲。 只是,那大日宗僧人,究竟有何特异之处? 如能提前得知,届时也好应对。” 道人再度沉默下去,内心纠结了半晌,才向王安说道:“你只须记得一点,每一个行走于世的大日宗僧人,都并非单独的个体就是。 纵然他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人,但在他那张面孔下,不知又隐藏着多少妖魔鬼怪!” 僧人竟与妖魔鬼怪有勾连?! 前辈所言‘一张面孔下,有许多妖魔鬼怪’应当如何理解? 一人等于一群人?! 王安心头凛然。 这大日宗不似佛门正统,似乎走进了一条歧路。 他联想及那尊需被玄悲以佛珠每日镇压洗礼的大黑天雕像,越发觉得,大日宗好似一口深渊般散发着邪诡阴森的气息! “今之遗迹再出世,不知大日宗僧人可还会出现?”王安低声自语。 邋遢道人抬了抬眼皮:“他们若未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必还要再来一趟的——不过如今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入大禅寺,得需有一把‘钥匙’才行。 否则,便只能等待大道纶音再次响起之时,与诸势力共同进入其中!” “钥匙?”王安闻言一愣。 “需慧根深种之人,可得冥冥之音,与那柄钥匙‘相遇’。”道人看着王安,笑得高深莫测,“其余人等,纵是大日宗僧人,知悉了钥匙所在何处,强取豪夺得到钥匙。 钥匙受了污秽,反会将其引至意想不到之地。” 269、护身符(求订阅!) 夜色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姜婶靠土炕坐着,眼看灯火黯淡,渐将熄灭,忙起身去挑了挑灯芯,卧室内亮光陡增,将她的身影映照在后方墙壁上,随着灯火跳动而拉长扭曲。 她神色忽恍,在卧室内时而踱步,时而坐在炕边,凝视着炕上睡得香甜的孩儿。 如此往复近半个时辰后。 姜婶终于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靠近窗边,将纸糊的窗格戳出一个小洞,透过纸洞观察着外面。 低矮的院墙无法给她任何安全感。 也难遮挡住她投向外界的目光。 她的目光在院墙外来回梭巡着,仔细观察了数次,未见有任何可疑的人物。 “呼……”姜婶轻而缓地吐出一口气。 内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这时,床上的婴儿却忽然醒转,黝黑的眼珠望向她,哇地一声啼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我的儿,乖,不哭不哭…… 没事,没有人过来,娘抱抱,娘抱抱就没事了……”姜婶慌忙抱起炕上的婴孩,温言抚慰着。 以往只要她这样哄睡小半刻,孩儿就会破涕为笑,渐渐睡去了。 今时不知为何,任凭她怎么哄,孩儿仍是止不住地啼哭着。 姜婶心里开始着急,与孩子对视,试探着问道:“真、真要在那呆着?娘把你在那放一会儿?” 她的话一问出来,婴儿就慢慢止住啼哭,白胖的小脸上似是浮现出一抹笑意。 “还真是想去他那儿啊……” 姜婶喃喃自语,为难地看着怀中孩儿。 婴儿见她拧眉不语,又哇地一声开始啼哭起来。 如此反复数次以后,姜婶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用一条薄被紧紧将孩儿包裹起来,抱着他推开了房门,身形一转,忽走进了王安居住的厢房内,将孩儿放在了王安的炕上。 孩儿躺在那座要简陋很多,几无热气的土炕上,却咯咯笑了起来,再没有哭过一声。 见此情景,姜婶心情有些复杂,笑骂了一句:“没良心!” 随即又烧热土炕,为孩子加了一床被子。 之后便站在了门口,同婴儿说道:“我回屋了?” 婴儿只是笑着看她。 她摇了摇头,帮孩子闭锁了屋门,折回了自己屋,越发觉得心神不宁,于是再一次靠近窗前,透过纸洞观察外界的情形。 院外的黑暗比先前更浓郁许多,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门口,一道身影默然而立。 其周身往外散发着宁静祥和的白光,似有照尽无边黑暗的慈悲之意。 他身材高大,面容平庸。 若王安此时在场,或许会觉得此人长得让他有些眼熟。 此人与韩云飞有些相似,再看又会让人觉得其与季长林更像些,但若是仔细观察,多数人内心大概会生出此人与前二者其实一点都不像的想法。 看到这人,姜婶的目光变得惊恐。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惊恐目光,站在院门外的那人忽然仰头——其之脖颈在这一瞬间拉长至了将近一丈! 一颗头颅赫然悬在门楼之上,隔空与姜婶对视! ‘他’面带和善笑容,低声道:“看来今夜只有你自己一个?没人能护着你了……” 话音落地。 那颗头颅拖动着‘他’的脖颈,越过门楼,向姜婶的卧房瞬间穿梭而去! “呀!” 姜婶吓得泪水涟涟,忙将一枚玉质护身符推向了窗户! 符咒顿放宝光! —— “那钥匙莫非不是死物,自生灵性,所以才可以看见他人之慧根?”王安听完邋遢道人所言,惊讶地反问道。 他如今已然明白,这位前辈与大禅寺之关系,只怕不是一句渊源甚深便能概括。 其知悉大禅寺诸多隐秘。 甚至对覆灭大禅寺的大日宗亦有所了解。 或许是大禅寺某位首座甚或是方丈的至交好友也说不定。 更可能亲眼目睹了大禅寺的覆灭! 不然,想要随意进出大禅寺遗迹竟需要钥匙,以及大道纶音还会再度响起这等隐秘消息,这位前辈若非与大禅寺过从甚密,又如何能够知晓? “谁说钥匙必须得是死物?” 邋遢道人依旧似笑非笑、神秘莫测地看着王安。 王安紧皱眉头,由此又生出了更多困惑:“莫非大禅寺高人早知本寺会有此劫难,那具备灵性的‘钥匙’就是寺中高人留下的后手?” “非也。”道人摇了摇头,慨叹道,“多高深的修为才能摆脱因果之困,劫数加身? 如若大禅寺能预知到劫数,何必要等寺庙覆灭才去留什么后手?不妨直接将劫数镇灭于萌芽之际。 遗迹之所以会留下通行其间的‘钥匙’,却是天地造化,因果轮回。 与大禅寺本身并无多少关系。” 从前辈言语之中,王安得到了诸多线索:其一即‘钥匙’是天地造化而成的灵物! 其二则是大日宗未必不知有一道可以通行大禅寺遗迹的‘钥匙’。 大日宗既知此节,曾经参与覆灭大禅寺的其余宗派,或许对此亦有所了解! 如若那些宗派对此不甚了解的话,则可以说明,在覆灭大禅寺的行动中,大日宗占据了主导! 王安心念连转。 此时,他忽然心有所感。 拳意精神一照,即照见一道玉符发着红光,频频放出警兆! 这一道玉符与相赠姜婶的那两枚护身符相连。 此符放出红光,即表示姜婶动用了王安赠送给他的护身符! 姜婶那边遭遇了危险! 先天灵精果然招人垂涎! 王安抬眼看向邋遢道人,口中道:“前辈为我解惑诸多,不吝赐教,请受小子弟子礼!” 说着,他挺直身形,便要朝邋遢道人叩拜下去。 道人对他所言甚为受用,但见他要向自己行弟子之礼,却慌忙侧身避开,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不过是为你解释了一些武道修行常识而已,怎能要你对我执弟子礼?” 行弟子礼就表示其人将对方视作了老师。 不论武道还是修行,对师徒仪礼都看得极重,同样认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 “前辈所授诸多,已然超越武道修炼常识。 晚辈受前辈教诲,行大礼也是应有之义。”王安神色郑重地说道。 270、本来无一物(求订阅!) 王安内心倒不见得多认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样说法,但这位前辈对他着实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解决了他很多困惑,更将大禅寺遗迹之中秘辛——如此干系重大的东西,都告诉了他。 道人虽不曾庄重对待此事,但王安必须要承其之情。 但邋遢道人依旧摆手,对他的大礼拒辞不受,笑呵呵道:“如若认真来算,我只能算是为你指了指路而已。 但如何能真正走上此路,踏入门径之法,我却一字都未透漏给你。 这样罢! 你来日若在大禅寺内修得一二功法,可否奉整个大禅寺为你之尊师?” 奉整个大禅寺为师? 王安闻言愣了愣,之后迟疑着道:“如若奉大禅寺为尊师,可需晚辈做些什么?晚辈可要……削发为僧?” “嗤——” 邋遢道人听他之言,直接笑出了声。 其内心颇多感慨,时下尽作哭笑不得之情绪。 而今自己这个从大禅寺逃出的火工头陀,都已生出头发,转入道门,何须要求别人削发为僧? 道人直接摇头:“却是不必。 天下僧人已然够多,头顶清静,心中不净者亦比比皆是。 哪里需要再多一个僧人? 你若拜大禅寺为师,只需继承大禅寺之愿。” “嗯?” 王安目光一凝:“大禅寺何愿?” 邋遢道人正襟危坐,神色庄重:“为悲苦众生大开武道之门,为他们开出一条生路!” 看来大禅寺亦知,天下百姓受妖魔、修行者之压迫久矣! 为苍生尽开武道之门,未必能叫他们免受欺压,不被宰割,但却将反抗的权力真正交于苍生手中! 这亦是王安内心所愿! “纵未修持大禅寺法门,晚辈亦愿承此志向。”王安含笑说道。 “好好好!” 邋遢道人对王安的回应甚为满意,高兴得连连搓手。 其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犹豫了一瞬,接着道:“大禅寺曾经声势正隆时,都不曾实现夙愿,你也不必着急实现此愿。 若是为此搭上一条性命,就是大禅寺的罪过了。” “晚辈心里有数。”王安点了点头。 他向道人躬身一礼,即道:“晚辈当下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前辈,你我暂先别过,日后再会!” “诶!” 邋遢道人应了一声,接着道:“切记! 倘若遇到大日宗僧人,万不可与之过多纠缠,早早脱身才是上策!” 说话间,其抛给王安一块绿玉,又道:“以后你我可凭此物联系!” “是! 晚辈记住了!”王安点了点头,抛下一句话,“前辈,倘若以后绿柳镇百姓遭逢劫难,还请前辈出手相助!” 绿柳镇百姓会遭遇什么劫难? 道人虽行走天下,饱经风霜日久,却素来是一根直肠子,对于弯弯绕绕的东西根本弄不明白。 他联想不到绿柳镇百姓会在大禅寺遗迹出世之事中,会遭逢到何种劫难。 道人脑筋尚未转过弯来,嘴上已然出声答应:“好好!你若想我出手帮你,只管给我传信即是!” 话音落地时,一匹骏马已长嘶着穿林而来,俊朗青年驱马奔行,化作一道墨光,转瞬间消失无踪! 道人也不知自己所言,对方听到了没有。 他咂了咂嘴,对今日与王安这样青年交谈,意犹未尽。 …… 嗡! 姜婶迎着窗户,将手中护身玉符推向了窗户! 玉符顿放宝光,形成一层龟甲般的纹络,将她护持在其中! 金光灿灿,多少为她内心增添了些微安全感。 然而那人头颅拖动丈长脖颈,脖颈带动身躯,直接冲破了窗户,撞在她护身宝光之上,护身宝光刹那支离破碎,玉符直接化作齑粉,荡然无存! “天地造化之物……” “道韵富集之灵……” “传闻果然不错,大禅寺遗迹生出了自己的性灵!” 一个个或低沉、或尖锐、或阴森的声响在姜婶四周响起,飘忽不定。 她身形跌倒在地,明明感觉肉身仍处于自家卧房内,但神魂却不受控制,被一层层莫可名状的诡异壁画包围着,拖曳到了黑暗世界之内! “你是‘钥匙’?” “你通悉大禅寺遗迹的什么秘密?” 随着两句问话落地,似韩云飞又似季长林的男人已然穿着一身金黄僧袍,头戴鸡冠帽,站在了姜婶对面。 他亦不需姜婶回复自己什么,手掌一翻,一杆漆黑似墨玉,又如骨制品的法宝出现在其手中。 这件法宝上开了数个孔洞。 男人将嘴唇凑到其中一个孔洞前,轻轻吹气。 “呜啊——呜啊——呜啊!” 一阵阵似鬼哭,似人类痛苦吼啸的声音就从那件法宝之中猛地传了出来,姜婶听得这阵声音,顿时觉得神魂都仿佛被撕裂开来,一个个念头不受她控制,从她的魂灵里飘飞而出! 那些念头悬浮于黑暗中,渐渐演变作一幅幅画面。 倒塌的佛像,崩毁的佛塔,荒草萋萋,残垣断壁; 齐腰深的长草与藤蔓笼罩了这片遗迹,唯见一个个灰白色的‘影子’树立于茅草之间,似感应到男人的注视,‘他们’纷纷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孔。 每一张脸孔背后,都似乎有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与僧袍男人隔着虚空对视! 咔嚓!咔嚓!咔嚓! 僧袍男人后背脊骨刺穿皮肉,猛然生长、虬结、盘绕,形成一重重轮盘! 轮盘正中,生有三只眼的牛首振发烈焰,头上五骷髅冠抖颤不休,脚下大黑水牛痛苦吼叫。 刀山油锅、血河尸磨、铜柱蒸笼齐齐沸腾转动! 恐怖森然的气息如长河滚滚流泻而来,顷刻淹没吞噬去了姜婶念头里浮现的那一道道无面灰白形影! “你不是——‘钥匙’?” 僧袍男人垂目看向姜婶,他的眸子化作了悬在黑暗中的两轮血日,放出无边恐怖气息,尽压向了姜婶! 在这般恐怖气息淹没之下,姜婶的神魂生出五色虹光,道韵钟鸣隐隐自虹光之内传荡了出来。 轰! 恐怖气息纷纷倒卷! 僧袍男人的神色有些困惑。 在他的感知里,姜婶分明具备道韵,乃天地造化之物,其与大禅寺遗迹亦勾连甚深。 姜婶应该就是大禅寺遗迹的‘钥匙’! 但他透过姜婶神魂,试图循出其背后牵扯之因果,却发现其背后空无一物,反似一面镜子般,叫他映照出了他自己! 271、阴阳童子(求订阅!) 嗡嗡嗡—— 姜婶脑后五色虹光渐渐收缩,她体内道韵亦随着虹光轮的收缩而不断消减,不知回向何地。 她泪水涟涟,眼望向黑暗里尤在放射层层宝光的僧袍男人,从其身感应到了宁静祥和的气息。 这气息让她不由自主生出亲近之心,但身体本能却又抗拒着她靠近对方。 姜婶朝僧袍男人跪倒,不断出声哀求道:“请您放过我,求您放过妾身吧……” 她脑后虹光已仅剩脸盘大的一圈。 体内道韵在眨眼间亦流失了将近八成之多。 即便僧袍男人开启法眼,洞见诸气流转,唯独无法查见姜婶自性道韵流向了何处? 他心下疑惑愈深。 眉心透发阴惨绿意的法眼悄然合拢,四周漆黑不见五指的幻象亦在他动念之间,飞快崩散。 姜婶神魂跌堕回肉身,入目所见依旧是自己卧房的情景。 方才所经历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但破开的窗户、眼前站立的男人却让她明白,那并不仅仅只是一场幻梦。 她看着男人,眼中流露浓浓的恐惧之色。 “我只再问你一个问题。”男人含笑看着姜婶,温声道,“你须真诚回答我。 可否?” 他露出这样温和的笑容,一瞬间便令满室生春。 姜婶如沐春风,下意识地点头应声:“好、好。” “善女子,如是对地狱主说谎,当堕金刚地狱,不得超度。”男人双手合十,眉心流溢金光,滴落诸气之间。 于他背后刹那呈现出三目水牛头颅的虚影。 虚影只照了照姜婶,径自散去。 被那虚影映照己身,姜婶顿如堕冰窖般遍体生寒,她看不见的冥冥之中,却有一根若有似无的丝线弯弯绕绕,勾连到了男人背后的虚空中。 男人平静地看着姜婶,接着开口,提出自己的一个问题:“……” 他明明在张口声言,但声音却被遮蔽去,未有浮现于现世之中! 姜婶听得他的提问,眼神茫然,摇头回应:“……” 她之所言亦被遮蔽,未有流传出现世一丝一毫! 遮蔽二者交谈声音的神通,非由男人所施展,而是冥冥之中流溢奇诡力量,将那份信息包裹,仅向知道这份信息的人提供! 若从不曾接触过类似的信息,甚至修为层次不够,都绝对听不到二者的交谈! “你的神魂真诚地向我回答了问题。” “你的口齿真诚地向我回答了问题。” 男人含笑而立,依旧双手合十:“你的耳朵亦真诚地听到了‘……’。 如你不知‘……’,缘何能听到我的问题? 若你知道‘……’,缘何神魂映照俱作一片空白,不似有任何隐瞒之相?” 姜婶听着男人所言,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楚,但组合起来的意思她却难以明了。 她只感觉对面男人的气息再度由宁和转为阴森恐怖,生有三目的牛头受诸气聚结,在男人背后浮现出了半张脸! “你违背了承诺。” 男人双手垂下,口诵真言:“那漠三漫诺,钵驮诃,喃,哑,啪喇,呔!贺!打!夏沙拿喃!答——” 随着他诵念真言,其眉心逐渐裂开。 内中有层层叠叠的纹络,一道道灰白的影子堆叠于眉心之内,被这真言力量调集,合汇其自身真元,于其周身显化出一道道手掌虚影。 这些手掌虚影俱掐动各种法印,联合化现成‘地狱主拷问大印’,挟裹无边恐怖气焰,朝着姜婶轰然盖落! 轰! 此印专攻神魂,拷问性灵,无伤肉身。 一经发出,即令姜婶神魂震颤,就要被这道法印拿摄而去之时,陡生异变! “魔僧!” 一声断喝骤自窗外传来! 与此同时,一道玄冰所凝的黑龙乍然自声音发出之地呼啸而来,掀翻了屋顶,龙爪瞬间抓向即将扣向姜婶神魂的‘地狱主拷问大印!’ 轰轰轰! 龙爪抓在法印之上,法印顿时浮现出重重刀山火海,反将龙爪焚炼作了虚无! 但黑龙通体乃由阴极玄冰真气所炼,纵被毁去一道龙爪,亦非寸功未建——龙爪在触碰‘地狱主拷问大印’的瞬间,亦镇灭去组成大印的一个关键手印。 以至此印威能大减! 哗哗哗—— 玄冰黑龙卷动鳞片,盘绕于高天,猛朝僧袍男人喷出一股玄冰气息! 男人身形不动,目光越过黑龙,看向其后。 诸般玄冰气息扑在他身上,便如扑入了一口黑洞般,泥牛入江,刹那没了影踪! 黑龙之后,又有一道白龙掠空而至! 一男一女二童子紧随白龙之后,各自手持一旗幡、一芭蕉大扇,踏空而来! “魔僧!” 男童手持旗幡,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怒容,张口呵斥:“有我们阴阳童子在此,你休想再残害一个生灵!” 女童摇动芭蕉大扇,神色阴沉地盯着僧袍男人,却是默不作声。 玄冰黑龙围着她细弱的身形盘绕一圈,损伤的龙爪便复生长出来,与白龙时而交缠,时而分离。 僧袍男人随手一挥,‘地狱主拷问大印’就消失无踪,他抬眼望向虚空中的‘阴阳童子’,含笑问道:“只有你们来了?” “我们两个便足以将你镇杀当场!”男童傲然回应。 女童脸色一黑,忍住没有说话。 僧袍男人听言并无任何反应,手掐明灯印,周身孔窍齐齐放出光芒,穴窍里生出了一只只眼目,遍照无边世界,窥尽一切隐秘。 他周身陡生出密密麻麻的眼睛,纵然是男童这般出身强大宗派的‘厉害角色’,也忍不住头皮一麻,旋即转头偷看女童反应,见女童小脸漆黑,依旧默不作声。 男童心神又安定了下来。 僧袍男人不知用周身眼目瞧见了什么,明灯印收束,周身眼目也齐齐无踪。 他笑着向阴阳童子开口:“幸好不是只派了你们两个来…… 我今天本已吃了许多,已经吃饱。 你们两个后天灵精若就此被正一道送过来,我难免是要吃撑的……” “什么?!” 男童勃然大怒! 他虽不明白僧袍男人所言何意,但隐约觉得,对方说的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272、因果(求订阅!) “他在说我们两个过来,就是在给他作口粮。” 女童斜乜男童一眼,转而盯住僧袍男人,小脸神情严肃道:“大日宗地狱主法王凶名,正一道亦知一二。 既知此节,本宗怎会不多做准备?” 她话音刚落,背后元气激荡,一道道青玉符箓如鱼儿般游动在激荡元气之中,互相联合,顷刻间竖立而起,形成一座九重高楼。 高楼檐角,铃铛叮当作响。 一犹如阴阳太极鱼一般相互转动的光芒悬于楼顶,其不曾化现人形,却叫人感觉那阴阳太极鱼中,似有目光投注向了大日宗的僧袍男人。 “哼!” 见到靠山驾临,男童高昂起了下巴,冲着僧袍男人不屑地冷笑几声。 黑龙白龙倏然回转,盘绕九层高楼,阴阳二气顿时周流此间! “地狱主,数十年时间过去,你却沦落到了如今境地。 无能与天下强者争雄,只敢肆意杀伤无知民众?” 阴阳太极鱼虹光突然出声,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清冽。 他语气里似带着几分嘲弄。 “数十年前,我却不曾见过小檀越。” 僧袍男人双手合十,对九层高楼上那位存在的讥讽之言似不在意:“我与正一道之交集,只在大禅寺一事之上。 大禅寺一事中,我就更不曾见过阁下形影。 阁下既出身正一道,又知我之护法金刚尊号,莫非阁下是从父辈那里听到过关于我的事情? 因此对我念念不忘?” 此言听起来似是大日宗地狱主相询阴阳鱼存在,从何处听得大日宗地狱主之传闻,实则暗讽阴阳鱼存在,辈分不够。 当时与他交手者,乃是阴阳鱼存在的师长。 其师长都不曾出来说些什么,何时轮到一个后辈对他来指手画脚? 阴阳鱼存在能修成虹化身,慧智亦是颇高。 其当然能听懂地狱主的暗讽,呵呵笑了几声,便道:“我素闻佛门中人尤好打机锋,逞口舌之利。 今日亲见,果知此言非虚。 地狱主,我不与你多做口舌之争——你今夜意图凌辱无辜百姓,毁伤对方性命,正一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自不会容许此等恶事发生! 我既撞见你所行之恶,便要制止。 便要替天行道!” 阴阳鱼存在声音越发激昂,话音落地的刹那,其周身真元流转,合汇黑白二色光芒,猛然化现出一道白光大手印! 此白光大手印一出,四周虚空齐震荡,一瞬间驱尽了方圆二里之内的黑夜,似一尊神炉般悬于高空! 手印刹那按落! 被手印笼罩的庭院之内,无物不焚,火苗纷纷窜出,一场熊熊大火眼看就要燃起! 姜婶看到这不知从何所起的火焰,看到天空悬挂的神炉,眼睛瞪得老大,忽然爬起身,奔向王安所居的那座厢房! 那正一道高人说得义正辞严。 又是除魔卫道,又是替天行道,制止恶行。 然其所施手段却如此酷烈,与大日宗地狱主一般,根本不在意‘凡人’姜婶的死活,只为自己能够痛快施展杀招! 地狱主似笑非笑地看着要奔出卧房的姜婶,脑后飞出六色虹光,虹光中地狱主护法赫然站立,一刹那将虹光之轮撑至八九丈高,将充斥此间的极阳气息纷纷镇灭! 牛首人身的地狱主一瞬挥动手中骨棒,却不是砸向高空的神炉,而是砸向下方僧袍男人的肉身! 轰! 虚幻骨棒砸入僧袍男人肉身,僧袍男人皮膜血髓便在瞬间被那根骨棒抽走,其本身化作齑粉湮灭! 骨棒得到这股雄厚精元乃至因果业力灌注,骤又生出许多骨节,眨眼间演化成一副骷髅骨架,被地狱主持握着,一霎抡向了高空中的极阳神炉! 咚! 极阳神炉被打得倒转,笼罩数里方圆的白光瞬间黯淡! 九层高楼在黑白二龙的攀附之下,猛然转动开来,瓦片梁柱皆在这剧烈转动中化作斑斓光芒。 斑斓光芒又转回一道道玉符。 玉符相互嵌合,阴阳同炉真元在阴阳太极鱼存在的带动下,瀑布般洗刷那一片片互相嵌合的玉符。 刹那间,玉符化作一副遍身雷光缭绕的札甲。 阴阳太极鱼存在投入札甲之内,化作一披覆札甲的模糊人形,他拿手一招,被骷髅骨架砸得团团转的极阳神炉霎时飞回,与其身合汇—— 唰啦啦! 模糊人形伸手一指地狱主。 一道道白光就从他身遭迸发而出,乃是一柄柄飞剑! 共计九九八十一柄飞剑,一柄柄插进天地周流元气之间,眨眼之际形成了‘阴阳颠倒剑阵’! 模糊人形一瞬踏入剑阵之中,周身雷光漫溢,令此阵瞬间发动了起来! 地狱主法王亦被此阵裹挟,周遭天地元气皆被此阵扭曲拦截,任凭地狱主法王如何催运,都难得一丝一毫! 反而是披覆雷光札甲的模糊人形不时从某处化现,趁机刺杀于他,不断消耗着他的心神与耐心! 六色轮光正中,地狱主虚像渐渐变淡。 一瞬坍塌。 僧袍男人双手合十,从那倒塌的虚像中走了出来,六色虹光纷纷重组。 他抬目扫视周遭。 周遭情景无有变化,只是似被笼上了一层薄雾般不太真切。 此时,又有一道剑光飞腾而至,顷刻间凝作模糊人形,其还未来得及攻击僧袍男人。 僧袍男人的目光已投了过来。 他的面孔上,已然没有五官! “正一道张天师爱子修为有成,已臻神魂虹化之境; 其本为天丁血脉,为修正一道至高大法,炼成‘阴阳同炉真气’,不惜自毁肉身。 因而只得神魂虹化,肉身纯被炼成了气兵,成就鬼仙。” 僧袍男人缓缓说着话,模糊人形原本飞扑向他,此时形体却似被定在了虚空中,难以动弹分毫! 模糊人形周遭,正缓缓化出一缕缕丝线。 那些丝线尽生出了灰白的手指,浮游于模糊人形不可见的虚空中,与僧袍男人周身发出的一条条灰白手臂渐相勾连。 因果由此产生。 “其纵然只是神魂虹化,鬼仙之境,但因修炼有阴阳同炉真气的缘故,亦远超同辈,被张天师寄予厚望,特派其来绿柳镇,窥察大禅寺遗迹之真实情形。 祝大家新年快乐!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52wx!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73、道法自然(新春快乐!) “张天师爱子长居于天师府所辖万千里之地,倍受同门爱护,因而不知世情险恶,更自视极高。 其为向张天师邀功,更得慈父青眼。 所以铤而走险,向大日宗四护法之一,地狱主法王卓立出手了。 其以为此战自己稳操胜券; 其不知卓立无心与其相争; 其愈发忘乎所以,竟试图将卓立拖死于剑阵之中; 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 张天师爱子以身饲虎之举,实值得钦佩。 然其非道高德重之辈,贸然行此危险之举,意图刺杀大日宗地狱主法王,实只是变作老虎的口粮,变作鬼神的食物而已。 所以…… 他死了。” 随着地狱主法王‘卓立’话音落地,他周身发出的一条条灰白手臂亦彻底与模糊人形-正一道张天师爱子散发出的虚幻丝线完成了嵌合! 难以名状的恐怖降临于张天师爱子‘张少阳’的心头,他顿生出一种诡异知觉:‘自己’正在脱离自己,自己将不再是自己! “啊——” 这种恐怖知觉让张少阳忍不住惨叫出声! 据守在两道阵门之中的阴阳童子闻声色变,立刻鼓发真元,催开阴阳颠倒剑阵,欲要救援其主! 二童子乃是后天灵精,恰好凑集阴阳一对,在张少阳满七岁时,便被张天师当作礼物赠送给他。 但当时灵精未得点化,无有灵智,不知修行。 张少阳修成内景境时,二灵精方才渐生灵智,待他修至外景境时,二灵精灵智终成,亦开始修行正一道法门。 如今他刚至虹化境。 二灵精皆已是外景圆满。 然,外景境与虹化境之间乃有鸿沟,不可逾越。 纵使两个后天灵精修行速度奇快,天资极高,以他们外景境的修为,却也难帮到张少阳分毫! 恰如卓立所说,他们两个前来,只是为其送菜而已! “啊啊啊——” 张少阳所化的模糊人形形体渐渐清晰。 与之相反的却是他的面容五官却在不断变得模糊,不断被扭曲,好似要生生从脸上脱落一般! 僧袍男人的空白面孔上,却渐有鼻梁隆起,眉毛生长,眼睛慢慢裂开一丝缝隙。 缝隙里墨光流转。 投向了朝自己飞扑而来的阴阳童子! 嗡! 阴阳童子周身登时有一根根丝线向外发散,亦要与僧袍男人外放出的灰白手臂完成嵌合! 轰隆! 恰在此时,张少阳背后虚空炸开一片青冥世界。 清气缥缈之间,一身穿明黄色道袍,袍袖上隐约龙纹缠绕、头发花白的道人隔着无尽虚空,将目光投向了僧袍男人。 他面色淡淡,气息清静,悠然开声:“道法自然。” 呼—— 一阵清风从那片青冥世界内传递了出来,缭绕此间,所有与僧袍男人手臂嵌合的丝线自动脱落,原本被其抽走的种种真元、生命精气、因果业力亦在‘道’的运转下,重新回向它们原本的主人! 地狱主法王卓立掠夺他人种种真元、因果业力,化为己用,毫无疑问悖逆了‘道法自然’的道理。 既是悖逆,当该被纠正! 禁锢张少阳、阴阳童子的地狱主因果业力一瞬间脱落去。 三者重获自由。 纷纷运转法门飞快后退,远离卓立! 张少阳眼神惊恐,纵然身后虚空中师叔的投影仍未消散,但他已体验过自己的生死尽被卓立所掌控的感觉,再不敢与卓立相对,只想离大日宗僧人,离卓立远远的! 呼…… 清风徐来。 卓立在这股清风吹袭下,犹如蛇类蜕皮一般,蜕出了一个个眉目清晰的人影。 或男或女,或人或妖或鬼类。 这些形影密密麻麻的聚集在无面卓立的周围,周身发散的因果丝线与卓立外放的灰白手臂渐次失去关联。 他们尽是被卓立吞吃下肚的人! 张少阳与阴阳童子也差点成为其中一员! 那位明黄道袍存在一句真言‘道法自然’,竟剥落去了卓立如此多的因果,削弱了其数层力量! 道人拧着眉,对自己出手造成这般战果,却并不满意。 其与卓立真正交过手。 张少阳之所以知道大日宗地狱主法王之事,亦是从其口中得悉。 对卓立手段,道人知之甚深。 既然深知,自然也就明白,自己此次出手对卓立其实未造成太大影响,但与此相对的,却是自己此次出手的消耗远大于对卓立的影响。 卓立还在‘道法自然’的影响下,不断脱落去一个个因果外相。 院子渐被他脱下的因果外相塞满。 所有因果外相尽顶着一张空白的面孔,仰脸望向青冥世界中的道人。 位于中心的卓立双手合十,默然不语。 一种纯净、庄严、祥和的气息却在他眉心蕴积着,越发雄厚,越发宏伟。 卓立的声音自胸膛中传了出来:“老友,何不请出张天师、请出正一七剑? 凭你手段,想要镇压住我,莫不觉得太痴人说梦了么? 你再这般拖延,你这子侄辈,两个后天灵精,我就真要笑纳了。 非是张天师、正一七剑亲至,张少阳及其两个灵精仆从,我便吃定了!” 明黄道袍存在闻言,面上流露冷然之色。 他正要开口声言,一声叹息忽在此间响起:“哎……” “你们双方在此打打杀杀,毫无收敛,凡人何其无辜,要成为被你们所殃及的池鱼?” “还是叫我来搭把手,救他们一把吧……” 听到这个声音,卓立与明黄道袍存在俱是神色微变。 话音落地的瞬间,苍穹上周星运转,洒下灿烂辉光,顷刻间凝聚成一方大手印,穿破层层封锁,一瞬间抓向了庭院中被一个个因果外相团团围住进退不得的姜婶! 星光大手印刹那降临,围困着姜婶的一个个因果外相形影纷纷被星光投射,开始于体表生出一层层灿烂的结晶! “星神宗!” 明黄道袍存在扬眉出声,看到那被‘周天星圣大手印’笼罩的姜婶,眼中流露一丝明悟。 这看似只是凡人的女子,才是地狱主法王真正看中的东西! “师侄,去抓那个女子。 不要伤到她!”他当即对张少阳下令。 274、诸星交变真经(恭喜发财!) 张少阳却被先前卓立的奇诡手段吓破了胆子,听言竟纹丝不动,反而道:“师叔,大日宗僧人实在邪诡,怕是得我父亲自出手才镇得住他。 咱们还是先走吧……” 明黄道袍存在闻言脸色一黑,强忍住没有呵斥出声。 他压着胸中火气,同张少阳温声道:“少阳不必害怕。 你只管去抓就是,师叔自会为你作支撑。 莫非信不过师叔的手段?” 他如今乃是投影于张少阳之身,一切行动皆需张少阳给予支持才能完成。 如若张少阳不敢迈动步子,他纵有千般手段,万种神通,也施展不出分毫。 张少阳闻言沉默半晌。 眼角余光观察着‘周天星圣大手印’与卓立因果外相的争斗,只希望两者中的任一方能尽快抢走凡人女子,绝了师叔的念想,也省得自己再冒着生命危险去争。 其嗫嚅着嘴唇,放缓语速道:“师叔……不是师侄信不过你。 实在是那大日宗僧人说了,今日唯有我父或是正一七剑七位师叔伯出手,才能确保师侄性命万无一失。 师叔你……不在七剑行列啊……” 竖子! 竖子! 你爹就不该生你出来! 当初你爹与我相争小师妹时,我就不该退让! 真是个草包啊!草包! 看起来金玉其外,良才美质,实则腹内草莽,小师妹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来! 道人急喘了几口气。 只觉得胸中犹似火烧。 眼看也劝不动张少阳这草包,索性不再劝,闭嘴不吭声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纵然这个师侄有神魂虹化的修为,慧智却是硬伤,注定只能养在天师府,放到外面去都可能被低境界修行者骗杀! 对敌人的寥寥言语无比笃信,几乎奉若信条。 对自家师叔的好言相劝却充满了怀疑,言辞间尽是不信任——大日宗僧人说你师叔实力不济,保不住你,你便信了; 他若说你亲爹实力不堪,你莫非也会相信?! 便在道人与张少阳言语之间,卓立已与星神宗的大修行者交起手来。 卓立站在诸因果外相中心,抬起没有五官的面孔,朝向虚空,声音从他胸膛内传了出来:“又一位老友过来了…… 星神宗的老友,大禅寺覆灭当有你一份功劳。 你莫非忘记了? 我们当时还曾有过联手。 如今相煎何急?” 在他慢声言语之际,一道道灰白手臂自周身浮现,穿过了周遭一个个因果外相的形影,漫溢出更多丝线。 因果丝线密密麻麻,形成一团大茧。 此间的万事万物便在这诸般因果线路的勾连之下,与卓立产生了勾连。 包括出手的星神宗强者! 眼看就要抓住姜婶的周天星圣大手印,刹那崩碎成片片冰凌般的碎光! “呵!” 虚空中传出一声冷喝。 一白发青年浮现于虚空中。 其背后夜空中,诸星浮浮沉沉,皆大如斗,万千辉光流转——天穹在这一瞬间似离大地近了不知多少丈! 白发青年一指包围住庭院、更向自己缠绕而来的茧团,周天星辰更放神光! 天发杀机! 北斗七星转移方位,连成一道笔直的线。 似一支利矢! 嗡! 随着一声颤鸣,利矢猛然将墨色苍穹分割成了两半,一瞬间射在那因果茧团之上! “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多少人一齐惨嚎的声音顿时响起! 一重重因果尽被这一箭镇灭! 但随着这些因果被镇灭,但又有新的因果连绵不绝,自破败中重生,再度缠绕攀扯向了白发青年! 白发青年不为所动。 诸般攀扯其身的因果丝线,皆在缭绕其身的瞬间,被璀璨星光炼化成了虚无! “白清河已尽得‘诸星交变真经’之真传矣……” 看到白发青年轻描淡写显发如此威能,明黄道袍存在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目光再度投向师侄张少阳的后背:“此时你若进场,我们至少还能把水搅浑。” 张少阳感应到师叔的目光,顿时如芒在背,脸上火烫却依旧抿着嘴不发一言。 他不退去,也不敢踏入局中,就直愣愣守在场外。 这般作态看得其师叔更是眉头直跳。 “数十年不见,老友修为果然又有精进。 可曾堪破大限,踏入涅槃之境?” 卓立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朝向直朝自己激射而来的星辰之箭,声音依旧温和询问。 但其身形却在此一瞬间虚化为虹光。 斑斓虹光之中,诸大地狱一层层垒砌向上,阎魔化作水牛盘踞于诸层地狱之上,而阎魔身上,则有‘降阎魔尊’-地狱主顶着三目牛首站立。 其怀中因果丝线缭绕,像是在孕育着什么。 如今仍未孕育成形。 轰! 星辰之箭穿破虚空而来,一下投入地狱主怀中,诸星辰之力眼看就要炸散开来,毁伤卓立演化的地狱主。 地狱主猛然一踏脚下水牛。 水牛顿时惨嚎出声,俯身冲脚下诸层地狱怒吼! 诸层地狱轰然运转开来! 一股股奇诡又宁和的真元在地狱转动之间,齐齐涌动,汇集于地狱主的怀中。 形成一道圆形紫金轮魔印。 ‘大地狱磨灭转轮印’! 轰隆隆—— 磨盘转动之声接连不断! 星辰之箭投入这道紫金法印当中,一丈丈崩碎,不断被消解,不过须臾之间,即化作了虚无! “原本以为老友已是涅槃之境,而今看来,仍旧差了半步。 我却比老友要强一些。 这个凡人,还是交由我来渡化解救吧。” 地狱主口发卓立的声音,一手显化‘大地狱磨灭转轮印’,一手持握骷髅骨架,猛然化虹脱离水牛背,下一瞬掠过了姜婶身形,法印轰然压向星神宗强者‘白清河!’ “你的降伏身不曾孕育化形。” “金刚身更无显相之迹象,你又哪里入得了涅槃? 谈何比我强上一些?” 白清河似笑非笑,周身真元鼓荡,亦于瞬间化作了一道星辰虹光,却不与化虹的卓立近身厮杀。 而是顷刻远遁出百丈之外。 一柄柄飞剑在他体内真元催化下,直接悬于半空化作大星,一颗接一颗地撞向了虹化的卓立! 佛门僧人虹化之后,聚集海量因果愿力,能短暂形成‘大愿力相虹化身’。 如卓立化身地狱主,就是如此情况。 而他们所形成的大愿力虹化身,无一不擅长近身厮杀,暴力降服! 道门于此却颇有不如! 275、嗡阿哞(求订阅!) 轰!轰!轰! 一柄柄飞剑所化的大星撞向了卓立的地狱主虹化身。 地狱主三目齐放血光,,一手推出了仍在轰隆隆转动的‘大地狱磨灭转轮印’! 诸多飞剑尽在紫金轮盘转动之下,被吞没进入法印之内! 法印中,诸层地狱齐齐显发声威,将化作大星的一道道飞剑尽数碾磨成为齑粉! 星神宗、正一道这等高门,底蕴深厚。 耗损几道飞剑法宝,于他们而言根本不值得在意。 并且白清河放出的几道飞剑尽是品质极差,只是被他以‘诸星交变真经’催运出了更强横的威能而已。 更何况,损失几柄下品飞剑,拖住卓立的地狱主虹化身,已达到白清河的既定目标,只此一项就要超出几柄飞剑本身的价值! 白清河趁着卓立碾碎飞剑之时,鼓催周身真元,周流通身三百六十孔窍——诸穴窍内尽显发出一尊尊或人或兽或妖类的辉光相。 诸辉光相遥对天穹灿烂星汉。 一刹那有数十尊辉光相挪移转动,各自迸发出一道笔直星辉同天上相对的数十颗星辰勾连! 真元周流白清河全身,令他的虹化身更化作了一尊辉光雕像。 他感应到自身孔窍内凝聚的‘星神’与天上星辰的勾连,忽然朝向卓立的地狱主虹化身推出一掌! 掌中群星闪耀。 尤有几颗星辰发着血光,连成牛头形象。 杀机陡现! 咔嚓! 卓立体内猝然传出一声脆响,血光汇集的妖星于其头顶浮现,受妖星光芒照耀,他体内传出的脆响开始接连不断,虹化身上浮现密密麻麻的裂痕。 像是一尊瓷器,随时可能崩碎成虚无! ‘天人交变-移星易命’! 星神宗认为人间众生皆于苍穹中的某一颗星辰有所勾连,星辰灿烂,则此人一生亦极灿烂壮阔; 星辰黯淡,与其勾连之人亦必穷困潦倒,潦草收场; 如是星辰跌堕,则其人亦将顷刻就死。 星神宗由此发展出了种种法门神通,尽数合汇于‘诸星交变真经’当中。 当下白清河所施展出的这等神通,便是以自身所凝聚之星神,勾连象征着卓立的数十颗星辰,移星换斗,从而使卓立自身际遇亦发生巨大转变! 他尚未将此等神通修至化境,只能短暂移转卓立当下际遇。 使之于交战中频出差错,落于败境。 如是将此神通真正修成,卓立日后便要永远妖星当头,潦草此生,甚至直接当场殒命! 咔嚓咔嚓—— 卓立的虹化身之上裂痕愈发密集,处于将要碎裂仍未碎裂的紧要关头。 那张遍布裂痕的三目牛首突然张口,发出雷音:“嗡阿哞!” 此为三字明咒! 是为大日宗根本大咒。 乃为身口意最殊胜之精华,为金刚总持,悟得三字明咒之真意,可得种种不可思议之神通! 卓立乃是大日宗四大法王之一,位高权重仅次于教主。 其对三字明咒之修持亦非同一般。 口诵三字明咒,脑后即显出三重轮光。 三重轮光又向外铺散出无边无尽之明光,将他头顶妖星一刹那摧作虚无,移星换斗带来的大愿力虹化身之损毁,亦被无尽明光修补,刹那完好如初! “嗡啊哞!” 修复自身之后,卓立并未立即出手攻杀白清河。 其虹化身反而盘腿端坐虚空,再度诵唱三字明咒。 脑后三重虹光向外扩张铺展,渐渐笼罩住了周围二三里之地,游渡于天地元气、冥冥世界、不可见之界中的各类天魔、鬼物纷纷被三重轮光勾召而来。 诸天魔、鬼物盘踞于三重轮光之内,又齐声口诵‘降阎魔尊’密咒真言:“那漠三漫诺,钵驮诃,喃,哑,啪喇,呔!贺!打!夏沙拿喃!答嗲雅他!” 轰! 无量明光照破虚空! 一方灰白大手印直接降临于白清河头顶,那手印五个指头上各嵌着一只血红竖眼,掌心则有层层地狱图景勾勒,锁定白清河的身形之后,大手印猛然盖落! ‘地狱主降服大手印’! 血红竖眼投射血光,一瞬间令白清河五蕴被魔意充塞,心神转动艰涩,只来得及调集周身真元,为己之虹化身加持一重防护,地狱主降服大手印就直接盖落了下来! 轰隆! 白清河的辉光虹化身崩解出片片碎光! 他险些被这一道手印直接打落虹化状态,自身辉光黯淡,趁着卓立再度调集地狱主降服大手印时,猛然飞遁向远处! 轰! 无量明光所到之处,便是地狱主降服大手印降临之地。 任凭白清河飞遁再快,却也难比卓立发散的无量明光速度更快,地狱主降服大手印眼看就要再度降临在他头顶! 白清河脸色难堪,往虚空一抹,便要放出本命飞剑以迎接卓立的大手印—— 却在此时,远处姜婶庭院上空盘坐的卓立虹化身面孔上,浮现出一抹惊惧之色。 正一道张少阳、齐守阳接连出手,未能压住他。 连我亦被他所伤。 时下场面,他占尽上风。 怎么会面上流露恐惧之色? ——莫不是个陷阱? 白清河心念连转,已然提起所有真元,时刻准备调集本命飞剑,以应对卓立的杀招。 然而,那方地狱主降服大手印却始终未曾降临于其头顶。 卓立脑后三重轮光迅速收缩,诸天魔、鬼物纷纷消解,地狱主降服大手印亦化作滚滚真元,投入他的虹化身内。 他竟在瞬间自解了杀招! 白清河越发看不懂卓立的行为,内心亦越发警惕,又见遍布庭院的一个个因果外相悉数投进了卓立的虹化身内,见其抬首望向某个方向。 “故布疑阵。” 张少阳背后青冥世界内,齐守阳呵呵冷笑着做出了评价:“地狱主法王一向狡诈,其最擅以言语作陷阱,引人入瓮。 少阳,你须知世情险恶。 敌人所言,半个字都信不得。 否则必是要吃大亏的!” 他是在暗示张少阳先前所做的愚蠢行径。 张少阳沉默不语,他观察白清河与卓立交手已久,虽然慧智太低,但终究是神魂虹化境界的修为,能看出些端倪。 自知师叔所言是真。 自己先前若听师叔之言加入战团,此时结局已大不相同。 大日宗地狱主法王亦只得重伤遁逃的下场! 可惜没有如果…… 276、英招!英招!(求订阅!) 夜色沉沉。 一络腮胡中年男子驱策一匹骏马,穿过绿柳镇长街小巷,往镇子边缘奔行。 “快点!” 他神色严肃,猛然一鞭子抽在已化作旋风般奔腾的骏马屁股上! 啪! “希律律——” 骏马长嘶出声,嘶声之中竟间杂有人言:“我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你若还不满意,不如自己下来走!” 这骏马竟是一头妖类。 其上骑坐的自然非是旁人,而是又化作神化府行走‘周昌’的王安。 王安此时已无暇与马妖拌嘴。 他脸色严肃,抬目看向远方虚空。 远方一栋栋房屋屋脊之上,猛然浮现出了明净白光。 一尊似由光芒凝聚的形影盘腿坐在虚空中,其脑后显现三重轮光,虹光轮转之间,招引天地元气竞相加持! 何等惊人的元气波动! 莫非这就是外景境界以上的大修行者散发出的元气波动。 那犹如光芒凝聚的形影,即是所谓的‘虹化身’?! 王安目光一凝。 看光芒爆发的方向,便知是姜婶家所在的方向。 他心头微沉。 据淑儿所言,姜婶及其子都是一类极其稀有的先天灵精,她们自有法门可以遮蔽气息。 纵然连外景境,乃或虹化境修行者都难以察觉她们非同寻常的气息。 除非‘机缘巧合’。 时下来看,或许是有虹化境大修行者机缘巧合发现了她们母子行迹了! 看天上仿若光芒凝聚的身影,远不止那一个。 说明可能有数尊虹化境强者降临到了姜婶家中,围绕她们母子展开了争夺! 去还是不去? 须要做何准备? “哥哥,那种好香好香的气息又出现了!” “呀!” “好似正在你观望的一个虹化境修行者身上——哥哥,可要淑儿帮你做些什么?” 淑儿嬉笑的声音响起。 王安心中一动。 好香的气息——类似赤甲军一般的异族气息,存在于远方天空交战中的一尊虹化境强者身上? “淑儿可能帮我赶走那些人?” 他已知淑儿来历并不只是河边村一普通少女那般简单。 淑儿来历非同寻常。 其既开口说话,就说明有办法帮到王安! “我能吓走那个带着好香好香气息的,其他两位就没办法啦。”淑儿柔声道,“那个有香气的虹化境修行者最为凶恶,哥哥现下与他照面,必定要吃亏。 把他吓走,另外三个人说不定也会被惊走。” 虹化境强者,于如今的王安而言,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哪个都是‘凶恶’的。 目下淑儿既有办法,王安自不犹豫,当即点头道:“试试! 我该如何配合你?” “哥哥只要自观心田穴丨内的自己就好。”淑儿轻声提示。 心田穴丨内的自己? 王安一愣神,即反应过来,答了一声‘好’。 即勒停马妖,收束拳意精神,内观己身心田穴窍,照见穴窍内的人首虎身四足虚影。 这虚影完全由王安的精气凝练而成。 确实可以说是他自己。 随着他内观人首虎身四足虚影,淑儿的气息就渐自王安体内弥散开来,投入他的心田穴丨内。 催化那一尊人首虎身四足虚影。 虚影无有变化。 王安内心却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 仿佛有一层温润的光膜将自己周身包裹住,一种不属于己身,但又好似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气息猛然冲天而起—— 他抬目朝天穹望去,却未望见那气息的分毫形影! …… 卓立目光望向的远方,一道金光气柱直冲霄汉! 气柱之中,片片金色羽毛纷纷扬扬,徐徐聚合,形成了一双数丈之长的鹰翅! 异种元气围绕鹰翅盘卷不休! 渐渐生出有黄色斑纹的虎皮,生出虎身。 元气徐徐向上蔓延,最终勾勒出了一张灵俏女子面孔。 人首、虎身、鹰翅! 看到那金色光柱中浮现出的形影,卓立的内心分裂出了两个自己,一个自己对这人首虎身鹰翅的形影漠然视之。 另一个自己却惊恐无比,仿佛老鼠见了猫一般,如遇天生压制自己的天敌! ‘另一个自己’把持着卓立的命脉,在他内心亦占据了上风,主导了他的神智。 卓立面露惊恐之色,忍不住喃喃自语:“英招!英招!” 他顷刻运转真元,自解了神通,化虹飞过半个庭院,在姜婶身畔停住了一瞬。 对‘英招虚影’漠然视之的自己转动心念,猛然催使虹化身吐出一团因果丝线,一瞬没入了姜婶的头颅。 紧跟着,卓立内心惶恐再难压制,刹那化虹飞遁逃去! 眼望卓立在占尽上风的情况下,毫不留恋能斩杀星神宗一尊强敌的机会,就此遁逃去,正一道齐守阳亦是不明所以,皱紧了眉头:“他真的离开了……” 张少阳面上浮现冷笑之色。 抬目看向似失了魂儿的姜婶。 这个看似普通的民妇,其实并不普通。 星神宗与大日宗都在争夺她,如今大日宗僧人已然遁去,我不妨先将她掌握住! “英招…… 神灵英招……” 星神宗白清河望着卓立遁去的方向,眼神迷惘。 他离卓立最近,自听到了其之惶恐低语。 英招之名,他亦有所听闻。 这尊先天神灵在传说中掌握着看守‘天地罅隙’的重任,天地罅隙之中则镇压有无数异魔。 ——可这与卓立一个大日宗护法有何关系? 英招神灵纵然曾真实存在,如今亦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焉能叫卓立惶恐如见了猫的老鼠一般?! 此中必还有其他隐情! 白清河抬目望向卓立当时所看之地,并未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气息,他将这个疑惑压在心底,转头看到张少阳正盯着姜婶。 他只冷笑了几声,与张少阳背后的齐守阳做了个道稽,即化虹飞去,竟对自己先前还在全力争夺的姜婶兴趣全无! 张少阳见对方如此干脆离去,忍不住惊叫一声:“星神宗在诈咱们?!” 其想不通,星神宗那位先前还出手抢夺这个民妇。 怎地如今又毫不留恋,就此飞遁去了? 此中必然有诈! 张少阳初次出世修行,就见到如此多心机谋算,已然头脑发昏,思维有些运转不过来了。 277、摄魂(求订阅!) “他与我们何须耍诈?” 齐守阳叹了口气,有心想教这位师侄些什么。 但想到此中弯弯绕绕实在太多,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捡最浅显的道理来说:“大日宗僧人临走时向那民妇投寄了一团因果。 其都不曾带走这民妇,说明此女已被做成诱饵。 专等其他人上钩。 星神宗何必再去吃这个诱饵?” “此女干系重大,岂能因为她可能怀有一丝丝的危险,就将她就此弃置?!”张少阳虽觉师叔此言有理,但几次三番被师叔落面子,他恼怒已极,忍不住捏着拳头,怒声说道。 齐守阳摇了摇头,苦笑道:“此女至今都只显露出了凡人之质,未见丝毫特异之处。 凭她之力,又能跑到哪里去? 她就摆在明面上,在各方眼前,大家都不去刻意争夺她,还能暂时维持住平衡,减少非必要的争斗耗损。 我们又何必要在此时做出头鸟? 更不必冒什么风险。” “呵!” 张少阳冷笑了一声,未再与师叔争论什么,但也不愿就此空手离去,左右扫视这座庭院,打算将各处都检查一遍,说不定会有其他意外的收获。 齐守阳此时也不好再劝他什么。 便摇了摇头,身形隐入青冥世界当中。 那方青冥世界在其身形消无之后,亦渐渐闭拢,最终消失无踪。 青冥世界乃是一件重宝,就被张少阳随身携带,内中藏有张天师及齐守阳之信物。 一旦感应到张少阳有危险,信物就会自行召来张天师或者齐守阳来襄助于他。 这件重宝与天师府相连,可作为天师府与张少阳所在任何地点间的中转,只要信物留存于青冥世界当中,其人便能随时降临青冥世界。 若是消耗巨量真元,更可借青冥世界降临至张少阳身畔。 一般需要真身亲至张少阳身畔时,往往是张少阳真正遭遇了难以避过的生死大劫。 “去。” “把这几间屋子都搜一搜。” “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张少阳皱眉看了姜婶一会儿,见其茫然失神,仿佛魂魄被摄走的模样,也对其失去了兴趣,转而令阴阳童子搜寻这座屋院。 阴阳童子得令,各挑了房间搜寻。 姜婶此时似有所感,向王安所居的西厢房看了一眼。 脸上浮现挣扎的神色。 无人注意到她的神色。 阴阳童子挨个搜检过其他房间,正要奔向西厢房的时候,忽然心有所感,齐齐转头,目光朝院外看了过去。 张少阳神色冷冷,亦看着院门外。 门外,一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腰悬钢刀,跨步走进了这座院子中。 正是扮作‘周昌’的王安。 他将马妖暂时安置在了别处,以免牵马过来,被人发现一些端倪,挑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他独自一人走来。 相貌平平,气息亦平平。 张少阳见来者是这样一个货色,心中的紧张戒备不觉间消减了大半,面上流露嫌弃之色,摆手令阴阳童子拦住王安,同时开口道:“鬼鬼祟祟! 深夜跑到一个寡妇家里想做什么?” 其将王安当作了一般人物。 根本未将他与今夜发生之事联系起来。 王安目视拦在自己身前的两个童子,自能感应到二者身上流转的精纯气息,他脸上神色淡淡,开口道:“我原是这里的租客。 今夜去造访友人,因而现在才回来。 何谈鬼鬼祟祟?” 两个童子修为深厚,比郭冠犹有过之而不及。 但那圆脸青年却使唤他们如仆人,可见圆脸青年身份地位更高,说不定修为亦是更强。 王安见姜婶就站在院子里,也就不愿再横生枝节。 只想暂将此事揭过。 但有人却不想让他心愿顺遂。 张少阳初次入世,即连遭挫折,又被师叔训斥,心中一口气难顺下来,看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货色与自己当面,神色毫无恭敬之意,还一副要摆谱的模样。 他心中本就未灭的怒火登时被勾动了起来,冷笑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一个寡妇,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能讨着婆娘的样子。 你深夜寻来她家,说自己是这里的租客,谁会信你? 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王安皱了皱眉,不想与人做口舌之争,转而看向姜婶,开口道:“姜婶,你同他们说说吧。” 他还未发觉姜婶的异常。 姜婶对自己的名姓尚还敏感,听言转头看他,仍是一副失了魂似的模样,口中喃喃道:“我不知……我不知……” 嗯? 王安微一扬眉。 “哈哈!”张少阳听言却觉甚为畅快。 其知道姜婶眼下状态异常。 被卓立硬将一团因果融入,此民妇眼下记忆都在不断被抹去,不断被置换上新因果的记忆。 如此,纵然眼前男人真是这民妇的租客,她又如何能识得? 张少阳虽知此节,却不想点破,只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发泄一下胸中怒气,其连连拍手道:“这寡妇都不知你是谁,你却说自己是她的租客?! 我看你分明是见色起意,意图趁着此夜黑风高之时,奸污这寡妇! 恶心!卑劣!下流!无耻! 火龙童子,将他阉割之! 略作惩罚,以儆效尤!” 男童‘火龙童子’闻言,脸上露出与张少阳一般无二的快意笑容,胖手一招,即将两道焰流凝作烈焰剪刀,直朝王安裆下绞剪而去! 女童‘冰龙童子’则板着面孔,向后退了几步。 自遮双眼,不去看这一幕。 王安听张少阳之言,观‘火龙童子’之行,心中猛然生出一股怒火,登时恶向胆边生! 他看也不看朝自己绞剪而来的烈焰剪刀,脚掌猛一踏,身形如猛虎般扑跃而起,刹那避过袭杀来的烈焰剪刀,周身精气滔滔流转,所开百十穴窍鲸吞天地元气。 融入体内。 炼精化气,练气化精! “昂——” 虚空中,猛然炸响一声虎豹雷音! 王安拳意精神演化作一轮烈日,更向张少阳碾杀了过去! 他的拳意精神凝练至极,一经展现,直于现实世界应化种种异象,张少阳仿似真正看到一轮轰烈大日朝自己滚滚而来—— 这一刹那,其竟恍惚失神! 278、警兆(求订阅!) 下一瞬,赫赫精气临体,张少阳心头警铃大作! 其总算反应了过来,望着朝自己扑杀来,犹如一尊烈火中化生的的王安,顿又被王安浓烈至极的杀意所摄,第一反应竟不是进攻,而是虹化远遁! 嗡! 眼见张少阳化作黑白二色虹光凝就的模糊人形飞遁,王安身形一滞,脚掌骤然踏在地上! 轰! 脚下泥土被他踩出两个凹坑! 他看到张少阳所施展手段,更知对方必是虹化境强者。 内心亦是无比警惕,一瞬间就要催发体表缠绕的金红符文带,转化金行龙符文带,要使尽全力迎敌! 此战敌手乃是虹化境强者,争斗必然十分凶险。 极可能九死一生! 必须拼命搏杀,才有可能搏出一条生路! 张少阳化作黑白二色模糊人形,身周显化一枚枚神符,随时都能聚合成一副雷光札甲。 他恼恨于自己方才受王安杀意影响,竟直接遁逃。 但时下又摸不清王安实力手段究竟如何,不想直接与王安交手,便向阴阳童子喝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此獠意图对我行凶,已然不能留! 速速将他诛杀!” 他话音未落,王安心中杀意已然井喷爆发,周身符文带由金红转作纯金之色,从脚踝处一圈圈向上蔓延,生出细鳞,渐渐蔓延上他的脖颈! 金行龙符文带可使王安直接化为蛟龙! 他如今已开百窍,所化成之蛟龙必然更加强横,因自身炼开了十余轻身穴窍,凝聚有轻身符文。 所化蛟龙已然拥有凌空飞腾之能! 猝然发劲,凌空扑杀敌手。 只要能临近敌手一丈之内,王安就有可能重创对方! 凝练至极的杀意笼罩了张少阳周身,令其心头警兆频生的同时,更自主引动了青冥世界中的齐守阳信物! ——那件重宝感应到张少阳面临危险,因而自主发动! 正在天师府报备,意图亲身前来绿柳镇一趟的齐守阳感知到信物发出的警兆波动,心中一沉,立刻施展法门,身形化作虹光消散于天地间。 下一瞬就出现在了张少阳背后撑开的青冥世界当中! 齐守阳一身明黄道袍,袍袖上有龙纹隐现,他神色严肃,以为大日宗卓立去而复返,或是其他势力的强者降临此间,对师侄的性命造成了威胁。 然而当他降临于青冥世界当中,眼看得对面只是一络腮胡中年男子。 虽气血雄旺,体魄强健,实无任何特异之处。 不禁皱了皱眉。 莫非是师侄护身法宝出了纰漏,向我传递了错误的警兆? 恰在此时,阴阳童子已经操纵火龙冰龙,齐向王安剿杀而来! “童子不得无礼!” 齐守阳见状,首先喝止了阴阳童子。 二童子闻言气息一滞,更不敢造次,收去冰火双龙,垂头站在了原处。 王安眼见那虹化境强者背后,顿开青冥世界,又显现出一道虹化身影。 他心下更觉沉重,已抱定鱼死网破的勇气。 却在此时听得那位明黄道袍存在喝止了二童子,心念一动,方知来者或许没有恶意。 按捺住了顷刻出手扑杀张少阳的动作,且看事情如何发展。 已经蔓延到他颈间的金色细鳞缓缓消散去,蛰伏于暗处,隐而不发。 齐守阳不再关注王安这边,纵然瞥见王安颈间浮现金鳞,亦只当是某种奇异法门而已。 王安说到底乃是一武夫。 武夫炼化天地精气于己身,周流筋骨血髓之间,除非主动外放勃发精气,否则修为深浅多不被修行者所知。 更何况时下武夫越发式微,莫说鬼神境,便是炼窍境的武夫也已极少见,更何况王安又不同于一般武夫。 似齐守阳、张少阳这般修行者,见到他显发杀招的第一瞬间,并不会将他当成是武夫。 而是当做修行者去看待。 如此一步错,便步步错,最终得来的结果自然也是谬误。 “少阳,我正一门庭可容不得滥杀无辜,拿凡人性命取乐的弟子。”齐守阳神色微冷,看着张少阳开声说道。 先前张少阳不论犯下怎样过错,齐守阳都不曾露出过这样神色。 其之言辞亦比先前更严厉了许多。 张少阳从未见过师叔这般与自己说话,闻言心中一颤,但又想及自己在天师府倍受长辈、父亲宠爱,胆气一壮,同齐守阳顶嘴道:“师叔怎能不加分辨,就说我滥杀无辜? 分明是此人夜闯寡妇门,意图奸丨污民妇。 我路见不平,襄助百姓而已! 更何况,此人先前分明是要杀我,莫非还不需我反抗了?” 他仗着姜婶可能已丧失记忆,把‘企图对寡妇行不轨’的大帽子给王安扣得死死的。 王安眉毛一扬,正要反驳。 姜婶目光忽然望向了他,泪水涟涟道:“壮士,壮士,救救我,救救我的……” 不知是何原因催动,竟令姜婶在因果绞缠下又恢复了些许记忆。 但她也只是片刻好转而已。 话未说完,又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呆呆站在原地。 但仅仅是姜婶回复记忆时的只言片语,亦足以说明,王安与她之间的关系,远不是张少阳所说的那样龌龊。 齐守阳神色更冷了几分,寒声道:“若非这民妇偶然回转记忆,此人岂不真正要被你诬赖了? 我若信了你所言,更会伤及无辜! 我辈修行者掌握凡人所不能及的伟力,更知责任至重,焉能如你这般滥用伟力,残害无辜?! 还说什么别人想要杀你? 你何等修为,对方何等修为?! 对方如何能杀得了你?! 张少阳,今日之事我定会禀告天师,等你回归天师府后,必受责罚!” 一番训斥,说得张少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训斥过后,齐守阳又转而同王安说了几句,告诉他姜婶而今之状况有些诡异,不可贸然与之接近,嘱咐他速速离去此间是非之地后,即化虹离去。 闭锁了青冥世界。 ‘天师府’的责罚对张少阳还有威慑力。 其亦不敢再与王安争斗,在半空顿了一阵儿后,狠狠地扫了王安一眼,就带着阴阳童子灰溜溜地离去了。 279、灵性流通(求订阅!) 转眼之间,庭院里就只剩下王安和姜婶。 不复先前那般‘热闹’的景象。 各方势力在此处交手,掀翻了姜婶所居卧房的屋顶,闹出了极大声势。 然而周遭邻居对此却是一无所觉。 依旧沉浸在睡梦中。 他们在交手之前,已然遮蔽去了周围凡人的五感,自然不会有人察觉到异常,跑出来围观什么。 王安外放拳意精神,梭巡周围。 感应到周围普通百姓的平稳生气,才放下心,收拢回拳意精神,抬目看向姜婶。 她背向王安,肩膀颤抖。 像是在无声哭泣。 王安已知姜婶被强横存在投寄了因果丝线,处于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 那位明黄道袍存在并未向他透露太多。 只告诫了他不要过多接触姜婶。 小心遭遇麻烦。 并未同他透露,是谁为姜婶种下了‘因果丝线’? ‘因果丝线’又是何物? 众势力争夺姜婶这位先天灵精,最后却又都空着手四散去——那他们到底在争什么? 诸修行者因大禅寺遗迹之事汇集于绿柳镇及周围。 那他们争夺姜婶,莫非是因为姜婶与大禅寺遗迹有关? 王安皱着眉头,苦思良久。 他想及那位武道前辈所说,大禅寺遗迹自蕴生出了灵物,有机缘慧根者或被灵物选中。 从此进出大禅寺遗迹通行无阻。 据淑儿所言,姜婶乃是先天灵精,这一项倒是符合那位武道前辈所言。 可是,先天灵精不止姜婶一个。 若非淑儿提醒,王安都不知道,姜婶真有一个孩儿,且其孩儿亦是先天灵精! 王安观明黄道袍存在以及其师侄的言行,发现他们似乎与当初的自己一样,都未曾察觉到那婴儿的存在?! 由此可见,那婴儿比姜婶更具备钥匙灵物自晦灵性、光华内敛、自择其主的特点! “壮士……” 他正皱眉苦思之际,姜婶却于此时转过头来。 泪水涟涟地看着王安,哀求着道:“壮士,妾身、妾身只怕留存不了太久了……” 王安看着又清醒过来的姜婶,一时无言。 纵然姜婶真是所谓的大禅寺钥匙,但她亦有自身灵性,慧智与常人无异。 又岂能真把她当作一把钥匙看待? 看她境遇如此,王安心下不免黯然。 “壮士,我那孩儿……我那孩儿……”姜婶面孔上的五官,正在逐渐消融。 似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抹平。 王安见她状态如此诡异,心下顿时凛然。 又听姜婶继续道:“我那孩儿……妾身放在壮士房中了,求壮士、求壮士救一救我那孩儿的性命吧…… 那是我与相公、诞育……诞育的孩儿。 相公临死前求我好好把他抚养成人……而今看来,妾身是不成了……不成了…… 壮士,救救孩子吧! 妾身给您磕头! 给您磕头了!” 姜婶的五官融化速度越来越快,眼耳口鼻尽剩模糊的一团,然而那哀求的言语句句击中王安心底。 她勉强维持着记忆,颤颤巍巍地向王安跪了下去。 王安于心不忍,叹气道:“你放心好了。 我会叫你家孩儿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长大成人。” 他听得姜婶说什么‘婴儿是她与其相公’所诞育,内心并不相信——姜婶相公死了十余年,若二人真诞育有孩儿,如今亦得有十多岁了,怎可能还只是一个婴儿?! 多半是姜婶记忆出现了偏差。 灵精之类的生灵诞育孩儿的方式有很多种,其实不一定需要阴阳交丨合。 然而,王安又哪里知道,姜婶如今虽被不断洗刷去记忆,但能留存在最后不至忘记的那些事情,往往记忆尤深。 绝然不会有任何纰漏! 她是灵精,亦是女子,怎可能对自己与夫君诞育孩儿的事情都出现记忆偏差?! “多谢壮士…… 多谢壮士……妾身放心了……”姜婶的哀泣之声戛然而止,其面上瞬间一片空白。 这时,淑儿在王安脑海中忽然开口:“她的灵性正在不断消褪。 哥哥房间里,那婴儿体内积蓄的灵性在不断增涨。 她将自身所有灵性都转移到了婴儿身上——好奇特,淑儿从未见过有其他灵精能以如此方式转移灵性的? 即便是母子灵精也从未见过……” 嗯? 听着淑儿所言,王安微微扬眉。 灵性是灵精不同于其余众生的最关键之特性。 灵精们不论是后天人为养蕴而成,还是先天造化而成,自身都富集灵性,天生亲和阴阳五行。 如那阴阳童子,各自亲和水火阴阳之性,修持与自身相性契合的法门,自然事半功倍,进境神速。 张少阳修至外景境时,二童子初通修行门道。 但待其刚刚跨入神魂虹化之境,二童子已是外景圆满。 此中固然有虹化境乃是一道天垫,非天资卓越者不可跨越,张少阳由外景圆满修至神魂虹化,消耗了数倍于先前几境时间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两个后天灵精禀赋奇高。 “灵精们自身所蕴之灵性,不论是后天人为养蕴,还是先天造就,却都是固定的。 根本没有一者将灵性灌注向另一者的情况发生。”见王安脑海思维混沌,对姜婶将灵性投注到其子身上这件事认知不足,淑儿无奈出声道,“可眼下这种情况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好奇怪……” “她的灵性已经完全投注到了其子身上。 现下她是真正与普通人无异了。 就算真有人想试图操纵她,得到些什么,自此以后也注定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淑儿为王安解释着基础常识。 王安细心听过,目光再看向‘姜婶’。 ‘姜婶’顶着一张空白的面孔站起了身,面朝王安发出一声呜咽,紧跟着狂奔出了庭院。 淑儿说她与普通人无异,但她的速度却快比闪电,远快于寻常人数十倍不止。 王安一转念的功夫,刚追出院门,街道间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她大概是不想叫哥哥追上。 在最后离开时,姜婶还残留有稍许‘自我’的……” 淑儿在王安脑海里轻声细语。 王安长吐出一口气。 重又闭锁了院门,迈步走进姜婶租给自己的西厢房内。 280、如如不动(求订阅!) 一踏进房中,王安的目光就不有自主地投向了土炕。 土炕上,一床被褥被精心围拢成了鸟巢的形状。 ‘鸟巢’里正躺着一个婴儿。 他黝黑的眼珠微微转动,一瞬不瞬地盯着王安,不哭也不闹。 王安看着婴儿,见到了婴儿身后浮现的两重轮光。 一重轮光高居于最上,内中唯有无尽明光,透出无明净尽的圆满佛韵。 其下又有一重轮光,金光灿灿。 一尊佛陀端坐于莲座之上,双手合十,其凝固于金光之中,聚诸果之因,具足了佛性圆满功德。 第一重轮光中,光华如水缓缓流淌融入第二重轮光。 经第二重轮光转化后,又归于婴儿自身。 婴儿头顶两重轮光不断分化,又与他自身合而为之,唯自身显发无边无量明光。 王安从未见过此种情景。 时下却福至心灵,通悉了婴儿自身显发出的情景所为何意:法身、报身、应身。 自性轮转,如如不动。 “咯咯咯……” 这时,被褥里的婴儿望着王安,忽然张开了两只小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的身形渐化为一种虹光。 纯化成一种气息,一道魂魄。 这气息似能归类于天地诸气之中,偏偏它有自己的灵性,有了自己的魂魄。 于是一切都大不相同。 温暖宁静的意韵流淌在王安心底。 令他一瞬间仿佛置身于母胎之中,瞬间体会到‘返化先天’是何等奇妙自在的感觉。 淑儿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轻轻响起:“呀…… 这个先天灵精的灵性也在流失。 灵性流向了…… 流向了哥哥! 唔……” 淑儿不再发声。 她处于王安拳意精神之内,静静观察着那股至纯先天灵韵流转过王安通身,在他的孔窍筋脉血髓间扎根下来,进而流入他的神魂之内,壮大了他的拳意精神。 一种玄之又玄、又似空无一物的意蕴在王安自身流转开来。 他睁开了眼睛,未有再去看向土炕。 土炕上被围成鸟巢形的被褥还在,但被褥里已没有那个婴儿的形影。 这一个瞬间,王安已然通悉,缘何那些虹化境强者明明发现了姜婶的非同寻常,却又将她放走。 缘何武道前辈会说,纵是大日宗僧人得到钥匙,钥匙亦只会导引其向更意想不到,于其原意大相径庭的所在。 因为钥匙是有灵的。 根本是流动的一团灵性。 它原本是姜婶早逝的夫君,其夫君降生后,才分化出了姜婶,或因自身处于危险境地,所以将自身灵性都投注给了姜婶。 夫君也就‘英年早逝’。 姜婶又诞育出了婴儿。 此时她俩已完成一重‘进化’,即两者同在一处时,纵然窥视者修为再高,亦只能感应到她们中的一个。 于是有虹化境强者找到了姜婶。 却对睡在西厢房的婴儿毫无察觉。 姜婶感知到危险,开始转运灵性至婴儿身上,以至于抓住她的虹化境强者虽觉她本身有特异之处,可能与大禅寺遗迹有所牵连,却在仔细观察之后,并不能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所以暂将她弃置。 最终有了当下的结果。 ‘钥匙’在一开始就已择选了主人。 就是王安。 …… 姜婶家院内,一派残垣断壁之景。 夜幕低垂。 一道苍青色手印穿过夜空,在这座院落上空忽忽一抓,收摄来不少气息,即化作一束清光掠空而去,转瞬间投进了绿柳镇某处屋院中。 这处屋院已被弃置许久,庭中荒草萋萋。 门庭凋敝,看似不能住人。 但正屋内却修葺得清新淡雅,青丝以木钗挽起,身穿一身素色布裙,面罩白纱的女子正手持剪刀,裁剪一张白纸。 片刻时间,她就将那张白纸裁剪成古色古香的窗格之形,素手一挥,纸裁的窗格就贴在了墙上。 微冷白光流转于纸裁窗格,使之渐渐呈现出白玉的质地。 窗格内,竹影婆娑,一轮皎皎明月挂在窗角,更有清风徐来,令这间屋室更显清冷。 除了这道窗格之外,四壁皆未悬挂任何物什。 犹似雪洞。 女子放下剪刀,目光投向门外。 一道苍青虹光在门外落下,化作了一佝偻老者,却是先前出手替王安解围的那位。 如此女子身份自不用说,乃是先天教弟子。 “主人,我已将那处庭院周遭残余气息尽数收摄过来,请主人一观。” 老者站在门外台阶下,俯首出声道。 女子起身走出了屋子,站立在残垣断壁、荒草萋萋之间,清雅如梅,孤芳自赏。 她轻点螓首,道:“周伯只消将气息放出。 由我来推演就是。” “遵命。” ‘周伯’点头应是,放出‘虚空大手印’,五道苍青色手指间,或有色或无色的气息纷纷流淌而下。 女子素手随意掐动印诀,即将那些气息尽数勾连过来。 其中有无色气息,化作了一张张空白人面,放出一道道虚幻灰白小手,意图侵染她的手指。 却在她随手轻点之下,纷纷被禁锢在半空,难以动弹分毫。 她素手轻点。 一缕缕气息顿时极尽演化,化作一道道人影,以常人目力难以捕捉的速度各相走动着,转眼间一道道人影经历过了一个又一个事件,而这些事件被女子神魂尽数查见。 就连同为虹化境的老仆周伯,都难以查见清楚这些人影流动之间,形成了什么事件,在庭院中做过什么。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女子随手拍散了那几道气息。 美目少见地流露困惑之色:“英招?” “英招?”周伯一扬眉,道,“是看顾天地罅隙的那尊先天神灵‘英招’?” “嗯。”女子点了点头,“大日宗地狱主法王本已镇灭星神宗白清河之气焰,正待一鼓作气之时,忽然连喊了几声‘英招’,就一脸惶恐地飞遁去了。 英招不可能重临于世。 他缘何会看到‘英招’?又为何对‘英招’如此惶恐?” “这……”连主人都难以想通的问题,周伯就更加想不通,愣在原地,绞尽脑汁半晌,忽然道,“地狱主法王走后,又发生了什么?” “白清河、张少阳各自退去了。 白清河此次却是单独前来,不知将他的爱徒安置在了何处。”女子摇了摇头,回应过周伯的问题,忽又顿了顿。 眼波流转。 轻声细语:“莫非,与他有关?” 281、钟鸣(求订阅!) 晨光熹微。 三道斑斓光芒曳过大半个双驼岭,投进了矮峰上的一处石洞里。 化作张少阳与他两个童子仆人。 火龙童子拿出蒲团,请他在石洞洞口落座,以进行每日晨间的修炼功课,餐朝霞,服紫气。 张少阳心思并不在修行上,摆摆手示意火龙童子莫要管他,盘腿坐在蒲团之上,眼望远方朝霞,一时出神。 冰龙童子一抹腕上储物环,放出桌椅茶几等物,并几幅名画。 她施展法门,将石洞捯饬得焕然一新,与方才那般阴暗凋敝之景大相径庭。 火龙童子百无聊赖,看着师妹来回忙活,忍不住多嘴道:“捯饬这些做甚?师妹若闲的没事干,不妨沏一壶茶来,叫主人和你师哥都解解渴。” “也不知道大禅寺遗迹下一次钟响会在何时,这里就是咱们接下来所居之地,当然要好好整理。”冰龙童子翻了翻白眼,随手一指桌案,桌案上就出现了一方泥炉、水罐、茶罐、茶壶等物。 她接着道:“你想喝茶,自己来泡就是了。” 火龙童子也拿这位师妹没奈何,虚指了指她,便自烧水沏茶去。 大禅寺遗迹会有第二次钟鸣,且第二次钟鸣响起之时,即是遗迹顿开门户之日,在许多强横宗派、势力当中已非秘密。 “主人,您喝茶。” 沏好茶水后,火龙童子就捧着茶碗,为张少阳端了一盏过去。 张少阳却摆了摆手:“我不喝!” 他顿了顿,又似忽然想起什么,豁地起身,走到石壁一侧摆好的桌案前,同冰龙童子道:“冰龙,取笔墨纸砚来! 我要给清儿姑娘写信! 告知她昨夜之事!” “是。” 冰龙童子低眉顺眼,取出笔墨纸砚,为张少阳磨墨。 张少阳取出一支毛笔,端正站在桌前,饱蘸了墨汁,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先天教圣女李清儿姑娘亲启。 之后,他再起一行,提笔再欲书写之时,一声钟鸣忽自远方传来,惊起了林间一群飞鸟。 咚…… 无量净光便从远方潮水般涌来,璀璨白光至压过了云霞里的朝阳! 似有似无的诵经之声、大道纶音在天地间传荡开来…… 精纯至极的灵韵浸润了石洞中三者的躯壳,使他们一时都愣在当场。 张少阳手中毛笔在纸上晕开一大团墨迹,他自己都毫无察觉。 半晌之后,大道纶音之音越发响彻,听在三者耳里亦越发模糊之时,他才反应了过来,颤声道:“钟响了!” 嗖! 一道剑光从矮峰侧畔掠过,刹那消失在云空之中。 更多道不同声色的飞剑、法宝光芒呼啦啦一片遮蔽了天空,直往远方的天阴山脉掠去! “主人,大禅寺遗迹开启了!” “咱们也快去吧!” 阴阳童子立时出声。 张少阳扭头回望了一眼桌上还未写就的书信,很会察言观色,讨好主人的火龙童子当即道:“信笺此时倒不急着写。 待咱们到了遗迹,说不定可以直接见到先天教圣女尊面呢。” “好!好!” 张少阳神色大悦! …… 绿柳镇临街一座二层木楼内。 楼下几道身影围一张圆桌而坐,桌上摆着几盘吃了小半的菜肴,而菜肴已经凉透。 这几道身影老幼壮年皆有,明显是一大家子。 他们皆僵坐在椅子上,神色或平静、或笑、或训斥——都保持着这样的神情,保持了不知多久。 几人并非死尸,鼻翼间都还有呼吸。 楼上。 白清河盘腿而坐,周身浮现灿烂辉光,周流始终,壮化他的气息,修复他的损伤。 一少年领着两个面目眉眼一模一样的美人转过楼梯,自顾自盘腿坐在了白清河的不远处。 两个美人相视一笑,即去为他准备茶水。 白清河周身发散的辉光越发明亮,几乎凝成结晶,他的气息越发旺盛,与大日宗卓立交战造成的伤势在数个呼吸之后,终于修复完成。 他睁开了眼睛,转脸看向旁侧的少年,也不开口,只是盯着对方。 “师父。”面目俊美得有些妖异的少年微微一笑,向白清河俯首行礼,接着道,“看来师父此行并不顺利?” 白清河回转过头,平静道:“你从别处得来的消息并不准确。 正一道亦知悉了大日宗地狱主法王的行踪。” “我已查知这消息源自于先天教。 想来是清清又调皮了,故意给我们设了这一个局。”少年闻言并无意外,很快给出了自己新得来的情报。 “清清?” 白清河皱眉,沉声道:“先天教圣女不好招惹,莫要小觑了她。 她设下这个局,总归叫我们吃了一些暗亏。 如若轻视她,你便在她手上讨不到什么好处来。” “弟子并非轻视她。”妖异少年嘴角笑意依旧,“我只是觉得这位先天教圣女越来越有趣,越来越可爱了。 如能收她做弟子的一个道侣,那就再好不过。” 白清河摇了摇头,未再多说什么。 他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天穹。 天光渐明。 此时,一阵阵若有似乎的声音从远方徐徐传荡过来,潮汐般的白光比这声音传递的速度更快,顷刻间已蔓延而至,浓郁的先天灵韵气息包围了楼上楼下一众人。 当…… 钟鸣升起。 白清河与妖异少年对视一眼:“大禅寺遗迹出世了。” 嗡! 下一刻,二人各化作两团辉光,带着身后眉眼一模一样的美人破空而去。 绿柳镇长街上空,尽是飞剑法宝掠空闪现的光芒。 天穹被这斑斓光芒瞬间铺满! …… “快!” “快——” 虚空中,鸟僮阴神挥舞着手中比它身形高了数倍的木杖,使一串红灯笼疯狂摇动,唤来烈风为脚下的赤狐阴神作加持。 赤狐阴神吐出一道白帆,裹挟着它俩掠空呼啸。 然而两头阴神侧畔,不尽剑光法宝呼啸而过,每一道剑光法宝的速度都是它二者的数倍不止! “快啊!” 鸟僮阴神见自家竟争不得先,更是急得连连踩踏赤狐阴神的肩膀。 “别催了!”赤狐阴神甚为羞恼,怒声喝止了鸟僮阴神的催促。 嘭嘭嘭! 这时,鸟僮阴神木杖上的灯笼接连爆开! 一只只血红的眼睛从那爆开的灯笼里浮现,盯住了二者。 红光包围住两头阴神。 下一瞬就裹挟着它俩越过了诸多飞剑法宝,直往天阴山脉投奔而去! 282、赤甲,黑甲(求订阅!) 双驼岭某处。 一道肉山般的身影背向一棵大树,身前燃烧着篝火,火上烤着一只鬣狗。 肉山存在旁侧还捆绑着几个作猎户打扮的人类。 那几个‘人类’看到被扒皮抽筋、除去五脏后架在火上炙烤的鬣狗,眼里止不住地淌出泪水。 接连向肉山存在求饶:“太岁,您饶了我们吧!” “我们最小的兄弟已经送给你吃了,您发发慈悲,留下我们的贱命吧!” “小的不知道那头狸子妖是您的仆从啊……” “小妖天性食腐,对您的仆从绝无冒犯之意,实在是天性驱使……” 几个猎户打扮的存在自然非人。 而是当初与王安起过冲突的那一伙鬣狗妖。 七八头鬣狗妖早先遇到过一没有面目五官的邪诡存在,被邪诡存在吞噬了三个兄弟。 它们亦因此被吓破了胆子,一直躲在僻静角落,蛰伏不出。 直到有日嗅到死气,饥饿难耐之下,一路追踪死气而来,就发现了一头狸子妖的尸首,大喜过望,将狸子妖尸分而食之。 终于招致当下的灾祸。 被肉山太岁一并擒下,还将它们最小的兄弟架在火上烤。 鬣狗妖们分食的狸子妖尸,自然是被王安首先阉割过,后被肉山太岁亲手必杀的那个狸子妖。 它们不知那狸子妖对肉山太岁的意义。 狸子妖不止是肉山太岁的仆从,更是它漫漫长夜的唯一消遣。 此妖虽被它亲手毙杀,但亦是因为情势所逼,它内心对这头狸子妖还是存有一定感情的。 怎能容许其他人分食其尸? 这几头鬣狗妖的结局已经注定。 ——都要落进肉山太岁的腹中。 任凭它们如何哀求,也难动摇肉山太岁的意志。 它沉默地转动着木叉,将火上的鬣狗翻转一面。 滋啦! 几滴油脂落进篝火,激起更大的火光。 它自觉已将食物烤熟,径自撕下一条鬣狗腿,口齿猛然裂开,化作水缸般粗,一口吞下鬣狗腿。 片刻后,扭头朝还活着的三头鬣狗妖喷出了诸多细碎的骨节。 腥臭的气息伴随细碎骨片骨节、口水喷了三头鬣狗妖满头满脸,吓得它们哀嚎连连,竟一瞬间大小便失禁! 更加刺鼻的气味在此间弥漫开来。 肉山太岁皱了皱眉,一手拎起这几头小妖,一手顺势提起木叉上的熟鬣狗,正打算离开之时—— 当! 钟鸣声伴随着潮汐般的白光铺展而来,漫过了肉山太岁的躯壳。 嘎啦!嘎啦!嘎啦! 肉山太岁通身骨肉不受它自身控制般的膨胀、生长,长出了一条条根须。 根须虬结作手臂! 手臂掌心裂开一道道口子,竞相发出声音:“大禅寺遗迹开启了!” “血太岁,你做得不错!” “天生渊不会忘记你的牺牲,以后天生渊将每十年从你的后裔之中选出三位,教导它们修行,直到它们成就‘劫身’之境!” “你可以死了!” 随着最后一个冰冷声音响起。 肉山太岁周身生长出的那一条条手臂齐齐噤声。 太岁口中发出闷雷般的声音:“多谢天生渊给小妖的后裔这个机会。” 它丑陋狰狞的脸上似浮现了一抹笑容。 一手将整根木叉上的熟鬣狗一股脑塞进口中,一手松开了三头鬣狗妖的束缚,一巴掌将它们抽飞了出去。 随后,它通身血肉猛然爆裂开来! 一道道血光从中冲出,穿过深林,直奔天阴山脉而去! 三头鬣狗妖滚落山坡,劫后余生,纷纷抱头痛哭! …… 当…… 白光漫延过绿柳镇。 不论是在街上行走的百姓,还是家中做活的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抬头看向钟鸣响起、白光漫延之地。 “钟声又出现了!” “山里到底有什么?” “莫去看!那些东西跟咱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干系?” 议论声在绿柳镇各处响起。 隐藏在绿柳镇及周围的修行者们纷纷显形,不知受了何种召唤,或操纵飞剑法宝,或御使本命遁光,纷纷汇集向天阴山脉。 汇集向大禅寺遗迹! 诸修行者毫不遮掩自身行动,更令小镇上的百姓们震骇不已,从未想过今早还和自己一家吃过饭的那位住客,竟是仙家高人?! 种种议论、猜测顿时漫天飞扬。 …… “大禅寺遗迹开启了。 传说之中的遗迹钥匙至今未有现世,如今纵然出现,意义却也不大了。 主人,咱们也该出发了。” 周伯侍立在台阶下,向屋中蒙着面纱的先天教圣女恭敬道。 女子摘下墙上的斗篷,戴在头上,白纱遮住了她的面容,她迈步走出屋子,点点头道:“我们出发吧,周伯。” “是。” 周伯躬身应声,掐动印诀。 自身化作了一道苍青色虹光,直奔向天阴山脉,他身后的女子身影渐渐变淡,最终化作与天地同色、气息亦与天地诸气毫无不同的一道虹光,与周伯同时投向天阴山脉。 两道身影眨眼间掠过了半个绿柳镇。 女子的神魂笼罩整个绿柳镇,‘看’到有一个异常魁梧、身披赤甲的将校从远方奔来,扛着一面三丈高旗幡,跨步走到了镇子边。 那将校头顶兜鍪甚为奇异,似如两只鹿角。 又似锹形虫的锹角。 将校将旗幡往绿柳镇牌坊前一顿—— 咚! 木柱般的旗幡发出沉闷的声响,旗幡迎风招展,原本已经显出些微天光的苍穹,一瞬间变得昏天黑日。 绿柳镇变得昏天黑日! 一道道黑气刹那落地,凝练作一团团模糊的人形,又有血光游动周遭,为它们披覆上与那将校一模一样的甲胄! 赤甲的军士随那扛旗幡的将校一招手,即在他背后列成整齐划一的阵列。 镇子的另一边,一队黑甲军士策马狂奔而来。 为首将校反而未着甲胄,他相貌刚毅,留着两撇胡须,发髻以一根木簪挽起,一身玄色宽袖大袍,背后竖着五柄以绳索缠绕的单刀。 一行百十余军士尽皆风尘仆仆。 座下战马奔行许久,鼻孔里都喷出了一股股白气。 踏踏踏踏踏! 战马嘶吼。 赤甲与黑甲即将在绿柳镇交汇。 先天教圣女的神念笼罩在了绿柳镇上的某一座屋院,那座民居里,主卧房的屋顶被掀翻,院角拴着一匹异常壮硕的骏马。 …… 第二百八十三章 象王真经(求订阅!) “一切如来,身语意业,无不清净。 世尊,此日月轮,可令堕落。妙高山王,可使倾动。”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世界虚空,能含万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总在空中。 世人性空,亦复如是。” 姜婶家,西厢房内。 王安盘腿坐在土炕之上。 一个个熠熠生辉的光点在他周身浮现,拢共三百六十个,对应着他自身的三百六十孔窍。 光点如心脏般微微跳动。 他双目闭合,运转拳意精神,观照己身,精气流转于周身孔窍周围,与孔窍内积蓄的先天灵韵每每融合,就会令他听到一声声梵音,似悟非悟,似空非空。 原本炼开的百余穴窍在至纯先天灵韵的蓄积下,再一次闭合起来。 王安牵引精气并四爪行龙气息、疆良气息、龙脉气息等汇集成两股,重以‘虎豹九关大炼窍’的方式,意图首先冲开双足涌泉穴。 凝练至极的气息一瞬围绕涌泉穴盘转开来,缓缓炼化。 与内中蕴积的先天灵韵相互交融。 一刹那,他的神魂就仿似受到一重洗礼,‘看’到了自己的涌泉**,有一道白袍身影披散着头发,立于江边,其随手折下一根芦苇,立于江面。 脚踏芦苇,身似鸿毛,轻盈渡过滔滔大江。 一苇渡江! 那道身影转头来与王安对视,其虽面孔模糊,却让王安感觉到了他的真诚与善意:“不事余天,唯当一心。” 王安心神微动。 他有感于自己若持续炼化涌泉穴,或能修得‘一苇渡江’的武道妙法。 这道身影是何来历? ‘他’自灵韵之内蕴生,按理来说,本质亦只是一点灵性而已。 缘何会叫我生出自身在面对真人一般的感觉? 其他穴窍之内,可也有这样的情形存在? 王安再度调集气息,尝试与手少阴丨穴窍内的灵韵相融。 浮光掠影。 一光头和尚打着赤膊,浑身肌肉块垒分明,立在焦土之中,肤色尤似金铜。 其眼神凝重,猛然调集周身肌肉,反手一掌甩向面前的石碑! 噼啪! 半空中陡起一声炸响! 那面石碑顿被这一掌摔得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王安心神一凝——那位武道前辈与他交手之时,曾运用过同样的发劲方式,打出过这一掌! 两者系出同源! 看来武道前辈当时所施展掌法,必是出自大禅寺! “一切辗转,皆起慈心。” 那僧人收势站定,双手合十,面无表情地向王安口诵一句佛经,身形亦在瞬间间消失无踪。 其言谈时流露的情绪,王安感受至深。 亦让他心头疑惑更深。 这真的只是一道灵性? 接着,王安又将精气分出数股,分别探向周身数个穴窍。 俱看到有一个个身影向王安演练各种武道功法、拳法,其中不乏吐纳气息之法、炼窍之法。 且意蕴精深,比虎豹九关大炼窍这等法门不知高明到了哪里去。 陡然见到如此多妙法真功在自己眼前展现,王安心中万分激动,又一转念:诸个穴窍内蕴藏的拳法真意皆与穴窍本身息息相关。 譬如一苇渡江,即要以精气刺激涌泉穴及周围穴窍,配合筋肉血髓发劲,可施展此等神妙身法。 这些穴窍之内蕴藏功法已然如此,不知丹田大中极穴窍、眉心神魂祖窍泥丸宫内又蕴藏有何种功法? ——人身三大穴窍互相联动,各为中枢,皆能通达周身三百六十窍。 此三大穴窍即是寄藏神魂的眉心祖窍泥丸宫、檀中心田窍、丹田大中极。 王安心田窍内,有人首虎身四足的虚影盘踞。 虽然先天灵韵亦洗礼此窍,但难撼动那道虚影,反被其炼为己用,时下心田窍中斑斓光芒涡旋,人首虎身四足虚影隐藏其中,不知在蕴生着怎样变化。 因此,便只有泥丸宫、丹田大中极穴窍之内,可能蕴有更强横功法,让王安更生期待。 泥丸宫关乎自身神魂,未有修炼到此处,他轻易不敢试探。 如此一来,便只有丹田窍可以试探着炼化一二,看能否刺探出内蕴功法? 他微微斟酌,旋即缓缓分出一股精气,徐徐向下,盘绕着丹田大中极慢慢炼化起来。 一缕缕精气同丹田大中极内渗出的先天灵韵相融。 仿佛只过了一个刹那,又似过去数百年那般漫长。 浮光掠影间,王安看到两道身影并排盘腿而坐,面向自己。 此二人中,左边那位浑身金铜色泽,给王安一种金刚不坏、永恒不朽、无坚不摧的感觉。 右边那位则穿着一身灰白僧袍,令王安生出‘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的似空非空,似念非念之玄妙意蕴。 二者同时开口。 两道声音一左一右进入王安耳朵,未让他觉得有丝毫错乱。 “燃灯续明,放诸生命。” “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 嗡—— 奇异的颤鸣声在王安神念间响彻! 二人周身顿时外放无量光明,这光明不断向外扩散,亦向内收缩,映照出了二人周身穴窍! 精气自二人丹田之内涌起,以特定规律、特定路径流转过二者周身孔窍。 王安顿知此乃是两部炼窍绝学,他们体内按照特定路径流转的精气,即是两部炼窍绝学的行功路径! 只是,缘何会有两部炼窍功法都蕴藏在丹田内? 他无暇多想,一心记忆精气流转路径! 那两位气质迥异的僧人体内,精气足足运转了三个周天——王安亦借此终于记住了两部炼窍法门的精气流转路径。 他在内心稍稍比对。 赫然发现,左边那一位似金刚不坏的僧人体内精气流转过周身二百一十五个穴窍,说明其所演示的炼窍功法,能炼化周身二百一十五个穴窍; 右边那位似空非空的僧人体内精气流转过周身二百三十窍,说明其所演示的炼窍秘籍,能炼化周身二百三十个穴窍! 武道炼窍极限,也只是如此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神化府、镇国将军(求订阅!) 王安曾听闻:大禅寺内,有炼窍绝学‘正等窍’能炼通身二百三十穴窍。 从那位武道前辈口中,他更得知,大禅寺另有一门与‘正等窍’不相上下的绝学,名为‘象王真经’! 如今他自身丹田内蕴两部炼窍绝学,隐然分庭抗礼。 莫不就是正等窍与象王真经?! 王安在内心一一比照诸穴窍——赫然发现,两部功决联合起来,竟能炼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穴窍! 三百六十五个穴窍?! 他心神一震! 怎会多出五个穴窍?! 神念辗转间,那两位僧人的身影渐渐叠合为一,形貌气质尽皆模糊,唯有周身三百六十穴窍熠熠生光。 同时,隐约可看出是一尊盘坐人形的脑后虚空中,隐约浮现五个光团,与周身三百六十穴窍同放光辉! 正好有三百六十五个光点! 对应三百六十五个穴窍! “人体脑后虚空中,竟还藏匿着五个穴窍?”王安心神震惊,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心潮起伏翻腾不休。 这等秘密,只怕世间绝大多数修行者都不一定知晓! 大禅寺竟探知得了这等秘辛! 只是,该如何修炼这五大穴窍?修炼成这五大穴窍,武夫又将产生怎样脱胎换骨的变化? 此时,那道盘坐着的模糊人形发出庄严雷音:“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边无量无数世界。” 嗡! 话音落地,模糊人形化作无量白光徐徐消散去。 余音绕梁,仍让王安品味不尽。 “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边无量无数世界……” 这难道就是修炼脑后虚空五窍的真言? 王安仍觉毫无头绪,对大禅寺遗迹更生出了许多期待来。 他沉浸于与先天灵韵交融,探知更多武道妙法的过程之中,难以自拔。 这时,一声炸雷般的声音陡然传彻整个绿柳镇。 亦传进了王安的耳中! “绿柳镇百姓为邪魔所染,已然沦为魔众,奉镇国将军钧旨,镇压魔众,涤灭浊流!” —— 身材异常魁梧高大的赤甲将校身后,与他披覆一样制式甲胄的军士整编列队,杀意凛然。 他将身前三丈高的巨大旗幡再度砸在地上,深深砸进泥土里! 轰! 旗幡猎猎,其上勾勒着似蛇类与鸟类交丨媾的图纹,紫红血光缭绕旗幡,显得绿柳镇的牌坊越发渺小、越发摇摇欲坠! 将校盯着牌坊后的长街两边,那些躲进了商铺,探头来看的普通百姓,兜鍪里传出冰冷的声音:“绿柳镇百姓为邪魔所染,已然沦为魔众,奉镇国将军钧旨,镇压魔众,涤灭浊流!” 这声音犹如一道炸雷,响彻整个绿柳镇! 震得百姓们头脑发懵,满面惶然。 “魔……魔众?” “他是说天上飞的那些彩光是邪魔?” “可我们、我们怎成了魔众?” “将军,我们冤枉啊……” “请将军明察,请镇国将军明鉴,我们只是平头百姓,不曾害过别人,又怎么成了魔众?” 有人大惑不解; 有人感应到危机临头,惶然奔逃藏匿; 有人则颤抖着向镇前的那些赤甲军士跪拜下去,恳请他们明察。 然而将校哪管得了这个。 ‘他’得了镇国将军的法旨,令他在诸多修行者脱离绿柳镇之时出手,将绿柳镇百姓尽皆镇灭,收集他们身上灵韵,为将军府所用! 所以,在将校眼里,目下这些百姓,只是一个个蓄积灵韵的容器而已,如今到了打碎容器,收走灵韵的时候! 为了避免自己提前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至于诸多修行者都来争抢这些凡人体内蕴积的灵韵,将校只得守在绿柳镇百里之外,随时探听此间动向,只为抓住诸修行者脱离绿柳镇的当口。 只为抓住这个时机! ‘他’为此时,已等候数日! 这个时机,千载难逢! 收集了此地灵韵之后,他还要投身天阴山脉那个所谓遗迹当中,争取亦在其中分一杯羹! “格杀之!” 迎着慌乱无措的绿柳镇百姓,将校并指成刀,朝向他们猛然挥下! 轰轰轰轰轰! 铁靴践踏在大地上的声音密集如鼓点。 一队队赤甲军瞬息间奔腾出将校身后,眨眼间如一张大网般拉开,有条不紊地兜罗向整个绿柳镇,待到这张大网包裹住整个绿柳镇后,镇上每一个百姓都难逃被收割去性命的结果! 一赤甲军士疾步掠过一老者的身形。 老者忽然向‘他’投去哀求的目光:“将军,我们真不是魔众啊……” 赤甲军士有令在身,须要占据街道北端。 陡听得老者所言,豁然转头看向老者,兜鍪狰狞鬼面里显出一双紫红色眼睛。 唰! ‘他’抽刃而起,一刀立劈老者。 刀刃震动天地元气,还未临近老者,就叫他感应到了死亡的阴影! 当! 一道疾影骤然穿过长街,猛击中了赤甲军士的刀刃! 刀刃偏移数尺,斩在了空处! 那道疾影刹那回转! 老者一屁股跌倒在地,屁股下淌出了一滩黄色的液体。 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 赤甲军士收刀转头看去,就见一人身穿宽袖大袍,背着四柄单刀,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拉扯一道绳索。 绳索一端缠绕着飞转而回的单刀。 那人身后,一队黑甲士卒扩散开来,与街道上的赤甲士卒无声对峙。 小镇上哀哭嚎啕之声接连不断。 黑甲士卒与赤甲军兵默然无声。 收回那柄单刀,宽袖大袍的中年男人背后单刀就变作了五柄,他在三个士卒的扈从下,策马掠过赤甲军士,掠过地上失了魂似的老者,走近牌坊。 隔着一道牌坊,与赤甲将校相对。 气氛,剑拔弩张! “王城神化府接到密报,称有魔众意图祸乱绿柳镇,屠戮无辜百姓,于大人特命本官前来,护持绿柳镇百姓! 高校尉,你亦为国朝武官,为何与魔众为伍,欲行屠戮百姓之事?!” “吾奉命行事。”被称作高校尉的赤甲将校纵只身站立,竟能与马上的背刀男人平视,旗幡招展之下,他的气势更胜过对面的背刀男人数筹! 他淡淡扫了背刀男人一眼,并不在意:“吾奉镇国将军之命,清剿此地已化为魔的绿柳镇百姓!” 第二百八十五章 正道(求订阅!) “谁为真魔? 尚未可知!”背刀男人面色冷然,“你奉的是镇国将军的命令,我遵的却是于少保的派遣。 神化府有权干预一应修行层面的事情。 镇国将军有坐镇国朝,安定四方之职,却没有处理妖魔修行事之权。 绿柳镇事,你们无权处置!” “无权处置?” ‘高校尉’冷笑了几声,忽然凑近背刀男人,诡笑道:“镇国将军的意思,就是王上的意思,你们这些守在京城的莫非不知道? 若是知道,还要阻拦,难道是想违抗王命?” 踏踏! 背刀男人闻言,脸上神色接连变幻,不自觉地扯了扯战马缰绳,高头大马朝后退了两步。 他眼神似惧惮似茫然,少顷后猛然抬首,眼神已重新变得坚定:“王上向来体恤民情,岂会在事情未查明之前,就将数千生民定为魔众,打杀赶绝?! 我看这所谓王命,只不过是你假传圣旨罢了!” “吾不曾向你传什么圣旨。” 赤甲将校摇了摇头,眼神淡漠:“只是告知于你,镇国将军的意思,必然也是王上的意思。 你若心底真地一个字都不信,何须有这般反应? 看来还是信了几分的。 只是嘴上不愿意承认。 真可怜。 犹记当年,你言必称‘匡扶正道,救民水火’,焉能想到,入朝为官以后,你侍奉效忠的王上,就站在正道的对面? 那你所认为的正道可还是正确的?” “呵! 一派胡言!” 背刀男人陡然面孔通红,犹如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 他紧盯住对面的魁梧将校,一字一顿道:“高忍,你莫非是忘了自己的出身? 投入将军府门下,换了姓氏,便连自己的过去也一齐背弃了! 今日你我各为其主,皆是奉命行事。 不同的是,我依旧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 但你的思维,又可是清醒的?! 李用忍!” “既都是各为其主,那就各行其是吧!”魁梧将校眼睛一眯,面甲里浮现两点紫红色火光,他手臂随之扬起,“凡有阻挡我部行事,违逆镇国将军令者,俱斩杀之!” 轰! 话音骤落! 赤甲魁梧将校身形朝前直去,在空气中留下一团颤抖而模糊的残影! 他的真形下一刹那降临至背刀男人身前,拔身腾跃而起,手中出现一柄朴刀,一刀立劈背刀男人头颅! 背刀男人神色大骇,一瞬间调集周身精气,流转通身百余穴窍,灌注入背后一柄单刀之中—— 嗡! 单刀拖曳长绳突出后背,猛然与赤甲将校的朴刀相撞! 当! 朴刀不受丝毫影响,凶焰勃发,更向前斩出了一寸——刀刃与背刀男人只有三尺之距! 当当当当! 四柄单刀在精气牵引之上,悉数腾跃而起,接连不断地斩击在那朝前凶猛推进的朴刀之上,最终精气合汇,气劲震颤! 朴刀终于悬在半空,在背刀男人五柄单刀尽出之下,被阻挡住了一个刹那。 抓住这个刹那,背刀男人一跃而起,五柄单刀如银鱼般从其周身掠过,连成一串,再度接二连三地斩向了魁梧将校! 魁梧将校却根本不理会那一道道劈向自身的刀光,他周身披覆厚重甲胄,甲胄之间隐然秘纹牵连。 一团紫红色光芒在‘他’体内神血流转之下,猛然激发出来,浸润过甲胄上那些似有生命的秘纹,如大火般冲天而起! 背刀男人的五柄长刀尽斩在紫红火光中的将校后背背甲之上! 连一道纹路都不曾留下! 反而绑缚五柄单刀刀柄的金玉索,在紫红焰火灼烧下竟有了崩断的迹象! 背刀男人眼角一跳,瞬时拉扯绳索,精气盘绕绳索,立刻收刀。 魁梧将校的朴刀则向下劈斩去! 唰! 刀光掠过! 神化府背刀男人的战马被这一刀分作两半! 战马连哀鸣声都未来得及发出,就分别倒向左右,无有一滴鲜血溅射——一团团血光从战马尸身上漂浮而出,刹那融入了‘高忍’自身,融入他周身腾跃的紫红色光芒中! 面甲中的一双眼睛里流露满足之色。 ‘高忍’大踏步向前,挥舞朴刀,猛然抡过随神化府背刀男人而来的扈从头颅:“李侠,你自顾不暇,可还能救下你的下属? 你奉于廷益之命来阻挠我,可曾想过,凭你之力能否拦得住我分毫?!” 刀光伴着将校嚣烈的话语,猛然劈过马背上横刀格挡的扈从。 朴刀如切豆腐般切断了扈从的佩刀,又横着切开了他的上半个身子! 缕缕血光汇集入‘高忍’之身! 他猛然返身,直接掷出了手中朴刀,一刀插向另一个策马退避的扈从的后心! 神化府‘李侠’怒吼一声,于五柄单刀环绕之下,运劲凌空而起,似黑旋风般裹挟五柄单刀冲向了那柄朴刀! 当当当当当! 朴刀被五柄单刀反震得直往地面跌落。 ‘高忍’的身形已然踏步而来,一脚如鞭索般凶猛抽向半空中那道黑旋风! 轰! 漫天刀光寥落! 李侠的身形直直倒飞了出去,肋骨被这一记鞭打打断了数根,落地后哇地一声喷出一大滩鲜血! 唰! ‘高忍’随手拎起插入泥土的朴刀,甩手掷向那又策马回转的扈从! 刀光破空去! 一道道血光浮游而来! 马背上的扈从被朴刀洞穿了胸膛! “呵……” ‘高忍’的目光在勉力爬起,眼目血红的李侠身上稍稍停留,轻笑一声,略过了他,抬眼看向牌坊后的绿柳镇。 看向那镇上一条条街道上厮杀起来的赤甲与黑甲。 每道赤甲军士身上,皆有紫红色光芒勃发而起,紫红色光芒互相勾连攀扯,令此间绿柳镇变得更加昏天暗地。 神化府黑甲卫如割麦子般一群一群地倒下。 一团团血光随处漂浮。 “这就是神力!” “这是神才有的伟力!” ‘高忍’哈哈大笑,口中忽然吐出一连串模糊而诡异的音节,之后,他张口一吸—— 长街上漂浮的团团血光互相融合牵连,化作一条条蟒蛇,尽数向他投奔而来。 紫红色火光愈演愈烈! 熊熊大火中,漂浮起一张张痛苦哀嚎的面孔。 尽是李侠熟悉的神化府黑甲卫。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君子一言(求订阅!) 轰轰轰轰轰—— 紫红色火光直冲天际! 火光内,一个个神化府黑甲卫瞪大双眼,痛苦哀嚎,表情无比扭曲! 他们的形影虚幻无比。 如蟒蛇般的血光则周流于‘高忍’周身,令‘他’的体型不断生长,变得更加强壮! 其身上那副甲胄亦在不断‘生长’! 一道面孔模糊的虚影浮现于‘高忍’背后,唯有一双紫红色眼目分外真实,漠然无情地注视众生。 “螳臂当车。” “李侠,你可曾想过,于廷益派你过来,根本就是来叫你送死的?” 高忍迈步走向李侠。 语气漠然,漫不经心。 李侠望着迈步走进,一般的高忍,身形止不住地颤栗,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来过此地,方知少保所言非虚。 尚国朝廷已被镇国将军、被你们这般的魔类占据! 王上昏聩不明,至今仍受妖魔蛊惑! 国之将亡,国之将亡!” 李侠满脸血泪,痛心疾首,猛然疾呼道:“少保,李侠先走一步了!” 他一瞬间催化通身精气,灌注入五柄单刀之中,一往无前地冲向了一般的高忍! 如同一只蝼蚁向神人发动冲锋! 啪! 他的冲锋毫无意外地被高忍打断了。 高忍只是一挥手掌,便有紫红色光芒形成飞羽,卷起一阵飓风,掀翻了直冲而来的李侠。 将他掀得满地打滚! “蝼蚁怎能与神明争锋?” “李侠,你走错路了!” “所以如今,你是蝼蚁,我是神人!” “你的同僚已然死尽……” “我叫你看他们最后一眼……” 高忍伸手抓向李侠,滚滚紫红色光芒在他五指间缭绕,聚结成鳞甲,令他五指变得尖锐又宽大,如同一座磨盘一般。 他捻起两根手指,夹住了李侠的身形,将之身形掰转过去,紫红色光芒禁锢着李侠的眼皮,使之难以合拢,只能眼睁睁眼看牌坊后,街道上,无数倒地的残尸。 漆黑甲胄遍地皆是。 赤甲军士回归了原位,静静等候高忍的下一个命令,只要其一声令下,一镇百姓亦将尽数死绝! “啊啊啊——” 李侠悲怒交加,狂吼出声。 血泪自他双目之中流淌而下,滴落胸膛衣襟,深深的无力感、绝望感包围住了他。 来之前,他亦曾踌躇满志,认定此番必能做出一番事业,使神化府扬名北郡。 至此时,他只求速死! “你想死,我却不会成全你。”高忍吞噬了海量的血气,与背后那道模糊的形影交互越发频繁。 他越发能感受到那种浩瀚如汪洋的伟力,仿佛能颠倒乾坤、破碎虚空的伟力。 自然也就愈发觉得人世间的一切都太渺小,太微不足道。 他默然发声,面甲下,一张布满鳞片和羽毛的脸上流露残忍的笑意。 “我要叫你看着他们,看着这些绿柳镇人死绝。” “这些绿柳镇人,便似田间成熟了的庄稼,正待收割。 能收割他们的只有神明。 吾所行事,皆是神的法旨!” “收割灵韵!” 高忍抬首,放出滚滚雷音! 把守绿柳镇各个节点的赤甲军提起屠刀,挥向了瑟瑟发抖的绿柳镇百姓们。 ‘他们’眼中没有常人所有的感情。 尽是紫红色邪光弥漫。 ‘他们’是异族! ‘他们’所行之事,在他们自己看来,亦如人类狩猎野兽,宰杀鸡鸭。 “哎……” 此时,一声似可怜似惋惜的声音忽然从绿柳镇中响起。 一团团斑斓妖风在街道上铺展而开! 兔子精、獐子妖、树精柳鬼等数十余妖类各自施展天赋神通,凝聚种种妖煞,甚至放出血丹,俱冲向了那些赤甲军士! 街面上再度乱做一团! 高忍面甲笼罩下的邪异脸孔上流露一丝困惑,抬眼看向街道对面那一道虹光,随手丢下了李侠。 任由其跌落在地,哭哭笑笑。 李侠已经疯了。 那团虹光不似修行者虹化境的外显,虹光正中,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而坐,她看着满街死去的黑甲士卒,眼露惋惜之色:“年纪大了,便看不得这样惨烈的景象喽…… 你等若只是尚国朝廷军队互相厮杀,老身亦不愿理会。 但如今却想屠戮此地百姓,请恕老身不能答应了。 我与一位小友承诺,要帮他护这绿柳镇一护。 君子一言……” 老妇人拄着拐杖站在正街中间,面带慈和笑意,说出了一番话。 “驷马难追!” 她的徒子徒孙们拦在那些赤甲军士之前,齐声开口,替她说完了那后半句话。 这些妖类虽显出了身形,身上却还穿着儒衫,显得颇为不伦不类,但它们身上那股昂然之气,却比真正的书生更加引人注目。 老妇人面露满意之色,她周身流转生机勃勃的虹光,宁和气息流通此间,竟隐隐于四处流杂的紫红色光芒分庭抗礼。 她顿了顿手中拐杖,抬目看向已走至正街前的高忍,神色依旧慈和:“阁下当下是怎么个说法啊?” “说法?” 高忍扫了那老妇人一眼,对老妇人修为有些琢磨不透。 但他自身实力亦不止是眼下展露的这般。 内心毫无忌惮。 语气也就更加猖狂:“一群沐猴而冠的妖类而已! 先杀尽汝等,再杀绝绿柳镇人。 结果一样!” 话音落下之前,他已全然化作一团紫红色血光,悍然撞向了十步之外的一头山羊妖! “狂妄是不对的……” “应当克己复礼。” 一道灰黄形影自屋脊上投射而下,伴随着它温和的言语,紫红色光芒与它演化的灰黄形影猛然对撞! 轰! 妖煞紫光流散! 灰黄形影倒退数步,渐渐显出一个青衫中年人的形貌,俨然是当初请王安一同享用烤猪肉的那位! 其乃是太山娘娘座下大弟子! 紫红色光芒纹丝不动,内中显现高忍的形体,他漠然望向停住倒退之势的中年人,淡淡道:“就这?” 他伸手接过街边一名赤甲军士递过来的长柄大刀,单臂持刀,一刀劈向对面十步之外的青衫中年人! 轰轰! 紫红色光芒盘绕刀刃,霎时凝聚作门板宽、三丈长的刀光,凶狂无比地劈向了青衫中年人的面门! 犹如泰山压顶! 第二百八十七章 桃神相(求订阅!) 嗡! 紫红刀光震颤天地元气! 重逾万钧的重压伴随刀光一同落下,直将街道压出了道道裂缝,似蛛网般向两边蔓延,周遭房屋受此影响,亦尽摇摇欲坠! 眼看这一刀轰然落下,青衫中年人立时神色震惊。 它周身涌动凝练至极的妖煞,身躯亦在一瞬间拔高膨胀,不过转瞬之间就变作一头丈二高的黄犬。 黄犬人立而起,周身妖煞流通内外,刹那转为金铜之光,堂皇正大,披覆于其周身,为其施加一层防御,更令其百邪难侵! 嘭! 门板般的刀光轰然砸下! 黄犬被金铜光芒包裹的双爪合拢,猛然上推,抵住了下坠的刀光! 它身形剧烈颤动,周身几乎要凝若实质的金铜光芒,在这一刀之下尽被震得开裂,蛛网般的裂纹霎时蔓延开周身,齐齐崩作万千碎光,消失于天地元气之中! 嘎啦啦—— 与它的狼狈情况相比,那道门板似的紫红刀光却无有丝毫损伤,随着高忍手臂发劲,徐徐下压。 黄犬背毛耸立,口中发出一声声嘶吼。 纵被逼迫得显化真身,鼓发全身妖煞,榨取自身血丹内的每一分力量,仍难与这道刀光相抗! 它周身筋骨血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后脚完全陷入了泥土之中! 正与赤甲军士厮杀的妖类,见到教主太山娘娘的大弟子竟都挡不下魁梧将校一刀,无不心神震骇! “你却比李侠要强一些。” “毕竟也是血丹境的妖魔,血气应当甚为浓郁,可以令我充饥了……” 高忍面甲里的双眼眯起,单手持握长柄大刀,气定神闲,另一只手向对面被刀光压得眼看就要趴伏下去的黄犬勾了勾手指。 呼呼呼—— 他周身紫红色火光忽然分出数股火线,蟒蛇一般电射向对面的黄犬! 唰唰唰! 正当此时,那老妇人忽一顿拐杖。 其周身缭绕外显的嫩绿虹光徐徐凝练成了一棵桃树。桃树摇动枝叶,洒落朵朵粉红花瓣。 花瓣似虚非实,随风漫天飘落。 漫过长街,漫过大半个绿柳镇。 落入沿途的妖类、绿柳镇百姓体内,正与赤甲军士搏杀的灵溪教妖类们纷纷纵声嘶吼,不论是妖煞凝练程度,还是妖身力量都在这瞬间拔升了数筹! 嘎啦!嘎啦! 眼看就要被紫红火线盘绕,被刀光压垮的黄犬受到许多桃花花瓣融入,周身肌肉更加膨胀,其上浮现一道道青筋! 它已陷入泥土中的后腿猛然发劲,竟硬生生将刀光朝上推出了数尺! 趁此机会,黄犬卷起一阵妖风,呼啸躲开! 从高忍周身蔓延而来的紫红火线尽数扑了个空! 轰! 紫红刀光终于在此时砸落在地! 直将街道中间斩出一道数丈长的深深沟壑,汹涌紫红光芒流转于沟壑之中,给人以极其凶险的感觉! 高忍挽了个刀花,眼中光芒流转,难以窥其真实心境。 其背后那道面孔模糊的虚影,将目光投向了太山娘娘,眼目中恶意昭然! “劫身大妖。” “你却比那条狗要强很多。” “虽是桃木修炼成精,但生机富集,兼具一丝先天灵韵——这样好的东西,我不能独享。 吾要取你桃树木芯,献给镇国将军!” “吼吼吼——” 高忍忽然纵声吼啸起来,围绕其周身的紫红色火光一瞬间向其体内收缩,致使其体型再一次膨胀。 其身上那副甲胄已难跟上他体型的变化。 甲叶之间的缝隙被撑得极大,唯有一丝丝秘纹勾连每片甲叶,贴附于其周身,令其更显得诡异可怖起来! 嗡! 昏暗天穹中,猛然垂落一道细线,透入高忍头顶。 他背后甲胄纷纷裂开,一道道布满鳞片的‘触须’骤自其后背爆射而出,穿透一座座房屋、一面面墙壁、一条条街道,瞬间勾连了周围百丈范围内的所有赤甲军士! 紫红色气息尽向高忍投注! 其身形一瞬间化有为无! 下一刹降临街道中凝作巨大桃树的虹光之上,隔空一掌推运而出! 轰! 一团紫红色气息瞬间从其掌心集聚,刹那向外迸发,炸开作一个个面目狰狞的神化府士卒头颅,呼啸着啃咬向那覆盖了半边街道的桃树树冠! “哇哇哇——” “赫啊啊!” “嘶嘶!” 神化府士卒头颅口中发出恐怖的音节,竞相啃咬着桃树树叶、花瓣! 拄着拐杖站在桃树下的老妇人微微动容。 她手上无有任何动作。 只是心念一动。 体内精纯至极的真元即运转开来,勾动背后的桃树。 霎时间,桃树的每一棵枝条、每一片花叶都流转起嫩绿光芒,这层嫩绿光芒似无任何杀意,却在层层推进之间,将攀咬树冠的诸多头颅尽数洗刷作虚无! 妖类修炼至血丹之境,通身妖煞开始与神魂、自身血脉沟通。 渐至水乳丨交融。 此后踏入‘劫身’之境,渡过拢共七重劫数。 每渡过一重劫数,妖煞即遭一次洗练。 根据渡劫数之时表现不同,所得洗练效果亦是不同,有血脉强横的妖类只渡一层劫数,便可将通身妖煞尽数转为与修行者一般无二的真元,此后每渡一层劫数,真元品质即提升一次。 有的则可能渡过七重劫数之后,妖煞才堪堪洗练成真元。 此外,妖类每渡过一层劫数,必然觉醒一些祖血,达到一定神通之后,即可神魂与妖身合济,打开‘天赋秘藏’。 太山娘娘本尊乃是一棵桃树。 其修至劫身之境,进一步觉醒祖血,妖身化为‘蟠龙桃树’,精元茁壮,生生不息。 更已打开‘天赋秘藏’。 她背后那棵遮盖了半边街道的桃树,即是她的天赋秘藏——桃神相! 桃神相自蕴两重神通。 一为己身与他人作加持,增壮其体魄气力,凶猛其搏杀意志,医疗其之损伤。 二者便是枝木尽数化作蟠龙,席卷苍穹! 时下,太山娘娘并未动用桃神相第二重神通,只是以自身‘祥符渡魔真元’,灌注入桃神相。 使桃神相暂时具备降服魔物之威能! 桃树本属阳性,民间以桃枝辟邪,以桃树剖符悬于门庭,可以震慑鬼祟。 太山娘娘一身真元亦因桃树本身特性蜕变而来,兼具甲木与正阳两种特性!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天命(求订阅!) 哗哗哗! 桃神相枝叶花瓣在嫩绿光芒流转间,似遇到一阵清风般齐齐抖颤起来。 意图啃咬树枝的诸多狰狞头颅尽在枝叶抖颤之下,纷纷滑落! 其后嫩绿光芒一层洗刷,诸多狰狞头颅尽数化为虚无! 太山娘娘一招建功,老迈的面孔上却并没有多少喜悦。 反而深深皱紧了眉头。 她只感自己的桃神相洗刷去那些诡异头颅之后,境况却并未变好,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随着光芒流转,悄悄混入了己身真元之内。 令自身真元流转亦变得滞涩艰难。 “万物万灵皆仰赖天恩,方得以存活于世。” “诸般元气亦由乾天资始。” “神明是乾天之子,吾是神之血裔,你与神人为敌,即是与乾天为敌——你的真元皆将不听你之调遣,你的诸般神通皆将弃你而去!” 高忍一击未能建功,却丝毫不觉恼怒,反而猖狂大笑。 其身形介乎虚实之间,口中说着些云里雾里的言语,忽然振臂大呼:“杀!” 那些与灵溪教妖众站作一团的赤甲军士跟着齐齐吼啸:“杀!” 一道道紫红色光芒自天空投下,尽数灌注入那些赤甲军士体内,使得它们身形膨胀拔高,刹那间战力暴涨! 灵溪教妖众猝不及防之下,登时就有数头妖类被赤甲军士斩杀! 原本相持的局势刹那崩灭! 这些妖众皆是太山娘娘从各地收来的徒子徒孙,品性天资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她自不会容许自己的徒子徒孙就这般死在绿柳镇,横尸此地。 当即鼓催真元,沟通桃神相,欲要再次洒落蟠桃花瓣,助长徒子徒孙的战力,恢复它们的伤势! 哗啦啦—— 枝叶摇颤的声音响起。 一朵朵鲜红如血的花瓣就从桃树上飘落了下来。 飘向四面八方! 太山娘娘面露惊容! 从那些飘散的‘蟠桃花瓣’上,她感应不到丝毫生机,反而蕴藏着一种与一切生灵为敌的凶烈恶意! 这怎可能是她的桃神相显发的神通? 她立时内观己身,立时浮现,在己身筋脉之内,滔滔真元之中竟不知不觉滋生出了一只只面目狰狞、背生双翅,浑身鳞甲的小虫子! 它们随着太山娘娘运转功法,投寄入桃神相内,异化了飘洒出去的蟠桃花瓣,使之由可以救命的良药,变作致命毒物! “怎会如此?” “老身的真元何时寄生有这么多的魔虫?” 太山娘娘寿元已近八百载,自问生平见过诸般邪诡玄奇之事,但没有一桩如当下这般让她心生悚然! 她自身竟在不知不觉间被寄生了魔虫! 并且,太山娘娘尝试运转真元,试图炼化真元中的魔虫,却发现每当自己欲以真元炼化魔虫之时,魔虫即同化作与她真元性质无二的气息,与她的真元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根本难以捉摸。 无法炼化! “啊!” 一名灵溪教众被飘散而来的血蟠桃花瓣融入,立刻痛苦嘶吼,周身皮毛一刹那爆裂,一缕缕血烟从它妖身之上飘出,全部汇入了对面与它相斗的赤甲军士体内! 赤甲军士战力更是暴涨! 有妖类反应敏捷,感应自身融入血蟠桃花瓣出现异常,立刻试图以妖煞洗刷体内忽然长出的一只只魔虫,却发现那魔虫瞬间化作与它妖煞性质相同的气息。 根本无法炼化。 它的妖身在这些魔虫流转经脉的情况下,越发不停使唤,终被对面的赤甲军士一刀斩杀,掠去了它一身的血气精元! 干瘪的妖尸扑通倒地。 小妖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它倒死都想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不听自己的,缘何那些魔虫反而比自己更能熟练操纵自身妖煞?! 转瞬之间。 绿柳镇各条街道上的灵溪教众望风披靡,四散奔逃,哀嚎哭叫一声响作一团! 诸妖类尽皆朝太山娘娘汇集而去! 正街中间的桃神相依旧巨大而茁壮得生长着,但其表面流转红绿交杂的光芒,树下的太山娘娘看着自己的徒子徒孙溃败,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脸上浮现更深刻的皱纹,仿佛一瞬间又被抽去了百年寿元,更显老迈迟暮。 踏……踏……踏…… 街道对面,丈二高的高忍迈步走向太山娘娘。 他低沉地笑着道:“树妖,可知何为天谴? 你等意图违抗吾主之命,如今所遭遇的种种灾祸,便是天谴!” “死来!” 高忍吼啸出声,背脊上蜷缩作一团的鳞甲触须在他吼啸之下纷纷张开,如一道道利矢般穿破虚空,刹那刺杀向街道对面的太山娘娘! 太山娘娘不死心地再一次勾动真元,投入桃神相内。 桃神相枝条抽发,相互虬结,刹那间化作数十条血绿蟠龙,皆如投枪般扎向高忍刺杀而来的一根根鳞甲触须! 唰唰唰唰! 但那些刺杀出去的蟠龙还未接近鳞甲触须,便纷纷‘叛变’,在魔虫推动之下,纷纷改换方向,一瞬间倒卷回去,扎向了桃神相下的太山娘娘! “哈哈哈哈——” 高忍长笑连连,自觉胜负已分。 轰隆! 天边骤起一声炸雷! 滋啦啦啦—— 似是雷电破空撕扯之声在高忍后方接连响起。 他内心喜悦尚未褪去,一种令他心神悚然的危机就骤然自后背浮现! 唰唰唰唰! 所有刺杀向太山娘娘的鳞甲触须在这一刻纷纷倒卷回缩,在高忍后背凝结成一朵莲花状、遍布鳞甲的物什! 轰隆! 下一瞬,一道通体金黄色泽,凝练如实质的雷光之箭撕碎了一个赤甲军士的半边身子,曳过半条街道,猛然扎中高忍后背的鳞甲莲花! 雷光化龙一道道一道道赤色龙蟒,刹那盘绕高忍周身! 一种‘无坚不摧、金刚不坏’的意志贯通于这一道道雷光龙蟒之中,疯狂撕扯着高忍周身甲胄,甚至撕裂他甲胄间的秘纹,轰在他的肉身鳞甲之上! 轰轰轰轰! 紫红色火光与赤色龙蟒疯狂厮杀! 高忍颤抖着转过身去,阴沉的目光投向街道对面:“又来一个违抗天命的——” 一络腮胡中年男人在长街那头,不丁不八地站着,手中铜脊铁胎弓拉成满月,面无表情地又是一箭激射而出!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受命于天(求订阅!) 轰隆! 平地起焦雷! 高忍被青年的表情刺激得愤怒欲狂,双掌朝前一推,紫红色光团如水般流向他掌心,刹那迸发开去,便是滚滚王城神化府士卒的头颅,嘶吼着冲向街道那头的王安! “小心他的手段,莫被他趁虚而入!” 太山娘娘认出了街道对面的王安,顿时出声提醒! 她一言发出,才发觉——那些倒卷回来,刺杀向自身的血蟠龙即在此时纷纷停滞下去。 一层层金光在枝条上流转,洗刷去其上诡异的血色。 太山娘娘顿感桃神相内的魔虫数量一瞬间锐减,尽被那层散发威严降服之气息的金光消灭!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从太山娘娘背后传来。 玄悲法师身披月白僧衣,双手合十,迈步走到太山娘娘旁侧。 他背后金光浮动,隐约勾勒出一尊周身缠绕天龙,脚踏神象,怒目威严瞪视虚空的菩萨相。 此即金刚寺‘五大力菩萨’之一‘龙象吼菩萨’大愿力相。 至纯真元与玄悲法师凝聚的愿力交相融合,使他具备了一种降服群魔、庄严厚重的气势。 无量金光随着玄悲鼓动愿力,亦向外发散。 磨灭着寄生于太山娘娘桃神相中的魔虫,使之状态渐渐转好。 玄悲望向街道那头,神色温和道:“前辈,邪物挟裹之气息诡异难防,能悄无声息寄生于生灵气息、神魂之内,随着生灵气息周转而裂变滋长。 可以自身独有之禀赋,勾连神魂,浸润真元。 能将邪物寄生之魔虫镇灭。” 听得玄悲所言,太山娘娘顿时反应过来。 她立时开声提醒周围受体内魔虫所困的徒子徒孙:“汝等以各自妖族血脉沟通神魂,交融真元,可以扫除魔虫寄生!” “是!” “是!” 众妖类纷纷应声,趁着诸赤甲军士齐齐围杀街道那头的王安的当口,纷纷激发血脉,勾连神魂真元。 三者拧成一股绳。 那些寄生于它们体内的飞翅鳞甲魔虫纷纷无所遁形,再难与妖类气息同化,接连被妖类气息炼作虚无! 太山娘娘乃是劫身境大妖,激发血脉更是娴熟无比。 她比诸徒子徒孙更早清除体内魔虫,未想到这么棘手的一场劫数,竟如此轻易便化解。 联想及和尚先前所言:此种魔虫需以‘自身独有之禀赋’,方才能够祛除,太山娘娘内心更是惊讶。 世间万灵,皆被包罗于天地之中。 生死衰亡俱与天地运转息息相关。 可以说万类生灵的起源皆肇始于天地运转,阴阳相合,因此他们的肉身神魂自不能算是‘自身独有之禀赋’。 悉由天地相授。 自身独有禀赋者,譬如妖类血脉,虽亦源出天地运转,由始祖传续下来,但代代妖类不断将这血脉异化、提升,已经使之完全迥异于最初之态。 如此便可以说是自身独有禀赋。 那些可以与己身真元、血肉神魂同化的魔虫,非需要以己身独有禀赋方能消除,岂不正说明其亦源出于乾天运转,就是一种‘天谴’?! 赤甲将校先前所言并非全是恐吓! 其能驾驭这等无知无觉寄生人身的魔虫,莫不是说其能借助或掌握乾天的某种力量?! 太山娘娘愈想愈是心惊。 —— “哇呀呀——” “赫赫赫!” “吼吼!” 一颗颗神化府黑甲军士卒头颅挟裹紫红色邪光,洪流一般冲向了持弓而立的王安。 与他爆射而出的那一道煌煌纯金雷霆之箭相撞! 轰! 天地间雷光耀发,电蛇流转于紫红邪光之间,震碎一颗又一颗头颅,打灭一团又一团邪光! 高忍与王安之间铺开的邪光人首洪流,于此瞬间,被清空了大半! “哥哥,你融炼诸般气息于己身,体魄迥异于世间万灵,虽此身源出阴阳交丨合,但经由拳意精神、诸般气息淬炼,已属于自己独有,天地难以消解。 因此无需惧惮眼前异魔。 他最强大的诡邪寄生手段于你毫无作用,如是也只不过相当于一个外景境战力而已。 快将他镇杀,淑儿需要炼化他的气息进补神魂。” 淑儿的念头流转王安拳意精神之间。 王安轻易就感应出她对眼前赤甲将校的‘垂涎’。 一如对那夜溜走的气息那般垂涎。 想来她天生能克制类似赤甲将校一般的邪物。 不过,那夜的异类感应到淑儿气息,旋即逃遁溜走,不敢与自己照面。 缘何今日赤甲将校却似对淑儿气息一无所觉? “呵!” 正当时,高忍临近了王安身形,手中长柄大刀挟裹紫红邪光向他重重劈落! 轰隆! 刀芒割破天地元气。 王安眼底流转金光,轻易窥见挟裹刀刃的紫红邪光向周遭天地元气流溢,一头头无色飞翅鳞甲魔虫悄悄融于天地元气之中,向他自身盘旋围拢而来! 他自身养蕴凝练的拳意精神,却能照见魔虫飞动之轨迹。 这一点,就连玄悲都无法做到! 玄悲之所以能帮助太山娘娘消解魔虫,还是王安告诉了其此类邪物的克制之法。 就是以源出自身的禀赋汇合真元神魂,即能消灭寄生魔虫! 玄悲以自身降魔誓愿勾动五大力菩萨,凝聚成的大愿力相就属于此中佼佼者。 王安纯以自身意志凝练的拳意精神,发轫于筋骨血髓之间的种种精气、从外界招摄而来的诸般气息,乃至他这具体魄,都独属于他自己,乾天亦不能轻易掠夺! 他收拢注意力,望着劈向自己的紫红刀芒,猛然震吼出声:“吼——” 心田穴窍内的人首虎身四足虚影随他一动怒吼。 拳意精神轰然外放! 昭昭神日自王安脑后升起,刹那间大放光明,遍照半条街道,无数流转于天地元气中的魔虫尽被焚作虚无! 赤甲将校劈斩而来的刀刃顿时停滞于半空中,不得寸进! 刀刃之上,缭绕种种紫红邪光如同遇到海潮的沙画,一刹那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王安体内周流不息的金红精气却在不断收束。 那些在他身周盘绕的魔虫以为寻到了机会,疯狂投入他周身毛孔之中,投寄入他周身血肉肌理之间。 第二百九十章 不死不灭(求订阅!) “你有点能耐。 但违抗天命,亦将遭遇天谴!”高忍被王安勃发而起的拳意精神所慑,一刹那后退,正好窥见‘代天神光’流转之际,‘天罚之种’投入王安之身,顿时大笑出声! 其立足于王安十步之外,丈二身躯,遍身赤红甲胄,甲胄缝隙间更有秘纹缭绕,紫鳞赤羽遍布周身,犹如一尊。 气势强悍无伦! 与其相比,王安只是常人身高,身躯挺拔如枪,就体型而言与其拍马难及。 但他背后神日昭昭,无尽光明遍及半条街道,镇压一切邪魔。 气势更强于赤甲将校数筹,隐隐压得其抬不起头来。 单此一项,便能盖过高忍所有! 他听得高忍所言,一双浑金眼眸望向对方魁梧身躯,忽然开声,声音亦夹杂虎啸豹嘶之声,令人闻之两股战战:“天谴? 吓唬人的鬼蜮伎俩而已!” 王安一瞬间鼓催肌肉筋髓,拉动周身劲力流转! 那些投入他肌理之内的魔虫,还未来得及更侵入他的脏腑,未与他自身精气短兵相接,就在这股磅礴劲力流转下,尽被摧枯拉朽般覆灭,一瞬间炼作虚无! 高忍与‘天罚之种’心神相连。 顿时如见到王安体内火山喷发,岩浆洪流喷薄而起,眨眼间焚烧去所有‘天罚之种’。 他入目所见尽是一片血红。 雄旺的精元血气似能隔着敌方体魄,灼烧到他的视线! “死来!” 王安遍身煌煌金光,身形偏又轻若无物,如一片树叶飘过大江,刹那临近赤甲将校,通身精气劲力周流之间,一拳猛然轰了过去! 赤甲将校猝不及防之下,只能架起双拳,联动背后一根根鳞甲触须叠合于胸前,以抵御他这雷霆万钧的一拳! 轰! 一拳擂出! 天地元气顿时震荡不休! 虚空都似颤了三颤! 一层层劲力精气传导之下,高忍周身绽开一道道裂口,紫鳞赤羽纷纷寥落,魔血洒落泥土,将泥土侵蚀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坑洞! “果然非我族类!” 王安的目光在其周身溢散的紫红鲜血上稍稍停留,下一刹收束念头,拳意精神勃然外放,配合着他的拳势,一拳接一拳如海潮般连绵不绝地轰向了对面! 轰轰轰轰轰! 高忍狂吼连连,诸多鳞甲触须纷纷倒卷,一瞬间拉长穿刺进身后支援而来的诸赤甲士卒头颅,股股血气精元在触须内鼓成一个个大包,尽向他本体灌注而去! 他周身绽裂的伤口纷纷愈合,气息于此瞬间又增壮了数筹。 一道道鳞甲触须缠绕着他的下属士卒回缩,悬于他背后,犹如戏台上后背插满旗子的老将军。 ‘老将军’也抵不过王安侵略如火的攻势! 高忍勉强挥舞手臂格挡着王安一拳快似一拳,模糊成残影的拳势,其双脚深扎于泥土之中,试图以此止住自己败退之势。 但每接下王安一拳,他必要被打退数步。 双脚在街道上犁地般犁出了两道长而深的沟壑! 尘泥四溅! 气劲扩张! 周遭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此时更是一座接一座地崩塌。 高忍背后被当做血气库藏的一个个赤甲军士,随着王安每一拳落下,都必有一个赤甲军身躯爆裂成漫天紫红血雨! “小王大人的拳意精神越发出类拔萃。 如今已然凝聚自性,真正超脱于所修武道拳法、种种拳理之藩篱,凝聚自我相了。” 玄悲法师盯着与赤甲将校搏杀的王安,观其拳意精神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无有不包,更是眼神炯炯,在内心赞叹连连。 尤记得当初相赠王安‘大光明拳法’之时,小王大人的拳意精神仍难摆脱杀戮嗜血之相。 与如今光明遍照,却不显出丝毫佛韵,反而有种‘居天正中,遍照万物,万灵生灭皆受我意推动’的煌煌赫赫之意蕴,简直大相径庭。 玄悲不禁暗想,如是以自己立‘降服世间群魔’之大誓愿,融汇自性佛韵、体内真元凝练而成的‘大愿力相’同王安如今展现的拳意精神相拼,谁会更胜一筹? 他皱眉斟酌片刻,叹息了一声。 自觉胜出王安的概率不足三成。 不过数月时间未见,小王大人与他的差距已拉开得这样大了。 “这位神化府行走所修法门甚为奇特,一身真元周流己身,不与天地交互,仍能发挥如此强横威能。 更兼其神魂化为大日,与自身气韵相合,威能倍增。 这样法门是神化府特有,还是这位行走自行修持得来?” 太山娘娘望着交战中的王安,口中赞叹不已。 她从一开始就将王安当作了修行者,看其施展种种战法,亦将之代入种种修行法门中,却根本就未曾想过,王安其实与修行者大相径庭,乃是一正宗武夫。 “……” 玄悲张了张口,双手合十,未有开口说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不好欺骗太山娘娘,但亦不能不经王安同意就泄露其身份,也就只能沉默。 轰! 此时,王安一拳轰在高忍胸口! 咔咔嚓嚓—— 其周身秘纹尽已濒临碎裂,王安这一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随着他一拳砸出,高忍浑身甲胄刹那崩作无数碎片,向四面八方爆射而去! 紫红邪光缭绕之中,显出高忍真形! 其虽是人形,却通体遍生鳞甲,鳞甲缝隙之间又长出根根赤红羽毛,散发着与万类生灵格格不入的诡异气息! 高忍周身遍布裂口,紫红鲜血干涸在鳞甲与羽毛之上。 已经耗空气力! ‘他’背后鳞甲触须穿刺束缚而来的一个个赤甲军士,此时俱都干瘪得不成样子,只剩一副副空荡荡的甲胄被触须缠绕! 饶是如此,高忍眼中邪光凛然,仍然不觉死期将近。 其被王安一拳轰得仰面倒地,在道路上砸出一个凹坑,恶狠狠地盯住踏步而来的王安身形,厉声吼啸:“可恨吾代天神光凝练得还未到家,否则今日必叫你遭受天谴,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你也别得意! 你纵能战败吾,可能灭杀吾?! 吾乃神明后裔,乃是神人,不死不灭,你纵有无边伟力,能胜吾一时,亦绝难取吾性命!” 第二百九十一章 拳意化现(求订阅!) “不死不灭?” 王安在高忍身畔站定。 周身血髓鼓动精气,灌注于左臂肌肉当中,他左臂如弓般拉开。 俯身。 一拳将空气轰出刺耳的音爆声! 拳印拉扯成残影,骤然砸落! 高忍眼神无比恐惧,眼望这一拳砸下! 轰! 紫红鲜血四溅! 高忍半边头颅被轰成了肉糜! 任何生灵在神魂未提前遁出头颅之时,头颅被轰碎,都是必死的结果! 王安未感应到高忍神魂遁逃。 但他这一拳轰烂了高忍头颅,对方却未殒命。 高忍胸膛鼓凸,渐渐长出一张新的面孔,带着诡笑看向王安:“吾是神人,不死不灭!” 轰! “吾不死……” 轰轰! “吾……” 轰轰轰! 一瞬间,在玄悲皱眉以及太山娘娘震惊的目光之中,王安砸出了无数道拳影! 直将高忍砸成了一滩肉泥! 那些肉泥渐渐聚合,形成一张嘴,诡异笑着:“吾是不死不灭的……” 王安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察觉到高忍的这具肉身中并没有神魂。 其之意识不知存于何处,肉身与神魂分离如此之久,却依然能保持着活性,甚至受到如此多拳影轰杀,都还能不死。 莫非真如其所说,其乃是神人,不死不灭? “哥哥只要使拳意精神与肉身、精气、及你周身盘绕的符文相合,拳意化现,就能瞬间毙杀他。” 淑儿在王安脑海里轻声提醒。 “拳意化现?” 王安眼皮一动。 拳意化现是他的压箱底手段,施展出这一招,即能召唤比疆良更强横的‘刑天相’,威势绝伦。 但相应的,他自身亦会因此耗损近半精气、神气,需要一段时间休养才能恢复。 时下大禅寺遗迹大幕已经拉开。 王安并不愿为了这么一个已废了的邪魔,让自己只能半途退场,无法参与大禅寺遗迹之争。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待到哥哥将体内诸般气息彻底与自身精气融为一炉,体魄更上层楼,也能瞬杀这个邪异。” 淑儿笑嘻嘻道:“或者是让淑儿炼化了他来进补…… 淑儿炼化了他,哥哥也会获得增益哦。” “你不早说,炼化他吧。”王安放下心来,直接同淑儿下令。 不论是显化刑天相,还是锤炼自身体魄更上层楼、融合诸般气息,都是距王安较遥远的事情。 能借助淑儿之手灭杀此獠,王安自然乐意之至。 “好哒!” 淑儿声音顿时振奋许多。 王安拳意精神生出一种奇妙的波动,神气周流,覆盖周身。 高忍只感觉到王安时下气息怪异,但见其久久未向自己出手,以为王安亦是一筹莫展,肉泥聚合而成的一张面孔上浮现得意而阴冷的笑容:“没办法了吧? 吾是神人,不死不—— 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他看到王安体表浮现一双半透明的、淡金色虎爪,顿时再难得意起来,眼神震骇欲绝,惊惧吼啸着眼睁睁看那双虎爪接近己身,轻轻一提—— 一条遍生鳞羽、身如蜈蚣的‘虫子’被一只虎爪提了起来,拉动着一股股精纯血元,回归王安之身。 “我要进补啦。 这段时间哥哥自己多多小心……”淑儿的声音消失无踪。 王安在心中微微颌首。 陡然发觉体内又多出了一股气息。 紫红妖冶,冰冷淡漠,如神如魔。 “这是淑儿炼化赤甲邪魔,为我带来的增益?” 他心念一动,已经明白,这一股紫红妖冶气息应当就是淑儿炼化赤甲邪魔,予自己的‘小赠品’。 如今在他体内,融汇了部分龙脉气息、疆良气息、行龙王气,再一次蜕变的金红精气占据了六成。 在剩余诸气息中,又以大禅寺先天灵精气息与龙脉气息占大头,疆良气息次之,行龙王气再次之,最少的则是邪河神气息。 新得的这一股紫红气息与邪河神气息总量持平。 二者似乎系出同源。 紫红气息随王安心念转动,即在他体内流转而来,对大部分气息都如遇猛虎般躲避着,唯独亲近那道融汇有些微河神权柄的气息,与之时而交融,时而分离。 每一次交融必然导致河神权柄壮大稍许。 亦令紫红气息被消减去许多妖冶诡邪的气质。 王安见二者交融有这样效果,也就听之任之,甚至刻意推动两种气息不断交融,共同消去诡邪的那一部分,取其菁英为己所用。 他凝目向深坑中看去。 坑内只有与泥土相混的一滩滩血肉。 一团团血肉随着淑儿抽走那条遍生鳞羽的‘虫子’,而完全失去了活性,不过片刻时间,便迅速腐败,散发出恶臭的气味。 “阿弥陀佛……” 玄悲法师走到王安旁侧,亦将目光投向坑中血肉,他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道:“这邪魔拥有诸多诡奇手段,仿若真能不死不灭,气息与佛、道、妖、灵俱不相同。 不知源出于何?” “日后若再碰到此种邪魔?可有什么手段能将之镇杀?”太山娘娘领着一众徒子徒孙亦靠近了坑畔,顺着玄悲和尚的话,忧心忡忡的说了几句。 淑儿只教了王安武夫如何镇杀此种邪魔。 却未教他修行者该用何法镇杀。 他皱了皱眉,抬眼看向玄悲法师,道:“法师宗门之中可有典籍秘藏,记载有此种妖魔的灭杀之法?” 接着,他转眼看向太山娘娘,歉然道:“不瞒娘娘,我自身有些手段,可以镇杀此种邪魔。 但这手段,大多数人却并不适用。 所以……” “小友不必自责。 实是老身唐突了。”太山娘娘笑着摇头,将这个话题揭过。 便听玄悲法师眉头深锁,开口道:“贫僧到底见识未深,从前并未见过此种邪魔,便也极少对此有所涉猎。 请容贫僧带上一团血肉,待到回归宗门之后,请教尊长,再与王兄商议可否?” “自无不可。”王安摆了摆手。 之后,玄悲法师与太山娘娘各自以法器收集了一些邪魔血肉,预备以后慢慢追索此种邪魔根源。 王安向太山娘娘深施一礼,正色道:“若非在下相请,娘娘教徒不必折损这般许多,娘娘及诸位灵溪教道友高义,在下铭记在心。 神化府亦承灵溪教此情,日后若有困难,可传讯南郡神化府,南郡神化府必不推脱,全力以赴!” 第二百九十二章 ‘法贼\\’(求订阅!) 今番一战,灵溪教拢共八九十余教众,直接损失了三成,损失不可谓不大。 太山娘娘想及死去的徒子徒孙,内心多少有些黯然。 但它们这样山野妖修,受正统妖类传承大宗,似天生渊、桃神山的排挤与轻视,又要时刻规避人类修行者的抓捕——毕竟妖类一身是宝,天生就是炼器法宝的好材料。 如此一来,存活率本来就小。 灵溪教说到底只是一方抱团取暖的小妖宗派而已,且生存环境被挤占大半,已经濒临绝路。 太山娘娘带它们来到北郡绿柳镇,亦存有在大禅寺遗迹中拼尽全力一搏,为本宗拼出一条生路的念头。 现下有尚国南郡神化府肯承认它们,且承它们人情,不论怎么说,对灵溪教而言都是一桩大收获。 也算让它们多了一条后路。 “老身与教众既答应阁下所求之事,自然遵守诺言,绝不会背弃承诺。”太山娘娘收敛着情绪,慈和地向王安说道。 “南郡有乌蛇山脉,其中有座云头山。 为诸嗜杀人类之妖魔盘踞,后被神化府剿灭这一伙妖魔,其洞府便空了下来。”王安略一思忖,想及时日过去许久,郭冠死去之事闹出的风波亦渐平息。 云头山霞光洞就此空置下来。 于是顺水推舟,将之送给了太山娘娘:“娘娘如不嫌弃,可将那里当做个落脚点。 云头山在南郡之内,如此,灵溪教与神化府亦可互相照应。” “这……”太山娘娘闻言愣了愣。 心里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升起。 她身畔灰头土脸的大弟子‘黄犬’彬彬有礼,绷不住神色咧嘴一笑:“这就太好了。” 太山娘娘转脸与它对视。 一众灵溪教徒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方才还沉凝悲伤的气氛,顿时被扫除了大半。 “此为在下传音符箓,娘娘可以此联系在下。”王安将一枚传音玉符递给太山娘娘。 符箓是玄悲法师相赠。 内中保有他与玄悲的联络符文。 太山娘娘接过传音符箓,神魂一转,眼中浮现两道泉眼般的清辉,清辉之内飘散两枚符咒,在半空中重组为一,投进了王安递给她的传音符箓之内。 她将符箓重新归还给王安,笑道:“小友符咒之内,已有老身联络符文,你我可以互相沟通联络。” 这便相当于交换了联系方式。 王安点了点头:“善!” 至此,太山娘娘与他们便要分道扬镳。 王安带着玄悲法师,拱手相送灵溪教一行,眼望它们穿过支离不堪的长街,就要消失在街口之际。 太山娘娘陡然发出一声冷喝:“快退回去!” 她话音刚落,身后诸徒子徒孙皆纷纷四散撤退。 祥符渡魔真元自太山娘娘周身刹那流溢,莹莹绿光闪烁其间,桃神相霎时耸立于其背后! 无数桃枝虬结缠绕,刹那化作百道蟠龙,齐刷刷冲向天边! 轰隆! 街道转角的一栋三层木楼直接被数道蟠龙撕扯成了粉碎,烟尘弥散中,逐渐显露出了它遮盖住的存在—— 诡异与宁和并存的密咒真言响彻此间! “那漠三漫诺…… 钵驮诃…… 喃,哑,啪喇,呔!贺!打!夏沙拿喃!答嗲雅他!” 轰! 一方灰白大手印粉碎诸多房屋瓦片,骤然降临于百道蟠龙之上——那灰白大手印五指上各长有一只猩红竖眼,掌心更有层层地狱图景轮转不休。 五只竖眼放射魔光,刹那定住了百道蟠龙。 下一瞬大手印重重盖落! 轰隆! 数百道桃神相树枝虬结而成的蟠龙,纷纷被拍作粉碎,滚滚祥符渡魔真元尚未来得及四处流泻,便被大手印盘绕而起的地域图景尽数吞噬殆尽! 咔嚓! 受此一击,桃神相亦受到很大毁伤,牵累太山娘娘本体。 她面孔上瞬时浮现了数道木纹裂缝! “唵嘛呢叭咪吽。” “我追索法贼,收集众生灵韵而来,未想遇到几位——看来几位与我佛颇有渊源。” 一身着明黄僧袍,头戴血红鸡冠帽的僧人身形显现于烟尘之中。 他面含笑容,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太山娘娘,以及其后的群妖、王安等众,最终落在了街边一个凡人身上。 其与王安等人张口声言。 声音却响在他们各自心底:“既如此,各位何不与我共生,我等共同灭度因果,以成佛陀果位?” 哗—— 鸡冠帽僧人在说话的同时,张口朝旁侧凡人一吸。 那凡人五官如是被洗刷去的墨迹,一点点模糊、扭曲,直至消失! 一点点灵韵混合因果业力,尽数归于僧人之身! 凡人则在刹那间消失无踪! 如此手段,骇人听闻! “大日宗僧人!” 眼望那僧人穿着,以及其施展的种种手段,玄悲法师脸色凝重无比,朝前踏出几步,道出了其真实身份。 “王兄,贫僧将以佛法拖延住他。” “你趁此时机带剩下人等尽快逃跑!” 王安听得玄悲法师所言,眉心拧成了川字。 他心念连动。 “大日宗僧人? 这就是那位武道前辈所言的大日宗僧人? 此人对寻常百姓所施展的邪诡手段,与被寄养了因果丝线的姜婶身上呈现迹象,简直如出一辙。 都是五官模糊消失! 不同的是姜婶身形依旧留存,不知所踪。 凡人却完全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在世间存在过! 并且,其显化的大手印掌心,恐怖图景层层环绕一尊牛首三目人身相,却与我那夜在姜婶家园屋顶所见光芒之中的虚相完全一致! 大日宗僧人,便是畏惮淑儿气息,提前遁去的那位存在?!” 刹那间,王安诸念流通,脑海里灵光陡现! 朝向太山娘娘徐徐而去的鸡冠帽僧人形象,与那夜姜婶屋院上空浮现的虚像合二为一。 大日宗僧人因追索‘法贼’,踏足此间。 与自己等人狭路相逢! ‘法贼’可是被那些赤甲军? “淑儿!” 王安思维频动之际,已在脑海之中呼唤淑儿。 欲请她外放气息,先将大日宗僧人吓走。 但淑儿关键时刻,却没了回应! 他蓦然想起,淑儿先前曾相告自己,她要炼化邪魔气息进补去了,也就是说,她又要沉睡一段时间。 怎么偏偏在这时沉睡! 第二百九十三章 神日昭昭(求订阅!) “快走!” 玄悲法师脚踩芒鞋,衣袂翻飞,直奔街道那头的大日宗僧人,不忘急声提醒王安。 墨云、石发出现在了王安身后。 大日宗僧人吞噬去一个百姓的灵韵,抬首看向朝自己奔来的玄悲法师。 接着,他目光越过玄悲法师,投向王安。 “你身上缠绕有法贼的气息。” “你杀了法贼?” “还是法贼染化了你?” 僧人的声音落入王安耳畔,直接在他心底炸开! 一瞬间,他耳畔心间仿佛钟鼓齐鸣,无边地狱恶景一层层展现——刀山油锅、血河尸磨、铜柱蒸笼之间,一个个生灵点缀其间,凄惨嚎叫,仿佛王安此时只要说了假话,立刻便是与他们一般下场! 轰轰! 正当此时,王安周身精气感应到危机,刹那流转开来! 他眉心流淌出一道神气,同精气勾连,体魄与拳意精神合汇,双眼刹那变作纯金之色。 脑后一轮神日冉冉升起。 遍照诸天! 咔嚓咔嚓咔嚓! 神日升入诸层地狱正中,环绕王安神魂,不断拷问于他的诸般恐怖地狱图景在这瞬间尽被撕扯得粉碎! 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到。 王安神志已然回转。 “以你之力,灭杀不得一头不死不灭的法贼。 看来是法贼染化了你。” 大日宗僧人以灰白大手印环绕己身,身形徐徐踏足虚空,盘腿而坐,目光依旧盯住王安,奇光显发:“不过,你很有意思。 竟是一个武夫。 拳意生光层次的武夫。 大禅寺因武道遭受灭顶之灾,我参与其中。 今日,我又在此地遇到了一个天资卓绝的武夫。 看来你我因果当真不浅…… 一切有情众生,皆如我无异——” 嗡! 随着大日宗僧人话音落地,其脑后骤地飞出六色虹光,虹光之中延伸出一根根灰白因果丝线,如一张大网般覆盖整条正街,朝着街道内外一切生灵延伸缠绕而去! …… 墙根下蚁穴丨里爬出一队蚂蚁,将数步外的一颗米粒奋力搬动,想要搬运巢穴。 一根因果丝线缠绕而来,蚂蚁们的触须、口器霎时间模糊消去,伴随着一丝丝极细微的灵韵被抽走,它们的形体亦消失无踪。 因果丝线延伸进了蚁穴之内。 …… 倒塌的房屋废墟之下,一只肥猫被石板压住了后腿,凄惨嚎叫着。 它忽听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骤见不远处钻出了几只老鼠,大小老鼠们被一根灰白丝线缠绕,排队井然向前走,走着走着,大老鼠小老鼠的耳鼻眼目乃至身躯统统消融。 那根灰白丝线蜿蜒折转,投向了肥猫。 …… 街道上。 一个个奔逃哭嚎的凡人被灰白因果丝线缠绕。 他们的面孔上,五官骤然模糊,进而消失。 一点点灵韵、血气被抽走投向了虚空中盘坐的大日宗僧人。 街道上开始出现一个个虚幻的、没有五官的人,他们数量渐渐增多。 一个、五个、十个…… “救命!救命!” “我们逃不了了!” “我们有什么错?我们犯了什么罪!” 绿柳镇人们的悲恸哭嚎仿佛能穿破因果之网的封锁,冲上天顶。 天穹依旧昏暗无光。 黯淡天幕下,一轮神日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渐至与大日宗僧人齐平的高度。 遍放神光! 神光如剑,奋力撕扯着因果之网! 轰!轰!轰! 神光之下,绿柳镇百姓汹涌汇集,簇拥着一道仿佛黄金所铸的身形。 他面色平静,侧目同墨云、石发递了一个‘逃不掉了的’颜色。 纯金眼仁转动着,将目光投向虚空中含笑而坐的大日宗卓立。 面色刹那狰狞! 猛然将掌心一块绿玉握成齑粉! “你把他们的性命都还回来!” 咚! 王安一脚踏在街道之上,脚下蛛网般的裂痕肆意蔓延,扩张向四面八方,掀翻了街道两边的房屋,裂缝连通了高忍大刀劈下的深深沟壑。 他自身如炮弹般骤然腾空而起,肩扛神日,轰隆一拳直砸向大日宗僧人!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无量力吼菩萨; 南无雷电吼菩萨; 南无无畏十力吼菩萨; 南无龙王吼菩萨; 南无金刚吼菩萨!” 玄悲法师洪宣佛号,每宣诵一道佛号,他身后即浮现一尊菩萨,共五尊,合为五大力菩萨! 他的愿力与真元霎时圆融合汇,周身亦如金铜所铸! 无量威胜降服神光洒落周遭,使自身不被因果丝线所染。 月白僧袍之下,一龙一象法印从他左右双臂起发,渐往胸膛正中合汇——玄悲体型刹那增长至丈二之高! 他宣诵佛号仍未停止:“南无大力秽迹金刚菩萨!” 轰! 身后五大力菩萨相顿作五重轮光,合汇为一。 周身靛蓝、四首八臂,缠绕天龙,持剑、戟、铃、金刚杵、烈火轮、雷电轮,中间双手各掐法印的‘南无大力秽迹金刚菩萨’愿力相现于玄悲身后! 钟鸣阵阵,顿消世间种种秽迹。 四下因果丝线皆被碾磨镇压! 玄悲气息节节攀升,他本是内景圆满之修为,此时已不弱于一般外景境修行者。 此等跨越简直匪夷所思。 但用之以应对一尊虹化境以上的大日宗法王,一般外景境修为仍不够看! “南无大权力士神王佛!” 嗡! 玄悲身后的‘大力秽迹金刚菩萨’愿力相霎时遍布赤色火焰,周身由靛蓝转为赤金色泽,脚下升起莲花座,转为佛陀相! 这尊佛陀脑后生出五重轮光,内中又化现出五大力菩萨教令轮身,重重轮光洒下无量威能殊胜之光,融入玄悲自身,带动他的气息再度攀升! 竟在短时间内,将他修为完全提至外景大圆满的层次! “我佛慈悲。” “金刚降魔!” 轰! 玄悲提起周身澎湃真元,双拳骤朝虚空中的大日宗卓立轰击而出! 一龙一象虚影自他双臂飞腾而起,刹那凝聚作一道纯金大印‘金刚降魔印’,与王安拳势一同轰向大日宗卓立! “唵!” 这时,卓立左侧脸庞上因果丝线缭绕。 刹那间又凝聚成一张忿怒的面孔,那面孔口吐真言,传遍虚空! 向他轰击而来的‘金刚降魔印’刹那被瓦解,顿作一片虚无,玄悲身后‘大权力士神王佛’自何处来,又归于何处去,完全消失无踪! 第二百九十四章 六臂,药师如来(求订阅!) “非有非空。” 卓立左脸上长出的那张忿怒面孔口宣雷音,降下滚滚恶火业力,俱向玄悲焚烧而去! 玄悲强行提升至外景圆满层次的修为,顷刻被打落圆形! 他体内真元与眉心愿力翻沸不休,累及神魂脏腑,他脸色一暗,猛地喷出大口鲜血,染红了月白僧袍! 卓立面含笑容,轻飘飘扫了玄悲一眼。 显宗僧人与他这样大日宗僧人有诸多不同,供奉诸佛虽有渊源,但亦不完全相同。 显宗、大日宗唯有修行目的相同——都为成佛。 但纵有诸般不同,于法门之中,修行殊胜者即是尊者,尊者一言能伏万法! 时下毫无疑问,玄悲的修行不如他殊胜。 他是尊者。 可以随意降伏玄悲! 所说一言一语皆是‘真言’,叫玄悲反抗不得! 轰! 当此时,王安汇集着磅礴精气的一拳骤然直轰而来,砸在了卓立头颅之上! 唰唰唰! 卓立脑后六色虹光轮外放一道道因果丝线,拧成一股股绳索,在此时纷纷缠绕向王安的手臂! 在他拳印之下,卓立面孔瞬间凹陷,却又霎时恢复正常! 一道道因果绳索交缠虬结,如龙蟒般缠绕住王安周身! 绳头分出诸多丝线,似钢针般意图扎破王安的皮膜防御,投入他血肉纹理之间,掠夺他的血气精元,吞噬他的因果,染化他的神魂! “呵!” 王安眉心神气周流,合汇周身精气,振发拳意精神! 脑后灿灿神日轰隆隆转动开来,汹涌神气不断往最中心的‘日之核’汇集凝练! 随着滚滚神气朝日之核凝聚,更雄烈的光与热肆意向外散发! 呼呼呼! 缠绕王安周身,不断试图寻找突破口的因果丝线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王安刹那变作一尊火中! 他周身金红符文带倏然流转,盘绕上脖颈、脚踝,通达周身,合汇体内精气尽转为赤红如烈火的色泽! 一组组气兵符文在烈火中延伸而出,凝于王安后肩、腋下,化作四条手臂。 他刹那变作六臂! 手腕芥子环流转白光,一道道兵刃从中飞出,被四条气兵手臂各抓在手,凶狂无比地挥斩向近在咫尺的卓立! 轰轰轰! 方天画戟挑动天地诸气; 威胜刀挟裹磅礴劲力; 神术刀合汇无坚不摧的拳意精神; 百辟刀大开大合,鬼神辟易; 王安自身的两条手臂则化作残影,一拳拳交替轰碎了眼前层层缠绕的因果丝线,以霸蛮凶横之态破开因果缠绕,面见卓立身形,六条手臂与他体内诸般气力勾动,兵刃耀发神光,一轮一轮地轰向了卓立! 昏暗天穹之下,纯金身形耀发的神光几要撕破天幕! 气冲霄汉! 嗡嗡嗡! 卓立脑后六重轮光之上勾勒的种种恐怖地狱图景,此时竟都摇摇欲坠,地狱中的群魔被王安凝练到极致的气势所摄,都颤抖哆嗦了起来! 神也发抖,鬼也哆嗦! “好!” 卓立目露惊色,滚滚元气包裹其身,带动其身朝后退却了数丈—— 脑后六色虹光之内显出三目牛首人身地狱主虚相,它脚掌奋力踩踏脚下水牛,六色虹光刹那撑高数丈! 地狱主从中飞跃而出,左臂一把攥住卓立头颅,顺势一拖,拖出了一副鲜血淋漓的骷髅骨架! 面相凶恶狰狞的地狱主挥出了手中骷髅骨架,狠狠砸向王安头颅! 咔咔咔! 王安六条手臂齐动,持握各种兵刃,在身前合拢盘绕,形成一面兵刃之轮,抵御地狱主虹化身这凶狂一击! 轰! 骷髅骨架骤然砸在王安六条手臂合成的兵刃之轮上! 诸般气兵符文纷纷抖颤,王安直觉自己撞在了一座高山之上,在一片雷霆炸响声中,他身形似利矢般倒退,投进了一座房屋当中! 轰隆! 房屋倒塌,原地被炸成一方深坑! 深坑当中烟尘四起。 一轮神日仍放光明,庇护着半边街道的百姓。 “哞!” 地狱主虹化身口吐真言,一股纯红如血的怖畏业火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如火蛟般直轰向深坑中的王安! 卓立不再催使因果丝线,再没有丝毫吞噬王安因果、血元的想法。 他眼下架势分明是要将王安彻底毁灭! 渣都不留下一粒!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时,立在街角的太山娘娘终于化解去了依附在桃神相上的因果之力。 她转身看向那方深坑。 手掌颤悠悠地按在了身畔桃神相上。 轰! 太山娘娘周身霎时浮现一道道木纹,身形不断拔升,满头银发根根倒竖,并不断向外膨胀延伸! 一个眨眼的时间都不到,太山娘娘就变回本尊——乃是一棵蟠龙桃树。 蟠龙桃树与桃神相体型一般。 枝条皆如龙般扭转。 随着太山娘娘心念一动,桃神相与她本尊的枝条相互虬结,一条条蟠龙脱离其身,越过虚空,盘结汇集成了一面圆盾,挡在深坑之前! 轰轰轰! 怖畏业火缠绕住整面圆盾,将圆盾烧成火红,却休想越过它损伤到深坑中的王安半分!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恶火业力围绕玄悲周身,他去向哪里,哪里便有恶火业力熊熊燃烧。 受此烈火灼烧,玄悲周身如烙铁般通红。 他周身汗如雨下,索性双手合十,不断宣诵佛号,心念亦在这烈火灼烧中愈发坚定,降魔镇恶的意愿愈发强烈,照见性中真我。 “嗡阿哞!” 陡然间,他口出雷音。 竟是大日宗真言! 他从未修行过大日宗密咒真言,若循常理,此时纵念出真言,亦不会有半分法力效用。 但偏偏此时,玄悲背后虚空一震! 一尊光明如玉,身若琉璃的佛陀结跏趺坐于玄悲头顶,左手持无价珠,右手结三界印,正是显宗佛门之中供奉的大佛——药师琉璃光王如来! “燃灯续明,放诸生命。” 虚空中,梵音唱响。 一道道琉璃光辉自药师琉璃光王如来周身发散,遍照周遭,百姓们身上的损伤尽在一瞬间恢复! 玄悲周身缠绕的恶火业力亦熄灭殆尽! 终于凝练出药师琉璃光王如来,救助周遭过后,玄悲直觉自身真元已然耗空。 他抬眼看向虚空中的药师琉璃光王如来,双手合十,正要迎回佛陀。 孰料此时,异变陡生! 第二百九十五章 怖畏业火(求订阅!) 嗡嗡嗡! 深坑之上,昭昭神日大放光明。 光明遍及之地,因果不能沾染,邪秽难以留存。 此时,玄悲双手合十,正欲迎回药师琉璃光王如来,但任凭他如何催动愿力,半空中的那尊圣佛都无动于衷。 甚至在王安拳意大日光芒照耀之下,药师琉璃光王如来愿力相竟似如被磁石吸引的铁块一般,朝向深坑挪移而去! “这!” 玄悲眼神震惊,忍不住发出声音。 分明是他以自身愿力与真元供奉出一尊大愿力相,时下缘何自己不能做主将之迎回,反而投向了王兄的拳意大日?! 他仔细回想凝练这尊大愿力相的过程,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自身素与‘药师琉璃光王如来’无缘,从前诸多尝试都不能凝聚这尊大愿力相。 时下却能凝聚成功。 究竟是因自己有所顿悟。 还是王兄的拳意精神在冥冥之中与自己的愿力交感,最终勾动了药师如来的佛韵? 如今看来,可能性更偏向第二种! 随着药师琉璃光王如来挪移向王安拳意大日,与拳意大日并列,接着,叫玄悲更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本该高居于神日之上的药师如来大愿力相,此时不仅与王安拳意大日并列不说。 在下一刻,那轮神日猛然振发无穷光焰! 光焰遍照灼烧之下,药师琉璃光王如来大愿力相这尊集合无尽光净的虚像,竟在不断熔化! 遍照一切,除秽拔毒的意蕴尽归神日所有,一切法力尽为神日吞噬! 神日耀发光明,居天正中,无双无对! 天无二日,唯吾旷照! 无量光明流转此间,终于扯破了笼罩街道的因果丝线,滚滚白光不断洗刷着道道蟠龙盘绕而成的圆盾,将其上滔滔怖畏业火尽洗刷去,治愈诸蟠龙之损伤! 王安神气顿与太山娘娘气脉相连! 太山娘娘心神一定,立刻催动桃神相,放出无边桃花花瓣,融入场中每一个生灵体内,助涨他们的体魄,恢复他们的损伤,增进他们的力量! “快逃!趁此时,有多远逃多远!” 她本尊树身之上浮现一张人面,同街道内外的绿柳镇百姓、灵溪教弟子等众洪声提醒。 街上生灵如梦方醒。 趁着因果之网被神日扯破,潮水般汇集向街道另一端,朝外界奔逃而去! 墨云和石发守在角落,引导众人从较安全的地方逃离。 “逃?” “能逃到哪里去?” 地狱主虹化身发出滚滚雷音,收回投向虚空神日的目光,张口吐出一大团因果丝线,朝着底下众生肆意缭绕而去! “金刚夜叉!” “镇妖降魔!” 玄悲手掌一翻,掌心浮现一口铜钵。 他将钵盂正对着那团因果丝线,钵盂内登时响彻无边梵音,一尊浑身赤红,面目狰狞丑陋,手持钢叉,颈上挂着一串佛珠的身形直从钵盂之中跃出,一瞬腾空而起,直接迎向了那团因果丝线! 嗖嗖嗖! 半空中如蛇般蜿蜒的因果丝线霎时找到目标,纷纷缠绕向玄悲放出的‘金刚夜叉’! 这尊金刚夜叉与王安还颇有渊源。 乃是王安与玄悲初见时,联手降服的阴胎渡化而成。 其铜皮铁骨,无有魂魄性灵,更在金刚寺佛光洗练下,尽去因果过往,那些因果丝线毁伤不了它。 能为民众逃生拖延一些时间! “嘛!” 一声真言出,地狱主法王眉心陡放一道血光,笼罩住半空中身形灵活,迅捷游走的金刚夜叉,瞬间将之定在虚空! 下一瞬,他直接推出一道法印,轰隆隆盖向了金刚夜叉! 唰! 当是时! 一抹金光虚影曳过半空,速度快到地狱主法王刚生感应,那道虚影已腾挪出深坑,悬于虚空某处! 滋啦滋啦啦—— 道道灿金雷光缭绕那道身影,无边精气加诸其身,汇同身影背后大日,为其带来如山如海般的威势! 卓立看向那道灿金身影,霎时目光一凝! 随后,其脑后六重轮光之内,诸层地狱齐齐运转开来,勾动其体内真元,于其掌心凝聚‘大地狱磨灭转轮印’! 轰! 卓立毫无犹豫,直接将这道紫金法印推向了对面的灿金身影! “昂——” 龙吟之声乍起! 灿金雷光缭绕之上,赫然显化出一道十丈之长的蛟龙! 蛟龙长吟一声,猛然口吐滚滚行龙雷光,王气流转之间,刹那与大地狱磨灭转轮印对撞! 轰轰轰! 大地狱磨灭转轮印当中,诸层地狱无休止地震荡,在震荡之间又被王气不断侵蚀,磨灭去一个个符文! 但任凭王气不断消解内中符文,亦难消解这道大地狱主磨灭转轮印威能之百分之一! 此种法印神通,根本不是王安这个层次所能应对的! 当时卓立与星神宗白清河那般强横人物交手,最终施展也不过是这一重法印而已! 他当下施展出这一重法印,乃是存了必须绝灭王安的心思! 不给他留下一丝一毫遁逃的可能! 狮子搏兔,泰山压卵! “去!” 太山娘娘本尊与桃神相同气连枝,各自放出数百道蟠龙枝,齐刷刷洪流般横穿虚空席卷过王安身躯,为他带来种种加持,在他体表盘结一层又一层树藤般的甲胄! 轰隆隆! 大地狱磨灭转轮印终于正中受层层蟠龙甲胄加护的王安! 诸层地狱一个接一个涌现! 刀山横过,数层蟠龙枝纷纷断裂! 油锅煎烹,怖畏业火缠缚层层甲胄,无孔不入! …… 每一层地狱轮转过,王安周身加护甲胄顿消减数层,不过瞬息之间,他便被这道掌印轰出了数百丈,撞到绿柳镇牌坊之上,将那牌坊撞得粉碎! 周身加护甲胄亦纷纷毁碎! 头顶昭昭神日一刹那光芒黯淡! 怖畏业火融入他肌体血肉之间,与他体内诸般气息厮杀纠缠! 卓立面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双手合十,心神徐徐放松:“武道者,天地大孽,诸法秽污。 如今因果消矣……” “王安!” 墨云心中惊怒交加,化作一头黑犬,直奔向坠落大地的王安。 石发赶紧拔步跟上。 玄悲法师眼望那轮神日愈来愈黯淡,渐至光芒消无,眼看就要跌坠,亦心神黯然地叹了一口气。 结跏趺坐。 双手合十。 他还有手段可以施展。 只不过施展以后,自身便将侍奉佛祖去也。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先天教,剑四十九(求订阅!) 太山娘娘眼神犹豫。 她为王安做到了这种地步,自觉已经仁至义尽。 此时若是脱离,对方亦说不了她什么。 但她转念一想,却觉自身在那鸡冠帽僧人手下,逃脱机会渺茫,摇了摇头,索性一遍遍流转周身真元。 亦做好了与鸡冠帽僧人决死的准备。 哗啦啦…… 这时,倒塌的牌坊里响起一阵掀动瓦片的声音。 这时,天边传递来一道灵光。 天边灵光由远及近,化作闪烁的银色星辰,星辰后拖曳着斑斓的焰火。 瓦片里心跳声渐由微弱至于轰响,似钟鼓齐鸣,气血流淌的哗哗声响彻不休。 哗啦! 猛然间,瓦片里探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 “我……还能再战!” 王安盘腿坐起,眉心神气勾连体表金红符文带,连同周身精气——他亦还有一重手段未曾施展! ——刑天相!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身影如烈火般急掠过王安身畔,丢下一颗乌黑药丸。 与墨云擦身而过。 墨云周身皮毛刹那燃起了火。 它赶忙扑灭身上烈火,满眼骇然看向那道身影,那道身影脚踏大地,速度与天上彗星般的存在分庭抗礼! “今日代我家圣女替地狱主法王讨个人情如何?” 彗星化作一柄飞剑,飞剑光芒绽放,内中响起一个老者的声音。 “大日宗妖僧,给老子死!” 大地上骤起一声鸣啸! 似虎啸,似象鸣,似龙吟,似狮咆,似豹嘶! 伴随这声鸣啸,一道纯红如血,凝若实质的气息冲天而起,一瞬间再将因果之网捅出个窟窿,直达霄汉! 天穹晦暗被刹那撕破! 万里晴空现! 血红身影拔地而起,周身轮转百兽真形,一拳穿空! 晴天生炸雷! 轰隆! 拳印奔腾,化作一道血龙,鳞爪飞扬一击打在卓立胸口—— 咚! 卓立身形顿时倒飞而出,道道因果丝线在他胸膛汇集,填补了他胸膛处的巨大凹陷! 他回过神来,一直平静的面孔上,第一次浮现怒容! 靛青色泽覆盖其面部,转瞬间再度化作地狱主虹化身,口宣雷音:“先天教想来讨人情,只需与我诛杀此獠!” 那道飞剑显然未料到会半途里杀出这么一尊凶神。 其愣了愣,却笑呵呵道:“我家圣女素来不喜欠人情,如今能不欠人情却是最好。 恕老夫不能顺遂法王所愿。 唯能与这位阁下联合,与法王过过手了!” 唰! 飞剑盘转几朵剑花,化作苍青色泽,刹那融于万里晴空之中,遁去不见其踪! 但这百里虚空,却杀机暗藏,告示大日宗卓立,那柄飞剑随时都能自某处突然杀出! “好!好!好!” 卓立连道三个好字,身形踏空,瞬间拉近数十丈距离,左手再现‘大地狱磨灭转轮印’,右手演化六轮虹光,虹光中诸神、魔、灵、鬼层层盘踞,凝练作‘地狱主招摄群魔印’。 双印轮转,重重轰向那道百兽盘转,精气如孤烟笔直冲霄的身影! “哈——” 地狱主虹化身蓦然张口,同时吐出滚滚怖畏业火,尽数喷涌向近在咫尺的纯红身影! “吼吼吼!” “呜呜!” “嘶——嘶!” 怖畏业火并两大法印轰然而落,尽数砸在那道纯红身影之上! 纯红身影正是武道前辈邋遢道人! 他周身尽数披覆一层薄薄的红光,这层红光便是‘万兽拳罡’! 诸般神通尽数落在拳罡气层之上,百兽妖魔吼啸之声纷纷不断响起,覆盖体表的万兽拳罡之中‘长’出了百兽头颅,疯狂撕咬着两重法印,无边怖畏业火! 邋遢道人竟在短时间与卓立诸般神通相持,未显败相! 武夫成就鬼神之境,自身亦化鬼神。 体内滚滚精气在与五脏镇压的妖魔相互磨砺之下,尽数化为‘罡气’。 罡气原指苍穹强劲之气流,又作‘刚风’。 用于鬼神境演化而出的气息之上,自然有‘坚不可摧,牢不可破’之意! 任何一种罡气,都必然具备‘百邪不侵、千劫难磨’的特性。 道人修炼而成的‘万兽拳罡’,兼有化形万兽,慑服群妖之威能,任一妖类只要与他交手,立刻被他所挟裹的罡气震慑心神,诸多普通妖类在同等层次修为下,面对他几乎都是必败之局! 可惜大日宗僧人并非妖类,万兽拳罡慑服群妖之特性难以展现。 蛰伏虚空,暗中观察与大日宗僧人相斗的邋遢道人良久,那出身先天教的存在终于递出了一道剑光! 其亦在考察邋遢道人底力如何。 若是道人气势恢宏,实则只是一个银样镴枪头,他少不得要再斟酌斟酌应对大日宗僧人之策。 但眼下对方所展现战力,完全不输任一尊虹化境强者,且道人‘真气’特性诡异,虽真气品质大抵只在通品巅顶,但却能如甲胄般覆盖周身,凝练如钢,兼有种种神异之效。 足以与一般‘明品’真气相提并论了。 先天教存在与道人联手,自觉能迫退大日宗卓立! 唰! 剑光缥缈,自虚空某处骤然递出,角度刁钻,正卡住大日宗卓立的强猛攻势,一剑穿空而来,挟裹苍青虹光,尤似阎王递出的绝命帖! 剑光摇动三千丈! 锋芒未至,卓立便觉周身气血翻沸,一种烦闷感骤自心底升起,使他六根不能清静,五蕴住满魔头,天地法道在这刹那尽脱离自身,被那道递来的剑光剥夺去,为剑光加持。 更凌厉地斩向己身! “先天教‘剑四十九’果然非同凡响!” 卓立面色冰冷,虹化身被六重轮光包裹,刹那远退——此时若面对白清河与正一道的张少阳联手,卓立自忖还能分而化之,各相击破,但面对一尊鬼神武夫,一位先天教剑修。 两者皆齐心合力围杀自身,他自觉不能应付。 正要趁此退避之机,远遁而去! “法王总要留下些东西,不然难叫老夫安心……”虚空中响起老者的声音,下一刻,那道游曳天穹的苍青剑气由一化作四十九,似孔雀开屏般星散而去,深扎入虚空某处。 天地元气皆被禁锢! 此间诸气不通! 卓立眉心一跳,顿生警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姜婶\\’(求订阅!) 就在天地诸气尽被禁锢的刹那,大日宗卓立体内真元流淌亦有了稍许迟滞。 只是一个刹那,一道剑光就在他面前显化,直斩他的性灵神魂!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九,独遁去其一。 先天教御剑法门‘剑四十九’正取此意。 那道斩向卓立性灵神魂的剑光非同小可,象征着无尽的变数,无穷的变化! “唵嘛呢叭咪吽!” 卓立眼皮突突直跳,当场结跏趺坐。 背后显出六轮虹光,口宣六字大明咒。 诸天魔、鬼、神、灵之力量尽加诸于己身,更令其神魂受到加持,神魂性灵似如金刚,坚不可摧。 苍青剑光刹那斩来,生出无数变化。 每一重变化都在规避着他可能生出的防范法门,每一重变化都躲避过了他已然显发的种种神通! 剑斩心魂! 当! 虚空中顿放钟鸣! 对这一道剑光,卓立避无可避,他索性没有躲避,直接以六字大明咒加持神魂,以真元勾动虹化身增益这份加持。 以致神魂凝若金刚! 剑斩其上,未留下丝毫痕迹! 卓立面露笑容:“阁下的剑四十九看来未入化境,我知贵宗有位真传,以剑四十九入‘有无形剑’之门。 与之相比,阁下相去甚远。 哞!” 他双手合十,骤发出一声真言! 诸层地狱轮盘在他脑后浮现,轰隆隆转动开来,那道斩在卓立神魂之上的剑光被诸般因果丝线缠绕,眼看就将被染化,反攻向先天教的那位存在! 踏! 街道上,邋遢道人猛然朝前踏出一步! 他无法如修行中人,长时间住空不落,方才一击打出,身形自然跌坠回大地。 哗哗哗! 万兽拳罡流遍其身,一缕缕白金纹络忽自他周身升腾而起! 大人虎变,君子豹变! 此一瞬间邋遢道人的气势成倍攀升,他似化作了一尊由白金纹络与万兽拳罡聚合而成的存在,猛然一跃而起,形体直上云霄,化作虎爪的双臂骤地抱住了大日宗卓立脑后地狱轮! 本无实质的地域轮被他猛然抱住,卓立体内诸气登时流通不畅! 他的形体此时已介乎于虚实之间,化为鬼神! 因而能沟通同样处于虚实之间的地狱轮,将之钳制! 轰轰轰! 万兽拳罡于此瞬间汹涌爆发开来,化作百兽头颅,疯狂啃咬那一面地狱轮! 卓立心中恨极,不得已之下,只好收缩因果丝线,放开了先天教存在的那一缕剑光,尽数回转地狱轮,防御邋遢道人的攻杀! “嗡阿哞!” 他口发三字大明咒,脑后地狱轮登时放射无穷怖畏业火,蕴有大恐怖、能烧人神魂性灵的怖畏业火一经发出,顿时将邋遢道人周身万兽拳罡焚烧得嗤嗤作响,侵蚀出了一个个孔洞! 轰! 邋遢道人已然建功,使得大日宗卓立未能染化先天教存在的剑光,察觉到自身抵御不住这般凶猛的怖畏业火,立刻松开手臂,落在街道旁侧一栋建筑上,溅起滚滚烟尘! “武道余孽!” 卓立面孔两侧各又长出一张脸孔。 一作忿怒相,一作慈悲相。 忿怒相面对屋脊上的邋遢道人,口喷滚滚怖畏业火,一头头因果外相之魔被怖畏业火裹挟着,袭杀邋遢道人; 慈悲相则生出一圈圈佛光,口发无边梵音,抵御先天教存在刺杀而来的一道道剑光! 其中间本尊面孔面无表情,将目光投向了被墨云扶持着盘腿坐起,服下丹药恢复伤势的王安。 已至此时,面对两尊强者围杀,卓立仍有余力! “叭!” 他一掌隔空轰向盘腿坐起的王安! 一道灰白大手印被缕缕因果丝线缭绕着,横空虚渡,降临王安头顶,重重拍落! 地狱主因果大手印! “快逃!” “妖人从那边过来了,快逃啊——” 这时,那些已经奔逃出正街的绿柳镇百姓们竟哭嚎着从反方向折了回来! 他们一边奔逃,一边扭头回望。 仿佛身后追着他们的存在,比大日宗卓立更加恐怖! 踏踏踏! 脚步声如雨点落下。 在这般纷杂脚步声中,有一个显得异常厚重,每一次落下,大地都仿佛在震颤。 烟尘四起里,显出了百姓们身后追击的妖人身影。 ‘它’高有十丈。 肚子极大,披头散发,赤着身子,看其胸膛该是个女性,此时,这女妖人周身缀满了一个个肉瘤。 肉瘤里似有东西在不断游动着。 女妖人走到街头,站在王安身后,仰头看向了那道朝王安与墨云按落的地狱主因果大手印。 然后。 ‘她’伸出手,接住了那道大手印。 无尽因果丝线尽向‘她’的手臂,向她周身缠绕而去,深深扎入她体表的一个个肉瘤之中! 肉瘤中的物什顿时停止跳动! 每一个肉瘤表面,都开始生出毛发、眼睛、鼻子,生出五官! 肉瘤尽皆化作一颗颗人头。 一颗颗人头的相貌与卓立一模一样! 呼…… 一阵狂风吹来,吹散了遮住女妖人面孔的头发,露出姜婶那张脸孔,她的眼眶内一片漆黑,仿佛能吞没所有光线。 唯有在看向身前王安的时候,黑暗眼目里才会出现一点点亮光。 她紧抿着嘴唇。 周身生长出的一颗颗人头一个接一个发出声音。 左肩膀上第一颗人头说道:“大日宗卓立出身‘密藏域’一处普通奴隶家庭,身份低微,为日央山王治下,金珠僧人手下十万奴隶之一。 其为金珠僧人放牧,却将牛弄丢。 为躲避剜目斩手之惩罚,连夜奔逃,凑巧遇到青云道修士为庇护一处村落,与大日宗僧人斗法。 彼时青云道修士与大日宗僧人相持不下。” 右肩膀上的人头接着道:“两者斗法至到关键处,都不能动弹。 卓立撞见此事,不知如何是好,正要避开之际,却得到了那大日宗僧人的传音,令其帮助自己。 事成以后,愿认他作为弟子,使之成为大日宗僧侣。 卓立听言怦然心动,抓起地上尖锐石块,不断砸击青云道修士头颅,直至将之砸死。 那大日宗僧人果然信守诺言,收卓立作为弟子,使之亦成为手下有数千奴隶的僧侣。”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大日如来尊(求订阅!)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第三颗头颅接着道。 第四颗头颅道:“卓立与大日宗法门颇为契合,修行一日千里,只用三十年岁月,便已至外景巅顶。” “为求神魂虹化,他效仿历代大日宗虹化境强者所做,为自己举行了‘虹化开示法会’。” “卓立主修因果道,因而在法会之上,吞噬尽参与法会的数千因果,降服因果大魔,得入神魂虹化之境。” “一切都极其顺利,让卓立如堕梦中。” “便在这般顺利的修行之中,他感应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他的肉身生出了被称作‘……’的东西。” “为镇灭‘……’,他尝试了无数法门。” “他没有成功,他兵解重修了。” “他占据了一位生有慧光的灵童肉壳。” “他没有想到,‘……’在他兵解以后,由他的肉壳转移到了他的神魂。” “他惶恐万分。” “他终于向大日宗高层寻求帮助。” “有大日宗高层告诉他,这是每一个修行至虹化境的大日宗僧人不可避免的因果。 这是佛陀降下考验他们的劫数。” 居于‘姜婶’胸膛正中的那颗头颅仰起脸,看向虚空中被愈来愈多因果丝线缠绕,逐渐动弹不得的卓立,面上露出一抹诡笑:“其实,这不是佛陀降下的劫数。 这是大日宗自作自受。” “大鱼吃小鱼。” “小鱼吃虾米。” “虾米吃污泥。” “污泥吃大鱼。” “卓立隐有所悟,为了破除自身的劫数,亦为破除大日宗的劫数,大日宗上代教主带着他及诸多僧侣,踏足密藏域之外。 他们获得了大禅寺的一些情报。” “他们知悉了大禅寺藏有‘……’,这等秘宝,正可以化解他们身上的劫数。” “大日宗上代教主与星神宗联手,催动已经酝酿在大禅寺的天地交变劫数,使之提前爆发。 覆灭了大禅寺。” “哈哈哈……”一颗头颅忽然狂笑。 下一颗头颅在狂笑声中道:“不论是星神宗还是大日宗,都未能得到那桩重宝。 他们扑了个空。 不得已之下,卓立和上代教主归返了密藏域。 将近百年的时间过去了……” “卓立愈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他为迟缓自身的变化,中间又兵解了一次。 他终于争取到了时间。” “大禅寺遗迹出世了。” “他再一次来到了绿柳镇。” “他知道关于大禅寺的许多秘辛,甚至连星神宗都不知道这些秘密。” “他来寻找一把能通行大禅寺核心区域的钥匙。” 说到这里,‘姜婶’周身众多头颅微微一顿。 在场诸位强者皆默契地停止了争斗,浏览‘姜婶’直接传导进他们神魂的信息。 听到竟有‘钥匙’可以通行大禅寺核心区域,先天教存在化身的那片碧空微漾涟漪。 邋遢道人目视‘姜婶’,眼神忌惮。 已被因果丝线层层缠绕形成的一个大茧子内,传出一声声愤怒的啸叫,蕴含无边魔意,无边怨气,让人根本难以联想这颗茧内包裹的是卓立! 王安心脏砰砰直跳。 生怕下一刻‘姜婶’就揭破了钥匙锁在之处,告示天下,钥匙已为自己所有! “钥匙就是我!” “钥匙就是我!” “钥匙就是我!” 姜婶周身头颅齐齐发声,每一颗头颅面上都浮现得意之色:“我是钥匙,也是因果!” “卓立为我投寄了一团因果,他意图完全掌控我。” “却不知我带着比他更大的因果。” “我来看他了。” “他被因果缠身。” “另一个他的修为要更上一层楼了。” “他快要死了。” ‘姜婶’的每一言皆归于虚空中,勾牵着冥冥之中的因果,加诸于卓立之身。 一种恐怖森然、无边晦暗的魔意越发在那因果茧团之中凝聚,魔意甚至穿透了因果茧团,在茧团外勾勒出一张张痛苦嚎叫的人脸! 随着姜婶将话完全说完,她周身一颗颗头颅纷纷转向,尽数面对那道因果茧团。 她周身诸多头颅口吐出一道道灰白的因果,与那因果茧团发散的线头一个接一个完成接续! 嗡! 虚空一颤! 茧团猛然裂开了! 内中显出一尊遍身赤红的地狱主虹化身! ‘他’半边脸孔仍是卓立的面容,半边脸孔则化作没了皮膜血肉的半颗水牛头骨。 两半脸孔交接之处,第三只眼目里赤黑二色交缠。 黑光俨然要压过赤光,将赤光逼迫到了一个角落! 正当此时,卓立那半张脸睁开了紧闭的眼睛,眼中一个个法印勾连,形成轮盘,化作烈烈炽日! 他连发雷音:“大日如来尊! 大日如来尊! 大日如来尊!” 随着这似召唤一般的雷音响起,他手腕上的芥子环猛然炸裂开来,无尽祥和宁静的金红之光将他包围。 “嗡阿哞……” 虚空中响起庄严宏大的应和梵唱。 一道如黄金铸成的手印撕裂虚空降临,朝接续起来的诸多因果丝线轻轻一抓,诸般因果丝线尽数断裂! ‘卓立’头颅上,第三只眼目内,赤光终于暴涨,暂时压过了黑光! 森白狰狞的水牛头骨也渐生出一层血肉! 黄金手印忽忽一揽,托住了‘卓立’,带着他挟裹无边元气飞快遁逃—— 踏踏踏! ‘姜婶’仰着脸,化作一道巨大灰影,追向了那遁逃向双驼岭,遁逃向天边的卓立! “呼……” “得救了!” “妖人都跑走了!” 绿柳镇废墟之上,尽是随处坐倒的百姓。 他们大声吼叫着,宣泄着内心的惶恐不安,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 玄悲收回了看向天边的目光,亦含笑摇了摇头,转首看向街道尽头盘腿而坐的王安。 两人相视一笑。 万里碧空中,响起那位先天教存在的声音:“事情既已结束,老奴也该离去了。 告辞了,公子。” “多谢老前辈出手相救!”王安勉强起身,向虚空行礼,“老前辈与您那位主人屡次助我,在下却不知您那位主人名姓,实在是失礼!” 他已猜出这位驾剑光而来的存在,便是当日在茶馆以大手印帮了自己的那位。 第二百九十九章 劫波(求订阅!) “待时机到了,公子自会知晓我家主人身份。 公子保重!”一道剑光穿云而起,刹那间消失在万里碧空当中。 王安看着天空,愣了愣神。 邋遢道人已迈步走到他身旁,重重地哼了一声:“老夫也如此卖力救你,怎不见你言谢?” “前辈……”王安马上低头看向对方,正要行礼。 耳边忽然听到一阵邪诡怪异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 厚厚一层血云自天阴山脉那畔迅速蔓延而来,顷刻间席卷了整片天地! “菩提萨捶……” “萨鲁哈,南曼多……” “婆娑诃……” 那一阵似是诸多人声汇聚而成的纷乱诡异声音随着血光蔓延,一同响彻这片天地! 劫后余生的绿柳镇百姓相顾骇然,不由自主地聚集向王安周围,紧紧团聚在他的身畔。 百姓们或许不知修行妙法,难以理解时下种种邪诡情形,但总归明白如何趋吉避凶,知晓在先前大日宗僧人袭杀他们之时,正是王安放出拳意神日,方才救下了他们。 “大人!” 人群里,茶馆掌柜之女黄小玉拖着其父,连同几个一起在王安手下学拳的伙伴,连连向王安招手示意。 王安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点了点头。 他目光扫过四周神色惶恐无措的人们,转而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邋遢道人:“前辈可知,为何会出现如今情形?” 邋遢道人脸色沉凝:“当时诸大势力围攻大禅寺,提前催动了笼罩大禅寺的天地交变大劫。 如今情形,想来是当年劫数的余韵。” “还是先行将这些百姓遣散去,把他们送出绿柳镇地域,让他们免受劫数波及。”玄悲法师出声提醒道。 邋遢道人闻言看了和尚一眼。 冷冷一笑,未有言语。 他出身佛门大禅寺,本是寺中火工头陀,但脱离寺庙后,却作道士装扮,对和尚僧众十分嫌恶。 想来是因大日宗这般僧人给他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心理阴影。 玄悲面色一滞,不知这位手段强横的前辈,缘何对自己好似有一种嫌恶? 王安目光看向太山娘娘,向其拱手道:“娘娘可要将门下弟子一并送出绿柳镇? 大家相互搭手,也好有个照应。” 太山娘娘点了点头,笑道:“老身欲将除大弟子以外的其他徒众皆送出绿柳镇。 此地大凶,原不是他们所能踏足的地界。 是老身考虑不周了。” 先前大日宗卓立出手,与王安等众一边厮杀,一边收割诸多生灵因果性命。 或因王安拳意神日外放,太山娘娘门下徒众竟都受到了庇护,无有折损。 她清点过人数后,心下大安,面色自然轻松稍些。 “善!” 王安点头,转脸看向墨云、石发,开声道:“你二人带着绿柳镇百姓一同离开此地,躲得远远的,莫要靠近。” “为啥? 老牛还想在此地碰碰机缘……”石发一瞪眼就要发表意见,墨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面色沉凝地点了点头。 它道:“我们留在这里,亦只能当你的累赘。 若是带着此地百姓脱逃,也好让你少一桩挂牵。” “狗哥知我。”王安向它拱手一礼,又唤来小玉,要交代对方几句。 小玉是土生土长的绿柳镇百姓,自知周遭地形。 她如今粗通武道,胆气比以往更壮了一些,因此王安令她来做墨云它们的向导,同时令她组织一批人手,看顾好逃难的绿柳镇百姓,以免队伍中发生内讧,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王安同小玉一番交代,连连叮嘱。 小玉认真倾听,不时询问一两句,神色亦极严肃。 如今她已是神化府卫,并非普通百姓,身上肩负职责,自然要对这份职责负责。 她正仔细聆听王安的嘱咐时,人群外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快看!天上有龙!” “龙?!” “妖人又回来了!” “妖人去而复返了!” 骚乱声很快如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王安抬目看向天空,看到一道道如龙蛇般蜿蜒的血线扩散开来,之后猛然坠向地面。 在半空中拖曳出一道道赤红凝练的铁索! 道道铁索深扎入绿柳镇牌坊外面二三丈之地,弥漫血光,形成了一层光膜,将整个绿柳镇、双驼岭完全笼罩于此中! “此地被封锁了!” 看到如此情形,王安心中悚然一惊。 便见血雾徐徐弥散开来,一个个头戴鸡冠帽,身披明黄僧袍的僧人、或是身披黑白二色棋盘格星辰衣的形影、或是一个个身着明黄道袍的身影从血雾里浮现。 他们手持种种兵刃,面无表情地冲向王安这边,冲向人群! 这些形影气息絮乱,时而微弱,时而凝练,他们并非真人,更似是一道道投影! 王安大概明白为何会有百姓呼喊说‘妖人折返’,或许是因为看到有穿着明黄僧袍,戴鸡冠帽的僧人,因而由此言语。 此种装束,实是大日宗僧人特有的装束。 “投影从何而来?” “莫非是……先前大禅寺覆灭之战诸势力遗留下来,随着劫波一同化现?” 他心念连转,当即断喝出声:“速退! 看来一时半会儿难以脱离绿柳镇了。 玄悲法师,你和墨云、石发领着绿柳镇百姓往双驼岭撤退!” “好!” 玄悲断然应声,当即号召起诸多百姓,联合墨云、石发、小玉等人,协助绿柳镇百姓们撤退,往双驼岭深山之中撤退! “一同撤退!” 太山娘娘一顿拐杖,麾下众徒子徒孙纷纷簇拥在绿柳镇百姓们左右,如一道洪流般席卷向街道尽头。 她回身向王安嘱咐道:“小友,老身协助他们撤退安置,你我随时传音联络。” “好!” 王安重重点头。 身形如一道利矢般迸发而出,一拳砸中一道逼近人群的鸡冠帽僧人形影! 轰! 一拳砸落,那鸡冠帽僧人形影由微弱转至凝练。 但再如何凝练,却也抵不过王安这一拳,霎时崩碎! 点点纯金光芒裹挟着淡淡灵韵,随着鸡冠帽僧人形影毁碎,投注进了王安身躯。 淡金光芒裹挟灵韵投入王安体魄,霎时变作一股精纯气息,与他体内金红精气顷刻融合! 第三百章 投影(求订阅!) 王安体内伤势并未完全复原。 怖畏业火充塞他经脉髓骨之间,与他体内精气纠缠厮杀,正相持不下。 而这一股精纯气息投注,竟令他体内精气品质稍提升了一丝! 只是一道僧人形影,竟叫我体内精气品质稍有提升?! 王安心神一顿! “我的体魄久经淬炼,自主吸纳天地诸般于己身有裨益的气息,那淡金气息汇同灵韵既被我身招摄入体,说明它们于我有益无害! 而我之精气融炼过诸般气息,品质一提再提。 如今已久处于一个层次,几乎未再提升。 原以为须要炼开周身穴窍,使体内诸气腾挪诸窍,融炼贯通,合而为一之后,我的精气品质才可能会向前迈进一大步。 没想到眼下只是一道大禅寺劫波投影,竟会让我的精气品质稍有提升——尽管只是微不可察的一点提升。 但眼下有如此多的劫波投影,若尽将它们灭杀。 我之精气品质必将向前迈进一大步。 更可反过来淬炼体魄,使得体魄更进一层!” 他心念连转,抬目扫视四周。 四周血雾缭绕间,一道道劫波投影从中浮现,因着王安举拳毙杀了它们一个同类,此时它们尽将注意力投向了王安。 “婆娑诃……” “菩提萨捶……” “杀杀杀!” 劫波投影们低声呢喃着,这呢喃声亦汇集成了潮水,在四野间流转不息。 哗哗哗! 它们各自举起手中禅杖、拂尘等兵器,成群成群地冲向了王安! 一刹那,王安立身之地就变成了风暴中心! 诸般神通齐齐砸向了他! 似正一道‘极阳神炉’,似大日宗‘地狱主因果大手印’,似星辰宗‘星圣神符’…… 这些形影所施展的神通,无不是曾经参与过大禅寺覆灭之战的诸势力传承法门! 但每一种神通都被弱化了无数倍。 砸落王安如今体魄,几乎难对他造成任何损伤。 只是声势尤显浩大! 轰轰轰! 烈火与手印齐飞; 神炉同星辰乱舞! 眼望向那一道道身影,陷入回忆之中的邋遢道人,见到王安被诸劫波投影围杀,总算反应过来。 他眼看诸般神通在王安头顶炸开,不禁眼皮直跳。 正要出声提醒,便听得风暴中心传出一声轰响。 伴随着那声轰响,一轮神日直上云空! 金红精气周流王安之身,使他体魄尤似金铜,他一拳轰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道劫波投影胸膛。 精气爆发虎啸雷音,刹那灌注入那道劫波投影胸膛! 又掠夺尽投影诸多底力,穿透到其身后一道投影体内! 如此周流,传遍围杀向王安的每一道投影形体! 轰轰轰轰轰! 爆裂之音接连响起,连绵不绝! 一道道劫波投影接连轰成粉碎,徒留点点金光、点点灵韵漂浮于虚空,漫无目的的游走! “好小子!” 邋遢道人嘴角一抽,到嘴边的提醒言亦咽了回去。 急道:“莫要放那些金光气息和灵韵消散,尽将它们吞噬了去,对你有益无害!” 他似对这样气息十分了解。 所以才会出此言提醒王安。 焉知王安已经明白这一点,当即回了他一声,身形即化作一道虚影,在街道间飞掠开来,掠夺诸劫波投影炸散后的金光气息、灵韵! 哗哗哗! 此间血雾流杂之地,化现而出的劫波投影有近百之数,全被王安施展隔山打牛轰杀。 它们各自怀有的金光气息、灵韵虽然微末,但汇集起来亦极可观,犹如一股水流,被王安尽数吞噬。 金光气息入体,立时与他周身精气融合。 他的精气品质顿时大幅度提升,由金红色泽转为灿灿金色,隐然生出一种‘摧破坚石,固若金汤,金刚不坏’的质感! 那收集自劫波投影的灵韵,则在王安体内分散开去,投入他周身穴窍当中,默默蛰伏起来,等待他又一次的炼化开发。 哗—— 他随意动念,周身灿金精气流转,在血髓经脉间恣意燃烧的怖畏业火一与这灿金精气相遇,如雪遇滚烫,顷刻消融,反被灿金精气炼化出一丝丝血红气息。 血红气息流转周身,周游于王安体表金红符文带。 符文带上顿时多出了几组符文。 “新生出的这几组符文,可以疆良体魄催使,有‘食用敌人战心’以壮己意,养炼赤疆良符文带之效用。” 那几组符文一经生出,与金红符文带心神相连的王安便已知其效用。 他心中若有所悟。 ‘怖畏业火’是由大日宗僧人以其真元凝聚的一种高品火焰,能让人生怖畏心,损伤敌人之战意。 且大日宗僧人的真元与因果丝线勾连,可以霎时外放,吞噬一切众生的因果、血气。 而当自身炼化了怖畏业火,炼出这血红气息经过符文带转换,自然亦让符文带多出了几组拥有‘吞噬敌人战意’之效果的符文。 恰如自己修炼了‘轻身鸿飞十八窍’、‘一苇渡江’以后,金行龙符文带亦多出了几组符文,令王安具备了短暂住空之能。 符文带总在王安炼化过诸般外界气息,接触了新的功法秘籍以后,发生改变,不断增强。 世间任何飞剑、法宝都难有符文带妙用之万一。 其乃是王安体魄自生。 与‘最强之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感觉如何?” 邋遢道人见王安站在原地久久不动,以为他被惊喜傻了,走近他身畔。咧嘴笑着问道。 其原本欲伸手在王安肩上拍一巴掌,但又想若是王安此时在运功行气关键阶段,自己一掌下去,打断其气行周天不说,说不得还会损伤其身。 因此,邋遢道人只是笑问了一句,连话语声都在开口时刻意压低了些。 王安已将自身提升消化完毕,闻言顿时笑道:“感觉大好。 前辈似乎知道这些投影遗留气息的来历?” “是知道一些。”邋遢道人坦诚回答,摆了摆手,身形腾空投向远方一处房屋,示意王安跟上。 王安连忙运使身法紧跟,脚下似有江河冲荡,身形刹那轻若无物,顺流而下,正是‘一苇渡江’的轻身之法。 301、伟力遗藏(求订阅!) 邋遢道人见王安竟使出这一门轻身功法,目露惊色:这小子何时又学得了我大禅寺一门绝学? 先前与他交手,可不曾见他使这‘一苇渡江’的轻功! 这门轻功,我都只见首座师父施展过,不曾亲身学会! 他可是又有了什么奇遇? 到此时,邋遢道人尚未想到,其与王安提到过的‘大禅寺遗迹灵物钥匙’,已被王安所得。 更不知那枚钥匙蕴含的先天灵性,有怎样殊胜的效用。 ——钥匙灵性自蕴大禅寺三百五十九种绝学! 都是王安细细数过才得出的结果。 并且,自蕴三百余种绝学,还并非钥匙灵性最殊胜之处,它最殊胜之处,王安难以描述。 便是那些寄藏在王安周身穴窍的一个个形影。 他们似有自己的魂魄! “你小子与大禅寺倒颇有缘分。”邋遢道人瞥了王安一眼,冷不丁说道。 王安却以为自己怀有灵物钥匙的事情,已被前辈发现。 他微微一笑,道:“前辈慧眼如炬。” “如今大禅寺遗迹大开,随同遗迹一齐涌出的不仅仅是寺中宝物,更多的乃是在寺中镇封了数十年的劫波。”邋遢道人面色肃然,开口道,“当时大日宗、星神宗推动天地交变大劫提前降临。 但这场灾劫并未完全爆发开来,被大禅寺镇封在了寺庙当中。 数十年来,遗迹尘封于山石草木之间,与周遭生灵无有关碍,而随着遗迹出世,劫波亦开始显现。 遗迹未曾大开之时,许多人试图潜入其中盗走重宝。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未成功,并且为此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有的人在接近遗迹百丈范围之时,忽然消失个干干净净,连气息都不曾留下分毫,仿佛被恐怖异力硬生生从天地间抹除; 有人明明已经走进遗迹之中,入目所见却是峰峦叠嶂,在其中奔走良久,侥幸逃出,回归之后就变作疯魔,将自己的亲朋眷属统统打杀,无人知他到底经历过什么,看到过什么; 还有遇到焦雷劈落,当场就死的。有突然肉身枯萎,神魂跌堕的。 如此种种怪相,皆是劫力外溢造成的后果。 现下大禅寺遗迹大开,劫力更不只是向先前那样,只往周围渗透,而是彻底爆发开来,笼罩住了不知多少地域。” 邋遢道人自踏足绿柳镇以来,除了留心有无吸纳灵韵后展露禀赋的武道根苗,就是在各处打探消息。 他将打探来的消息与自身亲眼所见相结合,做出的种种猜测,几乎有九成接近事实真相。 道人的阅历不可谓不珍贵,几乎相当于第二把遗迹钥匙。 王安施展一苇渡江身法,紧随道人,两道身影化作流光,疏忽间掠过大半个绿柳镇,投进双驼岭深林之中。 两人落在一棵大树上,稍稍蓄力。 王安借此时机,向邋遢道人问道:“前辈,未知天地交变大劫究竟是何种劫数?为何会与大禅寺产生勾连? 它竟能催化出这般种种奇诡之现象?” “天地交变大劫……”邋遢道人面露回忆之色,其脑海里浮现一幅幅画面,而后这些画面便飞快地被无形力量从他脑海中抹除去。 渐渐朦胧,渐渐模糊,渐渐不可追回。 他摇了摇头,道:“天地交变大劫于诸典籍之中记载颇为稀少,我亦只知此种劫难乃是天地自生感应,感知到了与乾天诸气运转相悖的力量,因而降下劫难。” “天地自生感应?”王安听言,心中一凛! ‘天’、‘地’乃是万气本根,包罗生死轮回、兴衰盛亡、四时变化、云行雨施等诸般大道。 它们本就象征着‘至公’、‘无情’、‘无私’。 倘有一日,天地自生感应,有了感情,它们可还能保持住亘古如一的至公无私? 如‘天’、‘地’成了人格化的神灵。 想必对天下苍生都不是一件好事! “天地自生感应,是因有力量打破了天地运转的固有规律,为使自身规律能继续运转,维持如一。 所以降下大劫。 如能顶住劫数,亦会成为天地运转规律中的一部分。”道人不知王安竟联想到了别处去,见他皱眉悚然,便出声为其解释,“天地说到底只是运转规律而已。 所谓自生感应,只是人为加诸其上的一种说法而已,当不得真。” “原来如此。”王安点了点头,内心担忧并未消散多少。 他预备此间事了以后,多翻一翻道藏,了解‘天地交变大劫’究竟为何,‘自生感应’又是什么? 赤甲将校自称‘神人’,将其自身施展种种手段称作‘天谴’、‘天罚’,视己为天之后裔。 它们这些异族与‘天’是否又真有关联? 缘何大日宗僧人会称它们为‘法贼’? 前路上迷雾重重。 随着王安愈多了解,就觉得这雾气遮挡越发浓厚,好似永远都无有可能触碰到其后的真相。 “如今释放显化的劫力,实与天地交变大劫原本劫力大相径庭。 天地交变大劫雷火交攻,号令诸气攻伐,完全是覆灭碾压之大劫,不会出现如今这般透着种种邪诡的现象。 之所以会有如今的邪诡现象,想是劫波被镇封于大禅寺遗迹数十年,更生出了许多异变。” 邋遢道人又道。 他亲身经历了那场劫数,推测可能有其他存在的力量被连同劫波一同镇压于寺庙内。 但又因自身半途被首座师父送下山去,并不曾经历全程。 所以只能根据当时所见做出合理推测,亦难详细说出是哪些存在的力量被一同镇封于寺庙。 但有一点,道人可以确定:“劫力如此可怖,却有人能以伟力镇封劫数。 寺庙大开,这股伟力亦随之得以重见天日。 你所镇杀的那一道道投影,它们遗留下来的气息与灵韵,便是这股伟力留下的遗藏。 现如今应当已经有人反应过来,开始到处追猎那种种投影了。 接下来我们就走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越是那些地方,往往有越多投影驻留游走,可以为你所用。” “多谢前辈指点。”王安目光一亮,连忙道谢。 302、卧牛拳法(求订阅!) 血雾流转天阴山脉。 天穹尽作暗红之色。 一道道黑红交杂、如长龙一般的血光于苍穹之上蜿蜒、盘转、交缠。 细看去,方能发觉,那些游龙似的血光皆是一道道锁链。 它们横亘血色苍穹,交错来去,如一张兜罗天地的大网。 而大网的正中心,则有一只巨大的紫青色眼目。 紫青色眼目完全由雷光凝练,任何人与之对视超过两个呼吸,立刻双眼灼痛,严重者甚至直接会被雷光刺瞎双目! 不加掩饰的恶意从那只独眼里散发开来,笼罩这片天地。 如今,这片天地禁绝了内中生灵脱离,亦禁绝了外部生灵踏入。 此地完全封闭! 天阴山脉某座矮峰下,密林环绕,血雾缭绕。 时下处于被封禁之地的修行者们尽知,凡有血雾缭绕之地,必有诡异投影化现,毙杀那些投影,则能得到一种神异之气,可以提纯自身真元。 相应的,清除了某地投影后,那片区域的血雾就会袅袅直上,升入云空,那片地域不会再有血雾留存。 因此如当下这般缭绕血雾的地域,已成了修行者必争之地。 时下深林内。 一道身影挺拔如抢,正同一身高丈二,光头大肚,身若羊脂白玉的投影搏杀。 那道投影甚为凝练,不似一般投影虚幻缥缈,擅近身搏杀之道,拳风呼啸犹如神牛踏奔; 与投影相比,其之敌人只有正常身高。 乃是一名青年。 他遍身笼罩灿金之色,恰似一尊浑金神灵。 面对投影狂风暴雨般的拳势,他依旧游刃有余,像是未出全力。 他似故意留手,压制实力与投影相搏,为的是在与投影对练当中,学去投影展现的那一套刚猛拳法。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林间搏杀不休。 不知砸断了多少棵大树,将大地踩出了多少道裂缝。 战场边缘,一胡子拉碴,道袍上打满补丁的道人含笑而立,不时抚须言笑:“小子,大禅寺中最精擅‘卧牛拳法’的就是你眼前这位。 你切不可放过这个机会。 多用心从他身上学得几招拳理,也不枉他这么费心教授你了!” “好!” 交战成一团的模糊形影里,传出一道清朗男声。 邋遢道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几棵树后,似不经意地扫过那处。 几棵树后的草丛里。 三个身材瘦长、好似猎户打扮的人类凑在一起,瑟瑟发抖。 “二、二哥,咱们、咱们还是先走吧? 被这等凶人发现了,可比给那杀千刀太岁做肉串更凄惨——他不得生生把咱们打成肉泥,包饺子吃喽?!”身形最矮的男人脸色苍白,颤抖着说道。 被他唤作‘二哥’的男人也是缩着脑袋,听到兄弟所言,面上浮现浓重的阴影,迟疑道:“咱们只等这位凶人的敌手死了才行动。 既是凶人的敌手,咱们吃些尸肉,想来他也不该怪罪咱们吧?” 中间圆脸大耳男人捂着肚子:“从太岁手里逃脱,我们一路奔行都不敢停留半分,眼下也不知奔到了某处,妖煞更消耗一空。 再不吃点东西,只怕咱们得跟凡俗生灵一样生生饿死了!” 说话的这三位,正是被肉山太岁随手放走的三头鬣狗妖。 大禅寺遗迹开启的当口,它们仨就被放走。 心神恐惧之下,都未探明情况,就闷头一路逃窜,直奔进了天阴山脉中。 原本肉山太岁要将它们几兄弟都烤了吃掉,因此擒住它们后,让它们排光了体内粪便,更清肠清了好些天。 它们本就是饥肠辘辘,这一路狂奔逃窜,消耗更大。 走到当下地域,再也走不动。 见有人在林中厮杀,情不自禁地就凑了过来。 想等林中人毙杀了敌手后,捡点尸首血肉来吃一吃。 然而它们却不知道,眼下稳稳占据上风的那道浑金身影一旦毙杀了丈二胖大身影,胖大身影霎时就会消失无踪。 根本留不下丝毫血肉。 “饿死总比被凶人打成肉泥死了好吧?”身形最矮的鬣狗妖出声道。 圆脸大耳的男人面色一滞。 二哥抬目看向林中,浑金身影与胖大身影的战斗已渐至尾声。 气劲横空之声连绵不绝。 他咽了口唾沫,颤声道:“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吧?” “走走走……”矮鬣狗妖连连应声,“咱们有嗅探死气的天赋本能,还愁找不到食物吃? 先忍耐这一时半会儿,以后总有机会吃个肚饱!” “好吧……”圆脸鬣狗妖也不再坚持己见。 如是,三头鬣狗妖窸窸窣窣向外面摸索着潜逃而去。 轰! 此时林中猛然爆发出一声轰响! 浑金身影一拳打在胖大投影胸膛正中,纯金精气刹那爆发开来,直将胖大身影摧成了虚无! 一股蟒蛇般的金色气息与淡色灵韵相互缠绕,被他张口吸入腹中。 刹那间与周身精气融为一体! “明品巅峰!” 王安感应着体内精气滔滔震荡,流转周身,浸润洗伐自身体魄,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明悟。 如今,他体内精气已不输于修行者的‘明品’真气! 真元之品,上三品:大品、乾品、元品。 三品固定,修成某一品佚便永恒固定,无法提升。 中四品:明品、通品、嘉品、贞品。 可以互相流通。 王安从前精气融汇诸般气息,在踏足绿柳镇时,已是通品巅峰,习练了‘虎豹九关大炼窍’,打开百多穴窍,使得体内诸气得以腾挪,进一步融合。 精气品佚已是明品层次。 如今收集炼化了诸多劫力气息以后,终于将精气推至明品巅峰! 他的精气终究不同于修行者真元,体魄愈强,催化精气愈强,而精气又可以反过来淬炼体魄。 因此中四品仍不能束缚住他。 仍可以狼顾上三品,有朝一日未必不能将精气推入上三品行列! 真元中四品以下,皆是‘下流真气’。 不分品佚,因人而异。 “掌握了几招卧牛拳法?”邋遢道人眼望王安一拳打散了那道投影,迈步走来,笑着问道。 “从这位大禅寺前辈身上,小子已将卧牛拳法了解个大概。” 王安坦诚回答。 他与邋遢道人常常交谈,已然明白,这位武道前辈并未看出‘灵物钥匙’就在自己身上。 如今尚不知该如何将这一消息透露给对方。 303、血种(求订阅!) 随前辈穿行天阴山脉二三日,王安遇到的不再只是星神宗、大日宗的投影,更有正一道、大禅寺投影。 前三者除却陨灭后留下的气息可以裨益王安之外,无有他用。 大禅寺投影却可以为王安喂招。 他体内诸窍本就寄藏着大禅寺三百五十九种绝学,与携带大禅寺武道功法的投影对练,更能加深他对某一绝学的理解,以后修炼起来,必然将事半功倍! “曾经大禅寺年轻一辈有一位僧人,法号空证,其亦如你这般,于武道修行之上天资卓绝,领悟一门新功法只在朝夕之间。”邋遢道人面露回忆之色,咋舌不已。 他回忆了片刻,又看向王安,虚指了指对方道:“也不能说空证如你这般。 他与你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还是差了一些……” 进入天阴山脉以后,这位武道前辈谈及大禅寺往事的时候就多了起来。 每遇到一位大禅寺僧人投影,他稍稍回忆,都能记起对方身份。 其若非是曾经在大禅寺长久居住过,必不可能对大禅寺僧众有如此了解。 前辈这般表现,亦让王安心生明悟:这位武道前辈曾经莫非就是大禅寺僧人? “前辈,过往伤怀,还是要多多保重。”看到前辈面露伤感之色,王安低声劝慰道。 邋遢道人摆了摆手,哈哈笑了几声。 笑声有些生硬,像是强为屏去伤感气氛而笑,却更添了几分寂寥。 其停下笑声,收敛神色,转而道:“那几头鬣狗妖要逃跑了。 咱们快跟上它们。” “好。” 王安应声。 二人心照不宣地脱离此间,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追近逃窜地三头鬣狗妖,远远地缀在它们身后,并未叫它们发现。 诸修行者知晓了投影遗藏的妙用,皆开始成群结队搏杀投影。 如今血雾笼罩的区域已急剧减少。 王安最近寻到的这道擅长卧牛拳法的大禅寺投影,其实是三头鬣狗妖首先发现。 他与道人尾附其后,后来居上,先一步与投影交上了手。 鬣狗妖们对此毫无察觉。 它们有嗅探死气的禀赋,而诸投影身上,皆带有浓重的死气! 是以三头鬣狗妖碰上投影的概率极大。 鬣狗妖们奔逃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以后,终于再次感应到一种浓重的死气。 三兄弟大喜过望,赶忙朝死气源出之地靠近过去。 藏身密林,窥探死气源出之地的情景。 正见一道浑金身影同一道鸡冠帽僧人投影交手厮杀,旁侧还守着一个胡子拉碴,衣袍满是补丁的道人! 三者面面相觑。 一时间不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怎么又叫自己三兄弟碰上了这尊凶神?! …… 夜黑风高。 距绿柳镇有十里地的方位,有一座高岗。 高岗夜色漆黑如墨,然而高岗前方便有一道道血红锁链垂落,深深扎入大地,血光缭绕,使得内中情景看不真切。 那片锁链封镇的地域上空,天穹暗红如血。 与高岗这畔的天色泾渭分明。 林木萧萧的高岗上,几道黑袍身影默然而立,静静看着前方一青衣中年运使飞剑,不断斩落血红锁链,除却发出一声声轰响外,难将锁链斩破分毫。 更无能使飞剑传入血光缭绕之地。 青衣中年挥剑十数次,更打出道道符咒,甚至周身腾起滚滚黑气,刹那凝结成一道蜈蚣。 铁背蜈蚣生出一双双人手,圈圈盘结成一道大手印,狠狠抓向了血光锁链! 轰隆! 血色大幕荡漾层层涟漪。 涟漪内生出一只只漆黑眼目,它们尽皆盯住了青衣中年,眼目里释放出无穷死气。 那道抓住血光锁链的大手印,直接在死气消磨下化为虚无! “纵然虹化境的擒拿大手印,也无法突破进这片封禁之地半分。”为首黑袍身影默默看了青衣中年折腾半晌,终于发出似砂石摩擦的声音,“国师,不必再试了。” 被称作‘国师’的青衣中年闻声停下催运真元。 他转过头,露出一张清瘦出尘的面孔,眼中的恨恨之色则将出尘脱俗的气质破坏个干干净净:“我那爱徒与师弟如今都在这里面,生死未知。” 顿了顿,他又道:“镇国将军令高校尉收集灵韵,如今他亦没了消息,如今进也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也出不来。 我们莫非就在此地干等? 待到封禁松动之时,只怕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国师不必担忧。” 为首黑袍身影低沉地笑了笑,接着道:“高忍校尉是镇国将军第二十六义子,他的生死,将军不可能不在意。 更何况,他体内流着将军的血。 与将军血脉相连。 将军自能探知他现下情形如何。” “哦?”青衣中年眼底恨色收敛去,微一挑眉。 “高忍校尉已然殒命。”为首黑袍身影发出沙哑的声音,伸出一只包裹于铁手套中的手掌,指向前方血光封锁之地,“为那山中遗迹,此中不知聚集了多少强横人物。 我们一直为搜罗灵韵之事忙碌着,对这遗迹不甚重视。 却叫外人捷足先登了!” 为首黑袍身影斗篷微动,一双紫红色眼眸看向了青衣中年,徐徐道:“不过,我们亦不是全无办法,只能在此地干等。 另有他人吞噬过将军的血种。 吾只要唤醒血种,使之能与吞噬者沟通。 再观后效。” “镇国将军神机妙算。 大总管亦是运筹帷幄。”青衣中年人的脸色总算好了许多,他向为首黑袍身影行一道礼,赞叹一声,转而道,“如若那吞噬者与我们沟通不来,又该如何打算?” “如若难以沟通……”为首黑袍身影声音阴沉,“只看那人实力若何,若是实力不济,吾有办法壮大血种,反将其吞噬! 不论如何,我们必要在山中遗迹里分一杯羹。 纵然手段使尽,吾亦会上告镇国将军府,请府中派出天军,围堵此间! 届时,还请国师派出门下弟子与天军合力!” “善!” 青衣中年人闻声点头。 之后,那道黑袍身影转身看向默立于自己身后的几个同伴,沉声道:“我将以自身血脉沟通将军血种。 你们为我护法!” “是!” 其身后那几个同样披着黑袍的手下纷纷应声。 304、衰亡图卷(求订阅!) 青衣中年人盘腿坐在一颗巨石上。 见为首黑袍身影‘大总管’已在血光锁链之前摆开阵势,出声提醒了一句:“笼罩此间的血光之中,有磅礴劫力漫卷,还有死气萦绕。 这股死气极其浓郁,不知从何所起。 大总管行事要当心。” “吾知。” 黑袍大总管沉沉应声。 其双手各结诡异法印,铁手套包裹的手掌犹如两根狰狞尖锐的大角,直抵向天。 呼呼呼…… 随着其摆出这个姿势,身后几个黑袍不由自主挺直了身形。 同时有一股股阴风携裹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尽朝黑袍大总管汇聚而去,于他背后凝聚成一对紫红色、遍布鳞甲和羽毛、似鱼鳍一般的翅膀。 ‘翅膀’微微煽动。 一圈圈紫红色气息萦绕四野。 黑袍大总管的后背裂开了一道罅隙,内中光芒流动,斑驳奇诡,散发着叫人望而生畏的气息。 青衫中年人稍一窥探那道罅隙,立时看到,内中生出了一双双眼睛,每一双眼睛皆充满恶意地盯着他。 那些眼睛尽生长在一道布满不知其意符文的条索状物什之上。 “啊!” 一种彻寒之意刹那笼罩住青衫中年人的神魂。 他当场骇叫出声! 黑袍大总管的斗篷微微晃动,内中传出似笑非笑的声音:“镇国将军本尊化身,就连吾这个家臣都不敢窥探。 国师可看到了什么? 好似受到了惊吓?” “没、没什么……”青衫中年人尤觉惊悸,连连摆手,不敢回忆方才那种叫自己心生骇恐的恶意。 他连连摆手,沉默片刻,忽然目光闪动着道:“唯有镇国将军威能强横,方能帮助王上成就‘人间天子’神灵体啊。 待到王上成就神灵体,对我教、镇国将军府都必然大有裨益!” 黑袍大总管闻言,未有立刻回应青衣中年。 他任凭背后罅隙裂开得愈来愈长,自身似是感应不到痛楚一般,转过头来,斗篷中显出一双紫红色眼目,正对上青衫中年的双眼。 其盯着青衫中年看了一瞬。 不曾察觉到异样。 想来对方只是随口提及尚国大王成就神灵体一事,并非是感应到了什么。 如是,那双紫红色眼目里方有了笑意:“国师所言极是。” 青衫中年垂下了眼帘。 未再出声。 黑袍大总管亦转过了头。 嘎啦嘎啦…… 他背后的罅隙撑到最大,连贯颈椎与尾椎,罅隙里流转的斑驳光芒刹那黯淡,变作漆黑一片。 与此相对的,却是黑袍大总管斗篷遮盖下的紫红色眼眶里,浮现出了六颗殷红瞳仁,相互重叠,在眼眶里连成一线! 他的气质刹那转变得冰冷,犹如暗处盯住鸣蝉的螳螂,像是丛林中昂起身子的毒蛇! 一道道虚幻的、缠绕诡奇符文的条索从他周身发散,缓缓渗入面前的血色大幕中。 哗哗哗…… 血光锁链震动不休。 死气流转盘结。 一幅幅画面直接投入了黑袍大总管的意志里: 一尊高愈十丈的大佛背生金轮,遍放无尽光明,脚下众生簇拥,面目慈悲喜乐; 他掌心向下按落,一尊遍身赤红恶火,浑身蓝黑,头戴五骷髅冠,生有六臂,颈间挂着人头骨大念珠,着虎皮,手腕脚踝皆缠绕着赤蛇的,就被大佛一掌镇压,难以动弹分毫! 寺院崩塌,恶火滚滚。 一尊四首十二臂,双脚一红一白,脑后浮现五重烈日般咒轮的存在站立虚空,怀抱一不着寸缕、四首八臂的女子。 那存在怀中女子头颅转向背后,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盯住了大佛! 画面边缘,一道人身着明黄道袍,袍袖上龙纹纤毫毕现,他手掐印诀,背后浮现出一道披散头发,身着玄色道袍,衣袍上有青龙盘绕,手持宝剑,脚踏龙首玄龟的虚影。 诸多鸡冠帽僧众与浑身金铜之色的僧侣相互对峙,分庭抗礼! 那尊大佛头顶,更有九颗星辰化作赤红色泽,连成一线! 哗哗哗…… 诸般画面无声无息显现,又徐徐消失。 紧跟着,最后一幅画面显现于黑袍大总管心神之间,画中诡异图景直接震裂了他的心魂! 图卷徐徐展开—— 数座山峰被从半山腰削平,山石崩塌,滚滚滑落向一座有诸多庙宇的寺院。 寺院里恶火熊熊燃烧。 诸多佛像崩塌碎裂。 正门前的牌匾被尘泥砂石淹没半边,只隐约看到‘禅寺’二字。 中心大殿前。 十丈高的佛陀通身金光黯淡,盘腿而坐,身上净光流淌,庇护着座下神色凄惶的百姓。 然而他的脖颈上悬了一根不知是何材质,难用言语描述的吊索,这根吊索直投向苍穹,不知吊索另一端连着什么。 他以掌印镇压的蓝黑独首六臂法躯龟裂,已然命绝。 虚空中,四首十二臂,脑后浮现五重烈日咒轮的存在怀抱着四首八臂女子,但那女子的手心脚心尽长出了一道道狰狞的血口,疯狂啃咬四首十二臂存在,将他周身啃咬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刹那叫他变得鲜血淋漓! 天空中,诸赤红大星连成一线的情景已然消失。 唯有一只紫青眼目投注向寺庙中的几位存在,眼目里流淌雷光,定住了一道满头白发如瀑、身着黑白二色棋盘格星辰衣的身影; 明黄道袍存在大袖一罩,笼住了一方生灵,将他们庇护在袍袖之中。 但他的一条手臂却被虚空裂开的口子死死啃咬住。 任凭其身后脚踩玄龟的神明挥剑刺杀,难以救他脱困! 整副图卷充斥着‘衰败’、‘沦亡’、‘灭绝’的气息,即使这图卷与黑袍大总管不知隔着多少时空的距离,依旧震裂了他的魂灵,一缕气息顺着裂缝,悄然渗透进了他的体内。 斗篷下的紫红色双眸里,各有一颗瞳仁无声炸碎! 哗哗哗…… 此时,诸般画面消尽。 天地陡变。 黑袍大总管的念头在未可知之地一番游渡,终于看到了前方浮现一重重轮光。 轮光里,隐现地狱群魔被酷刑碾磨镇压的图景。 他心底忽然浮现一种奇异感觉:将军的血种就在那重重轮光之后! 这种感觉一经生出,黑袍大总管顿无犹豫,朝向那重重轮光奋力一跃—— 305、元空印(求订阅!) 罡风凛冽,万千棵树木在山脊上佝偻着身形。 只敢在这般暴烈山风中横向生长。 这道山梁前连着一道矮峰。 山峰峰顶整齐平整,从远处去看这座山峰,就好像是被神明一剑拦腰削断了一般,不像是天地造就,反像是人为造成。 一座玉床立于峰顶,玉床四周各有清气缥缈,屏去了凛冽罡风,只为此间带来精纯天地元气。 张少阳盘腿坐在玉床上。 四周皆有一个个披着符甲的身影来回梭巡,守护着他的安危。 冰龙童子侍立在床前,手捧一个茶壶,不时为张少阳续上茶水。 张少阳神色阴沉,手中握着一枚婴儿拳头大的印纽,徐徐为印纽渡入真元。 只见那一枚印纽不时放出微光,牵引出一道道丝线,游渡向虚空不可知之地。 但又在片刻后,丝线尽数断裂,印纽上辉光消寂。 如是反复渡送真元十数次以后,张少阳神色已极不耐烦,口中咒骂:“什么狗屁护命重宝! 如今我不过是靠大禅寺遗迹近了一些,它便一点都不灵了! 这怎么护得了我?!” 他自暴自弃似地把印纽往玉床上重重一摔,随手一道雷光打落其上,孰料印纽竟徐徐悬空而起,生出一重一重清光。 清光分割虚空,显出一方洞天来。 明黄道袍身影盘坐在洞天石床上,神色有些焦急,正不断掐动印诀尝试着什么,眼看到对面玉床上的张少阳,其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神色放松一些:“天师对此次大禅寺遗迹出世带出的劫力有过预测,本以为无碍‘元空印’的使用。 却未料到经过如此长时间的消磨,遗迹中的劫力积蓄还这般浓重。 倒致元空印运转都不畅通了起来。 师侄,你没事吧?” 明黄道袍存在,正是负责看顾监督正一道当代天师幼子张少阳的正一天师府长老齐守阳。 “我纵有事,元空印运转不灵。 师叔也难以查知,给我援手吧?”张少阳脸色冷然,嘴角一勾,阴阳怪气地同齐守阳说道。 齐守阳眉头一皱。 心下暗叹一声。 师兄偏爱幼子,对其一向骄纵。 终于将其娇惯成了这个样子。 此次贸然放之外出游历,是祸非福啊。 然而不论怎么说,这都是自家正一道的亲传弟子,齐守阳也不可能真正放任不管,更何况对方背后还站着当代天师。 于是神色郑重道:“少阳,你今已是神魂虹化境界的修行者,行走天下,到何处都当有一分自保之力。 焉能处处依赖外人? 你也该历练历练,大禅寺遗迹便是你最好的历练之所。 唯有历练有成,以后才能担当大任,为你父亲分忧啊……” 张少阳听其言,顿时心中一股火冒。 他本就因齐守阳先前多次劝解甚至训斥自己,而对这位师叔生出了烦恶之心。 而今明明是对方考虑不周,未曾想过元空印会在此时间歇失灵。 其竟不反省自身考虑不周,对我照顾不周的问题,反而开口就是训斥于我,要求我如何如何! 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齐守阳这副嘴脸真真让人恶心反胃!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历练,不辜负师叔您,不辜负我父亲的期望……”张少阳越发低眉顺眼,言谈亦越发阴阳怪气起来。 齐守阳见状怎会不知,这师侄根本就未听进去自己所言。 他无奈一笑,还要再言。 张少阳却猛地抬起头来,笑容可掬道:“师叔,若是没什么事,师侄便不打搅您了。 师侄也要去历练去。” 说完话,不待齐守阳再说什么,他直接收拢了真元,使自身与元空印的真元连接霎时断开。 半空中显现的洞天亦在震颤了几下后,消失无踪! “呵! 伪君子! 不过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意图操纵我罢了!” 张少阳断开与元空印的连接之后,发泄似地将印信往玉床上狠砸了数下,口中咒骂连连。 冰龙童子端着茶壶,看他这副作态,神色愈发恭谨。 内心对这位小主人却愈发不喜。 发泄了有一阵儿,张少阳复收起元空印,目光冷冷看向女道童,开声道:“火龙童子那边情形如何了? 我令他带六丁六甲去替我斩杀投影,怎地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 劫波投影之遗藏对修行者真元大有裨益,这一点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张少阳身为神魂虹化境强者,比其他人更早知道这一点。 他不愿四处追猎劫波投影,但亦不想放过这个好处。 因而想了个妙招,就是放出己身炼化的六丁六甲神符,派出六丁六甲,叫火龙童子领着去各处诛杀劫波投影。 六丁六甲乃是他的体内真元所化,被六丁六甲斩杀的投影,与他亲手斩杀别无二致,它们吸纳的投影秘藏,与他亲身吸纳自无任何差别。 他使用此法,昨日也斩杀了十余道投影,对自身真元裨益颇多。 但今时已派出六丁六甲将近一个白天,张少阳始终未感觉到有丝毫投影气息被六丁六甲吸纳,自要对与火龙童子心神相连的冰龙童子询问一番。 冰龙童子微微躬身,向张少阳道:“主人,奴方才询问了火龙童子,他说自己带着六丁六甲转了数百里区域,已将周围山林尽数转遍,都未曾看到有一道投影存在。 说来也怪。 咱们昨日从双驼岭一路笔直行来,抵制大禅寺遗迹近前,那些血雾缭绕,投影流动的区域还有许多。 今天好似一下子都消失无踪了……” “都是些泥腿子,见斩杀投影能提炼自身真元,所以便如遇宝山一般疯狂追猎起投影来了,呵呵,没有见识,目光短浅。”张少阳摆了摆手,“也罢,他们抢就任他们抢去吧。 一个个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你跟火龙童子传讯,让他不必找寻了。 尽快带六丁六甲赶回来。” “是。” 冰龙童子内心暗暗撇了撇嘴,转而同火龙童子传讯,令之赶回。 这时,张少阳又拿出了元空印。 他似笑非笑地地开始往其中投注真元,今次试验了不超过三回,即与元空印建立联系。 306、万般皆下品(求订阅!) 朦朦清光徐徐散开,一处洞天呈现虚空。 齐守阳盘腿坐在石台之上,睁开眼目看向张少阳:“少阳,怎么这么快又沟通元空印,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不曾遇到事情。”张少阳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道,“只是一时不见师叔您老人家,顿如隔三秋。 想见见您老人家真面而已……” 一团怒火霎时自齐守阳心底涌起,他顿了片刻,才将心底那团火压下,吐气开声:“少阳,沟通元空印耗费真元颇多。 若非要事,还是不要轻易沟通吧。” “耗费真元颇多?”张少阳一脸装模作样地惊奇,“弟子并未感觉自身耗损真元增多啊?只是平常施展一二道神行符的消耗而已。 弟子还吃得消……” “是师叔消耗真元太多。”齐守阳冷声打断张少阳所言,道,“师叔需要时时维持此方洞天与元空印的联系……” “师叔身魂双虹化,虹化圆满层次的大修行者。 竟也会吝惜这点真元消耗?”张少阳瞪大眼睛,更是‘震惊’地说道。 齐守阳怒极反笑:“少阳,你若不愿叫师叔协助于你,师叔自可与天师回复! 不必如此与师叔阴阳怪气,不说人话!” “少阳哪会不愿叫师叔协助呢? 师叔是少阳修行路上的良师益友,左膀右臂,少阳内心对师叔只有感激,没有半分怨言!”张少阳一脸真诚地说了几句,立刻切断自身与元空印的联系。 他也惧惮对方真去寻自己父亲-张天师。 父亲虽与他甚少见面,但对他甚为严厉,是张少阳最畏惧的人。 尽管如此,一番捉弄齐守阳以后,张少阳只觉胸中郁气尽去,哈哈哈连笑了好几声。 他当场做出决定,此后每日都要这般消遣齐守阳那伪君子一番! 把对方气出心魔来那是再好不过! …… 一座石窟之中,六色斑斓光芒交替显现。 云蒸霞蔚,在血色黑暗里格外引人注目。 有些不明真相的修行者路过此地,以为有异宝藏于石窟,贸然闯入,此后便再没有出来过。 石窟内并无任何异宝。 唯有一僧人结跏趺坐。 他面相普通,头戴暗红鸡冠帽,身穿一袭正黄僧袍,颈间挂着计有一百零八颗的菩提珠串,手腕上缠着一串不知是何种生灵骨骼的念珠。 僧人脑后,轮光呈现六层,各具斑斓之色。 斑斓光芒浮动间,隐然诸大地狱恶景徐徐勾勒。 其人正是大日宗-地狱主法王卓立。 卓立身畔,几道没有面孔,身材高矮胖瘦不等的身影围绕着他,静默而立。 这几道身影打扮不同,有道门修士,有古妖修者,有男有女,不一而足, 皆是见石窟外放奇光,以为内藏异宝,起贪心进石窟探看,反被卓立抽取因果真元,化为自身因果外相的那些修行者。 卓立神色平静。 六色虹光交替浸润他的身躯。 一缕缕黑色气息便在虹光流转之间,被他体内炼化而出,化作一个个顶着卓立面孔诡笑的虚影,渐渐消散于虚空之中。 先前‘姜婶’出现,竟不知为何学会了卓立视为核心神通的‘诸因移换导吾正果大术’,将卓立诸般之因,转为己身之果。 因她原本就被卓立以因果丝线染化,施展此法简直事半功倍。 若非卓立唤出‘大日宗教主的大日如来本尊投影’帮助,此时只怕已被染化自身诸因,结出败亡陨灭的‘果’! 饶是如此,他虽脱逃及时,可自身也受了不轻的损伤。 时下便是在将体内‘姜婶’回溯染化来的因果丝线拔除,以免再被‘姜婶’趁虚而入。 这般炼化不知多久,流散于虚空的黑色气息越发稀少。 终至消无。 卓立睁开眼目,面上浮现微微笑意。 他手掐法印,化出宝镜,照向正对着自己的一道因果外相。 那道作道人打扮的因果外相面部,登时浮现眉眼鼻口,转瞬间变作一个面容瘦削、鹰钩鼻三角眼、肤色古铜的形象。 一种法度森然、拿捏众生的气质油然而出。 “拜见教主。” 卓立向那道身影恭敬施一佛礼。 面容瘦削的老者微微颌首,口中发出金石之音:“你尚未自大禅寺遗迹中获得那一卷真经,便已负伤在身。 那边形势严峻,看来远超吾等先前预测。” “先天教已然参与此事中。”卓立点头回应,他迟疑了一下,接着道,“有武夫亦参与了进来。 其周身罡气护体,已成鬼神之境。 我与之交手,依稀可辨其中有大禅寺武学。” “大禅寺……” 那老者神色惚恍了一瞬,脸色又沉凝下去:“那一卷真经事关本宗生死存亡,必须将之掌握在手! 大禅寺遗迹出世,已然吸引各方注意。 单凭你一人之力,想要在此中竞得全功,已然没有可能。 从前覆灭大禅寺之时,本宗与星神宗曾经联手,此次你未必不能再与星神宗联合。 可以同他们开出条件:若能获得大禅寺镇寺绝学,两宗可以共同参悟,在遗迹之中所得,大家平分,乃或我们让一成亦不是不可以!” 卓立听得教主所言,微微动容。 他俯首道:“今次星神宗派了白清河参与大禅寺遗迹之事,其似乎并没有强力援手。 本宗与星神宗纵然结盟,但应对先天教、正一道亦不轻松。” “吾已派金刚力士法王挟鬼神众,突袭正一道清风山。”大日宗主冷冷一笑,道,“而今正一道内讧加剧,正一七子对‘大道’的分歧愈发严重,当代天师性情懦弱,远不如老天师,只知闭关躲避。 派出金刚力士法王突袭清风山,亦可以围魏救赵。 使他们无法过多理会大禅寺遗迹这边发生的事情。 如此,你可以腾挪的余地便加大许多。 更何况,大禅寺内,还有先代教主留下的后手,待你真正踏足遗迹以后,便可加以利用!” “我明白了。”卓立面露笑容,颌首应声。 “吾会时刻以大日如来本尊投影为你加持,你须记得,大禅寺万般遗藏皆为下品,只有那一卷真经最高!”大日宗主轻轻点头,神色郑重道,“如你能带回真经,本宗未来教主之位非你莫属!” 307、天生嬴部尊(求订阅!) 卓立身前的因果外相已恢复作没有五官的模样。 他朝向那道因果外相施一佛礼,目光沉定。 大日宗主的这道‘大日如来本尊投影’自他离开大日宗时,便被宗主加持在他身。 投影具备本尊不足一成的威能。 在必要时候,甚至可以招引本尊直接降临。 而今血光封绝了天阴山脉,投影招引本尊降临的威能已然无法使用,但亦能为卓立做种种加持,令他可以时时保持与宗主之间的沟通联络。 这道投影可以说是他最强力的护身符。 他眉毛舒展,静静思索着什么。 这时,身后六重轮光之中,忽然传出一种微弱的波动。 卓立微微扬眉,手掐印诀,即有一重轮光徐徐转动开来,一层地狱情景在他周遭浮动。 便在这恐怖地狱图景中,卓立看到了一道紫红形影混迹于这一层的因果外相当中,正不断发出波动,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的神念投注了过去。 —— 黑袍大总管于冥冥之中‘看’到一方地狱群魔尽被血腥磨盘镇压的世界,隐生出将军血种就在那一方世界中的感觉。 他念头一凝,即奋力一跃。 一缕性灵猛然投向那世界。 诸层虹光在视野两边飞快倒退。 刹那间,黑袍大总管就感应到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与自身性灵‘重合’,逐渐凝为一体。 “成了!” 他心下一喜,目光扫向四周。 一方血腥磨盘居于黑天正中,轮盘之下,无数没有五官的魔头默然而立,任凭磨盘碾压,抽取压榨它们的因果业力。 随着黑袍大总管性灵投身这方世界,他自身散溢出了一种奇异波动。 诸多没有面孔的魔头纷纷转过头颅,一张张空白的面孔正对着黑袍大总管。 他内心凛然——先前突入血光笼罩地域时,他窥得一幅幅衰亡图卷。 在诸图卷的边边角角,黑袍大总管就曾看到这些没有面孔的魔头! ‘它们’出身哪个宗派? 为何自身魔意能与宁静祥和之韵结合得如此完美? 堪称严丝合缝? 转念之间,黑袍大总管立刻将自身散溢的波动振发到最大频率,不断试图向外传递。 他已知自身如今就处于吞噬者的神通法门当中。 为防自身被吞噬者这道诡奇非常的法门直接碾压,黑袍大总管自然需要极力放出波动,引起吞噬者的注意。 如此才能获得与吞噬者‘谈判’的机会。 见识到吞噬者的这一道神通法门,黑袍大总管心下暂没有了‘壮大血种,反向将吞噬者炼化为傀儡’的念头。 ——这等存在非他之力所能觊觎。 只有将军亲自出手,或能做到。 黑袍大总管鼓动性灵寄生的血种,不断振发波动。 波动如涟漪般传递开来,渐渐影响了这一层世界。 ‘世界’之外,忽生出宁和而深沉的意蕴,一道虚影接天连地,震荡得此方世界颤抖不止,于世界边缘降临。 那是一尊戴着五骷髅冠、牛首三目,脚踏水牛的靛蓝,其气息耀发,更令黑袍大总管莫名熟悉。 ——当时所见种种衰亡图卷中,有一四首十二臂、以及被一尊大佛压在掌下的浑身靛蓝六臂,皆散发出如眼前存在一般的气息! ‘他们’或出同源! 黑袍大总管心念流转,性灵寄生的血种同样化作黑袍之形,向明明是在此方世界边缘,却像是居于天地正中的存在行礼,并发声道:“吾主天生嬴部尊派遣小臣,联络贵方,希望与贵方结盟!” 天生嬴部尊? 卓立从未听闻过这等名号。 只知眼下这不断放出波动的形影,乃是一头法贼。 灭度法贼,于大日宗诸僧人之修行皆大有裨益。 但卓立想及教主嘱托,令自己多多联络各方,增壮力量,以求大禅寺至宝,于是摒去了镇灭这尊法贼的心思,以虹化相开口道:“汝不过是一道投影而已。 谈何资格与吾结盟? 更不提汝背后天生嬴部尊究竟是谁?吾未曾听过。 与吾结盟又所图为何?” 听得那尊传声过来,黑袍大总管心下稍定。 倘若对方毫不理会自己,一掌将自己镇杀,也是无可奈何,如今对方明显可以交流沟通,那就是好事。 黑袍大总管毕恭毕敬,再向卓立虹化相深施一礼,接着道:“小臣勾连吾主一道血种,冒昧与贵方联系,当该明示身份: 吾主天生嬴部尊,即是如今把握尚国二郡之人。 贵方今所处地界,便在尚国边地。 如若贵方答应与吾主结盟,可以放出先前被阁下吞噬的那几道血种,吾主将派出血裔前来,与贵方协力。 吾主所求,只是能插手天阴山脉遗迹事,从中获得一些分润而已。” 把握尚国二郡之人? 卓立闻言微微沉默。 大日宗距离尚国路途遥远,他纵在数十年前来过此间一回,但对此间局势却并不了解。 更不知‘把握尚国二郡之人’是谁? 但听得对方语气,好似同样对天阴山脉之中的遗迹详情并不了解。 卓立心念转动,开口试探道:“你主欲从遗迹之中得到何种分润?” “唯有先天灵韵而已。”黑袍大总管忙垂首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卓立狰狞丑恶的虹化相上,隐隐显出一抹笑意,他点了点头:“如今天阴山脉之中确实灵韵富集。 而吾对此物并不太过渴求。 既然如此,你我双方可以结盟。” 三言两语之间,卓立已然试探出来,对方并不知道大禅寺遗迹之内,最为重要的宝物是什么,所想获得的分润只是一些灵韵。 灵韵实在是大禅寺遗迹最不缺的东西! 双方结盟,利好卓立! 他自无不答应之理。 “大善!” 黑袍大总管亦是面露喜色,忙跟着道:“既然贵方愿与吾主结盟,不妨放出阁下所吞噬的那几道血种。 小臣唤来嬴部大将前来支援。 你我亦好立下盟誓。” “可。”卓立应了一声。 与对方交谈几句,他已知对方口中的‘血种’即是自己所吞噬的那几个赤甲法贼。 这些法贼底力雄厚,却只是对方口中的‘天生嬴部尊’之血种。 天生嬴部尊战力必然不弱。 但其本尊现下绝然不在血光笼罩地域,若在此间,也不会派人来寻卓立结盟。 既是如此,卓立可运作的空间就大了。 308、黑茅派(求订阅!) 天阴山脉之中某处。 四周山峰峰顶平平,如同被仙人挥动神剑,一剑拦腰削断。 山下石块堆积,苍翠林木掩映。 纵有浓郁血雾充斥于那方天地,仍依稀可见有几道墙皮斑驳的恢弘高墙耸立,一尊金佛在血雾里浮出半边慈悲面孔,头枕着半座山峰,侧身躺着,面朝众生。 一个个虚影游曳于血雾之中。 使得雾气翻腾,有诸相在血雾里交替显现。 大道纶音越发轰响,亦越发模糊,叫人听不清个中真意,只想凑近些,更凑近那金佛侧卧的地域一些,以聆听大道之音,开悟自性,精进修行。 从前有人希图踏足那方地域,做了种种准备。 但凡是踏入那方地域周围千丈范围者,无一不遭受种种厄难缠身,当场气绝身亡者有之,侥幸逃回之后神魂肉身不断枯朽最终灭亡者有之,无声无息消失者有之。 就是没有一人能真正踏足遗迹,全须全影地从中走出。 而今,笼罩遗迹周遭的诡异劫力已然消褪,纵然修行者们对此心知肚明,却依旧无一人敢于踏足遗迹之内。 ——只因诡异劫力消褪的只是遗迹周遭。 遗迹内部依旧凶险重重,劫力遍及。 莫说是那无所无在、无孔不入、毁伤神魂肉身的劫力,就是盘踞于血雾中的一道道虚影,都足以将外景境以下修行者拒之门外! 宝山就在眼前,谁也不愿就此空手而归。 因此,诸修行者相互联合,抱团取暖,组成了大小势力,只为在遗迹之中分得一杯羹! 时下某座平顶山峰上。 玉床耸立,符兵巡游。 一男一女二童子守在一座茶炉前,不时催发阴阳二火,灼烧着茶炉上的碧玉茶壶。 碧玉壶偶现云气蒸腾,壶中灵泉蕴含一缕道韵。 玉床四周,轻纱环绕,遮蔽去了内中情景。 张少阳搂抱着一个女修玩得昏天暗地,酣畅淋漓。 约莫是火龙童子续上一杯茶水的功夫,张少阳这边就已经结束,且在女修服侍下打整好了衣服。 玉床四周轻纱散去。 他对侍立在床畔的女修坏笑几声,嘿然道:“怎么样,本尊表现如何?” “小天师神武勇猛,妾身生平仅见。”女修娇笑着回话。 “好好!你不错!”张少阳虚点了点女修,思索了一下,从囊中摸出一枚玉符,抛给了女修,“此为六丁六甲符,内中封有阴阳童子炼制的甲兵。 你以真元祭炼之,可操使它们为你所用!” “哎呦!”女修慌忙接过玉符,更是喜不自禁,口中却道,“妾身与小天师做这样事,全是本心驱使,被小天师风姿折服,没有半分贪图小天师什么的心思! 这……小天师送我这些东西,这是何意?” “诶~本尊亦不曾说你贪图我什么。”张少阳将她揽进怀中,用力揉了两把,笑道,“本尊送你东西,同样是发自真心,并没有别的意思。” 两人温存亲昵了一阵。 张少阳借口要进行每日修行功课,挥手将女修赶走。 待女修腰肢摇晃着离开以后,他唤来火龙童子,秘密吩咐道:“这个女修年纪还有些嫌小,你明日再找个更大的来!” “是!” 火龙童子与张少阳挤眉弄眼一眼,就退了下去。 冰龙童子将二者作态举止都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一般,想及自昨日小主人通了男女之事后,每每流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觉厌倦烦恶。 但她神魂被正一道密咒控制,更脱离不得。 只能尽量离张少阳远些。 张少阳对这些普通女修的兴趣终只是一时,先天教圣女才能叫他焕发永恒的热情。 他松快过后,神清气爽。 即摆出笔墨纸砚,开始给先天教圣女写信。 修行者不比凡人,相隔两地的亲朋只能以写信传递消息,他们可以传讯的手段有飞剑传书、灵符传书、灵禽传书,乃至虹化投影、千里传音等等。 相比于这些,写信实在是最为繁琐的手段。 张少阳所处的正一道与先天教同为正道大宗,两家门下弟子多有来往,他纵不能直接联系先天教圣女,亦可以灵符传音其身畔仆从,令其转达心意。 但他偏偏不如此做,执意要写信传递情意。 之所以如此,盖因张少阳自觉有一手好字,二则他觉得如此可以表达己之诚心。 ——尽管圣女从未对他的书信有过任何回复。 他依旧乐此不疲。 张少阳洋洋洒洒,写下近千字的书信,亲手将之封装好,交给火龙童子,由其发出书信。 做完每日最重要的事情,张少阳即开始催动‘元空印’,与之建立联系,沟通内中洞天里的齐守阳师叔。 他已然察觉齐守阳师叔甚厌恶他无事总要联络自己。 越是对方所厌恶的,他越要如此。 为的就是叫对方心神不得安宁,也就没心思再管束自己。 由于劫力隔绝此方地域,以至于张少阳每次以真元沟通元空印,总要多尝试几次。 有时尝试一二次便可沟通成功。 有时尝试十数次都不一定能成。 张少阳接连尝试了四五次,都未能与元空印中洞天建立联系,他皱了皱眉,收下元空印,预备过一会儿再尝试。 这时,火龙童子躬身走到了床畔,毕恭毕敬道:“主人,山下有黑茅派修行者前来拜见,说是想与您商谈结盟之事。 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黑茅派? 结盟?”张少阳挑了挑眉。 茅山道因对本宗法门的理解生出了分歧,已然分裂作‘茅山本宗’、‘白茅派’、‘黑茅派’三大派。 三派互不相容,势同水火,以至于原本与正一道齐名的茅山道,如今沦落为二流宗派。 但‘二流宗派’亦只是相对于正一道而言。 在天下间,茅山诸派依旧是举足轻重,不容小觑的势力。 他们怎会突然找上自家结盟? 外面的局势起了什么变化? 张少阳本无心理会这些俗务,但念头一转,已开口道:“叫他上来吧,本尊听听他怎么说。” “是。” 火龙童子应声,躬身退下,向山下黑茅派修行者传达指令去也。 309、大公主(求订阅!) 张少阳盘腿坐在玉床上,神色淡淡,心不在焉地看向下方躬身而立的黑茅派修行者。 黑茅派使者外穿一件似由许多布块拼凑成的罩衫,内里衣物纯白如雪,满头发丝花白,面貌俊美阴柔。 其人却是在茶馆时,曾与肉山太岁交手,掌握有五道炼尸神符的阴柔男人。 茅山道精擅炼尸之道。 亦因此道,才导致了整个宗门最终分裂。 黑茅派以所养炼之僵尸为己身增益,磨砺真元,常有‘人尸相恋’、‘与尸相交’等种种事情发生,他们长久与僵尸作伴,性情亦有不同程度的扭曲。 因此一向被世人避忌。 “如今遗迹宝物出世,各方势力这是都粉墨登场了啊…… 有星神宗的白清河师徒,有大日宗的地狱主法王。 而今,连天生渊也聚敛了大批古妖,意图从遗迹之中获得宝物分润。 啧……”张少阳随口言语着,面上神色戏谑。 他随口透露出的内容,却叫黑茅派使者‘风白羽’暗暗心惊。 天生渊聚敛大批妖族,意图从遗迹中获得分润的消息,是风白羽为示己方诚意,透露给正一道张少阳的。 黑茅派一行只探知到了正一道与天生渊的行踪。 却未想到连那神秘非常,已在世间消失数百年的大日宗,以及同为正道大宗的星神宗亦参与进了此事内。 这些强横势力为遗迹之中宝物大打出手,普通修行者必然遭殃! 风白羽暗暗庆幸,幸好‘大公主’高瞻远瞩,派他来与正一道结盟,依靠正一道这棵大树,己方总能减损许多伤亡。 只是此番结盟,终究是要仰正一道鼻息。 对方是否愿意立下盟誓,如今却是不能确定的事情。 风白羽心底一时又有些忐忑。 张少阳眼光流转,瞥了下方的风白羽一眼,忽然笑道:“如今各方势力云集,可以想见,大禅寺遗迹宝物之争,必然是一场龙争虎斗。 各方相互结盟,强强联手,也是应有之理。 时下我正一道亦已与先天教首先结为盟友。” “先天教?!”风白羽豁然抬首看向张少阳,震惊之色都显露到了脸庞上。 天下宗派繁多,或群雄并起,或各领风骚数百年。 但不论如何更迭,先天教始终立于天下第一流宗门之列,这一点,便是如今显出颓靡之势的正一道都难以比拟。 风白羽更不曾想到,正一道竟首先与先天教联起手来。 如此确实可以说是强强联手。 这样一来,自家黑茅派再与正一道结盟,地位之不平等就会越发凸显,只能作为一个陪衬,一个添头了。 届时只怕难逃探索遗迹凶险之处时,黑茅派被推出去做炮灰。 而到了分润宝物之时,黑茅派又得被排在最后的命运。 既然正一道与先天教已达成联盟,自家也就不必再凑上来,可以另寻实力相当,能互相平视的盟友,共探大禅寺遗迹! 风白羽内心有了计较。 张少阳看到风白羽流露震惊神色,内心暗爽。 可惜他与先天教其实并未达成盟誓,时下只是暂时扯起这面大旗,欲要压一压黑茅派的势头。 之后两方结盟,分出个主次。 张少阳这番想法是好,却未想到,自己扯出来的旗子太大,甚是骇人,已将风白羽心底那点结盟的念头吓走。 “呵呵,黑茅派亦是一方强劲势力。 我们三方如能联手,想来在争夺大禅寺遗迹重宝之中,亦必能拔得头筹。 只不过……”说到此节,张少阳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风白羽,接着道,“正一道、先天教俱能拿出数尊虹化境高手,不知贵派可有这等层次的战力?” 风白羽听其言,亦知其意。 对方该是想叫自家付出些代价,来换得与对方这样强横势力结盟的机会了。 他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作苦涩之色:“自茅山道一分为三之后,各派实力都有不同程度的跌损。 我黑茅派战力跌损尤其严重。 虹化境高手都需要留守山门,以防备外敌突袭。 此次派遣来大禅寺的同门,并没有虹化境的高手。” 他所言半真半假。 张少阳一听风白羽所言,面上笑意更浓:“无妨。纵然没有虹化境高手,但似阁下这般修为扎实的外景境高手,亦是不可多得。 只是先天教毕竟也出了几尊虹化境高手,阁下这边一尊也无,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届时若在大禅寺得了宝物,不妨让一让分润,阁下以为如何?” 风白羽越发看清了张少阳这些粗劣伎俩,又不禁好奇若自家真与正一道结盟,他们预备如何安排自家的分润? 于是正色道:“不知小天师预备如何划分咱们三家的分润?” “依我来看,该是正一道占据五成,先天教占据四成。 黑茅派占据一成。 阁下以为如何?”张少阳早就成竹在胸,听到风白羽询问,立刻回复道。 他自觉黑茅派大概率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分配,因而还留下了商量的余地,先把价码压到底,再等对方慢慢抬上来一些。 风白羽闻言沉吟了一会儿。 看似在思索这个分配方案,其实内心早就对张少阳咒骂连连。 竖子!真是竖子! 心真黑! 彼其娘之! 他已然一句也不想再与张少阳多说,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阵儿,便向张少阳行道礼,正色道:“此事在下做不了主,需要回去向大公主禀告,请她来定夺。 若大公主有了回复,在下一定会再回复给小天师。 小天师以为如何?” “大公主?” 听到风白羽口中吐露的这个称呼,张少阳眼睛一亮:“黑茅派何时有了这样人物?” “黑茅派治下亦有千里疆域。 其中有一国度‘瀚海国’,大公主原是瀚海国主的长女,后被我派收为真传。 她一向深居简出,小天师自然未曾听说过她。”风白羽平静回答着,眼神捕捉到了张少阳面上一闪而过的猥琐之色,心底生出一丝恼怒。 他再向张少阳施了一礼,道:“小天师保重,在下告辞!” 说完,再不待张少阳说些什么,转身匆匆而去。 310、大道蕴(求订阅!) 风白羽下了张少阳驻扎的山峰,立时运使一道黑金二色交杂的飞剑,驾剑光冲天而起。 不多时就消失在这方天地。 剑光穿梭血色苍穹,远离了靠近大禅寺遗迹的几座峰峦,在一处山谷前停下。 山谷前的石壁上贴着一道铁牌符咒,符咒下有一道黑色丝带,上书‘生人莫入’四字。 大多数有些见识的修行者看到这符咒及其下丝带,立刻便会明了,山谷已被黑茅派修行者占据。 此时便要掂量掂量,自己若贸然闯入黑茅派领地,是否有能耐全身而退了。 识相的见到符咒转头就走。 不识相的……已经变成了山谷前僵立着的行尸。 似是感应到生人气息,靠山壁僵立的行尸们鼻翼翕动,纷纷抬起干枯而狰狞的面庞,朝向风白羽这边。 风白羽一扫衣袖,将一道真元在诸行尸体内流转过。 诸行尸俱又安静下去。 他闲庭信步走进谷中。 谷中流动的黑雾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与风白羽接触便即回缩翻滚着游向他处,显出山谷本来模样。 萧瑟树林外,一处小湖前搭了几座木屋。 几具僵尸在山谷间游走巡逻着,三五人围坐在小湖边,正低声议论着什么。 有人发现了风白羽,立刻拉着同伴起身,向他行礼:“风长老!” “嗯。”风白羽神色淡淡点头,几步走到众人近前,问道,“大公主在何处?” “就在房中打坐修炼。 她吩咐过了,您只要回来,可即刻去寻她,不用我们通禀。”一白面无须,身背双剑的黑茅派弟子回道。 “好。” 风白羽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中间的一座木屋前。 虽然有那弟子告知他不用通禀就可以走进大公主的房室,但他还是在门口停住,伸手敲了敲门:“大公主,风白羽回来了。” “风长老请进。” 屋里传出一个悦耳女声。 风白羽正了正神色,推门走进屋中。 屋内陈设简单,只几个蒲团,一炉定神香而已。 一女子盘腿坐在中间的蒲团上,见到风白羽走进,面上浮现一抹笑意,一指旁侧的蒲团,那蒲团便被她的真元牵引着,落在了风白羽脚边:“风长老,请坐。” 她一身轻便青衫劲装打扮,肌肤如雪,身上没有一件首饰,神色温和,眼有笑意,隐然透露出一种‘随心所欲,率性而为’的自在自得之韵味。 女子不知是用了遮蔽形貌的法门,还是专有某种法宝,使她的面容虽落入旁人眼中,却不会留存于旁人的记忆里。 几乎是过目就忘。 若非风白羽等人与‘大公主’日夕相处,只要也要渐渐遗忘去她的面容。 “谢大公主赐。” 风白羽形貌俊美,身材挺拔。 与这位大公主对坐,颇有几分珠联璧合的感觉。 他向对方行一道礼,即盘腿坐在了蒲团上。 ‘大公主’眼中笑意盈盈,天然有一种亲和力,润物无声,她上身微微前倾,向风白羽问道:“风长老同正一道商谈结盟之事,可有什么结果?” 风白羽面露苦笑,摇了摇头,道:“对方愿与咱们结盟。 不过,大公主,在下觉得此事可以再斟酌一二…… 正一道已与先天教首先联盟。 我们再与他们结盟,怕不仅仅是居于人后,更要随时受那两大势力驱使,更何况,正一道那位提出给我们的分润,却只有一成。 这是把咱们当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添头啊。” 大公主眼中笑意不减,眼里慧光转动着,微微颌首道:“先天教与正一道都已结为盟友,我们再凑上去,确实被人看低。 正一道这棵大树,不攀附也罢。” “我听那正一道张少阳说,如今竞逐大禅寺遗迹宝物的势力,不止先天教、天生渊、正一道、那冥冥世界的一尊真君,连大日宗、星神宗都参与了进来。 咱们原本判定大禅寺遗迹内蕴‘大道蕴’,能助人化返先天。 如今这么许多强横势力都被惊动,能吸引到如此多强横势力的东西,想必遗迹至宝不可能仅仅只是大道蕴。 他们意图争夺什么? 各方皆知独自己一家不能成事,纷纷开始结盟。 我们既想从大禅寺遗迹之中分得一杯羹,纵不与正一道、先天教结盟,亦必要联动各方才行。 只是各家底细虚实,我们又不了解。 除却正一道外,其余势力对咱们是抱有善意还是恶意,更难揣测,贸然出使商谈结盟事,却可能演变作羊入虎口之局。 大公主对此可有定计?”风白羽皱着眉头,将从张少阳那里得来的种种见闻,无有丝毫遗漏隐瞒地告知了大公主。 大公主静静听着,不时颌首。 待他话语说完,她手托香腮思索了片刻,眼里浮现亮光,笑盈盈道:“我们对大禅寺遗迹至宝并无野心,只希望从此中得到一份分润。 若能收集到大道蕴,助我黑茅派补全根本道法,彻底脱离茅山道,那就更好不过。 那些强横势力既都齐聚天阴山脉,所着眼处便不可能只是‘大道蕴’。 此不值得他们派出宗门强者,出世争夺。 我们与这样势力结盟,所求目标不同,最终结果也是分道扬镳。 不妨退而求其次,绕开他们。 与同样志不在大禅寺遗迹至宝的其他中小势力联合,共同猎获大道蕴,如此一来,大家俱平等相交,所得亦可公平分润。 于我们反倒不是次选之项,而是极大利好了。” 风白羽闻言时而皱眉,时而舒展眉头,片刻后,迟疑着道:“大公主想法甚好。 只是……中小势力良莠不齐,与他们结盟倒是容易,可待到进了大禅寺遗迹,只怕受他们拖累的可能性更大。 届时对咱们便不是利好了……” “风长老可还知,遗迹大开,诸修行者脱离绿柳镇时,绿柳镇上发生了什么?”大公主笑问道。 “绿柳镇百姓受大道纶音浸润,体内蕴含稍些灵韵。 可是有邪魔外道出手戮杀百姓,炼化吞噬灵韵?”风白羽在绿柳镇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对那边情况却也清楚。 311、结盟之愿(求订阅!) 大公主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收敛,缓缓道:“我派阿牛去打探过一番。已知绿柳镇确实遭了妖魔灾祸。 但其中百姓伤亡甚少,被转移去了他处。 欲吞噬炼化一镇百姓灵韵的人,正是张少阳提到过的大日宗,地狱主法王。 他被神化府行走,联同灵溪教太山娘娘等众挡住了。” 神化府行走?! 风白羽面露惊色。 远未想到自己等人脱离绿柳镇的同时,镇子上竟发生了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 耸人听闻的并非是大日宗僧人戮杀一镇百姓。 风白羽在黑茅派有些地位,能调阅诸多情报,自知大日宗虽属佛门,却亦是佛门中的异类,戮杀平民这种事情,于大日宗而言是历来传统。 真正叫他震惊的,乃是那位曾在茶馆里显露手段的神化府行走,竟与灵溪教合力,抗御住了大日宗一尊法王的袭杀?! 尤其是这尊‘地狱主法王’,并非大日宗普通法王。 而是护教法王! 大公主看着风长老面露惊容,抿嘴一笑,继续道:“当时具体情形如何,未参与其中之人不得而知。 但有一事却可以确定。 大日宗地狱主法王是受伤而退,非是因为其他原因自行脱离战团。” “竟是真的?!” 风白羽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犹记得那位神化府行走曾在酒馆大发神威,毙杀了天一道一众修行者,更扯断了其中首席真传的手臂。 当时他还对那位神化府行走怀有明品真气而大感惊讶。 以为当时那种情形,已是对方所能做到的极致。 未想到转眼之间,其便把大日宗地狱主法王击退了! 不对…… 太山娘娘自掌灵溪教,据传乃是劫身境的层次,等同虹化境高手,神化府与之联手抗御大日宗,想来是以她为主的。 击退地狱主法王的主力,有极大可能是太山娘娘! 风白羽略一转念,思忖到此节,震惊的心情平复下去,复又联想到当时茶馆之中,天一道修行者联合成一种秘阵,催出了一道威能已不逊色于擒拿大手印的神通。 当时有先天教强者,施展‘虚空大手印’替神化府行走击退了那道神通! 先天教强者声称,其主与那位神化府行走有旧! 莫非——当时合围地狱主法王之战,亦有先天教强者参与? 如此一来,先天教联合太山娘娘,击退地狱主法王倒十分有可能,更符合现实情况。 那位神化府行走参与此战之中,更借此传扬了声名。 那么,先天教与神化府可有结盟? “风长老可是想到了什么?” 大公主含笑看着风白羽,轻声问道。 她不待风白羽开口,便道:“我记得,风长老曾经说过,那神化府行走曾在茶馆之中击杀天一道诸修行者。 且有先天教高手出手相帮于他,称其主与他有旧。 而今那位神化府行走与灵溪教联手抗御大日宗,两者之间纵无盟誓,他们的关系亦必坚不可摧。 毕竟共同之敌大日宗尚未被灭杀。 他们二者已可算作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当中,有至少一位媲美虹化境高手的古妖修。 是否还有其他虹化境战力,暂未可知。 并且,神化府行走还与先天教某位强者有旧,能令先天教主动出手相帮,此亦是一道隐形杀器。 先天教更与正一道盟好,未尝不会因神化府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此我以为,我黑茅派可与神化府、灵溪教结盟,风长老以为如何?” 风白羽亦觉与神化府结盟,几乎是当下自家的最优选。 与神化府、灵溪教结盟,便注定要被大日宗视作敌人,这也在他与大公主的考量范围之内。 大日宗行事邪僻,纵现下惧惮对方势力,不与神化府等结盟,怕成为其之敌人,但待将来到了遗迹之内,为宝物而发生争抢时,大日宗对己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反正早晚都要做敌人,又何须顾忌? “我以为与神化府或灵溪教结盟,于我派都是好事。”风白羽点头回答,接着道,“我与太山娘娘大弟子有些交情。 如若大公主决定与他们任一方结盟,我亦可与之联络,再作为使者与他们商谈结盟。” “那便烦请风长老再跑一趟了。”大公主直接作出了决断。 …… 山梁东侧,一道沟壑里。 三颗脑袋齐刷刷探出沟壑,打望数百步外。 那畔正有一道浑金身影身形连动,打得一道劫力投影连连倒退,最终嘭地一声炸散为虚无。 汩汩金光涌入浑金身影体魄。 其落地后化作一俊朗青年,同旁观的一胡子拉碴的老者拱手行礼,笑语交谈着什么。 三颗脑袋眼望到这一幕,脸上俱浮现了深深的绝望。 他们又缩回沟渠,彼此相顾,眼含泪水,愤然控诉。 “怎、怎么……” “又是他们俩!” “为何他俩总是先我们一步?!” “简直是——简直是连老天都不愿叫我们活下去,要将咱们哥仨饿死在这山林里!” ‘三人’或因食物短缺之故,此时都形销骨立,颧骨高耸,瘦得皮包骨头。 而在短短一日前,他们还并非这般模样。 虽在日前亦较为虚弱,但身上还能见到些脂肉,断不像当前这般一把骨头的样子。 被他们低声咒骂的那两人,自是王安与邋遢道人。 他们三者身份亦不必说,便是三头鬣狗妖。 鬣狗妖老二眼眶通红,猛然挤出几滴泪水,泪水悬在鼻尖,迟迟未落。 老四靠着石壁,仰面望向血色苍穹,喃喃低语:“一滴也没有了,一滴也没有了……” 老八倒还有些说话的力气。 他在赶路途中,忽然感到一阵便意。 于是躲开两个哥哥,终于独享了一些不可说的食物。 但那些食物本就是消化过后的残渣,内蕴精气严重不足,只能支撑一时,并不能助他脱离眼下困境。 他略显茫然道:“我们这一日时间,在这群山中奔行。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南,从南走到北…… 如此好几个循环,从未远离过那两人的身影。 如今群山都快被咱们搜了个遍,还能躲逃到哪里去? 哥哥们,咱们只怕得把命丢在这里了!” 话音落地,三头鬣狗妖抱头痛哭不已。 纵知死劫当前,他们亦不敢跳出沟壑与屡次夺走他们嘴边食物的那两人相拼。 ——根本拼不过,只能死得更惨! 312、人身秘藏(求订阅!) “越过这道山梁,穿过一片石林,便到‘棋盘诸峰’了。 那里大小山峰如星罗棋布,便是大禅寺所在之地。”邋遢道人指向前方血光笼罩中隐现的峰峦,向王安说道,“我们如今已将天阴山脉扫荡了七七八八。 你镇灭的投影已经百多。 收获颇大,不如今日便打道回府? 或是去那棋盘诸峰看一看?凑近大禅寺遗迹看一看?” 邋遢道人向王安询问着。 像是一位带着后辈游山玩水的长者,只要后辈想去哪里,他皆会欣然答允。 王安摇了摇头,笑道:“如今棋盘诸峰该真成了棋盘吧? 各方势力必然盘踞在那里,紧盯着大禅寺遗迹周遭动向,绝不可能放任任何人在此时接近大禅寺遗迹。 谁在此时出头,立刻成为各方势力联手绞杀的对象。 我们此时过去不仅凑不成热闹,还可能被诸势力盯上,说不定大日宗僧人也藏匿在棋盘诸峰某处。 前辈,咱们还是暂先折回。 太山娘娘他们不知把百姓安置在了何处,总要去看一看的。” “你想怎样都行。” 邋遢道人大喇喇摆了摆手。 两人即联袂而去。 这一日时间来,王安与邋遢道人尾附三头鬣狗妖之后,令它们作为哨探,免费为自家探得劫力投影所在,一日时间就斩杀了百余道投影。 如今天阴山脉已被他二人联手扫荡了个遍。 王安还在中途遇到过那正一道虹化高手的手下——火龙童子,自是赶在对方之前截杀了投影,令其两手空空,无功而返。 …… “他俩走了……” “走就走吧,反正早晚还是得碰上。” “怎么还有浓郁死气留存在这里?” 三头鬣狗妖窃窃私语一阵。 老八脑袋探出沟壑,鼻翼耸动一阵,猛然眼睛一亮,爬出沟壑,朝前山梁上一块巨石奔了过去。 一边奔跑,一边冲两位兄长喊叫:“两位兄长快来!这里好似还有些食物!” “真的?!” 沟壑里的两头鬣狗妖听到‘食物’二次,顿时又爆发出一阵劲力,爬出沟壑追向老八。 鬣狗妖三兄弟最终在巨石后发现了半头牛尸,顿感天无绝人之路,大快朵颐起来。 它们仨寻得的这半头牛尸,自是王安两人故意留下。 …… 四周景物飞掠。 王安运使‘一苇渡江’轻功越发娴熟,始终跟在邋遢道人身畔,脚下似如陆地行舟,刹那越过数十丈距离。 正是依仗着如此轻功,他才能同邋遢道人一日踏遍天阴山脉。 趁着当下时机,王安向邋遢道人问出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问题:“前辈,不知大禅寺当中可有将‘正等窍’与‘象王真经’同时修炼的武僧? 如若两种炼窍秘籍同时修炼,会产生何种变化?” 大禅寺灵物钥匙融入王安自身,先天灵韵充塞于他体内诸窍,带来种种武道功法之演化。 其中尤以‘正等窍’与‘象王真经’最引人注目。 王安以自身精气导引丹田大中极,窥探得其中所蕴功法,正是此二门。 当时有两道身影盘坐虚空,一者依照‘正等窍’之行功路线,炼开周身二百余穴窍。 一者则依‘象王真经’之行功路线,炼开周身二百余穴窍。 此后两道身影逐渐合汇为一。 两种武道炼窍秘籍炼开穴窍,正合人身三百六十处大穴。 但除此之外,另有五处穴窍分别开在人身周围虚空当中,隐隐散发玄奥气息! 王安由此生出种种疑问:“莫非人身其实有三百六十五处穴窍?” “象王真经与正等窍同时修行,便能映照人身真正秘藏,炼开那藏在自身周围虚空中的五大穴窍?” 邋遢道人与大禅寺渊源极深,或许了解大禅寺中曾有高人,修成过此法! 然而邋遢道人听到王安所言,却好笑地扭头看着他道:“莫起贪心,象王真经或正等窍,已是天下武道巅顶炼窍功法。 任何人能修成其中一门,都须消耗海量精力,甚至为此蹉跎半生者都比比皆是。 至于二门尽皆修成者,大禅寺不曾有过!” 说到这里,邋遢道人面露思索,抚须沉吟片刻,道:“我此时倒是想起,此二门炼窍功法各自炼开穴窍相叠加,似乎正好是人身三百六十处穴窍大圆满? 不过,两门功法行功路线皆自丹田大中极始,然所炼它们各自第二处穴窍便大相径庭了。 穴窍炼化讲究气脉相连,根系通达。 你若决心修炼象王真经,炼开丹田大中极之后,便须按照象王真经固定炼窍路线导引精气,修炼正等窍亦然。 这么一来,如何能够两门炼窍秘籍同时修炼? 修炼过一门,再修炼第二门,更会将第一门修炼得来的气脉完全毁损,导致穴窍闭塞,竹篮打水一场空。 何苦为难自己?” “原来如此。 小子受教了。”王安心中隐隐有些失望。 前辈虽与大禅寺渊源颇深,但想来这等能炼开三百六十五处穴窍的法门,乃属大禅寺一等机密。 前辈对此不了解也是正常。 至他从未怀疑过,自己那时所见‘炼开三百六十五处穴窍的画面’其实只是虚假。 一切隐秘,只能等待真正踏足大禅寺遗迹之后,方能揭开。 两人交谈之间,身形起落。 约莫半个时辰后,便至天阴山脉一处偏僻山林中。 此处地势较为平坦,外围林木茂密,内里树木则被大量砍伐,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大屋拔地而起。 灵溪教妖类众多。 其中有穿山甲一类的古妖,天生擅长凿石挖洞、移花接木,它们与绿柳镇百姓合力,用了一日时间就造出这些大屋,以供人们居住避难。 大屋简陋,勉强遮风。 但总好过一无所有。 时下,联成数排的大屋前,绿柳镇百姓及诸灵溪教妖修热热闹闹地凑成了一堆,正在分着一块块烧熟的野牛肉。 一尊有接近一丈直径的铜钵摆在空地,内里盛着些牛骨、野菜,正被几个妖类口喷烈火妖煞,不断灼烧,咕嘟嘟冒出气泡。 看到那铜钵,王安嘴角一抽。 此物似是玄悲法师所有。 其先前还用此物收过阴胎,镇过妖魔。 如今却成了炖汤的汤煲…… 313、草莽(求订阅!) “王兄!” “王安,回来了!” “恩人!” “大人!” 王安与邋遢道人立在一处,未有遮掩自身气息,立刻便引起了巡逻四处的灵溪教妖类、绿柳镇百姓的注意。 玄悲法师、墨云、石发三人首先呼唤出声,越众走向了他。 紧接着,大屋前扎堆而坐的诸灵溪教妖类、绿柳镇百姓在迟疑着出声,声音在起初时还稀稀落落,之后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汇集成一道热流,席卷了王安与邋遢道人。 人们纷纷看向王安,眼里都多了些想要亲近,又不敢过多打搅他的莫名情绪,只能通过打招呼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情感。 邋遢道人站在王安身后,眼下这一幕令他心中感慨颇多,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王安连连与众人回礼招呼着,身畔不知不觉簇拥上来玄悲、墨云等众。 “你身上伤势如何?” 玄悲看着王安,首先问道。 王安应声回道:“已经大好了,我与前辈巡游天阴山脉一日,镇灭了诸多劫力投影,借此修复了自身损伤。” 他目光扫过几个同伴:“大家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在他的拳意精神观照之下,玄悲、墨云、石发三者气息隐然有圆融饱满之意,想来都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 猎杀劫力投影的同时,王安亦时常同玄悲联系,可知他们这边境况。 太山娘娘与玄悲带着灵溪教妖类、绿柳镇百姓一路奔行,逃到此间,路上亦斩杀了不少劫力投影。 如此就不仅仅是他们这些修行者,就是有些绿柳镇百姓都因此受益。 譬如茶馆掌柜之女黄小玉,及与她一同习练‘长虹贯日拳’的一个女伴。 “我们都好着呢! 就等着你回来,一声令下,咱们好一起去遗迹里碰碰机缘!”石发嚷嚷着道。 玄悲、墨云均是默默点头。 王安面露笑意,正要开口答话,旁侧忽然走来一青衫浆洗得发白的中年人。 正是太山娘娘坐下首席大弟子,本尊为黄犬的那位。 墨云转过头去,从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隐含着热络。 它亦是犬类,天然与同类亲近。 黄犬含笑回应,迈步走到王安身畔,躬身行礼道:“大人,师尊邀您进屋一叙。” 说着,它侧身虚指了指最左侧的一座木屋。 “好。 我这就过去。” 王安点了点头,与同伴们示意一下,令他们先去忙各自的事情,随后又向一直守在自己身后默不作声的邋遢道人说道:“前辈,我与娘娘聊几句,一会儿便回来。” “你自去就是。” 邋遢道人咧嘴笑着,朝他伸出一只手:“取一坛酒给老夫来喝。” 王安便将芥子环内储藏的十几坛酒皆取了出来,分于前辈等众,叫他们也快活快活,自走去了太山娘娘的居所。 “师尊,神化府的大人应邀来了。” 青衫中年人引着王安走到门口,躬身向屋内说道。 “请小王大人进来一叙吧。” 太山娘娘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她在‘小王大人’这个称呼上咬字极重,却是在刻意提醒王安,向她一个老婆子隐瞒了自家的真实身份。 王安摇了摇头,迈步走入房中。 他刻意隐瞒自家身份,实是因为在此间暴露了身份,会引起有心人注意,恐于无人镇守的南郡神化府不利。 时下血光封锁了千百里地域,无人能在此地从容进出,除非遗迹沉寂,这么一来,自家身份已没有了向太山娘娘这样盟友隐瞒的必要。 “小友,请坐吧。” 屋中流转清静气息,太山娘娘坐在一把藤椅上,示意王安坐在了自己对面。 她神色和蔼,缓声道:“从前未识小友真面,而今已知,更觉小友实为人中龙凤,天资横溢,却连有些大派真传弟子都难比拟。” 这番言语看似是在夸赞王安,其实亦是再一次提醒他隐瞒身份之事,须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若解释不通,或者未听懂太山娘娘话外之意,将之草草揭过。 只怕灵溪教这个盟友,便要顷刻脱离了。 毕竟别人豁出性命帮你,你却还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给自己留足了后路。 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安自知理亏,态度亦摆得极正。 闻言连连摆手苦笑道:“娘娘折煞小子了。 小子不过是一市井草莽,借着风头在贤能面前现了现眼而已,如何能担当得起娘娘这番评价? 娘娘有所不知……” 他话锋一转,便将隐瞒身份的缘由完完全全告诉了对方。 太山娘娘微微颌首,总算是认可了王安的解释。 两方势力之间可能生出的芥蒂与裂痕,因此消弭于无形。 “天阴山中颇不太平,妖魔修士纵横来去,却不会顾忌凡俗性命。”太山娘娘看着王安,有些担忧道,“时下咱们虽驻扎在了这里,但也难保哪日被大日宗、被其他心怀叵测的修行者发现。 届时于我教教众,于此地百姓都是一场大祸事! 小王大人对此有何见解啊?” 太山娘娘苦修数百年,不断积攒班底,终于成就如今的灵溪教,她视灵溪教徒众如子孙后嗣,毁伤一个都心疼的不得了。 更不提在这强敌环伺,龙蛇并起的天阴山中,灵溪教随时都可能有倾覆之忧! 她虽心中忧虑,却也不能叫徒子徒孙发觉,不然只会引起更大骚乱。 而今唯一能让她主动相商此事者,亦只有王安一人矣! 这位南郡神化府主确如其所言,起于微末草莽,但却是步步拔升,声名鹊起。 太山娘娘初至绿柳镇时,已知此人声名。 后又与王安联手相抗大日宗,目睹王安那般强横手段,且背靠先天教强援,更知他前途不可估量。 外人若知大日宗地狱主法王被己方击退。 测算之下,估计会以为此事之中自己乃是主要战力。 但太山娘娘心知肚明,能与那邪诡恐怖的地狱主法王真正抗手数合者,却是眼前这位明显未至虹化境界南郡神化府主! 其以低于虹化境的实力,与一尊虹化巅顶强者对杀! 虽败犹荣! 更何况,若算上其背后那位不知来历的血身道人,以及先天教强援,这一战其可以说是胜了一场。 弱冠之年已成就己身煌煌大势! 太山娘娘不自觉已然平视王安,不再将他仅仅当作一个后辈,是以会将心中担忧直言相告。 314、焰网庄严(求订阅!) “如今大禅寺遗迹开启在即,留在天阴山脉之中的修士注意力皆集聚在此,眼下反而是绿柳镇百姓与娘娘的徒众最安全的时候。” 王安心中已有思量,听得太山娘娘所言,开口回道:“但为防万一,小子以为,我们如今不妨亦多寻几位靠得住的盟友。 使盟友与我们合力,分派战力完全护住后方。” “盟友么……” 太山娘娘沉吟片刻,缓声道:“实不相瞒,便在半个时辰以前,黑茅派风白羽向老身大弟子发来消息,称要亲自来与灵溪教商谈结盟之事。 黑茅派也是一方强劲势力,与灵溪教可谓天差地别。 风白羽此时突然说要我方结盟,老身觉得,他们多半已经探查到了当时绿柳镇争斗的一些线索。 黑茅派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目光投向王安,道:“小王大人觉得,可能与这风白羽接触一二?黑茅派在某些事情上作风虽不为世俗接受,但并非滥杀无辜的邪道宗派。” “娘娘既有此事,那就不妨一见。”王安点了点头,“我们希望盟友与我们携力护住后方。 如若黑茅派愿意答应下这一点,其余事情亦好商量。” “好。” 太山娘娘点了点头:“既如此,那老身便令弟子正式回复黑茅派了。” “善。” 王安应声。 …… 静室内。 王安盘腿而坐。 遍身精气周流血脉精髓,精气浸润下,三百六十孔窍微微闪发先天灵韵辉光。 穴窍与他体内诸气相互交融。 微微震颤。 一道道模糊的形影便自孔窍内浮现而出。 他凝聚拳意精神,沟通体内精气,徐徐向下汇集环绕丹田大中极窍。 浑金精气缓缓沟通丹田大中极以内的先天灵韵。 在精气沟通下,丹田内自有两道虚幻身影呈现于王安的拳意精神当中。 一者赤着上身,浑身金铜色泽; 一者灰白僧袍,具有一种‘清风拂山岗’的寂然不动气韵。 两道身影遍身孔窍闪烁光芒,各自体内演化出截然不同的精气运转路线,周流通身二百余孔窍。 此后,两道身影渐渐融合…… 王安心神一凝,聚集了所有的拳意精神去观照那两道渐渐融合的身影。 上一次便在这两道身影融合的瞬间,又生出了一道身若琉璃的身影,那道身影除周身三百六十穴窍尽开以外,令在周身虚空炼开了五大穴窍! 果不其然。 于王安拳意精神观照之下,两道身影完全融合。 紧跟着,一道面容身影尽皆模糊,唯有遍身琉璃色泽的身影突然显现,通身穴窍尽开,同时,身周虚空更被炼开了五大穴窍。 模糊身影发出庄严雷音:“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边无量无数世界!” 嗡! 王安仍沉浸于模糊身影蕴含的奇妙道韵之中时,眉心突然跳动起来。 拳意精神在此时同他体内诸气忽然凝合! 他周身穴窍齐放光辉,一道道虚影推动着王安凝合出的那一股气息,不断下沉,越过心田穴窍中的人首虎身四足虚影,越过五脏六腑、诸穴窍,最终灌注于丹田大中极之内! 轰! 无边光明扩散开来。 萦绕这座屋室! 王安丹田大中极之内,一尊身若琉璃、面容与他一般无二,脑后生出光明大日的佛陀结跏趺坐莲花座上,一手持无价珠,一手结三界印,正是‘药师琉璃光王如来’! 药师琉璃光王如来口宣雷音:“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边无量无数世界!” 他周身孔窍纷纷传出虚幻又宏大的声音:“一切如来,身语意业,无不清净。世尊,此日月轮,可令堕落;妙高山王,可令倾动!” “不事余天,唯当一心。” “燃灯续明,放诸生命。” “身如琉璃,内外净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庄严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一切辗转,皆起慈心。” “……” 王安细细倾听那一个个虚幻又宏大的声音,一篇完整的经文终于在他脑海中拼合了起来。 竟是《药师经》! 他此前听得孔窍中这些声音以后,认为极可能是一篇武道震世真经,但其中隐含佛韵,便摘择了几句,询问于玄悲法师,未想到玄悲法师直接道出此乃药师经中原句。 后来王安便自玄悲那里索要了一本药师经来研读。 已然记忆在心。 当下听得诸般声音,尽数对照起来,与他记忆中的《药师经》分毫不差! “前辈曾说:大禅寺尊奉‘药师琉璃光王如来’,以这尊佛陀为主,传承这尊佛陀的法统。” “我此前融合了大禅寺灵物钥匙,不自觉具备有一丝‘药师琉璃光王如来’的佛韵。 因此玄悲以己身愿力供奉出的那尊药师如来大愿力相会被我之拳意吸引,被我拳意融合!” “那么,药师经与我周身穴窍内的这一门门武道功法又有何牵连?与周身三百六十五窍尽开又有什么牵扯?” “我以拳意勾动体内诸气,便在丹田内成功凝聚药师如来相。这个环节里,体内精气、诸般气息并非关键——此前曾合汇诸气试验过,丹田只放出两道虚影,并无其他异常。 所以关键在于拳意!” “自身光明炽然……自然光明炽然……” “神而明之,洞见心性萌发之源,或为拳意显圣; 发菩提心,行菩萨道,证见众生是佛,方知己身是佛,或为拳意显圣; 自身光明炽然,便是洞见自性。 遍照无边无量无数世界,即为证得众生成佛。 这句话——这句话莫非是在告诉我,若想修得三百六十五处穴窍,须将拳意提至显圣境界?!” 王安心中豁然大亮! 随着他一念开通,悟得关窍,丹田大中极之内,安坐莲台的药师琉璃光王如来遍身释放一道道明净光线。 这般重重交彻而无尽际的光上之线勾连起了王安通身三百五十八处穴窍,于他体表结成庄严焰网! 有朝一日,他若能抵达拳意显圣之境,即可开通丹田大中极。 而与丹田大中极焰网相连的三百五十八处穴窍亦将悉数开通! 一窍通,百窍通,诸窍通! 心田**,疆良虚影盘踞不动,纵然处于这无边光明之中,仍然威势隆盛,犹如泰山; 泥丸宫中,朦朦神气缭绕之间。 无头巨人挥舞大斧,同虚空中的诸神搏斗厮杀,永不止歇。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315、会盟(求订阅!) 重重交彻无有尽际的光上之线盘绕王安周身,并不时朝外扩散,似能照破虚空,将光芒投进无数世界。 王安的拳意精神与丹田大中极内寄藏的特异灵韵交融,使得‘药师琉璃光王如来’盘坐丹田,他自身亦因此生出了‘焰网’这一重神通。 焰网亦他自身拳意精神为根基,勾连己身精气凝就。 如今他不需要观想大日,将拳意精神聚敛于脑后形成昭昭神日,才能庇护他人。 只消心念一动,焰网显化,驱邪除秽之能更胜于神日。 焰网庄严过于日月。 此等神通加持之下,他己身精气时刻内收周转压缩,无尽光热蓬勃鼓发,几乎就相当于一轮拳意大日! 除此之外…… 王安以精气勾动周身金红符文带,符文带围绕他的身躯蜿蜒盘转,与焰网交汇。 其中有一组符文与焰网相互融合。 围绕他周身不断向外发散的焰网顿时如生出了灵性,游曳虚空于虚空。 焰网与符文带上关于吞噬敌人拳意精神的那一组符文相合,更能够在混战之中照彻他人神魂,粉碎敌人战心战意,达到不战屈人之兵的效果! 它本是由王安拳意集聚,具备与他人神魂意志直接沟通的能力! 王安试验过焰网的种种妙用,心下不禁浮现一个念头:“先前淑儿曾告诉我,若想要直接于他人心底烙印功法神通,令他们可以自主修行,需要达到拳意显圣之境。 而今我有这焰网神通,可能发挥出显圣拳意才能施展的这一重手段?” 此法干系到旁人神魂,他却不可贸然试验。 以免毁伤无辜百姓神魂。 因而只在脑海里记下这一节,预备在天阴山中随手捉几个行事凶残的妖类,届时再进行试验。 王安一番修炼,整合自身所得,消耗了一夜时间。 他走出静室时,已是第二日正午。 太山娘娘首席大弟子‘黄平志’与玄悲、墨云等人围坐在一处,正在用饭。 它首先注意到了王安,即向他招手道:“小王大人,这边来坐! 在下不知您何时出关,更不敢打搅,因而为您留了饭食,并未通知于您。” 黄犬黄平志一向彬彬有礼。 让人极难联想到它本尊乃是一头黄犬。 墨云也是从来不苟言笑,寡言少语,旁人更不会觉得它本尊是一头黑犬。 王安点了点头,与玄悲法师等同伴颌首致意,与他们坐在一处,享用饭食。 大家俱已相处数日,患难之交,言谈间也不拘谨。 待到王安落座,众人先前被打断的话题也就又接续了起来。 有妖类说道:“我新收到消息,昨夜有一伙阴魂宗的修行者仗着自家有遮掩行藏之宝,偷偷潜入了大禅寺遗迹当中。 未过多久,便被遗迹中的相全部碾杀!” “现在遗迹已开,各方却还按捺着,并没有出现一股脑涌入遗迹的景象,倒叫我们这些伺机浑水摸鱼的小妖小修难做……” “遗迹蕴藏秘宝无数,我听一个相好说了,大禅寺遗址上空金光浮动,隐约显出一尊佛陀之相,据说是大禅寺内藏的佛骨舍利,蕴含高僧一生道行,用以修炼,可以直接增进数百年修为!”有妖类煞有介事道。 满身酒气的邋遢道人听那妖类所言,盯着那妖嘿嘿冷笑了几声,忽然噗噗放了几个响屁。 众人纷纷掩鼻。 气氛一时冷场。 黄平志顿了顿手中的筷子,目光投向王安,神色温和道:“小王大人,今日戌时黑茅派那边派来的使者风白羽便能赶至此地。 届时还需要您与师尊一道,见一见那位使者。” “好。” 王安自无不可,点头答允。 时间转眼便至夜间戌时。 风白羽领着两个黑茅派弟子如约来到营地,望着此间屹立的一座座大屋,以及内中流露的人气、妖气,他心下暗暗点头。 看来大公主所言不错。 灵溪教果然参与了营救绿柳镇百姓的事情。 那位与先天教可能有交情的神化府行走有庇护百姓之责,眼下应当亦在营地之中。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凡俗百姓?” 风白羽身后,一相貌清秀的少年伸手在鼻子前挥了挥,似乎对涌入鼻翼的凡人气息很不适应,有些嫌恶。 其身畔的另一个男弟子则默默无言。 三人之后,还有两道屹立如石的身影。 正是两个黑茅派弟子所炼的僵尸。 他们未入外景境,不能将僵尸完全转作真气法宝一般的存在,无法纳入炼尸神符当中。 风白羽听得清秀少年所言,侧身看向对方,开口道:“李时,须记住了,届时一切以为师为主,莫要多言,破坏了此次盟誓。” 清秀少年脸上的不适之色立刻收敛,恭敬点头道:“弟子一定谨遵师父嘱咐,不会横生枝节。” “嗯。” 风白羽点了点头。 正要令之前去通传灵溪教弟子,前方树影中,已然浮现一道灵溪教弟子的身影。 那个小妖向风白羽一行躬身行礼,继而轻声开口道:“可是黑茅派的客人?还请亮明身份。” 名为李时的清秀少年立刻拿出一面符咒,投入真气。 他这边尚无反应,那小妖手中一面令牌却闪烁起辉光来。 小妖面现笑意,侧身伸手为几人作指引:“师祖与神化府的大人已经等候诸位多时了,请随小妖来吧。” “好。 多谢引路。” 风白羽点了点头,带上两个弟子,跟在那小妖身后,越过几座居住着不少绿柳镇百姓的大屋,走进边缘处一座屋舍里。 屋舍中,太山娘娘坐在主位。 在其右手下位,玄悲法师、墨云、石发并黄平志默然而坐。 见到风白羽一行进门,黄平志神色和善地向三人颌首致意,起身道:“白羽兄,玉莲河一别数年,今日再见,观白羽兄神完气足,果然修为又有精进啊。” “平志兄已能收敛一身妖煞,想必更是血丹境大妖了吧?”风白羽俊秀面孔上亦浮现热络笑容,与黄平志寒暄一二。 之后,黄平志便为他依次引荐。 “此我家师尊太山娘娘。”它恭敬虚指主位,看似平平无奇的老妪。 316、会盟 二(求订阅!) 太山娘娘笑容慈和,颌首笑道:“老身已然恭候几位大驾多时了。” “娘娘折煞在下了。 在下实不敢当,实不敢当。” 风白羽闻言立刻执晚辈礼以回应,口中连连说道。 他身后两个弟子则俱跪在地上,对那位太山娘娘行大礼叩拜。 毕竟他家师尊都执晚辈礼,他们更当行此大礼。 “这是神化府行走,周昌大人。”黄平志附和地笑着,顺势为风白羽引见坐在太山娘娘旁侧,气息平平仿佛只是一介寻常凡人的王安。 风白羽目光一凝,看向王安。 联想及其先前在茶馆大发神威那一幕,再看其当下状似平平无奇的模样,更觉此人高深莫测。 他端正神色,内心转动着念头,即向王安执以平辈礼,口中道:“我在绿柳镇呆了稍些时日,已闻周昌大人声名。 更有幸在绿柳镇茶馆中见得周昌大人出手,霹雳手段,英雄气度,令人心折!” “当时阁下与那太岁大妖隔空斗法,在下至今仍历历在目。”王安亦面露笑容,拱手回礼。 风白羽身后的两个弟子跟着行礼。 神色寂然的二弟子洛源规规矩矩地执弟子礼。 大弟子李时则耍了个花样,未依道门仪礼,而是按着王安那样,拱了拱手算作行礼。 这人气息平平,而人之气息源出其之神魂,可以反应其人修为如何。 在李时看来,此人大抵是依仗着一个官面身份,得以出现在当下场所,其若无神化府行走的官面身份,或许连此门都入不得。 李时由此对王安生出了轻视之心。 但师父在前,他不敢造次,只耍了这么个小花招。 王安等人并不在意他的小动作。 接下来,黄平志依次为风白羽介绍了灵溪教这边的几位杰出弟子,以及归属于王安势力的玄悲、墨云、石发三者,以示他们对此次结盟的看重。 风白羽观察对方态度,已知对方诚意。 是以心下稍安。 待到双方皆都落座之后,他便开门见山,道明来意:“如今大禅寺遗迹已然开启,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据我派调查,正一道与先天教或许已结为盟友,天生渊纠结了大批古妖,更是雄踞一方,狼顾大禅寺遗迹。 大日宗、星神宗、冥冥世界某位真君皆蛰伏于暗处,更是蠢蠢欲动——说不定何时,各方势力便会齐齐出手,瓜分整个大禅寺遗迹。 届时似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莫说从遗迹中分一杯羹,便是一口残汤都不一定能捡到。 更可能为他人鱼肉。 在下此次前来,正是奉了我派掌门之命,来与灵溪教,与神化府商谈结盟事宜,我等可以共谋大事!” 大日宗、星神宗、正一道、天生渊、冥冥世界真君级存在、先天教…… 听得风白羽抛出一座座强横势力的尊号,灵溪教众妖皆有些沉默。 这些势力在平时于他们而言,乃是可望而不可及。 未想到如今一下子直接碰到这么多! 王安听言神色如常。 他于大日宗地狱主法王交过手,此前更领教过正一道一位虹化境强者的手段,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晓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何种局面。 玄悲亦是神色平平,古井无波。 其出身的金刚寺,乃是不逊于先天教、正一道、星神宗的佛门大派,寺中往来皆是这样势力,对此已然免疫。 太山娘娘原本碰上地狱主法王这般强横人物,内心已生慌乱,时下又听到一个个自己耳熟能详、惧惮甚深的宗派都参与进了这次遗迹之争,心中更是惴惴。 倘若在遗迹之争中出手,恶了这些宗派,以后灵溪教可如何是好? 她下意识地看向王安。 风白羽一直观察着众人神色变化,看到灵溪教众面露彷徨之色,他心中暗道时下情景果然不出大公主所料。 又见王安、玄悲等人神色淡淡。 想及这位神化府行走与先天教有几分交情,能引先天教虹化境高人出手相帮,心有凭恃,有些底气也是正常。 然而当他看到太山娘娘目光转向王安,一副希望王安拿主意的模样,内心顿时有些惊讶。 因着先天教撑腰,灵溪教势力竟有以神化府势力为主的意思? 这却是风白羽所未想到的。 他更想不到的是太山娘娘之所以以王安为主,与先天教的关系其实不大。 便在风白羽打量下,王安直接开口道:“我们今已入得局中,此时想要脱离已无可能。 劫力封锁了天阴山脉及周边诸地。 非是大禅寺遗迹隐秘彻底被挖开,劫力被荡平,封锁决然不会打开。 眼下已无可退避。” 他气血雄旺,体魄强横,武道意志凝练入了神魂当中,纵然不曾刻意运转,开声发话依旧自有一股刚强意志蕴含其中, 一言出,顿时叫在场惴惴不安的众妖找到了主心骨。 眼中迷惘忐忑不再,神色都坦然起来。 太山娘娘亦回过神来,笑道:“老身活了这么久,享受了这么长的寿数,反而是越活越害怕死了。 实如这位周昌大人所言,纵然我们一心退避灾劫,灾劫依旧会找上门来。 也罢! 我们愿与贵派结为盟友,只是在此之前,亲兄弟亦要明算账。 不知贵派打算如何分润遗迹所得啊?” 原本风白羽以为双方还要掰扯许久,且需要他苦口婆心,对灵溪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此次结盟方才能成。 未想到仅仅只是那位神化府行走寥寥几句话,便叫太山娘娘拿定了主意! 他暗暗心惊的同时,立刻回答道:“我派愿与灵溪教、神化府五五分润遗迹所得!” 这个价码已然较为公正。 毕竟黑茅派乃是一方大派,神化府、灵溪教两个绑在一块都比不上对方十分之一。 “五五分润么……”太山娘娘已经意动,但并不急着答应。 她看向了王安。 王安内心亦有自己的考量。 自身拥有大禅寺钥匙,更得与大禅寺颇有渊源的前辈相助,探索遗迹收获远远高于黑茅派。 五五分润于他而言,实有些吃亏。 若非是需要联合他人之手,看顾那些绿柳镇百姓,他本可以独立探索遗迹,不需要与任何人分润。 风险自然亦由自己独自承担。 317、平平无奇(求订阅!) “我方要遗迹六成分润。 另需贵方派出人手,与我方合力看顾绿柳镇百姓,以及灵溪教修为不足的徒众。”王安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六成分润? 风白羽眼神一凝。 大弟子李时眉毛一扬,抬目看向平平无奇、满脸络腮胡作‘周昌’模样的王安,眼含愠怒。 此人莫非以为遗迹遍地财宝,只要进去就能获得? 遗迹之中无数凶险,以此人及灵溪教势力,若踏足其中,必然寸步难行! 一切都需仰仗我黑茅派手段,探索遗迹才能少许多危险。 如今我派已然愿与他们五五分润所得,此人竟还不知足,还想要六四分润! 狮子大张口! 不知天高地厚! 李时内心已将王安看作是一不知天高地厚之辈,对其更生轻视与嫌恶。 风白羽虽亦觉王安索取过多。 但转念一想,觉得对方或许是因背后有先天教高人撑腰,以为先天教的招牌值得多拿一成分润。 实际上,大公主在筹算分润时,已然将先天教这面招牌算了进去。 不然绝无可能与灵溪教、神化府对半分润遗迹所得! 他笑着开口道:“阁下或许不知,大禅寺遗迹之中,虚相遍地游走,它们由海量劫力凝聚,与出现在天阴山脉各处的劫波投影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虚相更加危险,外景境修行者应对起来,都有几分困难。 遗迹被劫力笼罩,更滋生出种种未能探明的诡异,探索其中非有高手护持,只怕不能成行。 我知阁下有高人相助。 但高人总不可能时时都在阁下身畔吧?” 人家先天教高手还要护持自家弟子,怎可能时时护持在你一个神化府行走身畔? ——风白羽话外之意便是如此。 王安却以为其所指的,乃是那位武道前辈。 纵无武道前辈帮助,他有先天灵物钥匙在手,虽不能说在遗迹内从容来去,但随时遁逃并不困难。 这事暂且不能暴露。 他念头转动着道:“此番探索遗迹,我方派出人手俱为外景境及以上战力。 外景境战力暂且不提。 未知黑茅派此次预备出动几尊虹化境战力?” “此乃机密,却不能相告阁下。”不等风白羽开口,他身后大弟子李时已冷声回应。 李时愈发觉得王安没有礼数,很不靠谱。 此次虽是与对方商讨结盟而来,但盟誓尚未达成,焉能将自家压箱底战力暴露给对方? 风白羽扫了李时一眼,给其一个警告的眼神。 但随后亦微微颌首,肯定了李时所言。 纵然李时不说,他亦不能将自家真实战力,在未达成结盟以前如实相告。 王安笑了笑,不以为意。 他说道:“战力分配本就是计算各自分润的重要考据,若无此项,又是依照何种方式来进行分润? 可能保证公平? 阁下不愿透露也无妨。 我可以告诉阁下,我方届时所能出动的虹化境战力,必然有三位乃或是更多!” 三位虹化境战力?! 风白羽面露惊容。 太山娘娘亦未想到王安有此言语,不禁在内心低眉盘算开来。 己方有她,以及那位邋遢道人乃是虹化境战力。 第三尊虹化境战力却在何处? 莫非是那位先天教高人? 其一直在暗处默默庇护神化府的这位小王大人?! 太山娘娘内心一阵振奋。 却未料到,王安所说的第三位虹化境战力,乃是他自己! 他昨夜凝聚‘焰网’,以其拳意精神凝练程度,可以焰网直接穿透他人神魂,若是肉身虹化的强者被他交手,决然讨不到一丝好处,此已相当于虹化境战力。 倘若以拳意精神勾动金红符文带,合汇体内诸气,可瞬间显化‘刑天相’,击退一位普通身魂双虹化的高手亦不在话下。 如此一来,他将自己算作虹化境战力却亦无可厚非。 只是他这位‘虹化境战力’只有一招制敌的手段,若一招未能制敌,自己将落入拳意、精气尽皆亏空的尴尬状态,被对方趁机灭杀亦不是不可能。 风白羽皱眉沉思了一阵儿。 此来灵溪教驻地,大公主给了他酌情调整分润之权。 但最多不能超过一成。 王安索求价码,正好在他能接受的极限范围内。 片刻后。 他缓声道:“贵方既能派出三位虹化境高手参战,我方亦愿意做出让步,四六分润可以。 至于看顾贵方从属百姓、教众却不是什么困难事。 届时还请贵方将从属迁移至我方驻地。 我方驻地拥有‘尸神镇魔大阵’,可抵抗虹化境强者全力攻伐,相信可以护持住贵方从属。” 李时站在师父身后,万没有想到师父真信了对方明显是信口开河之言,作出如此巨大的让步。 其看到王安面露笑容。 顿觉那笑容中蕴含着嘲弄、戏谑己方的意味。 心里顿时腾起一股怒火,险些当场发作! 幸好其记得师父的警告,此时并不敢生事。 “善!” 议定如此大事,王安心情放松,面上露出了由衷地笑容。 此后,三方结成联盟,通达天地,算是正式立下了盟誓。 如若违逆盟誓,必为天地所感,降下种种恐怖惩罚,直到消尽背弃誓言的罪孽。 然而王安手指虚空,立下盟誓的瞬间,正自感冥冥之中有力量勾连己身的时候,自身突然腾起一股异力,直接将勾连牵引来的力量粉碎个干净! 于是,盟誓便只对灵溪教、黑茅派起效。 对他全无作用。 风白羽完成了此行首要大事,一桩心事就此放下,也放松下来,为在场众人介绍了自己的两个弟子。 算是让他们在诸位前辈面前混个脸熟。 “这是早年间收下的弟子李时,天资尚可,今已是内景圆满之境界了。”风白羽不说话时一副冷面郎君的模样,说话时倒显得和善宽厚。 他虚指了指坐在左侧的李时,同众人介绍。 黄平志打量了矜持笑着地李时一眼,道:“风兄这位大弟子年龄该未及弱冠吧? 未及弱冠之年,已然内景圆满修为,天资岂能用尚可来形容? 却是远超同侪,十分卓越了!” 其余人俱附和着夸赞李时。 叫他内心志得意满。 318、讨教(求订阅!) 李时抬目一扫,看见王安亦冲着自己露出那种看待晚辈后进一般的笑容时,内心的满足霎时不翼而飞。 神色有些阴沉。 此时,风白羽已笑呵呵地介绍起了二弟子:“这是近来新收的二弟子洛源,呵呵,也有内景初期的境界了。 以后诸位朋友可得多多照拂,多多指点啊。” “那是自然!” “我看洛源这孩子根骨不凡,以后必然能成大器!” “未来可期啊!” 众人纷纷夸赞。 “洛源修炼有一门‘吐火大魔符’,今已能够虚空画符,无咒成法了。 黄兄,你自身亦是凝聚有火行妖煞,不妨指点指点他?”风白羽拉着黄平志,直接开口道。 这样场合的‘指点’,显然并不能叫弟子真正收获什么。 风白羽之所以如此,实如后世许多家长一样,存了将自家孩子示于人前,好好表现表现,引起更多人夸赞与艳羡的心理。 黄平志自知他的心理。 也不点破。 宽和笑道:“好。 既然风兄都开口了,那咱们便到外面空旷处,我也看看洛小侄的‘吐火大魔符’是否真正到了虚空画符,无咒成法的境界? 能将一门符咒修炼到如此境界,非是下了苦功、天资聪颖的话,可成不了! 请吧,风兄,洛小侄!” 在黄平志引领下,风白羽带着两个弟子走出了屋室。 一行人跟在之后。 王安亦凑在其中看个热闹。 众人围着宽阔空地形成了一个大圈。 空地中间,黄平志与洛源相对而立。 风白羽亦在人群之中,面带笑容,望向场中相对的二者,微有些自得。 “洛小侄,你只管出手就是。 不必有任何顾忌。” 黄平志立于场中,神色温和地同对面的洛源说道。 它知道风白羽有心想在大家面前叫其二弟子好好表现一番,博得喝彩,明白自己就是做陪衬的绿叶而已。 因此出手应对必然会极大放水,叫洛源轻松过关,好好表现。 “黄前辈,在下失礼了。” 洛源神色冷冷,但礼数做足,也不会让人因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而对他生出恶感。 他话音落地,待黄平志点头后,手指忽然快速在虚空勾画起来。 一股股真元在其指尖流溢,烙印于虚空之中,刹那成就一道繁复缭乱的符咒。 符咒之中,光芒流转。 一青面獠牙的鬼首登时自符箓中显现,张口喷出滚滚赤红烈焰,汹涌席卷向对面的黄平志! 黄平志面露讶然之色。 即鼓荡妖煞,以应对洛源此招。 那鬼首喷出赤焰与黄平志周身金铜色泽的妖煞一经碰撞,立时嗤嗤作响,却有熔炼黄平志这样一尊血丹境大妖之妖煞的架势! 黄平志脸上惊讶之色更浓。 围观人中已经响起一片喝彩之色:“黄师兄乃是血丹境大妖,妖煞与祖血、体魄不知经过多少轮交融,已不逊色于嘉品真元! 看洛小子真元演化的这道赤焰,竟隐约有熔炼黄师兄妖煞的架势?” “不错,不错!风兄收了一个好弟子啊!” “此子真元品佚,必在嘉品品佚!前途不可限量,前途不可限量!” 围观众妖类纷纷夸赞。 风白羽要的便是众人的夸赞,闻言面上一派心满意足之色。 李时立于师尊身后,眼观师弟与那血丹境大妖交手,打得有声有色,耳听周围众妖对师弟的种种赞美之词,内心却有些不屑。 虚空画符,无咒成法这种手段,他很早便已掌握。 这群所谓灵溪教的妖类,果然是没什么见识。 见到区区虚空画符的手段,也能震惊半天。 他内心动念,眼角余光瞥向不远处玄悲法师身畔,注目场中,似乎被场中交战完全吸引了心神,魂不守舍的王安。 此人依仗自己神化府行走的身份,方能与我家师尊对上话。 竟然不知感恩,还对我派狮子大张口。 索要去六成分润! 看他这副没什么见识的样子,修为一定也高不到哪里去…… 李时转念之间,计上心来。 他在风白羽身后微微咳嗽了几声,风白羽外景境修行者何等耳力?自然对李时刻意制造出的小动静洞若观火。 其侧目看向自己这位大弟子。 见对方也是一脸盼望地与自己对视。 顿知李时所念:这孩子亦想在如此场合表面一番。 但风白羽旋即想起李时素能兴风作浪的秉性,心下正自斟酌之际,旁侧已有灵溪教妖修开口道:“二弟子已然有如此禀赋天资,风兄,你这大弟子想必更是不俗吧? 不妨也露两手,让我们看看热闹?” 这妖修言语来得及时,正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李时接着它之所言,忙向风白羽行礼肃声道:“弟子一定不辱师门体面!” “好!” “少年人便该有这样的气魄!” “人不轻狂枉少年呐……” 周围群妖纷纷鼓掌叫好。 如此,风白羽若再拒绝便不太合适,更会伤了师徒情分,他点了点头,道:“那好吧。 你也请前辈指点一二。 不要在乎输赢,在场前辈哪一个都能轻易赢得过你。” “弟子谨记。” 李时面上恭敬应声,内心却不以为然。 在场一众修士当中,也就场中那为黄姓妖修实力雄厚,乃是与自家师尊一个层次的存在而已。 余者尽皆不如。 以自己内景圆满层次的修为,不用几招就能败尽群妖。 更不提,此中还有滥竽充数之辈! 他目光一转,神色谦和地看向了人群之中,站在玄悲法师身畔的某位,面露意味深长地笑容。 此人不正是那滥竽充数之辈? “在下自幼跟随师尊修行,天资鲁钝,至今不过只是内景圆满之境,侥幸炼成了一口嘉品上层的真元。 今日随师尊来到贵地,更见识了诸位前辈风姿,想请诸位前辈们指点在下一二。” 几句客套话后,李时微微抬首,看向王安恭声道:“在下从未见过神化府的前辈高人出手,可见神通莫测。 斗胆恳请前辈出手,指点在下一番。 在下感激不尽!” 他一口气将这番话说完。 顿时满场寂静。 诸灵溪教妖类,甚至是退回场边的宽厚青衫大妖-黄平志,都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身处这种目光中,李时毫无自觉。 以为自己正好戳破了那滥竽充数之辈的遮羞布,是以叫众人面上都下不来! 319、朝闻道,夕死可矣(求订阅!) 灵溪教诸妖怪异地目光在李时身上扫了扫,之后全部聚集在王安面上,想看看他如何回应。 眼神里不禁都带上了一丝期待。 他们可是亲眼见过王安施展种种神通! 时下更想再次近距离观看! 风白羽听得大弟子李时所言,一张俊美面孔已然黑成锅底。 当时于茶馆之中,这位神化府行走出手毙杀十数位天一道内景境弟子,犹如杀鸡! 自己这弟子纵然出身黑茅派,有些秘而不宣的神通法门,在那位行走手中,亦决然撑不过两个回合! 李时这是做什么? 讨教便讨教,施展一下自家拿手法门,赢得众人几声喝彩,也叫黑茅派脸上有光,不失体面。 但这总归有个限度! 你一上来便朝一位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的前辈讨教,他纵再如何谦让于你,让你好方便表现自己,可你自己又真好意思自顾自唱这独角戏?! 果然不该叫你上场! 无事生非,兴风作浪! 风白羽念头转动,内心忽然叹了口气。 看来往后要更加严厉约束这大弟子了,其人虽有几分天资,但心性太差,不堪打磨。 以后自己手中资源须多往二弟子那边倾斜。 也罢! 反正其都已向神化府行走下了战书,自己亦阻止不了。 不妨再看看那位神化府行走的手段。 念及此,风白羽原被弟子李时破坏了的好心情,忽又回复了几分,亦如其他看客一般,对王安出手生出了许多期待。 王安此时尚未想到,李时出言向自己讨教,实是想揭破自己这个‘滥竽充数者’的伪装,让自己于大众面前出丑。 他内心严肃地思索了一二。 自觉指点不了李时什么。 自己哪怕刻意压低战力,但拳势动,拳意动,精气动,三者合汇一体无可避免。 一拳下去必然叫对方当场落败! 更可能给对方留下浓重的心理阴影。 这么一来岂不是误人子弟? 对方若是如陈六、萧红玉这般习武之辈,那他还能教授些东西,但对方并不是武夫,更不可能是…… 王安面露歉然笑容,开口道:“你既称我一声前辈,我更不能误人子弟,耽搁了你这个后辈。 我所修法门与诸位尽皆不同。 如若出手,便是雷霆一击,纵不会伤到你,亦会给你留下难以磨灭的心魔。 却是指点不了你。” 说到此节,他话锋一转,拍了拍自己身畔玄悲的肩膀,笑道:“这位法师修为与你相当,你二人若是交手,想必于你有许多益处。” 王安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面上不可避免地流露失望之色。 但知对方所言大概属实,不好强行要求。 便纷纷将目光转至玄悲身上。 这位法师乃是神化府行走的同伴,神通强横,能与地狱主法王纠缠一二回合,已然十分不俗。 若非王安提及其修为与风白羽大弟子相当,灵溪教众还以为他是外景圆满的高手。 哪里能想到,玄悲只以内景圆满之修为,即能发挥出如此不俗战力! “王兄,贫僧已于昨夜突破内景境界。 今已开了百窍。 时下正在熟习自身真元运转,贸然与人切磋,恐有失手伤人之风险。” 这时,玄悲忽以传音入密之法,以真元将声音凝聚成一线,投递进了王安耳中。 如此传音入密法门,若在内景境时,玄悲不一定能施展得出。 听得玄悲所言,王安内心微感讶异。 还记得从前与其聊起外景境炼窍诸法,试图与其讨教金刚寺的‘无上圆觉功’时,玄悲称自己不曾入外景境界,不曾修炼此等炼窍功法。 而今看来,玄悲是感觉到了压力。 以其内景圆满的修为不足以应对大禅寺种种,是以请师门传来了外景炼窍功法,突破进入外景境? 王安所思与真实情形倒也相差不多。 不过佛门境界突破讲究开悟。 玄悲是开悟在前,成功凝聚出‘药师如来大愿力相’,之后才请师门隔空传来炼窍功法,顺理成章地踏足外景之境。 仅只是踏入外景境一日时间,其已开通百窍。 可见积累雄厚,天赋异禀。 玄悲法师与王安解释过后,面朝向场中的李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若在平时,贫僧十分愿与阁下交手切磋。 互相印证,共同进益。 无奈如今贫僧正在修行关键时期,却不好贸然向阁下出手,万勿见怪。” 装神弄鬼! 不过是怕我戳破你等伪装,让大家看到你们一伙人皆是草包罢了! 看到王安与那和尚互相推诿,就是不肯与自己交手,李时心中更加笃定此二人手上没有真本事,只是装装样子吓唬人而已! 他心下冷笑连连,面上神色更加真诚,先向玄悲行礼道:“本是我叨扰法师,法师不必道歉。” 接着又转向王安,行大礼道:“前辈神通广大,晚辈若能见识一二,纵心生魔障,终生修为难以寸进,也无憾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 前辈莫非连晚辈这一个小小要求也不肯答应?” 众妖闻言,纷纷动容。 风白羽站在妖群中,神色却有些冰冷。 他已察觉出了这弟子故意挑衅神化府之意,偏偏此时不能出声阻止。 “这孩子心真诚啊!” “小周大人他既诚心诚意地要求,您便也显露些手段吧?” “给后辈做做榜样,也没什么不好……” “是啊,我等亦想再见识见识小周大人那般雄奇神通!” 众妖劝告如潮。 李时缓缓直起腰身,嘴角一勾。 其脸上掠过一抹戏谑之色,恰巧被王安所查见。 王安内心一动,已有所悟。 此人秉性与李英尤有几分相似啊…… 一阵嫌恶感涌上王安心头,他见众妖如此盛情,又看李时殷殷望着自己,面上浮现笑容,道:“好吧。” 他迈步走向场中。 边走边看着李时说道:“如若被催出心魔,修为真的止步不前,可怪不得我这个做前辈的。” 就凭你,还想让我心生魔障? 胡吹大气,简直可笑! 李时心中冷笑更甚,面上神色郑重道:“若是生出那等情况,李时绝无半分怨言! 李时修为低微,出手难以控制轻重。 若是伤了前辈,还请前辈勿要见怪才是。” “我不怪你。” 王安点了点头,双手自然垂下,面色淡淡而立:“出手吧!” 320、紫僵(求订阅!) 王安立于场中,身姿放松,腰背挺直如一杆大枪。 整个人都释放出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强大气场。 围观群妖在这般气场支配下,都情不自禁地闭上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场中。 满场皆寂。 他这般作态,颇为惹眼。 让对面的李时内心顿生出嫉妒之念。 此人修为气息平平无奇,却还能装出一副高人做派。 想来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哄骗住灵溪教众妖! “前辈,小心了!” 李时开口提醒了王安一句,在其开口的同时,身周骤然浮现一道碧光,碧光缭绕其身飞旋乱舞,随他断喝一声:“疾!” 那碧光霎时腾起一团团阴寒绿火,嗖地一声穿过半空,直取王安眉心! 碧色形影刹那而过。 空气被阴寒绿火灼烧出层层波纹! 下一瞬,骤然欺近王安身形! 王安的拳意精神一瞬间锁定住了这道疾射而来的飞剑,拳意加持暗流涌动之下,飞剑在接近他身周丈许范围时,即如陷泥沼,速度陡然变慢,在半空中显出碧玉般的形体。 对面的李时面庞猛然涨得通红! 其以真元凝练成线操纵飞剑,本来极为顺畅,孰知王安拳意精神外放,一下便叫他觉得自己飞剑上似坠着万钧巨石,穿梭之速降到了最低! 神化府这人不对劲! 这时,王安神色淡淡,不见有任何动作,只是目光在那道碧绿飞剑上稍稍停留。 呼呼呼! 随他目光扫过,缭绕飞剑的团团绿火竟同时熄灭。 紧跟着,天地生炸雷! 轰轰轰! 那道碧绿飞剑倒旋着飞出,以比来时快了十数倍的速度,投向其原主李时! 唰—— 虚空被这极速穿过的飞剑割出刺耳的声音! 李时心神俱震! 愣愣地看着那道向自己疾速投来的飞剑! 其与飞剑之间的心神牵连,已被荡灭一空! 望着飞剑,仿佛看到飞剑上缭绕无数光焰,焰腾腾如一轮小太阳般冲向自己。 如被这一剑撞中,自己必将粉身碎骨! 李时心神抖颤。 在耀发炽热纯阳气息的飞剑之后,他仿似看到了天地间一轮更大的神日正冉冉升起。 被他当做是滥竽充数的王安立于神日正中,犹如太阳中诞生的神灵,面无表情地向自己投来一个目光。 似扫视蝼蚁,无有丝毫情绪。 却磨灭了李时内心的所有念头,叫他呆呆原地,内心烙印下不可消减的魔障! 目能杀人。 一眼催心魔! 嗤! 飞剑在临近李时一丈范围时,忽似被无形大手一掌拍在剑身,生生扭转了方向,剑尖直扎入李时身前泥土。 冒出一股股白烟。 预备出手拦下这一击的风白羽扬了扬眉。 向场中的王安拱手行礼:“多谢周兄手下留情。” 王安如今依旧以周昌的面目示人,看起来却是比风白羽大一些的年纪,被其称作周兄亦是理所应当。 他摇头笑了笑,道:“无妨。 我方才说过,自身法门奇特,如若施展便会不由自主全力而为,难以收敛。 此战我已尽力收敛真元,不知阁下弟子可有损伤? 为防万一,阁下还是检查一二。” 风白羽心中暗暗一叹。 他已是外景圆满的修行者,对天地诸气之运转感知甚为精细,在方才神化府行走出手反击的那一瞬间,其气息刹那暴涨了数十百倍不止,周遭天地元气尽往神化府行走汇集,为其支配,被其主宰。 这一击之中,看似蕴含真元不多,但神魂力量却极其雄厚磅礴! 无有真元加持,李时肉身自无损伤。 但磅礴神魂力量烙印之下,自家这弟子多半心魔丛生。 真要应了李时自己说过的话:修为止步不前,更不能怨怪这位神化府行走半分。 风白羽并无任何为大弟子报仇之念。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李时既不顾劝阻,一心要出手挑衅别人,有眼下结果也是正常。 他目光转向呆愣在场中的李时,口中却对王安说道:“无妨,阁下不曾真个出手伤到他,应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时!” 风白羽猛然断喝一声,声如炸雷响彻李时神魂! 瞬间将李时从那无边烈日炼狱的幻象中拉扯了出来。 其慌忙转头看向风白羽,目光没有焦点,如大祸临头般地哭嚎道:“师、师尊!” “愣在那里做什么? 还不快过来!”风白羽朝李时招了招手。 李时如蒙大赦,慌不迭奔到了风白羽身后,缩在他身后不肯冒头,却连自己的飞剑忘记捡回来。 风白羽向洛源打了个眼色,令之捡回大师兄的飞剑。 目光扫视场中神色各异的群妖,向黄平志、王安行了一礼,开口道:“黄兄,周兄,我已将完成盟誓之事上告我派掌门。 她已传信过来,会派人手前来接应灵溪教众及绿柳镇百姓。 算算时间,现下也该到了。” “原来如此。” 黄平志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回屋里稍坐,静候贵派人手。” “好。”风白羽应声。 一行人又呼啦啦往大屋里走去。 黄平志叫住了一个机灵的小妖,令其通知尚且歇息的灵溪教众与绿柳镇百姓,打整行装,预备一会儿出发。 果然。 众人在屋中闲谈了二三刻时间,便有灵溪教妖修前来禀告:黑茅派派来接应的人已经到了。 一众人走出屋子,便见到空地前站着数十个‘人’。 ‘他们’尽着黑衫,在空地上整整齐齐站成了一个方阵。 方阵外,有几个穿着道袍的黑茅派修行者静默而立。 一种阴沉、死寂的气息流转此间,除了方阵外那几人外,方阵里的众‘人’竟都如一根根枯木般,连气息都感知不到。 这些枯木般的黑衫形影,自是黑茅派炼成的僵尸。 “长老!” 有黑茅派修行者眼尖,立刻认出了人群里的风白羽,与其他几个同门连忙拱手行礼。 “按照您的吩咐,大公主调派了六十头紫僵过来。 纵然护送数百上千的普通人,想来也是没有问题!” “好!” 风白羽满意地点了点头。 方阵中的僵尸纷纷张开眼目,眼仁幽幽散发着紫光,正是僵尸中的‘紫僵’无疑! 紫僵者,刀枪不入,穿上黑茅派特制的符甲宝衣,更能避免一般水火法门侵袭。 六十头紫僵联结成阵,抗御外景圆满的修行者不成问题! 321、云动(求订阅!) 血云聚结于天穹,紫青眼目镶嵌其间,默然注视着大地上的莽莽群山。 那无边灰雾笼罩的大禅寺遗迹周围,耸立着大大小小十数座山峰。 似棋子散落。 十数座山峰或对峙、或相连,又如同形成了一方棋盘,一道棋局。 因此诸峰又被称作‘棋盘诸峰’。 眼下这些山峰已是有主之地。 强横势力盘踞棋盘诸峰,次等势力只能退居其后,围绕着棋盘诸峰形成一圈圈的势力带。 各势力带之间泾渭分明,阶级森严。 此时,一座直刺向天的孤峰半山腰处显出一个五彩斑斓的洞窟入口,滚滚虹光从洞口涌出,如液体般顺着山石流淌而下,铺满山峰周遭六七里的范围。 一个个修行者、妖类茫然行走于那虹光漫淹之地。 朝向孤峰聚集。 他们仰着头颅,每一张面孔上都没有五官。 洞窟内。 大日宗地狱主法王卓立闭目含笑,盘腿坐在一方莲花座上,脑后六色虹光轮运转不休,收摄诸多因果,壮大己身。 他接连吞没了数个中小型势力,将其中修行者尽转为自己的因果外相。 自身修为因此隐约上升。 甚至比重伤前的自己都更强一分。 卓立张开眼目,眼仁里六重地狱轮时隐时现。 随着他睁开眼睛,一道道形影从洞口穿梭而入,落在下方一个个石台上,显出了真面。 七座石台上,俱有人站立。 其中有四人周身披覆血红甲胄,兜鍪上铸有似锹形虫一般的金叉,身躯魁梧,有一丈之高。 他们隐隐以一黑袍身影为首。 这五个正是天生嬴部尊派来与卓立结盟的势力。 黑袍身影自是黑袍大总管。 在一尊赤甲身影旁侧,一身高与常人无异,佝偻着身子的白须老者感应到卓立投来目光,顿时面露谄媚笑容,连连向卓立拱手行礼。 最边缘处,一少年身披黑白二色棋盘格星辰衣,相貌俊美妖异,亦与地狱主法王微微颌首行礼。 “武道余孽,去了何处?” 卓立目光扫过众人,重又落在白须佝偻老者身上,含笑问道。 白须佝偻老者连忙跪拜下去,回答道:“正要禀告恩主,那武道余孽领着一众绿柳镇人,与黑茅派汇集到了一处。 灵溪教、黑茅派、武道余孽很可能已经结盟了。” “好事情。”卓立浅浅笑着,目光投向身披星辰衣的少年,接着道,“汝家师尊可已修养好了?” “已无大碍。” 俊美少年回以一笑,道:“家师令在下前来传话,法王如今随时可以行动,家师会隐在暗处,随时为双方共同利益而出手。” “善。” 卓立目光最后看向黑袍大总管:“你们可吞噬够了先天灵韵?实力恢复了几成?” “已然恢复八成。” 黑袍大总管躬身回应,语气有些阴森:“只待踏足遗迹,大道蕴一番滋养,便可实力尽复!” “武道余孽夺走绿柳镇数百生民,生民久得大道纶音洗礼,所蕴灵韵分外可观。 诛杀武道余孽,绿柳镇的那份灵韵,尽送尔等。”卓立不紧不慢地说着,“更何况,余孽出身神化府。 他能成长起来,亦有你们尚国朝廷一份责任。” 黑袍大总管肃声道:“我已将消息传给天生嬴部尊,赤甲军列阵天阴山脉诸个出口。 他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纵然不会死在遗迹,封锁一开,亦必为嬴部战兵斩为肉泥!” “这便更好不过了。” 卓立面上笑容更胜。 脑后六重轮光中,浮现出一个个伸出长蛇舔舐嘴唇的魔头。 反应出他内心的渴望。 不知是渴盼武道余孽的陨灭?还是渴望灭度那数千法贼? 他稍停了停。 而后嘴唇翕动。 他的声音并未响在洞窟之内,反而出现于洞窟之外。 虚空中,浮现一尊三目牛首人身地狱主虚像。 虚像口发雷音,声传百里:“天生渊、正一道、先天教、望山真君等诸位,吾等已于此地僵持数日,迟迟不能分出结果。 不妨一并踏足遗迹。 共分其中秘宝!” 轰轰轰! 声音传出的刹那,一朵朵金莲即自虚空飘落,听到这声音的瞬间,便有一个个次等势力从棋盘诸峰后,驾驭种种飞剑法宝穿空而来—— 血色天空下,霎时尽是一道道穿梭呼啸的光影! 金色莲花徐徐飘落,散化为一片片花瓣,花瓣又分解作一朵朵更小的莲花,飘散入那密密麻麻冲向大禅寺遗迹的光影中。 凡被莲花触及的光影纷纷从半空中跌堕! 又在即将跌回地面的时候,堪堪止住身影,他们各自面上五官消去,尽做了地狱主法王的因果外相! 天空中的因果外相,汇同孤峰方圆数里内,被斑斓虹光漫淹的因果外相,一大片一大片地冲向了大禅寺遗迹! “咕嘟嘟嘟嘟——” 这时,西北方向传来一阵蛤蟆的叫声。 一尊有十数丈高的紫色蛤蟆披着一件金鳞背甲,目视大片涌向遗迹的因果外相,忽然张口,喷出无穷黑光! 黑光淹没了不知多少因果外相。 趁此时机,一道道血光从紫蛤蟆背上腾起,叽叽喳喳叫嚷着冲进了大禅寺遗迹之中! 洞窟内的地狱主法王身形虹化,瞬间穿破了洞窟,挟裹着嬴部五将,在白须老者与妖异少年跟从下,似一道彩虹投向遗迹! 轰轰! 这时,一座九层高楼自一座山峰上冉冉升起,盘绕黑白二色蛟龙,遍洒煌煌阳五雷,滴溜溜转动着,接近了那道彩虹,雷光霎时爆发! 轰隆隆—— 不尽雷光滚滚劈落,阻住了卓立一个刹那! 九层高楼上,遍身缭绕阴阳同炉真气的张少阳赫然而立! 他口中发出宏大之音:“清清,我替你挡住地狱主一瞬,你快些踏入遗迹之中!” 咔嚓! 当此时,虚空某处骤然裂开! 一道似剥了皮般血淋淋的手臂从裂缝中探出,其上长出一只只血红眼睛,手掌把握着一赤狐阴神、一鸟僮阴神,刹那化作虹光,越过九层高楼,直扑遗迹之内! “小天师所受教训不够,还要阻我?” 张少阳眼望虚空,未见那道彗星似的剑光穿空而过,心下失望之时,身后陡然浮现卓立的声音! 322、独行(求订阅!) 张少阳一个激灵,猛然调集九层高楼转动脱离! 轰! 一记地狱主因果大手印穿空而来,打中了高楼半边,登时有无尽雷光流散! 高楼乃是张少阳本尊肉身,受此一击,他的虹化身骤地黯淡了几分! 他根本没有勇气与卓立相对,纵然受到重创,亦只是更加速运转真元,催使九层高楼逃离,刹那脱出遗迹之外! 九层高楼化作一道流光,直坠入朦朦血光笼罩的群山之中。 远远地脱离了遗迹。 地狱主法王未再继续追击,转而投入大禅寺遗迹之内。 直到这场短促交锋结束,天穹上都不曾出现一道张少阳心心念念盼望见到的彗星般剑光。 彗星般剑光即是先天教圣女之仆从飞剑剑光的主要特征。 老仆一直陪伴圣女左右。 若其不曾出现在此间,很大概率说明圣女亦未在此间活动。 …… 某处与大禅寺遗迹距离较近的深林中。 一行人默然而立,皆注目向虚空显化的一道灵镜。 镜中演化出了诸势力于大禅寺上空交手的情景。 “大日宗、天生渊、星神宗等大势力都已投身遗迹之内,遗迹中有不少相,足够他们应付一阵子。” “我们眼下正好动身,可以避开大势力的封锁。” 盯着灵镜中坠向远山的九层高楼看了片刻,为首者回过身来,面带柔和笑意,向一众人开声说道。 不知是不是因她身上带有某种宝物的缘故,她的面容看起来朦胧而模糊,让人很难留下丝毫印象。 女子打扮简洁朴素,一身便于出行的装束,反而衬托出了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又为她添上几分自然纯净的韵致。 她回身同众人说话,目光多在络腮胡男子与簇拥其左右的几个同伴身上停留。 明显是等候该男子的回复。 此女便是黑茅派代掌门,被风白羽常挂在嘴边的‘大公主’。 络腮胡男子自然就是化名‘周昌’的王安。 王安侧目看向太山娘娘,见其点了点头,才出声道:“吾等亦有此意。 不过在下等人曾与地狱主法王交手,知其手段诡异。 极可能早已捕获我等气息,借此窥知我等行踪,说不得专门在遗迹某处等候我等上钩。 在下以为,我们不妨分头行动。 待到我等确认无有大日宗僧人跟踪之后,再与阁下等人汇合,阁下以为如何?” 人群中,风白羽皱了皱眉。 在他看来,遗迹内部凶险万分,大家聚合于一处,方能发挥最大力量。 甫一进入遗迹便要分开,实不利于行动开展。 他未曾与卓立交手过,不知卓立的恐怖。 这位大日宗护教法王能力抗四尊虹化境战力,尤有余力,若非‘姜婶’出现,其不一定会受伤而退! 其所在的大日宗更曾参与覆灭大禅寺之事。 对大禅寺遗迹内情,其所知颇多。 进入遗迹于众人而言乃是九死一生,有大凶险,于其而言,或许能得许多助力,纵不能说是如鱼得水,遗迹亦绝无可能成为其之逆境! 这般情况下,王安自然需小心应对。 “为防我们人手一分为二,力量过于分散,反被敌手各个击破。 我可以单独进入遗迹。 卓立的主要目标是我,我单独进入遗迹,足可以分去其大部分注意力,反会令诸位少受蹉跎。”王安说出了自己的完整想法。 此言一出,黑茅派这边还未发言,玄悲法师已然皱眉道:“不可如此! 周兄只身踏入遗迹,且不提如何应对地狱主法王。 单是遗迹内种种相、劫波席卷之下,周兄该如何应对?” 墨云、石发俱是连连符合,表示令王安独行实在太过凶险。 然而自出现以后,便一直陪伴王安左右,几乎寸步不离的邋遢道人此时却没有出声。 感应到玄悲等三者向自己投来目光,请自己发话劝阻,邋遢道人忽然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王安道:“这小子既然拿出独行遗迹的计划,必然有所依仗,有所凭恃。 我看你们不必过多担心。 只是在进入遗迹时分开行动,之后总要汇合,又有什么好值得紧张的?” “你废话! 你和他又没什么关系,他死不死都碍不着你,你当然不紧张!”石发一听邋遢道人这副‘不关己事’的语气,顿时恼火地嚷嚷起来。 墨云亦是连连摇头。 暗想这老头前几日分明对王安甚为青眼的样子,怎地一下子又突然‘变心’,好似连其死活都不爱搭理了? 此中必定有什么猫腻! 玄悲法师盯着一脸无所谓神色的邋遢道人看了一会儿,内心或有所悟,再看王安神色笃定。 方叹了一口气,阻住吵嚷的石发,躬身双手合十,同王安说道:“周兄有把握不被遗迹凶险波及,有避开大日宗追索之法?” “有。 我提出单独行动,亦想凭此拖住大日宗一些势力。”王安点头道。 “那小僧就不劝阻周兄了。 请周兄保重。”玄悲法师做出了决定。 他向墨云、石发摆了摆手,制止了二妖的继续劝阻。 王兄既然做此决定,必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作为同伴,既不能改变他的决定,便在他做出决定之后,相信他就是了。 大公主看到众人一番争执后,终究还是同意了王安的决定。 她眼波流转,多打量了王安几眼,笑着从腰间解下一块传音玉符,与王安的传音玉符相互烙印过。 笑着道:“阁下既已作出决定,我亦不好过多干涉。 只盼能与阁下在遗迹之中再聚首。” “理当如此。” 王安点头应声。 他随后与众人一一道别,特别对邋遢道人说了句话:“请前辈帮忙照顾我这几位朋友。 他们若有冒犯之处,也请前辈多多担待。” “老子答应了你的,自然不会反悔。”邋遢道人摆了摆手,“如若遇到解不开的难题,遇到麻烦,应当第一时间同我联络!” “晚辈明白。”王安答应下来。 随后一行人就此分开。 王安目送着大公主带着一行人,化作流光突起于苍穹,刹那间消失无踪,亦吐出一口气,穿梭于林中,渐渐没了踪影。 323、冰龙童子(求订阅!) 便在王安离开此地小半刻后。 伴随着一声轰响,漫天雷光骤然摇落,阴阳二气肆虐此间,令草木生灭不息! 一座隐现裂缝的九层高楼落于林中,于原地留下一方深坑! 煌煌阳五雷气息流杂,神光缭乱。 九层高楼化作一枚枚符文,在虚空中重组,最终凝聚成了张少阳的形体。 他浑身雷光乱舞,阴阳同炉真元于体内转动不休。 一缕缕因果丝线便在诸气流转间,被驱逐出了他的躯壳,倏然消失于冥冥之中。 “咳咳咳……” 张少阳轻咳几声,只觉体内一派诡邪气息仍未驱尽。 自身受了不轻的损伤。 他又从储物环内拿出一颗金丹服下,连连运转阴阳同炉真元九大周天以后,总算将因果邪力遗留气息暂时镇压。 想要将之完全祛除,还得耗费数个时辰的时间。 然而张少阳此时损耗不起这样多的时间。 “主人!主人!” 这时,火龙童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满脸惶急之色,看到张少阳后立刻跪下,连连磕头道:“主人,冰龙童子受了好重的伤势,因果侵染过甚! 请主人出手搭救!” 张少阳自身损伤未得完全修复,心情正阴郁着,闻言顿时横眉立目,大骂一声:“麻烦!” 尤坐在那里,调整气息。 火龙童子看他如此表情,不禁呆了一呆。 冰龙童子是因为替主人抵挡了大部分地狱主因果大手印的威力,才导致自身被因果侵染过甚,受了重伤。 主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却还说出了这样的话? 火龙童子默默抹着眼泪,由于自身被自幼打下咒令的原因,根本没有丝毫抗御张少阳决定的念头,只是跪在那里,希望对方能发善心,可怜可怜他的胞妹。 不知是其之哭求起了稍些效果,让主人心生恻隐,还是张少阳终于想到,冰龙童子是替他抵御地狱主因果大手印才受了重伤的原因,总算睁开眼目,皱眉看着火龙童子道:“她在哪里?” “带我去看看!” “是,是!”火龙童子大喜,连忙爬起身,领着张少阳穿过深林,走不过百步,就看到前方树木倒塌。 一道身影蜷缩在枝枝桠桠间,周身不断外放一根根诡异又宁和的灰白因果丝毫。 那身影极为瘦小,正是冰龙童子。 见到她周身外放的诸多因果丝线,张少阳眼中闪过一抹忌惮,以阴阳同炉真元护持周身,在黑白二色虹光环绕下,走近冰龙童子身畔。 嗤!嗤!嗤! 一根根因果丝线立时找到目标,如蛇般不断探身,凶猛撞击着护持张少阳自身的阴阳同炉真元。 黑白二色虹光交替流转,把侵袭而来的根根因果丝线尽数碾磨成虚无。 这些因果线团毕竟未被地狱主法王亲自控制,虽然依旧具备侵染之特性,但暂时还破不开张少阳元品真元的防御。 他从环绕周身的阴阳同炉真元里分出一股,覆盖冰龙童子周身,感知其气息变化的同时,伸手扳正冰龙童子面孔。 冰龙童子瑟瑟发抖,即便只是一个女童,亦显出几分天然妩媚之姿的小脸上,尽是痛苦挣扎之色。 随着张少阳以真元覆盖她的身形,诸因果丝线猛然回缩,上攻其泥丸宫。 她的脸上开始浮现道道灰白因果丝线,犹如一张蛛网。 整张脸孔顿时美感尽失,反而充满了诡异阴森! 之后,冰龙童子的五官开始渐渐模糊,有消失不见的趋势! 张少阳心中一惊,立刻松开了扳正其面孔的手掌,任由其继续蜷缩着,不停发抖。 他随后撤回了覆盖冰龙童子周身的真元,对守在后方,不时伸头探看的火龙童子道:“冰龙童子已被地狱主法王的因果丝线侵染性灵,难以恢复过来了。” “主、主人也没有办法?” 火龙童子闻言更是慌张,结结巴巴问道。 他与冰龙童子心神所系,乃是同胞兄妹,二者皆是后天灵精,无有其他亲族,对亲情的渴望远胜于一般生灵。 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冰龙童子死去。 这是他至亲之人! 张少阳看着神色惊惶,如遇天崩的火龙童子。 内心念头疾转。 以其之手段,其实无能救下冰龙童子,但亦可以帮助其镇压周身大穴,使之在一时之间免于被因果邪力完全侵染神魂,沦为卓立的因果外相。 之后便可将她送归正一道,可以及时得到救治。 但这个镇压周身大穴的过程极其耗费时间。 张少阳痊愈自身损伤,亦需消耗数个时辰,为重伤濒死的冰龙童子恢复损伤,那就更得消耗一二日时间。 一二日过后,孰知大禅寺遗迹内会变成怎样景象? 自己亦将食言,无法完成向清清承诺的事情。 此非张少阳所愿。 他原本还有一法,可以请动元空印洞天里的师叔齐守阳出手,如此不仅是冰龙童子所受重伤,就连他的损伤亦尽可恢复。 但他数日来每日骚扰齐守阳,齐守阳对他厌恶已极,纵齐守阳要遵照门规,迫于压力出手帮他,他都拉不下这个脸。 可若是不出手搭救冰龙童子,火龙童子必生异心。 之后如何令其听凭自己驱使? 张少阳思虑片刻,目光落在五官愈发模糊的冰龙童子身上,开口道:“因果邪力交攻性灵,她的性灵之上又有本宗令咒困缚。 这道令咒原只是让她不得悖逆我意,此时却成了她颈上的绞索。 使她自身难以发挥力量,对抗因果邪力侵蚀。 这样吧! 我便解去捆缚她性灵的令咒,再以一道真元护持她的泥丸宫。 相信她有所恢复之后,以己力抗御因果邪力之侵蚀,便不会太过困难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 之后她能不能挺过来,只看苍天愿不愿意帮她!” 火龙童子听到主人如此断言,心中更是悲伤,但想到主人都愿意解开束缚冰龙童子神魂的令咒,以此法搭救于她。 主人必然也是出尽了全力。 他亦无有丝毫怨言,当即拜倒:“全凭主人吩咐,主人为救胞妹做出如此牺牲,不论胞妹能否成活,火龙都将此恩铭记在心,必肝脑涂地以报!” 324、易数(求订阅!) 石阶蜿蜒而上,通往血雾深处。 阶上遍布青苔,草木蔓生,林木葱茏时而遮掩住前方去路。 时有穿灰袍的僧人虚影穿梭于血雾之中,来往于石阶上下。 地狱主法王卓立闲庭信步般行于台阶之上,周身外放出一道道因果外相,每一道因果外相皆向他反映出周遭情形,令他的‘视野’在这神魂无法遍照的遗迹中更加广阔。 他身形掠过两道僧人虚影。 两道虚影似有所感,猛然转身操起戒刀、禅杖,向他袭杀而去。 未曾临近他身,黑袍大总管便带着嬴部四大将奔袭而来,紫红光焰缭绕而过,僧人虚影尽数破碎。 两道金光气息裹挟着先天灵韵,被黑袍大总管掌心裂开的缝隙吞噬收罗。 白须老者缀在最后,时而扫视四周,心惊胆战,时而低头掐算,口中念念有词。 卓立踏上了最后一节石阶。 前方血雾骤地稀薄。 倒塌山门前,一座不知是何材料所制的牌匾半边埋藏在山石废墟之间,依稀露出‘禅’、‘寺’二字。 看着这块倒塌的牌匾,卓立面上笑意稍稍收敛。 沉默了片刻。 白须老者越过嬴部诸邪,走近卓立身后,慌慌张张道:“恩主,小武道余孽已经踏足大禅寺之内! 小奴已算到了他行踪何处! 大武道余孽的易数反而被遮蔽了,或许是黑茅派催使了什么秘宝,小奴一时还算不出来……” “二者渊源颇深,抓到小的,总会引来大的。”卓立面上笑意重又浮现,转身看着白须老者,眼中六重轮光转动,“玄灵子,你做得不错。” 说着,他指尖浮现一颗金丹。 随手将之抛给了玄灵子。 被称作‘玄灵子’的白须老者得了夸奖与赏赐,脸上笑容更加谄媚,连忙道:“多谢恩主夸奖! 有这‘正元金丹’相助,小奴又能将‘小衍漏魂书’更精进数层。 再过不久,便不必再费心探寻两个武道余孽的行踪,可以直接以神通隔空勾摄他们魂魄过来,任凭恩主处置了!” “很好。” 卓立点了点头:“玄灵子,待到此间事了,我会收你为徒,为你水火灌顶,传你‘如来尊降魔法’,一旦你降服过去之魔,使之化为己之护法尊,可为大日宗漏魂法王。” 玄灵子闻言,顿时惊喜万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被嬴部四将簇拥着的黑袍大总管则深深地看了玄灵子一眼。 己方与这地狱主法王结盟时间,比玄灵子投入其帐下的时间更早,黑袍大总管已见过许多势力投靠卓立。 但这些势力最终下场,皆是变成了他的因果外相。 能被卓立留到如今,甚至亲口许下诺言要收其为徒者,只有玄灵子一个! 可见‘玄灵子’本身必有特异之处。 莫非是因其这手能测算诸般易数的神通法门? 黑袍大总管正自思忖间,卓立的目光瞥了过来,淡漠道:“武道余孽行踪已现,依照你我约定,你须派出人手,前去截杀武道余孽。” “嬴部自不会食言。” 黑袍大总管点了点头。 他接过玄灵子递来的一枚符咒,自身迸发紫红光芒。 那纸符即燃烧起来,火光中浮现出一缕头发丝般细小,不断扭动挣扎的青光。 这一缕青光,就是‘小武道余孽’王安的易数。 只要解去青光的束缚,它就会自行飞遁,归于王安自身,旁人可借此追击王安。 随后,黑袍大总管放出神念,刹那被嬴部四将感知。 其中有两尊大将周身鼓发紫红光芒,顷刻崩解成一道道生有飞翅的鳞甲之虫,满嘴獠牙,啸叫着随那缕挣脱束缚的青光冲入血雾,没了踪影。 两尊嬴部大将已去追击独自探索遗迹的王安。 “在下已然派出‘食念之将’、‘食气之将’前去追索神化府王安。如若王安真如玄灵子阁下推算,实力堪堪只在神魂虹化层次,二将合力,足以将之绞杀。” 黑袍大总管肃声说道。 卓立未置可否,只是道:“还需再加一重保险。” 他脑后六色轮光嗡地一声撑开,内中演化出诸层地狱恶相,群魔啸叫,万鬼哭嚎。 一层薄薄的因果业力在诸层地狱轮转间,挥洒下来,与卓立本身真元融合为一。 一缕缕灰白丝线从他周身漫溢。 向冥冥之中抓探,游曳,浮动。 似河底水草,似林中蟒蛇。 灰白丝线渐渐凝实,化作一条条手臂,依旧漫无目的地游曳在虚空中。 卓立低声言语。 每一句言语皆被冥冥存在感知,在未可知之地串联起来,形成完整的逻辑链条,形成‘因果’。 “正一道张少阳被大日宗地狱主法王卓立所伤。 其自身毁伤并不严重,实因有忠仆‘冰龙童子’替他挡下了绝大部分因果之力。” “张少阳为张天师亲子,自幼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历来所遇同门无不对他关爱有加,甚至已是溺爱。” “如此生长环境,令张少阳此人性格乖张,看似慷慨实则小器,满口公义道德,实则自私自利。” “其一门心思讨好巴结先天教圣女……” 说到此一句时,虚空忽然震颤开来。 濛濛清光撕开了虚空,内中似要长出一只眼睛! 卓立眉头微皱,立刻调转话头:“其一心扑在大禅寺遗迹之上,只想早些踏入遗迹,摘得重宝。 因此纵见冰龙童子为保护自己受了重伤,亦不愿为她浪费半点时间。 只暂帮其镇压稍些伤势,便将之留在某地,任冰龙童子自生自灭……” “冰龙童子性格坚韧,纵被抛弃,亦未放弃自己。 她尝试诸般方法,终于暂时压抑住了体内的因果之力,与兄长火龙童子取得了联络,再度往遗迹之中而去。” “此时,张少阳已然踏足遗迹之中。” “其浑然不知,自己正与曾有过一面之缘,生出些许龃龉的王安渐相接近……” “冰龙童子进入大禅寺遗迹之后,被相追杀,逃入某一处区域,正好与王安相遇。” “二者先前曾经交手,自然互生防备。 正对峙之时,嬴部食念之将、食气之将循易数追杀王安来了……” 325、诸因移换导吾正果大术(求订阅!) “食念之将、食气之将合力,可斩杀神魂虹化之高手。 对付王安更是不在话下。 他们使尽全力,即将王安灭杀。” 卓立周身外放的灰白因果手臂愈来愈多,遍布虚空,投入未可知之地,在未可知存在运转下,与现世正在发生的事情产生勾扯牵连,逐渐聚合,形成无可逆转的推动力。 令诸因得其正果。 然而,此时随着卓立说出‘嬴部二将使尽全力,即将王安灭杀’这句话时,他身周数道因果手臂忽然崩碎开来。 另外有几道因果手臂像是肉手抓烙铁般,猛地回缩! 感应到因果手臂这般变化,卓立皱紧了眉头。 他先前忽然心血来潮,有所预感,自己直接以‘诸因移换导吾正果大术’碾杀王安,很大可能不会成功。 但此术卓立修炼精深。 堪称是他最强神通。 他对此有深厚自信,因而遮蔽去了内心的警兆提示,强行将诸因导向自己想要的正果,令王安直接陨灭于嬴部二将之手,于是毫无意外地,他放出去导引这正果的几道因果手臂纷纷炸散。 其中有几道一试图推动正果结成,立刻便感应到了无边阻力! 无法达成导引王安陨灭的正果! 证见诸因流转,导引正果的存在,乃是传说中大日宗本尊大佛-大日如来,莫非祂无法推动王安陨灭这一因果的发生? 不对、不对…… 若连祂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除非王安本身亦被强横存在直接庇护——这根本不可能。 况且本宗乃有密言:佛陀已在新法盛行前灭度轮回…… 祂留下的降世身或许不曾推动我许下的诸因,不曾导引正果,亦或是,王安身上亦有可以抗拒因果移换的秘宝。 卓立心下稍安。 其对此早有准备。 即便炸裂了几条因果手臂,亦不紧不慢,再造一场因果:“食念之将、食气之将有斩杀神魂虹化境高手之能,然王安亦怀有强横神通,亦神通抗御二将合击。 并将二将暂时逼退。” “因为搏杀争斗之中,二将出手酷毒,横扫一切生灵,亦牵累了冰龙童子,以至其与王安被迫联手。 待到二将被王安迫退以后,两者正欲离开。 正要碰上了赶来与冰龙童子碰头的正一道张少阳……” “张少阳心胸狭隘,眼见得与自己有过龃龉的王安力量将尽,顿生斩灭其身之念。 他毫不犹豫地对王安出手了……” “孰料王安依旧有所余力,边战边退,避过张少阳多次杀招。 张少阳恨怒欲狂,却拿王安无计可施。” “当此时,冰龙童子暂时被压抑住的因果力量,忽然爆发了……” “她变成了大日宗地狱主法王卓立的一个因果外相……” “卓立借助这道因果外相,投身于战团之中。” “地狱主法王对张少阳、王安出手了……” 无穷无尽、密密麻麻的因果手臂朝诸天发散而去,在卓立的感知里,冥冥之中未可知之地,仿佛出现了一尊轮盘。 许多道因果手臂推动着那道轮盘,轰然转动开来…… 他的诸因移换导吾正果大术正式施展完成。 自身近些时日吞噬得来的九成因果外相,皆在此神通施展过程之中化为乌有。 同时…… 卓立心有所感,转首朝山下望去。 朦朦血雾缭绕间,山脚下,一道十丈高的身影静默而立,仰着脸庞与卓立对视,隔着百千石阶的距离。 她高有十丈,披散头发,肚子极大,身无寸缕。 她周身长满了一个个肉瘤。 随着卓立注目,那些肉瘤不断鼓凸着,渐渐生出与卓立一模一样的五官眉眼。 她正是‘姜婶’。 卓立每一次施展‘诸因移换导吾正果大术’时,都必被她所感知,她必会出现于卓立周围百里之内! 她是卓立的因果之劫! …… 深林内,一道瘦小的身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她只站着支撑了片刻时间,便又跪倒下去,一道道灰白丝线如蚯蚓般浮出她皮肤表面,逐渐朝她的面孔汇集。 “咳!咳!” 童子遭受了剧烈痛楚,猛然间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一团团灰白色的因果丝线在她如此剧烈地咳嗽下,亦被咳了出来,落在地上,很快钻入泥土,消失无踪。 咳出几团因果丝线后,她才感觉神志模糊的状态稍微好转。 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盘腿而坐,掐‘灵瓶印’,内观自身,顿时看到了体内肆虐铺开的无数因果丝线,以及脱去束缚,空无一物的自性神魂。 被正一道种在自己神魂,令自己永世为张少阳仆从的令咒被拿去了…… 这并非自己的幻梦。 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冰龙童子自嘲一笑。 连张少阳都觉得带上自己只是拖累,因此主动帮自己拿去了束缚令咒。 这算是因祸得福吧…… 可惜自己如今状态,亦是时日无多。 无法再享受多少自在日子了…… 冰龙童子心下黯然之际,忽然感应到守住自己神魂、心脉的阴阳同炉真元,在因果丝线的疯狂冲击之下,渐有溃散之趋势。 她脸色一变,顾不得再想其他。 随手拿出一个储物囊。 一打开储物囊,看到其中满满当当的近百颗‘调元金丹’,冰龙童子忽然愣了愣。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胞兄那张悲伤望着自己的面孔。 “胞兄把所有积蓄都给你,只盼你能挺过来。” “胞兄不能帮你更多,用那套‘四灵守护阵图’把你保护起来了,妹妹,你要挺过来啊……” 画面中,火龙童子向冰龙童子挥了挥手,洒泪而别。 “兄长……” 冰龙童子内心忽生出一丝暖意。 她再不犹豫,拿出数颗金丹一股脑吞服下,立刻运转法门,企图牵引诸多因果之力,将之镇压于自己周身穴窍之中! 不知是内心忽生出了股信念支撑,还是调元金丹功效确实不凡。 连张少阳自忖都需一两日时间才能完成的事情,竟被她在半个时辰之内就完成。 诸因果之力,真被镇压在了她周身穴窍之内! “兄长……” 冰龙童子豁然起身。 纵然镇压因果之力,她亦知自己情形已入膏肓,恐怕命不久矣。 最后剩下的时间,她还是想去看看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兄长。 326、象王殿(求订阅!) 血雾萦绕、邪气森森的大禅寺废墟里,一声声梵唱自某个方向传来,不断钻进王安的耳朵,不断涌入他的心神。 他与一群修行者聚在一处,正在围观一道数丈高的石雕佛手。 佛手掌心雕刻有一个个文字,一幅幅图谱,组合起来,可知其上记载有一篇武道掌法‘大摔碑手’。 一些修行者骤见佛手上雕刻法门,以为是何精深妙法,立刻依照佛手上的图案与文字记载修炼起来。 片刻之后即发现这只是一门能够锤炼肉身的武道功法而已。 纷纷兴趣大失。 “切!” “我还当是什么神通妙法,原来只是一篇武道拳法!” “修来何用?” “传闻此处是曾经大禅寺之遗址,大禅寺就专修武道,门下武僧众多,也是风头一时无两。” “咱们一路走来,所见所识皆是武道功法。 有这‘大摔碑手’,还有什么‘身光琉璃炼窍经’、‘大光明拳’、‘卧牛拳法’。 不是雕刻于佛像背后,就是刻在石碑上。 可见此处极可能真是大禅寺遗迹。 遗迹重宝必然不是这些稀松平常的武道功法,必然在血雾更深处,劫力更浓郁之地!” 一中年修行者高谈阔论,周围群众纷纷颌首,极是认同他之所言。 这是一伙小势力。 中年修行者是这伙势力的领头人。 当时该势力有个修行者意图偷袭王安,反被王安所杀。 王安也就借机改换容貌,混进了这伙势力内,他们暂还未有发觉。 中年修行者看得众手下纷纷颌首,极其赞同自己所言的模样,内心得到极大满足,目光扫过人群,正要多说几句,忽然就发现一人与自己等众格格不入。 竟未符合自己所言。 那个手下身材圆胖,此时正依照佛手雕像上篆刻文字图画,真的将‘大摔碑手’完完全全练了一遍。 他眉头深深皱起。 已然不止一次发现这个胖子躲在角落,练习石碑雕像上所得的种种武道功法了。 每次其都得将武道功法完完整整练一遍。 “胖虎,你练了这么多种武道功法,可有什么收获啊?”中年首领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向圆胖手下问道。 圆胖手下‘胖虎’,即是王安所化。 王安闻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小人总觉得多练几遍这些功法,或许能有所得。 但每次练完,都只得深深的失望…… 看来宝物并未隐藏在这些石碑上篆刻的功法中啊……” “呵! 本座所言岂能有错?你偏不听本座的,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中年首领面露得意之色,训斥‘胖虎’几句,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王安收敛拳意精神,内观己身。 只见原本寄藏有‘身光琉璃炼窍经’、‘大光明拳’、‘卧牛拳法’等五门大禅寺功法的穴窍中,正不断聚集如神曦般的金光。 同时,那佛手雕像上流转过诸修行者见所未见的神曦,汇成一束,直直地投注到王安寄藏‘大摔碑手’的穴窍中。 拳意精神笼罩下,六大穴窍内聚结的神曦尤其醒目。 它们所蕴的灵性更加强烈,几乎于人间生灵显发的气息别无二致。 王安体内诸气流转过这六大穴窍,无损神曦分毫,他自身诸气反而在此过程中交融加快。 这六大穴窍纵未打开,却依旧叫王安有如同炼开穴窍一般的效果! 在大禅寺特定地点,或雕像或石碑或殿堂之内,习得其中记载武道功法,即可点亮周身对应的穴窍! “走了走了!” “咱们在遗迹里转了这么久,一样宝物也没见着,真扫兴!” “扫兴?我看该庆幸才是! 我们在遗迹里转了这般久,虽未落着宝物,可不也同样未遇到过那些恐怖至极的相?知足吧你!” 一群修行者闹闹哄哄。 中年首领装模作样地掐算了一番,忽然眼前一亮,指着西北方向道:“往这个方向走,必然有九成可能得到宝物!” “就听掌门的!” “走吧!” 诸手下嘈杂应诺,操纵种种遁法、飞剑,一股旋风似地席卷向了西北血雾缭绕之地。 王安隐在人群里,勾了勾嘴角。 他望着西北方血雾笼罩里,若隐若现的一座殿堂,一声声梵唱正从远方的殿堂里传出,涌入他的心神。 “燃灯续明,放诸生命……” “燃灯续明,放诸生命……” 声声梵唱流转心间,令王安丹田大中极穴窍内热意集聚,灵韵流转。 他的丹田内蕴‘象王真经’、‘正等窍’两大炼窍功法。 更有‘药师琉璃光王如来’虚像坐镇。 而当时显化‘象王真经’行功路线的那尊古铜威武僧人虚影,口中便宣诵着‘燃灯续明,放诸生命’的经文。 由此可见,西北方那座殿堂内,极可能有与‘象王真经’相牵连的事物。 这等梵唱之音,只有王安能够听到。 中年首领之所以会择选西北方向,率众进发,亦因他的拳意精神影响,不知不觉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梵唱声是大禅寺钥匙给他的提示。 众人化作一股旋风,呼啸冲入浓郁血雾中,一路又越过许多残垣断壁、废墟殿堂,走走停停。 王安借机又收集到几篇武道功法,周身凝聚神曦的穴窍增加到了十三个。 血雾笼罩中的殿堂轮廓越发清晰。 从远处看,殿堂广大恢宏,散发无量宝光,具有庄严气相。 但临近了,众人才发现,这座殿堂已经破落得只剩四面墙壁,屋顶琉璃瓦片不翼而飞,只剩横梁与几根不知是何材质所制的椽子。 方才雾中所见种种,皆是虚妄幻相。 众人透过大殿满是窟窿的大门,依稀可见内中雕像林立。 一块牌匾倒塌半边,歪歪斜斜地挂在门额上。 牌匾上的烫金大字较为清晰:象王殿。 随着众人踏足此间,滚滚血雾从那殿堂内喷涌出来,越过门上的窟窿,穿出破落的屋顶。 渐渐覆盖这座大殿。 血雾随处皆是,众人又修为较低,难以感应出血雾中蓄积的浓郁劫力。 他们驻足停留,在石阶下观望这座大殿,议论纷纷。 327、金刚地狱(求订阅!) “象王殿……” “这殿在大禅寺可算有名?” “这么大一座殿堂,里面又隐约好似有许多雕像,应该会有宝物藏于其中吧?” “说不定那些雕像就跟咱们先前碰到的那些一样,身上到处刻着什么狗屁倒灶的武道功法……” “乌鸦嘴,尽说晦气话!” 众人吵吵杂杂,原本寂静而衰败的地域,因为他们的吵闹喧杂,反而多出了几分生机。 血雾依旧喷涌流转,暗中仿佛在孕育一尊恐怖。 中年首领轻咳了几声,诸手下的吵闹声渐渐消止。 他满意地点点头,望着门额上歪歪斜斜的牌匾,开口道:“据本座所知,大象于佛门而言,一向是宝相庄严,智慧精深之象征。 象群之象王,更如佛门之佛陀。 此殿名为象王殿,可知其意义深远。 内中极可能藏有重宝!” 中年首领语气斩钉截铁。 但他自己内心其实并没有把握,他之所言,一半是根据自己道听途说来的种种传闻加以修饰改编,一半是因为自己方才好似收了指引般,鬼使神差就来到了此地。 自己与这‘象王殿’如此有缘,此中能没有重宝?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众手下听得掌门这番高谈阔论,顿时都兴奋了起来,当即有人迈步走上一节台阶:“既然这殿里有宝贝,那咱们还愣着干什么?! 咱们赶紧进去,找宝贝去啊!”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走在掌门之前?” “让掌门先请!” “对!让掌门先请!” 众手下大都也是忠心耿耿,且听得这位新任掌门说起种种典故秘闻可谓头头是道,对其更添了一分信服。 于是纷纷叱骂那第一个走上台阶的同门,转而向中年掌门发出了邀请。 走上台阶的同门脸色悻悻,不敢忤逆众意,又退了下去。 在他转身的刹那,隐在人群里的王安,分明感应到四周劫力流转速度有刹那的波动。 门中有古怪! 王安立时做出判断。 被众人簇拥着的中年掌门脸上笑意一僵。 其望着那扇渐被血雾笼罩遮蔽的大门,内心亦打起了退堂鼓。 虽说自己是受冥冥存在的指引来到此间,但此间看起来不是善地,不会有什么古怪吧? 那在冥冥之中指引自己的存在,会不会是什么邪魔恶鬼啊? 但众手下、同门盛情相请,中年掌门又不好推脱。 其颇有急智,脑筋转动片刻,忽然计上心来。 即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可! 虽然本座预测这大殿内或许藏有重宝,但你们也知道,凡是藏有重宝之地,必然滋生或觊觎、或守护重宝的妖魔邪祟! 本座既为‘天王派’掌门,合该为门下开辟一条光明大道。 就由本座来打开此门!” 中年掌门说得慷慨激昂,迈大步走到门槛下,在众人感动且热切地目光中,他走上第一节台阶。 接着,缓缓地、走了十数个呼吸的时间。 终于走上了第二节台阶。 他在第二节台阶站定,用十数个呼吸的时间流转通身真元,感应周围,发觉无有异动,内心渐安。 最后,双掌隔着数级台阶,隔空轰向那两扇大门。 口中断喝一声:“开!” 中年掌门双掌刹那真元狂涌,掌心符咒闪烁微光,两团电火刹那发出,一瞬打在了象王大殿本就满是窟窿的大门上! 轰隆! 电火耀发! 两扇大门向着两边缓缓打开。 “开了!” “门开了!” “掌门威武!” 众人大声赞叹,仿佛从未见过这等场面。 中年掌门微感得意的同时,亦心生出一些困惑:自己将电火符藏于掌心,以真元迫发。 原该是直接将大门轰成粉碎,要么就是再在门上添几个窟窿。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眼下这般,两扇大门毫发无损,反而向着两边缓缓打开啊…… 如此反倒像是殿堂中有人,故意帮我拉开了这两扇门一般…… 念及此,中年掌门心中猛地一凉! 与此同时,身后众手下同门的赞叹声骤然一停,紧跟着响起了一个个倒吸凉气的声音! “嘶——” 中年掌门抬首望向那大殿: 血雾缭绕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殿分列左右的一尊尊雕像,雕像身上、或身后壁画上皆篆刻有文字、图画。 一如先前所见那些记载武道功决的雕像一般。 让人心生寒意的是,这一座座雕像颈上头颅俱无影无踪! 当中年掌门抬首向正前方看去——正前方对着大门的那面墙破开了一个大窟窿,大窟窿的形状,竟是一道高约三丈,宽有二丈多的掌印! 掌印之下,残留莲花座。 莲花座上的佛陀,已被掌印摧为乌有! 踏踏踏! 中年掌门满面骇然,被殿内情景震惊得说不出话,忍不住连连后退,退下了台阶,退进了人群中。 他此时反应极快。 亦因自身这般快速的反应,而得以保住了一条性命。 便在他退下台阶的刹那,浓郁血雾就在那道掌印窟窿中汇聚,一尊浑身漆黑的虚影浮现于血雾中。 一掌横推了过来! 劫力滚滚,呼啸而过! 在劫力推动下,大殿内分列左右的诸多无头雕像纷纷转身,将雕像的正面正对着殿外的众人! 轰隆隆—— 掌印穿过大殿,铺压到门外。 众人身前,一道深渊横亘,内中魔意滔滔,迅速朝众人蔓延开来! 众人身后,却繁花似锦,生机勃勃。 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着他们:“回头是岸!回头是岸!回头是岸!” 回头?! 遵循着这个急切而慈和的声音,众人纷纷回转过身形——却在回转身形的一刹那发现,身前是深渊地狱,身后亦是深渊地狱! “金刚地狱,无有归路,无可回头!” “哞!” 另一个酷烈厚重的声音刹那在黑暗中响起。 深渊地狱朝向众人淹没而来! 众人身处这无边黑暗,正不知所措时,耳边忽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吼啸:“破开!” 轰隆!轰隆!轰隆! 一道金光在黑暗中如神剑般迸发! 浑金身影立于黑暗之中,他身周显出一条条漆黑手臂,竞相抓扯他的身躯! “破开!” “破开!” “破开!” 328、大雄(求订阅!) “破开!” 王安的吼啸声化作杀意浓郁的虎啸雷音,周身刹那盘转赤红符文带,显发六臂之相,金红交加的身躯朝前踏步,六条手臂合力推出一掌。 随着这一掌推出,众人方才看见,前方正有一道生有不知多少条手臂的虚影,亦朝赤金身影推出了一掌! 咚! 掌开生死门! 王安的掌印同对面那道不知生有多少条手臂的虚影相碰,刹那间光芒溅落,深渊地狱荡然无存! 那道虚影连连后退,显化出真正面貌。 它左半身至黑,半面狰狞,半身却是庄严慈悲的菩萨相,周身生有千手千眼,至黑的半边身躯演化出的诸条手臂尽是漆黑色泽,掌心生出一只只眼睛,手提着一颗颗雕像头颅; 菩萨相的右半边身躯则诸手臂色泽如玉,掌心眼目中流转慈悲精光。 这道虚影给人以极端怪异扭曲的感觉。 像是两道完全迥异的存在,被强行拼凑成了一体! “千手千眼观音菩萨!” 中年掌门望见虚影的右半身,满眼震骇地喊了一声。 其并不能明白,缘何这位佛门菩萨的虚像半身会与另一尊至黑邪诡的存在相互融合。 但亦知时下处境危险。 立刻转首驱赶众人,连声喊道:“快逃! 相出来了,我们打不过,快逃!” 中年掌门对自己门派的实力倒极其清楚,没有丝毫贪恋殿内可能存在的秘宝的心思,立刻喝令众手下跟着自己撤退。 众修行者因着先前身陷深渊地狱之境,已然品出个中危险。 哪怕掌门首领不说,他们也绝不敢再过多停留。 随着中年掌门一声令下,自然纷纷后退,一哄而散,很快就消失在了残垣断壁间。 因着事发紧急,他们并未来得及追究与相搏斗的王安是从何处来? “大暗黑天!” 相至黑的左半边身躯挥动诸漆黑手臂,掐动一道道印诀,血雾劫力霎时鼓沸开来,由血红转为至暗。 要将这片地域完全化为至暗世界! 王安目视它施展印诀,已然认出相这左半边身躯的来历。 玄悲法师初次向他言及大日宗时,曾拿出过一尊以佛珠圈圈缠绕的雕像。 那尊雕像生有四臂,浑身漆黑,面相凶恶。 整尊雕像以人头骨、血液、尸骸作为装饰,透露出一种凶暴、恐怖、森严的气息。 当时玄悲给他看过的那尊雕像面孔,与眼下相左半边身躯别无二致,就连种种装饰都完全相同。 玄悲称那尊雕像为大日宗四护法尊之一的‘大黑天’。 眼前这与‘千手千眼观音菩萨’虚像强行拼凑为一的,必然是修炼有大日宗‘大黑天护法尊根本法门’的存在,在大禅寺遗迹内留下的一道劫力投影! “普度众生,慈悲为怀。” “普度众生,慈悲为怀。” 正当半身大黑天劫力投影掐动印诀,调集劫力,试图将此间演化为至暗世界,把王安囚禁于此间之时,右半边千手千眼观音菩萨亦抬目看向了王安。 ‘祂’的神色极其生动,深具灵性,完全不似左半边的大黑天投影神色,即使是狰狞,也狰狞恐怖得那样刻板。 ‘祂’将目光投注到王安身上,微微流转。 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激动神色。 紧跟着,其半身洁白如玉的手臂亦纷纷掐动印诀,口中不断宣诵梵音:“普度众生,慈悲为怀!” 梵音大起! 相背后的殿堂忽然震颤开来。 那一尊尊朝向王安而立的无首雕像纷纷颤动,正是它们的颤动,带动了大地的震颤,进而使得整座殿堂都开始震颤! 左半身大黑天投影数十条手臂抓握着的一颗颗雕像头颅,忽然齐齐化作一团团灿金色的神曦! 灵性流转,污秽难侵,出淤泥而不染! 嗡嗡嗡—— 王安周身点亮神曦的十三个穴窍跟着齐放光芒! 强行拼凑而成的这尊相自正中间彻底分裂开—— 右半边虚像挟裹浓郁灵韵,及数十团神曦,脱离只剩半边身子的大黑天投影,似潮水般涌入王安之身,渐次点亮他周身各个穴窍! 每有一个穴窍点亮,他身上流转光芒就更盛烈一重! 拢共九九八十一枚穴窍点亮以后,王安体内诸气大半融合为一,形成一种正大阳刚、雄镇八方的精气。 此种精气深具庄严佛韵,亦有王安自性积淀而来的刚烈雄健。 王安暂称之作‘大雄精气’。 ‘大雄’者,佛之德号。 大者,包含万有,雄即摄伏群魔之意! 与此同时,他的丹田大中极亦被一道神曦填入。 但那团光芒炽烈,犹如明灯的神曦,却只将丹田大中极点亮了一半,另有一半仍然寂暗。 “燃灯续明,放诸生命……” 宣诵《药师经》中真言的古铜虚影显现而出,他周身筋骨穴窍尽显,一道精气自丹田始发,流转诸窍。 正是《象王真经》的行功路线。 随着那道虚影在王安丹田浮现,他周身焰网刹那外放,朝外不断扩张! 滚滚血雾劫力在这焰网扩张之下,皆被焚成虚无! 焰网交织,甚至有部分潜入冥冥世界之内,又自冥冥世界穿透而出,兜罗向那半边大黑天投影! 时下的大黑天投影失去半边身子,虽威能大损,但也彻底没了掣肘。 其眼见焰网裹挟而来,立刻掐动印诀,单足踏天。 一层层黑光自其脚下升起,顷刻间结成了一道漆黑至极、犹如鸡卵般的结界! 焰网交织其上,只能不断焚去结界表层黑暗,无法彻底投入结界核心。 光暗对立,但却又统合如一。 谁都莫想彻底消灭另一方。 王安此时已将所得数十团神曦定于穴窍之中,眼看威能得到提升的焰网无法毁去结界,镇灭大黑天投影。 他内心转念,周身流转的大雄精气忽然投入心田穴人首虎身四足虚影内,一轮流转后,大雄精气沾染上疆良的霸烈凶横之性,紧跟着灌注入王安周身赤疆良符文带内! 哗—— 大雄精气于符文带内流转开来,一组组符文凭空生出。 他周身焰网于此时骤地演化为滚滚烈火,火中猛虎隐现,扑跃吼啸,雄镇大千! 329、虎神吞魔印(求订阅!) “吼——” 王安心田穴窍内,人首虎身疆良虚影踏足震吼! 围绕他周身奔腾呼啸的诸般猛虎虚影骤然扑出,在虚空中化作一颗颗虎首,挟裹电火,刹那掠过他本身与大黑天半身虚影之间的十数丈距离,竞相啃咬大黑天半身虚影! 呲呲! 哈! 完全由至深恶意与浓重劫力聚结的大黑天半身虚影,被诸电火虎首从其虚影上撕扯出了一道道包含恶意的魔头! 人骨骷髅、飞头恶魔、涂血羊首妖、青面迅捷鬼、独角夜叉…… 包裹大黑天虚影的那一层鸡卵般的结界外壳霎时破碎! 半身大黑天虚影独脚踏破虚空,霎时腾跃而起,脱离群虎的围攻撕咬! 群虎血盆大口叼着一个个魔头,顷刻呼啸回归王安周身升腾而起的疆良凶焰之中。 疆良凶焰似得了充足的柴薪,一瞬疯长起来。 赤焰烧天! 赤疆良符文带内,新生的一组组符文相互组合,去芜存菁,勇猛精进,一道全新的、更加凝练的赤疆良符文带在这般组合中彻底凝就! 轰轰轰! 熊熊赤焰合汇大雄精气,流转过赤疆良符文带,在王安脑后形成一圈火焰之环。 火环周围,群虎扑跃奔腾; 焰网交织其上; 随着王安心头发念,焰环正中霎时浮现出一尊身披斑斓虎皮、结跏趺坐的虚影。 那虚影披散头发,面貌并不清晰。 但外人若越发凝视虚影面容,越会发现,其面容渐开始与王安肖似,并越来越与王安面貌相似,最终与王安面貌别无二致! 斑斓虎皮犹似袈裟。 说也奇怪,这虚影乃是融汇大禅寺诸神曦威能的大雄精气,同重组的赤疆良符文带糅合而成,其与王安周身孔窍以及心田穴相呼应,却唯独与丹田大中极内中灵韵神曦毫无关联。 许是因王安的拳意精神与疆良符文带合汇的力量,洗去了大禅寺存留的痕迹。 虚影凝聚完成之后,其座下凝聚形成一座石台。 石台下,镇压着方才群虎叼来的夜叉恶鬼等种种魔头,任凭它们如何吼啸反抗,都难逃离虚影镇压。 反而被火环上交织的焰网不断抽走它们的战意恶意,统统熔炼,壮化王安的拳意,为王安所用! “虎神吞魔印。” 火环内外种种虚影凝练完成的瞬间,王安福至心灵。 已知这经由己之拳意、精气,合汇疆良虚影、大禅寺武道功法神曦,乃至啃咬大黑天所得来的群魔,得以形成的这一道神通之具体信息。 这道神通名为‘虎神吞魔印’。 乃是古神疆良本源神通,杀伐战法之一。 施展此神通,可以调集周身精气与拳意合汇,镇压敌手神魂,不断刺激敌手战意,再不断将其之战意掠夺去,全为自身所用。 王安仔细揣度这道神通,可知其是以‘为虎作伥’这一门他已鲜少用到的拳意神通为基础,一路不断交融种种符文,合汇了‘吞噬战意’、‘部分焰网能力’,最终得以凝成。 只是,王安内心仍有疑惑。 这道神通本是一路发展,交融诸法才形成。 为何其流转于自己心间,却在提示自己,这是古神疆良的‘本源神通’之一? 古神疆良莫非还是佛、武、魔诸道合汇衍生的神灵? 疆良生于天地交丨媾之时,那时不论佛派,还是武道、魔门都还没有踪影。 这样想总给王安以十分荒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的感觉。 好在‘虎神吞魔印’的凝就,总算让王安明白,自己尝试习练诸法,以增添符文带内的符文,借此组合出种种新神通法门的思路是正确的。 他收摄心神,抬目凝视虚空。 虚空中,大黑天半身虚影去而复返,挟裹海潮般啸聚的劫力,诸道手臂齐齐向王安轰出一掌! 轰! 一掌轰出,天地失色! 周遭一切景物都渐渐失去光彩,被浓郁如墨汁的黑暗侵染、吞噬! ‘无间地狱大手印’! 大黑天虚影之威能与一尊外景圆满的修行者相比,更强出一线,但比之神魂虹化或者肉身虹化的修行者,则又弱了一线。 其所施展的这道本是虹化境强者才有的擒拿大手印神通,威能却远远不及真正的擒拿大手印。 比与王安曾经见识过的‘天蜈探神大手印’威能稍强。 若在从前,王安应对‘天蜈探神大手印’一般的神通,尚需要催发自身八成战力,暴露大部分底牌,才能彻底将之打灭。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更非吴下阿蒙! “昂——” 大雄精气如火如荼,烈烈烧天。 王安身后显化的火环虚影忽如蜡烛遇热火一般融化,与此同时,他的双臂上开始盘绕赤红色泽的猛虎斑纹,掌心显化焰网交织的虎皮袈裟法印。 他一掌朝着那道‘无间地狱大手印’轰出! 虎啸雷音乍起! 虚空中群虎奔腾,一瞬欺近‘无间地狱大手印’,将之啃咬成了粉碎,分解作无数道恶意魔头,统统被虎神吞魔印镇压! 轰轰轰! 炸雷声频起! 群虎化作电火焰网,一刻也不停歇,刹那漫卷过数十丈距离,在半身大黑天虚影头顶凝聚成一道虎皮袈裟法印,骤然盖落! 咚! 虎神吞魔印盖落大黑天半身虚影的刹那,虚空中骤起一声轰鸣! 紧跟着,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接连不断,大黑天虚影半身密布裂缝,一瞬间崩解作万千魔头,向四面八方逃散! 然而那道虎皮袈裟法印涵盖天地十数里方圆,还未待那些劫力魔头逃散,诸电火焰网纷纷收缩,将它们统统网罗,尽数拉扯回来,被悉数镇压! 大黑天半身虚影被彻底镇灭! 成了! 王安心神一振! 他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一种仿佛电流流转过心间,叫他浑身一麻的悸动感忽然出现! 心血来潮! 王安一瞬间寒毛耸立,心有所感地看向虚空。 两口透发着至暗气息的黑洞刹那浮现于虚空之中,九幽地狱般的恶意从那黑洞中喷涌而出! 他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虚空中那两口黑洞,分明是一双至黑眼目! 330、般若掌(求订阅!) 至黑眼目流露出与半身大黑天虚影相似,但更恐怖酷烈的气息。 ‘它’冷冷地看了王安一眼。 便叫王安如堕冰窖,周遭一时浮现种种幻觉。 忽恍中,他仿佛看到象王殿前岁月更替流转,这座雄伟大殿数百年不曾起过变化。 大禅寺灰衣僧众在殿内进进出出。 对着一座座雕像打坐参悟种种武道妙法。 殿内香火鼎盛,整座大殿传出淡淡檀香气。 此日,一位灰衣老僧立于象王殿主位供奉的‘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雕像莲座下。 他满面皱纹,面色愁苦。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眉毛生得极长。 长眉老僧双手合十于胸前,口中默默诵念经文,就立于空无一人的大殿中,似在等候着什么。 忽然,大殿内灯烛尽灭。 殿中瞬间变得至暗。 极端酷烈、极端恐怖的气息降临于象王殿中,无边的黑暗里仿佛在酝酿着一头头。 至暗之中,唯有长眉老僧周身显发莹润白光。 附着于他体表的白光还在不断扩张,向外发散,将这黑暗世界一点点驱离,一点点镇压。 一种慈悲普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气韵油然而生。 随着白光铺展,一缕缕精气从长眉老僧周身孔窍显发,在他身周聚结。 当此时,大殿内的至暗气息越发浓郁,越发厚重。 虚空骤然颤了三颤! 一道摧破一切、镇压一切、破灭一切的掌印自大殿前门轰然而至,将分列左右的诸雕像头颅尽数拿摄,跟着一股脑轰杀向了大慈大悲千手千眼观音菩萨雕像下的长眉老僧! 这副画面没有声音。 王安却仿佛听到了天雷炸响,虚空鸣颤的响声! 这才是真正的‘无间地狱大手印’! 长眉老僧似有凭恃,他会如何应对这一道威能强横至极的无间地狱大手印?! 王安心神一时被这惊世对决所吸引。 浑然忘却自己亦身处于恐怖危机之中。 且随着他看到幻相里出现了威能完全显发的无间地狱大手印,现世里,他对面数百丈外的虚空中,那一双至黑眼目也渐渐重合。 凝聚出了威能完全显发的‘无间地狱大手印’! 金刚地狱即是无间地狱! 无间地狱,没有归路,不可脱离。 如若堕入此中,即永远沉沦,永受黑暗奴役,被亿万金刚橛钉穿肉身,由无数金刚杵捶打神魂! 轰! 幻相中,无间地狱大手印刹那穿透大殿前门,抵近了长眉老僧身前。 老僧眼望那道至黑大手印临近,周身精气鼓发更加汹涌澎湃! 慈悲普渡,断灭地狱的气韵更加显发! 嗡嗡嗡! 虚空鸣颤,大殿内骤然变得光暗交织,明灭不定! 长眉老僧身周忽然浮现一道道虚幻的手臂,那些手臂簇拥着他,各相盘结,随着他一掌推出,亦纷纷推出手掌! 轰轰轰! 精气威势成倍叠加,凶猛蹿升! 老僧立于千手千眼大慈大悲观音菩萨莲花座下,气势却远远超出了那尊石质的雕像。 他此刻仿佛化身成为真正的千手千眼大慈大悲观音菩萨! 羊脂白玉般的掌印摧破一切至暗,与无间地狱大手印骤然相撞! 轰隆隆! 光暗交丨媾,天地交变! 两道掌印相抵,竟在短瞬内维持住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各将力量压缩到了极点。 无伤殿堂内的诸般雕像分毫。 但这般相持却未持续太久。 原本没有声音的幻相里,忽然就有一个声音传递而出,传进了王安心神里:“普智,近百年未见。 没想到你已经踏过天人交变之境,踏入初结自性的领域了。 你的武胎不错。 很不错! 不过,亦只能到此为止了!” 咚!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无间地狱大手印之上,忽然延伸出一个个漆黑符文,向着四面八方扩张,攀附于象王殿诸雕像、梁柱、砖石之上。 无间地狱大手印威能骤然大增! 至暗淹没了光明! 长眉老僧的掌印被黑暗刹那吞噬! 他收回手臂。 手腕上空空如也,手掌已被黑暗夺去! 老僧脸上遍是化不开的愁苦,他唉声叹息地盘腿坐下,任凭黑暗淹没了自己的肉身。 任凭那道大掌印摧毁身后的千手千眼观音菩萨立像,将殿堂墙壁摧出一道掌印大窟窿。 黑暗蔓延。 唯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燃灯续明,放诸生命……” “燃灯续明,放诸生命……” 黑暗里涌现出了一道道白光。 这声音穿破了幻象,流进现世,流进王安心神,叫他一刹那惊醒。 抬目惊觉,天地已是至暗! 至暗内,一道似比黑暗更加黑暗的掌印轰然降临,挟裹无有归途,无有去路、断灭一切生机希望的气息,朝王安轰杀而来! 这是真正的无间地狱大手印! 看到这手印的刹那,王安心头升起一丝明悟:那道半身大黑天虚影之所以能留存至今,始因其本就是一道无间地狱大手印所演化! 自己招摄走了与无间地狱大手印相制衡的诸多神曦灵韵。 亦令这道大手印终于复苏! 这一道擒拿大手印的威能,比虹化境强者全力施为的威能都更恐怖,超越了虹化境的极限! 因为施展出这道大手印的存在,曾经修为亦必然超越了虹化境! 身魂双虹化的强者都不一定能接下这道大手印。 王安如今更加不能! 他浑身直似有一道道电流蔓延过皮下,寒毛乍起,在无间地狱大手印无所不包,摧破一切的意蕴覆盖下,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一道道青筋自皮膜上凸起! “燃灯续明,放诸生命……” “燃灯续明,放诸生命……” 正当此时,那一声声梵音忽然又自王安丹田之内传出。 同时,他周身点亮神曦的穴窍内纷纷放出浑金光芒,通达丹田大中极! 诸般大禅寺武道功法流转过王安心神。 他仿佛看到一门门功法合汇交融,最终形成了一部煌煌武学。 这部惊世武学因着他所点亮神曦的穴窍尚不够多,因此难以尽窥全貌,但他已然知悉这部武学之名:世尊无垢金身! 并且,窥得了这部武学中的一门武功。 ——般若掌! 331、天生渊(求订阅!) 一种莫之能御、大慈大悲的气息流转王安周身。 他通身百余点亮神曦的穴窍内,各自显化出一道道模糊的虚影。 随着王安一掌推出,每一道模糊的虚影亦都跟着推出一掌。 无量宁和白光刹那如潮水般扩散而开! 羊脂白玉般的掌印调集了王安的拳意精神、体内诸气,汇合那诸道模糊形影振发的慈悲菩提念,与‘无间地狱大手印’骤然相撞! 轰! 萦绕此间的劫力血雾层层排开! 几作血色的天穹骤被轰开一道豁口,明净天光便从那个豁口内倾泻下来。 与般若掌对轰的无间地狱大手印寸寸龟裂! 被无可抗御的明净天光照射,瞬息间崩灭,化为虚无! 血色苍穹中,那道被般若掌印轰开的豁口渐渐充斥劫力血雾,渐渐弥合。 但此番奇景已被流连于大禅寺遗迹中的诸势力查知。 各方无不猜测,那片出现豁口的苍穹之下,或许蕴藏有大禅寺的无上秘宝! 如是,各方云动! —— “咕嘟嘟嘟——” 血雾缭绕间,一尊数丈高的紫色蛤蟆身披金鳞背甲,四肢踏在倒塌的殿堂中,注目前方。 前方血雾里,浮现出一截枯瘦的手臂。 那一截手臂充斥劫力,却并非劫力投影,而是有血肉骨骼的实体。 枯瘦手臂不知在遗迹内留存了多久,仍然保持着活性,撕裂般的断口处还在不断滴落鲜血。 手掌飞快结印。 电火疾发、六丁六甲、撒豆成兵等种种道门符箓秘法,尽被那道手臂施展了出来。 种种符箓正法席卷向紫色蛤蟆! 那道手臂可以随意调取此间滚滚劫力,灌注入自己勾动的符法之内,使之威能暴增。 同时,亦令诸般正法失去了正法所特有的堂皇大气,反而充斥着邪诡衰亡的劫力气息。 “咕嘟嘟嘟!” 紫色蛤蟆张口喷出一道黑光,蔓延成河,顷刻压灭种种符咒秘法。 它望向那一截手臂的眼目里,充满了忌惮。 那一截手臂连连催使符法,不能碾杀紫色蛤蟆,紫色蛤蟆始终固守,亦不敢强攻。 双方僵持了一刻。 手臂伤口处鲜血开始凝结,手臂亦开始僵硬。 这时,道道血雾劫力盘卷包裹住了它,带着它倏然飞向远处,不知影踪去向。 紫蛤蟆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几道血光从其背上飘出,落在地面,变作三个形貌肖似的少年。 蛤蟆古妖垂目看向三个少年,发出秘音:“那条手臂施展的种种符法,有大半出自正一道! 其必然是正一道曾经某位大能遗留在大禅寺内的一条手臂! 根据咱们天生渊得到的消息,当时大禅寺覆灭之时,正一道先代天师曾经参与此中,协助大禅寺抗御大日宗。 最后重伤而回。 闭关百年,黯然尸解。 那条手臂说不定就是正一道先代天师的一条断臂。 它为何会变作如今这副状态? 似乎与遗迹劫力相合,变成了一种极其恐怖的怪物!” 三个少年皆听得蛤蟆古妖所言,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口中未发出声音。 神念则已在四者间相互流转。 “那条手臂实力不会弱于一个肉身虹化的人类修行者,其更能调集大禅寺劫力,于此地堪称如鱼得水,威能更强! 它说不定真可能是先代天师遗留的一截手臂。 毕竟,正一道先代天师乃是第六境‘法身常在’的大能者!” “先代天师乃是惊才绝艳的当世强者,百年前的大日宗即便与星神宗联手,挫败他与大禅寺联合都不太可能。” “可是先代天师偏偏在大禅寺受了重伤,即便回归闭关百年,依旧不见好转,只得被迫尸解。 尸解转生至今,以其天资豪纵,也该展露头角。 偏偏还一丝消息都没有……” “大禅寺遗迹有三宝。 第一乃是大禅寺根本武学,其名有引动天力遮蔽,不能从口中说出,传于他人之耳的禁忌; 第二可能是大禅寺住持精魄。 根据祖宗们收集的线索可知,极可能是这位大禅寺住持悟通了诸般武道拳理,得以将武道第五境‘武胎’更推上一层。 达到全新境界。 他依据自身所悟,糅合大禅寺诸多武学,才开创了大禅寺那门不可知其名的根本武学! 武道第六境,可以雄视天下诸般法身,更自成体系,不与‘先天’合化,完全保持自性真如! 大禅寺住持正在此境。 他的神魂已可以住世留存,成为精魄,可以广发类同先天灵韵的气息,我们现下所见所感、以及那绿柳镇百姓体内积蓄的所谓‘先天灵韵’,实则来自于住持精魄! 那冥冥世界的望山真君,困在‘神魂虹化’五百年之久,急求突破——他就是为了住持精魄而来。 第三桩重宝。 即是我们此次所求。 即那位住持的遗蜕肉身。 其成就了武道传说中的第六境,肉身强横,比肩,天生渊的祖宗们也比不过他。 咱们此次就是要将他的遗蜕肉身带回天生渊。 好生供奉起来,好生参悟揣摩。 天生渊兴旺之责,便在我们两肩之上!” “可是,有这样一位武道第六境的住持,及二三尊武胎强者坐镇,与正一道法身天师联手的大禅寺,却被大日宗与星神宗覆灭了……” “这说不过去……” “大日宗、星神宗合力覆灭大禅寺,也未落得好处。 大日宗先代教主及先代护教法王之一的‘大黑天法王’,并八九尊神魂虹化的法王,俱陨灭于大禅寺内。 地狱主法王侥幸逃回,神智亦变得不太正常。 他自身五蕴寄藏之魔,比他的修为更加酷厉凶恶! 对大禅寺出手的星神宗中,陨灭强者不明,但星神宗虽一向神秘,从前于天下间还算活跃。 近百年却也有些销声匿迹的意思,可见他们在大禅寺一事中,必亦遭受了重创……” “这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但按照双方当时实力对比,原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我们从遗迹外一路走来,所见种种,包括方才那截疑似先代天师的手臂,无不在提醒咱们—— 大禅寺遗迹中必然隐藏着更大的恐怖!” 332、逆转生死(求订阅!) “天行有常。 诸事运转更替原本无有规律可循。 而无有规律,本身亦是一种‘规律’。” 山脚下,蒙着面纱的先天教圣女素手轻轻一挥,眼前的相便如泡沫般破碎。 她停下动作,双手背在身后,腰背挺直,抬目看向远空。 远空血色天幕被一道羊脂白玉般的掌印轰开了一道豁口,宁和慈悲的气息在云空流转。 这般异象只持续了几个呼吸,就消失无踪。 但因异象过于显眼,必然将引起探索遗迹的诸多势力、修行者的注意。 或许再过不久,就会有修行者出现在那片天空下的地域中。 圣女秀拔挺立,茶花的香气暗暗浮动。 她气质清冷,似谪落人间的仙子,素白面纱下的面孔忽浮现一抹笑意,此间呼啸的阴风似都因此迟滞了些许。 “大禅寺遗迹受天地交变大劫的影响,个中规律已然变改。 卓立偏偏要在此地施展因果移换的法门,如今成效已现。 随着劫力不断推动影响,事情会越发朝着卓立以及你我都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我若能亲手化解这一场大劫,对‘先天经’的理解会更进一步。 踏入‘灵仙’境,就指日可待了。” 老仆周伯听得主人所言,尽职地劝告了一句:“大禅寺遗迹的劫数演化,因为卓立的推动而越来越剧烈。 便似一锅滚沸的油脂。 主人即便要化解这场大劫,借此参悟‘先天经’,亦需时刻警惕。 免得被劫数沾染——此反而会更为参悟本宗绝学的最大阻碍!” “我知。” 女子点了点头。 遥望远方,若有所思。 …… 轰隆!轰隆! 濛濛血雾中,一尊数丈高的金甲巨人趟过一座座塔林,将无数佛塔踏成粉碎。 它身形虚幻,全有劫力凝聚。 正是一尊相。 这尊金甲相手持巨斧,正在这片塔林内来回梭巡,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它不时停步,怒声嘶吼。 眼眶内盛满可怖血光! 此时,角落里一座佛塔后。 面容俏丽,身段灵巧,作道童打扮的后天灵精‘冰龙童子’神色仓皇,拿出一枚传讯玉符,向其中灌注了一道神念:“师哥,我在这边遇到了一头相。 你们且先不要过来。 待我摆脱这头相后,再与你们汇合!” 说完话,她稍待了片刻。 手中玉符开始不断闪动清光。 显然是火龙童子又传来了消息。 她把心一横,没有再去浏览师哥传回的神念,运转体内玄阴真元,骤然间化作一道冰龙呼啸冲出,顷刻间掠过这片塔林,朝远方一座佛手雕像飞掠去! “吼!” 那尊金甲相本就是在寻找她的影踪。 眼见其突然现身,想要遁逃,顿时发出一声震吼,迈动双足,庞大身躯刹那崩解作一股股浓郁劫力血云,漫淹向与它相比,显得分外娇小纤细的玄色冰龙! 金甲巨人相,原只是某位大能在大禅寺施展出的六丁六甲咒,召集而来的六丁神将之一。 但其不知为何,未在符箓消散后随之消散。 反而存留于遗迹内,与劫力相合,成了一尊相。 其底力不足,一般外景层次修行者便能勉强应付,以冰龙童子原本修为,碎灭它更非难事。 然而冰龙童子受因果邪力侵染。 且其自身被侵染的迹象越发严重,战力十不存一。 连与金甲相周旋的力量都没有,遭遇之后只能不断奔逃! 她飞掠过一座手掌上刻满了字迹的佛手像,持续向前奔逃,鬼使神差之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不知不觉地接近着王安当下所处的象王殿。 …… 象王殿外。 诸雕像头颅散落一地。 原本宏伟庄严的殿堂更是破败凋敝。 让人见之深觉凄凉。 王安叹了一口气,开始搬动诸菩萨、罗汉雕像首级,为殿堂内诸座石雕安置好。 他自觉承接了大禅寺象王殿的遗产,且在无间地狱大手印盖落之时,与诸灵光神曦合力,才镇灭那道掌印。 受人之恩,为人做些许小事也是应该。 殿堂内诸菩萨、罗汉雕像,王安一个也不识得,但也不曾将它们的头颅安错。 毕竟每尊雕像背后皆记载有一篇武道功法。 王安将之与自身点亮神曦的诸穴窍内寄藏的功法相互对照,便能轻易安置好每一颗头颅。 如此反而加深了他对诸武道功法的印象。 内心若有所悟。 “象王殿内藏九九八十一种武道功法,涉及肌肉、骨骼、筋脉、皮膜、血髓、五脏之锻炼,八十一种功法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 其以‘象王真经’作为总枢。 习此九九八十一种功法,能够成就武胎境武学《般若掌》。 若能身发菩提心,行菩萨道,则可能在踏足武胎境时,成就‘慈悲普渡,断灭地狱’气魄。 至高深处,运转此种气魄,甚至可以逆转生死!” “单这一门‘般若掌’,已经叫我不虚此行! 更何况——” 王安心念一动,面朝墙壁上那道巨大掌印,盘腿而坐,大雄精气周流涌动。 熊熊烈焰萦绕其身,雷光电火煌煌烈烈。 一圈火环在他脑后凝就。 身披袈裟的虚影盘坐火环正中,遍发无边焰网。 虚影盘坐的石台下,群魔啸叫挣扎不休,内中更有一道虚幻的大黑天相。 它们每一次挣扎,都反而为虚影提供更磅礴力量。 使之得以不断反哺王安的拳意,壮大王安的神魂! “无间地狱大手印破灭之后,蕴有一道大黑天真意的被虎神吞魔印镇压! 我可调伏其之力量为己所用! 虎神吞魔印威能更上层楼! 若是再遇到卓立的地狱主因果大手印,我未必不能以虎神吞魔印与之相抗一二!” 王安心情倍加振奋。 他就盘坐在诸石雕中,整理着自己的种种收获。 随着其自身点亮神曦的穴窍越来越多,他体内诸气更是加快融合,如今已经融合了六成。 大雄精气正式踏入‘元品’层次! 王安预估,自身再点亮百多穴窍,即可以将体内诸气尽相融合为一。 届时自身精气会成长到何等层次,尤未可知! 333、人不可貌相(求订阅!) “呼……” 王安盘腿坐在大殿正中,面朝前方墙壁上的掌印大窟窿,徐徐吐出一口略显灰黑气流。 焰网交结其身,大雄精气流转五脏。 他窥得《般若掌》的秘意,已然开始修行这一门直指武胎之境的武学,以此来锤炼自身脏腑,为在将来以五脏镇压妖魔的鬼神境打基础。 《般若掌》想要炼就‘慈悲普渡,断灭地狱,逆转生死’的气魄,需要武夫本身有一颗菩提心,愿行菩萨道。 也就是说,武夫自身必是佛门虔信,愿为成佛渡世人而做出种种努力才行。 王安根本无法达成这两个先决条件。 习练《般若掌》,在武胎境炼就气魄的可能就大为降低。 不过这门武学包罗万有,他时常参悟揣摩,未必不能触类旁通,借此领悟出自身的武胎气魄。 他持续以精气洗练五脏小半刻时间。 在元品精气淬炼下,五脏洗练自是进境神速。 仅这小半刻时间,已叫他五脏气血沸发,脱去原本遗留的种种暗伤隐疾。 眼下并非修炼的好时机。 王安将《般若掌》的精妙初体验一番,即收了法门,归拢周身精气,长身而起。 他活动着筋骨,并未就此离开,而是转身面向了大殿的正门。 眼神微动。 王安拳意精神外放,笼罩周遭数里方圆,警戒四下,这片地域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他的关注。 如此他自然感应到,有位‘故人’奔逃到了此间。 说是‘故人’,实只有一面之缘。 且那次见面的经历并不愉快。 说时迟,那时快—— 王安耳畔骤然传来一声巨响,象王殿的两扇大门被直接撞开,门板四分五裂,横飞各处! 一道娇小身影周身流转玄阴真元,在空气里挥洒片片霜花,朝王安所站方向直冲而来! 其显然未想到这座破落大殿内竟还有其他人。 更未想到自己师兄还曾按着旧主张少阳的命令,对那人出手过。 娇小身影在半空中停滞了刹那。 轰隆!轰隆! 身后脚步声如雷迫近,金甲巨人的双脚已在此时出现于象王殿外。 冰龙童子与王安对视刹那。 心中念头连转。 从前旧主令师兄对此人出手,自己并未跟着落井下石。 与他实无仇怨。 如今张少阳已是旧主,更命令不到自己,自己就更不必为难这样一个气息平平的修行者了! 刹那间,冰龙童子心中已有定计。 或许因自身大限将至,她心中常常生出恻隐之念,不愿见他人损伤性命。 因而喝声提醒王安道:“快些退开此地! 有相将要追来! 我把它往别处引,你往另一个方向逃!” 说着,她迅速回身,化为一条黑龙,呼啸冲出殿堂,就要迎向那奔过来的金甲巨人相。 那人气息平平,修为应当未有超过内景之境。 以其修为,必然抵不过这尊堪比外景境界的相一击。 自己多与相周旋时日,他好能跑得更远些,活命的几率更大一些——但愿他能活下去。 以其不到外景境的修为,踏足大禅寺遗迹这样凶险至极的地方,能存活到如今已经极是匪夷所思。 其看起来呆头呆脑,看我撞破大殿正门,都未作出抵挡反应。 可见修行历练亦是不足…… 冰龙童子呼啸冲向那尊金甲巨人相,内心壮怀激烈,自觉救下了一个无辜小修性命。 更生怕那小修辜负了自己这番搭救,刚逃出此间,别又遇到其他凶险,呆头呆脑不知反应,终于搭上性命。 她只身迎向那尊相,心中已然做好拼死一搏,尽量为那个小修多拖延些时间的准备! 玄阴真元在周身经脉奔涌,决死之念影响下,冰龙童子断然打开了自己主动封堵的一个穴窍。 一团团因果丝线自那孔窍中蜿蜒而出,开始在她经脉内流转,向她神魂交攻。 冰龙童子面容霎时一阵模糊! 幸而,随着那团因果丝线蔓延出来,一枚芭蕉大扇亦裹挟着浓郁玄阴寒流,从穴窍内呼啸而出。 被化为人形的冰龙童子一把抓在手中,照着金甲相猛然扇动! 哗哗哗—— 无数冰刀霜剑洪流般席卷,密密麻麻尽洗刷向金甲相! 金甲相本是召集而来的六丁神将,灵智低弱,几近于无,被劫力充斥之后,更是智能低下。 它怒吼一声,也不闪避那席卷来的无数风刀霜剑,任凭洪流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伤口,猛然前踏数步,手中巨斧以劈山断岳的气势照着冰龙童子兜头劈下! 轰隆! 似有天雷炸响! 四下劫力汹涌汇集于相下劈的斧刃之上,竟令这一斧之威暂时超越了外景巅顶,达到神魂虹化的强者才能发出的威能层次! 象王殿周围刚刚陨灭一尊强出金甲相不知多少倍的千手千眼大黑天投影,劫力余波尚未彻底崩解。 金甲相这一斧,正是调集了那些未彻底消散的劫力! 因此才能达到如此威能! 冰龙童子眼望那道斧刃赫然劈下,她自觉视线都仿佛被这一斧割裂开,俏脸雪白,万念俱灰! 本以为自我牺牲,拼尽性命,还能为那小修争取些许时间。 如今看来,以己身如今状态,竟连一道虚像的全力一击都抵御不住? 万事皆空! 唰! 正当此时! 一道浑金身影撕裂了冰龙童子的视线,刹那出现在她身前。 她微微一愣,顿时发现,那道身影竟是自己方才喝令逃跑的那个小修? “回来!” “你挡不住它!” 冰龙童子下意识断喝出声。 但那道身影非但不听她所言,反而迎着金甲相超越外景巅顶的一击,挥出了拳头! 螳臂当车! 蜉蝣撼树! 以卵击石! 冰龙童子内心充满了绝望,闭上了双眼,不忍看接下来惨烈的一幕。 然而,在这般绝望黯然中,却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她心头忽然升起。 罢了,自己舍命相救,他亦知恩图报,我们同死于此处,何尝不是苍天给我的些许慰藉? 人果然不可貌相,他看起来只是一粗鄙小修,却深有情义—— 334、因果(求订阅!) 嗡! 这时,一种奇异的颤鸣忽然充斥于冰龙童子耳膜,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睁开眼目,看向遍身包裹熊熊烈焰的那道身影。 犹若凶神降世,横压诸神诸魔的气势从那道身影上喷薄而起! 如若说金甲相的气息是宛若一座山般雄浑厚重,那道身影此时显发喷薄的气息,便能将这座山彻彻底底地碾成粉碎! 轰! 那身影的拳头与金甲相的斧刃骤然相撞! 金甲相的斧刃向后倒飞,带动它的整条手臂,都生生向后拧了一圈! 在这磅礴力量催发之下,金刚相周身出现无数裂纹! 下一刻,碎裂成漫天光影! 群虎奔腾出王安周身烈焰,叼起一块块虚像碎片,呼啸返回。 王安脑后火环中,披着虎皮袈裟的虚影石台座下,赫然多出了一道不断挣扎的金甲! 人果然不可貌相…… 冰龙童子愣愣望着王安的背影,脑中一片空白。 王安收拢周身精气,拳意归于眉心泥丸宫中,气息在刹那间又变得平平无奇,降至连内景境小修行者都不如的地步。 他转过身,目光看向冰龙童子。 冰龙童子与他对视刹那。 顿时神色羞赧,偏过头,避开了王安的目光。 她回想起自己方才脑海里转动的种种念头,还以为此人虽修为低微,但知恩图报,未想到对方实力其实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单凭其方才展现出来的气势,已经有几分能与正一道张少阳分庭抗礼的意思! 这样人物,哪里需要躲避一头普通外景战力的相? 亏得自己还自我感动,因为他‘挺身而出’,对他生出了一些不可说的情绪…… 羞煞人了! 王安并不知冰龙童子此时脑海里转动的种种念头,他见对方避过自己目光,以为其是觉得大家之间互有嫌隙,却在这样情景之中见面,因此颇为尴尬。 他之所以对金甲相出手,自是为了镇压相,提升虎神吞魔印之威能,却没有其他想法。 不过眼下这个正一道后天灵精,总还是有些良知。 遇到危险,知道让看起来实力低弱的自己先行逃跑。 因此对冰龙童子的观感好了稍些。 只是此女不是那正一道虹化境高手麾下的道童?怎地独自进了遗迹? 还被地狱主法王的因果邪力侵染了…… 王安念头转动,看着面孔五官一阵阵模糊的冰龙童子,缓声开口道:“你被因果邪力侵染过甚。 如还想多活些时日,当下还是尽快运转真元,封堵因果邪力侵袭的路径吧。” 因果邪力于大多数真元未及明品的修行者而言,都是十分棘手的事物,被此异种真元侵染,稍微应对不慎就是沦为地狱主法王因果外相的下场。 但于正一道那位虹化境高手而言,想要将之彻底消除,应该不断难事,只是稍麻烦些,需消耗好些时间。 那个虹化境高手为何未帮此女祛除因果邪力? ——其莫非也被地狱主法王侵染了?! 念及此,王安心头一凛! 却听冰龙童子螓首低垂,微声回应道:“我省得的。 从前我家师兄与尊驾有过些许误会,尊驾不计前嫌,肯出手搭救于我,请受小女子一拜。” 冰龙童子看似童子模样,但性灵早已存活人间数百年。 年纪比王安大了十数倍。 只是后天灵精心智成长缓慢,冰龙童子亦然,她虽通世情,但处事手段亦然稚嫩,作为伴读童子也较适合。 但若为主人出谋划策,则力有未逮。 她微微躬身,板板正正地向王安行了一个道礼。 受一位貌似女童的修行者郑重一礼,王安浑身都开始不自在,他摆了摆手,道:“这头相于我有用,因而我会出手将之镇杀。 与你无甚关系。 从前你家师兄向我出手,与此却是不相干的两回事。” 言外之意,自是告诉冰龙童子:如若你家师兄及你主再向我出手,我一样会出手对攻,不会有丝毫顾及。 冰龙童子神色一黯,轻声道:“我家师兄若知阁下救了我的性命,一定愿与阁下化解误会,化干戈为玉帛。 只是他受令咒牵制,必须听从旧主命令,不得有半分违逆。 我只能尽力从中调停。 至于旧主的意志,却非我所能更改。” “旧主?” 王安闻言一愣。 这女道童称呼正一道虹化境高手为旧主? 莫不是说,虹化境高手已与她解除了主仆关系? “因我被因果邪力所染,命不久矣,正一道那位小天师已与我解了主仆令咒,让我自去寻找活路了。”冰龙童子神伤不已,淡淡回应,“不过我与我家师兄常有联系。 我或许会与他们再度聚首。 师兄亦可能会寻索我之踪迹,一路追寻而来。 为免给尊驾再添麻烦,尊驾不妨先行一步,免得与他们撞见。” 听得冰龙童子所言,王安一时无语。 他都未想到,正一道那人竟因为手下被因果邪力沾染,直接就与其解除了主仆关系。 这女道童可是一位后天灵精! 后天灵精虽需点拨培养,但天资远超人类,一旦成长起来,都能成为一方大能。 这般潜力极高的生灵,正一道说不要就不要了! 素闻正一道声名,乃是一流势力,今日得见正一道那虹化境修行者的操作,王安方知他们财大气粗到了何种程度。 王安稍稍整理思绪,想及冰龙童子言称正一道虹化境修行者可能会来此地与女道童碰头。 此时身处遗迹之中,他还要探秘大禅寺种种绝学,并不愿横生枝节。 因此点了点头,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一步。” 冰龙童子走进诸多石雕之中,目光扫过雕像上刻画的一门门武道功法,却丝毫都不在意。 她找到一个角落盘腿坐下,向王安颌首道:“多谢尊驾救命之恩,我若能活命,来日必有厚报。 尊驾保重!” “保重!” 王安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在殿堂内诸多雕像上稍稍停留,之后便猛然拔身而起,脚下似有泥沙翻涌,推动着他倏然向前直去,刹那间消失在象王殿内! “你能走到哪里去?!” 这时,一声嘶吼骤然自殿外炸响! 335、食念食气(求订阅!) “你能走到哪里去?!” 冰龙童子目送王安身形化作模糊光影,穿出大殿,她正要收回目光,打坐调息,以稍稍延缓因果邪力的侵蚀速度。 突然,大殿外传来一声嘶吼! 另一道声音紧跟着响起:“神化府王安,区区五品之职司,以下克上,残忍袭杀镇国将军义子,国朝振威校尉高忍,罪该万死! 特奉将军府大总管之命,前来取你项上人头!” 轰! 两道声音落定的刹那,滚滚紫红光芒在殿外爆发,一瞬间笼罩住周遭十数里方圆! 紫红光芒如潮涌动,妖冶冰冷,如神如魔,威势如海如狱。 这般光芒竟能与四下萦绕的血雾劫力相融,使之威能得以进一步拔升! 好强横的气息! 已不弱于旧主了! 冰龙童子心中一凛,念及王安的安危,强行压下体内越发蔓延的因果丝线,起身迈步走出了大殿。 目光投向远空: 远方血雾缭绕的虚空中,两道身着无比狰狞的赤色鳞甲,头顶两根铁叉般盔枪、丈许高的身形赫然而立。 它们周身翻腾外溢出滚滚紫红光芒。 紫红光芒如烟又如水,在两者间交融合汇,渲染得大片天空都变成了紫红之色。 一种威压众生,代天行道的气势自二者身上鼓发而出! 它们仅凭体魄,便能定住周围涌动的诸般元气,加以染化,为己所用! “道鬼!” 看到那两尊存在操纵元气,运转气息的方式,冰龙童子内心赫然浮现一个念头! 这两尊赤甲存在,皆是‘道鬼’! 道鬼,顾名思义,即是大道之鬼也。 它们与大道同流同源,几乎本身近乎于道,天生可以操纵诸多元气,能返化先天,拥有近乎不死不灭之身! 道鬼即便在道藏之中的记载,亦极为稀少。 若非冰龙童子是后天灵精,灵慧过人,通读诸多道藏,三千道藏几乎读了大半,否则也很难通过赤甲妖魔运转气息的方式,判定它们皆是道鬼! 她从前更未见过这般存在。 几乎以为‘道鬼’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没想到它们会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道鬼本身可怕,它们一旦显世,传递出来的意义就更加恐怖——道藏有言,凡有道鬼层出不穷,显化世间之时。 即是大道行将崩殂之时。 即是末法降临之时! 这两头道鬼是偶然出现,还是说,它们的出现已然说明,暗里已经有不知多少道鬼开始活动,纷纷准备显世了? 两尊道鬼立于虚空。 天地诸气承托着他们的身形,使之不至跌堕入尘泥。 二者浑身发散如海如潮的紫红光芒,相互虬结,在二者中间凝聚出一道紫红色裂缝。 裂缝之内,隐隐浮现出三只猩红眼目。 此间天地元气尽皆被两尊道鬼定住,只围绕它们二者周流翻涌,无有一丝被王安招摄而去,为王安所用! 诸气流转过左边那尊甲胄上纹有羽虫图案的道鬼,便被悄悄染化,一只只细微不可见、无色透明的飞翅羽虫就融于诸气运转之内,迅速调集诸气,酝酿凶险杀招。 右边那尊甲胄上纹有鳞虫图案的道鬼,则徐徐显发‘道不可攀,法不可越,威势如我,不可战胜,不死不灭’的气息,悄然影响着在场生灵的念头。 它外放的神念气息里,便有一只只飞翅鳞虫飘飞于冥冥,伺机潜入人的神魂内,以期扎根下来吞噬人的念头。 时下情景怒潮奔腾。 其下亦是暗流汹涌。 王安处于这浪潮正中,看似摇摇欲坠,实则巍然不动。 体内筋骨血髓之间,一股股大雄精气周而复始,运转周天,锁住周身气孔,结成最坚固的防线。 眉心泥丸宫中,拳意精神振发外放,经过不知多少次锤炼锻打的武道意志已是凝若金刚,真正地坚不可摧,那些暗地里伺机而动的食念鳞虫暂皆派不上用场。 泥丸宫中,刑天舞干戚。 心田窍内,疆良振发吼啸。 丹田大中极里,药师如来端坐莲台,宝相庄严。 三相轮转,虎神吞魔印骤然腾出王安脑后,映照虚空,大雄精气勃然而发,赫赫煌煌。 无边焰网向外扩张,硬生生将这紫红世界撑开了一片光明净土! “死来!” 嬴部羽虫食念大将手掌朝王安猛一虚抓,诸气就在他操纵下,凝练成一道满是狰狞倒刺的鞭索,横亘虚空,狠狠一击抽打向王安体魄! 呼! 元气浪潮翻腾! 已是外景境界修行者,打开周身三百六十孔窍,与天地元气气脉相连的冰龙童子猛喷出一口鲜血! 任一个外景境的修行者都无法在这诸气翻腾的天地间立足,必要受到牵连,严重者修行根基都将破灭! 在元气翻腾之间,冰龙童子毫无战力。 直如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就连虹化境高手在此间,亦如逆水行舟,步履艰辛,除非真元之品远超同侪,方能真正立足! “快逃啊!” 冰龙童子心中恐惧,忍不住出声提醒王安。 他纵有些许实力,又如何能抗衡得过这两尊道鬼合力? 对方直接掌控一方地域的天地元气,甚至与劫力相融,就连自家旧主张少阳,都不一定能敌得过两尊道鬼合力。 他如何能抵得过? 道鬼只要成长起来,就能将需要与天地诸气合化、天人交泰的诸修行者、诸妖类、诸灵精完全压制! 天人交泰程度越深,它们的压制力就越强! 譬如先天灵精,时时能合化天地某种元气,对天地元气几乎不设防,他们何止是受道鬼压制,简直可以说是任凭道鬼拿捏! 冰龙童子已在不知不觉间受到食念鳞虫的侵蚀,一个个念头将眼前这些道鬼的威能无限放大,内心对道鬼生出极深的恐惧。 道鬼虽然可怖,但威能并不是真如她所说的这般强。 至少眼前这些嬴部道鬼的首领-天生嬴部尊,都还无法做到拿捏一尊相等境界下的先天灵精。 “逃?” 王安听得冰龙童子呼喊,未有回头。 他凝目注视着那道朝自己直挥而来、布满狰狞倒刺的诸气条索,猛然轰出了一拳! “尔等异族邪魔,残害我人族百姓,才是罪该万死。 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取下你等项上狗头!” 336、忤逆上苍(求订阅!) “替天行道?” 挥动诸气倒刺条索的羽虫食气大将轻蔑一笑。 暗中散发无数食念鳞虫,不断企图攻破王安武道意志,以栽下恐惧之种亦嘲弄地看向王安:“你替天行道,可曾问过苍天,愿不愿站在你这边?” 唰! 下一瞬,诸气倒刺条索猛然席扫而至! 羽虫食气大将眼中紫红光芒跃动,显得兴奋不已。 宇宙诸般生灵皆遵照诸气流转之规则,受诸气影响,生死衰亡,草木枯荣,无人可以幸免! 他们与乾坤诸气的牵扯已然至深,无可割断。 如此一来,面临天地诸气的直接攻杀,绝大部分生灵几乎都无有抗御的手段,顷刻被诸气融入自身,随后,食气大将释放入诸气中的食气羽虫亦将融入敌手体魄。 吞噬敌手生机,敌手难逃殒命败亡之结局! 神化府王安颇有手段,能够斩杀镇国将军一位义子,磨灭其真灵,据大总管推断,其亦有神魂虹化的战力,纵然如此,何能逃脱天地诸气织就的这张大网? 你本就在网中! 在食念大将看来,王安眼下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直面自己操纵元气的攻杀! 在这张网中,我即是天! 你又替谁的天,行谁的道?! 轰隆! 诸气倒刺条索横扫在王安之身,王安周身大雄精气被冲撞出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涟漪! 煌煌烈烈浑金精气如风中烛火般不断摇颤! 看似危在旦夕! 然而嬴部二将见得王安身上显发出这般异象,却俱是目光一凝。 ——羽虫食气之将以神念观测王安起身,发觉自己挥出去的诸气倒刺条索,没有一丝渗透入王安之身,与王安周身‘真元’同化的迹象! 王安自身显发的‘真元’,非但没有被诸气条索欺骗,引狼入室,反而坚定地将诸气条索拒之门外。 甚至鼓动起汹涌黄金之火,疯狂反扑! 这怎么可能?! 宇宙生灵皆于诸气流转间生灭衰亡,无一能够豁免。 天地诸气是他们的生存根本。 亦是他们的索命镰刀! 王安纵然内心抗拒与这道以天地诸气凝练而成的倒刺条索相融,但他本身修炼出来的真元,却不可能抗拒得了与天地诸气合汇。 除非他修炼出的真元,已经跨过中四品之阶,乃是上三品的真元! 上三品真元,各具神效,隐隐有自成先天之势。 如此唯有嬴部尊亲自出手,召集天地母气,才能突破上三品真元的防御,对敌手进行侵蚀! 王安不过是尚国朝廷一小官而已,何能修得传自诸大势力的上三品真元? “妖法!” “王安,你竟施展妖法,忤逆上苍!” 食气大将的最大倚仗,于王安全无作用,顿时暴跳如雷,直接喝骂王安施展了妖法。 他根本不相信王安真正凝就了等同元品真元的精气! 轰隆!轰隆!轰隆! 连连怒喝中,食气大将更是不断挥舞那根诸气倒刺条索,挟裹海啸般喷薄的天地元气,不断轰击王安身躯! 血雾如沸,元气翻腾。 天地间尽是浓郁到化不开的紫红色。 此地仿佛已成血海汪洋! 身处于这般天地中,又受食念大将外放的食念鳞虫不断吞噬己之念头,在自己心中栽下一颗颗恐惧之种,冰龙童子俏丽面孔上一片雪白,娇小的身子亦止不住颤抖。 她屡屡抬头,望向紫红血海汪洋正中。 看到一团浑金火焰尤在熊熊振发,身处惊涛骇浪拍打下,历经诸多坎坷,那团黄金之火都不曾熄灭! 目见那团烈火,冰龙童子内心忽就生出了一丝安全感。 她在翻沸元气怒潮中战力全失,亦无能帮助王安,索性盘腿而坐,运转体内真元,流通周天。 因果邪力对她自身的侵蚀已越发严重。 甚至混入了她的真元、她转动的念头之内。 那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因果丝线亦在暗处,悄然吞噬了一个又一个扑入冰龙童子神念的食念鳞虫。 食念大将对此一无所知。 “甲胄上纹有羽虫图录的赤甲妖魔,能够驾驭周围十数里方圆的种种元气,天地元气流通不绝,他便能时时从中得到补充。 我与他对杀,便相当于与这方天地对杀! 鳞虫赤甲妖魔则在暗中酝酿,试图影响侵蚀我之念头,在我内心种下阴影,借此断灭我之神魂。 其外放的种种食念鳞虫,根本无法突破我之拳意精神防御,更不提毁伤我有无首刑天坐镇的神魂。 鳞虫食念妖魔不足为虑!” 王安不断外放大雄精气,抗御食气大将的诸气倒刺条索。 他的情况看似危若累卵,又如风中残烛。 其实这只是他故意向敌手示弱而已。 王安目光扫过悬于嬴部二将之间的那道裂缝,以及裂缝中探出,瞪视着自己的三只猩红眼目,脑海念头急转。 “这两头妖魔时时合力,形成互补,才至羽虫妖魔的攻杀如此凶猛——假若我重创它们中的任一个,另一个亦将打落原形,战力剧跌! 不妨将鳞虫妖魔作为突破口……” 动念之间,王安已有定计。 “此獠倒是块难啃的骨头!” “高盛,莫再做无用功了——我看你我两个还是合力,召来镇国将军的神通,直接将此獠镇杀!” 这时,一直试图侵染王安神念的食念大将见自己的手段全然无效。 内心一动,忽然洪声开口,声音如雷。 他说话的同时,亦通过自己与食气大将‘高盛’之间的心神联系,直接将己之用意告知了高盛。 食气大将高盛闻声看了他一眼。 轰然应诺:“好!” 嗡嗡嗡—— 随着高盛话音落地,两尊道鬼周身缭绕的紫红光芒越来越密,竞相缠绕,几乎将他二者缠绕成了一个紫红大茧! 在这紫红茧团正中,裂缝依旧存在。 一根镶嵌着三只眼目的虚幻条索,从那道裂缝里一寸一寸地探了出来。 它每朝前探出一寸,虚空便要摇颤一分。 探出三寸之时,整片天地都在晃动,群山倒塌,大地遍布沟壑裂缝! 仿若天灾降临。 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充斥于王安、冰龙童子心底,好似任何人都难逃这场席卷天地的大劫! 337、天罚(求订阅!) “天罚!” 冰龙童子喃喃自语。 至到这最险恶关头,她内心恐惧反而尽皆消散去。 已知前路尽头是何结局,恐惧又有什么用? 反正自己亦反抗不得…… 冰龙童子万念俱灰。 无边灾厄之景就在王安眼前浮现,种种恐怖侵袭着他的神经,他的拳意精神却在这仿若末法将至般的景象中巍然不动,凝若金石。 “两头赤甲妖魔合力,能招来尚国镇国将军?!” “如今已然能够确定,镇国将军及其一众麾下,便是当年在竹泉驿坞堡等地残杀普通百姓的那支赤甲军了。” “数百年以来,庙堂之上竟盘踞着这么一股吃人的妖魔势力!” “怪不得尚国朝局糜烂至此。 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个所谓镇国将军,想必就是这支赤甲军的首领,化名为‘高化’的妖魔了吧?!” 一条条线索在王安脑海中飞快勾连,形成完整的逻辑链条。 由无头尸案牵引而出的种种事由,终于在今时连成一线。 潜身于这诸般惨烈事项背后的赤甲军势力,已然呼之欲出! 王安紧紧盯着那道由裂缝中向外一寸一寸缓缓探出,镶嵌着一只只猩红眼目的触手,他要看看,所谓镇国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 诸般手段加诸于身,王安实力空前暴涨。 纵然抵不过降临的镇国将军,他亦有信心可以全身而退! 而此间仿若大劫将至,天人五衰般的情景,根本难以撼动王安的心神。 他先前与一头赤甲将校交过手。 知晓此类妖魔就是有这等召集灾劫气息,仿若要降下天罚一般的手段。 眼下嬴部二将合力演化的种种灾劫图景,不过是那头赤甲将校召集天罚气息的进一步演化而已。 不足为虑! 王安把嬴部二将要召来镇国将军所言当了真。 却不知,对方根本就是在吓唬他! 此间血雾封锁,就连嬴部二将的顶头上司-将军府大总管都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踏足大禅寺遗迹。 如正一道这般天下一流宗派,在血雾封锁影响下,要驰援张少阳都很是不便。 嬴部二将又何德何能,可以直接突破血雾封锁,把镇国将军召唤过来? 他们根本做不到! 天地间显化的种种灾厄气象越发剧烈。 大地上密布的沟壑裂缝中喷涌出滚滚赤红岩浆,将一片片草木焚成灰烬; 群山轰隆隆倒塌,虚空更是裂开了一道道紫红色裂缝! 任谁处于这末世浩劫般的情景中,都难以维持心神平静,心中充斥大恐怖! 王安拳意精神外放,观照四周。 却愈发觉得当下这种种恐怖情景,只是虚有其表。 群山崩塌、大地遍布裂缝、岩浆滚滚,乃至虚空都开始被撕裂的景象,只是两头赤甲妖魔勾连血雾劫力与天地元气,形成了一层蒙蔽敌人感知的幻象! 因为二者直接操纵天地元气、血雾劫力演化这般图景。 所以纵然为假,但多数修行者亦无法窥破,只能沉沦于其中,被食念大将在性灵中栽下恐惧之种,进而被蚕食去神魂性灵! “两头妖魔难道是黔驴技穷了?” “竟试图以幻象压我,令我就范?” “所谓召来镇国将军,只是他们嘴上说辞而已——镇国将军绝对无法于此间降临,他们只是借所谓镇国将军的名头唬人,叫我听得其名,不自觉心神紧绷,再被这恐怖幻象暂时击溃武道意志。 食念大将才好趁虚而入,蚕食我之神魂!” 王安念头转动间,已然明了嬴部二将的真正意图。 他本已定好如何攻杀二将,只是被二将要召集镇国将军的狂言暂时打断。 现下对方明显召唤不来镇国将军,他也就不再顾忌,直接将计就计。 嬴部二将不断鼓发代天神光,推动天地诸气,演化出他们所以为的最恐怖之景象。 诸般幻象笼罩下,那后天灵精神智已近崩溃。 食念大将在她神魂里栽下了无数恐惧之种,稍一动念,便能尽销其神魂。 然而王安的意志依旧固若金汤,食念鳞虫不得寸进! 食念大将神色沉凝如铁。 食气大将目光转动,亦觉棘手无比。 自家耗费绝大气力,推动代天神光演化出的末法图景,竟不能撼动王安意志分毫? 这个花费巨大的计划终将以失败告终? 高盛连连转念之时,食念大将突然通过心神联系传来了消息,念头中有压抑不住的喜意:“已经有一头食念天罚种攻入此贼神魂!” 终于破开此獠一道防线! 高盛心头一松。 哪怕只是稍微破开敌手的心神防线,食念鳞虫就可以扎根下去,不断将恐惧阴影投射于敌手心神。 令得防线裂缝越来越大,溃破速度越来越快! 果不其然。 食念大将成功将第一头食念鳞虫扎根于王安心神之后,王安的心神防线越发松动。 第二头、第三头食念鳞虫纷纷通过防线裂缝投入王安神魂! 数个呼吸之后,王安神魂已被近百头食念鳞虫团团包围! “我已完全攻破此獠神魂防御!” “接下来便联动诸食念天罚种,在此獠神魂内振发演化‘灭魂天谴’,直接破灭此獠神魂!” “请兄长为我灌输代天神元气!” 食念大将的神念接二连三传入高盛性灵,难掩兴奋。 其若真正能够在王安这等神魂极其坚固的修行者性灵内,演化成‘灭魂天谴’,必能大量掠夺王安凝练至极的神气,以及诸多久经磨砺的坚固念头,用之壮大自身。 实力必将有一个质的飞跃! 这是弟弟的机缘。 高盛自不会抢夺,还会全力帮助对方完成此事。 他直接给出回应:“我会全力为你灌输,你务必要诛灭此獠,其体内蕴化诸气归我所有,本源精血奉于大总管,血肉你我共分!” “好!” 食念大将立刻答应了高盛的要求。 嘎啦! 随他念头静定的刹那,茧团正中裂缝内探出的触角就陡然折转方向,紫红色符文密密麻麻缭绕其上,一只虚幻的手掌从触角前端生出,倏然按在食念大将后背。 紫红符文如水流转入食念大将躯壳。 食气大将高盛的身形,在一刹那变得虚幻。 四下里翻涌的紫红光芒,尽朝高盛汇集而去,通过高盛作为中转,又滚滚流入食念大将之身! 338、刑天(求订阅!) 食念大将感应着体内暴涨的代天神元气,不敢有丝毫怠慢,全神贯注与扎根在王安神魂周遭的一头头食念鳞虫形成勾连。 此时,食念鳞虫所见即是他之所见。 他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游渡于天地元气之中,己身分化无数,尽皆附于王安神魂上寄生的近百食念鳞虫之上! …… 王安目光沉定,拳意精神观照之下,‘看’到一头头鳞虫投入自己的神魂,扑入自身拳意精神之中。 他任凭诸多食念鳞虫投入自性,依旧巍然不动。 ‘引狼入室’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待到有近百头食念鳞虫投入自性后,他预估此已是自己能掌控的极限,且这般多鳞虫寄生,想必会刺激到对方,令敌手不管不顾对自己发动雷霆一击。 于是重又流转拳意精神。 防护自性密不透风,再不放任一头食念鳞虫侵蚀己身。 “这些食念鳞虫与鳞虫妖魔气脉勾连,本身就是鳞虫妖魔的一部分,就如人之手足一般。 食念鳞虫、食气羽虫即是两头妖魔的手足臂膀。” “眼下我若振发拳意精神,观想昭昭神日,焚烧照化自身秽迹。立刻就能把近百头食念鳞虫炼成灰烬! 此一击便能对食念妖魔造成巨大伤害。 但敌方总有后手。” “不妨再等一等,看看它们下一步会如何做。 如能吊得大鱼,那就更好不过。” 王安不骄不躁,心如止水。 任凭诸食念鳞虫在己之自性神魂内扎下根来,投射出种种恐怖图景,心性依旧坚若磐石,不可转动。 他等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觉天地元气骤被紫红光芒染化抽取,尽数汇集向虚空中紫红大茧正中的裂缝。 这一瞬间,羽虫食气妖魔的气息变得无比强烈。 下一刻,裂缝中那道触须遍布符文,不少符文甚至缠绕住了三只血眼,触须前端生出一只虚幻的手掌,按在光茧中的鳞虫食念妖魔后背。 羽虫食气妖魔的气息刹那倾颓,近乎于无。 鳞虫食念妖魔被滚滚紫红光芒灌注,自身却瞬间透明,气息归于虚空,无影无踪! “食念妖魔的气息消失了……” 王安心神一动,顷刻运转拳意精神。 拳意精神观照神魂,顿时发现那一头头在自己神魂扎根下来的食念鳞虫纷纷暴动起来。 一道道凝练至极的紫红光芒喷薄而出。 直接就要在自己心神中投射下恐怖图景! “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一声轰动乾坤的喝声炸响! 王安神魂陡然间陷入昏天黑地之中,四面八方尽是汹涌而来的恶意、排斥之力。 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猛然自心头升起。 仿佛自己活在世间就是一个错误。 连包容大千生灵的上苍,都难以容下自己。 “这便是食念妖魔的手段……” 王安内心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下一瞬,一道斧刃光芒割裂了黑暗,从上空降落,朝向王安直斩而来! 哪种连苍天都在排斥自己,要将自己斩杀于斧刃下,自己非死不足以谢天下的厌弃感越发浓重! 这厌弃感像是从己身生发,又似是从整片天地衍生! 天要亡我! —— “大事将成! 此獠难逃灭魂天谴!” 与诸食念天罚种合化的食念大将,眼见王安沉沦跌堕于自己构陷的天谴之中,仿佛不能自拔,顿时冷笑连连。 只要对方沉浸于此中,就难逃神魂断灭的下场! 此獠就是一块石头,如今也要被碾磨成灰! 食念大将心中快意至极,性灵更与诸食念天罚种紧密相合,密切观察即将显化在王安神魂之上的天谴之力,不想错过接下来的每一幕! 这时,王安神魂陡然震颤开来。 并且在短时间内震颤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 附着于神魂上的代天神元气都被震得运转紊乱,不断散落向四周! 怎么回事?! 食念大将霎时惊疑不定。 一咬牙,将所有代天神元气尽数投注入食念天罚种之内,以保证灭魂天谴能顺利完成! 他已赌上全部! 如若灭魂天谴不能灭杀王安,王安毫发无损,反应过来,直接便能将无有一丝代天神元气庇护的食念大将镇灭于神魂之内,不费吹灰之力! “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震吼声愈发轰烈,挟裹着天地的意志,在昏天黑地中凝聚成一张冰冷默然的面孔。 那张面孔盯着王安,身后青天破开黑暗,整个天穹朝王安轰隆隆盖压了下来! 天要亡我! 王安‘目视’这片倾塌的苍穹,内心却无有丝毫怖畏之念。 拳意精神周流之下,他的神智始终保持清醒。 知晓眼前一切皆不过是一场幻觉而已,既知此为幻觉,又怎可能不自觉沦入噩梦之中? 但神魂深处,却有一种不甘、一种愤怒焰腾腾而起,在他的拳意精神中铺展开来! 轰隆! 一道身影周身缭绕如血般的怒潮,骤然浮现于王安的拳意精神之中! 祂无有首级,颈上鲜血流淌,遍及全身,勾勒出一副悲壮而威武的图腾。 这道身影一经显化,扎根于王安神魂中的诸食念天罚种便尽皆震颤,为旁人栽种恐怖的食念大将,此时却反而感受到了深重的恐惧,犹若天敌般的威压笼罩在他的性灵之上。 令他瞬间动弹不得! 那尊无首身影并未关注扎根于王安神魂的几只小虫子,身形朝向虚空中的那张漠然面孔。 那张面孔,即是食念大将勾连了一缕天罚母气,自身观想形成的‘天之面容’。 无首身影正是被天之面容内蕴的天罚母气所激,进而主动出手! “苍天不公!” 无首身影朝向那张漠然面孔,纵然没有首级,亦叫食念大将感应到,对方的注意力全部集聚在自己的本源之上! 他心神颤栗不已,偏偏动弹不得! “吾要讨伐上苍!” 轰隆! 无首身影照着那张面孔,猛然挥出了一斧! 轰烈雄壮的气势轰隆隆铺展开来,斧刃尚未触及那张面孔,那面孔便寸寸龟裂,刹那间化为虚无! 其背后的一片青天直接裂作两半,纷纷倒塌! 一斧之下,接近不死不灭,只要敌手念头中仍有自己阴影,便可不断苏生的食念大将,直接被碾灭得干干净净! 339、驱使诸气,运转天地(求订阅!) 轰轰轰! 一头头食念天罚种瞬间脱离王安的神魂,同时炸散出一股股紫红色代天神元气,于王安神魂内肆意周流! 食念大将合汇了己身与食气大将积累的所有代天神元气,此时全部流转于王安神魂之中。 “吸——” 无首刑天站立于崩塌世界正中,颈间滴落的鲜血在胸膛上勾勒出一张人面,那张人面猛然张口一吸! 四周磅礴如大河的代天神元气尽数聚拢,齐齐涌入了刑天胸膛上生出的符文面孔之中。 他周身鲜血符文徐徐流转。 越发鲜红,仿佛要燃烧起来! 不断有符咒纹络向下蔓延,鲜血滴落,在祂脚下形成一汪血泊,血泊里又蔓延出无尽符文链条,与王安的神魂相融。 之后,一种雄壮威严的气息自王安眉心泥丸宫内流淌而下,蜿蜒散化入他周身血脉之中,强壮他的体魄,壮大他的神魂,增长他的拳意! 他的肉身力量、拳意精神皆在这股气息滋长下不断拔升! 自身血液里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一种令食气大将深感惧惮的气息自王安血液里散发而出,逐渐在此间天地铺散开。 定住此间奔腾肆虐的血雾劫力。 归正此间汹涌翻覆的天地元气! 刑天真血! 王安内心生出一股明悟,明白了刑天吞噬尽代天神元气之后,究竟向己身反馈了什么。 他自身本就无法吸纳代天神元气这等异种气息。 贸然强行吸收,反而会牵累自身。 留之萦绕在神魂之中,更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刑天吞噬尽代天神元气之后,反而凝聚出了一股刑天真血,将之反哺给王安,使他各方面尽皆提升。 更生出一种可以压制赤甲妖魔这类存在的气息! 刑天本是王安拳意精神极尽演化,凝练而成的一道观想相,其为昭昭神日的深层次变化,更体现出王安最核心的武道意志。 此方世界其实并无‘刑天’这尊存在。 因着王安的出现,刑天才得以于此方世界‘重生’。 祂对于王安的反哺,可以看作是王安拳意精神对自身体魄的淬炼与加强! 刑天观想相是独属于王安一个人的事物。 不容于此方天地,不受诸气影响,不为乾元管辖。 是真正的异数! 今次王安鼓动刑天相出手之后,内心亦有了一个坚定的念头:似修行者那般不断以己身合化先天,最终归于先天,使自身成为乾天的一部分,且不说其他,单单是似赤甲妖魔这般存在,就能掣肘牵制住他们! 所以日后我之修行,必要时刻保持自性,强化自我。 不可归化先天,伟力尽归自身,哪怕逆天而行! 刑天相就是日后我踏入武胎境,凝练气魄时的根基,是我之最大依仗,需要尽心修炼,万不可将之化散! —— 食气大将高盛眼神惊恐地看着气息变改,令自己心生退避、恐惧、不可战胜等种种情绪的王安。 看着眼前这方天地。 浓郁血雾劫力正在不断消散,重新流窜四方。 天地诸气徐徐归正,回归它们该有的轨迹。 诸般天灾之幻相俱皆散去,这方天地渐渐回归到该有的模样。 种种变改并非自然发生。 高盛尤在以食气天罚种勾动天地诸气,试图重新将它们聚敛,加护己身,但在对面—— 那道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目视着高盛,他周身散发的气息犹如一条条金刚手臂,凶猛且毫无顾忌地或抓摄、或推动天地诸气,将它们驱赶到它们该去的轨迹上去! 天生嬴部以乾元诸气为尊,视己为天之后裔。 它们天生可以沟通天地诸气,其中佼佼者如嬴部尊,更能将一道天地母气炼入自身,甚至可以操纵修行者体内的上三品真元,使之听凭己之调遣! 但凭它们之力,亦只是勾动天地诸气而已。 何曾像王安这般——其简直是将天地诸气视为猪羊一般驱策奴役,丝毫不担忧自己此举惹来天地交变的劫数,被天地所弃! 太可怕了! 高严已经被王安完全镇杀! 一丝苏生的可能都没有! 太可怕了! 高盛没有丝毫与王安争锋的念头,眼看连自己勾动诸气的天赋本能都在逐渐失去效用。 他再不敢犹豫,当即化为一道生有双翅,浑身遍布羽毛的长虫,在紫光缭绕下,呼啸着扑向远方! “你能逃到哪里去?!” 先前嬴部二将袭杀王安之时的情景骤现。 只是攻守之势异也。 天穹中雷霆炸响! 嘎啦!嘎啦!嘎啦! 虚空中,传来一声声刺耳的声响,遁逃中的高盛顿时感应到身周天地诸气发出屈辱地、不堪重负地声音——远方有滚滚血气轰烈洗刷而来,推动驱策着天地诸气在高盛周围凝聚成一层层壁垒。 封绝了他的退路! 本该为他所勾动,被他所用的天地诸气,却在这关键时刻不听使唤,背弃了他。 被敌手强横的力量彻底征用、奴役! 高盛脑袋一懵! 咚! 下一瞬,王安缭绕浓郁刑天血气的身影便被诸气推动着,瞬间临近高盛身畔,一拳轰在高盛头颅上! 高盛头颅刹那四分五裂! 紫红鲜血肆意喷洒! 磅礴力量传到入他的躯壳之内,更叫他躯壳崩毁,化作肉块横飞! “吾——不死不灭!” 纵然身躯四分五裂,高盛仍然具备强大生机,横飞出去的肉块化作了一头头食气羽虫,疯狂吞噬着周遭天地元气,补充自身,意图让自身存活下去! “我要你死。 你不得不死!” 王安望着四散奔逃的一头头食气羽虫,猛然间长啸出声! 他的眉心霎时裂开一道血色裂缝! 无边伟力被拳意精神裹挟着刹那降临,席卷起四周的一头头食气羽虫,在刑天血气笼罩下,将它们尽数镇灭为股股代天神元气! 食气大将彻底陨灭! 滚滚代天神元气尽被王安眉心裂缝收纳。 刑天真血遍流于他周身血脉之中! 一道道鲜血符文形成链条,与王安体表的金红符文带相互交错,交相辉映! 莽荒博大的气息重临世间! 刑天血气如烟如潮,徐徐归拢于王安之身! 340、另立中枢(求订阅!) “主人,师妹的气息就在这附近了,我们能不能……” 一座佛手雕像前,火龙童子神色焦灼,连连抬目远眺血雾遮蔽的远方,不时回首看向细细观摩着佛手雕像上篆刻的文字的张少阳。 对于他的催促,张少阳却毫不理会。 其仔细观览着佛手雕像上篆刻的功法,不时出手模拟一二。 良久之后,才在火龙童子的再三催促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喝道:“我知道! 冰龙童子断不会有事,你再这么催促,本座就不去了!” “啊…… 是。”火龙童子神色顿时忐忑起来,不敢再多言。 他与师妹冰龙童子心神相连,自知对方而今情况绝对算不上好,甚至正在往更差的方向转变。 唯有主人出手,才能缓解师妹的伤势。 这样一来,火龙童子即便担忧师妹安危,也不敢再去催促张少阳,生怕其主因为自己的催促,一怒之下扭头离开,师妹性命就再难保住了。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哼!” 张少阳冷哼一声,再转眼观摩佛手雕像上所载的武功《大摔碑手》。 眉宇间难掩烦恼。 其都不曾想到,冰龙童子意志竟如此顽强,真地暂时压制住了因果邪力对自身的侵袭,且还踏进了遗迹之中。 这下若自己再不救她,却说不过去了。 “真是麻烦!” 他咒骂了一声,目光从佛手雕像上收回,脸色恨恨,忽然一掌挟裹磅礴阴阳同炉真元,直接轰在佛手雕像上! 轰隆! 佛手雕像只是普通青石雕刻而成,除却其上记载的功法,以及被王安收去的神曦之外,并无其他特异之处。 张少阳骤出一掌,直接就将这座雕像轰得四分五裂。 其上所载武功皆湮灭在了碎石之中。 “大禅寺传下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功法,还指望后人修习,简直就是可笑。 纵按照这功法所记载,锤炼了一身肌肉又能如何? 武夫就是地上的野狗,焉能与高翔于天,凤鸟般的修行者相比?! 这些功法流传下去,我看也是误人子弟。 我将之统统毁去,也算做了一桩好事!” 张少阳望着倒塌成一堆碎石的佛手雕像,神色十分得意,自以为做了什么创举一般。 做完此事,他的心情总算顺畅许多。 挥了挥手,同火龙童子说道:“走吧,咱们去看看你师妹那边情形如何!” “拜谢主人大恩!” 火龙童子闻言大喜,亦知自家主人性子需要人哄着,立刻恭敬叩拜,马屁拍得张少阳越发舒爽。 二者脱离此地,直去血雾深处。 …… “疆良……” “刑天……” “药师如来……” 王安拳意流转周身,看到周身血液如长河奔流,遍身通达,丹田、心田、泥丸宫三者便在周身几乎等同于换过一次的鲜血流转间,被串联了起来。 大雄精气在三大命关穴窍通达之时,又经历了一层蜕变。 精气内蕴的淡淡佛性已在周身血髓激发熏染下,被完全洗脱,唯有雄健广大、生生不息的气势贯彻始终。 王安将弥散于天地间,强力推运、驱策天地诸气为己所用的刑天精气尽数归拢于自身。 奴役天地诸气,完全掌握天地诸气为己所用,在此方已有浓郁天地交变劫力笼罩之地,并不会有太过严重的后果。 然若在外界,王安再如何随意驱使天地诸气,或许就可能再引发一场天地交变大劫。 天地交变大劫实是为了抹去天地间存留的异数。 本该受诸气驱使,在诸气中生灭的生灵,有朝一日突然具备了反过来驱策、掌控诸气的力量,那他便能成了异数。 便要被大劫抹去! 时下王安已渐明白,大禅寺为何会勾动一场覆灭自身的天地交变大劫? 大抵是因为,武夫修行到第五境、第六境,必然自成体系。 脱离先天,另立中枢。 如此一来,悖逆了天地运转的规则,自然要被天地锁针对,要对祂们全力出手磨灭! 由此来看,‘天’、‘地’莫非真有自己的意志? 会默默出手纠正自以为的错误? 一想到这个可能,王安就深觉毛骨悚然! 诸大势力想必对这一点,比王安更加清楚,他们都不曾有过异动,相信暂时还是安全的,王安只能暗暗警惕,未雨绸缪。 尽量令自身与天地诸气的界限再分明一些。 两者之间的壁垒再厚实一些。 绝不能如大多数修行者那般,肆意运转天地诸气,与天地诸气交融。 王安收拢尽刑天精气。 又变作平平无奇的模样。 他站起身,看向象王殿掌印窟窿前,盘腿坐着,神色痛苦而扭曲的冰龙童子。 犹豫了一下,王安迈步走了过去:“你现下情形如何?可要我帮忙?” 这个后天灵精先前数度出声提醒自己,总归不是坏人。 若任凭其陨灭于此地,王安心中委实难安。 冰龙童子受食念天罚种、食气天罚种以及因果邪力的三重夹击,已然处在肉身崩毁,神魂溃散的边缘。 三种力量在她体内交相冲突,不论是护着她心脉的那一道阴阳同炉真元,还是她本身修炼出的玄阴真元,都难以在三种力量冲刷下支撑。 此时,冰龙童子连神智都有些模糊。 听得王安似乎带有静定心神力量的声音,她的神智才回复些许,五官模糊的面孔上浮现一抹感激的神情。 她看到了王安与嬴部二将交手的全部过程。 自知王安实力绝不弱于张少阳。 其有实力可以延缓自身被侵蚀的进程,为自己续命。 但冰龙童子随后想起,自己师兄此时说不定正带着张少阳赶过来,若他们二者到此,免不了与王安狭路相逢。 届时反会牵连王安。 诸念并起,冰龙童子脸孔上不禁浮现挣扎之色。 蝼蚁尚且偷生,更况乎灵慧极高的生灵? 冰龙童子想要活命,却也不愿因为自己活命牵累了别人:“不、不用了…… 师兄他们很快就会赶来,他们可以帮我镇压伤势,你、你先走吧……” 然而,真若等到她师兄火龙童子赶来,冰龙童子或许已然成为地狱主法王的一具因果外相了。 241、令咒(求订阅!) 冰龙童子犹在劝阻王安,令其快些离开此地。 王安已然在她身旁盘腿而坐,沉声道:“莫要再多说话了,守住心神,我来为你拔除体内因果邪力!” “啊!” 冰龙童子眼波摇颤,水盈盈地桃花眼看向王安,神色迷惘。 王安抿着嘴唇,眉心浮现一抹血痕,精纯盛烈的神气便自眉心血痕内流淌而出。 脑后一轮神日刹那升起。 轰烈刑天精气蓬勃鼓发,托举着那轮神日,将之推上半空。 神日照耀之下,冰龙童子顿觉身体火烫,体内诸多蔓延牵扯的因果丝线在这般光芒之下,纷纷蜷缩,欲要退回她周身几处穴窍之中。 本已无有余力的玄阴真元,此时却与王安的烈烈精气水乳交融,霎时活泼灵动起来。 刑天精气沿着冰龙童子周身穴窍,灌注入她的经脉之内,运转周天,将寄藏于她体内的食念鳞虫、食气羽虫尽数粉碎打灭。 此二者一被打灭,冰龙童子的真元流转越发顺畅。 周身玄阴真元主动流淌着,与王安的刑天精气合汇,如饥似渴地与刑天精气交融着。 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冰龙童子心间升起。 她面庞火红,身形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王安却无暇顾及冰龙童子的异样,他以刑天精气周流冰龙童子通身穴窍,顿时发现有诸多因果丝线已经在其中扎根下来,越聚越多,这般多因果邪力一旦爆发开来,冰龙童子必然是转瞬成为地狱主法王的因果外相! 受他流转诸穴窍的刑天精气所激,那些因果丝线更是躁动,纷纷涌出冰龙童子周身穴窍,合汇成一道灰白蟒蛇,狂猛无比地在冰龙童子周身经脉蜿蜒前行,直奔其眉心泥丸宫。 因果丝线要全面发动进攻,直接将冰龙童子转为卓立的因果外相! 冰龙童子若被转为因果外相,此间发生的一切,必难逃地狱主法王卓立之眼。 以其神通,说不定瞬间就能借助这尊因果外相降临,直接对王安出手! 如此一来,为冰龙童子祛除因果外相,便不仅仅只关乎冰龙童子性命,更关乎王安的安危,他却不能半途而废。 眼看那道灰白蟒蛇势如破竹,连连冲开冰龙童子仓促结成的数道玄阴真元防御阵线,眨眼间就抵近泥丸宫,王安投入冰龙童子体内的刑天精气已至极限。 投入再多,冰龙童子就承受不住。 经脉血髓都有可能被雄健壮烈的刑天精气焚烧干涸! 见此情景,王安心念连转,忽然间开口喝道:“为保全阁下性命,我亦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 得罪了!” 说着,他头顶神日光芒更加灿烈! 滚滚神气垂落而下,通过王安之身,投寄入冰龙童子体内,与刑天精气聚合起来,先一步冲入冰龙童子泥丸宫内! 雄烈刑天精气与昭昭天日神气凝合成一尊王安的头颅、猛虎体魄,生有四足的虚影。 那挡在冰龙童子神魂之前,四足踏地,猛然怒吼出声! “昂——” 凶烈杀伐之气刹那蔓延! 抵近泥丸宫的因果邪力大蟒被这一声吼啸震成数股,刹那间逃散出泥丸宫! 疆良脚下,刑天精气如海潮般倾轧过去,沿着冰龙童子周身经脉,追迫那分成数股的因果邪力,不断将之粉碎打灭,但即便王安倾尽全力,仍然有一股因果邪力遁逃出了冰龙童子的躯壳。 因果邪力于半空中凝成一条虚幻的灰白手臂,受天地元气裹挟,刹那间消失于王安眼前。 王安都来不及出手将之镇灭! 一道因果邪力逃去,此间情形必已尽被地狱主法王所知。 以其个性,说不定何时就会在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出现,突施杀招! 王安心念连转,想及地狱主法王的棘手之处,亦忍不住后背一麻。 这时,归拢了一身真元,被驱尽体内种种侵染的冰龙童子睁开眼睛,眼神有些委屈地看着王安,细声道:“你、你在我泥丸宫里种下了令咒……” 所谓令咒,可以是某种专门镇压、克制、束缚奴仆的法门符箓。 亦可以直接是强者的气息投影。 冰龙童子所说的令咒,自然是王安在她泥丸宫内留下的那道投影。 疆良投影带有王安的神魂气息,与冰龙童子神魂完全融合,却是根本无法分解,冰龙童子永生永世都要受王安气息影响,被他的气息左右。 然而当时王安若不这样做,因果丝线席卷进冰龙童子的泥丸宫,她刹那就要化为卓立的因果外相。 如此将永远无有自己的意识,成为卓立的傀儡,却是比被王安投寄疆良投影更凄惨的下场。 冰龙童子亦知此节,是以心下只是稍感委屈。 想及自己因为因果邪力侵染而恢复了自由身,如今却又因为因果邪力的消散再度失去自由。 心情颇有些复杂。 不过,她看着王安的面孔,突然回忆起自身玄阴真元与对方释放的异种真元相融时的感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一双桃花眼亦变得水润润的。 “事出紧急,我只能施用此法。 我虽为阁下种下令咒,却无有任何限制阁下自由之念。 阁下若想要离开,想要去向何处,随时都可以。”王安面露歉然之色,开口解释了几句。 冰龙童子却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已经连续两次救我性命。 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更何况是两次救命之恩? 左不过我舍身报答你就是了。” 她声音软软糯糯,和着水波荡漾的一双桃花眼眸,有种别样的风情。 王安张了张口。 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谁在暗处?!” 这时,王安外放周围警戒的拳意精神突然给了他反馈,他豁然而起,眼中流露浑金光芒,目光投注向一片血雾缭绕的树林。 “呵!” “呵!” “呵!” 一声声冷喝,伴随着脚步声响起。 脸色阴沉扭曲的张少阳,带着神色变幻不定的火龙童子,从那片树林里走了出来。 其目光扫过王安,以及站在王安身后,隐隐以王安为主的冰龙童子。 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好一对狗男女哇!” “火龙,这可是你的好师妹!” 342、都天雷公荡魔神咒(求订阅!) 张少阳看着面庞粉红,从未这般娇美过的冰龙童子,一阵阵妒意、恨意便自胸膛升起,直冲脑顶。 一张俊脸涨得火红! 冰龙童子跟着自己时,似只是一个姿容平平的普通童女。 缘何跟了这个满脸胡子拉碴的货色,就好似变成了一个美人? 一股悔意萦绕张少阳心间。 他却不知灯下黑的道理。 冰龙童子从前是何模样,现在亦是什么模样,她生得本就娇俏灵动,只是张少阳只当她是一个奴仆,从未睁眼瞧过她而已。 眼下反应过来,却是悔之已晚。 “狗男女!狗男女!” 张少阳神色无比狰狞,手掌猛然一翻,一道金光神链出现在他掌中,他剧烈挥动金光神链,链条便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雷光,骤然打落火龙童子背脊! 噼啪! “啊啊啊——” 火龙童子登时惨叫连连。 一道道裂痕浮现在他身躯之上,根本无法承受这源自神魂令咒的力量! 被张少阳这般几鞭子打下去,莫说修行境界跌落,就是他的小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张少阳自觉受了欺骗。 其原本已经想好,再出手救下冰龙童子,还是为之种下令咒,令这一对后天灵精继续做自己的仆人。 他已然大发善心,肯消耗珍贵时间与真元来帮助冰龙童子。 冰龙童子却不识好歹,转身又投了新主! 看她那副风丨骚的神情,指不定在自己未到来之前,与新主正在做什么苟且之事! 火龙童子与冰龙童子心神相连,必也知道自己师妹这边发生了什么。 却隐瞒不报,与冰龙童子合起伙来欺骗自己! 该杀! 真是该杀! 张少阳怒意狂涌,一鞭子抽得火龙童子满地打滚,涕泪横流,战力一下子跌损得近乎于无! “师哥!” 冰龙童子与火龙童子心神相连。 自知那令咒神链打在奴仆身上的痛楚究竟有多么难以承受,忍不住痛苦出声,桃花眼里亦有了泪水:“张公子,我与阁下已然解除令咒,非是主仆关系。 此后我之去留自由我来做主。 你何苦因此为难我师哥?!” 火龙童子的令咒尚被张少阳掌控着,冰龙童子因此并不敢刺激于他,言语较为温和。 只希望对方能够放自己师哥一马。 留他一条性命。 然而张少阳此时胸中怒火熊熊,听得冰龙童子此言,更是咬牙切齿,喝声道:“所谓解除令咒,不过是本座怜悯你命数将尽,想让你多活些时日,所以发了善心给你解除去。 你却勾搭这么一个货色,吃里扒外! 没有廉耻! 该杀!” 轰隆! 说话之间,张少阳掌心猝发一道紫青神雷,撕裂虚空,一记雷光轰向王安与冰龙童子所在位置! 雷光席卷,笼罩住二人所在之处,却是不打算放走任何一人。 想要将王安与冰龙童子尽皆轰杀在此地! 这一道雷光品佚略高于阳五雷,但并不能与王安随时可以演化的行龙雷光相提并论。 雷光看似声势极大,其实难损王安之万一! 他眸子一立,眼仁刹那化作两道雷道符文组成的轮盘,体表缭绕的金红符文带转为金行龙符文带,遍身行龙雷光轰烈漫溢! 紫青电光打在王安周围,直接被一道道行龙雷光盘卷缠绕,顷刻吞吃化无! 还未踏足天阴山脉地界之时,王安已能将精气同行龙王气合汇,推运雷祖法诏真种,演化行龙雷光。 品佚已经超出眼下这道紫青电光。 如今他的精气融合诸般气息,成为刑天精气,威能提升了数层,可立于元品上流之列,再度推动金行龙符文带演化行龙雷光,品佚自然更高,一个照面就将紫青电光吞噬干净! 煌煌烈烈,雄镇天地的气势勃然鼓发。 张少阳眼中,王安仿佛一下子从一棵不起眼的小草,变作参天巨木,变作万仞高山! 削平天下之势汹涌而起,叫他也忍不住心惊肉跳! 这人气息原本平平,似只是一个下三滥的货色,怎地转眼之间突然勃发气机,竟好似比自己还稍强一些? 幻觉! 此獠一定是施展了某种增强气机的法门,亦或身怀壮化气息之宝,故意做出这番姿态,想要吓走自己! “本座身负雷部天丁血脉,你在本座面前现你那一手雷法? 简直不知所谓! 必将自取其辱!” 张少阳狞笑着拔身而起,身形刹那化作一道道雷光缭绕的符箓,组成一座九层高楼! 九层高楼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无边雷音在其中响起:“都天大雷公,霹雳震虚空! 刀兵三十万,煞气遍乾坤! 扬沙飞走石,掣电破群凶! 黑天雷鼓震,万里绝无踪! 都天雷火敕,永为清静风!” 无边雷音响彻天地,一道道紫红都天雷光漫溢缭绕,形成笼罩一方天地的荡魔法印,加持摧破诸邪的威严气势,照着王安当头盖落! 都天雷公荡魔神咒! 此符咒在雷部诸法中,亦属于上部雷法,威能虽在‘神霄’、‘太清’、‘清微’三大神雷部之下,但兼具金性刚锐、火性暴烈,且合化了一丝后天神灵‘都天雷公’的气息。 威能立时暴涨,却连一般的神雷部法门都难以比拟! 王安与熊山君、马化神等一齐围杀郭冠之时,实力只在内景层次的马化神曾试图催运这道符咒。 却只念出了两句咒法,自身就精元枯竭,显出衰老之相。 这等符法,连外景圆满层次的修行者都难以完全掌握。 张少阳身负雷部天丁血脉,天性亲近雷法,修为又至神魂虹化层次,施展此法却是毫不费力! 轰隆隆—— 荡魔法印之上,都天雷火耀发。 法印如罗天大网,网罗正中隐现一张清瘦而留着胡须、头戴宝冠的男子面孔。 那面孔周围,则有不知多少遍身缭绕雷光的甲兵挥起长戈! 长戈勾连雷光,化作瀑布,轰然冲刷向王安的身形! 他勃然鼓发的气势,都似乎在这雷光瀑布之下,黯然失色! 王安仰头望着漫卷而来的雷光瀑布,心中涌起强烈的冲动——尤想如当初那般,只身立于天雷轰杀之下,洗伐周身,淬炼体魄——却不知张少阳的手段,是否能支撑得了自己完成一次洗伐? 343、五龙轮(求订阅!) “你纵小有雷道天赋,可能抵得住本座的都天雷公荡魔神咒?” 九层高楼之上,身周环绕黑白二色阴阳同炉真元的虹化神魂将神念投注向王安,毫不掩饰自身的恶意。 血色天穹中,都天神雷如长河瀑布般悬挂,轰隆隆冲刷而下,眼看就要将王安和冰龙童子尽数笼罩于其中,镇灭作齑粉! “师妹!” 火龙童子受了一记令咒神链,体内真元被抽打一空。 深入灵魂髓骨的疼痛叫他难以站立起身,只能匍匐在地,绝望地看着将被雷光笼罩的冰龙童子! 冰龙童子与他相视。 目光中满是决然。 她小脸紧绷,脸色雪白,忽然朝前踏出一步,赶在雷光冲刷到来之前,挡在了王安身前:“你快走! 万般错处,皆因我而起。 只要我死,万事可解!” “愚不可及!” 张少阳看着冰龙童子挡在一脸木然,似被都天神雷气势震慑的王安身前,胸中怒火更加压抑不住,怒骂一声! 轰隆! 雷光撕裂血色天幕,排开纷涌而来的血雾劫力,直落而下! 天地间千鸟鸣啼的雷光轰鸣中,王安的声音忽忽响起,穿透了轰烈震雷之音:“他说的对。” 一只手掌搭在了被都天神雷气势震慑,思维一片空白的冰龙童子肩上,直接扳着她娇小的身形,将她扳到后方去。 紧跟着,刑天精气铺满王安周身。 金行龙符文带遍身缠绕。 他刹那化作一道浑金身影,通身细鳞生长,一双眼目中雷祖法诏轮盘轰隆隆转动。 右臂向后拉扯,天地元气尽被调集。 刹那向前一掌推出。 五指张开,肆意抓摄瀑布般冲刷来的滚滚都天神雷! 轰轰轰! 天地轰鸣,雷光炸散,铺满这片天地! 九层高楼悬于半空,滴溜溜转动着,立于楼顶的张少阳虹化神魂神念笼罩向那片爆发雷光之地,亦难穿透浓郁雷光,洞见其中真实情形。 “已作飞灰矣!” 张少阳纵不能以神念洞见雷暴之地的真实情形,但对都天雷公荡魔神咒之威能却甚为清楚。 对方哪怕小有天赋,只要未及虹化之境——甚至是那些下九流门派出身的神魂或肉身虹化的高手,在这一击之下都难逃陨灭之结局! 自己出身正一道,与对方这等跌堕尘泥的野狗之间有着天壤云泥的差距! 轰隆隆! 雷光暴动不休! 火龙童子满脸痛苦地望着那片雷光笼罩之地。 冰龙童子亦在雷暴中心! 听得张少阳所言,他面上的痛苦之色越发浓郁,看向张少阳的目光中,都藏着一丝怨恨。 但是,随着雷光持续爆散,火龙童子脸上的悲愤痛苦之色却在渐渐变淡。 一种惊喜之色骤然现于他的面孔上! —— “哈——” 雷暴正中,王安昂然而立。 遍身刑天精气缭绕,更保护住了他身后的冰龙童子,使之不受都天神雷冲击。 身处这般恐怖的雷光之中,刑天精气仍旧昂然勃发,不受丝毫影响。 都天神雷品佚比阳五雷高上一层,大抵在明品中下游之列。 又怎及元品上游的刑天精气?! 它实难撼动王安周身笼罩的刑天精气分毫,反而在王安扩张胸膛,张口猛力一吸之间,滚滚都天神雷汇集成一股雷光蟒蛇,尽数灌入王安之口! 都天神雷与王安通身金行龙符文带相合,使其上新增一组组符文。 整道金行龙符文带因都天神雷的灌注,而不断更新,不断迭代! 本来经过数度搏杀之后,王安又在专修武夫体魄的大禅寺得到大量神曦,赤疆良符文带进境飞快,与药师光王如来相合,结出焰网,后又催生虎神吞魔印。 赤疆良符文带威能已远超金行龙符文带。 在未动用刑天精气的情况下,王安运转赤疆良符文带,能使自身战力暴增,达到与肉身或神魂虹化的高手搏杀的战力层次。 然若只是运转金行龙符文带,除了化为蛟龙,可以震慑敌人,提升己速之外,大抵战胜外景圆满层次的修行者。 可见二者如今差别巨大。 而在今时,随着王安不断吞吃都天神雷,一直久无变化的金行龙符文带终于开始增进威能。 王安体表生成的浑金细鳞越来越密实,鳞片越发坚硬,但他整具身躯却在雷光洗礼之中,变得愈发轻盈,呼吸之间虚空生电,念头一动雷光蔓延! 据王安目前所知,雷道气息、种种修行法门及至王道气息皆有强化金行龙符文带之效用。 金行龙符文带与赤疆良符文带完全走得两个极端。 后者直接强化王安体魄,通过王安体魄反馈,而增益形成更强大的种种杀招,譬如‘虎神吞魔印’。 前者则是帮助王安吞噬以雷道气息、王道气息为主的种种气息,进而催化王安体魄进一步强化,这一过程却类似于修行者的肉身虹化! 都天神雷纵如洪流瀑布,但在身负雷祖法诏真种的王安吞噬之下,亦不过只存留了一刻时间,即尽数归空! 四下里,雷光肆虐形成了一口深坑。 深坑中万物皆作齑粉! 然而处于深坑最中心,亦是先前那场雷暴中心点的王安与冰龙童子,如今却是毫发无损! 王安周身缭绕刑天精气,雄姿英发。 一缕缕金色行龙雷光环绕周身飞旋,更为他平添几分如海如渊的深沉气势。 诸行龙雷光漫溢过他周身化作细鳞的金行龙符文,逐渐于王安背后形成一道模糊的五龙缠绕雷光轮盘。 ——都天神雷之内,蕴有一缕后天神灵‘都天雷公’之气息。 如今那一缕气息已被王安吞噬,为金行龙符文带带来了最大的补益! 王安背后的五龙缠绕雷光轮盘,即是金行龙符文带蕴生出的一种神通根基! 他有所预感,一旦这道神通真正形成,威能必不弱于虎神吞魔印! “呼……” 王安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杂芜诸气里,隐约还有电丝蔓延。 九层高楼上的张少阳望着这一幕,虹化的神魂上禁不住泛起一层层涟漪,掩饰不住神魂的惊怖:“你竟吃了我的都天神雷?!” 你是何方神圣?竟能吞吃都天神雷而无伤?! 莫非身负比我更高一筹的雷部血脉?! 张少阳满心震怖! 344、太清神雷,四爪行龙(求订阅!) “你竟吃了我的都天神雷?!” 张少阳眼望王安周身雷光耀发,背后隐约形成的五龙雷光轮盘内,亦蕴有一丝都天雷公气息,顿知此间真实情形。 他满眼不可置信,难以相信王安竟张口吞吃了自己发出的都天神雷! 这道法门并非他所掌握的最强战法,但他对此法掌握甚为精熟,一直将之当做是自己的得意手段,未想到当下会以这种方式,被人轻易破去! 此人何方神圣?! 其拥有这等手段,绝然不可能是寂寂无名之辈。 或许是某些大势力的传人假扮! 张少阳心中连连动念。 王安意犹未尽,看着天空中漫溢滚滚雷光的九层高楼,雷祖法诏真种运转加持之下,他能轻易从那座九层高楼中感应到令自己深觉渴望的气息。 他望着高楼上的虹化身影,犹如望着一道美味的菜肴,嘿然道:“你的都天神雷滋味不错,可还有什么雷法手段? 不妨一一施展出来。 你出身正一道这等高门大派,莫非不曾掌握有三大神雷部法门?都拿出来亮一亮。 或许我会被你吓住,就此退走甚至被你打杀了呢?” 金行龙符文带正需要无量雷道气息来不断更新,演化出更强横的神通,眼下这位正一道的高手,便是王安的金行龙符文带最佳的磨刀石! 他因此‘口出狂言’,目的就要留住对方,激怒对方。 叫对方不断向自己出手,让金行龙符文带借此不断得到磨砺,提升威能! “简直目中无人!”张少阳行走天下的阅历本就极少,在天师府内从来都是别人捧着他,何曾叫他见识过真实世界? 眼下却被王安这一道实无任何技术含量的激将法给激怒了,但他多少知晓王安不好对付,因而迅速从怀中摸出一面玉符,道一声:“急急如律令!” 那玉符顿时毁碎,化作漫天金光,披覆于其之虹化神魂及肉身所化的九层高楼之上。 一种坚不可摧,威能广大的气息勃然而发! 王安眼睛一眯,立时认出了这门符法:金光神咒! 由眼前这位神魂虹化的高手施展出来的金光神咒,更具有至阳至刚、浩气磅礴之相。 却不是白驴仙所施展的金光神咒所能媲美。 天地诸气皆以张少阳为根本,翻腾浪潮向其汇集而去,其之气息一瞬间充塞天地,声音化作天穹中的隆隆雷音:“你想试试三大神雷部的威能? 便叫你见识见识! 不要后悔!” 咔嚓! 随着张少阳雷音炸响,虚空中盘绕起一道道青光蛟龙,蛟龙全由雷光组成,暗合天地气数,相互盘卷虬结之下,带动整片天穹都仿佛往下低垂,轰隆隆碾压向立足于大地的王安! 青蛟相互盘卷,在九层高楼之畔,化作一道盘满蛟龙、数十丈长的雷光之枪。 张少阳猛然道一声:“去!” 那道数十丈长的雷光之枪便刹那摧破虚空,挟裹无尽天地元气,一枪直扎向大地上的王安! 天地之间,诸般景物黯然失色! 只有这一枪耀发神光,夺人眼目,勾魂摄魄! ‘太清兴雷运电灭魔神法!’ 张少阳所施展出的这一道雷光之枪,正是三大神雷部之一的太清神雷部正法! 能号召太清神雷气息,运转雷电总诏,化为刀枪斧钺种种兵器,禁绝方圆数十里内流动的天地元气,使得敌人只能以身硬抗这一道神通的袭杀! 此法速度之快,在太清神雷部诸法中亦属上乘。 一旦发出,基本上不要想着能避过太清神雷轰杀! 以张少阳如今修为,施展这一门神通,亦消耗了自身小半真元! 轰隆! 太清神雷之枪在上一瞬尚在天边,似乎极是遥远,下一瞬却已骤然临近王安身畔,挟裹摧破一切生机,镇灭一切气息的威严气势,朝王安直刺而来! 虚空荡漾层层涟漪! 枪上盘踞的数条太清神蛟一齐昂然长吟! 轰轰轰—— 王安周遭天地元气在这片龙吟声中尽被禁锢,尽数崩灭,一瞬间令他仿佛处于永恒真空之中!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向左无路,向右无门! 四周禁绝诸气流动,令王安仿佛脱离真实世界,被无尽雷光摧炸皮膜,肉身随时可能粉碎。 但他周身刑天精气汹涌周流。 直接定住了他的身形,让他处于这般强横雷道气息洗伐之中,仍然保持定性,不可转动,不可摧毁! “昂——” 王安背后盘龙雷光之轮,五道龙首眼目放出神光,在刑天精气催发之下,直与太清神雷之枪分庭抗礼! 遍及虚空的霹雳雷霆中,他逆着直刺而来的雷光枪,缓缓推出双臂,暴起浑身劲力,合抱住了那一道雷光之枪! 轰轰轰! 太清神雷不断摧毁王安皮膜。 刑天精气不断修复王安肉身! 他周身布满如开片瓷器一般的细碎裂缝,每一道裂缝中皆有清色太清雷道气息与刑天精气交相厮杀,又在金行龙符文带包裹浸润之下,徐徐融合! 天地间的雷光之枪久久不散。 王安的气息却在这雷光洗礼中越发强盛,越发轰轰烈烈! 盘龙轮五大模糊龙形遍身生出细鳞,化为蛟龙,蛟龙渐生出四根指爪,化为行龙! 与此同时,王安的身形亦被不断拉长,化为十数丈长,四爪生长,遍身青鳞灿灿,俨然成为一条青鳞行龙! 化龙! 轰轰轰! 盘龙轮刹那归入王安之身,他遍身刑天精气都渐渐开始长出细鳞,威压天地的气势由刑天精气内蕴生而出。 王安骤感此方天地诸气与己身若即若离。 仿佛自己一念之下,即可操纵诸气,任凭奴役驱使。 一念之下,又可将之随意割舍,弃如敝履! 威压诸气,号令诸气! 唰! 他探出一只龙爪,猛然抓住那只剩儿臂粗的太清神雷之枪,直接抓成滚滚雷光崩解在掌心。 动念之念,天地元气潮涌而至。 盘绕王安周身。 他这头原本只能行于地面,或是短暂掠空飞行的蛟龙,化作四爪行龙之后,终于具备了驾驭诸气,腾云驾雾之能。 一瞬间飞腾高空。 下一刹临近张少阳的虹化神魂:“还有何种雷部神通,再施展几样给我看看!” 345、人道气运之龙(求订阅!) “化龙?!” 望着王安缭绕雷光的一爪盖压而来,张少阳满眼震怖,刹那动念运转九层高楼,轰然转动着远离其爪下! 滚滚雷光仍在王安周身盘结。 他周身鳞片皆由一个个雷道符文组成,相互联结,为他增添坚不可摧的防御,诸般鳞片可以在诸法加身的瞬间,反而爆发雷光,将诸法镇灭! 地狱主法王从前曾以怖畏业火伤及王安。 如今怖畏业火只要临近王安的龙身,立刻便会被无尽雷光镇灭,决然没有突破王安体表防御,侵入其身的可能! 张少阳驾驭肉身演化的九层高楼飞速转动,煌煌雷光遍及九层高楼,隐然抓摄周遭天地元气内游离的雷道元气,归于己身,强化己身威能。 但他此时声势远远不能与盘转于虚空中的那头青鳞行龙相提并论。 青鳞行龙遍身耀发的煌煌雷光,正自极尽演化,由行龙雷光演化为与都天雷光同等阶别的雷电气息! 此种雷电气息初时有细腻融融,润养生灵之意。 起势则焕发颠倒乾坤,仿佛要破灭诸法,再蕴新法的威能。 雷道气息驾驭诸般天地元气,驱使炼化操纵天地诸气,将天地之气尽转为己身底力,彻底与‘天’、‘地’做了分割! “我来看看,你是何种妖邪!” 张少阳有感于王安所化的青鳞行龙气息越发昭彰,声势已然盖过自己,死死压了自己一头,内心恨怒欲狂,一张俊脸更是扭曲无比! 其眼中闪过一抹清光,登时运转道门望气术。 望向王安头顶。 顿见那道青鳞行龙周围,一道道生出细鳞的强横气息推动挟裹着天地诸气,将之尽情驱策,随意奴役! 遍生细鳞的强横气息又于青鳞行龙身后盘结成一面轮盘。 轮盘正中生出模糊龙首,龙首由一枚晦涩难懂的符文凝就,其下延伸出诸般符文。 最为显眼的两道符文链条,一者为雷祖法诏真种,雷道祖神的气息流转其间,极尽演化,通过盘转的轮盘,融入化作青鳞行龙的王安身躯,此为王安能吞噬都天神雷、太清神雷的重要依仗。 雷道法门对其完全无用,更能被他所吞噬,化为自身底蕴,推动雷祖法诏真种不断演化! 一者则是仿佛有无数人呐喊啸叫的一道道四爪行龙气息。 王气! 此为王安能够化身为蛟,蛟化为龙的根本! 龙者,诸气外显之相,诸道之精魂! 王气者,人道气运之聚合,人道气运之精魄! 既是人道气运精魄,聚化为龙,却是再正常不过,王安自从与郭冠一战,打灭那道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相的王气大手印之后,即被王气侵体,本该为王气损伤侵蚀,甚至沦亡的他,却机缘巧合之下完整吞噬了那一道王气。 自此身负一道人道气运之龙。 在演化出金红二色符文带以后,人道气运之龙与雷祖法诏真种相互融合,难分彼此,推动王安自身得到种种洗伐,身化为龙,总摄雷道气息、人道气运! 此为行龙化的王安立身之根基! “怎么可能?!” 张少阳以望气术看清了王安身负雷祖法诏真种、人道气运之龙,且其将二者极尽融合,化而为一。 但纵眼见事实真相,他内心仍震动莫名。 难以相信:“你既为修行中人,如何能合化人道气运入体?莫非不怕天力加身,打落你之修行根基?! 不对,不对! 修行者从来难聚人望,何得机会可以导引人道气运? 你出身必定不同寻常! 你是哪一国的太子,哪一国的诸侯?!” 修行中人不可聚敛人望,导引人道气运,否则便会被天力加身,打落修行根基,沦为凡人。 若成人间将相帝王,便绝修行长生之路! 王安从张少阳的话语中了解到了这一关键信息,但这道关键信息背后还有种种隐藏。 譬如为何天力-即天地诸气与人道气运相排斥,天下人人仅可获得其一? 自己虽非修行者,却也常常聚敛天地元气,却能与己身人道气息合汇融洽,无有半分逆反相冲之相,又是为何? “某出身平平,并非哪国太子,哪路诸侯!” 青鳞行龙眼中雷道符文轮盘缓缓转动,注视着张少阳,慢声开口道:“成了太子,做了诸侯便可以修行,兼有导引人道气运入体之能?” “痴心妄想!” 张少阳张口打断王安所言,怒喝道:“天意民意生灵意,从来不是融洽统一! 你必然是施展了某种不为人知的邪法,方能巧妙融合人道气运,天地诸气! 将邪法交出来,自废修为,今日方可活命!” 见得王安自身显露种种奇异之处,张少阳内心狂震,对那所谓融合人道气运与天力的法门更生炽烈贪欲。 他自持有神魂虹化境修为、雷法妙化之肉身,纵然面对化作四脚小龙的王安,仍然无有丝毫惧意。 张口便要王安自废修为,交出秘法,否则必难活命! “你若多施展几道雷法,供养供养某家。 某家心情好,说不定赏你一二法门,叫你拿回去修行!”王安所化青鳞行龙长啸一声,身躯猛然撑开,双爪汇聚两团雷光,极尽演化出两轮雷光烈日,瞬间轰向张少阳! 大光明拳! 王安以龙身施展武道功法,却觉非但没有丝毫别扭之处,反而畅意至极,通泰无比! 化为龙身,他周身肌肉已有一千二百九十六块,骨骼血髓与人身时都差别巨大。 不过这些新增的筋肉骨骼,皆由金行龙符文演化,已然淬炼至极。 王安一经调用,就显发远超人身时的雄浑伟力! 轰隆! 两轮雷光神日撕开血雾劫力,刹那降临张少阳之头顶! 雄烈雷光耀发,威能绝不逊于都天神雷,王安连连吞噬都天神雷、太清神雷,如今赫然将之融合为一,化为天地间从不曾出现过的‘人愿神雷’! 他每一次出手,就能勾连生灵之愿。 似与民意相连,自身成为民愿化身! 若非此间实无多少生灵存活,王安这一击之威,就能压过一道天蜈探神大手印! 346、极阳神炉大手印(求订阅!) 张少阳抬首看向那两轮内有行龙蜿蜒游动的雷光大日,更感应到大地之上,草木振发灵气,齐齐往那两轮大日汇集而去。 就连自己的仆从火龙童子,以及那小贱人-冰龙童子都不由自主振发念力,汇集向青鳞行龙推出的两轮雷光大日! 此獠修为还不算高,却俨然已有走出一条开天辟地般新路的征兆! 如若我得到他那合汇人道气运与天力的法门,加上正一道的雄厚资源,我之成就必然旷古绝今,带领正一道再度问鼎天下第一大宗的宝座! 张少阳心头火热。 面上却尽是嘲弄之色,冷笑连连:“不堪一击!不堪一击!” 长啸声中,九层高楼轰隆隆转动,无尽雷道气息汹涌演化,周流张少阳神魂,化作滚滚阴阳同炉真元。 他的神魂一手掐动法决,一手向前推出。 骤然间,一颗烈火熊熊的神炉冲天而起,演化做一道炽白色光芒大手印,威严广大,骤然碾压向两轮雷光大日! 极阳神炉大手印! 正一道为天下一流宗派,内蕴神通妙法无数。 在虹化境界,有一门先天一气擒拿大手印,名曰‘太极大手印’,对应先天教之‘先天无极大手印’。 这门先天一气擒拿大手印又演化出诸般一气擒拿大手印、擒拿大手印。 极阳神炉大手印,便在一气擒拿大手印之列。 此道大手印在正一道诸一气大手印中,排名较低,比之先天教的‘虚空大手印’都稍有不如。 但排名再低,亦是一气擒拿大手印,天资一般者也休想修炼成功。 张少阳以不合阴阳二性的雷部天丁血脉之身,修炼成这道极阳神炉大手印,也是费了许多心血。 此大手印乃是他最常用,令虹化境修行者也颇棘手的一门神通! 呼呼! 极阳神炉大手印骤然而现,滚滚炽白极阳气息向内收拢,大手印顿时演化做一尊燃烧着熊熊阳火的神炉,与王安龙爪推出的两轮雷光大日轰然相撞! 咚! 道道雷光之龙在大日内蜿蜒转动,与极阳神炉外放的烈烈阳火相互碾磨,相互抵消。 神炉悬于高天,汇拢天地间游离的阳性气息,其下更有张少阳不断为之灌注真元,使之威能暴涨,几乎就是天上一轮烈日! 然而王安所化青鳞行龙周身亦散发出一股股生有细鳞的刑天精气,裹挟滚滚天气元气,尽数援助入两轮雷光大日之中,使之气息不断攀升。 两者相撞,竟在第一时间未曾分出胜负! 嗡嗡嗡! 青鳞行龙目中神光赫赫,神气漫溢出眉心,如汪洋恣肆,骤然间在王安身前凝聚成第三轮大日! 此一轮大日全由神气凝练,无有实形,却具备太阳至阳至刚之性,更有光照万物,遍一切处光明遍照之能。 嗡—— 神气大日与两轮大日赫然聚合,三者合二为一! 无尽光热勃然鼓发! 轰隆! 与这一轮昭昭神日相抵的极阳神炉直接被轰得一个倒转,全由极阳气息铸造的神炉更被王安聚化的神日熔炼出一个个窟窿,极阳气息滚滚流泻。 极阳神炉大手印磅礴之势刹那萎靡! 王安聚化的神日轰隆隆转动开来,映照诸天,招摄诸般天地阳气,极阳神炉之气息更被其不断吞噬,神炉刹那间坍缩,崩解为精纯极阳气息,为王安聚化神日所用! “好手段!” 他所化的青鳞行龙目光亮起。 对于张少阳,他内心颇多喜爱。 对方简直是王安的福星,送宝童子,接连施展神通,接连为他所用,不断增壮着王安的力量。 王安纵被其再三招惹,此时却难对其生起一丝杀心来。 这样的送宝童子,实在太难得。 过了这个村,就不一定再有这个店了! 崩崩崩! 青鳞行龙周身肌肉鼓发劲力,不断进行调整,使得龙躯保持在最强盛的状态,其口发雷音:“你不妨把种种神通都施展一遍,既是正一道传人,想来所修妙法无数!” 唰! 他的龙躯刹那破空,周身百多穴窍齐放琉璃光,身体刹那变作琉璃之龙,一道爪印掠过虚空,显发无边净光,映照向张少阳头颅,无边净光照耀下,张少阳的神魂顿感刺痛,念头运转都滞涩了起来! 此为‘身光琉璃炼窍经’。 乃是大禅寺一门武道炼窍之法。 可炼周身百余穴窍,炼成之后,出手自有一股净光相随,可破妄诸邪,镇杀邪祟妖鬼不在话下! 但此门炼窍之法上限不高,原本只能用之诛杀一般邪祟。 经由此时的王安施展,却可以直接对张少阳这般虹化的神魂构成威胁,净化其神念,使之虹化神魂跟着呈现琉璃之质!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张少阳心中恐惧,面上却尤自强撑。 他大喝两声,刹那运转周身阴阳同炉真元,洗刷神魂,神魂的琉璃化顿时被打断,种种状态尽皆恢复。 紧跟着,张少阳朝着轰隆隆碾压而来的龙爪,骤然掷出一枚玉符! 嘭! 符咒在半空中炸裂作齑粉,一道凛然剑光贯穿虚空,骤然斩向王安的龙爪! 王安的龙身覆盖细鳞,连怖畏业火都难摧破。 如今却因这道漆黑剑光临近,而骤然感觉到一阵阵寒意,鳞片上传来割裂般的感觉! 他心中凛然,已经悬浮于脑后的聚化神日顷刻崩散。 滚滚诸气从崩散的神日内倾泻而下,周流通身,为自身再添上一层防御! 唰! 挟裹无边寒意的漆黑剑光斩落王安之身,须臾间斩破了王安的护身气息,自身亦被消耗去七成力量,再落在王安遍身龙鳞上时,杀伤力大不如前,连一道痕迹都不曾留下,即消散在天地间! 即便如此,其威力亦极惊人! 王安周身遍发灿灿极阳气息,眼目盯住运转九层高楼,不断飞退的张少阳,对其存了一分谨慎,龙身腾挪,却再度向张少阳追迫而去! “如若放开那火中灵精的令咒,我可以放你离开!” 他口中雷音滚滚传出,落入张少阳耳中。 张少阳闻言却是冷笑连连:“异想天开!” 唰唰唰! 一道道飞剑齐刷刷冲出九层高楼,深扎于王安周遭虚空当中,以张少阳真元作为牵引,刹那间布下阴阳颠倒剑阵! 347、神曦(求订阅!) 哗哗哗! 一柄柄飞剑深扎入虚空,血雾缭绕下,令此间天穹看起来犹如一座飞剑的墓场! 阴阳颠倒剑阵布置下的瞬间,内中诸多天地元气尽被逆乱,沿着原本不属于它们的轨迹运转翻腾着,任何与天地诸气气脉相连的修行者踏入其间,都不可避免地受到这些翻腾诸气的影响。 自身穴窍震荡,神魂颤栗都不足为奇! 张少阳纵然见识过王安以自身气脉推动乃至驱策奴役天地诸气,往顺着其心意的方向演化,潜意识里依旧未打破对王安的见知,以为其只要是个修行者,那就必定受天地诸气的裹挟! 可惜,王安连修行者都不是。 且他驱策奴役天地诸气的手段,在这方劫力遍布的天地间,是得到了增强,可以无限制使用的! 阴阳颠倒剑阵于他全无作用! 剑阵布下之后,张少阳垂首看向死狗般趴在地上的火龙童子。 冰龙童子已在师哥身畔,为之服下金丹,渡化真元,平复其之伤势。 他此时目露寒光,盯住这一对后天灵精,猛然冷喝出声:“过来!” 说话间,一道金光神链已经浮现在他掌中。 冰龙童子惊惶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看到其手中那道金光神链。 “如若不想你师哥被本座生生抽死,那你就快给本座滚过来,乖乖放开心神,让我重新种下令咒。 以后好生与我做奴婢,好生侍奉我。 我不会为难你们师兄妹两个!” 张少阳看着脸色雪白、越发显得我见犹怜的冰龙童子,内心一股邪火翻腾着,连连威胁对方,偏偏拿捏住了冰龙童子此时的软肋。 冰龙童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阴阳颠倒剑阵笼罩下的那片虚空,眼神一阵动摇。 火龙童子纵受鞭打,神智却还保持清醒。 他望向远空九层高楼上的张少阳神魂,面露惨笑,低低地声音传入师妹心神间:“他骗你的…… 师妹,你快逃走吧。 你若真被他种下令咒,便要任凭他拿捏欺辱,必定被他折磨致死!” 火龙童子对待其主张少阳从来逆来顺受,唯唯诺诺,其深得张少阳信赖,从来不曾忤逆主人之意,所做之事尽皆叫张少阳顺心无比——能做到如此地步,他自是极其了解张少阳奔行。 知道自己主人是个什么货色! 当下几句话就道出了张少阳看似愿意宽恕的言语下,隐藏着怎样一颗险恶的内心! “你说什么?!” 火龙童子虽直接通过心神联系与冰龙童子传音,但张少阳掌握着他的令咒,却亦知他当下心里转动了什么年头。 脸色顿时变得狰狞无比,勃然大怒之下,金光神链洞穿虚空,再度抽打向火龙童子! 火龙童子此番言论给张少阳的刺激,更远超过了冰龙童子的‘背叛’! 他一直信赖这个仆从,即便其当下忤逆自己,他都不曾对其痛下杀手。 未想到其反过来会如此评价自己! 张少阳满心怒火,半是遭遇最亲近者背叛之后产生,半是被戳破了内心真实念头后的恼羞成怒! 咔嚓! 金光神链直直落下,火龙童子神色淡淡,视死如归,仍在心中不断规劝师妹:“快走吧,那人被阴阳颠倒剑阵困住,无法脱离。 你继续守在这里,只会徒劳葬送自家性命。” 他的神魂中存有正一道留下的令咒,却是想走都走不了,生死既只能任凭拿捏,那就放下生死执念。 冰龙童子望着那道即将落下的金光神链,既然知道神链无伤不存令咒之人,内心仍有深深的颤栗感。 在浓重的恐惧之中,她的眼神却变得坚定。 开始掐动印诀,勾连周身玄阴真元,在自己与师哥身前铸成了一面面冰墙! “天真!” 张少阳冷笑连连,眼看着冰龙童子凝结道道冰墙,并没有做出任何应对。 他也不需要做出应对。 金光神链临近那一面面玄冰漆黑墙壁,神链刹那虚化,直接穿过了一面面冰墙,未在其上留下丝毫痕迹,紧跟着狠狠抽打向面色释然的火龙童子! 令咒神链直接作用于奴仆的神魂,只可以惩戒奴仆,对于其他修行者全无作用,其他修行者也休想干涉令咒神链对奴仆的惩罚——除非有人打乱施展令咒者的阵脚,使之神念慌乱之下,令咒神链自然崩散回收。 冰龙童子显然无有这般能力! 但王安有—— 虚空阴阳颠倒剑阵之中,滚滚天地元气翻腾扭曲,颠倒倾覆,寻常修行者立身其中,立刻被这颠倒逆乱的天地元气反伤神魂内脏,稍有不慎即会丢去性命。 即便虹化境高手立于其中,行动亦必受限! 然王安非是常理可以揣度之。 他眼望周遭流杂元气,元气翻覆之间,隐然可见一柄柄飞剑深扎入天地诸气节点间,互相联结之下,得以扭曲颠倒天地诸气的运转! 这些飞剑皆是以一块超越千斤重的阳母铜胎为主材,柔和种种相性互补的配料,由正一七子中最为擅长炼剑的‘通灵子’祭炼而成。 阳母铜胎天生灵性,通灵子祭炼时未免过多损毁这等优质材料的本真,所用炼剑手法较为古朴,未进行多精细的炼制,因此所炼成的这七七四十九柄飞剑品佚不高,但具有较高成长性。 只要张少阳能时时以御剑术温养习练,这一套飞剑品质必然水涨船高。 可惜张少阳虽然常用这一套飞剑,却因嫌弃飞剑品质较低,对之不甚重视,其掌握这套飞剑至今,每一柄飞剑的品质都不曾有丝毫提升。 但以王安观感,这套飞剑凌厉非常,兼有浑厚大气之势,能定天地诸气,品质虽不如他曾经得到的那一柄红绿飞剑,邪诡变化更是不如,然天然有一种浩浩正道之气,殊为难得。 王安对这七七四十九柄飞剑刹那动了心思。 自己的兵刃已然不够实用,斩杀外景境修行者都有些困难,更不提与虹化境修行者相对,稍有不慎即是兵器碎裂的下场。 也就那柄出自铁刹山的方天画戟仍匹配得了自身实力。 余者皆力有未逮。 眼下若将这七七四十九柄飞剑统统据为己有,寻到合适机会,找人将之合炼成一道兵器,也不失为是一桩美事! 348、邪化先天之魔(求订阅!) 轰隆!轰隆! 血雾缭绕的虚空中,一柄柄古拙黄铜飞剑深扎入天地元气节点,颠倒诸气,使得天地诸气翻腾如海啸。 元气翻腾无有声息,剑阵之中却有轰然之声不断响起。 唯见剑阵内,一道十数丈长的青鳞四爪行龙盘卷剑阵中央,对横扫而来的滚滚天气元气以及缕缕剑气视若无睹,一心一意运转刑天精气,汹涌勃发。 诸道生有鳞片的刑天精气铺散入天地元气之中。 挟裹此间颠倒翻腾的诸气,不断将之归拢,同时寻根溯源,找到诸气颠倒之节点——每一道节点处,皆有一柄飞剑深扎入那里。 共计七七四十九柄飞剑,皆被刑天精气寻得,并将之包裹。 “统统祭炼!” 王安冷喝一声,拳意精神刹那鼓发,脑后撑起了一轮昭昭神日,无边神气与包裹住四十九柄飞剑的刑天精气相合,强横坚硬、无坚不摧的武道意志刹那贯连! 外界,与四十九柄飞剑心神相连的张少阳顿感神魂震动。 忽恍间觉得四十九柄定住天地之气的飞剑,似乎不再属于自己! “不好!” 他神念慌乱,抽打向火龙童子的金光神链刹那崩散。 此时他却也无暇去惩处火龙童子,虹化神魂立刻显化一圈圈阴阳同炉真元神光,尽数朝阴阳颠倒剑阵包裹而去,润化每一柄飞剑,与王安争夺飞剑的控制权! 阴阳同炉神光霎时包裹而去。 这一瞬间,张少阳即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阻力。 自己包容而去的阴阳同炉神光,如同流水遇到坚石,难以将之冲散分毫! “这怎么可能?!” 张少阳更觉难以相信。 对方的真元气息品佚,莫非能超出自己元品的阴阳同炉真元? 他思及对方显发的那道道生有细鳞的异种气息,见识过那种气息奴役诸气的威能,一时间又有些迟疑。 或许敌手真元品质,确实超过了我的真元品佚? 纵然真元品质有所超出,也不能夺我飞剑! 张少阳愤怒欲狂,全力显发阴阳同炉神光,将天空渲染作黑白二色,神光尽数往四十九柄飞剑内灌注! 其之真元外放,犹似一场海啸。 然王安的气息亦是遇强愈强,顷刻间化作一座万仞高山,难以逾越,难以推动,不可倾塌! 便在这般拉锯战中,张少阳愈发感觉到王安‘真元’之雄厚,仿若无穷无尽,他已投注去自身七成真元,仍旧难见成效,但此时停止投注,先前付出的一切努力又将前功尽弃—— 正自犹豫之时,四十九柄飞剑齐齐发出一声舒坦至极的长鸣! 铮! 定住虚空的飞剑纷纷化作一道道白光,摆脱了张少阳神光的挟裹,犹豫般涌向半空中那道青鳞行龙! 阴阳颠倒剑阵顷刻崩解! 王安所化青鳞行走气息更加浑厚,灿金色龙目穿透血雾劫力,将目光投注在张少阳之身:“你考虑得如何? 若放开那火中灵精的令咒,我可以放你离开!” 他内心并不愿真正放走张少阳。 对方怀有奇宝无数,乃是自己的送宝童子,自己自然能多从对方身上薅几根羊毛,就要多薅几根,岂能轻易放走? 所以口中所言不过是提出一个叫张少阳绝难接受的条件,使之不得不与自身相敌,然后被自己拿走更多利益! 王安拿捏准了张少阳的心思。 阴阳同炉神光尽归张少阳之身,他体内真元已不足三成,绝难与此时的王安相敌。 然而听得王安收了冰龙童子还不够,还想带走自己深恨的火龙童子,顿时脸色大变,咬牙切齿:“你做梦!” 说话间,九层高楼轰然转动,其下垂落一道雷光,猛然卷起火龙童子,径自朝远方飞遁而去! 黑白二色虹光朝天边铺散,九层高楼转瞬已至百丈之外! 虹化境高手之速极快,王安而今纵然拥有驾驭诸气,渡空而行之能,一时间却也难追上对方。 他亦不打算就此放弃。 当即操纵天地诸气,挟裹冰龙童子,化龙呼啸追迫而去! …… 群山隐没于血雾之中。 天中紫青眼目雷光缭绕,冰冷地注视着底下的大禅寺遗迹。 一座四壁完整,房顶却不翼而飞的佛殿前,地狱主法王卓立含笑而立,他身后跟着黑袍大总管,以及另外两个嬴部大将。 玄灵子吊在最后,时而皱眉伸手掐算着什么,时而眉头舒展,有些神神叨叨地模样。 卓立站在殿堂门口,望着内里被血雾笼罩、显得分外模糊阴森的一座座雕像。 他运转神念,感应着此间让自己感觉颇为熟悉的气息。 良久后,方低笑着向玄灵子问道:“如何?可算出什么来了?” “这……”玄灵子犹豫了一刹那,还是接着道,“此地于小奴以及这三位朋友而言,并非善地。 却对恩主您自身大有增益。 但这机遇之后,又像蕴藏危险的易数,小奴却有些看不懂了……” “你算得不错。” 未想到卓立听完他这番不敢确定的推算,却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此地于我而言,确实是机遇中蕴藏凶险。 那邪化先天之魔还有多久会追过来?” 他所指的‘邪化先天之魔’,自然就是‘姜婶’。 玄灵子满脸笑意,谄媚道:“小奴以小衍漏魂书推算出这一条路径,已经规避了邪化先天之魔的多次追杀。 小奴估计,那先天之魔还需二三个时辰,才能再次寻索到恩主踪迹,届时便会追来。” “二三个时辰……” 卓立微微颌首:“时间完全够了。 大总管、玄灵子,便请你们两个在此地暂时为我护法,我在此间最多停留半个时辰,我们便再次出发。” “是!” 玄灵子连忙应声。 嬴部黑袍大总管亦‘嗯’了一声,答应下卓立的要求。 这一路行来,借助玄灵子的易数推演,加之卓立的因果追随之能,他们着实赢得了不少好处。 黑袍大总管与两尊嬴部大将拢共得到了五十道蕴含神曦,那神曦灿烈光大,内蕴绝不输于先天灵韵的大道蕴,似乎还藏有其他隐秘,但大总管即便以自身代天神元气不断将之祭炼,诸神曦都不曾松动半分,更不可能为他所用。 349、智慧金刚,无上密义(求订阅!) 如今黑袍大总管将诸多神曦皆定在了性灵内。 待到回转尚国之后,将诸神曦交由天生嬴部尊来处理。 这些神曦无法炼化,并非只是他们三个嬴部神灵遇到如此情况,玄灵子、卓立共得了百余神曦。 亦尽无法将之炼化。 玄灵子见这些神曦无能为己所用,便全部上供给了卓立。 卓立将百余神曦统统定在脑后诸层地狱轮中,试图以因果之力将之炼化,至今未有收效。 可见此种神曦的奇异。 好在这等奇异气息已被自身掌握,乃是煮熟的鸭子,绝不可能再从自己嘴边飞走了。 黑袍大总管微微抬头,与玄灵子一同目送卓立走进那座血雾缭绕的殿堂内。 其身影一踏足那座殿堂,内中便有血雾翻滚流溢。 瞬息间遮蔽住了整座殿堂,让人难窥其中究竟。 踏足殿堂,便似踏足进了另一个世界,卓立的气息都因此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座殿堂之内有什么? 黑袍大总管心中动念。 纵然殿堂中藏有奇宝,他也不敢出手,直接与卓立撕破脸——对方实力强横,远在己方之上。 此次遗迹之行,说是两方结盟,其实是以对方为主。 大总管及嬴部诸将,反而像是卓立的手下。 并且,大总管偶有所感:卓立内心只怕一直不曾放弃,将自己等嬴部神灵全转为他的资粮,转为他的因果外相的念头! 黑袍大总管若非背后有所依仗,与卓立联手,便是在与虎谋皮! —— 殿堂之内诸佛像分立两边。 这一座座佛像或卧或坐,姿态格式,身上装饰各异,但面上却没有五官,皆是空白一片。 诸雕像不似王安所在的象王殿那样,周身刻有一篇篇武道法门,它们身上皆无有任何文字存留。 可知这座殿堂并非大禅寺从前的传功之殿。 佛像五官俱无,显得分外诡异,王安若置身其中,只怕不会觉得此间乃是大禅寺的佛殿,而是认定此地乃是地狱主法王设下的一座陷阱了。 这座殿堂确实与卓立有极深渊源。 但却并非陷阱。 卓立行走于林立雕像间,看着一座座雕像没有面孔的头颅,面上笑意愈浓。 他仰头望向屋顶。 屋顶尽被掀飞,仍有浓郁劫力笼罩大殿,形成了新的‘屋顶’。 劫力翻腾不休,隐隐在酝酿着什么。 卓立不再看头顶,收回目光,停下脚步。 已近大殿尽头。 七层石阶之上,又一座‘雕像’端坐莲花座。 这座所谓雕像浑身明黄色泽,四首八臂,赤着身子,乃是一尊女子相。 ‘祂’四张面孔尽皆狰狞无比,獠牙吐出嘴唇,面带邪诡笑意。 雕像不似死物,其皮膜润泽,似有弹性,更像是一尊坐在莲花座上的肉身! “时移世易……” 望着这尊透露着无尽邪诡之意,嘴角还挂着丝丝蓝金鲜血的女子雕像,卓立内心亦生出一丝恐惧。 他喃喃自语一句,压下心中怖畏之魔,面对雕像盘腿而坐。 口诵地狱主显化真言:“那漠三漫诺,钵驮诃,喃,哑,啪喇,呔!贺!打!夏沙拿喃!答——” 随着真言宣诵,卓立周身地狱转轮真元滚滚流动开来,合汇诸窍因果之力,齐齐涌上眉心泥丸宫! 他的虹化神魂端坐泥丸宫内,诸般异力集聚神魂。 神魂顺势掐出一个法印。 法印既成,卓立脑后诸层地狱轮嗡嗡震荡开来,不断向着四周扩张,不断涨大。 六丈高地狱轮刹那凝聚。 戴五骷髅冠、牛首人身,脚踩黑色大水牛的地狱主降阎魔尊显化于此! 地狱主脚踏水牛,黑水牛蹄下又有诸层地狱轰然转动。 诸般生灵尽被镇压于地狱之中,诸层地狱因果业力纷涌之间,隐约可见有一点点灿金神光定在每一层地狱中,均匀分布,共有一百三十七个。 这一百三十七道神光,即是卓立一路搜集得来的诸多神曦。 若是卓立自己踏足遗迹之内,即便巧合走入遗迹深处,获得这般多的神曦的可能性亦微乎其微。 而今之所以能得到百余道神曦,皆因他笼络的玄灵子擅长易数推演,加上勾连了那头邪化先天之魔,引动其过去因果,将之当做一枚‘遗迹钥匙’来使用,才取得如此成绩。 邪化先天之魔试图勾连卓立因果,反将他吞噬。 他亦利用了这头先天之魔来作钥匙,做遗迹的向导,得到了许多好处。 卓立可以确信,邪化先天之魔纵非大禅寺遗迹天生灵物,乃是这座遗迹的钥匙,亦必然与真正的遗迹钥匙有很深的勾连。 诸多蕴含绝大秘密,甚至关乎大禅寺根本的神曦,卓立一个都炼化不得。 他即便运转体内真元合化因果业力,亦休想炼化这点点神曦。 只能将之定在自己的诸层地狱之中,留待以后慢慢参悟破解。 诸层地狱轰隆隆转动,滚滚因果业力向上浮动,灌注入地狱主虚相之内。 黑水牛哞叫出声,驮负着地狱主越过卓立的肉身,抵近七层石阶上的莲花座,与那肤色明黄、四首八臂的女子相平视。 卓立通身真元汇同因果之力冲荡此间。 四首八臂的女子相忽然睁开紧闭的双目! ‘祂’的每一双眼目里皆流转有不同符号,嘴角诡异笑意越来越浓郁,八条细长的手臂忽然齐齐抱住了地狱主虚相,一种奇异力量自祂体内涌出,透过地狱主虚相,勾扯了卓立的神魂! 卓立心神一麻。 口中更加振发滚滚雷音真言! 地狱主虚相亦张开手臂,托住女子相的后臀,两道虚相便当场在这座殿堂内交丨媾起来! 卓立之神魂在此过程中,接纳了女子相传递而来的滚滚异种气息。 种种法门神通尽掠过他的心间。 良久之后,地狱主虚相抱着女子相,重又归于诸层地狱轮正中。 卓立周身涌动的真元、因果业力纷纷归于平静。 “智慧金刚,无上密义。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嘿嘿嘿……” 一阵让人闻之便觉毛骨悚然的笑声回荡在这座大殿之内。 卓立脑后诸层地狱轮回收。 一张半边布满狰狞毒瘤、半张乃是庄严佛面的脸孔在他脑后交杂混沌的气息中一闪而逝。 他对此浑然不知! 350、色空天母(求订阅!) 卓立站起身,面上挂着淡淡笑意,扬首看向头顶缓缓压下的血雾劫力。 “嘻……” 他体内忽然传出一声女子轻笑。 一道虚幻的明黄身影便自他身体内脱出,露出半个头颅,形容模糊,唯独嘴角诡笑让人过目不忘的女子朝头顶下压的血雾劫力吹了一口气。 呼! 浮风不知从何所起,刹那卷动天上劫云,将之吹袭得七零八落,漫卷四方,顷刻间消失无踪! 身处大禅寺遗迹,卓立原本每时每刻都需避忌,免得被劫力沾身,勾动心中之魔。如今却只要调动自身勾连了的‘色空天母’,便能轻易驱散滚滚劫力! 如有必要,他甚至可以借助‘色空天母’,融合劫力为己所用! 但色空天母并非善类。 先代教主以时轮金刚之身驾驭色空天母,都被其反噬,最终落得个沦落遗迹之内,被啃食得神魂绝灭、尸骨无存的下场,卓立受困心中之魔日久,更不会随便与色空天母交融,动用她的力量! 色空天母只能作为撒手锏来使用。 卓立转过身,走向大殿门口。 殿内血雾已被驱散干净,外面守候的嬴部大总管、玄灵子等众自能看到他的身影。 此间最大的秘密已被卓立掌握。 他自不担心别人会看到些什么。 将至门口时,卓立稍稍停步,内观收入体内的地狱轮,看到了有牵连外界的因果丝线崩灭的情况发生。 他面上笑意更浓,抬目看了嬴部大总管一眼。 嬴部大总管上一刻还是平静神色,这一刻便脸色陡变,似是突然接收到了什么令其震惊的消息,愣了几个呼吸才反应过来! 大总管深吸一口气,忽然向卓立沉声说道:“食气大将,食念大将与在下的血脉联系忽然割断! 若他们非是被镇杀、封绝,则不可能出现此种情况! 他们两个出事了!” “我已有所感知。” 卓立轻轻点头,面上笑容不变。 其实内心亦有几分困惑。 自身以诸因移换导吾正果大术,勾连诸般因果,聚集于小武道余孽之身,使之必定会面临无休无止地追杀。 王安的状态必然一再衰落。 只等自己借助因果丝线降临过去,出手便能对其造成绝杀! 但现下情形,却与他移换诸因,导引而成的结果有些出入——小武道余孽竟出手镇杀了嬴部二将,这是要破局的征兆! 自身留存于冰龙童子体内的因果之力,亦被王安灭却绝大多数,只有少量脱离,寻找其他修行者寄生,以待自己降临。 小武道余孽的实力好似变得更强了…… 失去冰龙童子这个眼线,自己也无法窥知,张少阳是否有按照自己的因果导引,与小武道余孽相遇? 卓立心神转动,再看向嬴部大总管时,眼中意味莫名。 他以因果之力寄生了几头食念之虫、食气之虫,那团因果力量已寻找其他修行者寄生,蛰伏下来。 待到嬴部诸法贼的利用价值不再,卓立便要借助侵蚀的食念虫、食气虫,逆转侵染吞噬嬴部诸法贼! “王安纵然斩杀了两位嬴部大将,以其实力,此时必已是强弩之末。 我们可以过去了。 潜身其周围,出手将之打杀。” 卓立脸色平静,含笑发布了命令。 …… 诸天气荡荡。 清气升腾而起,驱散了萦绕四周的血雾劫力。 先天教圣女仆从‘周伯’背负双手,立在一座石台前,神色严肃,眼望向空无一物的石台。 石台上,清流纷涌。 缕缕清气勾勒出一道似真似幻、似有似无的窈窕身形,她存在于现实与虚无之间,清气勾勒出她的曼妙身段,使她不沾一丝烟火气息,仿佛谪落凡尘的仙子。 女子身形悄悄转动,自身散发无尽气脉,与天地诸气紧密交结,天人交泰。 她的神念,她的意志在此时仿佛就成为了先天。 每一个念头都能令天地诸气簇拥,令诸气为她而流转,受她之驱使。 藏在诸气交流之下的万般生灵的生死衰亡、喜怒哀乐,便也尽一一浮现在她的心神中。 如此恐怖的信息乱流,多数修行者只要稍稍接触,便是头颅爆裂,神魂毁碎而亡的下场。 但她内心盛装着芸芸众生如海般的喜怒哀乐、命运轨迹,神魂却越发晶莹,越发如天穹一般变幻莫测,不可揣度。 诸般清气在她手掐印诀之下。 向天边漫溢。 勾连了某些生灵的气之轨迹,或将那些轨迹拨转,或调转其原本运行的路线,推动着它们演化成另一番局面。 这般演化过了良久之后。 浩荡清气徐徐散去。 石台上,渐渐显出了戴着斗篷、身着素衣布裙的先天教圣女李清儿。 周伯微微向前一步,躬身道:“主人施展法门之时,周遭并无任何异状。” “好。” 李清儿轻轻应了一声,声线如珠落玉盘一般清冽:“神化府那位行走颇为奇特,似完全不存于气之轨迹当中,当然亦可能是以我之修为,难以推演其与诸气勾连的痕迹。 不过,我既捕捉推演不到他的诸气运行轨迹,地狱主法王亦无法导引其因果,方才推演之时,我已发现,卓立只能借助他人因果,间接与王安产生勾连,无法对他直接施加影响。 此间天地交变滚滚劫力,已在卓立因果移换之时,潜移默化,尽朝王安汇集而去。 我便令本就被改易的诸气运行之轨迹,调转流动得更剧烈了一些。 使此种种因果,不至脱离卓立推演的范围。 但会是其所能移换导引的最坏结果。 诸般结果相加之下,最终之局面就会完全超出他的控制。 劫力既已经开始往王安汇集,届时,我须出尽全力,帮他化解去这一桩大劫,此亦可全我之先天术。 两全其美。” 圣女将自己的计划完全告诉了老仆周伯。 丝毫不担心其会将之泄露出去。 煌煌大势已然铸成,不可阻挡,任何人在此时企图阻住大势,都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此为阳谋,纵然周伯泄露给他人,也决计不可能对局势造成丝毫影响。 更何况,周伯是在先天教立下神魂令咒的忠仆,若有异心,即刻脚底喷涌劫火而亡,他更不可能主动泄密。 “既然如此,老仆只愿此事能成。 主人修为得以更进一步!”周伯躬身出声。 内心有些腹诽:自己说与那个神化府行走毫无瓜葛,选择的出手时机、援助目标却都是那个行走。 还说与他没有牵扯? 351、强援(求订阅!) 轰轰! 张少阳面色扭曲,疯狂催动真元流转九层高楼。 九层高楼轰然爆发千百道雷光,撕裂萦绕周遭的滚滚血雾劫力,朝远方飞遁。 但任凭他如何催动法门,仍难从王安的追迫之下脱身! 王安化作青鳞四爪行龙,时时驱策天地元气阻碍张少阳之行动,推动提升自身速度,此消彼长之下,自然愈发接近对方。 张少阳在先前与王安争夺四十九柄飞剑之时,消耗了体内六七成的真元,纵然他怀有归拢、恢复真元的种种宝物丹药无数,但王安一直紧咬着他不放,他根本难有丝毫停留时间,可以消化丹药。 如此自身真元也就一直恢复不上来。 勉强维持在一个较低水平。 眼看四周汇集缠绕的天地诸气愈来愈浓重,仿佛要形成层层封锁,将自己彻底堵死在这里。 张少阳心头一寒,猛然挥动金光神链,卷起蜷缩在九层高楼一角的火龙童子,骤然将他甩向了王安:“你既想要这头后天灵精,本座就把他送你了!” 哗啦! 金光神链挥至半空,骤然回缩。 一股阴阳同炉真元在此时灌注入火龙童子体内,倒逆他周身玄阳真元,将他的灵身顷刻间化作一尊内蕴无数烈焰的洪炉! 火龙童子周身燃烧阳火,穿破虚空,直朝王安接近而去! 他神色惨然,自觉活命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一旦他临近王安,只要王安稍有处置不当,顷刻便会叫他这尊肉身洪炉爆裂而开,伤人伤己! 张少阳怨毒地看了一眼飞速欺近火龙童子的青鳞行龙,九层高楼化作一道雷光,瞬间冲向层层劫云之下,群山环绕正中的一座高耸殿堂! “师哥!” 冰龙童子依附于王安周身流散的天地之气,得以借势极速空行。 她显出白龙真身,眼看燃着烈火的火龙童子被甩了过来,情急之下,忍不住惊叫出声! “正一道修行者,莫非皆如你这般歹毒?” 虚空中,王安长啸一声,体内刑天精气滚滚运转而开,龙爪洞穿虚空,刹那罩在火龙童子头顶,瞬间落下! 巨大无朋的龙爪落下之时,无有丝毫生息。 一霎即罩住火龙童子,刑天精气肆意周流,封堵住火龙童子周身穴窍,避免他这个体内正上演真元倒逆,水火并起的后天灵精,真地如洪炉一般爆裂开。 紧跟着,刑天精气就尽侵入火龙童子之身,将他自身真元,连同那一股阴阳同炉真元尽数炼化一空,又倏然回缩。 火龙童子化作一条细小黑龙,被王安随手丢给了冰龙童子。 他身形一转,跟着越过滚滚血雾劫力,冲向下方山谷中那座流露着莫名气息的殿堂! 靠近此间,王安周身穴窍内响起的诵经声俨然宏大了许多。 这是灵物钥匙对他的提醒! 此间或许埋藏有大禅寺某桩秘宝,类似于他在象王殿收集而来的近百神曦一般! —— 轰! 张少阳眼望着那座在视线中愈来愈近,已经看到其屋脊檐角的殿堂,看到殿堂前方有一座浮现诸多纵横交错的沟壑的巨大广场。 从那座殿堂内,他感应到了浓郁的先天道韵气息! “如能坠入此殿堂之中,借助道韵气息,我可以恢复体内半数以上的真元!” 张少阳刹那动念。 心中满是天无绝人之路的喜悦。 但他微一转念:“不过,为防万一……” 随他动念之间,一枚婴儿拳头大的印纽自九层高楼内飞出,围绕他的神魂滴溜溜转动。 “还是先行召唤齐守阳。 只要把齐守阳召来,那小子必要粉身碎骨,难逃死劫!” 张少阳满心恨意,在投向山谷之时,不断往元空印内注入一缕缕真元,元空印时时震动,但往往在震动二三下之后,便又复归正常,依旧围绕他周身转动着。 “该死! 又不中用了!” 眼看元空印吸纳几缕真元,刚有沟通洞天世界的征兆,复归安静,张少阳哪里不知,这是因为此间劫力封锁之下,元空印与洞天世界的沟通亦被影响,变得极不顺畅。 若在平时,这点不顺畅顶多换来他几句咒骂。 可当下是他生死存亡之时,敌手马上就要追迫而来,此时元空印沟通不了洞天世界,召唤不来齐守阳,岂不是在要他的命?! 张少阳猛然扭头,骤见化龙的王安已临近百丈之内。 而山谷距离他还有数百丈之距离。 只怕他还未抵近山谷,就会先一步被王安抓住打杀! 他神色连变,握着元空印仍然不断往其中投入真元,同时一心二用,向王安厉喝道:“慢着! 如我愿意解开火龙童子神魂令咒,阁下可能依照承诺,放我一马?!” 这是当下张少阳想到的唯一缓兵之计! 王安闻言,果然停步:“你现下解开火龙童子令咒,你我之间瓜葛一笔勾销!” 但是踏足山谷殿堂之中,其若出手与自己争抢宝物,自己亦绝不会手下留情! 张少阳身怀宝物虽多,但重要性显然不如山谷中可能蕴有的大禅寺秘宝。 其若识相,自行推开,王安确实可以放其一马。 一如当初,此人的师叔为王安施以援手那样。 “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少阳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情势所逼下,他也只能调动阴阳同炉神光,徐徐解去了自身与火龙童子的令咒勾连。 自然,在解开令咒的时候,他仍在尝试往元空印灌输真元,沟通齐守阳所处的洞天世界。 王安看他神色冷硬地道了声:“已经好了!” 方转而看向冰火二童子,询问道:“如何?” 火龙童子脸色惨白,却满眼劫后余生的喜色,连连点头道:“好了,我的令咒已经崩解!” 说话间,火龙童子看到张少阳手中闪烁阴阳二色虹光,以及其面上渐渐浮现的快意笑容,却是忽然意识到了旧主在做些什么,面色大变,惊声道:“快走! 他在召唤正一道长老来援!” 正一道长老? 王安蓦地回忆起那出现在张少阳头顶清气洞天,为己援手,厉声训斥张少年的明黄道袍存在。 顿时心中一惊! 即便那位存在看起来持身公正,然若撞见自己掠夺其师侄宝物,殴打其师侄,只怕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352、就这?(求订阅!) 张少阳掌中元空印震颤不休,猛然挣脱了他的手掌,悬至其头顶,一派濛濛清气洒落而下,一方青冥洞天渐被撑开。 其满脸快意,张狂大笑。 “哈哈哈!” “想走?!痴心妄想!” “今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都得死!” 王安面色连变。 目光越过张少阳,看到了下方浓郁血雾集聚的山谷,内心那种被召唤的声音越发宏大,几乎要淹没他的神智! —— 元空洞天,青冥世界。 天地元气周流始终。 身穿绣龙纹明黄道袍,相貌端正,头上盘了个发髻,插着一根木簪的正一道长老‘齐守阳’盘腿坐在一方石台上。 默默温养体内真元,身形时而虚幻为阴阳二色,时而凝实作一般真人。 元空洞天只是一方圆不过三里的小世界。 除却有与外界气脉相连,可供人于此中打坐修炼的好处之外,其余一切,皆是乏善可陈。 齐守阳为看顾师侄,免得其遭了意外,只能在此中坐镇。 然而至到如今,他其实多少有些暗暗心思,希望师侄张少阳真能遭个什么意外,自己也好提前结束这桩任务。 那孽畜师侄,每日必要来骚扰齐守阳几次。 有事无事都要沟通元空印,与他交流一番,依仗自己乃是当代天师幼子的身份,对他阳奉阴违,明嘲暗讽,极尽挖苦恶心齐守阳之能事。 这般孽畜,就是受的教训太少! 就该叫其多受些教训,才能有所长进! “呼……” 齐守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双眼。 洞中修行哪怕三年五载,他也不会觉得有丝毫枯燥,如今却因张少阳时时骚扰,而叫他每次修行到了一个固定时间,便会频起杂念,只能从打坐修行的状态退出。 眼下便到了今日这个固定的时间。 再过不久,小孽畜便要勾动元空印,来与自己请安了! 齐守阳一抬头,看到前方石柱上一个个渐次点亮的符文,顿时冷笑了几声。 果然如此! 小孽畜又来了! 他颇感烦躁,心下也起了与张少阳计较一二的念头。 眼看石柱上的符文将要全部点亮,石柱逐渐变得透明,齐守阳忽然一拂袖,一股沛然真元刹那席卷而出,包裹住了那根石柱,由上至下忽忽洗刷而过。 渐次点亮的符文霎时纷纷熄灭! —— “都给我死!” “冰龙火龙,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 “今次被我抓住,我必要好好炮制炮制你俩,将你们的灵性精元炼成丹药,叫你们饱尝种种不能承受之痛,让你们痛不欲生!” 张少阳脸色通红,积蓄在内心的怨气此刻彻底释放出来。 他头顶清濛光芒渐开,要在这劫力流转的虚空中,开辟出一方青冥洞天。 感应到元空洞天的气息越发浓厚,张少阳内心大定,伸手一指王安,目光阴狠道:“你这个宵小之辈,沐猴而冠! 不过是得了一门妖法,因而才有如今成就。 竟然不知谦卑,敢如此羞辱于我! 我要将你扒皮抽筋,噬骨吸髓,将你的人道气运统统粉碎,把你的……” 王安看着张少阳。 眼神里却无有张少阳的倒影。 他越发能听清楚诸大穴窍诵唱的经文声,受那阵阵诵经声的影响,他几乎要把持不住自己的神智,欲要顷刻投入底下山谷正中的殿堂内。 但王安拳意精神坚韧强横,久经磨砺。 几乎是失神一霎,就反应过来。 纵然先天灵物钥匙会给予自己引导,叫自己在这座遗迹中如鱼得水,行走诸地不会遇到任何凶险。 但自己方才心神刹那失守,却绝不是灵物钥匙引导的结果! 这般影响自己心智的方式,更近乎于蛊惑! 底下山谷内的殿堂有古怪! 不可贸然接近! 王安动念之间,已然整理清楚思绪,心中刚升起的一丝冲动被他立即压下。 他深深地看了张少阳一眼。 目光着重在张少阳头顶渐开的清气洞天停留了一下。 随后,他低喝了一声:“我们走!” 青鳞四爪行龙腾挪身躯,挟裹两个后天灵精,掉头就要离开此间—— “想走? 你走得了?!” 张少阳一看王安竟真地转头就要逃跑,顿时大急! 他的仇怨还没有报偿,怎可能放王安与两个旧仆就这么逃脱? 当即调动体内所剩不多的真元,驾驭九层高楼,轰隆隆转动着撞向青鳞四爪行龙! 轰轰! 张少阳全力鼓催真元,不计后果,九层高楼飞空之速登时大增。 漫天雷光犹如一道煌煌长河,刹那降临至王安前方,雷光层层铺展而开,阻住了王安的去路! 张少阳只求在齐守阳降临以前,拦住王安,阻止他逃跑! 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只要王安逃脱不得,齐守阳降临之后,王安及两个旧仆,还不是任凭自己拿捏?! “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 张少阳立于九层高楼之上,眼望重新停住的青鳞四爪行走,面色无比狰狞。 元空印在他身周滴溜溜悬浮,荡漾层层清光。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叫他热切地盼望着师叔齐守阳能早日驾临! 他下定决心,如若师叔齐守阳帮自己诛杀此三者,以后他绝不会再忤逆师叔之意,不会再与师叔对着干! 然而! 在他身周转动的元空印,某一刻忽然跌坠。 若非他伸手及时,元空印便要落在脚边。 与此同时,他头顶撑开的濛濛清气洞天忽然间合拢回收,刹那之间,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元空洞天不曾显现。 师叔齐守阳更不曾降临! 张少阳面色一滞。 眼神里尽是深深的疑惑。 怎么回事? 元空印已然成功沟通元空洞天,接下来师叔便该顺理成章降临才是——怎到了此时,一切会戛然而止?! 血雾封锁割断了元空洞天与此间世界的联系? 不可能,不可能! 沟通已经建立,血雾封锁也割断不了这种联系! 那为什么—— 齐守阳! 张少阳骤然反应过来。 面色狰狞,怒火冲脑,直接神魂滋生心魔:“齐守阳,你坏我大事!” 纵然王安无有修行常识,此时也看出来,对方并未成功沟通其之强援。 他心下颇感好笑,目光扫过张少阳那张狰狞面孔。 忍不住问了句:“就这?” “就这?” 353、虚空大将(求订阅!) “啊啊啊!” “贼子!” “狗贼!” “本座要杀了你,本座要将你碎尸万段!” 张少阳紧紧捏着手中的元空印,肺都要被气炸了,在九层高楼上连连跳脚大骂,怒火冲垮了他的神智。 王安神色渐冷,看着张少阳,更觉对方不过是个小丑般的角色。 似这样角色,因为居于正一道这等大宗派,且投胎水平不错,就能坐拥无量资源,即便如此,被堆积出了修为,却难堆积出其之阅历心智,处事手段如此粗劣。 若换做寻常人,早在这乱世不知死了多少回。 其手段尽失,已经死到临头,还敢如此肆无忌惮,真不知是谁给他的勇气? “你要将某碎尸万段? 你自觉还有什么手段,能将某碎尸万段?” 王安龙目中寒意集聚,龙身千余块肌肉被筋脉拉扯,血髓洗礼,骤然爆发浑厚刑天精气。 精气细鳞丛生,盘绕于王安龙爪。 他一掌拍出,震裂虚空诸气,刹那降临至九层高楼之上! 轰隆! 九层高楼受此一掌,缭绕高楼的滚滚雷光刹那黯淡大半,一道裂缝自高楼根基之上浮现,渐次向上蔓延分裂! 整座高楼向后轰隆隆倒飞而出! 坠向那座山谷,撞向山谷中大殿突起向天的檐角! 九层高楼乃是张少阳肉身,与他的虹化神魂紧密相连,此时肉身毁损,反映到他神魂之上,便在他神魂上荡漾起层层涟漪,叫他念头散乱,心神晃动。 莫大恐惧终于取代了张少阳满腔戾气,他总算清醒,明白了自己当下所处局势。 自己生死,任凭对方拿捏! 反而敌手去留,完全不受自己影响! 他体内真元行将耗尽,已然无法施展出任何能对王安产生影响的神通法门! 眼下他生还的唯一希望,反而还是被他恨之入骨的师叔齐守阳! 只要齐守阳能够降临,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自己只需护住自身,在齐守阳降临之前,不要丢掉性命即可! 强烈的求生欲催使着张少阳念头飞转,总算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一手握着元空印,连连灌输真元,与之建立联系。 纵然建立联系不断被血雾封锁打断,他亦不敢有丝毫停顿,不断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与此同时,张少阳亦驾驭着遍布裂痕的九层高楼,加速撞向下方山谷中的殿堂! 殿堂内充盈先天道韵,他先前便打算借助内中道韵气息,恢复真元。 眼下是要重新捡起这个计划! 九层高楼掠空而去。 王安注视着张少阳肉身所化的九层高楼撞向那座殿堂,皱了皱眉头,刻意压低了速度。 他是要张少阳先去给自己探探路。 如若其中确实无有诡异,他才会踏足殿堂之内。 轰隆! 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九层高楼挟裹磅礴大势,滚滚雷光,轰然撞中了山谷中那座殿堂的屋脊—— 但见整个山谷内的血雾劫力忽如鼓沸的水液,翻腾汹涌。 只是琉璃瓦片铺就的殿堂屋脊,在张少阳堪比金刚的九层高楼撞击下,却连一丝裂缝都不曾出现! 反而四周鼓沸的血雾劫力,尽朝大殿汇集而去。 一种威严莫测、如海如渊的气息骤自大殿中喷薄而出,搅动大殿上方劫力,合汇成一道猩红欲滴的掌印,一掌轰在九层高楼之上! 咚! 九层高楼刹那遍及裂纹! 周遭萦绕雷光彻底黯淡消寂! 张少阳的虹化神魂颤栗不休,与神魂、肉身相勾连的一道道护身宝物、符咒纷纷崩碎。 神魂内传出爆豆般的噼啪之声! 下一刹那,九层高楼彻底崩解作道道符箓,贴合在张少阳的虹化神魂之上,形成一副甲胄。 他面色骇然,再不敢前探那座殿堂,掐动法决,调转方向而逃! 山谷内发生的种种,被王安尽收眼底。 王安已然确定,殿堂内必然蕴有极大凶险。 他扫了飞逃入山谷之中,企图借助劫力遮蔽隐去自身的张少阳,正要追杀过去,忽然寒毛耸立,头皮发麻! 想也不想,王安瞬间调转身形,将后天灵精二童子甩向远处的同时,体内血髓洗刷,筋骨牵扯周身千余肌肉,双爪齐出,轰向身后某处虚空! 嗡嗡! 两道龙爪之上,雷光大日勃然而起! 大光明拳催动之下,滚滚刑天精气灌注入两轮雷光大日之中,更为之增添一圈灿烈无比的日冕! 同时,王安拳意精神聚集。 拳意大日昭昭升起,与两轮雷光大日完成合汇! 一座象王殿那般庞大的烈日被王安一掌推出,直接撞在那片虚空! 他周身尤自流转刑天精气,推运驱使天地诸气灌注入那轮烈日之内,使烈日再增添数层威能! 轰! 撞在那片虚空的瞬间,煌煌烈日刹那爆炸。 无尽光热肆意发散,周遭血雾劫力尽被炼化一空! 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而出,口中连连发出惨叫,却难阻止蔓延上其身的人愿雷光、刑天精气,直将其完全烧成了虚无,一个照面即陨灭消亡! “虚空大将!” 嬴部大总管的震骇声音骤自虚空某处响起。 其披着黑袍的身影亦自某处虚空中浮现出来,紫红眼目怨毒且惊惧地看着王安,心中震恐莫名! 他从地狱主法王处得知王安事迹。 知悉镇国将军义子乃是由此獠灭杀,对这个能灭杀嬴部神灵的神化府行走自然有几分重视。 并且为镇杀此獠,他已在自认为是极度高估王安战力的情况下,派出食气大将、食念大将前去,绞杀王安。 却依旧被其反杀二将。 如今,王安更在一个照面之间,就杀了战力尤胜过食气、食念二将的虚空大将! 虚空大将一概神通手段不曾有丝毫展现,就这么被此獠一轮烈日生生炼死了! 尚国何时出了这么个凶神?! 为何先前一直寂寂无名?! 黑袍大总管深感自己所得情报线索太少,做出了种种错误应对,此时更不敢大意,连忙呼唤仅剩的一尊大将:“蕴魔大将,过来,莫与他单独厮杀!” 一声令下,一尊丈许高的赤甲大将便自山谷里奔腾而出,落在了嬴部大总管身后。 此将甲胄上纹有覆甲飞翅妖虫图案,这个图案,想必代表了他的能力方向。 354、如入无人之境(求订阅!) 王安的目光在赤甲大将甲胄上稍稍停留,接着转而看向近处的一座山峰。 那里,相貌平庸,头戴鸡冠帽,穿明黄僧袍的地狱主法王卓立,领着一形貌猥琐的老头赫然而立! “阁下果然是少年英雄,天纵之资。 不过数日未见,阁下实力已然进境到如此程度了。 我更从阁下身上,感应到了人道气运的气息…… 武夫莫非能够合汇人道气运? 我曾在大禅寺诛杀了无数武道余孽,曾见过大禅寺住持出手,见过各院首座武道,却不曾见有任何一人,能够融汇人道气运…… 阁下这是何等妙法?” 卓立徐徐言语,声音温和,叫人如沐春风。 他望着半空中化为青鳞行龙的王安,仿佛一眼看穿了王安的所有底细,像是完全掌握了此间的局势走向。 王安龙目闪动神光,对其这番看似褒扬,实则暗蕴莫大威胁的言语不以为意。 与张少阳交手,他已经知道,对方能看出自身蕴积的人道气运。 既然张少阳都能看出,没道理地狱主法王看不出。 至于自己的武夫身份,似卓立这般经历过大禅寺覆灭之事的高手,看破就更是正常,若看不破反而才不正常。 这些信息既是摆在明面上的,卓立再想以此对王安形成心理攻势,却是全无可能。 虚空中。 嬴部大总管望着化龙的王安,感应着其周身流转的人道气运,眸光低垂,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此前,尚王曾有言,其以王气大手印助力郭冠。 郭冠借助王气大手印,非但未能诛敌,反而使得王气流失,自身更殒命于未名敌人之手…… 经过镇国将军府以及天一道派出人手多番调查,已经隐约发现,郭冠之死与神化府有些牵连。 莫非…… 那道王气大手印,便是被眼下这个同为南郡神化府行走的贼子给炼化吸收了?! 嬴部大总管都被自己脑海里陡然浮现的念头震惊到了。 王安目光扫过全场,暗暗盘算自己与卓立这一帮人手的差距,思索着应对之策。 同时冷声开口说道:“我与阁下初次见面,阁下便一副要赶绝我的架势,可惜当时未能让阁下得偿所愿。 现下不过数日未见,阁下怎会态度陡然转变至此? 竟张口便询问我自身所修何种法门? 我与阁下的关系,何时亲近到了连这样秘密也不需隐藏的地步了?” 卓立经历诸般风雨,不可能因为王安几句暗藏嘲讽的话而生忿怒念。 他面色不变,依旧温和地笑着,缓声道:“阁下既然不愿透露所修妙法,我亦不能勉强。 但这样法门又万分奇妙,我若不能一观,内心难免煎熬。 既如此,便只好将阁下神魂招摄而来,由我亲自搜魂索魄,观览那妙法一番了。” 地狱主法王话语轻飘飘响起。 身后诸层地狱轮无声息地运转开来,一股股因果之力倾泻入其身,与其体内真元瞬间相合。 一道灰白掌印骤然自他周身浮现而出,掠过虚空,刹那盖压向王安身影! 地狱主因果大手印! 卓立出手便是绝强神通,毫不拖泥带水! 他既出手,便动了绝灭王安肉身,镇压其神魂的心思,不会给王安任何拖延的时间,要以雷霆手段镇杀王安! 但今时王安,远超昨日。 一道地狱主因果大手印,王安从前断无半分将之接下。 如今却有八成把握可以应对! 他两道龙爪一张,人愿神雷登时缭绕两道龙爪之上,在周身筋肉骨髓齐齐发劲之下,刑天精气冲荡而出。 周身百余穴窍齐齐震动! 一层琉璃质的光膜覆盖王安龙躯,下一刹那,他以两道龙爪直接推向地狱主因果大手印! 十数丈长的龙身,同那道数丈高的灰白大手印瞬间碰撞! 轰隆! 雷光轰轰烈烈! 无数灰白因果丝线纷纷炸散,还未及扩散出去,便被滚滚人愿神雷碾磨成为劫灰! 地狱主因果大手印正中间被轰开一个大窟窿,窟窿边沿尤有雷光汹汹蔓延! 青鳞四爪行龙穿过那个窟窿,摇身一变,变作遍身缠绕赤疆良符文带的人形王安。 王安由龙化人,气势猛然跌堕数层。 但下一个刹那,他周身便有赤红如血的烈火熊熊燃烧而起,脑后凝就一道火环,火环内外焰网外放无有边际,正中一道身披虎皮袈裟的虚影独坐石台。 石台之下,万千群魔吼啸! 大黑天挥舞六臂奋力挣扎,金甲神将怒吼不休。 食念、食气二将化作密密麻麻鳞虫羽虫,疯狂啃咬石台。 凡此种种群魔,愈是挣扎反抗,王安的气势便愈强一分,眨眼间又一次攀登到顶峰,气机甚至还超出了龙化状态下的王安! 唰唰唰! 王安心念一动,无边焰网刹那扩张而出,脑后火环中的虚影如遇火的蜡烛般迅速融化,道道猛虎斑纹攀附上其双掌! 他猛然一掌轰向背后试图再度翻转而来的地狱主因果大手印! 轰隆隆—— 群虎在遍生细鳞的刑天精气推动牵引之下,裹挟了浩浩汤汤的天地元气,瞬间包围住那道大手印! 下一刹那便将之化整为零,啃咬成了虚无! 群虎奔腾回归王安肉身。 他脑后火环再度升起,虚影所坐石台镇压的群魔中,又添了一道地狱主因果大手印! 王安气势再度拔高数层! 唰! 他没有丝毫停留,再度盘转身形,化为青鳞四爪行龙,蜿蜒虚空,直朝嬴部大总管袭杀而去! 声东击西,各个击破! 嬴部大总管脸色陡变,周身腾起滚滚紫红色代天神光,与旁侧的蕴魔大将周身漫溢神光相勾连,刹那凝聚一面屏障,拦在王安与自身之间! 黑袍大总管在卓立这边所处位置较为尴尬。 他们与卓立难以互信,偏偏又需要相互合作。 如今面对锐意进攻的王安,他们都不敢出尽全力,生怕地狱主法王在背后阴他们一手。 因而面对王安的攻杀,二者首先想到的不是接招对杀,而是先拦住王安,再施展手段,将祸水东引,逼迫地狱主法王前来救场! 王安在几尊虹化境战力之间冲杀,一时间竟如入无人之境! 355、地狱主降服大手印(求订阅!) 卓立眼看嬴部大总管与蕴魔大将面对王安袭杀的第一时间,竟是被动防御,立知二者在打什么算盘,转动什么心思。 他携嬴部法贼至到此地,为的就是合力出手,瞬间镇压王安这个成长速度极快的武道余孽! 却未想到,这个武道余孽时下竟成了己方与嬴部法贼之间来回拉扯的关键所在。 卓立隐约觉得,事情越发偏离自己预设好的因果轨迹,朝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 “呵!” 其自感此事中出现了搅局者,偏偏搅局者的手段比其还要高明一筹,令卓立心中升起些许怒火,陡然振发周身滚滚真元,合汇因果业力—— 嗡嗡嗡! 诸层地狱轮震颤不休,连带此间虚空都跟着一起晃动了起来。 端居地狱轮正中的地狱主,脚掌猛踏阎魔化身黑水牛,一瞬间飞腾而起。 地狱主越过卓立身形的瞬间,一条手臂按在卓立头顶,卓立的血肉顿时干枯,肉身化作一道人骨骷髅,被地狱主提在手中,挥舞着重重砸向王安! 四周天地元气在地狱主显身飞腾之时,尽皆被无数因果业力渗透侵染,向地狱主潮涌汇集。 大愿力相这一记重击,直接调动了诸般被因果侵染的天地元气,在骨棒周围化为群魔啸叫簇拥,恰如一座绝望森然地狱降临王安头顶! 卓立这诸般演化,肉身化作大愿力相手中兵器,重击敌手的手段,乃是虹化神魂与虹化肉身合力一击的战法。 这一击爆发出来的磅礴威势,直接令王安神魂生出怖畏念,肉身更如同被钢刀刮过一般阵阵发麻,发冷。 一时间陡觉此间世界昏天暗地,群魔乱舞,如坠地狱! 当时卓立对张少阳施展此杀招,直接就将张少阳的肉身打回原形,只能施展阴阳颠倒剑阵,以图扰乱卓立征伐节奏! “杀!” 王安神魂受到影响,生出怖畏念的刹那,遍身鲜血符文的无首刑天便自其神魂内昂然挺立,猛然吼啸一声,诸般怖畏念、滚滚怯懦心尽被震散! 他的神智刹那一片清明! 化龙的王安脑后虎神吞魔虚影尤散发烈烈火环焰网,两道龙爪上已经浮现两轮人愿神雷大日。 刑天精气流转其间,形成一圈日冕。 眉心流淌神气,形成昭昭神日,与脑后虎神吞魔虚影刹那融合。 一层层覆盖细鳞的赤虎斑纹缠绕上王安的两道龙爪,诸般力量合二为一,聚缩得只有人头大小的金红神日,迎向地狱主愿力相挥砸下来的那根骷髅骨棒! 轰轰轰! 两者骤然相撞! 斑斓气波向四面八方扩散,嬴部大总管与蕴魔大将首当其冲,他们二者缔结的代天神光屏障直接被摧生粉碎! 两道身影连连卷动代天神光倒退! 无边烈火与因果业力绞缠厮杀,又各自消寂于虚空中! 此间天地元气一瞬间被抽取一空! 地狱主大愿力相手中骷髅骨棒完全碎裂,化为齑粉,连带着握着骷髅棒的那条手臂都被雷火缠绕,一时间难以熄灭。 而虹化肉身、虹化神魂合力一击,更叫王安身形倒飞而出,直坠进下方血雾缭绕的山谷! 陡遭异类闯入,山谷内劫力翻腾汹涌,血雾更盛! 地狱主大愿力相眼神瞟了山谷中神秘莫测的殿堂一眼,紧跟着看向王安坠去的方位。 神念笼罩之下,已然确定,那武道余孽看似被狼狈击退,实则毫发无伤! 上一次王安根本难以借助他这一击。 这一次面临他身魂合力一击,却能毫发无伤,甚至能与卓立打得有声有色! 卓立内心升起深深的忌惮,忽然盘坐虚空,口中诵唱三字大明咒:“嗡啊哞!” 轰! 他脑后诸层地狱轮刹那撑开! 原本还显得空空荡荡的诸层地狱轮,在卓立诵完三字大明咒的瞬间,便被无边因果业力牵引勾扯,带来了滚滚天魔、鬼物,刹那充斥于地狱轮内! 地狱轮高愈数十丈,撑开天地。 群魔啸叫,百鬼日行! 这时,卓立朝着王安逃窜去的方向轰出一掌,滚滚魔头尽被因果丝线勾扯,一圈圈、一层层缠绕成一道灰白大手印,大手印五根手指头上,各长出一只猩红竖眼。 竖眼内层层地狱转动,群魔蕴于其中。 大手印顿开虚空,一掌按向王安身形! ‘地狱主降服大手印’! 这一道大手印,曾经扭转过占据,令与卓立相杀占得上风的白清河诸念不净,差一线就落败于卓立之手! 白清河却是与卓立相同层次的大能者! 王安远不能及! 山谷中的血雾劫力,在地狱主降服大手印下,直接被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滚滚劫力难以侵染灰白大手印分毫。 灰白大手印的五只血眼注视四下,凡被其目光所照的生灵,无不心魔丛生,六根不净! 王安潜行于山谷中,飞速逃窜,正要借机离开此地。 陡被血眼注视,那种昏天暗地,仿佛末世降临的感觉一下子重归于心灵。 刑天相自发催动,震散意图侵染己身心魔的瞬间,地狱主降服大手印已然锁定住王安,刹那盖压而下! 轰! 只是一个转念,它已在王安头顶数丈位置。 不需要下一个瞬息,不需等下一个眨眼,此时此刻便将降临! 王安有感于这一掌真正落下,自己必然尸骨无存,不会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轰隆! 地狱主降服大手印落下了! 山谷内天地元气尽被因果业力侵染,合化为卓立所用,增添地狱主降服大手印的威能。 诸般血雾劫力纷纷盘踞于那座神秘莫测的殿堂四周,仿佛是殿堂的忠实守卫。 谷内地形没有了血雾的遮挡,在卓立等人的神念中亦变得清晰起来。 卓立此时却无暇关注山谷地形。 他的神念始终集聚于殿堂前方,大得出奇、遍布裂缝沟壑的广场一角。 地狱主降服大手印悬在那个角落上空约莫二三丈的距离。 却始终没有真正按落! 一种莫名的悸动,仿佛心脏都被神秘存在攥住的感觉,忽然浮现于卓立心中。 他神念间刹那警铃大作! 356、天下威权之敌(求订阅!) 一道道赤红如血、细鳞丛生的刑天精气自地狱主降服大手印盖落的广场一角爆发铺散,瞬间在整个广场上扩散而开! 那些盘踞于殿堂四周、游走于天地之间的血雾劫力,以及游离的天地元气,尽被这一股股刑天精气驱策、调集、征用,席卷着朝广场一角汇集! 见此一幕,卓立瞪大了眼睛,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竟是直接调伏天地元气,乃至天地交变之劫力,皆为己用——我方才竟忽略了这一节。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能够如此?! 前所未有的嫉妒心充斥于卓立的神念! 轰隆! 地狱主降服大手印下,滚滚刑天精气化作血浆,从那广场一角开始,蔓延向整个广场。 雄浑、强横、阳刚、莽荒的气息重临世间。 一道身影笔直站起,一手提着斧刃,另一只手正在挟裹无边刑天精气、天地诸气,与地狱主降服大手印相抵—— 那道身影在滚滚气息充塞下,不断拔高,不断壮大。 地狱主降服大手印都难抵住祂的煌煌大势,被不断推得更高,推得更高! 身影拔高十丈,地狱主高出地面十丈! 卓立终于看清了那道身影的全貌。 祂无有头颅,颈间喷溅鲜血,溅落全身鲜血淋漓,勾画出一个个鲜血符文,仿佛最为远古的图腾,述说着悠远而悲壮的故事。 在祂胸膛正中,一张面孔正缓缓生出。 却是王安的眉目,王安的五官! 面孔生出的刹那,昭昭神日盘转于那道身影之后,昂然奋发、死不旋踵的意志笼罩这片天地!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卓立凝目看着那道虚影,心神间惊涛骇浪。 这是何等磅礴伟岸的气势! 竟仿佛要将苍天都踏在脚下,将诸法诸神都斩落天穹,扫荡寰宇! 佛门诸宗可有哪尊大佛能有如此恢弘气势? 只要‘天’在存在,只要天是不正的,这尊虚影便会永远存在,永恒不朽,只待时机一起,便能揭竿而起,削平天下,荡涤乾坤! 卓立遍览诸般经卷,道门佛派皆有涉猎,甚至道藏都研读过不少,却从不曾听闻过,有这样一尊存在于世! 武道余孽的拳意精神化现,竟是这样一道存在?! 刹那间,卓立有种今日不杀王安,来日自己必将大祸临头的强烈预感! “无首!” 这时,嬴部大总管难掩心头震惊,忽然惊叫一声。 他看到这尊虚影的刹那,就联想到了镇国将军府调查王气大手印被吞噬、郭冠被杀一事,发现的诸多线索。 其中被尚王亲口提及的,即是当时郭冠临死前曾触动‘鉴秘圣听’,尚王借此亲眼得见,斩杀郭冠的乃是一尊无首! 那尊无首,据尚王所述:亲见之,即觉心神颤栗,惶惶不可终日,仿若自身亦要被其一斧斩杀,此为天下威权天生之敌,凡掌握权力者,见之必皆是忐忑难安,惊恐欲绝! 嬴部大总管先前听得尚王此言,只当这位人间王朝的王上,不过是越活越怕死,贪恋权位而已。 直到如今亲眼得见这尊无首出现,他方才明白,尚王所说的那具‘天下威权之敌’,究竟是多么形象,多么贴合! 他与蕴魔大将明明立于山巅,俯视那道虚影。 当下却有一种自己仿佛被虚影踩在脚下,随时可能殒命的惊惧! 召唤出这道虚影的武道余孽,便是当日斩杀郭冠之人,便是吞噬王气大手印之人。 此獠不除,不仅尚国王朝危在旦夕。 天生嬴部尊都可能被其扳倒! 嬴部大总管心中腾起一个个念头,所有念头皆在冲他疯狂啸叫,令他务必与卓立合力,诛杀王安此獠。 若因己之丝毫犹豫,放走此獠。 日后必然追悔莫及! “嗯?” 卓立听得嬴部大总管呼喊,顿时明白这头法贼或许知道些无首神明虚影的底细。 他还未来得及与嬴部大总管通气。 广场一角,那道浑身缠绕鲜血符咒纹络,胸口生出王安面孔的虚影已然一掌推开了地狱主降服大手印! 在与地狱主降服大手印拉开距离的刹那,无首虚影双手持握巨斧,刑天精气汇集其身,随着祂一斧斩中地狱主降服大手印,天地间一团至红的光芒陡然爆散! 所有人的视野以及神念,都尽被这无边血海充塞! 轰隆! 地狱主降服大手印只支撑了一个刹那,便被血海吞噬殆尽,影踪全无! 卓立汇集而来的诸般天魔百鬼,尽数化为乌有! 身处这般雄旺精气演化的无边血海当中,卓立、嬴部大总管等人竟生出一种己身会被这般气息倾覆的感觉。 众人纷纷运转神通,在无边血海中显化出一重重神光。 不过几息时间,血海纷纷退潮。 山谷中又恢复了原本模样,唯见一道青鳞四爪行龙身影出现在数千丈外,驾驭天地诸气,腾挪虚空,亡命奔逃! 直接将刑天相化现,王安纵然成功破灭了地狱主降服大手印,自身亦消耗了六七成精气,再难与卓立等众相抗,自然要借着血海盈满对手神念,对手无法及时作出反应的当口逃窜! “想逃?!” 卓立看着化龙王安身影愈来愈远,心中惊怒交加。 两者之间拉开这么远的距离,他想要追上对方,亦必要消耗很长一段时间——孰知这段时间会不会出现其他变故?! 他心中怒火汹汹,纵然神念锁定住王安身影,身形却难以追上。 正自一筹莫展之时,遍及数十里方圆的神念忽然窥察到了一道身影。 卓立面上顿又露出笑容。 一念起,无边因果丝线纷纷发散而出,当场施展起了诸因移换导吾正果大术。 “张少阳与王安相拼,却因自视过高,出手轻慢,反被王安抓住机会,打成重伤,只能亡命奔逃……” “他对王安恨之入骨,找到偏僻所在恢复了些许伤势,念及先前那场搏杀,被王安施展种种奸计,才至自己落得如此凄惨境地,胸中恨意难平……” “正当此时,躲避地狱主法王一行追杀的王安,恰巧从他藏身之地路过……” 357、青玉莲花(求订阅!) 血雾劫力萦绕间,峰峦叠嶂,草木苍翠,看似生机勃勃,实则死气沉沉。 沿着那座有雄伟殿堂坐落的山谷往东去,两山交夹着一道石阶山路,石阶山路蜿蜒盘转而下,每到一个折转的节点,便修筑有一座小庙。 某座小庙里,供奉的尊者罗汉泥胎已然枯朽倒塌,不成样子。 张少阳躲在这座小庙的帷幔之后,正自打坐调息,归拢恢复体内真元,不时吞服下一颗颗调元金丹,加快真元的恢复。 他一边恢复着真元,一边仍在不断往元空印内投注真元。 试图重与元空洞天建立联系。 此时他终于想明白,自己唯一能依仗的只有齐守阳,不论对方怎样轻慢自己,自己对待对方,却必须要保持表面上的恭敬。 否则招引不来这位强援,在这危险重重的大禅寺遗迹内,自己就随时都可能性命不保! 可他即便心中清楚,亦难免对齐守阳满腔仇恨。 先前若非齐守阳主动中断了与元空印的牵扯,王安那贼子早已经殒命,自己又何至于落得如今境地?! 王安,该死! 齐守阳,该死! 冰火二童子,罪该万死,千万万剐难消张少阳心头之恨! 张少阳不断尝试与元空印建立联系,不知是不是因他内心戾气太重,心境焦躁难以平复的缘故,眼下已尝试过数十次与元空印建立联系,却无一次能够成功。 屡屡失败,更让他心中怒火熊熊。 只觉天下间一切人皆是自己的敌人,天下间一切事物都在故意与自己作对,一种毁灭万物的暴虐情绪开始在他心底滋生,眼下若有一个凡人出现在他眼前,他不知会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来。 然而大禅寺遗迹凡人难以走进,此间更接近大禅寺核心重地,寻常修行者亦极少见。 哪里会有什么生灵途经这里,供张少阳发泄心中暴虐? “啊啊啊!” 张少阳心中火山喷发,狂吼啸叫,自身却还得控制气息不至外放,以免引起强敌注意。 他右手紧紧攥住了元空印,目欲喷火,咬碎钢牙,再度往其中投注了一道真元—— 正当此时,一道纯青色蜿蜒虚影掠过小庙外的血雾,朝远方匆匆腾挪去。 “王安?!” 对于这道身影,张少阳可谓记忆深刻,刻骨铭心! 他立时认出了那是化为青鳞四爪行龙的王安,神魂亦在瞬间分辨出了王安的气息! 这一下,叫他咂摸出问题来。 “此獠气息竟如此萎靡,与先前那般煌煌烈烈的气势不可同日而语!” “我当时遁逃离开时,曾看见王安忽然收手未有追击我,反朝其背后虚空打出一轮神雷大日,难道是他遇到了别的强敌,反将他打成了重伤?!” 张少阳眼中光芒集聚,心脏砰砰直跳。 虹化神魂扩张神念,笼罩这片天地,再度窥察王安身形。 顿时发现,其飞遁离开之速比先前追击自己时还要慢上许多,且周身龙鳞多有破碎裂痕,气息萎靡跌堕,分明就是一副被大敌重挫,落荒而逃的样子! “风水轮流转!” “风水轮流转!” 张少阳面色狂喜,一缕缕潜藏于冥冥之中的因果丝线趁着他心神失守的瞬间,与他自身外放的因果完成嵌合。 推动着他做出了他本心就想要做的事情。 他拔身而起,猛然长啸出声:“王安,你也有今日?!” 轰隆隆! 已经恢复二三成真元的张少阳化作一道黑白二色虹光,骤然冲出了小庙! 虹化神魂放出一道道雷光符咒,刹那于虚空中组成九层高楼。 九层高楼挟裹滚滚雷光,疯狂提速,瞬间逼近那道朝山谷外遁逃的青鳞四爪行龙! 张少阳的吼啸声连同雷电轰烈之声,滚滚涌入化龙的王安耳中。 王安心中凛然,猝然回头,便见组成九层高楼朝自己轰隆隆碾压而来的张少阳。 更远之处,大日宗地狱主法王与黑袍大总管联袂而来! “死来!” 张少阳满面狰狞笑意,手掐法印,汇集体内仅剩的二三成真元,直接于天空中演化出一尊燃着烈火的神炉。 极阳神炉大手印骤然拍向王安头颅! 他却是存了一击镇灭王安,永绝后患的心思! 王安先前便见识过张少阳的极阳神炉大手印,此时体内纵只剩两成精气,接下这道一气擒拿大手印也绝不成问题。 但接下手印之后,他的精气便将枯竭,再无力飞腾,反而会被地狱主法王一行渔翁得利,将他擒拿! 张少阳猝然奔出,瞬间放出杀招,王安此时纵有心想躲避,却也来不及了! 他眼看张少阳满面狰狞笑意,以及后方愈来愈近的卓立一行。 内心怒意奔腾! 此人竟在当下坏了自己的大事! “你既想死,我便成全你!” 王安心中顿做决断,眼中杀机森然,两道龙爪缭绕人愿神雷,顷刻形成两轮雷光大日! 下一刻,龙身蜿蜒而起,托举着两轮大日,直直轰向难以避开的极阳神炉大手印! 轰隆! 在王安决死之志影响下,拳意精神更如怒海狂涛,与两轮雷光大日相合。 一轮昭昭神日爆发日冕,刹那震碎了极阳神炉! 青鳞行龙穿破大手印,瞬间横渡虚空,降临九层高楼之上。 他双手中虚抱的神日光芒更烈,在一击震碎极阳神炉大手印之后,竟没有丝毫消减的趋势! 神日当头! 大劫降临! 张少阳骇然抬首,望向王安朝自己推出的那一轮神日—— 心无余念,脑海一片空白。 手掌却下意识地往元空印内投注去最后一缕真元。 轰隆隆隆! 神日坠落! 本就裂缝遍布的九层高楼不断裂解作一枚枚符咒,团聚于张少阳的虹化神魂周围,那一枚枚符咒又不断粉碎作滚滚气息,重归于天地之间! 没有了肉身九层高楼保护的张少阳神魂,在神日散发无尽光热中,神魂忽然腾起道道辉光,结成玉石一般的晶体。 竟转瞬间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朵青玉莲花! 张少阳的气息,就此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缕缕因果丝线却缠绕上了那朵青玉莲花,想要将之染化,据为己有! 358、应劫青莲子,纯阳大手印(求订阅!) “嗡啊哞!” 王安一击镇灭张少阳的同时,后方卓立已与嬴部大总管、蕴魔大将联袂杀来! 地狱主法王口诵真言,脑后腾起诸层地狱轮。 诸天魔、鬼物汇集。 一道道因果手臂从地狱轮上蔓延而出,贯穿虚空,刹那浮现于王安周围! 数之不尽的因果手臂交缠向跌堕向山间的化龙王安。 其中分出数十道,奋力抓向了那朵被卓立因果之力渐渐染化、尤在半空中滴溜溜转动的青玉莲花! 嬴部大总管盯着那朵青玉莲花看了一眼,难掩心中垂涎。 正一道纵然势头倾颓,但至今仍处于天下一流宗门之列,财大气粗,竟为门中杰出弟子种下了‘应劫青莲子’! 应劫青莲子,可在弟子受到致命创伤之时,自行激发,将弟子神魂转为一朵外力难以粉碎的青莲精魄,沦落某地,静静等候宗门派强手来摘取。 只要被本宗带回青莲精魄,则弟子复活有望! 敌手若是带走了青莲精魄,一般只可能发生两种情况。 其一,敌手全然不知此物神效,更无力将之打破,因此虽收藏在手,自身却难免被正一道锁定行踪,来日杀上门来,不仅自己要交出这朵青莲精魄,更会丢掉性命,下场凄惨; 其二,敌手有力将此物打破,或可完全炼化张少阳之虹化神魂,壮化自身神魂,或背后所有凭恃,有强横势力支撑,则可以这朵青莲精魄与正一道做些交换,让自己获得极大利益。 张少阳的神魂在未化为青莲精魄以前,已被卓立染化。 他想要打破此物,吞噬张少阳神魂力量化为己用,却是无比轻松。 张少阳修炼正一道妙法,一身阴阳同炉真元返化神光,精粹无比,任何生灵炼化之,都能由神魂至肉身完成一次洗练,壮化自身神魂,强悍体魄,提升真元品质! 若地狱主法王不愿炼化这朵青玉炼化,以其背靠的大日宗,虽未跻身天下一流宗派之列,但也是一方大宗,正一道不会贸然与此宗交战。 想要拿回张少阳的青莲精魄,亦只能与地狱主法王做些利益交换。 因此不论是哪种方案,卓立都是大赚一笔。 张少阳乃是王安所杀,便宜却尽叫卓立捡了去,不免叫嬴部大总管艳羡万分。 他的目光在那朵被地狱主法王牵引拉扯去的青莲精魄上停留片刻,正待收回目光,却见一道道因果手臂交缠间,有濛濛清气散发,逐渐撑开了天穹。 一种与张少阳系出同源的气息逐渐流露。 那朵将被卓立摘去的青玉莲花,忽然剧烈震动起来,浩瀚正大的黑白二色虹光顿时从被撑开的濛濛清气洞天里扩张了出来! 身穿明黄道袍,袍袖间有龙纹缠绕的正一道长老齐守阳面色震怒,眼光无比骇人地盯住了地狱主法王! “卓立,你今日杀我师侄,我必有厚报!” 张少阳殒命之时,下意识往元空印中灌注入一道真元,正是这一缕真元,终于沟通了元空洞天。 齐守阳感应到张少阳再度试图与元空洞天建立联系,亦担心他可能会出什么事情,因而没有再行中断联系,直接显化当世。 却正好撞见地狱主法王将被因果邪力逐渐染化的青莲精魄,牵引到其身畔! 如此,他怎能不明白? 大日宗地狱主法王斩杀了张少阳! 纵然齐守阳对这个师侄再如何厌恶,但他毕竟是受张天师之托,负责看顾张少阳,张少阳乃是天师幼子,自幼受尽宠爱,如此便殒命于大禅寺遗迹,他如何向张天师交代? 更何况,先前张少阳还联系了他,那时这师侄多半就在被卓立追杀途中,可他却贸然中断了元空印的联系! 惊骇、愧疚、悔恨、愤怒种种情绪齐齐涌上齐守阳心头。 他的身形一刹那化作一轮遍布符文的灿金神日,直接震破了元空洞天,降临于现世! 轰隆! 下一瞬,他头顶浮现一尊全有无边炽烈阳气凝就的神炉。 神炉喷薄滚滚纯阳真元,勾动齐守阳神魂,在前方一瞬间显化出一道璀璨金光大手印,直朝地狱主法王拍打而去! 卓立却未料到此时又突生这种变故,眼见齐守阳狂怒之下,直接真身驾临,一副要与自己殊死相搏的架势,内心亦是一惊,霎时凝就地狱主因果大手印,与那道璀璨金光大手印对轰一记! 轰! 地狱主因果大手印与璀璨金光大手印相撞的一刹那,缕缕因果丝线顿时冒出青烟,纷纷融化消散,归于虚无! 璀璨金光大手印直接震碎了地狱主因果大手印,不依不饶地拍向卓立真身! “该死!” 卓立恨恨长啸一声,忽然放开了牵引大半的青玉莲花,身形朝后退避。 这道璀璨金光大手印,在正一道诸一气擒拿大手印中,排名第一,名曰‘纯阳大手印’! 纯阳大手印至阳至刚,唯有将阴阳同炉真元由阴阳合济的程度,修炼至阴阳相转,负阴抱阳,纯阳归正的境界,才可修炼这道纯阳大手印! 此手印能杀一切邪祟,能镇一切外魔,能消一切厄难! 号称先天一气擒拿大手印之下,一气擒拿大手印之最! 遑论是卓立的地狱主因果大手印,或是地狱主降服大手印,都难与这道大手印相拼。 卓立自身亦有隐患,也不愿正面与纯阳大手印相拼,免得被勾牵出自身隐患! 更何况,张少阳并非他所杀,他眼下却偏偏得认下这一重因果! 纵然他不愿意认,齐守阳见到方才一幕,亦已先入为主将他当做了杀死张少阳的凶手,他却也不得不认! 轰! 直轰向前的纯阳大手印忽然掠空,直接抓住了那朵青玉莲花,迅速飞退! 纯阳气息流转之下,侵染张少阳丨青莲精魄的诸般因果邪力直接被炼化干净! 但齐守阳以秘法流转那朵青玉莲花,找寻张少阳的那一点性灵,却什么都未找到,他心中顿时更冷。 应劫青莲子虽能保护宿主,使之免受一重生死大劫。 可也得宿主首先能稍稍承受住敌人神魂绞杀手段,应劫青莲子受激而发,方能保住宿主一点性灵。 如此宿主方有复活的可能。 然而那地狱主法王下手残毒,竟在摧破师侄神魂的刹那,直接将他最核心一点性灵都抹灭了! 这朵青玉莲花空有精粹阴阳二色虹光,于人乃是一桩大补之药,但其真种已经陨灭,张少阳没有复活的可能了! 359、道韵魔种(求订阅!) “齐守阳,你今番直接自洞天降临现世,只怕消耗颇巨吧? 你师侄之死另有因果,执意寻我报仇,找错了对象,空耗时间不说,自身若也殒命于我手,正一道损失可就大了……” 卓立显化为地狱主大愿力相,三目紧盯着虚托青莲精魄的齐守阳,开口发出隆隆雷音,话语里隐含威胁之意。 原本张少阳存活时,齐守阳借助张少阳作为中转,降临现世都得消耗二三成力量。 如今张少阳陨灭,他直接从元空洞天降临现世,消耗自然更大。 他现下放出杀招,看起来强势雄健,实则无法支撑太久! “呵!” 齐守阳掌心虚托青莲精魄,寒冰般的冷色覆盖于面孔,将一切情绪深藏。 他的目光在已无张少阳真灵的青莲精魄上稍稍停留。 其实只要他动念之间,炼化去这朵青莲精魄,自身一应消耗必然顷刻补全,修为更能有所进益,与地狱主法王相搏自不会有太多忌惮。 但这朵青莲精魄,毕竟是同门师侄神魂力量玉化而成。 纵然它眼下只是一桩死物,身为长辈师叔,齐守阳也不肯将此物自己炼化了去。 卓立断定他不会有如此作为,因而出此言语。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齐守阳眼中冷光流转,周身真元流转之下,使其虹化身犹如阴阳鱼中的阳鱼一样,灿烈纯阳虹光如龙盘绕其身,唯有丹田一点纯阴气息流转。 此即为负阴抱阳,纯阳归正的真元层次。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除却某些先天神灵之外,任何生灵都必须将体内阴阳维持在相对的平衡点,才能保证自身不至崩溃。 他目光扫过虚空中被道道因果手臂渐渐缠绕紧缚,内中尤有磅礴力量不断抗争,不断对抗因果邪力侵染的那个茧团。 齐守阳内心微动,望着卓立冷声道:“你杀我师侄,还祸水东引。 言语威胁,便以为我会知难而退? 你生性狡诈邪毒,只要抓到一丝机会,便绝没有放过的道理——眼下既知我降临此间,真元消耗过甚,却偏偏不趁势追击,力求将我抹杀。 你在忌惮什么? 忌惮我插手你染化别人因果,企图将此人转为因果外魔?!” 齐守阳一指那缠绕得越来越紧的茧团,忽然清喝出声:“道法自然!” 真言一出,此间被因果邪力染化,尤有波澜横生的天地元气纷纷投向从前的轨道。 纯阳真元勾连齐守阳丹田一点纯阴气息,流转而出,总摄天地诸气,助力诸气排去一切干扰,洗刷所有企图破灭自然、人为改易的痕迹! 哗哗哗—— 天地元气不断扩散流转,一阵阵如潮水般的声音浮现众人耳畔。 虚空中的因果手臂大茧在诸气冲荡下,不断消解,不断化无,眼看着就要令其中的王安脱出束缚! 卓立盯着渐渐显出青鳞行龙之身的王安,眼中怒火汹汹:“齐守阳,你以后必要为今日所做之事后悔! 此人可是真正斩杀你家师侄的罪魁祸首!” 轰隆! 说话同时,化为地狱主大愿力相的卓立,已然一手倒提骷髅骨架,一手显化诸层地狱,天魔乱舞,凝就大地狱磨灭转轮印,骤然冲杀向浑身灿灿纯阳真元的齐守阳! “胡说八道!” “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 齐守阳听得卓立竟言称王安是杀害张少阳的罪魁祸首,心下顿时一惊,抬目扫了王安一眼。 他以虹化神魂观照王安真面,王安伪装出的那张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面孔自被轻易窥破,被齐守阳见到真容。 齐守阳一刹那回忆起,此人先前好似与张少阳确实有些过节。 但过节亦是张少阳主动欺压此人,看此人那时实力,连冰火二童子都难敌过,即便进境神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加倍修行,也绝不可能与张少阳相提并论! 卓立垂涎此子能将人道气运与己身真元合一的法门,不想我将他放跑,所以才出口攀诬此人! 地狱主法王为了一道法门,连自己护教法王的颜面都不顾,竟使这样小儿伎俩,莫非以为我会相信他?! 这一刹那,齐守阳内心连连动念,顷刻间确定卓立是在说谎! 敌人的言论岂能相信? 纵然敌人所言是真,对自己说了真话,亦必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更何况卓立说此人杀了张少阳,就不可能是真话! “可笑,可笑!” 齐守阳眼看卓立攻杀而来,他身形化虹,牵引出两道纯阳真元之龙,一刹那直冲卓立虹化身。 他自身则迅速欺近王安身畔,一记纯阳大手印震碎了已极薄弱的因果手臂茧团,以一道纯阳虹光裹挟住王安,就要向后疾退! 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卓立将此人染化为因果外相,为大日宗所用! 此人竟能将人道气运与自身修为合一,引入我正一道,日后必有一番成就,取代正一七剑也并非不可能! “留下此人!” 正在这时,黑袍大总管忽然断喝出声。 其身畔蕴魔大将拔身而起,化为一道紫红色代天神光,勾动天气诸气,释放一头头甲壳飞翅妖虫,无声无息无形无色,归于天地之间,不知去向。 下一刹,悬于齐守阳身前的纯阳大手印忽然生出一道道裂口,裂口中犬齿密布,交错排列,纯阳气息从那些裂口里不断流泻,让这道大手印气息一再跌堕,很快失去威能! “道鬼?!” 看到蕴魔大将手段,齐守阳目光一凛,立时判断出对方身份! 他的真元在体内汹涌流转,一遍遍洗刷,同时默念冰心咒,虹化身与虹化魂相互映照,顿见一头头甲壳飞翅妖虫,竟无声无息潜入了自己的真元、虹化神光之中! 在齐守阳发现这些妖虫的瞬间,甲壳飞翅妖虫纷纷裂变。 竟在他的真元内、神光中化作一头头道韵之魔,疯狂啃食他的真元与神光! 道韵之魔,生于修行者所修法门之中。 修行者所学愈是驳杂,且不能相互融汇贯串,合二为一者,滋生的道韵之魔也就越多。 360、虹化太阳神符(求订阅!) 然齐守阳从前虽涉猎诸法,今已尽数融为一炉。 凝就负阴纯阳真元,自身哪里还会有道韵之魔存留? 眼下他体内却分明生出了这么多的道韵魔种! 每一头道韵魔种,都提示着他,其法门熔炼并不是如其所想的那般圆融,仍旧有极大隐患! 这些法门相互融合留下的裂隙、隐患,并非是妖虫于他体内滋生,叫他产生的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此种道鬼竟能破开我之圆融真法,使我滋生道韵魔种?!” 齐守阳修行数百载,阅历深厚,看到道韵魔种于体内滋生之时,就已明白令它们滋生的根源是什么。 并非他融合法门不够彻底,不够圆融。 实在是纵然他将法门修炼糅合得再怎么圆融,对方都有办法,让圆融法门出现丝丝裂隙,催生道韵魔种! “道鬼果然邪鬼恐怖,寄生于大道之中,竟能直接让我自身滋生魔种!” 齐守阳心中凛然。 既知周身裂隙短时间内无法弥合,他索性也就放弃修补。 直接运转法门,神魂、肉身同放虹光,纯阳神炉于头顶喷薄一团团灿烂金光,不断镇压粉碎一头头道韵魔种。 然而因为道韵魔种滋生的根源-他自身所修诸法出现了裂隙。 所以任凭齐守阳如何粉碎道韵魔种,却始终难以将之粉碎干净,每每镇压一批,便会有新的一批道韵魔种重新滋长! 刹那之间,蕴藏于他真元,以及神魂神光当中的魔种生灭了几轮,不见消减的迹象。 反而是齐守阳自身气息又衰弱了数层! 此时,嬴部大总管断喝出声道:“吾等无意与正一道为敌! 阁下只要交出王安此人,吾等可以放阁下离开此地,不会有丝毫为难阁下!” 卓立显化地狱主大愿力相,盘坐虚空。 身后诸层地狱轮无限扩张,口诵六字真言,一尊尊天魔、恶鬼在他座下或坐或卧或立,顷刻间铺满苍穹,将齐守阳团团围在中间。 齐守阳纵然降临现世颇多损耗,但压箱底手段一样未有显出,卓立并不愿煎迫他过甚,以至于他拼死相搏,反而拖累自己。 于是顺着嬴部大总管所言,发出隆隆雷音:“是极! 只要放开你想带走之人,吾可以放你离开此地! 你若执意如此,吾不止会与嬴部神灵联手攻杀于你,更会招来星神宗白清河,我们三方联手,仅你齐守阳一人如何相抗?!” 白清河与卓立已然达成盟誓。 但这份盟约里并不包含‘星神宗帮助卓立围杀正一道’等内容,卓立将白清河搬出,就是为了逼压恐吓齐守阳! 一时间,齐守阳仿佛陷入险象环生,无路可走之境地。 只要他不点头答应下卓立与嬴部大总管二者的要挟,自己似乎立刻就会陨灭此地,尸骨无存! 齐守阳眼中神光闪动。 他曾跟随张天师,亲身见识过大禅寺覆灭一事,对大日宗可谓嫌恶至深,不会相信地狱主法王的任何一言。 见得卓立与嬴部大总管合围自身,却迟迟不肯出手攻杀,反而仍是以言语相逼,齐守阳已经想得明白:“他们若真有格杀我而不费任何代价的手段,早便施展出来了。 焉会与我在此地磨嘴费牙,浪费口舌?” “你等若有手段,尽管施展即是,此人却决计不可能交还于你等!” 齐守阳猛然长喝出声。 喝声响起的刹那,他眉心浮现一道灿金竖痕,虹化神魂与虹化肉身相合,在虚空中勾勒出一枚枚灿金符文! 每一枚符文皆围绕齐守阳之身转动铺散。 顷刻间遍及四面八方,诸个方位,形成了一团由符文组成的纯阳大日! 远比王安合汇神气的人愿神雷大日更煊赫辉煌的光芒爆发了! 天地间一切尽被这无尽纯净、精粹、磅礴伟岸的昭烈神光铺满,连此间如潮水般的血雾劫力也被瞬息炼化一空! 身魂虹化合击,纯阳归正,虹化太阳神符! “啊啊啊啊——” 距离齐守阳最近的蕴魔大将,绝然没有料到看似已至穷途末路的齐守阳,会突然爆发出如此恐怖手段! 他寄生于齐守阳神魂内的诸多甲壳飞翅妖虫一瞬间被炼化。 连他自身也熊熊燃烧烈火,手臂、双腿、大半个躯干都迅速碳化,失去活性,代天神元气都被蒸发一空,仅剩一颗头颅还保持些许生命力,却只能在纯阳神光照射下,发出无谓的惨叫! “什么?!” 如此恐怖的纯阳气息爆发,令嬴部大总管心惊肉跳。 在蕴魔大将重伤濒死的刹那,他已作出反应,滔滔紫红色代天神元气从其体内汹涌而出,遍布虚空,弥漫半边山谷,包裹住仅剩一颗头颅的蕴魔大将。 无尽紫红色光芒当中,虚空缓缓裂开一道口子。 黑袍大总管化作了一个类似蜂巢般的存在,背负着那道裂口,收罗回蕴魔大将的头颅,将他投入了裂缝之中。 食气大将、食念大将、虚空大将接连陨灭。 嬴部何曾受过这样大的损失?! 如今若连蕴魔大将都被镇杀,黑袍大总管必要面临嬴部尊的质疑,自身都会被分化,被嬴部尊用于培育新的嬴部大将!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保住蕴魔大将。 一时之间,却也无暇向齐守阳出手! 轰轰轰! 无尽昭烈光芒在天地间肆意铺展,王安身处这般纯阳气息照耀之下,却觉得周身血髓活泼灵动起来,自行运转,贪婪地吞吃着一道道纯阳气息,补益自身损伤! 先前那些因果手臂纵然将他团团围住,却无一能与他自身因果完成嵌合。 他的大半因果皆被一百余神曦定住,且由刑天相坐镇中枢调控,自成体系,隔绝先天,因果手臂连他自身外散的因果丝线都不曾寻得,如何与他嵌合? 但即便如此,在地狱主法王如此诡异邪术下,他仍不可避免受到影响,为防因果侵蚀己身,不断调集自身精血与那些因果手臂对抗,也受了一定程度的损伤。 正好可以借眼下这看似无边无际的纯阳气息弥补! 361、菩提涅槃,元真之境(求订阅!) “你纵施展出虹化太阳神符,看似取得好大威势,于当下局面又有何用?! 愈是拼命施展手段,愈将快速暴露你之弱点!” 无边无际灿金神光当中,雷音滚滚炸响! 一颗高愈十丈,生有三目的牛头顶着诸层地狱轮,破开了滚滚太阳神光,眼目中蕴着恐怖威势,注视向牵引着王安退散的齐守阳! 卓立脑后诸层地狱轮中,天魔恶鬼尽被无边纯阳气息炼作飞灰,只有一点点灿金神曦流转于空荡荡的诸层地狱中,显得飘逸灵动,生机勃勃,与诸层地狱的恐怖景象格格不入。 他看似在那道‘虹化太阳神符’威势下毫发无损。 其实被顷刻破去了六字真言大明咒,招摄而来的诸般外魔恶鬼加持地狱之力,被瞬间打散,力量跌损。 此时看似以大愿力相临近齐守阳,其实真身距离齐守阳还有数百丈距离! 这般距离在两尊身魂虹化的大能者对决中,足以成为一方从容脱离的有利条件! 一如卓立所言,施展虹化太阳神符,令齐守阳本就不富裕的真元神光更加衰减,可谓雪上加霜。 但他终究借此为己创造出一个从容脱离的机会,纵然听得大愿力相口中雷音,面上亦不为所动,以一道纯阳真元之龙裹挟王安,迅速脱离战场,朝远方大山奔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 卓立显化的三目牛首瞬间变得狰狞险恶! 地狱主猛烈践踏脚下阎魔黑牛水,背后诸层地狱轮轰隆隆震颤,深深魔意向外流泻。 一缕缕明黄色光芒在地狱主作抱持状的双臂间汇集。 渐渐凝成一尊四首八臂,每一张面孔上都带着诡异笑意的女尊相! “嘻嘻嘻……” 地狱主大愿力相竟在这片天地间,旁若无人地与那女尊相交丨媾了起来! 随着两尊虚像**,一种‘定性圆融,智慧金刚皆具,终究涅槃’的佛韵油然而生。 刹那间,齐守阳与王安周围,即浮现出一道道十数丈高的身影。 它们或站或坐或握。 有披头散发、青面獠牙之猛鬼夜叉; 有手提链锤,披覆重甲的牛首大魔; 有持握钢叉,一身玄衣的马首妖邪; 凡此种种虚影,共有十道,包围了所有方位,各自显化神通,定住一方虚空,互相气脉相连,竟组成一座阵势,将齐守阳与王安生生困在了此间! 诸妖邪身上,俱显发祥和慈悲的佛韵。 但它们面相凶恶狰狞,身上多有人骨、人头装饰,袍服染着血液与脑浆,却怎么看都与那外显的佛韵格格不入! “如此妖邪,却能显发佛韵,看似成了佛陀!” 王安望着围绕头顶脚下,身周四面八方的十道妖邪虚影,心中震惊,尤觉其中的马面牛头虚影颇为眼熟。 他一边观察四周,感应一道道身影的恐怖气息,一边归拢纯阳气息,迅速调整己身状态。 身处齐守阳身畔,在对方时刻显发的纯阳气息浸润下,王安体内血髓流转加快,生机萌发,已稍稍有了行动之力! “这位正一道的前辈,尚且不知,张少阳真正是自己所杀……” “如此真相,我眼下却不好告诉他。” 他看着神色凝重的齐守阳,心情有些复杂。 齐守阳目光并未在围绕在四周的诸邪魔虚影上停留,而是看向了那被地狱主大愿力相抱在怀中,不断交丨媾的明黄色四首八臂女尊相。 随着两道虚相交丨媾,地狱主法王的气息不断暴涨,不断演化。 卓立的虹化神魂与虹化身由一种奇异气息牵引着,完成交融,向着‘颠倒梦想,终究涅槃’的境界迈进。 修行第四境‘虹化’。 第五境道门称之为‘元真’,佛门称之为‘涅槃’。 所谓元真或是涅槃之境,即修行者的虹化神魂与虹化身以真法调和归一,再塑己身,真正道成先天! 炼成此境,可以演化分身,可以动念化神。 举手投足之间,暗合天地气数,寿八百而不死。 此境中,又有细分。 以虹化身为主导完成第五境者,佛门称之为‘金刚涅槃’,道门称之为‘肉身元真’,亦可城为‘真身’。 而以虹化神魂为主导完成第五境者,佛门称之为‘菩提涅槃’,道门称之为‘神魂元真’,或称‘灵真’。 时下,地狱主法王的气息,便渐渐交融,暂时踏入了灵真之境,因此能够动念化神,以神魂分化出包围齐守阳的这十尊大地狱阴帅! 它们各具神通,每一尊皆勾连天地气脉,有不弱于食念大将那般实力! 齐守阳忌惮于暂时踏入菩提涅槃层次的卓立,但更深怖于其怀中抱持的女尊相:“你竟将这尊邪物明妃收取了! 莫非已经忘记,你们大日宗先代教主是怎么死的?!” 大日宗先代教主曾参与覆灭大禅寺之事,其之死亡甚为诡异,亲见过那一幕的齐守阳至今回忆起,都觉得不寒而栗! 而被地狱主大愿力相抱在怀中的邪物明妃,便是他恐惧的根源! “色空天母乃是本宗无上明妃相。 本宗对于祂的了解,却比你们这些外道更加深入!” 卓立感应着自身气息极尽演化,令自己短暂踏入了梦寐以求的涅槃境,纵知色空天母之可怖,此时亦满面享受之色。 “本宗已然掌握正确利用色空天母其力之法门,却不牢你来费心。 齐守阳,我再问你一次,可要继续执迷不悟,与我作对? 你此时若是醒悟,交出那人,奉上青莲精魄,我仍可以放你离开!” 卓立眼下占着优势,对齐守阳提出了更多要求。 不仅要对方交出王安,更要得到那朵青莲精魄! 王安听得卓立所言,内心一紧,侧目看向齐守阳。 他体内损伤还未完全修复,若当下被齐守阳交给卓立,那可就半分逃脱之可能也无。 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齐守阳眉头微皱,像是在思索卓立提出的要求。 嬴部大总管眼看卓立施展出如此手段,气息强横远超从前,更加高深莫测,他心中涌起深深的忌惮,收拢代天神光,依旧化作黑袍形象,以代天神光裹挟着仅剩一颗头颅、战力全无的蕴魔大将,站在了远处一座山峰上。 事已至此,局面尽在地狱主法王掌握之中。 黑袍大总管没必要再为卓立前驱,做对方的马前卒,先锋官,免得因此再损战力,以后只能任凭卓立拿捏。 362、太阳神火剑(求订阅!) 十尊阎魔大地狱阴帅将齐守阳与王安团团围住。 天地元气尽被一道道因果手臂侵染,将此间封锁得如同铁桶一般,防止齐守阳二人暴起逃跑。 齐守阳如今若不想与卓立硬拼,便只能按着卓立要求,交出王安与张少阳留下的青莲精魄。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一袭明黄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气息始终沉定如一,寂然不动,致虚极,守静笃。 “为今之计,却是只能如此了……”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嬴部大总管听得此言,尤还在思索齐守阳话中神意之时,齐守阳眉心乍现一道灿金色剑痕,一缕灼灼烈烈,几乎将虚空都烧穿的剑光直透而出! 刹那铺展千百丈,席卷四周十尊大地狱阴帅! 剑光暴烈酷毒可以比拟天上神日。 铺展开来的刹那,便似十日横空,叫底下一应生灵都觉得皮肤被烤干,仿佛即将被炼化成飞灰! 就连嬴部大总管都觉得自身代天神元气,都在随着那道剑光的出现而不断被蒸发,不断流失! 却在此时,端坐于十大阴帅之后的卓立面露了然之色,喝声如雷:“太阳神火剑! 赤阳子竟将这柄仙剑借给了你!” 雷音滚滚之中,十大阴帅齐齐鼓发因果邪力,互相勾连贯穿,一道道佛门梵文从它们周身浮现,一圈圈、一层层叠合,形成了一尊地狱轮盘,直压向那横扫而来的太阳神火剑! 仙剑光芒灿烈,不可逼视! 地狱轮盘恐怖残酷,犹若深渊,令人一眼望去,神魂都会被那道轮盘吞噬! 这道地狱轮盘乃是由‘大地狱磨灭转轮印’提升而成,威能远超大地狱磨灭转轮印,在大日宗降阎魔尊诸法记载中,此地狱轮可以磨灭一切***转一切众生! 但太阳神火剑乃是一柄仙剑,以太阳火精为主材,在地肺岩浆中祭炼数百年而成,绝不输于地狱轮! 轰! 二者轰然相撞! 天顶无尽斑斓光芒骤然爆发,充塞于在场所有人的视野内、神念中! 地狱轮震颤不休,任凭仙剑一丈丈没入轮盘。 轮盘内忽然生出一条条手臂,它们挟裹至深恶意,猛然抓住了刺入轮盘的太阳神火剑! 太阳神火剑爆发轰烈阳气,不断将一条条手臂斩灭。它们却前赴后继,不断补充上来。 轰! 仙剑通身流转宝光,猛烈震颤! 天顶地狱轮跟着颤栗不休,其上种种符文晃晃荡荡,仿佛随时都可能从其上跌堕! 唰! 终于,在某个瞬间,正一道齐守阳往仙剑内灌注入全部真元,仙剑剑刃一转,剑光轰轰烈烈,直接在轮盘上切开一道漫溢黑气的裂缝,它借此时机脱离许多手臂的缠绕,瞬间归回齐守阳之手! “走!” 齐守阳一手按在王安肩膀上,驾驭这柄太阳神火剑,在半空中化作一头尾焰绚丽的凤鸟,横穿天穹,瞬间洞穿诸因果手臂的封锁,朝远方遁逃! “你逃不掉!” 卓立抱持色空天母,与之气息交丨媾,已然付出极大代价。 他绝然不可能允许齐守阳就此逃脱。 当即震喝一声,地狱主大愿力相怀抱色空天母,脚踏虚空,在身后撑天天地的地狱轮加持下,追迫向齐守阳! 嬴部大总管见其身形迅速脱离这片天地,犹豫了一瞬,正打算借机脱离卓立手下,远方地狱轮上,忽然生出一条长满人脸的手臂,一刹那洞穿虚空,下一刻出现在嬴部大总管头顶。 不容他反抗,人面手臂抓住他就拖向远方的卓立! 守在殿堂周围一座矮山上的玄灵子见此情景,亦赶紧驾驭遁光,追向了卓立! 轰轰轰! 太阳神火剑曳过虚空,便在虚空留下一道阳气沟壑,许久不曾消散。 卓立化为地狱主大愿力相,紧随其后,背后地狱轮完全撑开,犹如一口黑洞,沿途吞噬一应生灵,许多正在赶路的修行者顿时遭了无妄之灾,纷纷被地狱轮招摄走神魂性灵,成为了地狱轮中被镇压的群魔! 齐守阳体内真元已经见底,在卓立这般紧咬不放下,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但即便后方卓立苦苦相逼,他依旧神色静定,目若平湖,自有一股静气。 叫旁侧暗暗观察他的王安赞叹不已:“这才是真正的修道中人,像张少阳那般修行者,纵然修为再高,亦只是修行渣滓而已!” 齐守阳一力救下他的性命,他内心无比感激。 然一想到自己是导致张少阳殒命的真凶,王安心情就变得十分复杂,不知该与齐守阳如何谈及此事? 他却不知道,自己在打量齐守阳的同时。 齐守阳亦在暗暗观察着他,内心翻覆掂量,要不要走出那一步? 那个决定显然对齐守阳至关重要,是以至今都在犹豫着,在卓立紧追不舍之下,都未能做出决断。 “你与地狱主法王因何事生出如今仇怨? 可是因为你自身能将人道气运与修为合济交融之缘故?”身后地狱主大愿力相愈来愈近,齐守阳面色却愈发平静,如闲聊一般同王安交谈了起来。 王安闻言微微一愣,随后便将此中因果一一相告。 地狱主法王真正与他结下仇怨,自是从地狱主法王截杀小镇百姓,他出手阻拦开始。 此后便一路演化,终至今日不死不休的局面。 听完王安所述,齐守阳眼中多了几分赞赏之色:“你能与那地狱主法王相拼,短时间内未落入其手,被其所杀,已然甚为不错。 放在年轻一辈中,已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 即便少阳师侄与这青年相比,仍然要逊色许多。 其若面对地狱主法王,只怕地狱主法王几道神通施展出来,就能吓破师侄的胆子,染化了他的神魂—— 这青年有如此能耐——张少阳殒命,莫非真与他有几分关系? 二者从前可是有些过节的…… 少阳那般性情,若再见到眼前之人,未必会漠然处之,无动于衷,多半要出手挑衅的…… 一个念头忽然掠过齐守阳心底。 他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又将那个念头自行摒去,并不作深想。 363、炼五脏(求订阅!) 齐守阳深深地看着王安,开声道:“你并非出身名门,以武夫之身修行至今境界层次,想来颇为不易。 能为寻常百姓与地狱主法王这般穷凶极恶之辈相抗,可见心地纯善。 若是这样死在此地,未免太过可惜。” 说完此言,齐守阳眨了眨眼,话锋一转道:“我若死在此地,太阳神火剑、青莲精魄皆为地狱主法王所得,也十分可惜。” 话中蕴有深意,王安未能明白个中真意。 地狱主法王驾驭地狱轮已越来越接近,二者皆能感受到背后如潮水般洗刷而来的因果邪力。 齐守阳接着道:“你先前既有实力与地狱主法王相搏,你我不妨联手一回如何? 诱敌深入,半渡而击。 若操作得当,你我联手可令卓立损伤重大。” 联手? 王安闻言面露迟疑之色,低沉道:“非是小子不愿与道长联手,实则是小子自身损伤颇多,一时之间无能发出战力。 我与道长联手,只能拖累道长。 道长对小子已经仁至义尽,我亦不愿拖累道长,不如借此机会,我设法抵住地狱主法王一次攻杀,道长立刻脱离战团,离开此地吧。” 他神色真诚,言辞恳切,反而叫齐守阳更坚定了心中想法。 齐守阳道:“若我有一个法子,可以令你恢复损伤,你可会与我联手,杀伤地狱主法王?” “如能恢复损伤,与前辈合力杀伤地狱主法王,小子乐意之至!”王安斩钉截铁回应。 接着,就看到齐守阳手掌一番,那朵青玉莲花就在他掌心浮现。 莲花表层玉色结晶层层消解。 一股至为精粹的阴阳之气在其中流转涌动,王安即便未曾吸纳那种气息入体,依然有一种神魂得到润化,体魄得到温养的惬意感觉。 他内心忽然就明白了齐守阳想要做什么。 这怎么能行? 张少阳可是我亲手斩杀的! 我若炼化去这朵青莲精魄,实力一时提升,纵与这位前辈联手击退了地狱主法王,他将来知道真相,我该如何面对他? 王安眼神一肃,当即就要开口,向齐守阳说出真相:“前辈……” 齐守阳的神念不漏声色包容此间,感应到王安的气息在自己放出青莲精魄的瞬间,生出种种激烈变化,见他眼神瞬间变得坚定,一副要与自己坦白一些事情的模样,心里顿时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真的…… 是他杀了张少阳。 “不必多说。” 齐守阳已知事情真相,如此情况下,反而将那朵青莲精魄递送到了王安面前,阻止他把话说出来:“确如卓立所言,我如今情况不佳,降临现世令我损耗颇重。 难与其相抗。 纵然你愿替我出力,阻拦卓立一时,我亦无法借助这个时机真正脱逃出去。 所以,不论是救我还是救你自己,炼化这朵青莲精魄吧。 此足可以修复你之损伤,令你实力更进一层。 接下来,我们才好联手做些事情……” 迎着齐守阳不容拒绝的眼神,王安张了张口,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去,他应了一声‘好’,周身转而涌动一缕缕刑天精气,外放体外化作熊熊烈火,缠绕包裹住了那朵青莲精魄。 青莲精魄已被齐守阳化去坚硬外壳。 王安炼化起来甚为方便。 这朵精魄毕竟是师侄神魂力量凝就,让齐守阳自行使用,他还是有些心理障碍。 交由王安炼化,是他眼下的唯一选择。 呼呼—— 王安周身涌动刑天精气,外附体表,形成血一般的深红火焰,散发着悍烈、莽荒、强横的气势。 如血一般的火包裹住了那朵青莲精魄。 阴阳二气被烈火引摄而来,分作两股,纯阴气息投入王安周身体魄,使他阳刚雄烈的身躯渐渐生出一种全新的变化,投入刑天精气之内,便与刑天精气两相融合,更进一步提升精气品质。 纯阳气息则被王安的神魂完全吸纳招摄。 无首刑天盘坐于泥丸宫,每有一股纯阳之气投入,祂身上的鲜血符文光泽便更浓郁一些。 身形所在之地,渐渐形成一汪血泊。 血泊在疯狂吸摄纯阳之气后,不断扩张,不断向外扩张,又水洼变作水坑,水坑变作池塘,池塘变作小湖,小湖变作大湖,完全淹没了王安的神魂。 在这股血湖的滋养下,王安的神魂愈发凝练。 一缕血痕显化在王安眉心,丝丝缕缕鲜血符文便自眉心向下顺延,在他的身躯上蔓延。 他体内血髓在蔓延而下的神魂鲜血符文影响下,开始进行又一次转换,易筋洗髓,换血炼脏。 咚咚咚咚咚咚! 狂猛犹如战鼓的心跳声骤然在天地间响起! 一直在旁静观王安变化,同时操纵太阳神火剑不断躲避的齐守阳首先听到这战鼓般的心跳声。 他目露惊色,看到王安体魄在一瞬间变得如血色琉璃一般呈现半透明之质,血髓勃发强横气息,同时洗伐五脏六腑! “此子穴窍未开,怎就越过炼窍之境,踏进了鬼神之境?!” 齐守阳参与过大禅寺覆灭事,自然对武夫修行境界有些了解,当下看到王安体内发生的状况,下意识地以为王安越过炼窍之境,直接开始鬼神境‘炼五脏’的修炼! 他却并不清楚,如今王安丹田内有药师琉璃光王如来坐镇,周身三百六十穴窍皆有大禅寺先天灵精封镇,除非王安能得到关乎‘正等窍’的神曦,将丹田完全点亮,则能一窍通,百窍通,诸窍通。 立地踏足炼窍圆满之境。 否则三百六十穴窍之封镇根本无法解开! 王安当下炼化一朵虹化神魂的精粹,若在从前,他体内精气早就可以借助这股磅礴力量催开通身穴窍,一鼓作气踏入诸窍圆满,时下却只能绕开诸窍封镇,先一步用这股磅礴力量洗伐王安的五脏,壮化他的脏腑! 因此在齐守阳这样的武道门外汉看来,王安就似是绕过了炼窍境,要直接踏入鬼神境一般! 然而实际上,王安如此作为,既不能通达炼窍圆满,更不能使自己的鬼神境有任何增进。 只是体魄更加强大严整,自身破绽越发接近于无。 搏杀之时,能坚持更久而已! 364、半步拳意显圣,纯阳虹化神魂(求订阅!) “不对。” “如若此子连炼窍之境都未达到,只是炼血层次,纵然其精气品质极高,也决然不可能与地狱主法王这般积年虹化境大能者相拼! 此子有自己的秘密。 我更非武道中人,是以判断其修为并不准确。” 齐守阳目光在王安周身涌起的血色越发浓郁的刑天精气流连,感叹这般精气品质,已经超过张少阳的阴阳同炉真元,与自己的负阴纯阳真元也相差无几了。 不知他的天生体魄该有多么强横? 才能洗伐血髓,蕴养出这般品质的精气? 无论是武夫还是修行者,体内自蕴之气-精气、真元之品质提升都极其困难。 尤其是上三品真元,修行者几乎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过上三品真元之间的鸿沟。 王安在此中是个例外。 齐守阳并不知道王安体质特异,可以通过不断融合诸气,提升自身精气品质,是以会有如此感慨。 他以为王安这一身精气天生便在元品行列。 焉能想到对方其实初开始时,只是类同阳五雷真元的通品品质,挺近明品,且成功迈过了中四品与上三品之间的那一道鸿沟,至今仍在不断向乾品行列迈进? “青莲精魄虽能增益体魄,雄厚真元,但其力毕竟源出神魂,任何人炼化青莲精魄,受强化最多的必然是神魂。 此子虽是武夫,但锤炼拳意精神,亦相当于锤炼神魂。 显圣境界之威,不比神魂虹化差上半分。 他炼化了这一朵青莲精魄,神魂会有什么变化?” 齐守阳内心思量着,转动神念,眼中流露金光,抬目看向王安眉心。 那里血光封锁,混混沌沌,即便以他虹化神魂观照,依旧难以看破那层血光混沌半分。 但隔着那层刑天之血,他尤能感应到其中积蓄酝酿的力量。 仿佛一尊将要喷薄的洪炉。 又如天中冉冉升起的神日! “这一层强横气息,都难遮盖住其神魂之变化?! 其莫非已经到了显圣境界?!” 齐守阳心中正自讶然,追迫在后的地狱主法王卓立背后诸层地狱轮盘愈发扩张,遮蔽天地,洗伐天地诸气。 随着卓立口诵‘嗡啊哞’三字大明咒,轮盘轰隆隆转动开来! 被因果邪力染化的天地诸气凝聚出一条条或生有鳞片、或长满脓疮、或布满伤痕的手臂,从每个方位勾抓向了虚空穿行,化作凤鸟的太阳神火剑! 天地尽被这一条条手臂充塞,刹那变得一片至暗! 就连爆发烈阳神光的太阳神火剑,在这一时之间,无尽暴烈光芒都被滚滚因果邪力淹没! 整片天地化作了一个囚笼。 务求将齐守阳二人困在此中,不得脱身! 齐守阳神色一变,更全力催动太阳神火剑,不断斩落一道道勾抓来的手臂,却难抗御整片天地的囚禁! 数不尽的手臂淹没了太阳神火剑。 眼看就要压灭仙剑上爆发的神光。 那些形态不同的手臂相互虬结,形成了一个圆球,将齐守阳与王安困在其中。 圆球又飞速缩小,化作一点至暗光芒,徐徐归于地狱主大愿力相的掌心。 卓立演化的地狱主大愿力相面孔上浮现满意笑容。 怀中抱持的色空天母亦咯咯直笑。 虚空间一时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 “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是为拳意显圣。” “照见众生是佛,方知己身是佛。发菩提心,行菩萨道,是为拳意显圣。” 诸般念头流转于王安心底。 他尤处于青莲精魄洗伐神魂当中,直觉体魄愈发强横,神魂更在这般气息灌注下,飞速蜕变。 隐隐生出一种神韵。 他感觉自身原本无形无质的神魂,最终凝练成了一轮昭昭神日,它遍发无量光芒,照耀大千世界,热烈而不酷烈,使天地间生机勃勃,使万物生长。 那轮昭昭神日又在刹那间破碎,无尽血色符文从破碎的神日里勾勒凝聚,形成无首刑天之相。 无首刑天挥舞大斧,同虚无搏斗,同不可战胜的存在搏斗,同一切威权搏斗。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随着王安微微动念,这尊无首刑天相又刹那崩碎,神魂空空茫茫,飘飘荡荡,不知归处,没有去向。 “神而明之,神而明之……” “照见众生,照见自己……” 王安内心流露呢喃之声,心神愈发觉得空荡的同时,神魂却愈发透露出强横的气息,愈发凝练,正生出一种惊人的蜕变。 “拳意显圣,显圣……” “因觉悟而显圣,因为某种局面难以打破,所以希望神魂超脱,所以显圣……” “我明白了……” “我大概明白了……” “我还未找到自己心神的最大关隘在何处,但拳意显圣如何成就,我已经明白了……” 一个个声音在王安心神间渐次响起。 又最终归于一个共同的声音。 这一个刹那,王安恍然大悟。 咚咚咚! 强烈而震撼的心跳声再一次响起,他的眉心不断收缩着向外勃发灿烈光芒。 那光芒的耀眼,甚至超越了太阳神火剑! 齐守阳眼看诸多手臂收缩,将自己与王安捆缚于其中,心中极是焦躁之时,忽然听到身畔的心跳声,忽然感应到身畔热烈而凶猛的光芒爆发了! 他猛然侧目,神念观照王安。 一团灿烂光芒直接在他的神念内爆发了! 那光芒的强烈,甚至让他都不由自主地收敛神念,再去直接去观照那团光芒! “神魂虹化?!” 齐守阳眼中流露深深的震骇,更将心中想法脱口而出! 他见识过显圣武夫的拳意,见识过那等威势,那种挟裹着人道意志的神魂,与王安眼下神魂显发出来的意蕴完全不同。 眼下王安神魂显发出来的意蕴,反而与神魂虹化更加相似! 其中纯阳轰烈,尤似神日当空,恰如修成纯阳虹化神魂的齐守阳! “不对!” 齐守阳在心中猛然否决了自己先前看法。 王安神魂看似有如日中天的纯阳意蕴,不包含己身对天地间万事万物的任何体悟,但他的神魂肆意散发的纯阳意蕴,却无法回归于天地间。 仅仅属于他自己,这本身就是人道意志的一种体现! 所以,此子如今神魂修行,还是走的正统武道拳意锤炼的路子,其拳意目前阶段,当是半步拳意显圣,但还未完全提炼出自身武道意志的层次! 半步拳意显圣,比肩一道纯阳虹化神魂! 365、性中自有大光明(求订阅!) 无边黑暗中,因果邪力流杂贯串,一条条漆黑手臂如水草般出现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如水草般摇曳,从外界转换来更多被因果邪力侵染的天地元气。 一点灿金光芒在这至暗世界里,简直微不可察。 化为凤鸟的太阳神火剑便在诸多手臂的绞杀缠缚中,左冲右突,但因其主齐守阳自身的力竭,以至这柄仙剑的威能都无法发挥,渐渐在黑暗中沉沦,沉沦…… 王安就在纯阳气息包裹下,徐徐睁开了眼目。 一双眼仁汇集灿烈神光,光芒之强烈,竟盖过了太阳神火剑显发的太阳神火之光! 轰! 灼热纯阳气息在他睁开眼目的刹那,便自其身滚滚外放,刹那于此方黑暗空间内弥散开来! 齐守阳注视着王安,开口道:“你已炼成纯阳虹化神魂。 不妨由我教授你几道法门,更大发挥神魂威能,破开当下困局自然轻而易举。 如何?” 王安闻言却摇了摇头。 若修炼了齐守阳传授法门,说不得以后就得拜入正一道门墙。 这却并非王安所愿。 他开声道:“破开当下困局,不用那么麻烦。” “当下我们置身之地乃是地狱主法王以菩提涅槃境修为,演化出的一方黑暗胎藏结界之中。 少年人年轻气盛总不是什么坏事,你可以试一试。 看看能否独力破开这座结界。” 齐守阳虽然独木难支,驾驭太阳神火剑在此方黑暗中摇摇欲坠,但思维依旧清醒理智,对于王安所言可以轻易破开这座结界,未置可否,但内心多半觉得他做不到。 “好。” 王安点了点头。 依旧盘腿坐下,聚敛拳意精神,观想神日冉冉升起。 大禅寺‘大光明拳’正本第一页,勾勒有一副红日初生,润化万物,粉碎至暗的观想图。 时下王安心神一动,自身拳意精神旋即演化开来。 无穷无尽的纯阳神气自他眉心漫溢,在脑后形成了一轮脸盆般大的神日。 这一轮初一集聚便光芒灿烈,直接焚烧数道抓摄而来的因果手臂的神日,虽王安意志推动,徐徐上升。 每上升一毫,神日便扩张一分。 他体内如血如火的刑天精气便奔流汹涌,外放体外,勾兑入那轮灿烈神日当中。 一道道生出细鳞的血色刑天精气盘绕神日周围,形成一圈透发着雄烈与昂然气势的日之冕。 日冕随神日扩大而扩大,缕缕刑天精气融入天地元气之中,推动驱使天地元气,尽往神日汇集! 轰轰轰! 此间天地元气本已被因果邪力侵染。 却在神日遍照之下,又再度归正,被刑天精气强硬拉扯,化为己用! 任何试图与刑天精气抢夺天地原地的因果手臂,皆被撕扯粉碎,归于虚空! 终于,神日升至最高处。 它的光芒已然充塞这方空间,遍照一切事物。 凡被神日映照的因果手臂,都不断挣扎着融化、湮灭、消失! 神日汇集而来的太阳神光、刑天精气、天地诸气尤在不断向最中心处收缩,收缩…… 某一刻,诸般伟力收缩到了极致—— 灿金色神日转为血红色泽! 无首刑天虚影提巨斧从神日之中跨步而出,祂周身鲜血肆意流泻,在此间虚空中勾勒出一道道符阵,皆与王安串联! 与王安通身刑天精气同时振发! 王安刹那暴喝出声:“开!” 无首刑天操起大斧,一斧劈在了那由不知多少道手臂虬结而成的结界外壳之上。 开天辟地! 轰! 整座结界刹那遍布裂痕,一瞬间碎裂无数,滚滚因果邪力肆意流泻,随处奔涌! 地狱主大愿力相高愈数十丈,此时一手抱着色空天母,一手虚脱掌心化作一个至暗圆球的黑暗胎藏结界,正要鼓发无边因果真元,彻底侵染炼化去结界中困着的齐守阳与王安。 却冷不防这座结界当场爆裂! 汹汹太阳神光勃发而出,将卓立的那只手掌都焚烧出了无数窟窿,烈火尤在他掌心蔓延开来! “太阳神光!” “终究还是忍不住,炼化了你师侄的神魂?!” 卓立陡见此种情景,神念都被这般强烈而灼热的神光充塞,暂时无法观照那爆发的光辉中的真实情形。 但据先前线索,也做出了一个自觉合理的推断。 他自觉是齐守阳炼化了师侄张少阳的青莲精魄。 内心虽然惊讶,但并不气恼。 齐守阳被逼到这般境地,亲自炼化去张少阳的青莲精魄,道心必然有了破绽。 眼下其纵一时实力回升,只要抓住这个破绽,卓立催动诸因移换导吾正果大术,便能叫齐守阳栽一个大跟头,从此修为难以寸进只是小事,更可能渐渐成为他的因果外相,变作他的傀儡! 他霎时动念,面上浮现笑容的一瞬间,果然见凤鸟拖曳熊熊太阳神火,划破天际,直冲向自己眉心! 凤鸟爆发煌煌气焰,仿佛挟裹着其主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志! “这是要与我同归于尽?” 卓立所化的三目牛首上浮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却不与演化凤鸟的太阳神火剑相拼,反而收拢了外放的滚滚因果邪力,演化一朵黑玉莲花,滴溜溜转动着挡在了自己身前。 唳! 直冲向卓立的太阳神火剑,此时忽然折转方向,以比冲向卓立更快的速度,调头冲向远方,意图逃之夭夭! “大势在我,你逃不掉!” 卓立口发滚滚雷音,对齐守阳这番举措了若指掌,几乎在齐守阳操纵太阳神火剑,调转方向的一瞬间,便演化一座地狱轮,轰隆隆压向了齐守阳! 轰轰轰! 地狱轮周围蔓生出一道道手臂,不断染化天地元气,不断提升速度。 与之相比,齐守阳操纵的太阳神火剑速度反而愈来愈慢,愈来愈慢! 竟比未炼化青莲精魄之前的速度都不如! 又想耍花招?! 卓立见此,悄悄收束了一些因果邪力,防范齐守阳陡然杀一个回马枪。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震响忽然从他侧方响起。 随之出现的便是嬴部大总管满怀悲愤的吼啸:“蕴魔大将! 好贼子! 你敢偷袭! 啊——” 卓立豁然转首—— 366、夜叉阴帅虹化身(求订阅!) “蕴魔大将! 好贼子! 你敢偷袭! 啊——” 嬴部大总管的怒吼贯穿长空! 正防范齐守阳陡然杀一个回马枪的地狱主法王闻声心头一凛,赫然回首: 唯见侧方虚空,血红大日盘转细鳞丛生的日之冕,天地劫力尽被排开,诸般元气尽被奴役驱策,向那一轮血红烈日之中灌注! 一道身影立于血红烈日正中,随烈日呼啸,刹那临近了嬴部大总管! 嬴部大总管或许心有预感,此时已然显化为本体。 便是一座蜂巢般的存在,这座蜂巢背负一道裂口,裂口中隐隐显出一颗颗紫红眼目。 蕴魔大将仅剩的那颗头颅正围绕蜂巢旋转,冷不防那轮血红烈日临近,无穷炽烈霸道远超太阳神光的血红烈火包裹着一道手臂,从血红烈日之中突出。 一把捏住了蕴魔大将那颗头颅! 咔嚓! 下一瞬,那条被血红烈火缠绕的手臂,一把捏碎了蕴魔大将的首级! 血红烈火瞬间攀附上碎裂的首级,直接将之焚成灰烬! 蕴魔大将当场殒命! 死得不能再死! 嬴部大总管纵然心有所感,及时显化本尊,召集代天神元气护身,却也想不到自己面对的会是这般强横的一尊存在,更想不到对方会选择己方作为攻杀目标! 他心中惊怒交加,狂吼连连,背后裂缝中的三颗紫红眼目连成一线,为他带来更加浓郁的代天神光。 一头头魔虫从他本尊蜂巢之内蜂拥而出,叽叽怪叫着啃咬向血红烈日! 轰! 然而,那些魔虫都未曾临近血红烈日,便在日冕周流下,被焚烧成了一团团烈火,从虚空中跌堕! 反而是血红大日再度接近了嬴部大总管。 从神日之中探出的两道手臂被细鳞缠绕,化作龙爪,神日之上,又有虎神吞魔虚影显化—— 两道龙爪在血红烈火缭绕下,齐齐推出! 轰! 无边气焰尽打在嬴部大总管之身,打得他本尊龟裂,巨大蜂巢倒跌而出! 此时,地狱主法王终于反应过来。 滚滚因果手臂汇集成一道灰白长河,从地狱主法王那畔延伸至王安此间,顷刻间凝聚为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猛鬼夜叉,手爪缭绕因果邪力,刹那化虹攻向王安! 地狱主法王借助色空天母之势,暂时跻身菩提涅槃之境。 能分化神魂,分化而出的每一尊神魂,都有虹化境战力,且自生种种神通! “唵呢!唵呢!唵呢!” 眼下被他分化出来,攻杀王安的这一尊猛鬼夜叉虹化身,专擅真言密咒,能对敌人降下种种灾劫之力,阻滞敌人行动,削弱敌人战力! 随着猛鬼夜叉虹化身口诵真言,一圈圈由诡笑人面叠合而成的虹光,纷纷包裹向半空中的血红烈日! 血红烈日对于包裹而来的灾祸之力,仍然不为所动,任凭其层层缠绕己身,丝丝缕缕如蛛网般的灰白灾厄因果缭绕赤红神日! 下一刹那,熊熊烈火冲天而起! 蛛网般缠绕的灰白灾厄因果尽被焚毁一空! 猛虎斑纹缠绕于两道龙爪之上,两道龙爪猛然抓住了那尊直扑而来的猛鬼夜叉虹化身! “吼——” “吼!” 群虎咆哮! 一头头由赤红焰火演化的猛虎从神日中奔腾扑出,竞相啃咬猛鬼夜叉虹化身! 将之啃成片片碎片,悉数叼回。 虎神吞魔虚影的石台下,又多了一道被镇压的魔魂-猛鬼夜叉虹化身! 这是一尊神魂虹化战力,虎神吞魔印得到如此一尊战力增益,赤红火环飞腾出了血色大日,兜罗天地诸气,往外不断散发无边焰网,无明净尽、庄严轰烈的气息滚滚爆发,直洗刷尽了四下天地元气中蛰伏的因果邪力! 焰网持续向外扩张,终于同卓立的因果手臂相遇。 二者凶猛交战,狂烈厮杀! 此间天地被分作了两半! 一半是地狱主法王以无尽因果邪力染化的灰白世界,寂静祥和,充满诡异气息; 一半则是王安以虎神吞魔印之雄烈焰网铺就的烈火世界,辉煌轰烈,无明净尽,带着焚尽一切灾厄、镇压无穷魔魂的气势! 卓立在看到王安镇杀蕴魔大将,逼退黑袍大总管,自身显化出与太阳神光近似气息之时,立知其必定得了齐守阳馈赠,炼化了青莲精魄,才能增益至此。 他未有掉以轻心,演化出大地狱十阴帅当中实力可排进前三的夜叉阴帅虹分魂,前去与王安交战。 自身则还是主要将精力放在齐守阳这边。 但他却没有想到,已经可以与自己虹化神魂分庭抗礼的夜叉阴帅虹化分魂,竟在几招之内落败于王安之手。 被其直接拉扯进虎神吞魔虚影中。 成为对方之力量源泉! 他如今虽在菩提涅槃之境,却不能久住此境,一旦借用色空天母的力量耗尽,自身境界依旧会跌堕会虹化境界。 如此一来,菩提涅槃下的‘他化分神’神通,由卓立亲自演化起来,所化去的就真是他神魂的一部分! 夜叉阴帅虹化魂放出去是一道虹化神魂,归于其身则是其神魂的一部分,与真正涅槃境的‘念动化神’不可同日而语! 现下夜叉阴帅虹化神魂被王安镇压,成为虎神吞魔印的力量源泉,卓立的神魂就完全缺失了十分之一! 咔嚓! 地狱主大愿力相中传出细微的碎裂声。 其推动追迫向齐守阳的地狱轮忽然缺了一角,速度陡降。 并且四臂的地狱主大愿力相,一条手臂如白纸上的铅笔画一般,陡被‘擦去’,毫无痕迹地消失了! “咯咯咯……” 这时,卓立怀中抱持的色空天母脸上诡笑愈浓,笑声在天地间传荡开来。 卓立的脸色霎时变得惊恐。 其被抹去的那条手臂切断处,正另有一种奇异气息汇集着。 一团团血肉、一张张满面痛苦的人脸忽从那种奇异气息里‘长’出,堆积在卓立大愿力相的手臂断口处,堆积于地狱轮缺失的那一角中。 新的手臂长出来了。 地狱轮完整了。 卓立脸上的惊恐却愈发浓重! 他竟不敢再与齐守阳、王安纠缠半分,瞬间化为一道带着深黑色泽侵染的灰白虹光,卷起刚追上来的玄灵子,立时奔逃! 367、魔染(求订阅!) “逃走了?” 王安望着那道被深黑色泽侵染的灰白虹光远去,正自犹豫要不要继续追击,齐守阳已然驾驭太阳神火剑,刹那穿空而来。 “大日宗僧人多有魔染之困。 卓立借助那尊色空天母的力量,一时踏入菩提涅槃境,虽能暂时占得上风,但一旦显露颓势,那尊色空天母必然要趁火打劫,从他身上掠取点东西。 你镇压了他的一部分神魂,导致他神魂缺损,正是色空天母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再兼卓立本就有极其严重的魔染,他落荒而逃却是必然的事情。 不过,你纵追击过去,真若激化了他的魔染,令他放出己身之魔。 于你我却也并非好事。” 齐守阳望着须臾间消失无踪的灰白虹光,神色淡淡说出了一番话。 大日宗究竟是何情形,他似乎有些了解。 王安曾在邋遢道人那里听闻过大日宗僧人的奇诡,如今又从齐守阳这里得到‘大日宗僧人大多有魔染之困’的消息,对大日宗更多了几分了解,但却更觉此宗神秘诡异。 缘何该宗僧人多有魔染之困? 魔染,魔染…… 方才地狱主法王流露出的那种奇异气息,便是魔染的气息吧?却与那些法贼、道鬼的气息颇有相近之处。 他们互相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王安内心转动着念头,周身外溢的天刑烈火纷纷转为刑天精气,收拢于体魄之中。 他以堪比纯阳虹化的神魂,推动拳意精神,与再生出一层蜕变的刑天精气相合,自能无限演化出比太阳神光威能更胜一筹的‘天刑烈火’。 太阳神光乃是纯阳虹化神魂自生的一重神通。 其与真正的‘太阳真火’还有巨大差距。 就连仙剑太阳神火剑,亦只能模仿太阳真火之意蕴,无能衍生出真实的太阳真火。 王安炼化青莲精魄,裨益颇多。 青莲精魄蕴含极其精粹的神魂力量,他一时间并未完全将之消化,仍有神魂力量留驻其身,滋养神魂,强悍体魄。 他现下还无暇去观览自身具体变化,见得地狱主法王一事暂告一段落,即向齐守阳拱了拱手,开口便要说出张少阳陨灭之实情,此事藏在他心里,他若不说出,心中有愧,必然蕴生心魔。 不妨和盘托出。 齐守阳若要处置自己,亦随其心愿。 然而,齐守阳见得王安一脸歉疚的模样,却淡笑着摇了摇头:“贫道知你想要说些什么。 命数使然,因果如此,强求不得。 少阳性格便是那个样子,若他得罪旁人,甚至对旁人起了奸恶之心,贫道纵为其师叔,也不能对他所行之事坐视不理。 也不能不叫别人同他复仇,任凭他打杀别人。 那不该是做事的道理。 不过,贫道作为他的师叔,终究有一份照顾他的责任,既然此事发生,你我同舟共度这段缘分便到此为止吧。 以后分道扬镳。 你我再见面便是仇人了。” 王安未想到齐守阳竟早已猜到了张少阳是自己所杀这件事,内心一时愕然。 齐守阳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面含笑意,驾驭太阳神火剑须臾远去。 消失无踪。 待到王安回过神来之时,已再难追上他的踪迹。 此事便就这般,告一段落了? 王安内心萦绕困惑,抬目扫向那座血雾盘绕,坐落广场殿堂的山谷,顷刻化为一道鳞甲青黄交杂的四爪行龙,冲下云端,遍开神念,搜寻冰火二童子的气息去也。 既然地狱主法王、嬴部大总管皆离开此地。 他倒是可以聚集起黑茅派、邋遢道人以及自己的同伴,共同将山谷中的殿堂探索一番。 山中殿堂有些诡异。 大家合力,总好渡过难关。 …… 山中殿堂周遭缭绕血雾劫力。 浓郁至极的劫力盖压此间天地元气,在虚空中凝聚了一道道虚影。 它们环绕殿堂游走呼啸,声势如潮,令人闻之心神颤栗。 殿堂外,某处角落中。 两双绿油油的眼睛自血雾劫力之中冒出,一鸟僮阴神瑟瑟发抖,抱着一杆是它身形数十倍高的木杆。 木杆顶端垂落下一只只血红的灯笼。 仔细看,那些血色的圆球并非灯笼,而是一只只有眼仁瞳孔的眼目,它们四处窥探着,放射出的鲜红血光定住了四下流转的血雾劫力,使得虚影不至于朝此地聚集。 探看良久之后,血色眼目纷纷闭拢。 又变作一只只血灯笼。 被鸟僮阴神守候着的赤狐阴神眼中绿火忽然闪烁,它紧跟着长吐出一口气,如溺水之人获救上岸般,连连喘息着,发出阴森的声音:“望山真君说了……此处便有那件宝物的气息…… 没想到咱们还是晚来了一步,这里已经有人来过了……” “大日宗的人,不是与那条真龙厮杀到别处去了么?他们多半会拼个两败俱伤,应该不会再来了吧?”鸟僮阴神怀抱木杆,缩着脑袋,畏首畏尾。 赤狐阴神闻言冷笑连连:“你想得倒美。 那大日宗地狱主法王,是望山真君都不愿轻易招惹的人物,更不提其已与星神宗联手! 两尊庞然大物合力,纵然那真龙实力强横,能敌得过? 他们必然是胜出的一方! 与其巴望他们没有注意到这里,咱们不如还是早早按着望山真君的安排,先找到他给咱们安排的壳,藏到壳里再说! 这里极可能就是埋藏大禅寺核心之密的所在了。 望山真君曾预兆到这个地方……” 听得赤狐阴神一番言语,鸟僮阴神也只能硬着头皮,怀抱木杆跟在其后。 两道阴神被一层血光护持着,在血雾劫力里悠悠荡荡。 不多时,飘进一片深林中。 林子里有两道被血光定住,完全无法动弹的相,它们眼神淡漠,没有丝毫情绪,在血光侵染之下,自身所蕴的天地交变劫力渐被洗脱,倏然间变作两片血色纸人! 赤狐阴神见状大喜,向鸟僮阴神用力点了点头。 二者随即化作两道绿光,各自钻进一片纸人中。 单薄的纸人顿又逐渐膨胀,化作一金甲持戟,一鸟首负翅持锏,继续在此间飘飘荡荡…… 368、天地所传,魔中之魔(求订阅!) 满头白发,身披棋盘格星辰衣的白清河站在树梢上,背后虚空劫力交汇,内中隐然星辰勾动。 四下里的天地交变劫力隐隐向其汇聚,竟仿佛可以被其推动。 树下同样身穿星辰衣的俊美弟子元天歌含笑而立,目光看向前方。 一道道无有面孔的身影在他目光投向的方位密密麻麻汇集,每一道身影背后皆有一缕灰白丝线勾扯着。 所有因果丝线尽汇集向‘无面人’的正中。 正中位置,卓立盘腿端坐黑玉莲台之上,背后诸层地狱轮缓缓转动,一道道深黑气息如蟒蛇般缠绕诸层地狱轮,使他气息亦显得诡异莫测,幽深如狱。 与从前宁和奇诡的气息大相径庭。 玄灵子护持在卓立身畔,眼神警惕地看向白清河师徒俩。 除了他之外,卓立身旁再无其他人。 嬴部大总管被王安一击打伤,早趁着卓立出手与王安搏杀之时逃脱,不知去向。 元天歌淡笑着扫了玄灵子一眼,并不在意,目光随即集聚在了卓立身上,眼底藏着惊异。 他躬身向卓立行了一礼,并不搭话。 卓立的目光越过了他,看向树梢上气息孤高的白清河,眼神阴森:“你当时若出手帮我一把,此时正一道早已被清退出此间,没有资格参与大禅寺遗迹!” 白清河神色淡漠,摇头道:“星神宗乃是正道大派,正一道如今依旧是正道魁首。我们互相皆是正道,如何能同室操戈,自相残杀? 当时我与你的约定,亦是共同谋夺大禅寺遗迹重宝,只有他人真正阻扰你我谋取重宝,我才会出手。 我并未违背盟约。” “你等皆是正道,大日宗莫非是魔道?”卓立脸色陡变,左半张脸上生出一个个烂疮,烂疮中又长出了一颗颗痛苦呻吟的人头,使其形象极端恐怖骇人,比地狱轮中诸魔鬼现世都更恐怖! 他被魔意侵染,控制自身情绪都有些困难。 白清河看了他一眼,并未回应。 然脸上流露神色,分明是在告诉他:大日宗就是魔道。 卓立立刻运转因果真元,平复体内魔染,良久之后,情绪渐渐恢复,脸上的烂疮方才消去。 沉默片刻后,白清河叹了口气,再度开口道:“你自身魔染情形愈来愈重了,神魂缺损更非服用甚么灵丹妙药就可弥补的伤势。 如今你实力跌落,我与你联手谋取大禅寺遗迹,多半会被你拖累……” “你不必担心我实力跌堕! 我尤可借助色空天母之力,更有大日如来尊护持!” 卓立摆了摆手,背后地狱轮正中,一尊端坐于大日中的佛陀冉冉升起,遍照其身,使其身瞬间化作玉雕般的存在。 丝丝魔染气息更加快速度消褪。 白清河见此情景,方才点了点头,道:“好。 你既能保证自身实力不曾跌堕,我便放心了。 大禅寺遗迹便在那座山谷中,那座大殿乃是大禅寺正殿‘大雄宝殿’。 当年大禅寺方丈便陨落于大雄宝殿外。 天地劫力交变,令封镇‘世尊无垢金身’这卷绝学的大雄宝殿自生异变,我怀疑大禅寺方丈尸首,乃至贵宗先代教主、先代护教法王大黑天法王、正一道先代天师留下的那道手臂,都被这座殿堂吞噬了…… 殿堂透露出来的气息很不寻常。 我们可在此间休整稍些时间,再谋求探索大雄宝殿。 且让他人来做出头鸟。” “好。” 卓立点了点头,合上眸子,未再多言。 白清河身形被天地劫力卷动,徐徐消失于树梢上。 一直未有开口的其弟子元天歌再度向卓立躬身行了一礼,化虹离开了此地。 卓立蓦地又睁开眼目。 望向那片天地劫力渐渐平息的虚空。 口中喃喃自语:“你不过是借助星辰扭转之势,方能稍稍推动天地劫力,那人却能直接操纵天地劫力,乃至天地诸气,你不与我合力杀他,便叫他做你的命中克星!” …… “师尊,弟子有一事不明。” 周围某座山的半山腰上,元天歌面含笑意,向白清河轻声问道。 “不明白大日宗僧人的魔染之困,究竟是什么? 感觉卓立遭受魔染之后,其实力似乎不降反涨?”白清河头都没回,反问元天歌道。 元天歌神色一肃,点头应道:“弟子正有这种疑惑。” “大日宗僧人的魔染之困,并非自其开宗立派便存在,魔染之困自数百前滋生。 该宗曾是与佛门金刚寺并驾齐驱的一方大派。 甚至能与正一道争锋。 然而上苍的馈赠,往往早已暗中标注好价格。 大日宗贪得上苍馈赠,终究亦为这样丰美的馈赠付出了代价。 他们的魔染便自天地中来,是上苍亲自施予的一重劫数,你若亲自去到大日宗所在的密藏域去看一看,便能明白,大日宗缘何会有这样一重无可化解的劫数。” 白清河淡淡说道:“在大日宗,魔即是佛,佛即是魔。 如此,卓立受魔染之后,实力反而增强,自然再正常不过,因其所修法门,本就是魔中之魔才会修持的法门。 因其所成就者,本就是酷毒之魔。 只是其本身抗拒这样成就,本身不愿相信而已。” 上苍的馈赠…… 亲自施予的劫数…… 魔中之魔的法门…… 元天歌脑海中似乎出现一道细线,将师尊含混提及的这诸个线索一一串联了起来。 “大日宗法门由天地所传……”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 …… “那条手臂不见了……” “我们一路追寻它至于此地,它的气息却消失了……” 一尊十数丈高的紫色蛤蟆在群山间奔腾,它每一次扑跃,便能翻过数座山峰。 此时后腿稳稳落在一座巨大的广场中,身遭浓郁血雾劫力流转,暗金色的眼仁注视着前方被无尽血雾包裹的殿堂。 看到大殿的门额上并未悬挂牌匾。 它体内一道道神念相互传递着。 “我们应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了。” 古妖蛤蟆出声道:“这里应该便是大禅寺遗迹之核心,传说中收藏有那部经书的大雄宝殿。” “终于到了……”一个个声音在它心底浮现。 369、体魄圆满极境(求订阅!) 古妖蛤蟆身体内,三道神念秘音激烈交流着。 “那还等什么?我们先进去拿了重宝再说,来这遗迹奔波如此久,除了得三四十点不知何用无法炼化的神曦之外,咱们别的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在一个极其暴躁的声音说出一连串的言语后,另一个冰冷的男声响起:“先代天师的手臂,应该也进了大殿里……” 那个暴躁声音骤地一停。 随后讪然道:“那我们还是再观望观望……” 又一个较为平和的神念传出:“我们应当并不是第一个寻得此处的人,我于天地诸气中,隐约感应到了一丝因果业力的残余气息。 大日宗地狱主法王必然来过这里。 其曾经来过这里,却没有当场打开这座殿堂,取走其中秘藏。 我觉得,这座殿堂内隐藏的凶险,或许不仅仅只是一道先代天师的手臂这么简单……” “殿堂蕴含大机遇,亦伴随着大恐怖!”冰冷声音做出了补充,肯定着平和声音的判断。 暴躁男声则悻悻道:“宝山就在眼前,我们却不得其门而入。 莫非就只能空手而回?” “谁说的?”冰冷男声冷冷一笑。 平和声音则道:“大禅寺内最珍奇的宝物、神功秘法有极大可能就被封藏在这座殿堂中——知道这个消息的人绝不只有咱们天生渊。 其他强横势力亦知此节,却能按兵不动。 必然是在筹谋着什么,或许正在暗中观察,就等有出头鸟打开殿堂,做了他们的替死鬼。 他们好踩着前人的尸首,拿走殿堂中的宝物。 既然如此,我们当下自不能出手,却也不能就此离开,不妨也像他们一般,暗中蛰伏起来。 看看最终谁会是这个出头鸟? 若是我们此时离开,反而更遂了那几个势力的心意。” 平和声音似乎是古妖蛤蟆以及另外两个声音的主心骨,他一提出计划,便得到古妖蛤蟆与另两个声音的支持。 策略就此敲定下来。 紫色蛤蟆庞然大物般的身形直接化散成了一股股烟雾,随风消逝,须臾间不见影踪。 山谷里,混杂于虚像中的赤狐阴神、鸟僮阴神看到了这一幕,被紫色大蛤蟆外放的恐怖气息震慑得瑟瑟发抖,直到烟雾散去,它们才渐松了一口气,转而与为它们做出种种安排的望山真君联系。 告知其有天生渊的势力踏足进了山谷中。 …… 苍山如海。 诡影遍布。 猎猎刚风呼啸。 一块巨石之上,一道身影腰背挺直,盘腿坐着。 他周身涌动如火如荼的精气之火,不断将四周纷涌而来的天地交变之劫力焚烧干净。 一道血痕自他眉心浮现,渐渐蔓延过他俊朗阳刚的面孔,盘绕脖颈,在身躯上勾画出一副神秘而苍凉的符文图案。 这副符文图案徐徐亮起殷红的光芒,他体内血髓随着符文亮起光芒而不断流转着,蕴生出一股股如血般殷红的刑天精气,时时淬炼着他的筋骨、五脏、血肉、皮膜。 除此之外,还有一团浓郁至极的阴阳神魂力量盘踞于他的眉心,时时融入他的躯体,推动他的体魄更进一步。 这副犹如鲜血铸成的身躯,蕴含磅礴威力。 发劲阴阳并济,合气龙虎交泰。 单凭拳劲便轻易能够镇杀任何外景圆满的修行者。 “已经是极限了。 当前修为无法突破,我的体魄也已经淬炼到当前修为的最圆满状态。 神魂比肩修行者的虹化神魂,更加难以突破。 但我自身所得青莲精魄之馈赠太过雄厚,若不能用之淬炼己身,就这样不断周转经脉,也是白白浪费。” 王安心中转动着念头。 鲜血图腾覆盖的身躯之上,开始浮现金红符文带。 一层层青黄鳞甲覆盖在他的左半边身躯,使他的左手左脚转化为龙爪,一道长长的龙尾拖曳于虚空,金行龙符文带为其身瞬间增加了数百块未曾得到刑天精气淬炼的肌肉骨骼。 他开始将滚滚刑天精气转入金行龙符文带中,不断淬炼那些组成行龙之躯的符文,使之更加强悍坚硬,隐隐生出运转诸天,推行诸气的浩大气势; 同时,王安右半边身躯被一道道赤虎纹络缠绕,虎神吞魔虚影呈现于脑后,焰网遍照诸天。 刑天精气同样推运入赤疆良符文带中,流经符文带,转入心田穴,催化心田穴中坐镇的人面疆良虚影。 赤疆良符文带缭绕之下,一道道手臂开始从王安腋下长出。 拢共六道手臂凝聚。 滚滚刑天精气冲刷六道手臂,使之缠绕鲜血图腾,战意勃发之下,仿佛有雄镇诸天,盖压群魔的气象。 龙虎虚影在王安背后凶猛厮杀,又在刑天精气灌注洗刷之下,渐有融合为一的趋势。 如此异象持续良久,龙虎最终仍未能完成融合。 但二者都在刑天精气淬炼之下,威能大涨,王安体魄当前虽不能再度提升,但金红符文带的威能增涨,亦可使之战力拔升一截! 王安徐徐收拢了外放的刑天精气。 周身显化的种种异象纷纷归于虚无。 体表金红符文带慢慢归于皮膜之下,鲜血图腾亦回归于眉心泥丸宫。 “呼……” 他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即便将金红符文带数次洗练,青莲精魄的力量他至今也只用去了三分之二。 还有小部分留存于眉心泥丸宫中,等待王安修为突破之后,再度转化为精纯气息,投入周身,壮大其体魄。 王安长身而起,跳下巨石,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的体魄久经淬炼,对于力量的控制已然臻至化境,一举一动皆有种莫名韵味,劲力在筋骨肌肉收缩之间圆融流转通身,每一击皆能调动自身全力,但每一击的消耗都极其微小。 “我的体魄已是当前阶段的圆满极境。 哪怕是玄悲法师再如何壮化体魄,都难及我。 而大日宗地狱主法王也好,正一道那位前辈也罢,他们对于体魄修炼并不重视。 我眼下却没有一个可以对比的对象了……” 王安咂了咂嘴,内心颇有些意犹未尽。 但他清楚这个世界的暗处,仍有诸多恐怖强横的存在。 自己只要不断勇猛精进,终有一日能够触碰到那些强横存在聚集的真实世界。 370、陆吾遗血(求订阅!) 王安心中默默动念:“这个世界既有‘疆良’、‘英招’这般强悍的存在,或许亦有其他同类。 譬如地狱主法王显化的那尊大愿力相,想必就是拟化了一尊强大的神韵,又如那位正一道前辈以其仙剑演化的凤鸟,亦带有一丝与疆良、英招等存在相类的气息。 曾经主宰过这个世界…… 我的体魄不知能否与这些的成长期,甚至初生之时相提并论?” 心中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王安抬目看向远空。 一尊生有九颗头颅,双臂化作巨树枝桠横生的虚像在不知何时已站立于前方山道上。 它微微垂首,空洞的眼眶正对着下方渺小若蝼蚁的王安。 “吼吼吼——” 虚像口中长啸出声,双掌刹那合拢,在一圈圈劫力缠绕下,轰隆隆盖压向山道上的王安! 轰隆隆! 迎着虚像声势骇人的一击,王安神色毫无变化,在其掌印抵近自身的一刹那,闪电般打出一拳! 这一拳未曾动用一丝刑天精气,仅仅调用肉身发劲。 劲力仍旧阴阳平衡,刚柔并济,一瞬间穿破虚空,激荡起层层天地交变劫力之涟漪,立时与虚像合推而来的双掌交击! 轰! 更强猛的气波汹涌向外传递! 周遭无数山石草木纷纷崩碎裂解! 一道道裂痕自与王安拳头交汇的那一点开始,迅速在虚像周身蔓延开来,它犹如一尊遍布冰裂纹的瓷器! 经罡风一吹,顿作无数劫力余灰,消散在天地间! 王安放下拳头。 一点神曦自虚空中浮现,倏然间投入王安之身,点亮了他的一个穴窍。 他微微扬眉,神色有些意外。 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绞杀了一尊之后,便获得一点神曦。 不过此地靠近那座隐藏着神异的山谷,有神曦流落在周围,也是正常。 方才被他打碎的那尊,有自己的完整真形与神韵,虽身处劫力交汇之地,却隐隐有脱开天地劫力的趋势,与王安先前遭遇过的相不可同日而语。 这样的相本就极其稀少,王安这一路上未曾见过一个。 他先前并未在意这尊相,只是看对方找上自己,也就起了试试肉身体魄力量的心思。 如今收获一点神曦,再细细回忆,也就想到了那尊相的不同寻常之处。 “似这样流落在外的神曦,不知诸势力究竟收集了多少?” “我若要打开丹田秘藏,达到一窍通,百窍通,诸窍通的层次,只需寻到最为关键的‘正等窍神曦’即可。 但如能多多搜集神曦,必然能更多成就己身。 神曦自然是多多益善。 不过像当下这般,捡钱一般捡来神曦的事情,之后估计会愈来愈少了——先前探查那座山谷,并未见有一头相如当下这尊一般,自生神韵,隐隐脱开天地交变之劫力。” 王安心下揣摩着,走上山道,停在了一处小庙中。 他已同黑茅派、玄悲法师他们发去消息,只等他们赶过来,与自己汇合。 …… “那人是谁?” “先前从未见过——却又觉得他的气息有些熟悉。” 山谷周围,两尊虚像混杂于血雾劫力之中,随血雾劫力之流转而飘飘荡荡。 它们并未显发任何神韵,没有任何特异之处,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他人也难知晓,这两尊虚像是由冥冥世界的真君级强者特意做了改造,成为赤狐阴神与鸟僮阴神寄生的壳。 两头阴神看见王安一拳轰碎一头甚为强横的虚像,心神颤栗,更怕自己成为对方的目标,便悄悄离他远了一些,在暗处谈论着他。 “我们还是少说些话,非必要少交流些,免得引起那些强横存在的注意……”鸟僮阴神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自从踏足遗迹之后,它无一日不在提心吊胆。 赤狐阴神则冷笑连连:“你先前那么大的胆子,怎么眼下变得这么小了? 真君为咱们改造的这道壳十分完整,最能遮蔽阴神波动。 怕什么?” 鸟僮阴神纵知其所言是真,内心仍免不了恐慌,只好静默神念,自觉与赤狐阴神少沟通些。 它保持着沉默,赤狐阴神没人可以聊天,也就安静下去。 …… 血雾劫力缭绕间,一种莫名气息附着于劫力之上,与劫力隐隐交汇又极力抗拒着自身真正与劫力融合为一。 几道神念则在这劫力流转间,暗暗交流着。 “好强大的体魄!”一个颇为暴躁的神念首先传出。 “古神血裔只怕也不过他!”冰冷的神念此时难以维持住冷漠,亦对先前所见画面感到震骇。 平和神念最后道:“这是人类能有的力量? 我看过一些记载,那些远古初生之时,便有撼山翻海之能,他的体魄或在那些之下,但已经能与咱们天生渊中体魄最强大的老四相媲美了。 可惜老四这次没来……” “他能与老四媲美?”暴躁神念有些不能接受,“老四可是陆吾遗血!” “窥一斑可见全豹,老三,很可惜你没有这种眼力。”冰冷神念适时插了一句,嘲讽了暴躁神念一下。 暴躁神念似乎很忌惮他,即便被他嘲讽,也未反驳什么。 这时,古妖蛤蟆念头传递了进来:“有其他的神念混杂于相之中……我们不是最早隐藏在这片山谷中的……” “可能判断出神念从哪尊相中传出?”平和声音首先问道。 古妖蛤蟆平静回应道:“需要时间……暂时不能……” 平和神念微微沉吟,接着道:“我们既然能发现其他存在的神念,其他神念或许亦能发现我们的神念。 接下来无有要事,我们还是减少交流,希望能叫其他势力忽略我们。 诸方势力齐至大雄宝殿,争夺大禅寺重宝,已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有时纵然留有心眼,看出这座大殿的诡异,不愿做出头鸟,但仍免不了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下,被其他势力共推出来,做这个出头鸟、替死鬼。 天生渊只我们几个,势力单薄。 我们可以考虑与其他势力结盟,务求令自身不做他人的踏脚石,替死鬼。 那个体魄强横的人修,是个不错的选择……” 371、推门人(求订阅!) 群山巍巍。 雄伟而庄严的殿堂坐落于群山之中,殿门额上挂牌匾的位置已然空空如也。 浓郁如血浆的天地交变劫力包裹着大殿。 内里时时浮现一尊尊啸叫嘶吼的虚像。 殿堂前偌大一片石块铺就的广场已然遍布青苔,树木长草从广场上蔓延如蛛网的裂缝中长出,像是一块桌布上触目惊心的污迹。 山谷内除却的低语与吼啸外,连风掠过草木的声音都近乎于无。 更不见其他生灵的气息。 但在看似无有生人的山谷里,其实已经有诸大势力盘踞此中,借助种种秘法、宝物,遮蔽住各自的气息,不被其他人查见。 一道道隐秘得近乎不可知的神念在其下暗暗交流着。 一双双隐在血雾中的眼睛,俱盯住了大殿紧闭的大门。 暗流涌动。 血雾笼罩的地域,不知日夜轮转,诸多势力就这样沉寂着,在山谷中渡过了许多时间。 忽然,有一日,一声声钟鸣开始自大殿内传出。 钟声鸣响,大道纶音骤起。 任何凡人聆听到大道纶音,必然增长寿元,强壮体魄,修行者听得此音,更能悟通修行关窍,提升境界。 随着大道纶音响起,那座大殿紧闭的大门终于渐开了一道缝隙。 然也仅仅只是一丝缝隙而已。 内中被莫名力量封锁,依旧浑圆无缺,暗中观望的诸大势力都休想透过那一丝缝隙,观照到殿内情景。 “内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即便是催动小衍灵书,也难以突破那种奇异的气息,窥探到大殿内部……” 黑暗中,有大能者默默交流着。 大道纶音响彻这片山谷,但对潜身此中的诸大势力大能者进益其实不大。 真正能令他们动心的,唯有大殿内秘藏的宝物。 时间逐渐流逝。 山谷内依旧无有任何异动。 令得响彻此间的大道纶音也因这空寂氛围,而滋生出一种诡异感。 忽然,一道人影踏上了大殿的广场。 他回看身后,口中骂骂咧咧:“谁?! 谁他娘地推老子?想害死老子! 我拿你们当兄弟,你们却想让我送死!” 此人神色慌张,似是被身边人陷害,将他推出来投石问路,他亦知此地凶险,并不愿做这出头鸟,为其他人打开大殿之门。 然而他既被推出来,便已成了弃子。 眼下看似空寂的山谷内,早已被各方势力划定了地盘,诸大势力正愁找不到人来做出头鸟,见他出来,又怎肯放过他? 冥冥中,一缕浅浅淡淡的灰白丝线漂浮,渗入此人周遭的天地元气中。 随着他与天地元气交感,那一缕灰白丝线就渗入了他的体内。 勾连了他的神魂。 男人五官一阵模糊后又恢复正常。 他咽了口唾沫,被内心响起的声音鼓动着,向前迈步,逐渐接近了大殿。 快至殿门口时,那缕渗入其体内的灰白丝线倏然回撤。 对大殿之门避若蛇蝎,不敢与之接触丝毫。 但是随着那缕灰白丝线撤去,男人神智恢复正常,心中又没有了鼓动自己的声音,见自己竟已接近大殿之门一丈距离,顿时吓出了一头冷汗,踉跄着想要退缩! “废物!” 一声怒斥于虚空中响起。 不可其源出何地,难以追索其根脚。 一团烈火在虚空中熊熊燃烧,鳞爪清晰而凝练的火蛟腾跃而出,张牙舞爪地啃咬向踉跄后退的男人! 火蛟距离男人尚有七八丈距离,炽热气息已然迫近男人,令他的护身符自生感应,片片碎裂。 随着护身符破碎,他后背皮肤被烧焦了大片! 剧痛冲脑! 前狼后虎! 男人被火蛟逼迫着朝前直奔,一直奔到大殿门前,还想再犹豫犹豫,扭头就见那火蛟张牙舞爪地扑杀而来,立时被吓得亡魂大冒,奋力推动大殿,将殿门拍得啪啪作响! 啪啪啪! 他已是外景境的修行者,惊恐之下奋力推动殿门,调集了一身真元,然而大殿之门在这般推动下,裂开的缝隙只是增扩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力量从中渗出。 黑暗淹没了男人的身躯。 吞没去后方刚刚折转回身的火蛟一截尾巴。 黑暗渐渐回收。 大殿门前空无一物,再不见男人的影踪。 “这是先代大黑天法王的气息——已经魔染成这副样子了…… 先代大黑天法王,乃是金刚涅槃之境界,他被魔染之后发挥出的威能,只会更强!” 黑暗中,有神念频频闪动:“看来外景境的修行者推不开那道门。 门中可以确定有魔染后的先代大黑天法王…… 那人推门时分明用尽全力,却只是将门推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看来只有虹化境的修行者方能推开那扇门了……” …… “先代大黑天法王也在门内……”冥冥中传出冰冷神念,“正一道先代天师的一截手掌也在其中……” “它们与大禅寺方丈同死,既然确定了它们的影踪,也就大概能够确定,大禅寺方丈极大概率也在殿中了。”平和神念回应道,“这道门不知被何物封堵着,外景境的修行者也休想将之推开。 唯有虹化境的强者有推开门的力量。 我们或许可以和那位体魄强横的人修商议商议,甚至可以和大日宗那畔暂时合作,共同选出一个推门人……” “好想法!”暴躁神念对此表示肯定。 …… 王安眉心流转神魂气息,与太山娘娘、黑茅派那位大公主神魂气息相连,共同遮蔽住了一众盟友的气息。 他的神魂与太山娘娘、黑茅派大公主一样,如今皆是虹化之境。 三者合力遮蔽气息,却也不输于天生渊、大日宗,与天生渊、大日宗彼此间皆能互相感知。 也不用担心己身在明处,对方在暗处,被对方暗中坑害。 但他毕竟是武夫,虽有虹化神魂,但运使神魂遍查此地,揪出一些以极其隐秘的法门隐藏己身的存在,却也并不容易。 即是说,王安这一方势力,如今别人休想坑害,但王安这一方也休想坑害别人。 不比方才直接推出送死鬼的某一势力。 372、推门人 2(求订阅!) 王安正暗暗运转神魂,观照山谷中的动向之时,一道中正平和的神念忽忽传来:“阁下,可愿与我方、大日宗、星神宗联手,共同推举一位推门人出来?” 对于这道突然传来的神念,王安内心实无任何意外。 这是天生渊那边的古妖修行者。 因为自己交了墨云、石发这样的古妖修做朋友,对自己颇为赞赏,两方早已在暗中结成盟约,商定在大殿内联手谋夺重宝,若得了宝物,则在离开大殿之后再行公平分润。 天生渊希望能带走大禅寺方丈遗蜕。 此与王安想要拿到‘正等窍神曦’并不冲突,与黑茅派、灵溪教希望获得更多大道蕴的目标也并不冲突。 黑茅派、灵溪教所求大道蕴,并非能点亮王安穴窍的神曦。 而是大殿中能催发大道纶音的源泉。 他们想要获得这种东西,以此来弥补黑茅派本身法门的不足,将自家法门推演得更上层楼。 他们与玄悲法师、邋遢前辈一路搜索而来,也获得了五十六点神曦,在王安答应为他们谋取大道蕴,自身放弃这部分分润的情况下,将五十六点神曦尽数赠予了王安。 王安周身穴窍已经点亮近半。 事实上,这些神曦他们无法炼化,与他们性灵天然冲突,除了送给王安做一个顺水人情之外,其实也没有太大用处。 至于邋遢道人,已然选中王安作为大禅寺衣钵传人。 那些神曦俱是大禅寺的遗物,他既然希望王安承继大禅寺之志,修为精进,焉有不把此物送予王安的道理? “共同推举出一位推门人? 莫非是在我们几方之中,选出一人来做这个推门人?” 王安未料到天生渊拿出这样一个计划,一时间有些迷惑,不知其真实用意为何。 天生渊那边传来的神念听得王安所言微微一愣。 旋即失笑,平和中庸,雌雄难辨的声音亦生出了一丝波动:“阁下的想法真是…… 既是我们几方联合推举,自不可能从我们各方势力之中推举人选。 这个人选其实已经确定。 只是需要大家联手逼迫他前去推门。” “哦?”王安眼中神光闪现,“我可否知道,那个人选是谁?” 他以神念笼罩整座山谷,并不曾查见正一道那位前辈的影踪,怀疑对方以某种秘法隐去了行迹,藏身于山谷中。 天生渊提及的各方势力当中,并不包括正一道。 若是他们‘推举’出的推门人是正一道那位前辈的话,王安绝然不可能答应。 天生渊的神念微微沉吟。 随后爽快道:“你我已经达成盟誓,将这个消息提前告诉阁下也无妨。 这个推举人是由天生渊首先发现,其余势力尚未察觉。 其藏身于虚像当中,藏匿手段高明,我方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其神念波动,进而加以追踪,最近才确定了其究竟所在何处。 我方判断,此人乃是阴魂之身,与冥冥世界有所牵扯。 极可能是冥冥世界那位‘望山真君’的耳目。”、 “冥冥世界,望山真君……”王安微微扬眉,他曾经亲自踏足入冥冥世界,大破铁刹山五仙,对那方邪诡异力充斥的世界并没有好印象。 尤其是这次大禅寺遗迹之行,他亦曾与冥冥世界铁刹山出身的赤狐阴神接触过。 想来那个赤狐阴神、鸟僮阴神便该是望山真君的耳目了。 除了它俩,并没有其他冥冥世界魂灵踏足大禅寺遗迹。 “既然如此,我方愿意与诸势力联手,需要我出手的时候,请阁下尽管相告。”王安做了最终决断。 同天生渊交涉,商定一些事情,他不需同黑茅派、太山娘娘商量。 “善!” 天生渊的神念道:“请阁下静待消息。” 神念旋即消寂,无影无踪。 …… “与我方暂时结盟,逼迫望山真君出手,打开大殿之门?” 虚空某处,一团团因果丝线渗透入天地元气之中,隐然有气数屏蔽,将其行迹消减至近乎于无的境地。 此时,团团因果丝线的正中传出细微的波动,回应着不速之客的神念。 “正是,不知阁下可愿答应?”天生渊的神念道。 “答应,为何不答应。”地狱主法王轻轻笑着,“既然阁下能找人来做这个推门人,不用我方再费尽心思,我方自然要答应。” “好,既然如此,还请阁下静待消息,随时准备出手。”天生渊神念定下此事,即消失无踪。 因果丝线里的波动渐渐平息。 “小奴无能锁定此人的气息,小衍灵书无法改易其易数……”玄灵子的神念传了出来。 “无妨。”卓立冷声道,“天生渊既然前来与我方结盟,必是已与其他势力通过气了…… 如是我们若不与之结盟,便可能被群起而攻之。 让望山真君来做这个出头鸟,对我们只有好处。 不过……此事可以看看时机,或许可以与望山真君通一通气,联手反将王安一军…… 武道余孽不除,吾心难安……” …… 当!当!当! 钟鸣阵阵,大道纶音萦绕山谷。 大殿周遭的深林之中,虚像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一尊金甲手持大戟,与一鸟首相伴,悠悠晃晃,距离大殿愈来愈近。 两尊之间,有微不可察的神念相互传递着。 “真好听啊……”赤狐阴神被大道纶音洗礼,如痴如醉。 鸟僮阴神亦是沉迷其中,赞叹道:“来到这边之后,咱们最大的收获便是这大道纶音了。 经受这一番大道纶音洗礼,你我阴神必然更加凝练,回去再修行一段时间,修为必然更进一步!” 两者愈发靠近大殿,只为能更得到更多大道纶音洗礼。 这时,一种冰冷的气息忽然自二者神魂间涌起。 一刹那叫二者脱离了陶醉的状态。 冰冷气息中传出一道暴虐凶残的神念:“离那大殿远点,你们走得太近,已经和其他虚像脱离了!” “是!真君!” “是!是!” 感知到这一神念的刹那,两道阴神齐齐一惊,连忙答应,又飘飘荡荡欲要返回林中。 此时,天地诸气交变。 丝丝缕缕劫力与二阴神寄生的虚像之壳起了反应…… 373、望山真君(求订阅!) 天地交变之劫力游渡于诸气之间,犹如河中水草,林间藤蔓,在赤狐阴神、鸟僮阴神不知不觉间,缠绕住了它们寄生的虚像之壳。 使得二阴神完全无法动弹。 方才还陶醉于大道纶音,愈发接近大雄宝殿的二阴神,顿时变得无比恐惧,激烈的神念在二者之间传递。 “怎么回事?!我动不了了!”赤狐阴神惶恐无比。 鸟僮阴神亦比他好不了多少,神念传递都因恐惧而变得断断续续:“我们……相,相的外壳好似被劫力缠绕住,我们被禁锢在原地了……” “有人发现了咱们!”赤狐阴神霎时反应过来。 立刻开始以阴神催动发动,企图与望山真君沟通,请其帮忙救助自家。 然而望山真君方才出声提醒二者时,已然发觉了不对。 此时,他的一部分阴神也随着天地劫力的禁锢缠绕,被留在了现世当中。 嗡嗡嗡—— 虚空中响起奇异的颤鸣之声。 鸟僮阴神怀中抱着的那一根木杖垂落下的一串血灯笼,忽然滴溜溜旋转起来。 猩红光芒朝着血灯笼肆意集聚。 一刹那将一串灯笼转化为六只血眼,血眼瞳仁收缩,眼仁转动,环视四周,发出凛冽而邪诡的神念:“有人盯上我了…… 有人想要我来帮他们推开门,想让我来做替死鬼!” 望山真君神念刚一消寂。 六只血眼光芒暴涨,邪诡森然的神魂力量在一瞬间完成集聚,紧跟着彻底爆开! 轰轰轰! 缠绕住两尊相的血雾劫力登时被挣脱。 两尊相亦被炸成了碎片! 殷红如血的两道阴神从碎片中飞出,演化成两片纸人,随天地元气飘散向冥冥世界! 这一刻,望山真君直接接管了赤狐阴神、鸟僮阴神的控制权! 它们两道阴神本就是铁刹山、黑目居奉献给望山真君的礼物,望山真君早在不知不觉间,将它们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但保留了它们各自的意识,让它们以为自己还是‘活着’的。 如此做的好处便是望山真君驱使它们更加如臂使指,不用费力降临现世,就可以爆发出自己在冥冥世界时的小半战力。 坏处则是,二阴神已经是望山真君的一部分,那么任何人攻击二阴神,其实也相当于攻击望山真君。 他人对二阴神造成的损伤,亦是对望山真君造成了损伤! “咕嘟嘟嘟嘟——” 在天地交变劫力被震碎,二阴神化作两片纸人,即将飘散归回冥冥世界之时,一阵蛤蟆的叫声在山谷间响起,沉闷的响声甚至盖过了大道纶音! 无尽紫气汹涌啸聚,汇聚成一头穿着金鳞背甲的紫色大蛤蟆。 那高愈十数丈的大蛤蟆张口一吐,一道长舌化作紫气剪刀,忽然掠过虚空! 咔嚓! 细微声音在望山真君神念中响起。 他忽然就感知不到冥冥世界的方位,无法将阴神的一部分顺利容纳进冥冥世界当中! 两片纸人打着旋儿,被紫气推动着,向大雄宝殿正门推去。 大雄宝殿正门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缕至暗气息在门缝里游动着,等候‘有缘人’的到来。 望山真君心中震怖,更加疯狂往两片纸人中灌注阴神力量! 咔嚓!咔嚓!咔嚓! 两片纸人被那磅礴的力量撑得裂开道道口子,每一道裂口皆是深深沟壑,透过沟壑,可以看到一具具相互交叠、脸面朝上、死不瞑目的尸体! 鲜血自纸人身上汩汩流淌! 望山真君将接近五分之一的阴神容纳进了现世,他的力量更加强悍,竟抗御住了蛤蟆古妖的紫极大皇气! 两片浑身布满沟壑,染血的纸人顶着浩瀚无尽、演化万端的紫极大皇气,不断向后退却,距离大雄宝殿正门愈来愈远! “仅凭望山真君一个,竟抗御住了星神宗与天生渊的联手!” 王安看到两片浑身流淌鲜血、邪诡异常的纸人竟顶住了天生渊的手段,心中很是惊讶。 他曾在冥冥世界铁刹山大闹过一场。 却不曾见过这般强横的阴神存在。 自觉冥冥世界只是一方罅隙世界,内中纵有强者,最多也只是一般神魂虹化的战力。 但望山真君眼下展现出来的手段,五个神魂虹化战力叠一块也不够他杀! 身魂双虹化的大能者,在现世与之交战,都不一定能战而胜之! 然而据天生渊给出的情报,这位望山真君分明是冥冥世界里‘神魂虹化’层次的强者。 神魂虹化与‘神魂虹化’相差竟如此之大?! 王安时时聚敛拳意精神,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手。 这时,虚空中响起浩大雷音:“嗡啊哞!” 一缕缕灰白丝线在血雾劫力之中蔓延开来,不断绞缠糅合,形成诸层地狱轮。 诸层地狱轮正中,不见地狱主法王之形影。 五点血光自地狱轮中透发而出,在缕缕因果丝线缠绕下,凝聚作地狱主降服大手印! 大手印五个指头上生出五只血红眼目。 注视向顶着紫极大皇气不断后退的两片染血纸人! 五浊恶世,地狱降临! 望山真君的神智一下子变得浑浑噩噩,紫极大皇气趁此时机推动着他,将他推到了殿门五丈范围之内! “啊啊啊——” 他将阴神力量更多地投注入两片纸人当中。 两片纸人已经不成样子,一道道沟壑从纸人身上长出,无数尸体的手脚扒出了沟壑,互相叠合,层层叠合,竟在众人注目之下,形成了一座尸骸高山! 尸骸高山顶端,还有鲜血汩汩喷涌! 望山真君将自身完全容纳进了现世。 他眼下展现出来的形态,便是他阴神的真实模样! 轰轰轰! 便在此时,地狱主降服大手印掠过虚空,骤然降临,直接将望山真君推进了大雄宝殿正门三丈之内! 正门裂开的缝隙里,黑暗气息汇聚得越发浓郁,化作一条条漆黑的手臂,胡乱抓摄着,试图将靠近大门的所有生灵尽数抓走,抓进大门之中! 先代大黑天法王的邪诡气息逐渐漫溢。 望山真君惊怒交加,拼命抵抗,却感应到身后推运的力量越发强横,叫他难以抵御! 374、‘凝固\\’(求订阅!) 正在这时,一缕因果丝线倏然探来,沟通了望山真君的阴神,内中传出了卓立的神念:“望山真君,若不愿损伤自身,做别人的踏脚石,何不与我联手? 你只要帮我把另一个人推到门前,让他来做你的替死鬼,我可以松懈力量,让你脱逃!” “好!” 望山真君没有丝毫犹豫,凛冽而邪诡的神念与地狱主法王的神念完成交互,两者达成了约定。 尸骸高山顶端,那一汪永不衰竭的血池中,映照出了地狱主法王的形影。 似他们这般强者,与人结盟之时,早已不再将希望寄托于对方能遵守盟誓,俱是通过种种秘法,刻印盟友的神念气息,一旦对方背弃盟誓,己身陨灭的同时,亦会将对方拖入绝境! 望山真君施展的便是此种秘法! 他毫不担心地狱主法王会背弃盟誓。 冥冥世界的阴神,大都极为擅长操纵这种契约式的法门。 二者达成协定的瞬间,望山真君就感应到地狱主降服大手印之威能有了一丝松懈。 他瞬间抓住这个机会,振发神魂力量。 殷红血浆带着凛冽邪诡的气息,自尸骸高山顶端爆发,向着周遭一切事物蔓延侵染开去! 推动着他迫近大殿之门的紫极大皇气被这股殷红血浆不断侵蚀,不断消解。 地狱主降服大手印更是散落一根根因果丝线,形体不再凝实,开始有些虚无! “赞耶!赞耶!赞耶!” 尸骸高山上无数叠合堆砌的尸体脸孔尽皆发出凄厉的吼啸! 一串串如灯笼般的猩红眼目直接在虚空中垂落,定定注视着诸般气息,迫得诸般气息不断后退! 望山真君本尊亦跟着后退,远离大雄宝殿正门! “呵!” 眼看当下情形,望山真君竟似扭转了局势,要脱开诸大势力联手布下的网罗,紫色大蛤蟆口中顿时传出一声冷喝。 它亦知诸势力各怀心思,难以齐心合力。 众强者出手对付望山真君,也都留了一线,都保留着实力,不想尽出全力,反被‘盟友’找到机会趁势攻伐自己。 这样局面,天生渊早有预料。 真正的盟友-那位体魄强横的人修,就是天生渊为这件大事能够成功加上的最后一重保险! “阁下可以出手了!” 天生渊的平和神念传递进了王安神魂。 “好。” 王安平静回应。 他随即与黑茅派大公主、太山娘娘、邋遢道人招呼一声,心中动念观想神日遍照之景,纯阳虹化神魂于他脑后冉冉升起。 神日雄镇诸天! 刑天精气合汇赤疆良符文带流转王安周身,令他的气势更加攀升,成为此方山谷中最为璀璨轰烈的存在! 流转于四周的紫极大皇气难以接近王安十丈范围之内! 嘎啦!嘎啦!嘎啦! 四道赤色虎斑缠绕的手臂,各自从王安腋下长出,虎神吞魔虚影显现于王安背后,诸多魔类在石台镇压下挣扎吼啸,却被虚影掠夺去更多力量! 轰! 便在此时,六道手臂齐齐在王安胸腹前相合。 雄烈天刑烈火勃然鼓发! 火光包裹着王安的身形,在群虎簇拥下,直冲向了望山真君! 轰轰轰! 天刑烈火尚未临近望山真君,其本尊尸骸高山之上流淌的鲜血就纷纷干涸,那一串串悬挂于虚空,犹如血灯笼似的眼目更是一个接一个地爆裂,再不复先前定住诸般气息,反迫得诸般气息不断后退的凶威! 哗哗哗—— 滔滔紫极大皇气趁势倾轧而来,推动得望山真君再度开始接近大雄宝殿正门! 地狱主降服大手印沉浮于诸气之中,五只魔眼外放勾魂摄魄的红光,迷乱望山真君之神念。 暗中向其传递消息:“便是此人! 你只要拖住此人,我可与星神宗以暗中助你化解当下危境,反令此人去做那个推门的替死鬼!” 其实,眼下也不必地狱主法王多说。 王安一进场,便令望山真君感觉到了强烈的威胁。 他的雄旺血气精气,天然克制种种阴神,再加之他如今修成的纯阳虹化神魂,更成了阴神克星! 纵然卓立不说,望山真君亦会将他当做首要攻取目标! “沙耶!沙耶!沙耶!” 尸骸高山上交叠的一张张尸首面孔再度凄厉吼啸,发出诡异音节,血痕自山顶血泉起始,一路向下蔓延,顷刻间将尸骸高山分作了两半。 高山缓缓裂开。 一颗英俊非常的头颅从裂缝中探出。 血红眸子直视王安,忽然张口振发响彻神魂的声音:“死!” 霎时间,王安眼前的虚空便似生出了一道道裂缝,裂缝中汩汩鲜血涌出,组成一个‘死’字。 ‘死’字滴落下粘稠血浆,血浆中爬出一个个血色纸人,呼啦啦一片冲刷向了王安! 呼呼呼! 它们尚未靠近王安,周身便燃起熊熊烈火! 但滚滚天刑烈火虽能焚烧其身,却亦被一个个纸人牵扯住,血色纸人在虚空中组成了长长的桥梁——裂成两半的高山无视紫极大皇气的阻隔,瞬间降临于长桥之上! 轰隆! 一串串血色眼目悬于虚空,接连被王安外放的刑天精气烤炼爆碎,又接连衍生! 虚空间密密麻麻尽是血色血目! 当诸多血眼充塞虚空之时,王安周身奔涌的刑天精气也凝固了,脑后的虎神吞魔相更仿若被冰封! 在这一刹那,他仿佛进入了死亡的绝境! 而望山真君借着他陷入‘凝固的死亡’状态,刹那与他互换了位置,反而推动着他向大雄宝殿正门接近! “好!” 地狱主法王顿时长啸出声! 地狱主降服大手印霎时转向,五只魔眼锁定了王安,要将王安神智拖入永恒混沌之中,使之完全保持在‘凝固的死亡’状态,成为推门人,成为诸势力的替死鬼! 此时,天地劫力更被奇异气息推动着,皆缠绕向了王安。 与缠绕望山真君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攻守之势立转! “咕嘟嘟嘟——” 古妖蛤蟆眼中冷光闪动,紫极大皇气调转了方向,盘绕护持王安之身,将他朝远离大殿正门的方向拉扯! 与这些落井下石之辈相比,天生渊毫无疑问是王安的真正盟友! 375、镇魔种道大法(求订阅!) 血色苍穹,串串血眼高高悬挂,盯住那愈发接近大雄宝殿正门的王安,使之神念、气息都仿若凝固。 侧畔地狱主降服大手印五指魔眼魔焰炽盛,演化出五浊恶世,地狱降临之境,困住王安的心神。 星神宗出手,勾动天地交变之劫力,缠绕王安手脚,更使他难以挣脱。 紫极大皇气化作一道紫色大蟒,缠绕住了王安的体魄,奋力拉扯,要将他拉扯向与大雄宝殿正门相反的方向! 眼下三方合力交攻王安。 天生渊却要奋力帮助于他,一因二者之间立下了盟誓。 二则,如若王安真被拖入那座大殿内,受了重伤,不复当下战力,其背后的班底亦必抵不过大日宗、星神宗、望山真君三方摧残,一旦王安的班底被冲垮,天生渊个必定会成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唇亡齿寒,不外如是! 天生渊有必须要维护王安的理由! “背信弃义,落井下石! 大日宗、星神宗与数十年前没什么两样! 星神宗,你也配跻身正道宗派之列?!” 洪声喝骂骤自虚空某处炸响! 强悍雄旺的气息勃然鼓发,在虚空中演化成种种异兽真形,在群兽簇拥之中,一道被血色鳞片覆盖的身影拔步而起,身形如利矢冲向天空,后即朝着那诸般因果集聚之地轰然落下! 血气如狼烟! “大禅寺武道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诸般因果丝线汇集之地,传出地狱主法王的笑声。 他此言一出,立时惊起好大波澜,石破天惊! 缕缕因果丝线交相缠绕,刹那间凝聚作地狱主因果大手印,勾扯天地元气,尽向血色身影盖压而去! 因果丝线浮游虚空,如水草肆意舒展蔓延。 血色身影周身亦显出灰白因果,被地狱主因果大手印影响着,不由自主地向因果丝线汇合! 冲向地狱主法王的身影,自是邋遢道人。 以他鬼神境的修为,体内罡气凝练如钢,外附体表,几乎无有破绽,锁死自身一应气息,不为外邪所趁。 然而眼下,他的因果气息偏偏被地狱主因果大手印勾动了! 原因不在邋遢道人自身。 而是另有他人从中作梗! 玄灵子推动小衍灵书,影响了邋遢道人的易数,使他自身出现了一丝人为的破绽,是以地狱主法王能轻易勾动他的因果气息! 同一时间,隐藏在暗处的星神宗师徒俩凝视着邋遢道人的身影。 白清河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掐动法决,勾连天星异力,一颗血红星辰不知何时悬在了邋遢道人头顶,与他的宿命息息相关,星辰跌坠,则邋遢道人气息亦跟着不断跌堕萎靡! 邋遢道人瞬间陷入诸方合围当中,一时险象环生。 唰唰唰! 正当此时,山谷某处一棵桃树骤然间拔地而起,高愈十丈,根根枝条舒展,犹如一条条蟠龙! 桃树耀发莹莹光辉,片片花瓣随风飘散。 被诸方势力调集的天地元气刹那出现一丝紊乱,花瓣落在邋遢道人身上,顿时壮大其体魄,滋养其气息! 得此加持,邋遢道人连连狂喝,万兽拳罡豁然爆发! 群兽扑咬种种因果气息,将地狱主因果大手印撕咬得七零八落! 邋遢道人趁势一拳轰出,直接粉碎头顶赤色妖星,万兽拳罡洗刷流转,更助他摆脱了天地交变之劫力的缠绕牵制! “呵!” 地狱主法王断喝一声,背后诸层地狱轮渐渐嵌合为一。 有诸邪魔盘踞的轮盘撑开天穹,轰隆隆转动着,朝邋遢道人碾压而去——这道轮盘还在不断外放一条条手臂,朝着四面八方抓摄,侵染向那棵散发莹莹光辉的桃树! 桃树即是太山娘娘的桃神相! 黑茅派与王安、灵溪教早已立下盟誓,此时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眼看地狱主法王推运出那气息恐怖,竟似有灵仙元真之气息的地狱轮,直攻向邋遢道人,同时把触手延伸向了己方大本营,黑茅派大公主亦不再犹豫—— 她盘腿坐在一块巨石后,身遭有风白羽护卫,此时气息极尽演化迷迭,处于一种似有似无,似真似幻的意蕴中。 一朵青莲便自这迷迭氤氲的气息里徐徐生长出来。 耀发灿灿光辉的一颗莲子轻轻脱落。 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刹那凝就成一姿容俏美,身段婀娜的白衣女子,女子舞动长袖——长袖上密密麻麻尽是散发着丹香的符文! 噼啪! 长袖骤然打在几道探向黑茅派、灵溪教这边的因果手臂,灵仙元真层次的因果手臂,竟直接被长袖上意蕴浑厚、威严肃正的符文打成了粉碎! 白衣女子再化白虹,与太山娘娘的桃神相并列。 两道长袖在虚空间漫漫浮游。 符文交织间,一尊金甲魁梧人形从金光符文中爬了出来,散发无边血焰,奔腾向那片血色灯笼笼罩的虚空,奔向王安! 飞天夜叉! 玄悲法师从王安这里得到了阴胎,镇压于金刚寺数月,最终养炼成一头‘空行夜叉’。 这头空行夜叉尚未功德圆满,但亦能抵一尊外景初期的修行者。 而眼下黑茅派大公主演化一道虹化魂,以虹化魂招摄而来的金甲魁梧人形,则是‘飞天夜叉’! 此与佛门空行夜叉都一样是由僵尸演变而来。 不同的是,佛门空行夜叉必须以阴胎养炼,飞天夜叉则是黑茅派修行者自踏入修行开始,养炼的第一头行尸,不断蜕变转化,最终成就的巅顶僵尸。 佛门常称佛法加持下的空行夜叉为‘飞天夜叉’,将之与真正的飞天夜叉混淆。 然而真正的飞天夜叉威能更胜于空行夜叉,这却混淆不来! “镇魔种道大法?” 白清河眼看黑茅派大公主的一道虹化魂招摄出飞天夜叉,低吟一声,忽然连连掐动印诀。 天穹浮现数颗大如斗的灿灿星辰,在白清河气息勾连之下,诸星交变,引动此间血雾劫力,瞬时凝就一尊身披红袍的星神相。 星神相面对那头飞天夜叉,登时扭曲了其通身气机,使之直直撞向己身。 就在飞天夜叉即将与星神相碰撞的刹那,后者化作了一道门户。 却是想将这头飞天夜叉完全吞下,化为己有! 376、七日横空(求订阅!) 白清河似乎颇为熟悉黑茅派正法,一出手便直对‘镇魔种道大法’的命门。 飞天夜叉乃是黑茅派大公主费尽心思方能炼成,若如此被白清河侵吞,不仅仅是对大公主本身,对黑茅派也是巨大损失。 因此,当大公主感应到星神相演化的星门,竟有压制飞天夜叉,克制镇魔种道大法的威能之时,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运转法门,虚空中的白衣女子长袖舞动,袖口符文隐发金光。 那尊浑身血焰缭绕的飞天夜叉霎时后退飞回,不敢寸进! 灵溪教联动天生渊、黑茅派组成的阵线,在一时间取得了上风,然而却因大公主这边被克制,使得大日宗、星神宗俱找到了机会,直接扭转了局势! 攻守之势异也! 但天生渊、灵溪教、邋遢道人纷纷出手,与敌方相战,使得他们的注意力不得不过多转移,反而导致王安这一边的压力陡减。 虚空中,一串串血灯笼高高悬挂。 地狱主降服大手印仍然极尽演化五浊恶世,地狱降临之景,试图扭曲王安的心神,使他沉沦其中,不得苏醒。 更有天地交变之劫力被星神宗推动着,缠绕王安四肢手脚,禁锢着他的行动。 但即便诸多神通尽加诸于王安之身,望山真君仍觉心惊肉跳。 尸骸高山往外喷涌汩汩鲜血,已在大地上淌开成一片湖泊,然而这片湖泊蔓延至王安脚下,却自动从他脚边绕开,为他留下了一片纯净之地。 他闭着眼睛,好似真正陷入了永恒的凝固状态。 但在望山真君敏锐异常的感知里,敌手好似只是在积蓄着什么,在等待着什么。 轰轰轰! 某一刻,诸般气息尽挟裹着王安,将他推到了大雄宝殿正门一丈范围之内—— 连天生渊古妖蛤蟆的紫极大皇气也难以回天,无法将他拉扯远离那扇恐怖的大门。 望山真君仍然关注着王安,一刻也不敢松懈! 门缝里,至暗气息化作了一条条手臂,不断延长,有些甚至已经勾抓到王安的躯壳。 也正在某一道大黑天气息手臂触碰到王安躯壳之时,王安的眼皮动了动。 紧接着,他背后虎神吞魔虚影石台下,那一团大黑天气息异变形成的相被主动释放了出来,像是鱼钩上的饵料,被王安拳意精神推动着,向门缝里蔓延出的大黑天气息手臂接近而去。 黑暗气息登时躁动不安。 犹如一锅煮沸的开水! 一刹那便有汹涌黑气蔓延出正门,将整座大雄宝殿的正门渲染成了黑色,犹如一方深渊巨口! 大殿正门激烈颤动着,仿佛随时都能被从内轰开。 裂缝越扩越大,越扩越大——又在某个刹那猛地向内合拢! 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不断拉锯,大黑天的气息试图将大门完全打开,但另有一个存在却始终在压制着他,叫它打不开这扇门! “门内究竟有什么?” 王安的神念转动着。 望山真君实力强横,大日宗地狱主法王,星神宗白清河更不必多说,都是虹化巅顶的大能者。 但他们只出一部分力量,想要彻底钳制住王安,让他乖乖去做这个推门人,乖乖去送死,却完全不可能! 他所谓的陷入凝固死亡的状态,所谓被束缚的模样,尽皆是伪装! 王安亦想看看,这扇门里究竟隐藏着多么诡异的东西。 因此他以身作则地试了一下。 找到了一些线索。 他睁开了眼目,眼中凝聚着两轮烈日,刺目神光令此间暗红天穹都豁然一亮! 拳意轮转之间,纯阳神魂冉冉升起,一瞬间盖压住了汹涌蔓延出门缝的大黑天气息,将之狠狠镇压,犹如被人踩在脚下的一条狗! 大黑天气息震颤不已! 虚空中悬挂的一串串血灯笼霎时爆散! 缠绕王安周身的天地交变之劫力,此时被他周身外溢的刑天精气强硬驱使着,折转方向,汹涌冲刷向了压迫向黑茅派的白清河! 同一时间,王安由人化龙! 青黄鳞片覆盖周身,四肢变作龙爪。 背后虎神吞魔虚影之外,更有龙形气息缠绕,赤疆良符文带在鲜血符文的居中调度之下,与金行龙符文带在王安体内同时运转开来,一道道赤虎斑纹缭绕王安周身! 四道赤疆良符文凝聚的手臂在龙身背后显现。 龙尾甩动。 两道龙爪连同四道赤红手臂纷纷汇集刑天精气,雷光大日、血气大日一刹那凝聚! 六轮大日在王安脑后神魂大日加持之下,共生日冕! 七日横空! 瞬间合二为一! 恐怖磅礴的气息犹如高山大岳般,轰隆隆碾压向了望山真君,无与伦比的阳性力量、刚猛至极的气血力量、霸烈威严的人愿神雷之力统统汇集! 每一样都天然克制望山真君这种出身冥冥世界的阴神! 大日临近,望山真君仿佛能听到自己魂灵深处的呻吟,尸骸高山上的每一张面孔都在哀嚎,都在求饶! “救吾——” “救我!救我!救我!” 这一刻,望山真君凛冽而邪诡的气焰不再,毫不犹豫地向大日宗地狱主法王传出神念! 他感应到了死亡的迫近! 他怀疑地狱主法王都不一定能接下王安这一招。 但卓立已是他此时的救命稻草,他犹如一个溺水之人,只能用力地、紧紧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哪怕这根稻草会一样被他扯入奔腾汹涌的河流中,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恐怖而灼烈的气息在山谷间爆发了。 大雄宝殿正门前的景象,吸引去了所有的目光。 交战双方尽皆停下了正在掐动的法门,正在运转的神通,他们纷纷将神念集聚向大殿正门前,集聚向那道似人似龙的身影。 此间天地元气,滚滚血雾劫力尽被一道道生出细鳞的刑天精气推运着,往那道身影推出的神日之中汇集。 谁能接下这一击? 谁能独力应对这一轮神日?! “唵嘛呢叭咪吽!” 地狱主法王第一个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当下被自己打得节节败退的邋遢道人,他口吐六字大明咒,地狱主层层演化,背负于其身后,其化为地狱主大愿力相,手提骷髅棒,瞬间奔腾向了王安! 377、太阳落山了(四千字,求订阅!) 星神宗白清河看着那道散发恐怖气息的人龙身影,眉头紧皱,心神竟有一刹那的空白。 其弟子元天歌伴在旁侧,望着那道身影,状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眼中却满是嫉妒:“此獠成长至今,我星神宗亦有一份责任。 师尊,我们已经与他交恶! 今若不彻底诛绝了他,难保来日,他不会踏上星神宗门庭,诛杀你我!” 白清河闻言心头一凛,他侧目看向元天歌,从这位一向自视极高的弟子眼中,看到了那一抹深深的嫉妒。 正是这一个眼神,让他彻底反应过来。 自己这个弟子出身不凡,即便拜入星神宗门下,与其本身背景而言,亦稍显纡尊降贵。 其传袭了背后世家的特有的天资禀赋,在星神宗亦有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势头。 而今,连自己这个弟子都对那名不见经传的武夫生出了嫉妒之心,可见此人成长速度之恐怖,于武道一途的卓越天资,只怕还隐隐超出自己这个弟子的修行天资! 确如元天歌所言,这个武夫断不能留! 留之将来必成我星神宗的心腹大患! 这一刻,白清河彻底抛却了借助王安之手,损伤大日宗地狱主法王战力,使之无有余力与己争夺大禅寺最终秘宝的心思,大禅寺镇寺绝学固然重要,但诛杀王安此獠,于当前的白清河而言,亦是同等重要! 他霎时运转通身真元,背后血色虚空猛地一黯。 紧跟着,一颗颗大如斗的灿烂星辰浮现于背后血色虚空当中,气机相互勾连,又与生灵人运隐隐相牵。 白清河的神魂与这副诸星图录合化,从中寻索与王安勾连的命星影踪,意图运转其命星移星换斗,发动诸星交变真经中的杀招——天发杀机! 然而,他以神魂遨游星图,竟未从中循出一颗与王安相勾连的命星。 一如地狱主法王寻索不到王安的因果,想要侵染其身,就要多费周章! “竟寻索不到此人的命星?” 白清河神魂一瞬遨游星图,未见王安命星,内心略感诧异。 若此人未与周天星辰有所牵连,一般而言,多是因为此人名不见经传,不可能有所成就,连天星也不会多关注他一下,更懒得与之产生勾连。 然而王安此獠,仅凭当下天资已可以算是一方俊杰! 一般小国五品以上的朝廷命官,都能与天星勾连,此人却没有命星,着实有些奇怪。 不过这倒也无妨。 影响不了白清河太多。 他即刻调转通身真元,令己身三百六十孔窍遍发毫光,一尊尊星神在其孔窍内沉沉浮浮。 神魂刹那降下星神灵光,于虚空间凝就‘周天星圣大手印’! 灿烂星辉凝就的周天星圣大手印,一瞬间掠过王安身遭,即抓摄来他的一缕气息。 大手印崩解作漫天星辉,重归于白清河背后星图当中。 ——他抓摄来王安一缕气息,直接置于星图,可为王安勾连命星,助力自己催动‘天发杀机’! 灼烈异常、雄浑莽荒的刑天精气落入了漫天星图当中…… 另一边。 王安六条手臂推动的六轮神日与拳意大日相互融合,仿若能烧穿虚空的血红太阳,被他直直推出,推向了望山真君,以及飞腾而来的地狱主大愿力相! “唵!嘛!呢!叭!咪!吽!” 由卓立自身演化凝就的地狱主大愿力相,面对这一轮血红烈日,仍觉心神颤栗,不断口诵六字真言,为己身召来种种加持! 他背后的地狱轮上,一道道天魔虚影占据其中,共同振发六字真言。 地狱轮淹没了地狱主大愿力相,被三目牛首四臂推动着,轰隆隆碾压向王安! 与此同时,尸骸高山喷溅出的血湖里,爬出一个个血色纸人,形成一场大风暴,尽数贴附向王安的体魄! 这一刻,二者俱拿出了自己的最强对敌手段! 三大杀招齐齐碰撞! 轰! 天地间骤然爆发一场元气海潮! 身处于这山谷之中,处于这场元气海潮之中的修行者,皆感自身真元震荡,神魂不稳! 种种或狂烈霸蛮、或诡异邪毒、或恐怖阴森的力量交相奔流! 席卷整座山谷! 无数树木倾塌,广场上以王安、卓立、望山真君三者为中心,一方巨大的凹坑形成。 蛛网般的裂痕沟壑尤在向四面八方不断蔓延! 咔嚓!咔嚓!咔嚓! 滚滚烟尘,汹汹魔光之中,唯有那座大雄宝殿巍然不动,此间发生的一切,于它而言,似乎都不值一提。 但大殿内传出的大道纶音、阵阵钟鸣,却也在那场风暴中消止了。 山谷内一片寂然。 所有势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大殿门口。 集中在魔光渐渐消减后,显化出的三道身影之上。 高近百丈的尸骸高山自半山腰破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窟窿周围的尸骸伸出手臂拼命延展,想要将那个可怖的圆形窟窿弥合,但它们的力量却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反而有血红天刑烈火攀附于窟窿四周,形成一圈圈火环,仍在尸骸高山上顽强蔓延,狂烈灼烧。 处于火焰炙烤中的尸骸纷纷陨灭。 望山真君的气息也不可避免地颓靡、衰败,焦黑的痕迹遍布它的本尊神魂。 一道道裂缝渐渐自焦痕里延展,最终扩散至它的全身。 咔嚓…… 随着一声细微的声响,望山真君的神魂彻底崩塌了,碎裂满地,尽失活性。 望山真君,就此陨灭! 注视着这样一尊冥冥世界真君级强者由生至死的全部过程,在场所有人的眼皮都禁不住狠狠一跳。 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被另外两者吸引过去。 大殿门口,一道血淋淋的身影傲然挺立。 赫然是维持不住四爪行龙模样的王安,他周身遍布一道道狰狞的伤口,鲜血便自那一道道伤口中肆意流淌出来。 望山真君与地狱主法王的邪诡异力侵入他的皮膜血肉当中,为他的躯壳带来极端严重的损伤,他的伤势尤在不断加剧着,任凭他将刑天精气周流通身,仍不可逆转这一进程。 金红符文带隐于皮膜之下,已然黯淡无光。 无首刑天鲜血图腾却在他体内不断涌出的鲜血浸润下,越发鲜艳,破败中复苏的强悍气势自他体内冉冉升起。 背后纯阳虹化神魂当中,无首刑天持干戚而舞。 灿灿大日越发恢弘,越发广大,几乎遮盖住王安背后的雄伟殿堂,刑天虚影便跟着愈发强盛,越发战意炽然。 无人敢轻视此时的王安。 英雄末路,未必凄凉。 “嘻嘻嘻……” 一阵诡异的笑声自虚空间浮现,令闻者心头尽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王安对面的虚空中,地狱主法王盘腿而坐。 他衣衫不染纤尘,怀中抱着一四首八臂、明黄肤色的女尊明妃,背后地狱轮气焰更胜。 一个个哀嚎的、残缺的人影环绕着地狱轮。 被地狱轮狠狠碾磨着,亦在以自己的血肉身躯,推动着这道带给他们无尽痛苦与折磨的轮盘。 深入骨髓的怨、刻骨铭心的恨、撕心裂肺的痛…… 种种难以言喻的阴暗情绪密布于那座地狱轮盘之上,与卓立从前演化出的地狱轮,那样宁和诡异的气息,实在大相径庭。 卓立勾起嘴角,面上浮现与怀中女尊色空天母一般无二的诡异笑容。 血光遮蔽住了他的半张脸。 那被劫力遮住的半张脸已经遍布脓疮,裸露白骨。 脓疮里一个个人影在拼命伸手摇动求饶,白骨上则勾画着一幅幅斩手剜眼、取人肚肠鲜血奉祀的图卷。 卓立的气息越发强盛了。 王安气势强一分,他的气势就要更强数分。 他始终压过王安一头。 地狱主法王盯着王安,眼中满是深深的恶意,勾着嘴角诡笑道:“这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吧? 吾已将半身奉祀色空天母,但剩下的这半身,仍可借来本尊无上伟力,碾杀于你啊……” 他的魔染已经蔓延至半边身躯、半边神魂。 自其所修‘地狱主根本法门’中衍生出的本尊,魔染了他的半边身躯; 其将神魂与色空天母交丨媾,借助色空天母的气息暂时踏入菩提涅槃之境,如今借用色空天母力量过多,已然覆水难收,色空天母便魔染了他的半边神魂。 这半边身魂不受他的控制了。 但一切确如他所言,他愈受魔染,实力越强盛。 如今纵然是仅剩的半边神魂,催动种种法门带来的威能,亦绝不弱于菩提涅槃境! 王安目下气势再强,都再难打出方才七日合化的一击了。 穷途末路! —— 元天歌的神念笼罩大殿前方,关注着地狱主法王与王安的交手。 他的心神不敢松懈分毫,仿佛自身亦正置身于两尊大能者之间的战争当中。 呼…… 山谷间骤起一阵轻风。 吹乱了白清河的满头白发。 他分神二用,一边关注气机互相牵扯的王安与地狱主法王,一边以催动神魂,投入星图当中,准备查看王安的气息是否与星图中的某颗星辰勾连? 此獠受伤惨重,筋骨皮膜尽被附带色空天母魔染气息的因果邪力,加之望山真君临死搏命一击的望山鬼血损伤,这般损伤已是不可逆的伤势! 纵然他此时气势强盛,亦只不过是夕阳余晖罢了。 如此判断,可知其之气息纵与命星勾连,所勾连的那颗命星亦必是黯淡无光! 心神尤在转动种种念头,白清河的神魂一刹那投入到了星图当中。 诸星运转,无尽玄妙。 此时,在白清河原本寂暗的星图当中,却有一颗星辰正盛放光芒。 他日复一日修炼临摹而来的天穹诸星,此时尽围绕着那颗星辰转动着,犹如臣子簇拥着君王! “什么?!” 见到如此情形,白清河神魂一颤! 在他的神魂观照下,那颗星辰鼓发的光芒一瞬间变得异常强烈,铺满诸天宇宙,沛乎塞苍冥! 那颗星辰脱离群星的簇拥,不断向上直升。 高悬中天,灿烈光芒重重交彻无有尽际! 恐怖的高温一瞬间自那颗星辰中爆发出来了,白清河的日以继夜临摹天穹诸星凝练而成的一副星图,直接在这般光与热的爆发下,被摧成了一片虚无! “太阳!” 白清河忍不住震撼出声! 他豁然抬目凝视着大殿门前的王安。 此獠勾连的命星竟是天中神日,竟是太阳?! —— 外界的种种波澜异动难以对场中交战的双方造成任何影响,王安与卓立的气机在不断绞缠,不断攀扯,只要任何一方在气势上留下一丝极细微的破绽,立刻就会给对手以可趁之机! 因此如若贸然插手襄助友方,反而会破坏气机相持,在己之支援到来之前,友方必已被敌手格杀! 此时无人能插手场中,帮助到他们任何一方。 只能如白清河那般,在暗中施展些阴私伎俩。 玄灵子作为被地狱主法王施以水火灌顶烙印的奴仆,此时自然为主上心焦无比,他时时催运小衍灵书,加深自身与小衍灵书的勾连,以己神魂不断契合小衍灵书。 意图发挥出这件奇宝的最大威能。 这件奇宝诞生于天地易数之中,连地狱主法王都对之颇为重视,可见此宝之精妙。 然而修炼此宝亦极困难,需要时时契合易数。 每契合一层易数,则加深主人与此宝的一层契合。 玄灵子在地狱主法王大量施予金丹灵药培养下,已经与此宝契合了九层,只差最后一层,便能将此宝修炼圆满,然而这最后一层却卡在了关键时刻。 无论如何他都难以功成。 他纵然想要对王安施展阴私伎俩,此时却也有心无力。 —— 王安迎着卓立带着诡笑的面孔,亦还以一笑,吐气开声:“你若真有力量,你若真有胆量,不妨对我出手,看看是你碾杀于我,还是我镇灭了你?!” 卓立身有魔染的情形,齐守阳早告诉过王安。 他亦知卓立甚为忌惮自身魔染。 断定对方此时半身纵有菩提涅槃境的战力,但亦决然不敢对自己尽出全力。 只要其不敢尽出全力,就是王安的机会! “执迷不悟……” 卓立叹息着,摇了摇头。 他的身形刹那崩散,化作了九大地狱虹化阴帅,伴随着色空天母演化的夜叉虹化阴帅,共同推动地狱轮,向王安镇压而来! “太阳落山了……” 378、被魔染的大黑天法王(4k求订阅!) 九大地狱虹化阴帅,皆以色空天母为主导,推运着那座布满种种阴暗情绪的地狱轮,碾压向王安。 山谷间萦绕的血雾劫力尽数变得暗淡。 天地一片昏暗。 凄凄惨惨,哀哭阵阵。 仿若地狱降临。 多数修行者置身于如此境地中,都觉得自身与外界隔绝开来,自身所处之地仿佛是一座孤岛,而孤岛上遍布邪异诡秘,随时都能吞噬己身。 山谷中的修行者们心中充满了大恐怖。 如此种种异象,仅仅是色空天母推动地狱轮的伴生之景而已。 真正置身于大地狱轮直接碾杀之下的王安,无疑更有别样的感受——他感觉自己神魂演化的大日,仿佛都被黑暗吞没了。 大日光芒犹如神剑,然黑暗却似百炼精钢。 任凭神剑斩击,难在其上留下一丝痕迹。 反而被黑暗不断挤压,不断缩小运转的空间。 与此同时,那黑暗里还生长出一张张遍布钢牙利齿的大嘴,疯狂地啃咬王安的神魂大日,想从其上啃咬下一块来,想将王安的神魂啃噬得渣都不剩! 黑暗如海,而神魂大日如一叶扁舟。 王安任凭浪潮倾轧自己的神魂舟船,保持心神的静定,即使在这波澜起伏的大海中,仍旧不堕浊流,不致倾覆。 他聚集拳意精神于目力,抬目眺望虚空。 大地狱轮由一裂变为十,各由一尊地狱阴帅推动着,互相统合运转着,牵扯王安气机,处置他的生死! 但他感应到自己气机被抓摄入那十重地狱轮中,自己生死仿佛也被地狱轮定夺,心下反而一片安定,咧嘴笑出了声:“地狱主法王果然不负我望。 至于如此境地,仍然不敢拼命而为! 你不拼命,便只有死!” 轰! 他轰然振发通身刑天精气,流贯拳意精神,遍身穴窍筋脉—— 背后那轮被黑暗挤压近乎黯淡无光的神日,猛然间扩散光芒,无首刑天成为了那轮神日的日之核,天刑烈火化作了神日的日之冕,悍烈阳刚的气息一瞬间撕碎了凝若钢铁的黑暗,将那钢铁都融化为滚滚铁汁,随同自己心意流转! 天地诸气皆由王安一念掌握,定夺其去势归向! 掌握诸气,驱策诸气! 看到如此情景,山谷内的修行者们心神尽皆无比震撼! 白清河瞳孔紧缩,终于从自己辛苦临摹的星图破碎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心神却紧跟着陷入另一重震怖! 竟能操纵掌握天地诸气?! 他催运体内真元,合汇神魂虹光,一刹那凝练出周天星圣大手印,投注入自身半数以上的真元,使那大手印上群星璀璨,演化为三百六十尊星神,一瞬破开虚空,盖压向王安体魄! 九大阴帅联动色空天母,推动阴暗地狱轮轰烈而来! 周天星圣大手印破虚而至! “呵!” 王安背后神日之中,无首刑天胁下猛然生长出了三双六臂,刹那化作无首八臂! 祂迈步走向王安,与王安凝合为一。 八条手臂挟裹浩大刚烈的刑天精气,轰然砸向了首先碾压而至的阴暗地狱轮! 纯阳虹化神魂遍照之下,王安已然窥得卓立本形,并非是那九大地狱阴帅虹化身,而是被九大地狱虹化身与色空天母齐推动的阴暗地狱轮! 其之魔染已经越发严重,半边身魂为色空天母以及本尊之魔侵蚀。 如此情形下,若想搏杀王安,其自己亦必付出性命。 卓立虽然极为忌惮武道余孽的复苏,但他背后的大日宗比他更为忌惮,他却犯不着为此事与王安同归于尽,只为宗门无有后顾之忧——大日宗僧人没有这般高风亮节的。 所以,卓立方才看似放出狠话,一副必要将王安斩杀于此的架势,实则出手仍然有所保留。 他将自身演化为阴暗地狱轮,为的就是以色空天母与本尊之魔侵染过的半边神魂演化的九大地狱阴帅虹化身为主攻伐王安,他则伺机脱离战团,坐山观虎斗! “你纵然窥破我之本形,又能如何? 它们比吾更想啖食汝血汝肉,吞噬你之神魂!” 王安的八条手臂轰然砸向那座阴暗地狱轮,磅礴威势迫得卓立不得不回归本形,同时嘴角含笑,朝着后方退却。 而其身周簇拥的九大地狱阴帅及色空天母,此时却齐齐攻向了王安! 确如卓立所言,色空天母及卓立本尊之魔,比卓立更想啖食王安血肉,吞噬王安神魂! 卓立借机脱离的一刹那,周天星圣大手印亦轰然降临! 轰轰轰! 王安的八条手臂首先砸中了扑杀而来的九大地狱阴帅,熊熊天刑烈火猛烈鼓发,血色火焰攀附上九大地狱阴帅的虹化魂。 八条手臂挟裹万钧巨力,砸落九大地狱阴帅,将它们砸得虹化神魂震颤不休,一时间难以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嘻嘻嘻……” 色空天母躲在最后,低低地笑着,眼见九大地狱阴帅虹化魂为自己挡下了王安最强横的手段,它的身形忽然于虚空中崩解。 一道虹光融入天地元气之中,借着遍及天地,周流四野的诸气,向王安袭杀而来! 王安身周尽是这邪诡而妖冶的明黄光芒。 光芒中,色空天母张开八条手臂,六双长腿,一道引人堕落,迷乱人之心智的漆黑门户亦随之向着王安张开了。 他浑身血肉髓骨在这一刻,都躁动开来,仿佛背叛了他的意志,都震颤着试图投向那道漆黑门户—— 轰! 周天星圣大手印亦与此时打落王安体魄! 星辉骤然爆发。 无穷星光凝若实质,锋利程度堪比神剑,光芒前赴后继地斩落于王安皮膜,终于将王安本就破碎不堪的皮膜斩得鲜血模糊,星辉趁势渗透入了王安的四肢百骸,在他的躯壳内肆虐蔓延开来! 轰隆隆—— 王安背后,神魂大日光芒摇颤,渐有下沉之势。 无首刑天身形模糊,更有随时都可能崩灭的危险! 他的气势一瞬间跌入低谷! 仿佛无力回天! 咚咚咚! 王安心跳如擂鼓,眼神依旧明亮异常,紧紧盯着被丝丝魔染气息勾扯,只能站在远处,难以完全脱离的卓立。 他咧嘴笑了笑。 顿叫远处的卓立一阵心惊肉跳! 便在此时,王安背后神魂大日忽然收缩,那被刑天精气镇压于下,犹如死狗般的大黑天气息,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 它避开身前散发悍烈气息的王安,一条条漆黑手臂奋力向外抓摄,抓摄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色空天母,抓摄向齐齐攻杀而来的九大地狱阴帅虹化魂! 同一时间,王安猛然返身,面向那两扇大门,双掌按在大雄宝殿正门之上,通身筋骨振发刑天精气,遍及筋肉,磅礴劲力一瞬间于双掌中迸发,撞在了大门上! 咚咚! 两声闷响过后,大门缓缓向外裂开。 那些始终难以蔓延出大门一丈范围的大黑天气息,此时尽数汹涌而出,如洪流般倾泻! 一条条漆黑的手臂疯狂抓摄拦在面前的色空天母、九大地狱阴帅,乃至更远处的大日宗地狱主法王! 黑暗洪流冲荡的速度已经快过虹化境强者念头转动的速度! 几乎是地狱主法王内心刚有不妙预感,神魂做出警兆的瞬间,便有一条条漆黑手臂冲荡而来,抓住了他尚未被魔染的半边身躯,抓住了他未被侵染的一半神魂! “王安——” 地狱主法王厉声啸叫,拼尽全力挣脱—— 但他自身如陷泥沼,越是挣脱,反而越加快被大黑天气息缠绕、包裹、侵染的速度! 卓立内心满是绝望与愤懑。 他努力扩张神魂,望向大雄宝殿正门—— 但见两座大门轰隆隆打开了,内里诸色斑斓光芒交汇流杂,难以看清具体情状。 唯有门前散发血红刑天精气的王安身影是那般清晰。 无数道漆黑手臂从他身旁掠过,尽视他若无物! 只因他在自身外放气息之外,推运出了一股大黑天的气息,包裹住了己身。 王安以虎神吞魔虚影操纵那团早被他所镇压的大黑天气息,包裹住自身,为自身做了伪装。 是以那些气息全部掠过了他,并未对他多加注意。 他已知门内的大黑天气息源出大日宗先代护教法王‘大黑天法王’,先前更从齐守阳那里得到了‘大日宗修行有成的僧人尽有魔染之困’的情报。 魔染缘何如此钟情于大日宗的僧人? 王安对大日宗了解不多,难以探明问题原因所在。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所得情报稍加利用。 ——既然魔染如此钟情于大日宗僧人,且大殿门内正好关锁着一尊大日宗先代护教法王,大日宗地狱主法王又巴巴守在门外,意图坑杀自己。 自己不妨借机放出那些魔染的大黑天气息,看看它会否去寻其徒子徒孙辈的地狱主法王叙叙旧! ——王安观察发现,门内的大黑天气息一直试图破门而出,可见它的本意并不愿进入门中,甚至门中有些事物令它恐惧非常,试图躲避,大雄宝殿对它而言就是一座囚牢,就是危险的根源! 大黑天气息犹如溺水之人,此种情况下,在外界猛然出现了大日宗僧人之时,它有极大概率会拼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会拼尽全力! 且王安镇压有一道大黑天气息,正可以在此时利用起来。 他因此得以放手一搏。 最终却也赌对了! “嘻嘻嘻……” 被地狱主法王本尊之魔侵染的九大地狱阴帅虹化魂,皆被大黑天气息尽相缠绕。 那一条条漆黑的手臂上生长出一张张血盆大口,大口啃咬着九大地狱虹化魂,将它们渐渐啃得失去本形。 而色空天母却依旧低笑着,笑声愈发阴厉了。 它亦被诸多大黑天手臂缠绕,然而凡被大黑天手臂握住的地方,皆会生出一道充满诱惑的漆黑门户,反将大黑天手臂吞没入其中。 色空天母徐徐后退着,在一道道大黑天手臂牵扯中,行动不受影响,它的腹部正在逐渐变大,黑紫色的纹络在腹部凸显了出来。 它越发靠近被诸条大黑天手臂缠绕,暂时难以脱离的地狱主法王。 本来奋力挣脱着大黑天气息手臂,试图脱困的地狱主法王,眼望色空天母接近,尤其看到色空天母越发凸起的腹部时,他脸上刹那布满了惊惧之色。 竟在此时用出了撒手锏! 卓立一瞬间手掐法印,口呼:“大日如来尊! 大日如来尊! 大日如来尊!” “嗡阿哞……” 虚空中梵音唱响。 无尽金红光芒从卓立背后涌起,一道纯金大手印显发着遍一切处、光明遍照的佛韵,轰然盖落,震碎了缠绕卓立周身的诸多大黑天气息手臂。 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百丈佛陀赤身盘坐于十二品莲台之上。 色空天母被护持着卓立的大日如来虚像阻隔着,难以突入那层金红光芒之内。 “嘻嘻嘻……” 它仍在低笑着。 扬首望向大日如来的庄严宝相,眼中浮现浓浓的爱慕情绪。 似乎被这种情绪影响,大日如来虚像的眼角,忽然淌下两道血泪! 一道道裂痕遍布大日如来虚像。 虚像于一刹那碎裂! 更多的大黑天气息手臂席卷向了地狱主法王。 然而,地狱主法王借着大日如来虚像的护持,终于获得了喘息之机,他不敢有丝毫犹豫,刹那化虹,欲要飞去! 色空天母未有理会他。 依旧望着漫天崩解寥落的大日如来虚像碎片,忽然伸出八条手臂,试图去捧住那一片片不断消解的大日如来虚像碎片…… 地狱主法王化作灰白虹光,试图暂时脱离战团。 诸大势力的注意力已不在他身上,悉数望向了那两扇被王安奋力推动的大雄宝殿正门。 轧轧轧…… 门开了…… 大黑天气息如潮奔涌。 如海潮般的大黑天气息,尽皆源自一个圆胖僧人。 那僧人头戴鸡冠帽,身披明黄僧袍,赫然是大日宗僧众装扮,其身份自是大日宗先代护教法王-大黑天法王无疑。 此时,这位已经死去近百载,身魂尽皆被魔染的先代护教法王脸上,尽是难以言说的恐怖神色! 他面朝大门方向,双臂直直向前——一副要拉开大门逃跑的架势! 是什么让一尊被魔染的法王竟生出了恐惧之情绪,想要从大殿脱逃? 看到这一幕,在场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同一个困惑。 379、天地大劫于焉降临(求订阅!) 人们的目光尽皆越过被魔染的法王,看向大殿之内。 尚未看清大殿之中究竟有什么。 无穷无尽的虹光铺散开,冲出了大殿,淹没吞噬了被魔染的大黑天气息,淹没了在场所有修行者! 亦淹没了还未脱离的地狱主法王! 地狱主法王的身形刚刚化虹冲出百丈,那无边庄严的金色虹光就淹没了出来,漫灌整座山谷。 他的半边身魂亦被席卷,金色虹光在他身魂上结出了一层层结晶,将他封冻入其中,使他保留着自身的意识,但难以运转任何法门,难有任何动作! 那无边庄严的金色虹光仿佛蕴有支配天地诸气,天意即为我意的莫大威严意志,它的降临,令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心生种种震怖之念,仿佛自己的生死全在它一念之间! —— “门开了,门开了!” “我感应到了大禅寺那位住持的气息,它的体魄必然在大殿之内……” “今次我们只取走大禅寺方丈肉身,其余宝物一应不可贪得,否则必然召来祸端,我们既与王安结盟,亦当与之同进同退,万不可起了内讧,似星神宗与大日宗那般,最终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知道,知道!” 金虹尚未漫灌出大殿,正门缓缓打开之时。 古妖蛤蟆体内,三道神念频频放出波动,做了一番交流。 随后,正门便完全打开了,金虹漫灌整座山谷。 古妖蛤蟆,连同其体内的三道神念尚未来得及做丝毫的交流,便被金虹漫灌。 紫色大蛤蟆周身尽被一层层金色结晶包裹封冻。 三道光影在此时脱离了它的躯壳,亦被无处不在的金虹漫卷,结晶,封冻,显出了它们的本形。 遍身乌黑,缠绕一圈圈金纹的数十丈大蟒; 黑漆漆,能吞没一切光芒的一只乌鸦; 白首而赤足,高约十丈的猿猴。 寄藏于古妖蛤蟆体内的三道神念之本形,皆为祖血觉醒程度较高的上古异种。 它们遍发雄浑气势,都是劫身境的层次。 但即便如此,依旧被那种勾连天地气息的金虹包裹,被封入金虹结晶之中! —— 孤立于山谷之外,某座恰能俯瞰整座山谷之中情形的高峰之上。 先天教圣女仆从周伯背负双手,自身气机同天地交感,警惕着周围的所有风吹草动。 他不时抬目看向前方一片被刻意清理出来,布置下先天推演阵法的空地。 空地正中,天地诸气徐徐汇集又流散。 点点光影或重叠,或分离。 然不论汇集或流散,重叠或分离,都难以脱开一道婀娜身影的掌握。 那道身影仅仅只有一个浅浅的轮廓,遗世而独立。 诸般气机被那道身影推动着重归于天地,更改了轨迹,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此间天地的变化,影响着与此间天地息息相关的诸般生灵的宿命轨迹。 良久之后。 那在先天推演阵中流转的诸般气机,忽然震颤了一下。 周伯立时有所感应,凝目望向阵中。 仅只有一个轮廓的婀娜身影由需到实,变作一身素白衣裙,蒙着面纱的先天教圣女-李清儿。 她眉头微蹙,望向远方山谷,久久没有言语。 仆人周伯此时更不敢出声打搅于她。 又过了片刻,李清儿轻轻叹了口气,方才开口道:“我原本想借地狱主法王以因果之力,扭曲此间交变之天地劫力的契机,以先天术推动诸气运转之轨迹,将劫数尽归于地狱主法王。 使之成为受劫之人,进而令我化解去这场大劫。 但现在来看,此间劫力交变更改,并不是因地狱主法王,抑或星神宗而起—— 另有其他存在于幕后推动着劫力的演变更改……” 还有其他存在正在推动劫力更改? 还有棋手? 周伯闻言面露讶异之色。 他原本以为圣女已经是最后推动棋子变化的那个棋手,没想到她竟还遇到了对手! 然而,李清儿随后的一句话,叫周伯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言语。 她道:“我琢磨不透它…… 我看不透那个存在是如何推动劫力变化的……它好似天生就具备操纵天地劫数的能力……” 天生就能操纵天地劫数! 谁能做到如此?! 难道是天意化身不成?! 周伯满面震骇,脑海里诸念交杂,一时间竟组织不起完整的语言,他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立刻道:“主人既然难以推动劫力演变,且发现了这样一尊强横的存在,想必它亦已发现主人影踪。 为免横生枝节,我们此时应该速速退去! 我们先天教修行者,最忌讳劫数沾身!” “它操纵天地劫力气机的层次,远远超过了我,非我所能理解。 我发现它之前,它只怕早就已经发现了我。”李清儿摇了摇头,看向远方山谷之中。 她看到王安推开了大雄宝殿的正门:“此时脱离,只怕晚了……” “总要尝试一二……”周伯还欲再劝。 李清儿身形已然化作无形无色的光,遁入虚空,直往下方的山谷中投去。 原地只留下她的言语声:“此时已经晚了。 我们唯有与山谷中的修行者合力,方有一线可能,抗御这场劫数……” 已经晚了…… 周伯赫然转首看向山谷—— 但见金色虹光刹那铺满山谷,凡被金色虹光包裹之人,无论修为多高,身负多少绝学,尽皆被金色结晶封冻! 在他看到那庄严虹光的刹那,庄严虹光已从冥冥之中漫灌而出,将周伯淹没…… 他一身修为尽被封冻,躯壳神魂皆被包裹镇压。 唯有一双肉眼,看到大殿内徐徐走出了一身披袈裟,身材挺拔的僧人。 那僧人身形越过了被金虹结晶封冻的王安。 毫不在意广场上,山谷中的一座座结晶雕像。 ‘他’首先看向了远方,看向了周伯这边。 周伯所处山峰的下方虚空之中,李清儿的身影从中浮现,她仅仅与那位存在对视了一眼。 金虹结晶就将她包裹,将她渐渐封冻! 已经处于虹化境界的顶点,随时可能突破入灵仙元真之境的李清儿,就这样被那莫名存在封冻了! 山谷内外,所有生灵皆被封冻,无一幸免! 它们仍然保留着自己的意识,仍然能以肉眼查看周遭情形,但不论是肉身还是神魂,都难动弹半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自己的同伴听凭那莫名存在的摆布、处置! 这才是真正的浩劫! 天地大劫,于焉降临! 380、武圣之境(求订阅!) 嘎吱—— 大雄宝殿正门被王安用力推开了…… 如海一般的庄严金虹从殿内漫灌而出,它的气息于邋遢道人而言,是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 以至于在金虹包裹自身之时,他下意识地没有反抗。 金虹开始在他的体表结晶,将他封冻。 他反应过来时,一切已经完了。 广场上、山谷里,到处都是被金虹结晶包裹的一个个修行者,有敌人,也有朋友。 就连邋遢道人至为看重的王安,也被收束了浑身如血的刑天精气,被一层薄薄的金虹结晶包裹。 这是怎么回事? 缘何这股气息会封冻住在场的所有人? 这与我所见过的,住持施展那般武道时的情形根本大相径庭—— 中间又生出了什么变故?! 邋遢道人的念头还能转动,还能以肉眼查看四下情景,他极尽目力,眺望那座洞开的大雄宝殿。 大殿内的金虹逐渐止歇。 一道挺拔身影身披袈裟僧袍,迈步从中走了出来。 他身上袈裟宝衣熠熠生光,面容刚毅正直,天地诸气随他一举一动而转动变化着,始终簇拥在他的身周。 仿佛他就是天意之子,深受上苍的宠爱。 一举一动,皆能得到天地意志的加持。 邋遢道人盯着那道身影,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思维有一刹那的空白——这张脸,好熟悉! 道人努力自记忆里翻拣着,拼凑着。 良久之后,他蓦地圆瞪眼睛,心中浮现另一个老者的身影,那老者身披只有大禅寺住持方可穿着的袈裟包衣,身形魁梧挺拔,遍发炽烈阳刚气息,精气雄旺远超大禅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那位老和尚的面孔,亦是如此的刚毅正直,不怒自威。 眼前这年轻和尚的面貌,与邋遢道人记忆中大禅寺住持的面孔甚为相似,简直就是年轻了几十岁的大禅寺住持! 根本就是年轻了几十岁的大禅寺住持! “方丈……已经身陨了,怎么会……” “他缘何如此作为……” 邋遢道人满眼不可置信。 理智告诉他,这个从一座座金虹结晶雕像中走来的年轻和尚,正是年轻了几十岁的大禅寺住持。 但情感却让他难以相信理智的判断。 这个年轻和尚的气息与曾经方丈的气息亦有八九分相似,可气质却与方丈大相径庭。 从年轻和尚眉宇间,邋遢道人只感应到了一种冷漠。 一种万事万物皆不放在心上,生灵皆如蝼蚁可以随意碾杀的漠然! —— 年轻和尚大步走过风白羽身畔,他前进的道路上,正好挡着一座金虹结晶雕像。 雕像中被封冻的人,却是风白羽的大弟子李时。 他继续向前迈步。 即将靠近李时之时,天地诸气忽然躁动起来,一道道遍布金鳞的元气从他背后显化,一瞬席卷过李时的那座结晶雕像。 李时连同包裹着其身的结晶雕像消失了…… 像是纸张上被橡皮擦去抹平的铅笔画。 无声无息…… 立于年轻和尚身后,难以动弹的风白羽,在其出手的一瞬间,甚至都没有感应到对方气机的变化! 因为,这片天地间,尽是年轻和尚的气机。 万事万物,悉归其一人掌控! 他就是天意化身! 风白羽遍体生寒! —— “大禅寺方丈活过来了! 返老还童了!” 地狱主法王拼命转动着眼珠,目光随着年轻和尚的走动而转动着,眼看其随手抹去拦在其身前的每一座雕像,走了数十步,已经灭杀十个修行者,卓立尤感心惊肉跳。 连伸展八臂环绕卓立之身,躯体却变成了一张狰狞人面的魔染大黑天都忽略了! 魔染大黑天与他所遇境况一样,都被金虹结晶封冻! 两者谁也别想杀死谁! 他望着年轻和尚越过广场,虚空中升起元气的阶梯,托举着和尚迈步走近被封冻于半空的先天教圣女,脑海中念头疯狂转动:“这真的是那位大禅寺方丈?! 其从前所作种种慈悲相,难道都是幌子? 不可能! 大禅寺方丈的躯壳发生了异变——有莫名存在将他的躯壳据为己有了! 那可是武圣境界的躯壳!” —— 年轻和尚的身影从王安身旁掠过。 他并未多看王安一眼。 王安周身,血红刑天精气往外鼓发,将被自己镇压的大黑天气息撑开,完全包裹着他。 在他人的感知里,王安此时仿佛就变作了被魔染的大黑天法王。 或许是因为对被魔染的大黑天气息太过熟悉,对其难以生起丝毫忌惮,所以年轻和尚并未对王安过多在意。 其实,他只要向王安多投去一分注意,便一定会发现一些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不论如何,王安终究躲过了一层劫数。 他被薄薄的一层金虹结晶封冻着,只有眼珠可以转动,可以观察周围。 他的眼睛转不到脑后去,是以只能观察前方。 观察那座恢弘大殿的内部。 宝蓝色如琉璃所铸的药师光王如来座下,莲台蒙尘,香案倒塌,胁侍菩萨半身倒塌。 坑坑洼洼,布满沟壑的地面上,倒着一具已经干枯的尸体。 那尸体身穿着僧袍,即便已经死去不知多少岁月,肤色依旧如初,不见有丝毫干瘪之向。 他侧身躺着,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而面孔正对着王安这边。 那是一张满是愁容的老者面孔,他仿佛总处于忧虑之中,总在担心许多未发生的、已发生的事情。 看着这张脸孔,王安心神间亦浮现出一道灰白僧袍的虚影。 那虚影面孔模糊,气息却怡然自得,犹如清风明月,那么明朗。 那虚影模糊的面孔,渐渐与王安眼前所见这具尸首的愁苦面孔叠合了,他耳边听到了细微的呓语,宏大的梵唱:“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 “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 佛道无上誓愿成……” 大慈悲音响彻王安的脑海。 他忽然明白了过来。 那具尸体,对应的就是寄藏于自己丹田之内,向自己时时演化正等窍法门的精魄! 自己周身三百余穴窍内寄藏的每一道虚影,皆是大禅寺内,将一门武道功法炼至极致的武僧的精魂! 他们为将传承延续,舍却自己神魂中的所有记忆,所有过往,只保留着武道传承的精魄,将之聚合成所谓先天灵物钥匙,留存到了今日! 那钥匙,既是引路的界碑,亦是最终的归向! 佛门说破执,这群大禅寺的武僧,缘何如此执着? 缘何不能破执? “风雨顺时,谷稼成熟,一切有情,无病欢乐……” “风雨顺时,谷稼成熟,一切有情,无病欢乐……” “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边无量无数世界……” “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边无量无数世界……” 宏大梵音淹没了王安的神魂,却让他的意志被洗礼得越发坚定,越发不能为外物所染。 他将一缕缕精气缓缓探出了大黑天气息的包裹。 包裹着他的金虹结晶被雄烈而刚强的刑天精气破开了一丝丝缝隙。 他豁然抬首,看向大殿中那座布满灰尘的药师琉璃光王如来。 看到其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五光十色的泪珠儿。 泪珠儿徐徐跌坠,落向尘泥。 五色斑斓之光从那滴泪珠儿里折射而出,在王安脑海里留下一幅幅投影,一场场梦幻。 随着折射出的斑斓投影,王安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从时间的孔隙里,窥见了这座恢弘殿堂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黑袍大总管曾经以心神游渡过那一层封锁天阴山脉及周遭的血光时,窥得的种种画卷,今亦被王安所见。 且王安看到的,比他所见的更加清晰,更加深刻。 王安看到:恢弘而庄严的大雄宝殿正门前,经由条石垒砌的四方广场虽有诸多岁月斑驳之痕迹,但与当下所见野草丛生、沟壑遍地之情景相比,却要好上不少。 广场上空,天星交变。 那些潜藏于四周虚空之中的劫力,因为天星运转变化,终于缓缓集聚,即将降下。 身着明黄道袍的存在立于虚空,他的面容与张少阳有几分相似。 中年道人气息盈满天地,冲和抱虚。 他目光投向前方虚空,微微张口,声音便传遍天地:“大日宗涂血漆尸,滥造杀孽,谤妖法邪术为大道,以至今日沦亡跌堕之下场,此孽力回馈,应待自然轮转生灭,与大禅寺无关。 星神宗想必亦知此节。 缘何要与大日宗狼狈为奸,陷大禅寺于今日绝地?!” 中年道人之下,大雄宝殿正门口,三位僧人呈品字形站立,身后是众多肤色金铜的大禅寺武僧。 最前方的三位僧人,便是大禅寺的住持,与两位首座。 其中便有王安在大殿内看到那具尸体——那位面容愁苦的老者。 中年道人眼中灼灼神光流转,影响着这片天地,亦令此间天地气机凝滞,迫出了对面那片虚空中的两道人影。 两道身影,皆是星神宗的黑白二色棋盘格星辰衣打扮。 一者满头白发,较为苍老。 一者则是一个少年,发色乌黑,与白清河如今面容分毫不差,想来是数十年前的白清河。 381、过往种种(求订阅!) 在中年道人的注视下,皓首老者面带无奈笑意,开口道:“本宗与大日宗早有盟约,却不能轻易违背。 大日宗是否该当覆亡,实如天师所言,全看道法运转。 却也不是谁人一言一行,不是天师或者我可以随意决定。 更何况,本宗虽有运转诸星交变之术,实无掌握劫力汇聚之能。 诸事结果,必有前因。 劫力之所以会于大禅寺汇集,应当问问天龙住持,贵寺行事,可是悖逆了天道运转,因而招致今日劫力汇集之灾祸?!” 星神宗皓首老者所言,似乎戳中了此事中的一个禁忌。 以至于正一道天师都一时无言,目光投向站在最前面,身穿袈裟宝衣,面容刚毅正直的天龙住持。 这位曾经的老友,这座声名显赫的宗派,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会招致天地交变,劫数降临? 上苍要抹去这座宗派之存在的意愿是如此强烈。 以至于星神宗老匹夫稍稍勾动,这场大劫就真正降临了—— 这是为何?! 就连造下无数杀孽,将密藏域变作真正人间地狱的大日宗,都只是被劫力潜移默化的影响,未如当下的大禅寺这般,直接遭遇天地劫力直接降临。 此等手段,过于酷烈! 上苍无所求于万灵,道是无情,眼下却偏偏显出了酷烈手段! 大禅寺触碰到了何种禁忌? 种种疑问萦绕于正一道天师心底,不知何时才会有个答案。 星神宗皓首老者一语戳中关键,令他一时无言。 广场边缘,一个个头戴鸡冠帽,身披明黄僧袍的大日宗僧人已将各自气机联结,汇成一座阵法。 阵法正中,显化出时轮金刚四首十二臂愿力相的大日宗先代教主,怀抱四首八臂的明黄女尊色空天母,遍身赤红恶火、戴五骷髅冠、浑身蓝黑生六臂,着虎皮裙的大黑天法王化身为其胁侍。 大日宗先代教主口发滚滚雷音,无边广大,无边庄严。 一点也不像正一道天师所说的‘滥造无数杀孽,在密藏域营造人间地狱’的样子。 他道:“本宗修行,皆得成佛无上密门,不可传诸外人。 世人更难理解本宗。 然本宗仍是佛门无上宗派,供奉大日如来为主尊,所谓涂血漆尸,滥造杀孽等等说法,皆为谣言。 密藏域生人,久受三宝加持,深有佛性。 他们自愿以肉身侍佛,于本宗有何干系?! 正一道休要血口喷人! 天地有眼,因而降下劫数以惩恶,蕴养灵物以嘉赏善辈。 今自诩为正道佛派的大禅寺,却被天地劫力所困,可见这座宗派背后行事,必然丧尽天良,倒行逆施,以至于上苍都生出忿怒之念,要降临劫力,出手将此宗抹灭去! 事实便在眼前,正一道、大禅寺何能狡辩?! 这巍巍佛堂,庄严佛像之下,说不定遍是累累白骨,无边残尸!” 大日宗先代教主所言字字珠心,扣准了大禅寺受天地劫力所困的这一事实,说出来的话也叫人难以反驳。 正一道天师冷冷地看了显化出愿力相的大日宗先代教主一言,开口反唇相讥道:“若说佛堂底下累累白骨,宗派之中残尸无边,只怕无人能及贵宗。 便是汝派眼下杀上大禅寺山门的这诸般僧众,脖颈间佩戴的人骨法器、腰囊里装着的人血、人肠祭品,又哪里少了? 而今竟还反攀诬别人?! 贵宗法门是否殊胜,贫道无能知悉。 不过这面皮之殊胜,贫道眼下算是领教了!” 老天师出言不留一分情面,尖刻锐利,直戳得大日宗先代教主及其胁侍-大黑天法王火冒三丈,却偏偏敢怒不敢言。 正一道老天师青年之时,性情刚烈,嫉恶如仇,仗飞剑遨游寰宇,也曾做过诸多轰轰烈烈,为人称道一时的大事。 自其晋位正一道天师之后,便鲜少于世间走动。 再兼心境修为皆有突破,愈发修身养性起来,已然轻易不动刀兵——然其骨子里的秉性如此,纵然虽时间流逝,修为精进而有所收敛,但本性终究难改。 此时他这一番对大日宗、星神宗毫不留情的尖刻讽刺,正是他本性使然。 偏偏因他修为高深莫测,修成‘披发祖师荡魔法身’,号称主荡魔杀伐世间无二的法身,专克大日宗这等虽自诩正道,但根脚往往不明,借佛陀粉饰妖魔本性的修行僧人! 所以纵被他尖刻嘲讽,大日宗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打落牙齿和血吞! “哎……” 场面一时沉凝之际,任凭大日宗、星神宗对宗门横加指责的大禅寺天龙住持终于开声。 他徐徐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叹息声似乎响彻于众人心间,竟使场中众人,不论敌我心间的杀念执念都消减了一分。 他气势昭然,犹如琉璃宝光遍照,净无瑕秽。 其身与大雄宝殿内主奉的药师琉璃光王如来气息相合,一切辗转,皆起慈心。 滚滚精气流转其身,又在虚空交彻蔓延,无有边界。 恰如焰网重重交彻无有尽际。 这位天龙住持,虽是一介武僧,但气韵丝毫不输正一道老天师,隐隐盖过大日宗先代教主一头! 他双手合十,开口道:“本寺所以受劫力之困,罪责并不在本寺。 只是内中因由,恕贫僧不能透露诸位。 此事所涉干系甚大,倘有半分泄露,劫数演化自会比现下更剧烈数十倍。 本寺已至如此结局,实已放下怖畏,放下执念。 宗派传续,总非无有尽时。 若今日被大劫湮灭,也是本寺的宿命。 然而苍生无辜,雄秀峰下还有万千山民,如受劫力波及,实为本寺之罪过。 贫僧恳请大日宗、星神宗诸位,若对本寺出手,还请心存一分善念,莫要因此伤及无辜。” 天龙寺住持缓缓声言,话中之意已然明了。 关于大禅寺缘何遭天地劫力所困之事,他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大禅寺在今日之后,是覆灭还是继续存续,全看宿命如何,只是希望大日宗、星神宗纵然对本寺出手,心存一分善念,莫要将这场浩劫扩大,以至于殃及山下无辜的百姓。 382、无量威能大磨神阵(求订阅!) 大日宗联合星神宗对大禅寺出手,自有其图谋。 然大禅寺并非可以任他们拿捏的小门小户,眼下更有正一道天师为其帮手。 如此境况之下,二宗其实并不愿真正与大禅寺大战一场。 与大禅寺开战,不论如何,二宗都必须付出相当昂贵的代价。 但是天龙住持当下所言,已然摆明了不惧一战,纵然大禅寺因此战覆灭也毫无遗憾的态度。 本欲挟天地交变大劫威压,逼迫大禅寺就范的二宗,顿感棘手。 今箭在弦上,更不得不发。 二宗劳动门下强者,齐聚大禅寺,绝不可能因为大禅寺态度坚决,就知难而退,空手而回。 不说星神宗如何,大日宗有不得不与大禅寺相战的理由! 如若今日不能从大禅寺中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今日大禅寺被天地交变大劫所困的下场,未必不是以后大日宗的结局! 大黑天法王心中怒意喷涌,面现忿怒相,狰狞獠牙突出漆黑嘴唇之外,恐怖深重,犹如魔神,无有半分所谓三宝加持的气象。 他背后滚滚黑红恶火结成圆环,轰然开声道:“本宗亦不愿与大禅寺轻启战衅,以至生灵涂炭! 本宗听闻贵寺藏有一卷绝学,而今所求,不过是借阅那一卷经文。 你我同属佛门宗派,互相切磋,圆融佛法,当是应有之理。 现下若贵寺肯帮助本宗,来日本宗亦愿扶助贵寺一把! 天龙方丈,何至于如此执迷不悟,你纵不忍心见山下普通生民生灵涂炭,莫非就忍心看你这些徒众武僧,今日尽殒命于劫数之下,大禅寺沦为一片废墟么?” 历来各门各派绝学,皆密不外传。 正一道与星神宗同为道门,然二宗可有互相借阅‘周星真经’与‘太玄阴阳典’的先例? 大日宗先代教主自知‘借阅大禅寺绝学,互相切磋进益’这种说法太不要脸,其贵为一宗之主,这些话也说不出口。 便授意胁侍护教法王-大黑天法王来替自己开口。 待到大黑天法王话音刚落,不待正一道天师开口斥骂,大日宗先代教主紧跟着道:“本宗亦知天下诸派,历来没有互相借阅镇寺绝学之理。 但本宗求取真经之心至诚。 愿以本宗无上绝学‘大日如来真经’交换贵寺那一卷真经。” 他此言一出,正一道天师心下顿时有些狐疑。 其自晋天师位后,一心成就己之‘披发祖师荡魔法身’,不理世事日久。 但既身为天师,作为正一道执牛耳者,天下大事终究免不了入耳。 老天师与天龙方丈乃是老友,自知大禅寺家底,不外乎一门武胎境的绝学,并诸多武功而已。 这些武道功法于寻常人或许大有诱惑力。 但对大日宗、星神宗这等宗门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武道与修行之道虽有共通,但终究是各行其道,大日宗纵得了那卷所谓镇寺真经,莫非还能带领全宗上下转脱佛门修行法,踏入武道门径中? 老天师看大日宗、星神宗此番来势汹汹,所言亦必然不是无的放矢。 且老友天龙方丈之武道修为,确实勇猛精进,已经处于一个让他看不透的,甚至可能前所未有的层次。 但老友不漏丝毫口风,一直严守秘密。 眼下更是一副要抱着这个秘密,与秘密同死的态度。 此更令正一道天师心中震惊——由老友亲自推演出的这一门绝学,究竟牵扯着什么? 竟让老友不惜押上整座大禅寺的存亡! 大日宗先代教主与大黑天法王一唱一和,摆明了来意,天龙方丈听完二者所言,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缓缓摇了摇头:“贵宗修行,讲究参研成佛之无上密义,以双身共修,乐空双运为根本大法。 实已偏离正道。 贵宗之中,更有种种以身饲魔,借此利用魔类之法。 看似佛门宗派,实为邪道之流。 我寺武道功法,并不适合与贵宗法门交流。 贵宗若欲我寺传续之武道功法,却须先自废修为,明净神魂,此等代价,想来亦是大日宗所不能承受。 既如此,何必求取真经?” 天龙住持所言,简直是当面喝骂大日宗乃是邪魔歪道,大禅寺耻与之为伍,更不可能借阅本寺绝学。 其此言一出,不论是大日宗,还是星神宗,顿知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除却与大禅寺硬碰硬相战一场,暴力夺取真经,别无他法! 双方皆是大能力者,心念既定,自然全力以赴,绝不会犹豫迟疑半分! “大禅寺受天地交变劫力所困,分明悖逆正道。 竟污蔑我宗为邪道之流? 简直可笑!” 大黑天法王背后汹汹恶火悍然鼓发,周身真元与眉心神光相合,四臂大黑天愿力相登时演化为六臂圆满相! 大愿力相左右,赫然凝聚出一尊象头魔神虹化魂,一尊龙王魔神虹化魂! 两尊胁侍虹化魂各掐法印,与大黑天法王六条手臂缔结法印互为补充,无边黑暗登时以大黑天法王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蔓延,天地尽作至暗之色! 此间无有来路,无有归途,分明演化成了金刚地狱! 金刚地狱大结界! 大黑天法王乃是‘菩提涅槃’境大能者,可以拟出九大魔神虹化魂,尽为己所用。 眼下这遍染天地,将一切种种拉扯入黑暗的法门,对同境界大能力者效用不强,但可以遮蔽一切低层次者的神魂感知,同时强化修行大日宗法门的僧众之感知,强悍其意志,野蛮其体魄! 当时王安与大黑天法王残存虚影相战,那虚影亦施展过金刚地狱大结界。 只是二者威能不可同日而语! 金刚地狱大结界一经显发,那些头戴鸡冠帽、身披明黄僧袍的大日宗僧人顿时浑身或生出细鳞,或头生牛角,变得力大无穷,愿力深厚! 他们纷纷嘶吼咆哮,各自施展大日宗神通,互相气机联结,气势汹汹围杀向对面的大禅寺武僧! 轰隆!轰隆! 诸大日宗僧人头顶,陡然显出一尊遮天蔽日的磨盘,那座磨盘将大禅寺僧人的气机纷纷投入其中碾磨,其下流淌出汩汩鲜血,洒落大日宗僧众头颅! 顿叫他们体内真元猛涨,脑海中抛却了一切杂念,更斩断了怖畏心! 此乃是大日宗诸僧法门气机联结形成的一道阵法-无量威能大磨神阵! 383、诡变(求订阅!) “我武惟扬!” 无量威能大磨盘笼罩了大片虚空,笼罩于所有人头顶。 大禅寺武僧们的气机尽数被那座巨大无朋、遮天蔽日的磨盘所收摄,碾磨。 但他们自身并未因气机被碾磨而呈现丝毫颓靡迹象。 一刹那,众武僧齐齐开声! 声若洪钟,响彻天地! 随着众僧吐气开声,浩大而刚强的拳意精神登时冲出他们眉心,相互汇集——这些大禅寺武僧的拳意精神近半在塑神层次,多数则只是拳意精神的初境‘通灵层次’。 然不论塑神抑或通灵层次的拳意,都只能对现世造成一定影响,却无法完全投照于现实之中。 但是,这数百大禅寺弟子纷纷聚结拳意精神,一点金光便自诸武僧眉心显现,刹那间笼罩诸武僧全身,将他们变作一个个犹如金铜所铸的人形,任凭大日宗的磨盘阵如何碾磨,再难侵夺他们一丝一毫的气机,无法撼动他们的气机! 铜人阵! 数百武夫习练不同的大禅寺武道功法,在王安旁观之下,不难发现他们所修武道功法,正好对应王安诸穴窍内寄藏的三百多武道精魄! 他们因此得以形成互补,得以形成一座铜人大阵! 个个都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之躯! 那些推动磨盘阵攻杀上来,在金刚地狱大结界加持下,遍生鳞甲毛发的大日宗僧人,施展出的种种法门,对这些阵中铜人,多数无效,反而是铜铸武僧每一次反击,都必然对大日宗僧人造成大量杀伤! “这些武僧所修武道功法互补,气机相合。 使得他们每一个人都几乎能调用周围五人的力量,发出的每一次攻击都相当于无人合力,其体魄更得加持,虽不如金刚不坏之躯,但另有一种意蕴—— 如此意蕴,仿佛住世不朽,不受天地侵染,不堕五行交变! 这是……传说中那门‘世尊无垢金身’的道蕴?!” 王安身处于泪珠儿带来的幻境之中,观摩着铜人阵冲杀大日宗僧人。 看到他们互相功法相合,气机演变。 再与自己周身穴窍内寄藏的三百多道武道精魄相联系,顿时辨认出,那些铜人身上特有的奇异气韵,或出自大禅寺镇寺绝学-大日宗,星神宗心心念念着的那部不可诉之于口,被天地锁刻意屏蔽的武道功法-世尊无垢金身! 他再回想从破败大雄宝殿内走出的,年轻了数十岁的‘天龙住持’,发觉其所挟裹气韵,与‘世尊无垢金身’的意蕴很是相类,不过现今的‘天龙住持’气势演变,更接近于漠然无情,近乎天意化身! 好强横的武道绝学—— 这样绝学,必然已脱离了武胎之境。 不知武胎境之上,又是何种层次?! 记得武道前辈曾与我说过,武胎境并不是武道的终点,至少大禅寺方丈已经突破了这一所谓终点,到达了一个全新境界。 只是不知道,那重境界名称是什么? 这样重要的情报,那位前辈却偏偏遗忘了……遗忘或许亦非他本愿,而是某种力量刻意的遮蔽…… 王安心中连连动念,眼看大禅寺铜人阵与大日宗磨盘站绞杀起来,犬牙交错,不分你我尽皆混成一团。 广场上鲜血横流。 大日宗先代教主怀抱那尊此时还未显现邪诡气息的色空天母,与正一道天师气机相合牵扯着,暂时未有轻举妄动。 六臂大黑天已然放出两尊虹化分魂,令之冲入场中,摧灭铜人阵! 而大禅寺这边,天龙方丈连同两位首座,却暂时没有动静。 天龙方丈显发气韵,隐隐与铜人阵中诸武僧弟子相连,他穿着朴素僧袍,转身望向虚空中的正一道天师,自己的至交好友。 他徐徐开声:“张兄,大日宗、星神宗皆是冲本寺而来,与张兄无关,更与正一道没有干系。 此是非之地,天地劫力交变,异数将生,实非善地,为免累及张兄,还请张兄速速离去吧。” “老夫岂是贪生怕死,抛弃好友之辈?!” 老天师不屑一笑,看向天龙住持的眼神里隐带不满。 他心中已然明了,老友在今日事上,必然对自己隐瞒颇多,更因对方叫自己速速离去而心中不爽。 天龙住持神色不变,定定地望着老天师,忽然道:“假若今日大禅寺覆亡,总要有人将消息传到外界去,总要有人知道此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好有所准备。 没有人比张兄更适合做这件事了……” 眼下纵然二宗齐攻大禅寺,然而在老天师看来,他们能赢得这场征斗,得偿所愿的概率并不大。 但老友天龙住持当下的态度,却分明有种笃定大禅寺会于今日覆灭的感觉。 老友为何会有这种预感? 能覆灭大禅寺的不可能是二宗。 莫非是因此间天地劫力所困——这场劫数里,又酝酿着什么? 愈知此事关键,老天师愈不能退却。 他要亲眼看看,究竟是什么存在于暗中作祟! 老天师断然摇头,拒绝了天龙住持的请求,并道:“我已发同正一门人传去消息,若我今日真在此地遭遇了不测,消息一样能传扬出去。 你大可不必有此担忧。 我在这里,大禅寺应对二宗不会出任何差错,不会有覆灭之忧!” “你怎知此事背后究竟有什么…… 想要本寺陨灭的,何止是眼下这两座宗派?” 天龙住持转过身去,欲言又止,他始终守着一道界限,不将涉及那道界限内的丝毫内容透露到外界去。 只能旁敲侧击,不断暗示着老友:“你我相交数百载,我知你性情,自劝不得你。 只愿你能稳住道心,不为外物所堕,不为外邪所染。 须要记得,只要自己持身正直,谨守道心,则万事万物万般伟力无能毁伤。” 正一道天师闻言瞳孔微缩。 抬目看向虚空,天地交变劫力流转愈发浓重,一层层血色在天地间积蓄酝酿——就在方才,老友未开口说话之时,劫力汇集还没有这般明显…… 老天师内心隐约明白了什么。 心底渐渐生出一股寒意。 384、龙象镇狱(求订阅!) 天龙住持不再多言,向身旁身材魁梧,肤色犹如金铜的象王殿首座微微颌首。 象王殿首座立时会意。 他垂目望向场中,象头魔神虹化魂显出数十丈高的漆黑魔象身,四蹄凶猛践踏,整座广场都在震颤。 那些与大日宗磨盘阵中弟子厮杀的大禅寺铜人武僧们,尽皆受象头魔神四蹄践踏之影响,或步伐不稳,或拳架失衡,本被打灭气焰的大日宗弟子,此时重组成了阵势,大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由大黑天法王化生出的另一尊龙王魔神,则尽情侵染天地诸气,将之化作一场场腥风毒雨,随意溅落广场,席卷铜人武僧! 他们体表的金漆防御因此而斑驳不堪。 有些武道修行较弱的武僧,更是直接被腥风毒雨侵蚀成了一具具骸骨! “吼——” 象王殿首座既得了方丈的指示,此时就无有负担,直接调转通身厚重坚韧的青金罡气,盘转于肺腑之间,猛然吼啸出声! 其声犹如龙吟象鸣! 一者昂扬激烈,一者低沉雄厚!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线自象王殿首座胸膛迸发,与他通身‘龙象罡气’合汇,洪流般冲刷向场中! 龙象虚影顿现广场之上! 腥风毒雨一时消尽! 象王殿首座骤发龙象雷音,打断两道虹化魂的攻杀,之后浑身尽被龙象罡气覆盖,龙象虚影在他拳意鼓发之下,于其身后显化,他一步化作流光,直入战场中心。 下一瞬,双拳同时轰出! 轰! 天地间,尽被一种煌煌气势充塞,一切鬼祟邪魔在这股煌煌气势之下,都难生出半点风浪! 象王殿首座头顶冲出一股神气罡气相合为一的气息。 千幢琉璃灯楼忽然浮现于那股气息当中,在刹那间碎裂成无数明净碎片,琉璃净光因这千幢灯楼的碎裂,分而更显博大,更加重重交彻无有尽际! 伟岸净光充斥此间。 龙象虚影交叠合一,重新造就了象王殿首座! 此时此刻,他的一举一动皆充斥大威能,大伟力,能镇压一切凶魔,以龙象气魄将之统统关锁于牢狱之中! ‘龙象镇狱气魄’! 王安在幻境中,见得这位象王殿首座鼓发出与自己当时在诸多武道精魄推动下,施展般若掌时一般无二的气息,内心顿时明了,这位象王殿首座所施展的,必然是另一种武胎境的武道功法。 且将此武道功法真正凝练出了自己的气魄! 相比起‘大慈大悲,断灭地狱’的般若掌炼就之气魄,象王殿首座展现出的气魄更加雄浑厚重,更显阳刚强横! 象王殿首座轰出去的双拳聚结无边气魄,在虚空中形成龙象虚形,交彻砸中象头魔神、龙王魔神! 轰! 两尊由大黑天法王分化出的虹化魂周身登时浮现道道裂痕,灵光明灭不定,竟被一拳打得濒临陨灭! “哼!” 大黑天法王目视象王殿首座入场,双拳一出,就将打灭自己的两道分神,顿时满面怒容,那张漆黑面孔獠牙凸出,更显狰狞! 他暴喝一声,身魂合化,周身真元神光狂涌,齐齐分化! 大黑天大愿力相胁下、肩上,周身登时长出一双双手臂,霎时演化成千手大黑天之形! 千手大黑天遮蔽天日,各掐法印,聚结于大黑天法王胸前。 深黯光芒如银瓶乍破般自大黑天法王体内迸射,滚滚恶火交结深黯光芒,形成一道有诸般花纹缭绕的大手印,一瞬掠过虚空,下一刹那按落象王殿首座头顶! 忿怒降魔大手印! 一掌拍落,掌印之下,众生皆为魔类,皆当被降服,皆当被毁灭! 滔滔魔意侵染,象王殿首座周遭几个武僧弟子皮膜登时窥破,口中发出痛苦的啸叫! “尔等本就是魔,竟还自称降魔普渡?” 象王殿首座两道浓眉飞扬,神色不怒自威,龙象镇狱气魄围绕他周身盘旋而起,笼罩了周遭被这道擒拿大手印波及的武僧弟子,无边精气演化琉璃精光,修复僧众损伤。 龙象镇狱的宏大气魄如宝塔耸立,刹那抵住了忿怒降魔大手印。 随着象王殿首座不断振发体内罡气,龙象宝塔更节节攀升,竟将忿怒降魔大手印摧出一个大窟窿! 气魄刹那外扩! 将那窟窿撑得完全毁碎! 忿怒降魔大手印就此化归虚无! “我佛慈悲——” 凶恶狠毒,仿佛自地狱裂缝中透发而出的声音骤然响起,千手大黑天挟裹无边恶火,一瞬踏足广场,数千条手臂演化种种法门,或化雷电,或化猛毒、或化妖蛇、或化魔骷、或化烈火,尽向兜罗向象王殿首座! “南无阿弥陀佛!” 任凭诸般法门加身,龙象气魄盘绕之下,象王殿首座毫发无损,只凭肉身与大愿力相状态下的大黑天法王厮杀得难解难分! 战场中心霎时变作了这两尊存在! 天地元气如海潮翻覆! 象王殿首座气机始终如一,完全不受外界丝毫影响,而大黑天法王即便手段使尽,竟也未能在这位武夫首座手下占得一招半式的便宜,反而被打得险象环生,狼狈不堪! 大日宗先代教主看得场中情景,眼皮直跳,心下倍感焦灼。 他偏偏不敢于此时入场。 一旦他此时入场,大禅寺方丈、正一道天师必要跟着入场——眼下并非他入场的最好时机。 他神念笼罩天顶,静观天地交变劫力之变化,内心判断揣摩着那个最恰当的切入时机。 星神宗那对师徒更是老神在在,对场中局势都不甚关注,仿佛成了局外人。 轰轰! 广场之上,两尊强横存在交战不休。 气劲呼啸,诸法横空。 广场两侧,已是注定要成为生死仇敌的两方,此时却显得出奇地安静。 这广场似乎化作了一方棋盘,棋盘两边的棋手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落下自己关键的棋子。 场中局势对于大黑天法王越发不利。 然而场外的大日宗先代教主嘴角笑意反而愈发浓重,他侧首对下方莲台之下的一个青年投去眼神。 王安不识得那青年面容,却辨认出了青年的气息。 正是如今的大日宗地狱主法王-卓立! 青年卓立得到大日宗先代教主授意,恭敬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大日宗的阵列,须臾间消失无踪,不知去向。 天顶劫云交变,笼罩了整座大禅寺。 煌煌威烈的紫青雷光开始往劫云正中汇集,一缕缕血雾劫力自天穹垂落,飘入大禅寺中。 血色云雾渐渐缠绕了此间山峰。 385、天门登明亥神法身(4k求订阅!) 苍翠明秀的天音山脉,大禅寺所在之地,逐渐被晦暗而诡异的血雾劫力笼罩了。 莫可名状的气息流杂于天地诸气之中。 身处此间的人,多数却只感应到了明处萦绕流转的劫力,未能察觉到天地气息的一丝丝变改。 作为一个旁观者,王安看到众人置身于这奇诡气息当中而不自知,内心更有一种巨大的恐惧感。 当局者迷,旁观者便真能独自清醒? 他无法确定。 便似如今王安处于金虹结晶的封冻当中,一样从中感应到了浓郁的天地交变劫力,感应到了上苍漠然冰冷的意志贯串,恢弘浩大的力量投现。 但在这些感受之外,是否还有一些莫可名状的事物在滋生着? 人能在世间存活一日,依赖这世间的一蔬一饭,一呼一吸,然而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进食,是否也是幕后存在暗中设下的骗局,为的就是让人慢慢死亡绝灭? 天音山脉自血雾劫力充斥之后,群山草木环境日夕改易,终于变成了鬼气森森的‘天阴山脉’。 顶上虚空之中,紫青电光在劫力漩涡的中心,凝聚成了一只类似眼睛的图案,默默注视着下方的大禅寺,寺院内对峙的双方。 星神宗皓首老者侧目与大日宗先代教主对视了一眼。 后者微微颌首,面上笑容更盛,他垂目看向对面的大禅寺天龙住持,口发雷音,无边庄严:“天龙方丈,而今天地交变劫力演变愈发剧烈,相信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大劫便会完全降临! 你不妨交出那卷经文,本宗与星神宗自会联袂离开,秋毫无犯。 此后,贵寺实力保存完整,相信只要门下弟子齐心合力,扛过这一桩劫数却也并不困难。 而且本宗先前承诺将‘大日如来真经’与贵寺绝学作为交换,这个承诺至今仍旧有效。 天龙方丈,何乐而不为?” 大禅寺众僧听得大日宗先代教主运用上一丝渡化真音的言语,神色却都没有变化,面色平静,眼目俱如深潭一般,不可望见其根底。 天龙住持盘转着手中一串佛珠,气息寂寂,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 老天师当下纵有心开口,但见大禅寺诸僧皆是这般脸色,心知他们所关注者,已然不是大禅寺传承能否存续。 而是比这更高的一个目标。 为这个目标,诸僧可以舍却性命。 他暗暗一叹,神色收敛,终究没有言语。 纵然老友的大禅寺能以自己这个正一道天师作为凭恃,莫非敌对二宗背后就没有支撑? 敌手既知自己站在这里,却仍然要将这场交战进行到底,便说明他们有针对自己的对策,乃或是背后还有强手支援。 天师目光掠过对面二宗诸强者,在大日宗先代教主怀中抱持的色空天母相上稍稍停留,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略过广场上仍在交攻中的大黑天法王与象王殿首座。 时下气氛其实甚为沉凝,每个人的心神间都是一片静寂,等候着最终的结果。 “方丈亦是佛门中人,当知‘我执’乃是修行路上最大障碍。 何必因为一念执着,葬送了大禅寺千载基业? 而今武道修行一途,可就唯有贵宗能一枝独秀了,如若贵宗覆灭,武道沉沦便是必然之事……”大日宗先代教主连连摇头叹息,其所化的深蓝大愿力相面孔上,也满是惋惜。 可惜天龙住持只是眉毛轻颤了几下,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先代教主神色一厉,整张蓝色面孔霎时变得狰狞而威严,常人看上一眼,难免心生无边怖畏。 他声音亦变得冷冽无比,犹如自九幽地狱之中爬出:“阁下口口声声,皆是为苍生计,为黎民计的大道理。 广发无量慈悲心,仿佛不忍见哪怕一只蝼蚁死在眼前! 那么阁下,山下这诸数万百姓,平日里为大禅寺挑水送菜,供奉香火,早已与贵寺密不可分。 阁下可忍见他们任一个身陨于此? 为了一卷真经,可是要连菩萨道,菩提心也尽皆不顾?!” 大日宗先代教主大愿力相背后,五重时轮演化出一座时轮坛城,坛城城门洞开,一道身影以因果丝线缠绕着一个个哭嚎哀泣、衣衫朴素的寻常百姓,将他们拖到了大雄宝殿正门前的这片广场上! “救救我们……” “法师,我们听了您的嘱咐,正要聚集村民逃走,就被这个没有脸的人都抓住了!” “我们不想死啊,法师……” “……” 种种哀泣之声刹那响彻整座大禅寺! 那些声音、那些恐慌无着的情绪化入虚空血雾劫力当中,似乎助推了血雾劫力的加速凝聚,令天上那只雷电汇集的紫青眼目都更亮了许多! 纵然被大日宗先代教主不断威胁,大劫当面依旧不改颜色的天龙住持,此时终于变了脸色! 他目光投向那些被一根根因果丝线缠绕着神魂,侵染着神魂,已经逐渐变作年轻卓立因果外相的普通百姓,眼中悲凉、愤怒、凄怆种种情绪汇集。 “百姓何辜……” “苍生何辜……” 大禅寺方丈的气息剧烈演变着。 仿佛无边迷蒙的海面尽头,庞然大物般的存在渐渐显出了轮廓。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叹惋悲凉,随同那无边无尽的气势,冲刷向每一个人的心灵! 大日宗先代教主、星神宗皓首老者尽皆色变! 下一刹那,光明广大、坚固不朽的精气自天龙方丈体内喷薄而出,鼓荡他的袈裟宝衣,冲开天地间缭绕的劫力,顿开一片清白天地! 永恒不朽、坚韧不拔的意志贯穿于无边精气当中,将之演化为一道道金鳞苍龙! 诸条苍龙盘绕天龙方丈的身躯—— 他胁下生出三双手臂,身形不断拔高,气魄撑开天地! 头顶苍天,脚扎黄泉! 世尊,此日月轮,可令堕落,妙高山王,可使倾动! 这尊顶着天龙方丈面孔的佛菩萨背后日光轮光芒盛烈,正是日光菩萨! 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边无量无数世界! 轰! 天地劫力如洪流狂涌,尽相攀附缠绕向以肉身化为月光菩萨的天龙方丈周身,然他体内精气自成体系,不归属于先天,不为天地劫力所染,诸般劫力更难攀附其身! 但仍因这狂涌汇集,形成一圈圆轮的天地劫力之存在,为天龙方丈带来了极大压力! “我佛慈悲!” 虚空中,梵音炸响! 光明广大的气势笼罩住了二宗所有强者! 大日宗先代教主瞳孔紧缩,心神竟有一瞬间被天龙方丈显化武道第六境实力展现出的气势而震撼! 他心下生出种种恐怖念头,又在一刹那尽被自己压下。 内心升起无边无尽对大禅寺镇寺绝学的贪欲! 那可是能自成体系,不归先天的功法! 他猛然暴喝出声:“动手!” 宁静祥和,无边威严的白光在他身前汇集,形成一道光明手印,一掌拍向虚空! 轰! 天龙方丈一拳正轰杀而来! 拳掌相撞! 无边劫云、天地诸气如海潮翻腾,气波如圆轮扩散,削平了大禅寺的山门,削断了远处一座孤峰! 轰隆隆—— 山石滚滚下! 大光明手印刹那崩解,只抵住了天龙方丈的拳头几个呼吸的时间! “今日大禅寺在劫难逃!” 皓首老者长啸一声,真元汇集神魂神光冲出体外,直接在虚空中显现出一尊魁星法身! 白发老头的身躯在那法身凝就的一刹那,立刻干瘪萎缩,一团团璀璨星光从他那副行将破碎的皮囊之中冲出,尽数汇集向虚空中的那尊法身! 法身境,修行第六境! 所谓法身,代表了天地间永恒通行的一种道则,是修行者个人修行成果的完全具现! 星神宗老者显化的这尊法身,上半身为人身,身披布满诸星运行之轨迹的盔甲,下半身为马身,四蹄轻踏虚空,周身星辰汇集,绵延成一片星河! 这尊法身,被称作‘天门登明亥神法身’! 号称是天门看守之人,可以推演天穹诸星运行之轨迹,并使之依照自身意志而运转演化! “天!发!杀!机!” 天门登明亥神法身刹那间断喝出声! 虚空诸大星辰,尽皆应和着他的声音,随着他的声音或收缩或外放光芒。 重重劫云之下,一颗颗星辰俱皆浮现,渐大如斗! 法身左掌虚托,一道星辉汇集的门户自掌心浮现,并迅速撑开,高愈百丈。 星门内,一颗颗血红的星辰转动着从中迸发而出,与天穹真星交变,推动天地劫力加速演化! “呵!” 正一道老天师眼见星神宗老者终于出手,显化法身直接推动天地劫力加速演变,登时满面怒容,一声断喝,清濛阴阳气自他体内冲出,他的身形刹那变作一轮灿灿神日,受阴阳二气周流盘带。 一道道符文链条围绕纯阳神日周流运转。 荡魔灭邪的阳刚气势震撼天地! 面貌完全是老天师模样,披散头发,身披一身玄色道袍,道袍上偏偏有五爪黄龙盘绕的法身显化世间! 那法身赤足踩踏于一尊完全由天地精气凝聚的龙龟背上,煌煌正气浩浩荡荡充塞青冥! 披发祖师荡魔法身! 这尊披发祖师相,乃是真武大帝的化身之一。 凝聚出这尊法身,便代表修行者神魂肉身,尽皆返化纯阳,非是王安或者齐守阳那般须借他气周转才能凝就的纯阳,而是真正不需借助天地外力负阴而抱阳,己身纯阳合一,无有一丝不纯杂芜之气息! 老天师法身,就是人间太阳! 唰! 披发祖师荡魔法身一指点向天门登明亥神法身! 纯阳剑光在长空中铺展成一道灿灿剑河,光耀长河直挂天穹,一刹那粉碎了天门登明亥神法身掌中托举的星门! 天发杀机的进程被一瞬打断! 下一刻,披发祖师荡魔法身脚踩龙龟,破开虚空,降临至天门登明亥神法身头顶,手中宝剑直落,剑尖霍地迸发出一轮太阳! 仔细看去,那一轮太阳分明由密密匝匝的纯阳剑气聚集,每一道剑光都散发着至阳至正的气势! 天地间爆发真正的大光明! “张午阳! 老夫被你压了一辈子,近三百年——今日断不会再落于你后,定要叫你尝尝败落的苦果!” 剑光太阳之下,天门登明亥神肃穆端正的面孔一瞬间狰狞起来,他厉声嘶吼,法身一刹那炸裂开来! 一颗颗星辰自炸裂的法身中迸出,尽皆躲避开了剑光太阳! 轰! 神日直落! 纯阳剑光如海般铺满大半天阴山脉,棋盘诸峰的山顶被无数剑光扫过,纷纷倒塌! 哗哗哗—— 群星散发的星辉汇集成潮,在剑光太阳爆散的一刹那,尽数灌注入下方、未被正一道天师张午阳灌注的年轻白清河体内。 白清河周身结出璀璨星光的结晶,背后浮现诸星图录。 他面色淡淡,一指点向虚空。 那由其师尊皓首老者演化的璀璨群星刹那变得血红,悉数融入天穹诸星当中,推动诸星演变!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轰隆! 天顶那由紫青雷光汇集的眼目正中,赫然浮现一道黑影,犹如一只空白的眼目有了瞳仁。 犹如画龙点睛。 漠然无情,执掌天地的气息随同劫力,笼罩了天音山脉! 老天师心中刹时毛骨悚然! 抬首看天顶—— —— “哈哈哈,今日大禅寺俱灭矣! 天下间最后一座武道传承就此灭绝,武夫从此休想抬头!” 千手大黑天身上布满裂痕,遍地鳞伤,显得尤其狼狈,然而此时其面上笑容却尤其张狂。 他感应着此间剧烈冲刷的天地交变之劫力,已知劫数终于降临! 莫可名状的气息侵染了他的神智,与他自身的魔染相勾连,而他毫无所觉,口发猖狂之语。 在象王殿首座面无表情一拳轰来之时,千手大黑天的大愿力相忽然崩散,滚滚黑暗笼罩大片区域,内中响起大黑天阴诡无比的声音:“象王殿首座,今日该为吾之血食!” 羊首虹化魂、飞头魔鬼虹化魂、黄鳞大蛇虹化魂…… 共计九尊虹化魂浮现于黑暗中,或坐或卧,手掐法印,结成了混沌黑天吞神阵! 386、我们是祂们的食物!(4k求订阅!) 真正的菩提涅槃境大能者,分神被斩,消耗一定时间便能重新恢复。 断不会如卓立的暂住菩提涅槃境一般,被王安镇压了夜叉虹化魂,就相当于切割去了他的一部分本尊神魂! 元真涅槃之境的大能者,可将神魂、化身不断演化,结成种种阵势,种种阵势嵌套叠合,演化无边威能! “我要吃了你——” 邪诡阴森的声音自包裹象王殿首座的至暗世界中响起。 黑暗里长出了一只殷红狰狞的血盆大口! 轰! 蓦然间,一道拳印自天上直落下来。 仅仅一掌,就拍碎了大黑天法王的混沌黑天吞神涅槃大阵! 天龙方丈的声音在象王殿首座耳畔响起:“天海师弟,退回来吧——” 法号‘天海’的象王殿首座听闻方丈所言,神色有刹那黯然。 他随即收束了脸孔上的表情,复归寂寂,双手合十推了回去,推到了众武僧当中。 与达摩院首座-那位始终面色愁苦的干瘦老僧对视了一眼。 皆听到了彼此心底的一声叹息。 广场上,蛛网般的裂缝以倒地的大黑天法王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大黑天法王演化的诸多分神尽皆崩灭。 他的本尊仍然维持着大愿力相的状态,只是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天龙住持一掌落下,直接拍死了一尊涅槃境的大日宗护教法王! 庄严静定的气息盘绕全场。 无边梵音唱响。 然而广场四周,血雾劫力已经汇集成了血海,浪潮不断拍打在天龙方丈的气息之上。 天龙方丈的气势纵然雄厚,然与这无边无际冲刷而来的血雾劫力相比,仍显岌岌可危,犹如无根之木,随时都可能倾塌! 莫可名状、默然无情的气息笼罩整座山域。 天顶一只紫青眼目注视着地上众生,那双眼目里竟浮现出人性化的冰冷之色! 大道无情! 然若大道一日亦产生了情感,于众生而言,这是好事,还是祸事? 时下情形已经隐隐揭示了一些线索。 化为披发祖师荡魔法身的老天师心神震骇,调转通身真元,转身回看天龙方丈。 一颗颗血红的星辰在老友头顶连接成阵,催发天地杀机! 劫数…… 这是所有人的劫数! 老天师心神间满是恐怖,此刻终于明白了老友先前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之真意。 谨守道心! 稳住道心! 则万事万物万般伟力皆不能毁伤己身! 然而道心源出于何?道心源出于自身对大道的理解,与天地的交感——可若这方天地,这方天地突破了自己的见知,突破了自己的理解,道心如何稳固? 正一道天师已对将要发生的劫数有了一丝预感。 但他心底仍怀有一线希望。 借着这一线希望,他终究是勉强稳固住了自己的道心,向天龙方丈开声道:“劫数纵至,老夫亦会在此地,同你共对劫数——大禅寺不会因此覆亡!” 天龙住持却摇了摇头,满目悲怆:“你不懂的…… 你还是没有明白……” 说话之际,他头顶笼罩杀机毕现的劫星,振发通身精罡气息,手印遮过虚空,一把抓摄向了大日宗先代教主背后的那座坛城,要将那些被年轻卓立以因果丝线缠绕的百姓统统救出! “天龙! 你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大禅寺更将在劫难逃了! 莫作无谓挣扎——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大日宗先代教主感应到天地交变之大劫终于演变完成,内心再无丝毫忌惮,他长声呼啸,怀抱色空天母明妃的时轮金刚大愿力相刹那崩解—— 无数灿烂神光于虚空凝结。 身若白玉的大光明佛法身在虚空间站立,四臂叉开色空天母明妃四肢,与之猛烈交丨媾! 此为大日宗无上密门,乐空双运,智慧金刚! 随着大日宗先代教主显化法身,运转乐空双运之密门,其怀中色空天母发出了一声声销魂蚀骨的吟哦之声—— 其声于三宝之地肆意传荡,纵然那大光明佛法身看起来如何庄严,此时亦尽只有佛法被玷污后的荒唐! 轰! 大光明佛法身背后,时轮坛城猛然炸开成光明之轮! 光明轮下,年青卓立亦显发出了虹化魂大愿力相,赫然是地狱主-降阎魔尊! 降阎魔尊双足猛然脚踏黑水牛。 滚滚因果业力洪流般冲刷而下,侵染了每一个山下无辜百姓,将他们一刹那彻底变作因果外相! 大光明佛法身面露慈悲笑容,神念遍及各个角落,注意到天地劫力的集聚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最高点—— 他面上笑容更胜,背后大光明轮猛然转动,席卷起万千化为因果外相,面孔渐渐融化消失的山民百姓,将他们统统丢向了天龙方丈! “统统给你!” 你救是不救? 我大日宗法门非是佛门正宗,你大禅寺既自认是佛门正宗,慈悲为怀,普渡苍生,那这些将被转为因果外相的寻常凡人,你救不救?! 你若救助他们,劫力加身之下,必然顾及不得身后大禅寺诸武僧,此后大禅寺覆灭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大禅寺绝学,自然任我等予取予夺! 你若不救,一颗禅心休想稳固,心魔丛生,纵然能出手援护大禅寺诸武僧,你自身亦必然陨灭——只要你这个大禅寺最强者就此陨灭,其他事情我们大可以从长计议! 哪条路,都是死路! 大光明佛庄严慈悲的面孔下,转动着一个个阴恶歹毒的念头。 他感应着怀中色空天母的气息随着与法身交丨媾,正在发生着未知的变化,那种变化令色空天母的力量更加广大,若同深渊,无有根底—— 这尊自幼时就被自己定为佛母明妃,伴随自己修行的女相,如今终于要大成了? 先代教主内心闪过一个念头。 “法师救命——” “我不想死啊!” “饶命啊!” 光明轮转动之间,将一个个面容逐渐融化到模糊不清的寻常山民,尽数抛向了天龙住持! 声声哀嚎响彻天际。 披发祖师荡魔法身运化真元,便要演化出天舟大船,将这些无辜百姓收罗其中,渡送过来,先暂时保住他们的性命,再为他们剔除因果。 然而天龙住持身形朝前一步,却挡在了老友的法身之前。 他手掌中涌出蓬勃精气,精罡之气凝练成了一朵巨大白莲,托举住了一个个寻常百姓。 白莲徐徐转动着,落在地面。 莲瓣片片归拢,包裹住内中被因果业力染化的人,斩断了因果外相对他们的持续侵染。 庄严气息浸润万千百姓。 天龙住持结跏趺坐,八臂掐动法印,胸前双手合十。 他头顶虚空一片血红。 一道道血色电光自他头顶迸发而出,撕裂了虚空,虚空间到处皆是一道道血淋淋的裂缝。 大日宗先代教主、星神宗皓首老者、那推动了天地杀劫降临以至于发色霜白的白清河,及至大禅寺大雄宝殿前的所有身影周遭,尽皆浮现一道道大小不等的、血淋淋的裂缝。 裂缝中似乎有莫大恶意凝聚,注视着所有人! 嘎吱!嘎吱!嘎吱—— 广场中间,已被天龙方丈一掌拍死的大黑天法王千手胡乱摆动着,手臂扭曲弯折成诡异的角度,支撑着‘他’整个身躯豁然站了起来! 大黑天法王本就无比狰狞的面孔上,嘴巴持续裂开,裂至耳根,露出了满嘴獠牙,更显狰狞恐怖! 莫可名状,又漠然无情,仿佛上苍意志化身的气息缭绕于大黑天法王周身,取代了他本身叫人心生怖畏的恐怖气息……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大黑天法王了…… 但‘他’的生命力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蓬勃强盛! 披发祖师荡魔法身瞳孔紧缩! 转死为生之法,在任何时候都是禁忌,都是完成难度极端之高的事情! 可是眼下大黑天法王在他的神念关注之下,真地复活了! 只是对方的生命气息不断演化,却是与从前大相径庭,堪称完全变改! 孰能逆转生死? 孰能篡改生灵源出神魂的根本气息? “哈啊啊——” 大日宗先代教主心神震骇,所化的大光明佛法身面上也难维持慈悲相,露出了震惊之色。 从‘新生’的大黑天法王身上,他未感应到熟悉的护教法王一丝一毫的气息,就好像是一个人的身体内,装进了另一个存在的神魂,且那神魂还与这人的身体无比契合,直若量身定做! 怎么可能—— “哈啊啊!” 正在这时,一声恐怖无比的嘶吼声骤自大日宗先代教主神魂之中响彻! 他骤然垂首,看向怀中明妃色空天母! 色空天母不知何时,四张面孔上尽皆带着诡异的笑容,满嘴獠牙,此时一张面孔贴着大光明佛法身的胸膛,满口獠牙狠狠啃咬在大光明佛法身的胸口! 嘎啦啦—— 一道道法性聚化的真元,连同大日宗先代教主本尊血肉神魂,尽被色空天母尽情吞噬着! “魔染!” 大日宗先代教主脑海中浮现一个念头,下一刹那无边恐怖就淹没了他的神智。 他的法身、神魂、肉身在色空天母啃咬中自己胸膛的瞬间,便被一股莫可名状的力量冻结住,难以动弹分毫! 只能任凭色空天母不断从己身啃咬去一块块血肉、一道道法性真元、一片片神魂! 大光明佛法身胸膛上的血肉被啃尽了…… 其下由法性真髓构建的骨骼与五脏,也被色空天母吞噬去…… 他的半边身躯渐渐残缺不全…… 无比恐怖的情景,便在大禅寺中上演着。 然而,已无人去关注大日宗先代教主法身的变化——虚空中血淋淋的裂缝里,长出了森然的獠牙,化作一张张血盆大口,尽相啃咬着周围一应人等! 所有人的神魂、肉身、法身尽皆被天地劫力定住。 只能任由那一张张血淋淋的大口啃咬! 天顶紫青眼目注视着大地上的这一幕,雷光划过的眼目中,闪过一丝满足与得意。 年轻卓立拼命抗拒着定住己身的天地劫力,心神惊恐地望向身前被法身被啃咬得不成样子的先代宗主。 “上苍——大道——” 披发祖师荡魔法身的一条手臂被虚空裂口紧紧咬住,死命拖曳,老天师周身纯阳真元乱涌,不断爆发,又不断裂解。 他修为浑厚,远非本就有缺陷的二宗法身大能力者可比。 以他的修为,仍然可以抗衡劫力的禁锢。 他若想要脱身,振发通身真元,法性真髓,还是能够逃脱——可他眼见场中种种荒唐恐怖之景,道心已然出现一丝裂痕,此时竟没有升起逃跑的念头。 因此被虚空裂口咬住了一条法身手臂! 凡是奉行道法自然,施法天地的修行者,谁人看到这一幕,仍能维持道心的坚定,不生一丝裂隙? 当下这副情景,完全是对大道的亵渎! 可它偏偏是大道本身! 这竟是‘道’的真谛?! 老天师脑海中一个个念头轰然炸开来,披发祖师荡魔法身体表浮凸一道道灿灿法性真髓,那一道道法性真髓正被深紫色魔意侵染着,它们代表了老天师道心的濒临碎裂! 此时,场中完全未被天地劫力影响,未被虚空裂口吞噬的,却是一众大禅寺武僧! 他们汇同天龙方丈,两大首座的拳意精神,在头顶凝聚出了一尊大佛! 那大佛毫无丝毫庄严佛韵,反而尽是刚强坚定,以我为尊的雄浑悍烈之气势! 大佛赤着上身立于虚空,身上肌肉块垒分明,头顶无尽青冥浩气长空,双脚深扎大地深处秘藏黄泉! 除却其头顶无有毛发之外,其几乎没有任何‘佛陀’的特征。 天龙方丈已然变作寻常一老僧。 他双手合十,广宣梵音:“风雨顺时,谷稼成熟,一切有情,无病欢乐……” 身后众弟子跟着双手合十,梵音唱响。 “风雨顺时,谷稼成熟,一切有情,无病欢乐……” 熊熊精火从每一个武僧,从天龙住持,从象王殿首座天海法师,从达摩院首座天旻法师脚下涌起,攀附上他们的身躯,将他们点燃成一根根火炬。 “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边无量无数世界!” 此时,天龙方丈忽忽转头,向老友投去一个告别的眼神,一句真言,帮助老友稳固了濒临破碎的道心! 他面含笑意,复转过头。 面朝向了王安的方向。 时空在这一刻完成交汇。 王安听到他满是悲怆的声音:“天地大道,不复以往,祂以我等万类生灵为食!” “我们皆是祂们的食粮!” 387、武圣体魄(求订阅!) “我们是祂们的食粮!” “我们是祂们的食粮!” “我们是祂们的食粮!” 天龙住持望向王安,两者的目光与神念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了交集。 他缓声慢语,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柄巨锤,狠狠擂在了王安的心神之上! 轰! 天道已然变改。 如今的‘道’,已经有了自我的意识。 祂所诞生出的意识,则以苍生万灵为食! 我们皆是它们的食物! 王安眼见过往种种情景俱于神念之中演变,心中已经有所预感,但时下听到天龙住持亲口说出这个结论时,心魂仍不免大受震撼,有刹那的茫然。 天道缘何会演变至此? 一切种种,总有根由因果。 大道演变为如此模样,以大道为根本,演化而来的不论是仙佛修行道,还是武道,又是否还有存在的意义? 它们该基于什么而存在? 脑海里一切过往画面,此时纷纷崩碎,渐至模糊,难以看清后来结局。 唯有大禅寺一应僧众的形影越发清晰,在那崩坏的画面里,形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炬! 火光中,隐隐浮出天龙方丈似痛惜似悲怆的声音:“苍生何辜,百姓何辜……” 王安内心一震。 心底萦绕的巨大茫然空洞,在一霎烟消云散! 我之武道修行,从不是为了令自身更契合大道,最终合化为道的一部分! 历见这世间种种人心恐怖,种种修行险恶,种种惨绝人寰之罪孽,为天下人人尽开一扇能把持自己命运的大门,才是我之所愿! 我的誓愿,从未变改! 瞬息间,王安明见本心,照见自性。 随着他念头澄明,坚定自心,现世的大雄宝殿内,那滴自药师光王如来眼角滴落,徐徐跌坠向尘泥的泪珠儿,化作了熊熊精火! 精火之中,闪过天龙方丈、象王殿首座、达摩院首座及三百余武僧的面孔。 浩大梵音响彻此间! “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边无量无数世界!” “世尊,此日月轮,可令坠落;妙高山王,可使倾动!” “燃灯续明,放诸世界……” “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 熊熊精火于顷刻之间,凝聚成了一道人形虚影,他抬起头颅,与王安的眼神有刹那的交汇。 下一刻,‘他’拔步奔向王安。 无边光明焰火,席卷王安体魄! 王安丹田大放灿烂神曦! 周身三百五十余孔窍之内,尽被神曦填满,另有两点神曦,寄藏在他周身虚空当中。 丹田大中极一瞬开通。 药师光王如来宝相庄严,结跏趺坐于王安身后—— 一窍通,百窍通,诸窍通! 轰! 封冻王安体魄的金虹结晶,于此刹那崩解作万千碎片,这场惊世变故,一刹那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 —— 踏,踏,踏…… 泪珠儿徐徐滴落,尚未爆发无量精火之前。 天地诸气以凝滞的姿态充斥于山谷内外,劫力犹如乖巧的幼兽,盘绕簇拥着身披袈裟宝衣的年轻和尚。 他迈动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是精准计算好的距离,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接连粉碎拦在自己身前的几尊金虹结晶‘雕像’,一步步走上天地元气凝就的阶梯,走向被金虹封冻在半空中的白衣女子——李清儿。 周伯立身于先天教圣女身后的孤峰上,望着那道走向主人的身影,内心满满的尽是恐惧震骇! 他的身魂亦已被金虹结晶封冻! 以他身魂双虹化的修为,又在与年轻和尚相当接近的距离下,能发现更多他人未有察觉的东西。 周伯能感应到,自己通身真元以及神魂虹光,在那道身影出现于周围的时候,已经完全失控了! 这近乎返化先天的真元与神光,不再听凭其本身调遣。 它们与包裹周伯通身的金虹结晶勾连,开始封冻他的经脉五脏,乃至神魂性灵! 它们只服从于一个意志。 那个意志才是它们真正的主人。 那道身披袈裟宝衣,分明就是一青年和尚,却无有半点佛韵周流,唯有无尽漠然冰冷,主宰万千气息之流变的存在,他才是周伯辛辛苦苦修炼得来的一身真元神光的主人! 在他的意志贯彻下,万般生灵修行者,皆是他的奴隶,皆可作为他的资粮! 这是何等恐怖的存在,怎会有这样的存在诞生? “主人……” “圣女……” 周伯眼神惶恐,望着那步步走近李清儿的年轻和尚。 作为圣女忠仆,被种下了先天教令咒的周伯,眼下纵见危险正迫近李清儿,神魂中的令咒仍然无动于衷,不论是令咒驱动,还是本心驱动,周伯都没有丝毫营救李清儿的心思。 他只想逃离! 离那道天意化身般的身影尽量远,足够远! 先天教圣女-李清儿凝视着走近自己身前的年轻和尚,她是见过大禅寺天龙方丈的,自然能认出当下这张面孔,几乎就是年轻化的天龙方丈。 让她深感震惊的,并非‘返老还童的天龙方丈’。 更非封冻自身的漠然如天意的金虹——她阅览过先天教的绝密记载,已知这方天地悄然发生了变改。 让她心生震撼的,实是‘年轻和尚’的这副体魄。 ‘年轻和尚’的体魄竟独立于天地之外,摆脱了天地诸气的束缚,自成体系,自生先天! 所谓先天者,天地诸气之根性,道之肇始,天地本源。 无数修行者寻寻觅觅,于修行路上不断求索,所为正是使得自身‘合道’,合道,演化先天本源,方才能初步长生久视,才能成为‘真仙’! 修行第五境,谓之元真,谓之灵仙,谓之涅槃。 皆因此境承前启后,此境中的佼佼者,一身真元神光完全转为先天本源神光,如同新生,因而佛门谓之涅槃,道门谓之元真,亦称‘灵仙’。 此境是修行者超越凡类,真正与人身划开界限的起始! 然而,修行者不论如何修炼,所成就之‘先天’,亦不过是此方世界的‘先天’,是天地大道的先天。 这‘年轻和尚’的体魄,却独辟蹊径,脱离了天地束缚,自演了先天,成就了自身这个‘天地宇宙’的本源! 388、补天术(求订阅!) ‘年轻和尚’发源于神魂性灵的气息漠然冰冷,受天地诸气加持,被簇拥于正中,甚至具备掌握交变劫力之能,俨然是‘天意化身’。 然其体魄外放的气势却是独辟于天地外,自成本源。 神魂与体魄气息大相径庭。 因而可知,这个俨然是天龙住持年轻化的存在,其所占据之体魄,必然是天龙住持原本体魄。 他非天龙住持! 只是窃夺了天龙住持体魄的某种存在! “你已凝练出了一点元真…… 你的气息,十分美味……” 就在李清儿转动心念,对‘年轻和尚’的身份做出完全推断之时,‘年轻和尚’盯着她,漠然一片的面孔上,一抹贪婪一闪而过。 他开口发出声音。 响彻于在场所有人的神魂。 天地诸般气息皆在应和着他的声音。 仿佛那就是大道纶音! 那本就是大道纶音! ‘年轻和尚’轻轻挥一挥手,凝结于李清儿躯体之上的金虹结晶便纷纷崩解。 但周遭天地诸气尽被无形力量把持着,依旧凝固混成厚重坚固的墙。 这道墙,足以困住元真境及以下的大多数修行者! ‘他’向李清儿伸出一只手,其没有掌纹的掌心,赫然浮现一道发丝般的裂缝,那道裂缝于刹那间撑开,内中蕴藏无底深渊,无数纯净非常的先天气息。 虽不如先天本源母气,却也是神异无边,乃是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期望能够炼成的气息! 在李清儿感应到那道裂缝内纯净先天气息的刹那,那道裂缝中生出了一根根狰狞犬齿,交错着,折叠了虚空,向被禁锢于看不见摸不着的天地诸气之墙中的李清儿啃咬而来! 发自本源的恐怖,有瞬息时间淹没过她的心神! 下一刻,李清儿的心神便自恐怖海洋中挣脱,竭力催动体内凝聚出的一股先天本源母气,流转通身——她周身穴窍纷纷闭塞,气息内收,神华内炼,生机归于寂静。 一刹那竟变作石头般的死物! 嗡! ‘年轻和尚’伸向李清儿的那只掌中裂口,瞬间寻找不到目标,自顾自闭拢了…… “如何能骗得了我?” ‘年轻和尚’看着眼前连清冷如仙的气质也自跌堕,回归凡尘,仿佛只是平平无奇民妇的先天教圣女李清儿,猛然握手成拳,一拳挟裹赫赫风雷,砸中了李清儿的躯壳! 他虽是天意化身,漠然无情,但并非无智。 事实上,数十年前,他吞噬了大日宗先代教主的身魂、吞噬了大黑天法王的身魂,乃至正一道天师的一条法身手臂亦为他所用,他因此所得种种阅历见识,远超世上九成九的人! 纵然李清儿在他眼前化作平平无奇的死物顽石,躲过了天道本身的巡视,却躲不过他这个天意化身的‘人为判断’! 轰! 这发轫于武圣体魄的一拳直接撕裂了四周坚固的诸气墙壁,打得李清儿周身布满瓷器般的裂痕,将她整个人打得倒飞了出去! 一袭素衣布裙在虚空中摇曳跌坠,犹如死去的蝴蝶。 李清儿的生机仍然没有半分恢复的迹象,生生消受了武圣体魄恐怖的一拳! “回来。” 天意化身年轻和尚淡淡开口,他自身立于虚空,未有任何动作。 但背后豁然爆发一轮灼烈神日,先天纯阳气息极尽演化,刹那间凝就一道先天纯阳大手印,盘绕金红符文链条,一把抓向了与之相比,渺小无比的那只蝴蝶! 此等神通,正出自正一道。 先天纯阳大手印,脱胎于正一道诸一气擒拿大手印中,排名第一的纯阳大手印。 但因得天意化身以先天气息支撑,得正一道老天师的法身手臂以先天本源神光作加持,使得这道一气擒拿大手印,直接跻身先天大手印之列! 威能更胜以往! 轰! 天空中,赫然浮现了两轮烈日! 一轮神日护持着天意化身,一轮烈日则是五指手印之形,盘绕金红符文链条,一下就抓住了向下跌坠的李清儿!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纵不肯就范,我亦可以直接将你炼丹一般熬炼,炼出那一点先天元真。” 天地间,尽是天意化身的冰冷神念。 攥住李清儿的先天纯阳大手印,随他心意变化,立刻演化作一尊纯阳神炉! 神炉之下,滚滚劫力为薪柴! 竟真将李清儿视作炼丹材料,要生生熬炼出那一点先天元真! 李清儿收敛命元神光,化为顽石,仍被天意化身一拳打得浑身布满裂缝,身躯有崩灭之患。 此时更被投入纯阳神炉,以汹汹劫力为薪柴熬炼! 凡是能看到此一幕的人,无不忧心忡忡,担心李清儿不能撑过那尊恐怖存在如此手段——山谷内外诸修行者当中,唯有李清儿有一线可能得脱天意化身的掌控。 她便成了所有修行者的希望。 不论正邪,皆不希望她会彻底失败。 然若李清儿也被炼成丹丸,诸修行者是否还有可能存活下去,便彻底成了未知数。 生死皆会系于天意化身一念之间! 诸修行者皆将目光集聚于天空中那尊纯阳神炉之上! 轰! 突然,纯阳神炉剧烈收缩! 下一瞬,整座神炉直接回转为先天纯阳之气,缓缓归于天意化身背后神日之内。 之后,他背后神日也徐徐消失了。 他目光望向某处虚空,随手一指:“你能躲到几时?!” 他的声音在天地间传荡。 淡漠之中,隐含一丝怒意。 那片他手指向的虚空,赫然浮现一道裂缝,裂缝刹那张开,露出狰狞交错的犬齿,凶狂啃咬向前方徐徐流过的一道天地元气! 那道天地元气里,素衣布裙的李清儿身影被徐徐勾勒了出来。 她不待虚空裂口啃咬己身,忽忽转身,纤纤素手推向那朝自己啃咬来的虚空裂口! 随着她的手臂前推。 她的整条手臂都消失了,消失在众人的眼目中,消失在天地元气流转的轨迹里。 那道不断撑开,犬齿交错的裂缝巨口,便由上而下,被无形力量包裹,渐渐弥合了…… 孤峰山顶上,被金虹结晶封冻的周伯看到此一幕,眼睛蓦然睁大。 脑海里想起了先天教的一桩法门。 一桩已无人问津不知多久的简陋法门——补天术! 389、无材补苍天!(求订阅!) ‘道藏’对于太古天地初开之时的事件,有过一些模糊记载。 传闻中,太古之时,天地大道曾经发生过剧变。 当时大道崩裂,裂痕几乎无可弥合。 有强横神灵以己身道则为根本,融炼不可知之物,炼成无数神蕴五彩石,终补天缺。 太古时代发生的事情,距今已经数十万载。 此事是否真正发生过,如今更不可考。 不过,先天教有一位高人以这则传说为根本,草创出了‘补天术’,其开创‘补天术’的目的,自然不是如那尊强横神灵一般,留待某日天缺地残之时,以此法门试手补天裂。 ——其也预测不到世间真会发生天地大道崩裂的事情。 之所以开创‘补天术’,实是拟化自身为补天神石,积蓄本源元真,化入天地之中,与大道合。 ‘补天术’的最终目的,是为‘合道’,是为长生久视,羽化登仙。 但那位高人开创补天术的立意虽然奇妙,但如何去寻天地大道运转间的裂隙? 能寻到大道运转裂隙之辈,绝大多数早已合道成功。 又何须修行‘补天术’? 余者连大道运转之裂隙都难堪破,何谈身化补天神石,何谈‘补天’? ‘补天术’在当时诸多先天教大能力者看来,乃是本末倒置之法门,修行亦是无用。 此法因而销声匿迹,少有人问津。 周伯却没有想到,这门连他这样的下仆都毫无兴趣修行的法门,圣女竟不知不觉地习练到了如此高深的境界! 主人博闻强识,涉猎甚广,无心插柳之举,眼下反而成了一根救命稻草! 周伯心中顿时狂喜! 然而,救命稻草终究只是一根稻草而已。 它能让溺水之人一时抓住,以为得救。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稻草被扯断后,带来的更大绝望。 纵然李清儿修炼有补天术,且对这道原本简陋的法门多有补充,能在当下环境,以己身积累的先天本源,补全虚空裂口。 但年轻和尚更是天意化身,上苍的意志贯彻了他的意志。 李清儿所积累的先天本源终究有限,可天意化身能随意调动这片山谷内外天地,使之不断涌现虚空裂口,使大道运转不断出现裂隙,而他自身并不需要为此多付出一丝一毫的气力! 以李清儿不到元真之境的先天本源积累,又能补得几道天缺?! “徒劳无功!” ‘年轻和尚’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清儿施展殊奇法门,将自己念动之下放出的虚空裂口弥合,方才心底腾起的一丝怒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随口‘点评’了李清儿的补天术一句。 紧跟着,身周骤然浮现道道金红,金红化为一条条长龙,刹那游动入天地母气当中。 于是,李清儿身周开始接连不断地浮现一道道血淋淋、狰狞无比的虚空裂口。 虚空裂口之多,几乎将李清儿周遭虚空撕扯得如破布条一般! “你如何补?” ‘年轻和尚’盯着李清儿。 此时已不急于吞噬李清儿的先天本源,要看看她还能施展出什么奇特的法门出来。 “你如何补?!” 咔嚓!咔咔嚓嚓! 李清儿四周虚空之中,那一道道裂开的血淋淋的口子里,尽皆长出了狰狞交错的犬齿! 犬齿不断开合着,要将李清儿完全淹没! 她在‘年轻和尚’方才一拳之下,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再兼之施展补天术消耗了先天元真,本源受损,更加重了她原本的伤势! 李清儿脸孔如雪苍白,眼神依旧如静湖不起波澜。 体内真元周流积蓄,就要施展搏命的法门—— 轰! 便在此时,浩大阳刚的波动骤然自山谷之中的某处传递而出,犹如一座火山从沉睡中苏醒,骤然间爆发开来! 这样磅礴而浩荡的波动,直接吸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心意决绝的李清儿骤然感应到波动中传递出来的熟悉气息,立时转首,看向大雄宝殿正门以前,那道昂然而立的身影。 她的眉眼间顿时满是惊喜。 包裹封冻着王安的金虹结晶一刹那崩解作万千碎片,浩浩汤汤的武圣精魄气息裹挟着无数碎片,在天地间打着旋儿飞舞起来,赫然形成了一场渐渐席卷整座山谷的大风暴! 武圣天龙方丈之精魄,连同两大首座的武胎精魄、三百五十七位将大禅寺某一种武学练至圆满的武僧精魄,统统自王安体内苏醒! 熊熊精火与王安自身的刑天精气交融着。 遍及整座山谷的武圣气息,瞬息间转化为一道道纯红精气之龙,与天地间周流的天意母气金虹殊死搏杀! 山谷内,封冻着所有修行者的金虹结晶,刹那间出现了细密裂痕! “武圣……” “武胎之上,更有武圣!” “洗练三百六十穴窍,尤非人身炼窍之终点,在人身之外,更有五大祖窍,源出于久远而不可考的祖先神明馈赠。 唯有循出那五大祖窍,将之统统炼开,才是炼窍之极境,真正之圆满! 天龙住持不曾炼开这五大祖窍,因而所成就武圣之境并不圆满。 难以真正自成宇宙,将气息隐于尘埃沙砾之中,所以被异化的大道发现其踪,终于招致天地交变大劫降临。 大禅寺覆灭,已是注定好的宿命!” “前人开路,后人种树,继往开来,绵延无绝期。 大禅寺诸位法师,请安心吧,我将继承大禅寺之志,誓为众生万灵,开一道主宰自己命运的大门!” 王安接受了大禅寺最为珍贵的这份遗产。 诸多念头在他神魂中交杂流转着。 无量精火煅烧其体魄,壮化其拳意精神,锤炼其刑天精气! 眉心泥丸宫中,无首刑天顶天立地,隐隐间生出一种肩扛苍天,脚扎黄泉的宏伟气魄。 心田命关窍内,人首虎身四足的疆良虚相,威严厚重,荡涤去凶狂悍烈之气。 丹田大中极里,药师光王如来结跏趺坐,不断诵念真经,勾连王安周身三百五十八大穴窍中的精魄,一窍通,百窍通,诸窍通! 王安已是传统意义上炼开周身三百六十穴窍的圆满武夫! 390、武圣精魄(求订阅!) “前人开路,后人种树,继往开来,绵延无绝期。 大禅寺诸位法师,请安心吧,我将继承大禅寺之志,誓为众生万灵,开一道主宰自己命运的大门!” 随着王安一念落定。 他周身熊熊而起,直冲霄汉的精火中,响起宏大的应和声!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药师光王佛,南无日光菩萨,南无月光菩萨——” 轰轰! 熊熊精火化作了凝聚‘日光菩萨’金身的天龙方丈! 周游于精火中的两团神曦,一化为龙象浮图宝塔,威严无边,镇压炼狱;一化为素白洁净的大佛手印,断灭地狱,慈悲普渡! 咔嚓!咔嚓! 崩!崩!崩! 王安周身冲出一道道赤鳞刑天精气长龙,直接把持着、驱策着此间天地元气,强蛮地役使着它们,不断崩解山谷中一座座金虹结晶雕像,将其中封镇的修行者尽数放出! 他此番作为,并未区分敌我,凡是被金虹结晶封冻的修行者,多在王安手中受益。 年轻和尚能直接调集天地本源,为己所用。 其就是天意化身! 与一尊占据了武圣体魄的天意化身搏杀,仅凭王安一人之力,哪怕再加上黑茅派、灵溪教、天生渊等势力的力量,仍然难以应付! 这是一场浩劫! 浩劫之下,唯有尽可能为敌人竖立对手,自身才有可能顶得住,规避过这场劫难! 不过,此中几个罪大恶极的,譬如大日宗地狱主法王,星神宗白清河师徒,王安亦留了心思‘多加关照’,赤鳞刑天精气长龙直接绕过他们的金虹结晶,驱策天地诸气涌向了别处! 哗哗哗! 一时间,山谷内尽是盘绕交错的刑天精气长龙! 受无量精火加持的王安处于无数道刑天精气长龙簇拥之下,身形挺拔,气势强横威严,犹如一尊远古! “武圣魂魄——天龙和尚的武圣魂魄,竟被他所得!” 大日宗地狱主法王眼看王安鼓发无边浩瀚气息,熊熊精火直冲霄汉,顿时明白,王安已经得到了这座禅寺里最珍贵的东西。 天龙和尚的魂魄,必然留存有那一卷真经! 一道道刑天精气长龙绕过封冻卓立的金虹结晶,折转离开,更叫卓立心中恨怒欲狂! 天意化身得到了武圣体魄,卓立对之只有深深的恐惧。 然而王安被武圣精魄所选择,卓立内心却满是恨与怒! 大禅寺镇寺真经,即将与大日宗,与卓立自己失之交臂了——他的半边身魂都被魔染,正是最需要那一卷真经的时候,然而如今,那卷真经却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仇敌得到了! “大道蕴…… 原来那种类似先天气息的大道蕴,竟是由一道精魄显发出来的……” 黑茅派大公主眼看王安显发那令她甚为熟悉的气息,顿时明白了一切因果。 她心情有些复杂。 黑茅派先前将所得数十点神曦相赠给了王安,并与他再度立下约定,请他帮助黑茅派收集大道蕴。 但大公主付出了这样代价,最后却一无所得。 大道蕴的源泉,乃是一道精魄。 如今,那道精魄已经与王安相融。 纵然黑茅派再如何需要大道蕴来补全本门核心功法,却也不能叫王安切割自己的神魂来,为他们做补全功法的事情。 事到如今,黑茅派亦只能暗叹自家倒霉。 大禅寺之行,消耗无数,最终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但王安操纵刑天精气,粉碎了封冻黑茅派诸修行者的金虹结晶母气,相当于救了整个黑茅派一回。 这个情,黑茅派却不能不承。 大公主心念辗转片刻,纷繁念头纷纷消解。 她望向王安所在之地,眼波流转,妙目里偶现异彩——与这样一位存在结交,对如今的本门有益无害。 黑茅派与此人结下的情谊,说不得会比补全黑茅派核心功法更有价值。 “咕嘟嘟嘟——” 古妖蛤蟆在周身封冻的金虹结晶浮现一道道裂缝之时,体内周流的紫极大皇气亦终于活泼灵动起来。 他猛然振发紫极大皇气。 汹汹紫气赫然爆发,直接将金虹结晶震成万千碎片! 三道血光从他口中吐出,落地即化作三个少年。 三者迅速施展法门,抬目看向虚空中占据了武圣体魄的天意化身,眼中满是不甘。 神念在虚空间无声交流。 “赔了,赔了!天龙方丈体魄已被那样存在所得,咱们这次大禅寺之行,注定是要赔了!” “你太看重眼前得失了,目光短浅!” “天龙方丈体魄被那个不知根脚的存在所得,但其魂魄却已为那位与我们有盟誓的人修所有——我们维护好与他的关系,以后一定能有所获益!” “方才那种魔意侵染的本源母气封冻你我,我都打算损耗祖血来呼唤长辈降临——幸而没有如此做,那位人修出手救了咱们,亦令我不必损失祖血,境界跌落。 我们欠他一份大大的人情!” “且莫废话,还是快以秘法呼唤长辈过来——单凭那人修之力,不一定能与占据武圣体魄的分庭抗礼!” 就在天生渊四位大妖以神念交流,并最终做出决定的当口,立于虚空中的天意化身漠然冰冷的目光直盯住了熊熊精火加持的王安。 两者的目光无声息地碰撞。 下一刹,山谷之外,一层层本源母气金虹如潮水般环绕住了整座山谷! 它们不断凝结,不断封冻,攀附着群山草木,渐渐向上围拢。 将整座山谷都圈禁于此中! 汹涌浩瀚的血雾劫力被天意化身调集而来,再在金虹结晶之外包裹了一层,完全封绝住此地与外界的一丝联系。 直接令天生渊四位大妖,以及一些背后有强横存在支撑的修行者,呼唤后援的手段尽数无效了! 金鳞本源母气长龙盘绕于天意化身周遭,他脚踩虚空,挟裹如山般的威势,步步生莲,走向山谷中由血鳞刑天精气长龙盘绕的王安! 他未有说出一句话,但四周凝结的天地诸气,背后狰狞吼啸的金鳞长龙,已然说明了他对王安的态度。 天意化身忌惮于掌握有武圣精魄的王安。 但更对源出王安本源的刑天精气生出深深的嫌恶与痛恨! 此种气息,竟能驱策吾之气息如驱策奴隶猪羊?! 合该抹杀! 391、一截法身手臂(4k求订阅!) 近百年时间,天意化身自降临之后,便一直呆在大禅寺,甚至一直都守在大雄宝殿之内。 ‘他’之所以如此,其一是因要将天道气息与自己所占据的武圣体魄融合,推动天道气息,补充这具体魄的缺陷,使之更趋近于完美。 其二自是因为武圣精魄一直没有着落。 天意化身能够确定,武圣精魄就隐藏在大雄宝殿某处。 这座殿堂纵然再如何宏伟宽敞,但经过天意化身数十百年的搜索,其实也早已没有任何遗漏。 但‘他’偏偏一直不曾发现武圣精魄的影踪。 如今,武圣精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为他人所得。 武圣精魄为他人所得,值得天意化身警惕。 但得到武圣精魄的那人,源自体魄神魂里显发的异种精气,更叫天意化身忌惮,不能容忍对方继续存活于世! ‘他’在感应到王安外放精气的一刹那,便已将王安视作必须抹杀的天敌! 哗哗哗—— 一层层血雾劫力盘绕那将群山凝成金色雕塑的金虹结晶,潮水般汇集于天意化身背后。 武圣体魄外放的雄浑庄严之气,与天意化身本身的漠然冰冷之气息相互融合,令‘他’威压隆盛,犹如朝大地倾轧的天幕,又似所有修行者心中至为恐怖的梦魇! 虚空中站立的天意化身,与大地上卓然挺立的王安遥遥相对。 二者手上不曾有任何动作。 山谷中天气诸气激烈奔涌,被两股磅礴威力交相撕扯争夺。陡然一条条金鳞长龙浮现于虚空,似金色浪潮盘猛然拍向了王安! 这一刹那,滚滚赤色刑天精气长龙亦自王安周身飞腾而起,与道道本源母气长龙激烈厮杀,鳞甲寥落,天地诸气骤然演化为一场海啸! 凡是修为未至虹化境的修行者,无不受这场天地海啸波及。 纷纷东倒西歪,脸色苍白。 体内真元如野马奔腾,难以收束! “好惊人的气势!” 风白羽身处于这场元气海啸之中,只能勉强维持自身,让自身站在地面上,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其实体内一样是真元奔腾纷涌,他自身难以约束半分! 他抬首望向与天意化身争夺此间天地气机之控制权的王安,眼神无比震骇。 先前王安已然展露出了自己的实力,风白羽把他看作是与太山娘娘一个层次的大能者。 不过比之大公主,还要逊色三分。 但如今王安出手,气势强横,只怕连大日宗地狱主法王都难缨其锋芒,战力俨然已至元真之境! 大道蕴本源对其之增益,竟达到了这种程度?! 风白羽却是有所不知,武圣精魄此时灌注王安其身,对他固然增益无穷,却不能直接提升他的修为。 他此时爆发出来的,可比修行者元真境界的战力,实是武圣精魄连同三百余大禅寺武僧精魄的绝强意志凝合,最终加持于其身,使其暂时踏入了‘武胎’之境。 同时又能驱使象王殿首座天海法师、达摩院首座天旻法师的两大武胎气魄,更有武圣精魄显化的日光菩萨时时护持神魂,其今时战力,还要超出武胎层次一线,更强于修行者的元真之境! 不过,这样加持,注定无法长久。 一次爆发之后,诸武僧临死前留下的意志就会彻底消寂,徒留武道精意寄藏王安体魄之内。 但如若没有大禅寺诸僧意志的加持,王安此次连与天意化身相抗的机会都没有,在获得武圣精魄的瞬间,也是他死劫来临的时刻! 山谷之内,金虹本源母气与刑天精气分庭抗礼,犹如两道激烈对撞,无法相融的河流! 天意化身受天地诸气加持,盯住王安,迈步向他走来! 他须臾间走过了金虹母气之河,走进刑天精气演化的血色大河之中,血鳞长龙龙首高昂,竞相啃咬向天意化身。 然其背后劫力源泉凶猛喷薄,凝练出无数条劫力大蟒,不断与刑天精气交缠厮杀,自身处于无数劫力大蟒的护持之下,自然毫发无损。 ——但‘他’踏足刑天精气笼罩的范围之内,速度亦不如徜徉于天地气机之时那般缥缈不定,难觅影踪。 随着天意化身踏足刑天精气笼罩之地,金虹本源母气亦以他为枪头,纷纷涌入‘他’所开辟出的空白地带,本已相互僵持不下的两大气息,此时再度激烈碰撞厮杀起来! 王安拳意随精火熊熊外放,感应着在自己的拳意精神当中,依旧光芒璀璨,威压如山一般的天意化身,神色无比凝重。 他以武道搏杀见长,操纵诸般气息攻杀敌人,并非王安所擅长。 但面对一尊融合了武圣体魄的天意化身,与之近身搏杀,用不了几招王安就会被敌手生生打得身躯崩碎,陨灭当场。 因此,王安如今绝然不能与天意化身近身厮杀。 唯能利用自己刑天精气能凌压天地诸气之特性,兼之自身受大禅寺诸武僧意志加持,以气魄、拳意与敌厮杀! 如此才能为己方寻得一线机会! 是以王安见到天意化身直接以其身为尖头,勾连身后本源母气,化为一道金虹大枪直扑而来之际,第一反应并不是拔身迎上,而是以拳意精神勾动周身熊熊精火,接连刑天精气—— 赤红如烈火的刑天精气霎时化作龙象交叠,一座龙象浮屠宝塔轰然盖压向了天意化身! 龙象镇狱! 无边威严,无边悍烈的气势勃然而起! 龙象伟力于焉降临! 天意化身刚刚汇集而来,欲要冲破刑天精气封锁的金虹海潮,尽被龙象浮屠宝塔包罗其中! 以刑天精气为主材,凝练形成的龙象镇狱气魄,镇压诸般天地气息,简直再契合不过! 轰轰轰! 接连于天意化身背后的金虹本源母气,刹那崩断,海潮被龙象宝塔镇压得向后纷涌,与天意化身之间出现了一道界限。 天意化身处于龙象宝塔镇压之下,周身裹挟的滚滚劫力大蟒更被镇压得不断回缩,蜷缩于天意化身身周,再不复方才威势! 随着金虹本源母气被龙象镇狱气魄逼得倒卷退回,山谷内仅剩的几尊金虹雕像——星神宗白清河师徒、大日宗地狱主法王主仆,及至地狱主法王面前不远处的魔染大黑天,他们体表覆盖的金虹结晶因为没有母气的支持,尽皆出现了一道道裂缝! 白清河师徒、地狱主法王主仆、魔染大黑天的气息自裂缝里渗透了出来! 已至绝境的几人,此时俱是惊喜不尽。 感应着自身逐渐恢复对真元、对神魂的控制力,几人立刻运转种种法门,将金虹结晶的裂缝不断撑得更大,意图从中脱逃! 地狱主法王紧紧盯着面前同样在不断崩裂金虹结晶的魔染大黑天,拼命运转真元神光,暗暗祈祷魔染大黑天脱困慢于自己。 ——假若魔染大黑天先他一步脱困,被对方盯上的卓立,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然而,往往总是事与愿违。 就在地狱主法王终于将体内真元与神魂神光合汇,周流通身,将金虹结晶封冻完全崩碎之前,魔染大黑天已然振发无边至暗气息,冲破了结晶封冻。 那张巨大的、无尽痛苦地面孔上,漆黑魔眼紧紧盯住了地狱主法王:“好徒孙,快让我吃了你!” —— 王安眼下无暇顾及被封冻的地狱主法王等人。 他以龙象镇狱气魄暂时截断了天意化身裹挟的金虹本源母气,在二者之间制造出一片空白地带。 刑天精气化为群龙,呼啸着冲向那片空白地带,要将之占领。 “死来!” 天意化身冰冷的眼神凝视着王安,虚空中尽是他的声音! 蜷缩于他背后的血雾劫力源泉之中,骤然冲出一截创口处还在不断滴落金红鲜血的手臂! 那手臂五指掐动法决,一道道勾连天地交变之劫力的纯阳剑光赫然贯连,形成了一轮剑光神日! 剑光神日刹那穿破虚空,下一瞬在王安头顶炸裂开来! 无数道纯阳剑光如瓢泼大雨纷纷而下! 每一道剑光都凌厉无匹,其能毁伤敌人肉身,更可洞穿杀伤敌之神魂,敌之心灵,乃至敌人凝聚的法性真髓! “正一道天师的法身手臂!” 王安看到那一截手臂显身之时,内心就警铃大作。 在剑光神日凝聚完成的刹那,他就鼓发己身纯阳虹化神魂,勾连熊熊精火—— 天龙方丈精魄演化的日光菩萨相、天海天旻两大首座演化的两大武道气魄,及至大禅寺诸武僧精魄,俱在王安纯阳虹化神魂贯连之下,各自凝聚出一轮昭昭神日! 同一时间,王安周身金红符文带缠绕,四条鳞甲覆盖、缠绕虎斑的龙爪自胁下生出,连同王安本身两条手臂,各自凝结出拳意大日、刑天精气大日、人愿神雷大日等总共六轮神日! 王安周身,霎时有或金或红或青或白十日横空! 他以拳意精神奋力调动十日合二为一。 这时,正一道天师法身手臂释放出的剑光太阳,亦终于在王安头顶爆裂开来! 迎着漫天呼啸如雨,锋芒无匹的法性纯阳剑光,王安推出了那一轮诸念合汇的神日! 纯阳对纯阳! 在王安六条手臂虚抱之下,不断坍缩,只有脸盆大小的一轮神日,一经放出,立刻膨胀作水缸大,膨胀作房屋一般大,膨胀如楼宇一般,膨胀如一座高山! 轰! 极致的光与热刹那爆发开来! 一道道剑光在这场陡然扩散而开的炽白风暴中,纷纷融化崩解,一丝痕迹都难留存下来! 轰隆隆—— 炽白色光之风暴扩散于整座山谷,将天意化身亦包罗此中! ‘他’的武圣体魄坚不可摧,肉身不朽,金刚不坏,但在这场大风暴席卷中,肉身亦感应到了微微的刺痛。 而灌注于武圣体魄内的‘天意化身’本尊,则因这场风暴,而不得不归拢意志,不得外放丝毫,以免被风暴席卷毁伤。 因其归拢自身意志,徘徊萦绕于山谷之内的金虹本源母气,顿如群龙无首,更被炽白光焰风暴席卷,不断扫灭清除! 环绕整座山谷,将整座山谷都封冻起来的金虹结晶,亦被冲开了无数裂缝豁口! 被困于山谷之中,不得其门而出的诸修行者们,一看王安外放的恐怖神通竟冲开了山谷的封锁,个个如蒙大赦,纷纷操纵种种飞遁神通法门,齐朝山谷之外奔逃而去! 他们全然不顾念自身被王安所救的恩情,此时见到有机会逃跑,一个个都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削尖了脑袋挤出金虹结晶裂缝,不断向外逃离! 星神宗两师徒便是第一批逃离者。 白清河眼看王安融合武圣精魄,与占据了武圣体魄的天意化身相搏,一番斟酌之后,并无任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找到机会就带着徒弟元天歌脱离了此间。 他心中清楚,天意化身与王安之间争战,如若胜者乃是天意化身,自己这边再无获得大禅寺真经的机会。 偏偏天意化身胜利的概率极高。 天意化身若镇灭王安,白清河留在此地,只会被天意化身顺手也给镇杀,不可能让他从中渔利。 而若是王安侥幸获胜,其亦要为此战付出惨痛代价。 白清河大可以借助星神宗法门之利,暗中潜伏,悄悄跟踪王安,伺机袭杀,搜刮王安魂魄,获得那一卷真经。 留在此地,静待鹬蚌相争之结果,是最不智的做法。 “啊啊啊——” 就在白清河带着元天歌,将一道金虹结晶裂缝完全震破,将要脱离山谷之时,蓦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吼啸声! 他心有所感,神念往声音源头匆匆一扫。 顿见刚刚破开金虹结晶的地狱主法王,被一条条漆黑手臂缠绕着,紧紧箍住了肉身,禁锢了神魂! 魔染大黑天那张巨大狰狞的面庞,张开血盆大口,吞没了地狱主法王的大半个头颅! 至暗魔染气息纷纷灌注入地狱主法王体内! 他口中连连发出痛吼,拼着一点神魂清明,催发法门神通,直接投向了山谷之外! 其后,玄灵子亦驾驭小衍灵书飞腾而起,紧紧跟随! 392、换血(4k求订阅!) 轰隆隆! 笼罩山谷的金虹结晶壁障浮现密集的裂缝,不断有修行者驾驭种种法门冲天而起,突破壁障封锁,逃向外界。 但亦有天生渊、灵溪教、黑茅派等势力留在了此地。 他们选择留下来,与王安共对这一场劫难! 古妖蛤蟆盘踞于广场一角,身前三个少年呈品字形站立,浓郁至极,散发着铁锈血腥之味的气息在四者之间交相缠绕。 三个少年背后,或显化浑身紫金雷光缭绕,皮毛如雪的白狼虚影; 或显化一身赤红毛发,高愈百丈,灾厄气息汇集的巨猿虚影; 或显化独角四足,皮壳若金刚,散发着浑厚威压之势的犀牛虚影。 三种虚影,即是天生渊三个少年体内祖血的显发,他们皆是上古异种,比肩的古妖直系后裔。 血气汇集成大蛇,与古妖蛤蟆交相盘绕。 某一刻,古妖蛤蟆猛然张口,吐出长舌,舌头印照于虚空,即在虚空上留下一道紫红色、玄奥莫名的符咒。 符咒显化的瞬间,冥冥中的某个存在便被勾连了。 ‘他’的气息徐徐投向大禅寺,投向天生渊四尊大妖所在的这座山谷…… ‘天妖降临圣法’! 自王安凝练十日合一,轰碎了笼罩整座山谷的金虹结晶壁障,诸修行者便可以自行从山谷脱逃,亦为天生渊四尊大妖创造了时机,让他们有机会召唤天生渊的长辈们降临于战场之中! 天意化身的存在十分可怕。 其攻杀手段繁多,但最叫人忌惮的便是‘他’能随意操纵天地诸气,提取本源母气,并可以本源母气影响其他修行者,不论人修妖修体内的种种真元积累! 在天意化身面前,绝大多数修行者几乎都没有一战之力。 这也是天生渊四尊大妖没有直接支援王安,出手帮助于他,而是在金虹壁障出现裂缝之时,立刻施展天妖降临圣法的原因! 嗡! 一道血柱自穹顶直落了下来。 血柱之中,诸般妖类虚影盘踞环绕,光芒盛烈,与山谷上空裂缝遍布的金虹壁障碰撞的刹那,便将壁障打破! 轰隆! 金虹结晶碎片四处崩散,血柱在这一瞬间凝聚成了狼爪,在一道雷电之龙、一道毒火之龙的缠绕下,迅猛无比地盖压向天意化身的身躯! 灾厄、不祥的气息笼罩了山谷。 这股气息比山谷内缭绕的天地交变之劫力气息更加浓郁,更加凶险! 那只盘绕雷火之龙的狼爪,令整座山谷内的草木尽被毒火焚烧,被劫雷轰击,一时间,诸座山峰、大地尽化作了一片火海,百里之内尽数赤地! 感应到这股气息的黑茅派诸修行者无不脸色大变。 太山娘娘神色亦是无比沉凝,不过她好似知道一些内情,倒并不惊慌:“这是祸斗祖血的气息…… 应该是天生渊的那几位大妖,召唤来了师门的长辈。” 天生渊对散修大妖的态度并不友好。 对一些小妖修门派的态度更可以评价一句‘极为恶劣’,他们对待小妖修门派要么就是将之吞并,纳入天生渊体系当中,如若吞并不成,立刻就会将之镇灭。 一如兽类在丛林之中,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太山娘娘作为小妖修门派灵溪教的教主,对于天生渊的强者降临,自然高兴不起来。 但也没有多少厌恶。 时下局势恶劣,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胜机。 天生渊身怀祸斗血脉的这位强横大妖,不知能否重创乃至镇灭那尊天意化身? “不知天高地厚!” 对于朝自己头顶直落而下的祸斗之爪,天意化身只冷冷一笑,在他身遭飞转的那一截披发祖师降魔法身手臂,登时振发血雾劫力、法性纯阳气息,化为一只遍布金鳞的龙之爪,刹那迎上祸斗之爪! 两只气息截然不同的指爪骤然交握! 龙之爪上,血雾劫力与法性纯阳之气熔炼为一,推动劫力气息更进一层,直指天地交变之本源! 天地交变之劫力气息,刹那镇压住了祸斗爪子上萦绕的雷光电火劫气,更有专门克制妖魔的法性纯阳之气如影随形,煌煌纯阳金光霎时在祸斗指爪上爆发开来! 那只如血液凝聚的指爪登时崩出道道裂口! 汩汩祸斗精血洒落苍穹! “我丨日丨你奶奶!” 虚空中,骤地浮现一声怒吼,祸斗指爪再度爆发滚滚雷光电火劫气,欲要挣脱披发祖师荡魔法身之手臂,然而那一截手臂是被天意化身所掌控,其之气机源源不断提供给法身手爪,任凭祸斗指爪爆发怎样威能,都依旧将之死死扣住,不得挣脱分毫! “你们三个娃娃,真害苦了大爷我!”、 愤愤不平地声音尤在虚空中传荡,从天直落的血柱向四面八方弥散,血雾里,一头人立而起,犬首赤红而其身一片漆黑,逾五丈高的大妖形影从中浮现。 听得大妖愤愤不平地声音,天生渊的三个少年面面相觑。 “咱们施展天妖降临圣法的时候,已经提醒家那边,这次的敌人不好对付了吧?” “我记得清清楚楚,咱们提醒了的!” “看来家里没把咱们的求援当回事——派达叔过来,起到的作用有限啊……” 咔嚓! 天生渊三个少年正自交流之时,半空中抓握着祸斗之爪的法身手臂猛然扭转! 整只祸斗之爪后牵扯的滚滚血光,尽随法身手臂之扭转而被拧动,发出筋骨被摧折、令人牙酸的声响! “啊啊啊!” 血光中的赤首黑身大犬妖顿时痛吼出声! 它浑身雷火劫气缭绕,凝聚成一副气息莫测、古老而苍莽的甲胄,身形一瞬穿越虚空,直接在天意化身头顶降临,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杆漆黑吞光的大枪,一枪直刺天意化身眉心! 雷火劫气于枪头缠绕,似毒蛇吐信。 这一丝劫气精纯凝练至极,远远超出大犬妖周身缭绕的雷火劫气之品质! ‘祸斗之爪’乃是大犬妖在劫身境时,渡第一重劫数,获得的天赋秘藏。 此秘藏不同于之后第三重劫数、第五重劫数获得的‘黑灾之枪’、‘雷祖随从甲’即便损毁,大犬妖亦能耗费祖血重新凝练。 这‘祸斗之爪’乃是它祖血的化现,一旦祸斗之爪被粉碎,它自身祖血都将跟着威能倒退,自身绝灭所有成就‘祸斗真身’的可能! 因此,祸斗之爪绝不容有失! 大犬妖直接披覆雷祖随从甲,一杆黑灾之枪直扎天意化身眉心,以此来围魏救赵,迫其放开自己的祸斗之爪! 但它初入战场,根本不曾留意天生渊三妖施展天妖降临圣法之时,传回天生渊的消息,至今都不清楚,自己面对的天意化身,是怎样的一尊存在。 天意化身目视大犬妖一枪直取自己眉心,眼目之中怒色消尽,唯剩一片漠然。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灾厄气息越发浓重的黑灾之枪,任凭裹挟灾厄气息的黑枪点在了自己眉心! 当! 枪头与天意化身眉心刹那碰撞! 天意化身周身泛起层层涟漪,将枪尖透发的雷火劫气、沛然雄浑妖力统统消解。 ‘他’眉心被这能贯穿虚空的一枪扎中,却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反而是在‘他’周遭,一片真空中,精粹至极的雷火劫气一圈圈弥散,将真空都割裂出了一丝丝细微的裂痕! 大犬妖眼看自己锋芒无匹地一枪刺出,满以为能对这来历不明的存在造成巨大杀伤,未想到只听一声钟鸣从敌方躯壳内传出,枪尖迸发的精粹劫气就这样被层层卸却了! 敌方毫发无损! ‘它’禁不住呆了呆。 “小心!” “快走啊老叔!” “那可是武圣体魄!” 天生渊三妖急切出声,猩红血气勾连三个少年与古妖蛤蟆,共同迸发紫极大皇气,汹涌扑向天意化身! 大犬妖蓦地回过神来,眼中满是震骇,立时振发劫气飞速倒退,希图远离眼前这尊存在。 敌手乃是武圣体魄。 怪不得自己这一枪未建寸功! “天地诸气皆凭我意操纵,你既然来了,就走不了!” 天意化身长啸一声,一手抓摄向漫卷而来的滚滚紫极大皇气,紫极大皇气登时脱离了天生渊四妖的控制,如一条紫龙般缠绕在天意化身那条手臂上,顷刻归化为天地诸气,又升华为金虹本源母气! 金虹本源母气顿在这片被王安以十日横空扫荡成真空的地带里滋生蔓延开来! 道道金虹本源母气化为金鳞大龙,吼啸着直扑向大犬妖。 同时,天意化身念头一动,那道抓握着祸斗之爪的法身手臂迸发无量法性纯阳之气,汇同血雾劫力,更加速撕扯祸斗之爪,加速将之染化—— ‘他’要将这道祸斗之爪也化为己用! 天意化身分心三用,右手归化滚滚紫极大皇气,心念操纵法身手臂同化祸斗之爪,身躯则爆发无边宏伟、无边庄严的气势,一步步踏过虚空,向王安直奔而去! 与大犬妖、天生渊及至山谷内诸修行者相比,王安才是‘他’当下首要攻杀的对象! 只要镇杀了王安,其余一切修行者不足为虑! 可惜王安方才演化十日横空,消耗巨大,眼下正处于新力未生之阶段,他却不能同时兼顾天生渊大犬妖以及自身了。 当下唯有先护住己身! 轰轰轰! 刑天精气缠绕王安体魄,为他的躯壳披覆上一层细鳞甲胄! 天龙和尚精魄凝练的日光菩萨,六臂各掐法印,盘腿结跏趺坐,与王安身形合而为一! 嗡! 虚空震颤! 正当此时,天意化身已然踏奔而至,双臂缠绕两道金鳞长龙,双拳齐齐轰向王安身躯! “呵!” 王安拳意精神与体魄高度合汇,背后诸大禅寺武僧鼓发精火,龙象镇狱、慈悲普渡两大气魄贯连王安双臂,同样双拳轰出,与天意化身对杀! 轰隆隆! 四拳相抵的刹那,气波化作怒潮,向着四面八方周流扩张! 已经布满裂痕的大雄宝殿正门广场,更如被巨兽践踏过一般,土石翻飞,大地上浮现一道道沟壑! 远方群山都被这气波怒潮波及,竟也震颤不休! 踏踏踏! 与天意化身全力对拼一记,王安双臂皮膜如被撕裂的布条般不断绽裂,汩汩鲜血自裂口中不断涌出! 他身形踉跄后退,在这一击中受了不轻的伤势! 然而其身负刑天真血,愈是受伤,战力反而愈强,气势撑天而起,在后退过程中步步攀升! 天意化身与王安双拳对拼,受巨力冲荡之下,周身皮膜亦是震颤不休。 但‘他’乃是武圣体魄,即便承受如此恐怖力量,体魄也只是震颤了一阵,就将那股磅礴力量消解于无形,自身毫发无损! ‘他’双目中金光凝聚,受王安不断蓬勃昂然的气势影响,立时望向王安背后。 看到那滚滚刑天精气之中,一尊无首神明拔地而起。 那尊神明散发着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却尤其强横的气息,天然带有一种要斩灭苍天,将苍天踏在脚下的昂然气魄! 天欲亡我,我必逆天! 龙象镇狱、慈悲普渡两大气魄,及至诸武僧精火共同哺育着那尊无首神明,无首神明脚下漫淹滚滚鲜血,血泊又不断浸润着王安本身,移换其一身精血,将之彻底转化为刑天真血。 刑天真血浸润他的五脏肺腑,筋骨血肉,更将他的体魄之中,隐隐与此间天地相合,归属天道辖制的部分统统炼化消无! “天外魔魂!” 天意化身眼中忌惮之色更浓,当下亦捉摸不定王安情形如何,内心尤在斟酌,甚至升起了一丝退意。 ‘他’非王安,并不知道,王安此时气势虽然惊人,但体魄恰恰处于换血易髓的关键时刻,自身战力反而不如先前突出。 如若‘他’此时进攻王安,王安亦将一筹莫展! 正是‘他’此时迟疑不定,给了山谷中诸修行者与王安联结的机会! “恩公……” “我传你先天归一术,你可施展此法,与清儿气息相互交融,可借清儿的真元回转伤势,清儿亦可借助你的异种气息,与天意化身周旋……” 一个清幽幽的声音在王安耳畔,在他神魂里浮现。 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便有一阵茶花的香气萦绕王安鼻间。 他立时知晓了这个声音的真实身份。 393、刑天之手(4k求订阅!) 李清儿…… 这个声音是菜园子街前卖早点那对夫妇的独女李清儿,她曾被匪类调戏,由王安出手相救。 王安还记得那夜她乘风飞走的情景。 他之后曾向墨云询问李清儿的来历,墨云称李清儿必然不是凡人,很可能是虹化层次的大能者。 如今再度听闻这个邻家少女的声音,且是在这般凶险的环境中,他终于确定墨云所言非虚。 王安循着冥冥之中若有若无的联系,拳意精神铺展过去,顿时发现了一棵参天巨木上,一身素衣布裙,难掩绝色的先天教圣女。 她已然摘去头上斗篷,脸上仍遮着面纱,一双狭长清冷的眼睛与王安遥遥相视。 先天教圣女气息出尘脱俗,犹如谪落凡尘的仙子。 然而随着她与王安相视,那般凛然不可冒犯,超凡而绝俗的气质忽然收敛去,转如山中茶花,幽微一股暗香浮动,牵引着王安的魂魄,邻家少女清新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迎着王安的目光,如盛烈光焰海洋般的浩大拳意包围着李清儿,她内心亦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当时蛰居南平城,遇到王安之时,她看出了王安有些不凡,因自身正处于修行关键,恰需要有人与己气机牵引互补,她便选中了王安这个气息纯净,令她并不反感的小小武夫。 甚至暗中为他铺陈了一小段前路。 王安能够获得大成拳法虎神拳,李清儿可居首功。 若非那夜林中倩影,嬉笑之声,他怎可能深入追索,最终寻得虎神拳? 而那夜的林中倩影,恰恰就是李清儿。 于南平城修行有成,李清儿亦未斩去这一丝牵引。 先天教之修行,最为遵循合道先天之理。 李清儿作为先天教圣女,被视作侍奉先天之女,对此自然领悟更深。 但她越是参悟先天教诸法,便愈加笃定,如若一味合道先天,能否真正长生久视,晋位真仙暂且不说,己身势必会首先与先天别无二致,成为先天的一部分。 再无独属于自己的一分意志,一个念头。 如此,纵然成就了真仙,又有何意义? 因此,她在世间留下了自己的一些痕迹,为的就是如若有朝一日,自身真正合道先天,失去了‘自我’的真性,会有人能够循着那些痕迹,找到自己,唤醒自己。 王安是她选中的那个人。 但她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长到这样地步——至于此时,她与王安已经难以区分谁是先行者,谁是后来者了。 “先天归一术?” 与李清儿遥遥相望,王安未有丝毫寒暄之语,直截了当地问道:“我能修行此法?” 眼下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更何况,今之李清儿与旧之李清儿虽是一人,但这位先天教圣女神神秘秘,因她今日崇高身份,更令王安对她过往所为生出了一分疑虑。 若李清儿真是当初那个普通邻家少女,因救命之恩而亲近自己,甚至青眼于自己,王安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李清儿并非普通女子。 她在南平城时,便已经是虹化境大能者! 这样一尊大能者,会对付不了几个持刀匪类?但她偏偏不出手,挑惹出与王安的纠葛来。 也就由不得王安不忧虑,对方的真实意图——她会不会也在暗中下一盘大棋? 天地交变,诡秘流杂,先天教圣女挑选棋子,助力自己渡过乱世,这种猜测简直合情合理,没有半点逻辑纰漏! 不过世间种种,却非都遵循逻辑。 王安承接大禅寺武僧精魄,武夫身份已经昭然若揭,故而反向李清儿问询,对方所说的‘先天归一术’他能否修行。 听到他的反问,李清儿被面纱遮住的脸孔上,忽然霞飞双颊。 王安不知她施展了何种法门,却可以令其念头,直接在他心底浮现:“此种法门,唯有神魂与清儿处于同一层次之人,方可与清儿同修。 恩公神魂虽未破识障而明自性,明自性而推行先天,但神魂本身品质已若金刚精石,坚固不朽,难为外物粉碎。 可与清儿同修先天归一。” “既然如此,还请清儿姑娘传法。” 王安心中定念。 山谷中绝大多数修行者养炼的种种真元神光,皆无法杀伤天意化身,甚至都可以成为天意化身的补品,能叫‘他’快速提炼本源母气,越战越勇,越战越强。 除了王安之外,能对天意化身造成损伤的气息,唯有那位受天生渊几尊大妖召唤而降临的大犬妖。 但其气息虽对天意化身能造成损伤,但杀伤终究有限。 而天意化身不仅能转化金虹本源母气,更可以操纵大禅寺流散之血雾劫力,以及那一截法身手臂内流转的法性纯阳真元! 三者交加之下,‘他’几乎没有破绽。 大犬妖贸然对其出手,如今反落个被其随意拿捏,随时可能将自身天赋秘藏也给搭进来,成为天意化身战利品的下场。 因此,当李清儿提出与王安同修‘先天归一术’,可以将双方气息相助转化,李清儿能够调用刑天精气,而王安则可借李清儿的先天元真之气,恢复自身损耗。 两者互补,战力自然更上层楼! “好……” 王安与李清儿精神交汇,不过须臾刹那。 随着李清儿轻轻应声,一副图卷直接在王安神魂内徐徐展开了,其上便记载着‘先天归一术’的真法。 当王安看到那副图卷之时,神色顿时有些怪异。 只见画卷之上,一身若羊脂白玉雕塑,不着寸缕,不染纤尘,即便身上无有衣物遮挡,依旧飘然出尘,令人不生一丝欲念,莫敢冒犯的仙子跃然其上。 仙子眉如远山初黛,目似秋水横波,狭长眼眸流转清冷光辉。 不是先天教圣女李清儿,又能是谁? 这是所谓‘先天归一术’? 这要怎么修持? 王安心神转动之际,李清儿格外清冷的神念已然传递了过来:“你只需以神魂与心中观想相交融,我自能感应到你之气息,如此得以同修先天归一。” 感应着她似乎毫无情绪波动的神念,王安默然片刻,忽然道:“如何与这观想相交融? 还请清儿姑娘教我。” 参天巨木之上,李清儿周遭气机刹那震颤了一下,复又恢复正常,她不知何时已背过身去,未与王安相望,看不到她面上神色,唯有晶莹耳垂此时染了红霞,仿佛一块红玉。 她并未传回神念,再与王安交流。 然而王安却突似‘恍然大悟’了一般,拳意精神刹那转动,无师自通地与那道越发凝练,越发如一尊白玉雕塑的观想相‘交融’了起来…… 李清儿螓首低垂,眼眸望向场中。 天生渊四大妖汇合大犬妖,共同应对天意化身,山谷里气机翻腾不休,杀机毕现。 吼啸之声,元气震空雷音,及至虚空裂口不断浮现,共同构成了一副劫数降临的惨景。 远处,黑茅派与灵溪教围拢了起来,亦在寻找插入战场的时机。 然而,李清儿此时眼眸虽注视着场中,但若有人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的眼神一片空茫,好似在经历甚么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先天教圣女此时神色,偏有几分娇憨诱人。 她的神魂亦在不可探知之地,不断翻腾着,生出万千变化。 一股股炽烈阳刚,昂然不屈的气息流转于其轻若无物,介乎有无之间的虹化神魂之中。 其神魂犹若船帆,本在海上飘飘荡荡,不知何时能够抵达彼岸。 如今那阳刚炽烈的气息便在船帆下凝就了坚不可摧的巨船,使之终于有了前进的标的,有了乘风破浪的资本。 一身鲜血图腾,肌肉块垒分明的王安,挟裹无边血与火,闯进了她的魂魄里。 为之带来一缕缕刑天精气。 她亦将自身丝丝缕缕的先天本源神光,缠绕于遍身鲜血图腾的王安虚像之上,反哺给王安至为精粹的先天本源之力。 这一缕缕先天本源之力的品质,远远超出了青莲精魄的品质! 王安周身大半血液已尽数化为刑天真血,刑天真血反浸润了他一身骨髓,将粒粒金砂般的骨髓,亦转为纯红之色,转为刑天真髓。 随着王安炼开三百六十穴窍,他的体魄极境亦跟着不攻自破。 眼下他周身血液大半转为刑天真血,连骨髓亦开始往刑天真髓转变,更带动其体魄越发强悍,渐渐能比肩真正的! 嘎啦!嘎啦! 金红符文带受血髓洗伐,不由自主地在王安胁下延伸出四条龙鳞绕虎斑的手臂。 它们是赤疆良符文带与金行龙符文带初步交融的象征。 意义甚至超出了化龙状态,化虎状态下的王安! 此时,构成四条龙鳞虎斑手臂的符文不断崩解,刑天血髓在王安胁下积蓄,吞噬着崩解的符文,延伸生长出一根根真正的骨骼,缠绕着筋膜血肉,最终凝练成了四条真正的血肉手臂! 刑天之手! 原本王安想要完成四条手臂血肉化的凝练,至少需要数月时间,可如今得到李清儿先天本源气息的增益,加之武圣精魄、诸武僧精魄的灌注,他终于将这一过程一蹴而就! 李清儿反哺给他的先天气息当中,归属于‘先天’的部分,尽被刑天真血夷灭,仅留最纯正精粹,被王安炼为己用! 轰!轰!轰! 六臂遍身缠绕鲜血图腾,雄姿英发! 磅礴刑天精气如龙流转身周,震荡虚空,在虚空间生出一张张怒目圆瞪、状若疯魔的面孔! 每一张面孔都蕴含着不息的怒火、无尽的战意! 每一张面孔都挟裹着要将苍天拉下马,要将大道踩在脚下的雄浑大势! —— “哇呀呀呀呀——我的真元都被他转化了!” “达叔,我们要支撑不住了!” “天意化身委实恐怖,根本不可战胜,再这样消耗下去,只怕咱们也是沦为劫灰的下场!” 浑身缠绕紫红雷光,毛色银灰的白狼人立而起,双爪间推出一股股雷电风暴,打向天意化身,但只要接近天意化身周遭,那一股股雷电风暴立刻消解转化,汇成金虹本源母气,为天意化身所用; 毛发深紫偏红的巨猿手持一根铁凿,背后一条猴尾卷着一柄巨锤,巨锤不断砸击铁凿,每一次砸落,天地诸气便连连震荡,一丝丝灾晦气息潜入天地诸气当中,虚空隐现血色。 然而那股灾晦气息被天意化身吸收之后,便似泥牛入江,完全没了影踪; 天意化身不断将诸妖投放而来的种种神通尽数归化,转为金虹本源母气,统统为己所用。 ‘他’气定神闲地面对几尊大妖的围攻,身形骤然穿破虚空,一拳打向一头青犀头颅! 轰! 层层气波爆裂,在虚空中形成道道向外扩张的波纹裂缝! 拳势直落而下,青犀大妖心神都被这一拳所夺,一瞬间竟呆立当场! 若这一拳砸实,这头大妖必是身陨道消之下场! “闪开!” 青犀大妖正愣神之际,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蓦然自身后炸响! 身披裂痕遍布雷祖随从甲,爪握黑灾枪之枪的大犬妖达叔自后方奔腾而来,其身形刹那膨胀至数十丈高,手中大枪犹如一条黑龙,凝聚至纯雷火劫力,一枪刺中天意化身的拳头! 拳头与枪刃相碰。 这极动的一幕,此时却仿若凝固,转为极静的瞬间。 一切声音皆归虚无。 本就裂开了道道缝隙的虚空,此时更成块成块的崩塌,崩塌的虚空之后,便是无尽深渊。 一颗颗交错的利齿从那深渊里缓缓探了出来。 血盆大口吞天食地! 崩! 下一瞬,‘达叔’的那杆黑枪枪头猛然弯曲至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紧跟着彻底崩断! “噗——” 黑灾之枪乃是由大犬妖天赋秘藏蕴化而成,与他心神相连,血脉交修,此时黑枪骤然崩断,他自身亦受到极大牵扯,猛然狂喷出一股血箭! 同一时间,天意化身冷冷笑着,操纵法身手臂,不断扯落与‘祸斗之爪’相连的一道道血脉根系,这件大犬妖的本源秘藏,将要彻底被‘他’据为己有! “叔叔不成了—— 只有源脉境的长辈才有可能不被‘他’同化真元! 快去召来!” ‘达叔’的神念响彻四大妖的心魂! 394、自性光成新日月(4k求订阅) “你们没有机会了!” 这一瞬间,天意化身似能窥察到大犬妖与天生渊四大妖之间的神念交流,‘他’眼神化作纯金之色,漠然冰冷,一言似乎定下了五尊天生渊妖类的结局! 哗哗哗—— 一道道金虹本源母气盘绕成轮,在他身后交替,直抵虚空裂口之中。 无数金鳞轮脉嵌合转动,沛然浩大的气息贯彻天地。 漠然冰冷的意志通达诸气! 咔!咔!咔! 五尊大妖尽皆被定在了虚空中,难以动弹分毫,诸气化作镣铐,锁住了它们的手足,禁锢了它们的行动! 天意化身纯金的眼眸扫过天生渊五尊大妖,嘴角扬起,神念如雷音,响彻整座山谷:“祸斗血裔、天狼血裔、朱厌血裔、元兕血裔。 还有姮娥的后裔。 你们这些妖魔,各个都出身不凡。 今次被吾一网打尽,汝等血肉躯壳,神魂性灵,皆将为吾所用,成为吾之助力!” 伴随着‘他’的神念流转,虚空中那道深渊巨口,朝五尊大妖笼罩过去,要将天生渊五大妖尽数吞没入无底深渊之内! 假若五大妖真被天意化身吞噬,一下子损失如此多天妖、古妖后裔,天生渊都得跟着元气大伤! 嘎啦啦—— 五大妖头顶虚空裂口遍布。 幽深而纯净的气息从那裂口中溢发出来,一颗颗交错的狰狞犬齿,为纯净气息平添了几分吊诡。 五大妖神色慌张,受金虹本源母气的束缚,它们互相之间已完全无法以神念交流。 互相之间只能频频打眼色。 看起来虽然慌张万分,但却也不像是生灵真正遭遇生死大劫时会有的反应。 轰轰轰! 虚空裂口啃咬着五尊大妖,它们体表各自腾起种种宝光,抵消着虚空对自身的吞噬! 而未过多久,五尊大妖眼神一动,各自眼中的慌张之色微有消减。 与此相对的,却是天意化身的眼神彻底沉凝了下来。 一对灿金眼眸穿破虚空,看向某地。 ‘他’直接放弃了操纵法身手臂持续染化那只‘祸斗之手’,血淋淋的法身手臂骤然间爆发雄烈法性真元,挟裹滚滚血雾劫力,刹那洞穿虚空,向天意化身目光投向的某处猛地轰杀过去! 法身手臂遮天蔽日。 刹那掀起一场天地诸气之狂潮! 手印笼罩之地,一尊常人身高,却生有六条手臂,浑身缠绕鲜血图腾的身影赫然而立! 那道身影周遭,一张张蕴着不息怒火、无尽战意的面孔不断游曳着,定住了周遭的天地元气,未有受大手印掀起的元气狂潮丝毫的波及! 轰! 感应到大手印盖落,游散于王安身周的一张张面孔赫然凝合为一。 鲜血图腾遍布面孔之上,将面孔染成了一张猩红脸谱。 猩红脸谱挟裹无边刑天精气,悍然撞击向那道大手印! 咚! 二者相撞,法身手臂放出的先天纯阳大手印,竟被撞得连连倒退——那张脸谱虽也被冲击得有些扭曲,但亦未有丝毫破碎的征兆! 那张鲜血图腾染就的脸谱,朝下垂落一道道刑天真血血痕,与下方的王安心意相连,气息想通! 王安的坚固神魂主导着它,支撑着它! 是以它能够抵住纯阳大手印的冲击! 轰隆隆隆! 先前爆发无数剑光,凝合纯阳剑光神日,需要王安耗费海量精气,聚化十日合一,方能抵挡的法身手臂,此时被鲜血脸谱硬生生顶着不断倒退! 鲜血脸谱在法身手臂雄烈法性真元的冲荡下,不断熔化,不断爆开一道道裂缝,但下一刹那那些伤势仿佛成为了助长它的气焰,增添其威能的养料,令其一次比一次强横,一次比一次坚固,难以摧毁! 刑天不死,猛志常在! 遍天血痕缠绕着王安的体魄,他以双足丈量大地,随着鲜血脸谱不断向前推进,自身亦跟着向前踏步。 一直到了虚空裂口遍布的那片天幕下。 轰烈刑天精气猛然爆发! 道道赤红细鳞长龙自王安周身,自鲜血脸谱之上爆发而出,顷刻间铺满大片天地,再度与天意化身的金虹本源母气形成相持之势! 鲜血脸谱悬于虚空,悬于王安头顶,犹如一道的旌旗! 那张脸谱空洞的眼眶内,刑天精气聚结,王安的拳意精神灌注其中,凝聚成了一双血色的眼目,深具王安的神韵。 他盯住对面的天意化身,狰狞的鲜血脸谱上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你真的能任意操纵天地诸气? 天意化身,便是上苍意志的投现。 是这片天地的主人意志的投现?” 被那双灼灼眼目盯着,感应到脸谱之后沛然如渊海的拳意,天意化身神色不变,似乎无有触动。 但‘他’一开口,终于还是暴露了内心的软弱:“你纵手段莫测,不知勾连了甚么天外魔魂,今日亦难逃天之监测,难脱天之法度! 你自觉发现了什么? 却不过也在大道计算之中。 吾让你看到,你才能看到什么!” 话语看似强硬,不容辩驳。 但王安的问题,他又何须回应什么? 只需出手将王安这个意图逃脱天之法度的‘天外魔魂’碾杀即可! 一旦回应,正说明了其内在的虚弱! “那你觉得我发现了什么?” 鲜血脸谱似笑非笑地看着天意化身。 这一刻,他仿佛才是洞见了天地真实本貌,紧握住大道浪潮的伟岸存在。 而天意化身只不过是肉架下捡残渣舔鲜血的野狗而已! 天意化身念头一滞。 王安的神念已然再度传来:“你或许是天地大道中某一部分意志的投现,却决然不可能代表整座大道。 否则,你缘何只能随意调取那种金虹本源母气,与此间血雾劫力。 却不能随意驱使祸斗血裔的雷火劫力? 甚至不能将那一截法身手臂中蕴藏的、明显高于你这金虹本源母气之品质的法性纯阳真元融合吞噬,纳入己身?! 大道何其浩瀚! 天意何其难测! 你为天意化身? 你不过是天意、是大道驱策的一条狗而已!” 若要穷追天意究竟为何,大道意志究竟是什么,首先便要明确‘天’是什么,‘道’是什么? ‘天’、‘大道’是一个人格化的强横神灵。 还是世间万事万物、万般生灵的统合,是生老病死、四时变化之规律的展现? 假如‘天’是一尊强横神灵,能使天地万物皆循照其意志运转。 天地万物资源尽可被其所用,那么它的一尊化身又怎么可能如此不堪,仅仅只能转化修行元真之境、妖修劫身之境及以下修行者的真元气息? 遇到达叔这等超出了劫身之境的大妖,它虽仍能钳制对方,却完全无法将对方的雷火劫气真元化为己用了! 更何况,还未至元真之境的李清儿,施展出补天术,天意化身一时半刻也奈何不得! 可见‘天’绝不可能是一尊人格化的神灵。 但祂的某一部分,确实人格化了,所以凝就了天意化身这般存在,使之在天地交变大劫之中应身降临,侵夺了天龙住持的体魄! 王安的思维甚为清晰。 已经周身血髓改易的过程中,将天意化身的来源细细梳理了一遍,亦发现了此中关键所在。 他此时一语中的,顿叫天意化身面上怒火熊熊,震声断喝:“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轰! 他背后一道道金虹本源母气之龙盘卷成轮,催使法身手臂推出纯阳剑光神日,同时右拳洞穿虚空,与纯阳剑光神日交攻向天中鲜血脸谱、地上六臂王安! “你未将诸气融合归一,只能粗浅运用这道法身手臂。 甚至虽然占据了这具武圣体魄,却并不知道,武圣体魄久受天龙住持拳意浸润洗伐,与其拳意交融,骨血之中自有一分武道意志残存! 你利用他‘独绝于先天,自性光成新日月’的武道意志,与你归属于先天的武道意志相融。 莫不觉得二者本就相悖吗?!” 王安的神念,犹如一道道雷霆,在天意化身的念头中炸响! 他背后无穷精火汹涌而起,气冲霄汉。 周身三百六十个穴窍尽皆熠熠生光,诸般佛法经纶,此时都汇成了一句话,汇成一个宏大的声音:“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边无量无数世界!” 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边无量无数世界! 这句话,乃是药师经中佛语。 亦是天龙方丈武道意志的最直观体现! 他见过了人间百姓悲苦,更知世界背后隐藏的恐怖真相,内心自生为天下百姓开辟一座新宇宙的念头。 这个念头成就了他的武圣之境! 独绝于先天,自性光成新日月! 迎着轰隆隆碾杀而来的纯阳剑光神日,及至天意化身催动武圣体魄打出惊天动地的一拳,王安周身刑天精气奔流汹涌,体内血髓洗刷之声如长江大河滔滔作响。 眉心泥丸宫中,一道刑天真血细线贯连过心田命关窍中的虎神相,直抵丹田大中极里的药师光王如来! 三相短暂归一! 王安六条手臂尽皆如弓般拉开,随后轰然朝前直刺! 轰隆隆! 虚空被犁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拳势与剑光太阳相碰,与天意化身的武圣体魄相碰! 王安六臂汇集起的刑天精气,与剑光太阳相抵,雄浑刑天真血在他体内滚滚流淌,亦使得凝聚于拳印之上的刑天精气,直接化作了一轮血红太阳! 纯阳剑光神日的边缘,一道道剑光在与刑天精气的碰撞中不断破碎。 整轮太阳体积不断缩小,不断被磨灭! 如今王安得到李清儿以其自身的先天元真补充,刑天精气再生真正是源源不绝,生生不息! 他拳印之上迸发的精气大日,在这般激烈的碰撞中,没有丝毫缩小的迹象,反而越发壮化,不断膨胀! 同一时间,精气大日之外,无量武圣精火迸发,为精气大日添上一层日冕。 天龙方丈的武圣拳意周流其间,在王安的拳意精神刻意推动下,与天意化身的拳头碰撞了! 他并不能够确定,天意化身在占据了天龙方丈武圣体魄之后,是否有成功消解掉武圣体魄内深入骨髓的拳意精神。 但眼下与天意化身这般消耗下去,纵然有先天教圣女的气息为王安做补充,他也支撑不了太久。 唯有搏一搏! 就赌天龙方丈的拳意足够坚固,足够纯粹。 依旧深藏于自己体魄当中,犹如一堆暴晒许多的柴禾,一旦遇上一点火苗,便能爆发起一场熊熊大火! 天意化身以法身手臂推出纯阳剑光神日,眼见王安拳印迸发精气大日,与己之纯阳剑光神日此消彼长之时,面色毫无变化。 ‘他’亦有所感应,敌手在短短时间之内,好似又有了新奇遇。 对方精气勃发,能抵消剑光太阳,在‘他’的预料之中。 然而,当‘他’洞见那一轮精气大日之外,熊熊精火形成日之冕,日冕内透出光明炽然、照耀无边世界的意蕴之时,刹那色变! ‘他’的拳头此时已与那一圈拳意日之冕相撞了! 轰轰轰! 日之冕在武圣体魄拳头之下,仅仅坚持一个刹那,就崩解成虚无,连同王安拳印凝结的刑天精气大日,都在这无有花巧、平实无比的一拳下不断震颤,犹如灯之将灭! 然而,下一瞬,一道道炽白纹络从天意化身轰碎日冕的那条手臂开始,向‘他’周身蔓延开来,不过须臾之间,炽白纹络即遍布天意化身通身,光网交织,大有要将这具体魄分割成无数块的意思! 天龙方丈的武圣拳意猛然间从那具体魄中爆发了出来! “啊啊啊——” 天意化身满面狰狞,愤怒震吼! ‘他’的身形刹那飞退,远离王安百丈之外! 一缕缕金虹本源母气自周天涌出,拼命填补、遮盖着其体魄上涌现的一道道炽白纹络,那一道道欲要将这副武圣体魄分割成无数块的炽白纹络! 踏!踏!踏! 王安抓住这一时机,拔步追近,六条手臂连连汇集刑天精气,化作一道道赤红细鳞长龙,尽数漫卷向天意化身! 天意化身周身金虹本源母气奔流不断,化作结晶壁障,抵御着刑天精气长龙的冲荡! 但因着此时天意化身需要分神面对王安攻杀,以至于其周身裂缝始终难以愈合,并有加速恶化的趋势! 395、吞噬之力(4k求订阅!) 武圣体魄之于天意化身,就相当于‘他’的盔甲防御。 失却这一道盔甲,以天意化身原本战力,抵挡王安十日合一都很是困难! 更何况,天意化身当初之所以要推动天地交变大劫降临于大禅寺,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天龙方丈的这副躯壳,这道强横体魄! ‘他’绝不可能任由王安将自己辛苦筹谋得到的武圣体魄给毁去! 但王安以天龙方丈原本拳意,勾动武圣体魄,极力反抗天意化身的意志,如今却也是无可挽回的事实! 天意化身不断调动金虹本源母气,在自己周围凝就一道道结晶屏障。 王安及山谷内诸修行者此时尽皆反应了过来,种种手段尽出,纷纷攻杀天意化身凝就的结晶壁障,拼力阻挠天意化身,使之一时半会儿间难以腾出手来,炼化武圣体魄自生的反抗拳意。 虚空之中,桃神相灼灼其华,无数蟠桃树枝裹挟‘祥符渡魔真元’,轮番轰击结晶壁障; 黑茅派大公主头顶浮现一株青莲,其中迸发一道道清濛神光,轻盈盈洗刷着结晶壁障,将之包裹入清濛神光当中,不断消磨着结晶壁障; 天生渊五大妖脱困之后,更是以祸斗血裔‘达叔’为主,对天意化身的结晶壁障发起了猛烈冲击! 原本诸修行者种种手段,根本难以伤及天意化身分毫。 诸修行者引以为豪的神通杀招,反而会成为天意化身补充‘金虹本源母气’之消耗的养料。 但如今在他武圣体魄自生反抗拳意的情况下,‘他’对诸修行者的神通法门也暂时失去了克制力。 一时间,正是内外交困,泥足深陷! 炽白色纹络遍及天意化身这具体魄之上,那纹络还在不断加深,深入血肉,深入髓骨! 已然金刚不坏,能够打破虚空的体魄,今时却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 如若不加以控制,很快就会爆散成一堆堆肉块,失去活性! 天意化身嘶吼连连,愤怒之色充斥于面孔之上,整张显得刚毅正直的面孔,都因这滔天的怒火而变得分外狰狞! ‘他’目欲喷火,眼神直勾勾地盯住了不断爆发刑天精气长龙,轰击自己防御壁障的王安,嘶哑着嗓音,缓缓说道:“你想看见天地的真相—— 看见了可不要后悔!” 可不要后悔! 可不要后悔! 那声音响彻整片山谷,响彻大禅寺内外! 闻者无不心惊胆战,仿佛浩劫即将于自己头顶降临! 山谷中诸修行者的攻势都禁不住停滞了刹那! 王安皱紧眉头,心中骤地生出莫大警兆,仿佛有电流爬过后颈,冲上天灵,如今在诸多气息、精火加持之下,已相当于武胎巅顶强者的他,后背猛地浮出一层白毛汗! 下一瞬! “啊啊啊——” 天意化身张开大口,口中一颗颗牙齿尽变得尖锐,变得狰狞,嘴巴撑开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诸般元气,乃至诸修行者攻杀向他的种种神通,尽数崩解为最纯粹的天地气息,汇成一股浪潮,顷刻间灌注入了‘他’的狰狞大口之中! 咔嚓! 咔咔咔咔咔—— 武圣体魄之中,猛然传出一阵叫人闻之胆寒牙酸,仿佛骨骼被巨力强蛮拧断,连带筋膜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一个个深黑纹络从炽白纹络的裂缝中迸发了出来。 刹那吞噬、消解去了武圣体魄自生的反抗拳意,仿佛那股铮铮拳意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莫可名状的气息顿时降临! 漆黑纹络肆意从天意化身的体魄之上发散,缭绕虚空,甚至缠绕攀附上了守候在一旁的那一截法身手臂。 任凭法身手臂爆发法性纯阳气息,激烈挣扎,都难逃被漆黑纹络缠绕攀附。 而随着那种透着无法言说之气息的漆黑纹络缠满整条法身手臂。 法身手臂也停止了挣扎。 它亦开始发散漆黑纹络,相互虬结着,形成了一口黑洞。 先前王安还嘲笑天意化身,难以将法身手臂之法性纯阳真元与己身融为一炉,下一刻自‘他’体内涌出的莫可名状之气息,便将法身手臂完全染化,彻底据为己用! 天意化身周身缠满了漆黑纹络,庄严雄烈的气息不复存在,莫可名状的气息笼罩了山谷。 漆黑纹络在‘他’背后虚空勾勒出一个浅浅的轮廓。 给王安带来极度危险感觉的源头,正来自于天意化身背后。 因此王安瞬息间收敛了外放的拳意精神,在第一时间,并未受到天意化身背后‘某物’的影响。 他未来得及给其他修行者提醒。 风白羽感应到天意化身背后有难以言喻的气息凝聚,瞬间抬目望了过去—— 一眼看去,耳边瞬间响起王安沉重的声音:“小心! 不要去看天意化身的背后!” 声音响起之时,风白羽已经看到了天意化身背后的存在,纵然听言瞬间收回了目光,也有些晚了。 他看到,天意化身背后,一胖大妇人赤身立于云端。 那妇人高不知多少丈,群山在她脚下都犹如微渺的尘埃,众生更是感知不到的存在。 妇人之所以那样肥胖,盖因其有一个有体型一半大的肚子。 肚皮已被挖空,显出黑漆漆的内里—— 风白羽仅往妇人肚子里看了一眼,便觉周遭虚空天地对自己的一双眼睛生出一股莫大的吸引之力! 他心中骇恐,忍不住闭上了眸子。 那股不可抗御的吸引之力顿时消失无踪。 风白羽心中一松,慢慢张开眼皮,看到了黑漆漆的世界。 在外人看来,他的眼眶中只剩两个血淋淋的坑洞,眼眶中实无一物,眼珠不翼而飞! 仅仅只看了天意化身背后一眼,风白羽的眼睛便被吞噬去了! 直到此时,剧痛此自眼眶中浮现,直透风白羽心底,他亦是一方人物,经历过许多风雨,双眼被生生吸去之痛并未动摇他的神念,他在意识到自己双眼被挖去之时,立刻凝聚神念,以神念代替眼目,观照这个世界。 耳边响起了接连不断的惨呼之声! “我的眼睛!” “我是谁?我是……我……” “好疼,好疼啊——” 有人与风白羽一样,听到王安的声音之后及时反映,只是失去了一双眼睛。 有人却直接以神念观察天意化身背后,整个神魂都被吞噬干净! 更诱人由血肉躯壳及至神魂,统统化无! 不过,当下失去眼睛、受到损伤的尽是虹化境以下的修行者,虹化境大能者或因自身反应及时,或本就心生警兆,并未观测天意化身背后,因此没有人中招。 但即便如此,天意化身背后那莫可名状的存在猝然显化,亦未山谷诸修行者带来了惨重损失! 强横的吞噬之力尤在从天地各处传来。 每个修行者在此间都摇摇欲坠。 有人抵受不住这股强横的吸引之力,神魂一松,肉身直接被莫名之力拉扯向天意化身背后。 在拉扯过程中,一身血肉真元不断消失化无,最后头颅中一点神魂性灵也飞入天意化身背后,彻底归于虚无。 更有人眼看同伴被拉扯吞噬去,骇恐之下,竟不知收束神念,忍不住‘看’向了天意化身背后,他与风白羽一样,看到一位不知高逾多少丈的胖大妇人。 看到了妇人漆黑一片的腹部。 他看得比风白羽清楚,在妇人漆黑若深渊的腹中,他渐渐发现一道道肠子般蜿蜒曲折的隧道。 一个个生灵在那长长的隧道里奔跑着,然后不断被隧道里涌现的一股股莫名气息消解成烂泥,化作一股浊流,奔涌过这条隧道,最后不知去向。 他看到了最后,自身也就成了隧道里不断奔逃的生灵之一。 无有任何气息能够真正与此间天地充斥的莫大吸引之力分庭抗礼,即便是王安的刑天精气,亦只能定住己身,哪怕令之化为群龙充斥虚空,亦难逃被那股吸引之力吞噬去的命运。 更无法保护他人。 王安眼神沉凝,先以拳意精神沟通黑茅派大公主、天生渊、太山娘娘及至李清儿,众虹化、劫身境乃至达叔这样真身境的大妖,都不曾听闻过天意化身勾连的是何种存在。 对方的层次,已经超越了王安等众的认知。 但如此僵持下去,且不提哪一方会落败沦亡,王安这一方诸多低境界修行者是必然会被殃及,多数都会被莫大吸引之力拉扯去,连神魂都难存留于世! 此无异于慢性自杀! “天意化身处于那等存在的气息笼罩之下,而他才是招引来那等存在的根源。 无法锁定他,就无从探知他的情况,针对他来做出应对。 为今之计,唯有我首先外放拳意,锁定住他的存在,窥察到他当下情况之后,再组织下一步的应对!” 莫可名状的存在立于天意化身背后,包容了天意化身的气息。 以至于众人连天意化身如今情况也难探知。 因此王安才会提出这个办法,决心舍命相搏,只有锁定天意化身的气息,重创乃至摧毁了‘他’,当下众人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毕竟,莫可名状的存在气息还在缓缓集聚当中,并不是一蹴而就,直接降临。 那么天意化身必然是其降临的必要中枢。 摧毁这个中枢,一定能起到作用。 至于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却只能看运气如何了。 诸盟友感应着王安的拳意波动,一时都是沉默无言。 这时,邋遢道人的拳意波动却传递了出来:“此事由我来做吧,我本是大禅寺出逃武僧。 如今诸位同门及师长尽皆死去,只有我一人独活,却也说不过去。 他们想来或许一直在等我,等到现在,想必也等急了吧? 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人世间却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邋遢道人意志坚定,已萌死志。 然而王安自始至终都决定亲自探看天意化身的真实情形,武道前辈以决死之心帮他来完成此事,其实大可不必。 毕竟他有大禅寺诸武僧精火护身,背后有药师琉璃光王如来、无首刑天、虎神三相护持。 即便以拳意精神观照天意化身背后存在,也能以三相及诸武僧精火为自己抵消那种诡异吸引之力。 其他人却没有他这样的手段傍身,如此又何必让他人白白送死? 更何况,一旦发觉天意化身情形不对,他就要雷霆出手,势必要重创对方,打断对方继续招摄邪诡气息降临。 叫他人来帮助自己观察,说不定就会错过那个稍纵即逝的战机。 更非王安所愿。 因此,在邋遢道人出言做出决定的同时,王安背后熊熊精火鼓发,日光菩萨端坐背后,左右各有龙象镇狱、慈悲普渡两大武胎气魄作为胁侍。 身后三百余武僧精火发出宏大梵音。 那洪声诵唱雷音,竟抵消了一些萦绕于众人心头的诡异恐怖之气息。 下一刻,王安眼中闪动灿灿神光,聚集拳意精神于双目,抬眼看向了天意化身! 他不打招呼便做了此事。 也叫邋遢道人无计可施! 王安看到了那不知有多少丈高,站在其面前,只觉自身渺茫不可及,群山都微弱尘埃的妇人。 他看到了妇人漆黑若深渊的腹部。 如肠子一般蜿蜒曲折的幽深隧道在妇人腹部迂回盘绕着,经过了一尊燃烧着无边冰冷恶意之火的熔炉,经过了一座沾满血肉碎末的磨盘,最终到达一座光明洁净,气息沉纯粹的池塘。 池塘正中,一株红莲卓然绽放。 火焰般鲜艳的花瓣簇拥下,黑玉般的莲蓬微微摇曳。 那天意化身正盘腿坐在莲蓬的某个孔洞里,他所占据的武圣体魄遍布漆黑纹络,正与炽白色光网疯狂厮杀。 自身处于崩解毁碎的边缘。 莫可名状的气息从池塘里漫溢而出,滋养着炼化,润化着莲蓬,亦养育着莲蓬中的天意化身。 使他始终能维持一个平衡。 但他亦仅仅只是维持一个平衡而已。 或许受限于大道赐予他的禀赋,或许是因武圣体魄本就与他自身相抗,先前近百年的蛰伏,只为了这一刻的轰然爆发,一旦爆发就不可收拾,让他一筹莫展。 总而言之,他在努力许久之后,都不曾将武圣体魄完全与自己的意志契合,两者真正完美如一。 396、武圣血髓,俯仰无愧(4k求订阅!) 这时,盘旋于天意化身周围的那道被漆黑纹络缠满、乖顺如羔羊的法身手臂轻轻动了动。 天意化身的左臂裂开一道深渊般的裂口。 那裂口长出交错的犬齿,完整地将那道法身手臂吞噬了下去。 仙道、武道及至‘大道’化作奔腾的乱流,在天意化身体内激烈碰撞,他周身裂隙,种种隐患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 武圣体魄碎成六块。 头颅一块、四肢各一块、躯干一块…… 而漆黑纹络如胶水般自碎裂的肢体里涌出,竟渐渐粘合起这副体魄的各个部分! 每粘合成功一部分,天意化身即与武圣体魄完美融合一部分,气息暴涨数层! 他终于将这副体魄的右臂、双腿及至躯干头颅粘合了起来。 唯有那条吞噬了法身手臂的左臂,此时黑、金、红三色纹络交杂。 诡秘气息、法性纯阳气息、武圣拳意三者交相流杂,相持不下——这条左臂无疑是天意化身最难攻克的一部分。 但他若将这条左臂也与己身融合,其实力将膨胀到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 真正可以比肩武圣存在! 天意化身躯干的断口处渗出了大量漆黑纹络,它们相互交缠着,不断积蓄着,渐渐化作一汪粘稠的符文沼泽。 深重恶意自那一汪符文沼泽里漫溢。 因为一次性放出了这般巨量的漆黑纹络,天意化身此时体魄也显得有些干瘪,似乎被抽取了很大的力量,自身消耗甚大。 不过,假若能够成功‘粘合’那一条左臂。 他的收获就能远远超出自身的损耗。 那一汪符文沼泽里,漆黑纹络如蛇般蜿蜒而出,并未直接开始粘合左臂,而是不断拉伸着,环绕着左臂的周围。 莫名吸引之力从漆黑纹络里涌现了出来。 那条左臂吞噬下了被漆黑纹络完全缠绕的法身手臂,此时,受外围环绕的漆黑纹络之影响,法身手臂的力量开始在那一道左臂内扩散,渐渐有漆黑纹络从左臂手腕处显现,试图蜿蜒盘绕住整条左臂。 可以想象,一旦法身手臂自带的漆黑纹络真正缠绕住整条左臂,自天意化身主体漫溢出的符文沼泽,必将不费吹灰之力,完成对整条左臂的粘合! 但是,这条左臂不知于何时起,已经汇集了武圣体魄所有的反抗拳意,拳意化作灿烂金光,围绕手臂,日光菩萨、月光菩萨虚影凝聚于手臂周遭。 日光菩萨遍发千光,摧破生死之暗冥。 月光菩萨清静无染,消灭灾劫之秽污。 两大虚影加持之下,左臂手腕处浮现的一根根漆黑纹络毫无进展,便尽数被摧灭于无形! 此时,那一汪符文沼泽外放的漆黑纹络,终于完成了对整条左臂的包围。 天意化身见法身手臂携带的吞噬之力无能完成对整条左臂的侵染,也不再犹豫,心神一动,包裹整条左臂、犹如一张至暗之网的漆黑纹络一刹那贴附于左臂之上! 左臂之中,法身手臂立时奋力振发吞噬之力、法性真元,连同外攻的漆黑纹络,齐向左臂内凝聚的日月拳意发起了疯狂冲击! 整条左臂刹那震颤不休! 一道道裂口浮现于左臂之上,又顷刻被漆黑纹络填补! 日光菩萨、月光菩萨虚影尽被漆黑纹络缠绕,祂们光明无尽的身影,此时也沾染了污秽,并逐渐被染黑,变作两尊暗黑菩萨! 与此同时,天意化身抽取自身力量,凝聚的那一汪符文沼泽的体积亦在飞快缩小。 不多时,符文沼泽已近消耗一空。 整条左臂已有九成被漆黑纹络缠绕。 日光菩萨虚影、月光菩萨虚影此时尽作吞天之魔、食地之魔! 大吞噬力淹没了一切种种法性纯阳真元、日月光之拳意,及至武圣气息,渐将成为整条左臂内积聚的唯一力量。 这股吞噬之力是如此磅礴,以至于在手臂周围都形成了一口混洞。 混洞中,漆黑纹络勾勒成了一尊饕餮的头颅。 大张着口,伺时吞没一切有生之灵! 在天意化身不计成本的推动演化之下,这条手臂已经真正承继了一部分他背后‘大道’的力量,化为一道吞噬之手! 这道吞噬之手,本身就是一尊有意识的! ‘他’看着这道将被漆黑纹络完全缠绕的手臂,眼中尽是一片痴迷之色。 却在此时,一道道赤色长龙在无边精火裹挟之下,猛然冲破了莫名气息的封锁,化为一座龙象浮屠宝塔,直朝天意化身头顶压落! “又是你?!” 天意化身面色一变,抬目看向远方,神色狰狞:“你不怕死吗?!” 哗哗哗—— 在他说话的同时,其周身漆黑纹络如一条条蟒蛇般延伸出红莲莲蓬,直入纯净气息池塘上方的血肉磨盘当中。 磨盘轰隆隆转动开来,蟒蛇般的漆黑纹络被磨盘碾磨成金虹本源母气,投入鼓发冰冷火焰的洪炉之内! 屹立天地间,似与天地齐平的妇人面孔变得清晰起来。 尤其一双蕴着两口黑洞的眼睛,在王安的神魂内变得分外清晰,纵然王安控制着自己的眼目、拳意精神不去观照这尊存在,却仍然鬼使神差地、不可避免地与那双黑洞作为眼珠的眼目对视了! 嗡! 王安神念有刹那空白! 莫大的吞噬吸引之力自虚空各处传来,疯狂撕扯着他的血肉,他的眼目,他的神魂! 这时,与王安性命相连的熊熊精火顿生感应。 主动包容了王安的体魄,守护着王安的神魂。 一瞬间,盘绕其周身的熊熊精火,直接坍塌了大半,他周身穴窍发散的神曦灵光,此时尽皆黯淡! 即便如此,仍难完全抵消那股吞噬之力! 吞噬之力化作锋锐无匹的刀剑,斩开了守护王安神魂的精火! 斩在王安的神魂之上! 咔嚓! 一声微不可察的声音响过。 王安的神魂登时出现了一道不可弥合的裂隙,任凭精火及至种种神气如何修补,都难以将这道裂隙填充! 他的意识有刹那恍惚。 身形在虚空中摇摇欲坠。 此时,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与不甘猛然冲上了王安的神魂! 鲜血图腾刹那遍布神魂,暂时填补了那道裂隙。 王安眼中赤光凝聚,鲜血欲滴,他张目看向依旧蜷缩于莲蓬之中的天意化身,耳边有无数个声音在怒吼咆哮,但神念却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看到了天意化身越发枯瘦的体魄——其正极力鼓发漆黑纹络,试图将自身与那条吞噬之手粘合。 方才其鼓动背后虚影发出一次攻击,重创了王安的神魂。 自身所面对的局面,也就更加雪上加霜。 正是前所未有的,最衰弱的时刻! “你还能再让她杀伤我一次?” 王安看着天意化身,咧嘴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 天意化身与王安血色的双眸对视,顿时有心惊肉跳之感。 “你不能了……” 王安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话音落地的瞬间,他体内滚滚刑天精气如潮水般喷涌了出来,周身缠绕赤疆良符文带。 已然黯淡的精火,此时再度爆发光明。 焰网交际,于其背后形成一道火环,火环之内,披袈裟的虎神盘腿坐在石台之上,石台下,群魔挣扎呼啸,却为虎神吞魔印带来更加伟岸的力量! 王安直接将所有刑天精气都渡送入了虎神吞魔印中。 虎神吞魔印在虚空中撑开百丈之高! 一道道赤虎斑纹缠绕在王安六臂之上,随着他六臂齐齐轰出,一头头数丈高的巨虎呼啸奔腾而出,潮水般淹没了那朵红莲,淹没了红莲中的天意化身! “吼吼吼!” 群虎咆哮不断。 红莲之上,刑天精气与漆黑纹络激烈厮杀。 然而事实确如王安所言,天意化身催动背后虚影斩裂了王安的神魂,其自身亦因此耗尽最后一分底力。 因此漆黑纹络在这场厮杀对攻之中,已然败相尽显! 天意化身背后的虚影纵然充斥莫可名状之气息,对诸多修行者都是绝大威胁。 但眼下祂得不到天意化身供奉的力量,便也沦入被动,只能护持住天意化身本身,无法替天意化身争夺那条吞噬之手! 漆黑纹络被群虎撕咬得节节败退,盘旋于天意化身周遭,无法再向外延伸。 占得先机的群虎,霎时咬住了那条吞噬之手。 群虎奋力拖动那条不断挣扎,振发吞天、食地二菩萨虚影的手臂,将之拖往王安的方向! 王安脑后焰网交结,朵朵精气红莲在虚空绽放,铺就一道长路。 群虎便在这莲花道上奔腾,须臾间抵至王安近前。 一团红光挟裹着吞噬之手,投入王安脑后火环! 披着袈裟的虎神虚影端坐石台,然石台之下原本镇压的群魔,在吞噬之手投入其中的一刹那,就尽被吞噬之手吞吃一空。 它不断轰击着那座石台,将石台打出了道道裂缝! 漆黑纹络甚至向外蔓延,侵染了半边火环与焰网。 火环焰网顿作黑红二色。 虎神虚影与吞噬之手相持不下,分庭抗礼! 天意化身眼睁睁看着王安施展虎神吞魔印,将集武圣体魄伟力、日月拳意、吞噬之力于一体的吞噬之手抢夺镇压去,恨怒欲狂! 然他偏偏因为费尽心机想要‘粘合’自身与吞噬之手,而耗尽了力量,面对此种情况,也无法做出有效反应。 甚至他都将要无法维系背后‘大道之母’的神韵留存。 一旦大道之母神韵消散,他也将落入任凭王安宰割的危险境地。 但叫天意化身就此放弃吞噬之手,他亦绝不甘心! 他心中念头连转,面上神色越发冰冷,纯金眼目望向王安,沉声道:“这条手臂与你本身力量相冲,它对于你而言毫无作用。 长久镇压下来,甚至会对你造成损伤。 你不妨与我做个交换。 我愿以这副体魄内所有的武圣血髓与你做交换。 你意下如何?” 天意化身的气息与背后虚影漫溢的莫可名状之气交相缠绕,在虚空中生成一口口金光混洞。 他纵然暂时没有了杀伤王安之力,但对场中其他修行者仍旧是个巨大威胁。 更何况,在背后虚影未消失以前。 王安若试图攻杀于他,他随时都能够脱离此地。 这是他最大的凭恃。 亦因此,他纵落于下风,仍旧敢和王安提条件,敢于和王安做这个交易。 为表诚意,他直接将体魄内所有的武圣血髓都凝练了出来。 在虚空中凝聚成一轮金红轮盘。 轮盘正中,日光菩萨结跏趺坐。 强横澎湃的命元气息,不受天地主导的自生道韵气息从那轮盘中汹涌漫溢,凡感应到此气机者,俱真元活泛,神魂中生出一点慧光。 这是完全未受天意污染的武圣血髓! 其蕴含天龙住持之拳意最深,于修行者、武夫皆是神物,对他们大有裨益。 王安若消化这一副武圣血髓,甚至可以直接踏入半步武圣之境! 虹化境修行者炼化武圣血髓,体魄强横不说,或可以借机修成一道‘独绝于先天,另开宇宙’的大道元真,此与诸多元真境修行者不可同日耳语。 天生渊的妖类,对这副武圣血髓,最为垂涎欲滴。这却不必多说。 但这样于天下生灵尽皆大有裨益的武圣血髓,于天意化身而言,实是一颗定时炸弹。 这副血髓蕴含着天龙方丈至深的拳意。 而其拳意气魄,正与‘天道意志’无法融合,势若水火! 将一份自己用不着的神物,交换能带给自己最大成就的吞噬之手,这个买卖对天意化身而言很划算。 对王安也大有裨益。 他自觉已拿出巨大诚意。 甚至愿意答应王安,只要交换完成,三百年内不会与王安一行相敌,如此,王安一行在大禅寺遗迹之内的安全也可以保证。 天意化身开出的诸般条件,换一个人都必然会动心。 王安诸穴窍神曦黯淡,神魂出现无法弥合的裂隙,精火更已经消耗大半,随时都可能会熄灭。 他听到天意化身开出这样优厚的条件,自身确有刹那的心动。 毕竟,以他如今余力,想要灭杀天意化身,更难如登天。 但他在转念之间,就灭却了那一点心动。 武夫之道,唯当勇猛精进,心念坚定,方可一往无前。 答应了天意化身的条件,岂不辜负了这护持自己至今的大禅寺诸武僧精火?! 有些事,绝不能迂回折衷。 唯求俯仰无愧! 397、对策(求订阅!) “你濒临油尽灯枯,随时都可能陨灭。 有何资格与我谈条件,与我交换利益? 今日武圣血髓将归我所有,你亦将被我毙于拳下!” 王安双目中的血色震颤着,骤然间吐气开声! 其声震彻整座山谷! 话音落地的同时,他六只手掌中,已然聚化精气大日,六日霎时合一,在莫可名状气息笼罩、拉扯自身血肉的情况下,王安直接将那一轮煌煌大日推向了天意化身! 轰! 聚化精气大日霎时爆炸! 炽烈光热铺满天地,整座山谷尽在精气之风席卷之中! 刑天精气长龙撕扯、碰撞着笼罩天意化身的莫名气息,有丝丝缕缕精气冲破了莫名气息的封锁,如剑一般刮过天意化身的体魄,纵然未在他体魄上留下丝毫痕迹,依旧让他深觉羞辱! “天欲使之灭亡,必先令之张狂! 王安! 你必要后悔当下所做决定! 必将为此追悔莫及!” 轰隆! 一圈漆黑纹络骤自天意化身体内涌出,向外发散,形成一口黑洞,其背后‘大道之母’的轮廓刹那崩解,莫可名状的气息缠绕天意化身,将他包裹成一个大茧,刹那投入了黑洞之中! 他一直留有余力,随时可以在王安的攻杀之下脱离战场! 黑洞徐徐坍缩。 王安将一股刑天精气投入黑洞之中,立时失去了与刑天精气的联系。 刑天精气被吞噬了。 冰冷沉凝的意志从黑洞中传递了出来。 这口黑洞给王安的感觉,比天意化身的气息更加幽深危险。 随着王安念头转动,虚空中的黑洞也收缩化无,消失无踪了。 他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眼神闪动,面色凝重,明明已经将重挫大敌,将之赶走,面上依旧不见放松之色,脑海里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这时,在王安神魂中,先天教圣女李清儿的神念波动倏然传来:“你与他应该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天意化身为何能获知你的名字?” 天意化身最后留下的一番话,最让王安心惊的,便是‘他’直呼了自己的名字。 正因为此,王安内心才有疑虑。 心思缜密的李清儿亦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线索。 直接与王安神念交流。 她已与王安初次同修先天归一术,二者神魂相合,互相之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彼此可以初步感知对方的一些情绪波动。 李清儿既有此问,说明她已经窥得了一些隐秘情报。 她不会无的放矢。 王安眼下正需要一个人能与自己交流,印证自己的一些猜测,李清儿正是合适人选。 他直接回应道:“圣女可是有什么发现?” 李清儿果然有所发现,对答道:“天意化身先前并未有一次称呼你之真名,可见他先前并不知晓你的名姓。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你之真名。 在此之前,他勾连了那尊莫名存在,那莫名存在吞噬了很多人的血肉,很多人的神魂。 多为灵溪教弟子、黑茅派弟子。” 先天教圣女的话外之意已经甚为明显。 她的判断与王安的猜测几乎一致。 “那尊莫名存在每吞噬一个人,便能获得其之部分、或是全部记忆,并将所得记忆完全反哺给了天意化身。 天意化身先前或许不知我之真名。 但灵溪教弟子、黑茅派弟子多有知悉者。 天意化身正是因为获得了他们的记忆,才因此知悉我的真名。 知道我的名姓,并不是多了不得的大事。 但是他获得了许多灵溪教、黑茅派弟子的记忆这件事本身,才是最为可怕的事情。”王安接过李清儿的话头,冷静而沉定地分析着,“我与灵溪教、黑茅派结盟。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要借助两大宗派的力量,安顿好那些绿柳镇百姓。 这一点,随着两派弟子记忆被天意化身获得,想必他已经明了。 那些绿柳镇百姓,世受武圣精魄道韵加持,每一人的武道天资禀赋都因此被拔高许多,体魄更比寻常百姓强健。 他们或许对天意化身有些作用。 甚至能修复天意化身的躯壳损伤。 我很怀疑,天意化身会直接赶去绿柳镇百姓聚集之地,将他们统统屠戮殆尽! 若是如此,我将追悔莫及!” 李清儿纵然再如何心思缜密,却也无能想到此中会隐藏有如此多的曲折之事。 听完王安所言,她微微顿了顿,道:“天意化身如今已被你重创,实力不如先前,但亦非寻常虹化境强者可比。 更不提那些普通绿柳镇百姓。 他若真正将那些绿柳镇百姓作为目标,我们确实应当严加防范。 先天教以出入青冥之法更超过诸大宗派,我可以施展法门,带你即刻赶去绿柳镇百姓聚居之处。 你如今遭受重创,神魂更有损伤。 独对天意化身恐有危险。 我已与你同修先天归一,可以演化你之异种气息,届时可由我与天意化身游斗,你伺机出手,直接将他镇杀。” 李清儿能够演化刑天精气之事,至今还未有暴露。 天意化身纵然吞噬他人记忆,却也无法了解到这等秘辛。 这一重手段用得好,确实可以成为扭转乾坤,翻转胜负的利器。 王安几乎是每每想出一个问题,李清儿便能立刻给出种种应对之策,如此一时之间,叫他心底生出一种奇异感觉。 仿佛二者向来如此深有默契,珠联璧合。 他原本沉凝的心情,因着李清儿所言也稍明朗了些许,对李清儿的态度也更加柔和:“那就先多谢清儿姑娘出手襄助了。 山谷诸位盟友,与天意化身相搏,劣势颇多,更可能为天意化身所趁。 可将他们暂时安顿,待到绿柳镇百姓那边确定安全了,我们再带人与他们汇合。” “好。” 李清儿对此无有异议。 随后,王安便与众人相商,坦诚告知了众人自己的疑虑,以及种种考量,在李清儿在旁劝说之下,说服众人接受了他的提议。 之后,先天教圣女便与其仆从,裹挟王安出入青冥,刹那间脱离了这片山谷,直往绿柳镇百姓们聚集之地呼啸而去。 398、我即是天(4k求订阅!) 群山巍巍,环绕交叠,形成了一座山谷。 游走于虚空间的血雾劫力已渐渐变得稀薄,连天顶那只全由雷光汇聚,蕴发大毁灭之力的眼目,如今也黯淡了许多。 笼罩天阴山脉,封锁此间一切生灵进出的天地劫力,今亦削弱不少。 任谁只要留心观察,都会生出一种‘天地交变大劫已近尾声,天阴山脉即将重新对外开放’的预感。 ‘生人莫入’的符咒贴在山谷前的石壁上,山谷周遭隐隐透发郁郁死气。 一般修行者经过此地,都会不自觉避开,下意识地离山谷越远越好。 此地自然是黑茅派的据点。 黑茅派擅长炼尸镇魔,驱尸以镇杀敌手,对晦气死气之操纵可谓炉火纯青。 原本黑茅派大公主携风白羽等几位好手离了山谷,为防止谷中暂时驻扎的绿柳镇百姓无有依凭,特意留下了几个擅长驱使僵尸的好手,组成天尸锁魔阵。 更布下种种防御,联动阵法,使得此间固若金汤,虹化境大能者都不一定能够攻破。 为防止招惹麻烦,引来一些宵小之辈的窥探,大公主更亲自引动死气环绕整座山谷,使生人一接近山谷,立刻生出种种嫌恶、抗拒之感,如此自然主动避开此地。 此法从前是为山谷中的绿柳镇百姓们及至黑茅派、灵溪教留守弟子带来许多便利,省却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冲突。 但在如今,也正因这死气之脉的存在。 修行者们对此地避之不及。 也就无法发现山谷里发生了什么。 更无能将消息传递出去。 现下山谷之内,已有不速之客闯入。 黑茅派弟子联合组成的‘天尸锁魔大阵’,转化谷中死气之脉,尽化降魔火筋,串联每一头僵尸,将来犯之敌困在其中。 然而任凭降魔火筋不断缠绕绞杀,来者都毫发无损。 那人身材高大,面容看起来不像是邪派修行者,顶着一颗光头,又不禁叫人联想到大日宗的僧人,对其暗生警惕。 其一双眼目尽作纯金之色,面无表情,任凭一众黑茅派、灵溪教弟子围剿自己,目光却看向了更远处聚集起来,神色慌张的绿柳镇百姓们。 金红之色、犹如一根根筋脉的降魔火筋在此人身上越缠越多,几乎将他包裹成了一个茧子。 炽烈阳刚的气息汇集起来,犹如一尊神炉! 然而神炉当中经受烤炼的那人,却是毫发无损! 众黑茅派弟子见状,心中都甚是惊骇,脸色更加凝重起来。 在天尸锁魔大阵中占据主导的一黑茅派外景境长老,观察到众人神色变化,感应到众人气息波动,沉声出言道:“莫要慌张! 天尸锁魔阵重在困锁敌手,使之泥足深陷,不得寸进。 我们做得很好!” 那人踏足阵法之内,便一直不曾移动过。 从这个角落来看,黑茅派这位外景境长老所言似乎还有些道理。 众弟子闻听长老之言,心下暗生猜想:“长老既如此说,莫非已经看出来犯之敌看似强势横霸,天尸锁魔阵都难毁伤于他。 其实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没有损伤,内在已被阵法所伤?!” 言语的魅力便在于此。 黑茅派外景长老不曾说其他什么,只是将现状描述了一番,众弟子却自然而然地引申联想到了更多的问题,一时间信心倍增,士气大振。 他盯住被降魔火筋捆成一个茧子的‘不速之客’,眼底亦闪过一抹忌惮:“如此浩烈降魔正阳之气,都无伤他肉身分毫。 其他的不说,至少此人肉身极其强横。 莫非是肉身虹化的大能者?” 念及此,黑茅派长老内心稍有了底,与对方那双淡漠冰冷的眸子对视一眼,内心打了个突,忍不住移开目光,冷声道:“阁下贸然闯入我黑茅派驻扎之地,已然铸下大错! 然你修行不易,我派亦不愿与阁下结怨。 不妨你我各退一步,我方放开降魔火筋,你自行离开山谷如何? 这一道道降魔火筋,皆是以阳火哺育百年的浩烈正阳之气,假若一旦引爆,便如神日光照,纵然肉身虹化,承受此等规模的正阳气息爆发之威,亦要遭受重创! 境界跌落都不无可能!” 黑茅派长老所言暗含威胁。 如若敌手真如他所推测,是一位专门淬炼肉身,首先将肉身修炼至虹化层次的修行者的话,此时听得他之所言,必然要打退堂鼓。 届时敌手是走是留,却该由他来拿捏。 但是天不遂人愿。 听完黑茅派长老之言,那人依旧是那副万事万物皆不放在眼里的姿态。 其随意扫了黑茅派长老一眼,缓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是以为万类生灵总留有一线生机。 吾秉天意而生,自不会违背大道运转之规律。 我给你们留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这半个时辰,吾任凭你等施展各种手段攻杀,都不会反抗分毫。 你等已将要把这半个时辰的时间消耗干净。 大抵还能出最后一招。 你既说你们还有什么神日光照的手段,此时尽快使出来罢!再不使就一点机会也无!” 言语如此狂妄,俨然上天亲子的作态。 来者身份不言而明,自是那尊逃脱王安攻杀,转进黑茅派腹地的天意化身! 他确如王安所想。 脱离战场之后,第一时间便凭吞噬而来的记忆,追索到黑茅派驻扎山谷,意图将聚集于此的绿柳镇百姓尽数戮杀,炼化吞噬他们吸收的大道蕴。 至于众拦阻在前的黑茅派、灵溪教弟子,他斩杀这些人只是顺手而为。 “狂妄无知!” 黑茅派长老脸色一黑。 自知此人弃绝了与己方谈判的道路。 他亦不再多言,随手一挥,众黑茅派弟子纷纷驱使一头头僵尸,更加快了转化死气的速度,缠绕住天意化身的那一道道火筋顿时得到更多正阳气息的灌注! 一根根火筋膨胀如龙蟒! 虚空中浮现一座房屋般大的赤红茧团! 浩浩荡荡,悍烈灼热的气息从那赤红茧团之中迸发,普照四野,竟将山谷内的阴寒气息都驱散了些许。 “爆!” 黑茅派长老手掌一握,所有弟子汇集的正阳气息随他手势一动,尽数压缩到了极致。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半空中的赤红茧团光芒更加盛烈! 眼看就要轰然爆炸! 然而,下一瞬,在众目睽睽之下,殷红如血的茧团并未爆裂,反而有一缕缕漆黑纹络自内中渗出,如网一般兜罗住整个茧团。 茧团被漆黑纹络包裹,立刻萎缩消失。 最终归于虚无! 半空中只剩那双目呈淡金之色的光头年轻人,他浑身外放漆黑纹络,如龙蛇般游动虚空,掳掠天地诸气。 因为他的存在,那片虚空都隐隐震颤了起来。 仿佛承受不住他的威能! 人们望向他的目光,也尽被漆黑纹络吞噬殆尽! 天意化身显发的金虹本源母气,在召唤过一次大道之母投影之后,再一次提升。 化作‘大吞噬力’。 真正显露出它原本狰狞恐怖的面目! 金虹本源母气转化诸般气息的威能,直接提升为完全吞噬诸气,连王安的刑天精气都只能勉强维持不被吞噬,却不能再像从前对抗压制金虹本源母气一般,压制大吞噬力! “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你们却拿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手段……” “既意图以所谓神日爆裂来毁伤于我,我不妨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神日裂变!” 天意化身漠然开口,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漆黑纹络在他掌心汇集,引得周遭虚空纷纷探索,呈现出一道道长满犬齿的血淋淋裂口。 裂口中喷吐出汩汩纯阳之气,围绕漆黑纹络凝聚的真核,不断向内收缩,不断增大内核的质量。 当纯阳气息收缩凝聚到一定程度,天意化身手掌轻轻一推。 那颗外色灿金,内为漆黑的所谓神日便脱离了他的掌心,一瞬间扯破虚空,降临所有黑茅派、灵溪教修行者头顶! 大劫临头! 所有修行者内心皆是一片空白,没有丝毫挣扎反抗的余念! 在如此恐怖的气息威压之下,他们的性灵神魂都仿佛被死死钳制,只能被动迎接自身的灭亡! 哗哗哗! 成片成片的虚空在那一轮神日爆发之下,不断开裂! 参天古木,四周群山凡被扩张的纯阳气息、漆黑纹络触碰,立刻被吞噬去接触的部分。 群山尽皆出现参差不齐的豁口。 犹如被巨大神灵抱着山峰一通啃咬一般! 无尽冥冥之中,更有充满恶意的咀嚼之声持续响起,冲击着此时所有尚能保持神智的人类之神魂! “幸好来得不算太迟……” 这时,一个女声忽自天地间响起。 声音更盖过了诸多能引起他人恐怖心魔的咀嚼之声! 女声落下。 一抹剑痕顿自不断爆发、滚滚向四周铺散的魔日气息,与山谷诸生灵之间浮现。 殷红如血的火焰随即从那剑痕中奔涌而出。 雄烈、浩荡、昂然不息的气息从那火焰中散发。 正是王安的刑天精气! 滚滚火焰铺成长河,长河化作群龙,群龙又被某种法门引导着,逐渐脱去原本的赤色,化为无色之气息。 唯有雄烈昂然的意志贯彻气息,不曾变改分毫。 这些无色之气,依旧是王安的刑天精气。 只是李清儿通过先天教法门推动之进行了一次提升,化为更适合她操纵的真元。 无色刑天真元拨转驱策着天地诸气。 它流至诸气运转的轨迹里,通过那些不可见、不可查的轨迹,悄无声息地投入到了爆裂的魔日气息之内。 唰! 肆意扩张爆发的魔日,在这瞬间便被无形力量操纵着,调转着,重新聚缩成一颗黑红魔日! 无色刑天真元刹那转动,推动着这颗重新凝聚的黑红魔日,撞向了天意化身! 回天之力! 李清儿以这一手神妙法门,回转了本不可逆的局势,甚至未有硬接天意化身这一招,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所施展的法门,便是先天教最难修行的第一先天一气擒拿大手印-乾天无极大手印! 并真正将这门神通修至‘无极之境’! 无极之境,无有始终,无有先后,无有因果,无有本末! 一切诸法,落入无极,尽被我意推动,翻转因果本末,颠倒先后始终! 乾天无极大手印修至无极之境,已然不只是虹化境的神通法门。 更蕴有一丝法身境的法性真髓。 先天教甚至有大能者,凭借乾天无极大手印的法性真髓,凝聚出了‘空冥无极法身’! 李清儿已然掌握这一丝法性真髓,若走前辈的老路,未必不能再度凝聚空冥无极法身。 然而其志存高远,却并不希望自身仅只凝聚空冥无极法身。 因而并未走前辈的老路。 饶是如此,蕴有一丝法性真髓的乾天无极大手印,在李清儿以无色刑天真元演化之下,神异更朝从前数倍,竟令她一时间具备了‘匡正乾天’的道韵! 在其道韵笼罩之下,天意化身就好似乾天这尊君王身畔的佞臣奸贼,是要被‘清君侧’的对象! 天意化身终究承继了一部分天之真意。 被李清儿道韵笼罩拉扯的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冷笑道:“吾乃真王,并非臣子。 你要清谁的君侧,匡正谁的大道?!” 轰! 他周身漆黑纹络爆发,刹那化解去李清儿的道韵笼罩,同时一手抓向轰杀而至的爆裂魔日,诸道吞噬纹络化作蟒蛇,大张着口,将爆裂的魔日气息纷纷吞噬个干净! 下一瞬,他直接绕过袭杀而来的李清儿,悬于所有绿柳镇百姓头顶,体内漆黑纹络刹那爆发,在虚空中演化成一口黑洞,吞进天地万物! “王安,我此时纵无法杀你,格杀这些百姓却容易得很! 你以何方拦阻于我?! 你与此女手段再高明,于天意大势面前,依旧渺小如蝼蚁,所作所为不过螳臂当车,蜉蝣撼树而已!” “此刻,我即是天!” 轰轰! 大吞噬力刹那振发! 直接处于黑洞笼罩之下的绿柳镇百姓们,纷纷腾空而起,被大吞噬之力牵扯着,投向那口黑洞! 他们即便蒙昧,但连番经历种种诡奇之事,此时亦尽知自己所面临的下场是什么! 人人面现悲伤之色。 人人涕泪横流! 399、我愿世间人人如龙(4k求订阅) 大道兴亡生灭,无关凡人。 是以不论兴亡,凡人皆苦! 凡人是妖魔鬼祟的食粮,是神明大能的奴仆,是邪修外道的资源,如今更可作为天道降临的资粮。 他们似乎可以算作一份财产。 自生意志主张,只是多余的副产物! 从民妇失踪案始,至大禅寺劫变而终的一件件事情,一桩桩记忆走马灯般流过王安心底。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自他心间勃发而发,豁然冲开眉心泥丸,冲开头顶天灵,冲破尘劳关锁! 他自身本已黯淡,近乎于无的精火,连同周身三百余穴窍内的神曦,在其背后演化成诸佛陀,诸菩萨,诸罗汉! 宏大雷音响彻寰宇:“天地万灵生灭,大道由此资始! 如若万般生灵皆灭,你又能做谁的苍天?! 不过败狗土鸡耳! 天地万灵,世间人人才是真正的天! 民意即我意,我意即天意! 我愿世间人人如龙,人人尽可执掌自己头顶那方苍天!” 当! 王安响彻寰宇的声音一经落下,冥冥之中即有钟鸣响起,无数生灵发出的应和之声,铺满了天地! “我愿世间人人如龙!” “我愿世间人人如龙!” “我愿世间人人如龙!” 无边精火洗刷半边天幕,不知自何处起源的浑厚气息尽加持于王安之身,他的神魂伤势、肉身损伤在这般雄厚气息的加持之下,不断得到修补,不断愈合! 已近衰竭的刑天精气,此时更是自他经脉内不断涌现奔流,汇集成河! 轰!轰! 一刹那,随着王安话音落地,诸天生灵尽在相应。 众生的气机与王安神魂相互牵扯,冥冥中的民意、愿力尽加持于王安神魂。 他刹那福至心灵! 神而明之! 一步踏入拳意显圣之境! 被大道之母气息投影留在他神魂之上,那道几乎将他神魂分作两半的伤口,此时已完全愈合。 他本就已经虹化的神魂,此时更显出如金如玉的质地。 给人以永恒不朽,坚不可摧的质感! 其神魂化为群龙,在泥丸宫中游动缠绕,相互虬结,它们互为倚靠,各自独立,并行运转,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可以独立于先天之外! 轰! 一道道金色细线自王安眉心延伸了出来,交结天地元气,刹那化为群龙盘转倚靠的图腾! 这图腾横压虚空,盖过了先天教圣女的道韵,压住了化为一口黑洞的天意化身,卓然立于大道之外,却仿似有一种鲸吞整个大道,承托大道的气魄! 哗哗哗! 群龙卷动天气元气,在刹那之间投向被吞噬之力牵引上半空的诸绿柳镇百姓! 金鳞长龙各自择选了宿主,龙身将之盘绕,之后便为各个宿主灌输了最为契合他们的大禅寺某一门武道功法! 若想叫世间人人如龙,如何能不给他们化龙的资源与底力? 王安所授三百六十门武道功法,便可以成为他们化龙路上的第一道垫脚石! 无边刑天精气漫灌每一个寻常百姓,洗伐其体魄,为此间绿柳镇百姓送上了第二份大礼! 群龙卷动着绿柳镇百姓们,将他们拖出吞噬之力笼罩的范围,使他们免去生死交困之厄,此为第三份大礼! 唰唰唰! 无数金鳞长龙霎时回转王安身后,重又组成群龙图腾。 那种扫除旧日苍天,重立先天的气势如此灼然强烈,天意化身根本难以将之忽略,一感知到王安的群龙图腾外放的道韵,他便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拳意显圣群龙飞腾盘转回王安身后。 它们的体型越发庞大,越发凝实,山谷中被救下的绿柳镇百姓们如今皆有与王安同样的心愿。 他们无比强烈地企盼着天上的黑洞会被破灭。 消除笼罩己方头顶的死亡阴影。 凝练的民意在他们头顶汇集成一束束金紫气息,互相虬结着,向王安灌注了过来! 这是民愿! 它们汇集起来,能够左右一座王朝的兴衰,能够影响一座宗派的存续,能够摧破神明的规则,能够推倒旧的,重建新的! 修行者称之为气运,王侯将相称此为王气。 无数大能者皆知它的神妙,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地试图将之完全占为己有,为己所用。 然而无一人能真正达成目的。 这诸般大能之所以无一人能够成功,其实原因无他。 人道气运源发于‘人’,若欲把持气运,如何能不倾听人愿,体悟人心?! 一味追求掌握气运,将之炼为己用,实是本末倒置之举! 无数或振奋地、或迷茫地、或惶惑地、或愤怒地声音在王安神魂间响起,在他耳畔响起。 他们努力聆听每一个声音,越是聆听,却越难听清那些声音究竟在说些什么。 直到某一刻,繁杂如乱潮的声音忽然汇成一股,尽作隆隆雷音,在王安神魂之中炸响:“如若苍天采撷万类生灵身魂,以全己身,以修大道,我当如何?” “我当托举人愿民心,更陈王奋起挥黄钺!” “苍天不可违逆,大道不可践踏。” “苍天已死!” 假若苍天不仁,以万物为食量,掠夺诸生灵为己用,那便逆伐苍天,令苍天死! 当—— 冥冥之中,又是一声钟鸣。 钟鸣悠长不息,王安直觉自己的神魂都似在这钟鸣中又得了一重升华! 那些纷涌汇集向他的人道气运,尽与他穴窍内的种种神曦相合,与他自身所蕴的四爪行龙王气相合! 他的背后,群龙图腾运转,煌煌烈烈,有大兴人道之势。 其穴窍内,一团团神曦化为四爪行龙,四爪行龙周身金鳞遍生,长出了第五个指爪。 四爪行龙尽化五爪真龙! 轰! 大吞噬力的气息再难抵抗得住王安的拳意勃发,气机鼓荡,天意化身周遭扩散的漆黑纹络竞相内卷回收。 他在转瞬之间变为年轻和尚的本形,再无法维持仿若能吞天食地的黑洞之象! 天意化身凝目看着王安,眼神中满是震骇。 其试图再度投身大道运转的罅隙之中,助力自己逃脱此地,然而每当他在周遭虚空撕扯出一道裂口,下一刻那道裂口便会自动弥合! 王安的显圣拳意铺满了此间。 这片天地暂时为他所主宰。 哪怕是天意化身,如今也被强硬切断了与大道的联系,只能直面王安的攻杀! “大道生生不息,天意永恒不朽。 损我一个,无伤天道丝毫! 反而是你——王安,你若毁伤了我,便难逃被大道锁定,迟早引来天地交变大劫,自身化为齑粉的结果!” 至于此时,天意化身已知自己处境极其危险。 生死存亡皆不过是在敌手一念之间! 当下言语相胁,更因其底力不足,面对王安这尊不合常理的武夫之时,所谓威胁之言也就没有了丝毫杀伤之力。 王安体表金紫气运盘绕,此时俨然成为这片天地的中心,为万类生灵所钟。 民意即我意,我意即天意! 他抬目与天意化身对视,眼神冷然:“你的大道,与我的大道不可同日而语。 你的所谓苍天,与我头顶苍天,更非同一事物。 你我道不同,自该拼死搏杀,铲除异己。 大禅寺不曾毁伤于你,仍旧遭受天地交变大劫,天龙住持不曾悖逆你口中所谓天道,仍然换来魂陨而肉身被你所占据的结局。 可见你的道理,从来都是拳头大才有道理。 既如此,又何须多言? 今日我必要轰杀了你!” 轰! 话音落地的瞬间,王安身形已然出现在天意化身前面,他背后群龙盘绕,共同运转。 一面巨大的轮盘便在群龙交相运转之间,冉冉而起。 金紫气运形成了这道轮盘的外廓。 群龙化作一个个玄奥莫测的符文,组成了这道轮盘的内涵。 这是王安的拳意显圣实质! 任何人只要内心观想他的拳意实质,在神魂间加以临摹,都渐能凝聚出自己的观想相,推动拳意演化进境! 天意化身不认识金紫轮盘中的每一个符文,但此时却明白了王安拳意的真正道韵。 他看着王安神色平静的面孔,惊骇欲绝:“悖逆上苍,必致己身沦亡!” “苍天当死! 群龙无首,天下大吉!” 王安咧嘴一笑,口中虽未发声,其心声却响彻了天地! 背后轮盘群龙并行,皆有刚健雄烈之势,其无主次上下之分,各司其职,各为主导! 便在天意化身惊骇欲绝的当下,王安一拳轰中了天意化身的头颅! 天意化身并未完全丧失抵抗之力,心声虽无比惊骇,但自身反应并不慢,他不甘就此沉沦于生死大劫之中,无法在大道之母列出的序次中更进一步,自然拼命调集漆黑纹络,缭绕周身,尽全力抵抗王安这一拳! 然而王安一拳轰来,便是人愿汇集,拳意显圣加持,凡与他拳印接触的种种吞噬之力都尽数崩灭! 这一拳毫无花巧,平实无比地轰中了天意化身的头颅! 刑天精气绞缠金紫气运,如奔流般冲刷过天意化身的四肢百骸! 其这具武圣体魄上登时浮现种种裂缝,骨骼摧断,内里所蕴的每一丝大吞噬力都被冲刷个干净! 寄居于这副躯壳内的意志,直接被人道气运洪流冲击得脱离了体魄,之后全被显圣拳意、刑天精气碾成了齑粉,碾作虚无! 洪流冲刷而过。 天意化身先前立身之地,当下空无一物。 强横坚固的武圣体魄、仿若无所不能的天道意志投影,如今尽作飞灰,随长风去,无影无踪! 一拳打灭天意化身,依附于王安神魂的熊熊精火,便陡地一下子衰落下去,以肉眼可见地速度不断倾颓,不断回缩,最后仅剩薄薄的一层围绕王安体表。 恰如将死之人,了却了最后一桩心愿。 王安感应着自身气机的急剧衰落,一路从武胎巅顶层次的战力,跌退回武胎初境、鬼神巅顶、鬼神初境,及至如今恢复到他原本周身三百六十穴窍尽开的状态。 内心微微一动。 拳意精神刹那外放,盘绕己身。 顿时‘看’到,在自己头顶、脚下、双肩之上,各有一口混洞晦暗难明,尘封久矣。 修为‘恢复’至炼窍大成之境,再兼王安踏足拳意显圣之境,他终于洞见了人身最后的五大穴窍。 唯将此五大穴窍尽开,才是炼窍大圆满! 崩!崩!崩! 就在王安观照到人身于虚空中存留的五大穴窍之时,其周身筋肉皮膜陡然震颤开来。 一道道伤口自内而外,集体从他身上爆发。 王安一瞬间变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他自身外放的气势如潮水般收尽,体内刑天精气涓滴不剩,躯壳直接从半空中往下跌坠! 多次不计后果的调用己身与大禅寺僧众精火相合,换来的结果便是当下体内积蓄的伤势再难维持,悉数爆发了出来! “诶!” “救人!” 劫后余生的人们还未来得及庆幸,便见一个血人从半空跌坠,霎时惊呼出声。 然而,不等黑茅派或是灵溪教的修行者出手,一道身影已悄然操纵天地诸气,化作一道飘带,卷起了王安的身形,带着他徐徐落向地面。 王安拳意转动,感应到了飘带上先天教法门的气息。 他虽身躯受创严重,但拳意精神此时却强盛无比,感应他人气息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受限于己身损伤严重,他的拳意无法自主脱离泥丸宫,所能做的也仅仅是感应他人气息,判断敌我,及至稍稍影响周遭环境以及生灵这样的事情了。 …… 天地间流转的劫力正如潮水般退却。 穹顶漠然注视人间的紫青雷光眼目更是逐渐模糊。 观测天象变化,气机流转,很容易就能得出一个简单的事实:大禅寺之事终究要告一段落了。 那些曾在天意化身手底下逃生的修行者们,对当下天象有更深的领悟:“天地交变大劫与那尊天意化身脱不开干系,其驾驭劫力如臂使指。 而今劫力迅速消散,如大潮回落。 说明天意化身在很大概率上,被人重创,乃至镇灭了……” 多数修行者纵不幸被天意化身制造的劫难余波所影响,但因自身修为低微,只能通过稍些蛛丝马迹来做出此类判断,无法完全确定。 400、小衍灵书(4k求订阅!) 然如大日宗地狱主法王、星神宗白清河这一类的强者,通过天象变化,联想数十百年前大禅寺劫变情景,已能完全确定——天意化身已经陨灭! 灭杀祂的人,有八成可能是身负武圣精魄的王安! 地狱主法王卓立盘腿坐在一块巨石之上,身上僧袍多有干涸的血迹,一团团因果丝线包裹着他的头颅,犹如层层绷带缠绕,仅只露出一只左眼,供他窥察天边劫力变化。 他眼神阴沉,已全然没有从前那样宁静祥和的气度。 大禅寺一战,他损失了半边肉身、半边神魂,之后又被魔染大黑天盯上,因此又被啃咬去小半神魂与体魄。 如今支撑着他继续在世间存活的,已并非他的性命本源。 而是他体内逐渐复苏的‘魔染’! 阴森诡邪的气息萦绕于卓立身周,令他身上的‘人气’越来越弱,另一种存在则于他体内渐渐复活了。 即将取代了他。 大日宗的魔染之厄由来已久。 若非有此苦厄,先代教主及至大黑天法王不可能与大禅寺有什么交集,卓立更不会两度进入已极危险的大禅寺。 实是大禅寺镇寺绝学能够解救大日宗魔染之厄。 替卓立拔除根源身魂的‘魔’。 卓立一直望向天边,直到那层淡红的劫云完全消退,他才垂下眼眸,口中发出一阵阵阴冷地笑声。 玄灵子侍奉在其身后,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他最近常有一种感觉——每当自己背对恩主之时,都有一种颇不自在的感觉,好似背后的恩主似打量待宰的家畜一般,在打量着自己。 玄灵子内心已生警惕。 但他被卓立施以水火灌顶,正式收为弟子,也就终生不得违逆水火灌顶之礼,不得悖逆‘上师’,否则必坠金刚地狱。 因此当下想脱逃却也无门。 叫玄灵子眼下还能稳住的另一个原因,则是此间还有其他人留住,若是上师法王真发了狂,遭殃的总不会只是自己一人。 人人皆是如此,只要不是第一个或是最后一个接受某种结果,好似结果怎样,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如今,星神宗白清河师徒,再度与地狱主法王聚首。 他俩就是玄灵子以为的‘同患难’之辈。 白清河微闭双目,身形盘坐在半空当中,随着劫力退却,他运转星神宗法门,周身三百六十穴窍尽放光辉。 穴窍内浮动交感的天地之气与真元之间,有一尊尊星神熠熠生光,转化着天地之气,炼为白清河体内真元。 将自身真元运转数个周天,白清河神完气足。 天地交变劫力如潮退却,对他们这样的修行者自然好处多多,白清河从天地间掠取元气的速度提升十数倍不止,无形的修为压制此时完全已荡然无存! 元天歌侍候在侧,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劫力消褪即代表天意化身已然陨灭。 能灭杀他者,必为怀有武圣精魄的王安。 这般存在,被其所杀。 其自身亦必付出巨大代价。 而既然劫力退却,想来封锁整座天阴山脉的天地交变之规则,亦在逐渐崩解。 一旦封锁完全解开,外界必将会有无数强横势力将目光投向此地。 王安怀有武圣精魄,必然亦拿到了那部真经。 如不趁着此时从他手中夺走那部真经,待到封锁完全解开,诸势力插手此间之时,我们便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诸大势力围猎大禅寺遗迹之际,未成想陡然冒出来个天意化身。 横扫诸大势力,直接磨灭了大多数修行者心中对大禅寺秘宝的妄想,如此一番搏杀,绝大多数修行者都已精疲力竭,对大禅寺秘宝再无念想。 然而至于此时,白清河反而开始主张主动攻杀王安。 夺得大禅寺最为珍贵的那一份宝物。 大禅寺遗迹诸方势力交战,连先天教亦不可避免被卷入此中,圣女李清儿都受了颇为严重的损伤,被天意化身毁伤了体魄,元真消耗大半,本源更是直接受损。 星神宗却巧妙地置身于事外,直至当下损伤近乎于无。 白清河自然有底气开这个口。 地狱主法王卓立闻言,抬目无声地看了神色淡淡的白清河一会儿,咧嘴一笑,笑容甚为狰狞:“若非阁下因门户之见,对我处处压制,以至我受损严重。 王安何至于由疥癣之疾成长为心腹大患? 何至于如今结果?!” 卓立话音中怒火汹汹,背后根根因果丝线牵扯着,形成了一张狰狞可怖,无声咆哮的阎魔面孔。 他体内的魔染气息漫溢了出来! 白清河见状,指尖流溢星辉,点在卓立头顶,一颗颗星辰浮现,斗转星移之间,带动着魔染气息飞快倒退,替卓立暂时压制住了他的魔染蔓延。 如此其才慢吞吞开口道:“当时我确实有错,并未想到那王安能有今之奇遇,能成长为你我心腹大患。 是我短视了。 不过,如今若再任由他继续成长,只怕过不了多久,他便能成为大日宗、星神宗的克星了。 那时才是一发不可收拾……” 随着体内魔染被暂时压制,卓立神智亦恢复了几分,他神色厌恶地打断了白清河之言:“我受魔染荼毒已深,性命将亡。 却管不了大日宗、星神宗以后的事情。 如今纵抢回那部真经,于我也是无用。 我又何苦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妨借着剩下余生,多方寻找,或许还能从别处觅得一线生机……” “生机就在眼前,何须再大费周折去别处寻觅?”白清河面露笑容,“贵宗之魔染,即魔类寄居功法之内,随宿主修行功法日深,魔类逐渐侵蚀体魄。 进而染化神魂。 侵蚀体魄之时,兵解转劫可消一时之厄,但不能永绝后患,魔类仍有复苏之可能。 若是染化了神魂,便将累及本源受损,此一过程近乎不可逆转。 但大禅寺绝学仍可救。 只要本源攘除先天加持,独绝先天之外,便能彻底灭却魔染。 如今,阁下的魔染便已累及本源受损。 倘若在平时,纵然本源被魔类侵染,只要自身无有大的动荡,仍能维持数十百载。 不过当下阁下连遭明妃色空天母、魔染大黑天吞噬去大半神魂,也就因此失去了大半本源。 以阁下如今所剩本源,确实难以支撑多久,便会完全被魔类染化。 我恰恰有一法,可以为阁下增补本源。 令阁下能坚持稍久一些,如此,你我谋夺大禅寺绝学之后,你即刻修行,彻底解决魔染之厄,岂不美哉?” 白清河一向言简意赅,不喜与人交流。 时下陡地说出一大堆话来,可见其对大禅寺绝学之渴盼。 卓立听到白清河提及色空天母,眼中尤有震怖之色,又回忆起了被明妃生生撕扯去半边身魂、掠取本源的痛楚。 大日宗群魔蛰伏,伺机复苏。 在卓立看来,最为强横的几尊魔类里,便有色空天母这一位! 现下随着劫力消散,封锁不再,色空天母想必亦脱离了天阴山脉到外界去,不知祂将去向何处? 卓立当时召出大日如来尊虚像护体之后,色空天母便没有再追杀于他。 之后天意化身陡然出现,时局彻底混乱。 色空天母亦不知所踪了。 “你有何法,能助我弥补本源?” 卓立摒去关于色空天母的念头,沉默良久,开口向白清河问道。 即便白清河未曾开口,他对白清河所谓弥补己之本源的方法,已有了几分猜测。 他亦想过运用那个方法。 只是以他如今之力,却是想用都用不了。 若白清河能帮助自己,倒可以完成此事。 白清河果然如卓立所想,提出了那个方法:“有一类存在,佛门称之为法贼,道家称之为道鬼。 法贼道鬼,实为窃据了某一部分大道运行规则的产物。 它们本就怀有天地间至纯的本源之力。 当时有几个法贼投靠了阁下,只是在阁下身处危境之时,它已然逃窜。 我已锁定那头道鬼的气息,可以轻易将之擒来,以之帮助阁下修补部分本源。 届时,你我二人再联手,从王安手中夺得大禅寺镇寺真经!” 白清河的提议,与卓立的想法不谋而合。 其所说的那头逃脱的法贼,正是镇国将军府下黑袍大总管。 卓立闻言有些心动,细细思索之后,又道:“我纵借助那头法贼修补部分本源,但与王安相抗,只怕仍然力有未逮。 他本就与黑茅派有盟约,经过与天意化身一战,天生渊、先天教亦必彻底倒向王安方。 如此情况之下,想从他手中夺得镇寺真经,岂是易事?” 此亦是白清河内心最为担忧的一件事。 其听得卓立所言,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回答,一直守在旁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玄灵子找到机会,立刻插言道:“恩主,星神宗的高人,对于此,小奴有个想法! 不过此法有些粗陋,只说出来,请二位判断是否可行?” “嗯?” 白清河看向玄灵子,面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对于玄灵子的所谓想法,其内心并没有多少期待。 倒是地狱主法王闻听玄灵子所言,流露出了浓厚的兴趣:“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 星神宗不知这老头法门的精妙之处,卓立对此却是一清二楚。 他一力主导,收玄灵子为下徒,耗费修为为之施以水火灌顶,甚至在大日宗为之准备了法王的尊位。 就是看中玄灵子所修的法门! 那法门从玄灵子还在娘胎里开始,就存续于其之性灵之内,落地之后就开始修持。 其越是修持,那法门便展现出越多精妙来。 能与大道相合! 被卓立看中、伴生玄灵子至今的所谓法门,自是小衍灵书,内中记载了部分天数变化,生灵运转之秘,既可将之当做一道不完整的先天之宝,亦可看作是一修行法门。 “好嘞!” 玄灵子得到恩主上师首肯,登时精神一振。 上师与他性命相连,休戚与共。 对方如能获得那所谓镇寺绝学,炼化体内魔染,他也就不用担忧自身的性命安危。 因此玄灵子极为关注卓立能否镇灭体内魔染。 如能出力,他必不会吝啬。 当即道:“启禀恩主,小奴在伺候您修行的这两日间,连连开悟,修行大有精进。 小奴已将小衍灵书中的小衍漏魂篇修至圆满层次。 凝练出了漏魂幡真形! 如今小奴有八成把握,催动漏魂幡可以勾摄王安此贼神魂,直接将其神魂勾摄到咱们近前来! 如此就不必再冒着与先天教、天生渊等势力相敌的风险,前去捉拿王安此獠,只消镇压其神魂,便能施展搜魂刮魄法门,从中得到那一门对您有益的镇寺绝学了!” “竟已凝聚出漏魂幡? 怎不早说!”卓立满面惊喜,不加掩饰。 白清河并不知所谓‘小衍灵书’、‘漏魂篇’究竟是何物,但猜测亦是某种玄奇法门,见卓立听言之后满是惊喜,跟着对玄灵子及其身负法门提高了数个层次的重视。 他看着玄灵子开口道:“我曾亲眼所见,王安神魂已经化虹。 如今得到武圣精魄哺育,必然更精进一层。 你也能以那漏魂幡子,将其神魂勾摄而来?” 玄灵子自感受到重视,面上有光,咧嘴连连笑道:“高人有所不知,我这小衍灵书……” 他还想多吹嘘一些自己的法门精妙。 地狱主法王却摆了摆手,令其闭口,转而道:“他的法门甚为神妙,既能凝聚漏魂幡,勾摄王安神魂却不在话下。 我们只管勾摄来王安神魂之后的事情就好。” “这倒无妨。”白清河立知卓立不愿手下奴仆透露更多情报给自己,心下暗暗记下了‘小衍灵书’这个线索,跟着道,“王安神魂纵得青莲精魄、武圣精魄接连哺育,但以其原本武夫之身,也难超出不同修行之道的天然限制,不会晋入元真层次。 既如此,你我只要联手,通力合作,以因果绞缠配合诸星交变,将之镇压自非难事。” “在此之前,你须为我擒来一头法贼。 助我修补部分本源才行。” 地狱主法王对白清河的看法亦极认同。 二者在虹化境巅顶的那一小撮人,他们联手可以抗御元真境神魂,更何谈无法突破虹化的王安神魂? 镇压王安,搜刮其神魂,易如反掌! 401、重瞳、容器(4k求订阅!) 白清河的办事效率极高。 几人议定好详细策略之后,他就留下徒弟元天歌,径自离去,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又折回来。 此时已将逃窜到劫力封锁边界的黑袍大总管抓了回来。 一颗颗如宝石般闪烁的性光嵌入黑袍通身孔窍,闭塞了他与天地交感的通道,使之沦为可以任凭宰杀的牲畜。 黑袍大总管被白清河随意丢下,抬目一打量,就看到了坐在旁侧、含笑不语的地狱主法王,内心顿时无比骇恐,绝望淹没了心田:“阁下,我们亦曾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我与四位大将为阁下办事,可没有半点吝惜气力。 阁下这将我擒拿过来,却是为何?!” 他心中其实十分清楚,在地狱主法王这样比妖魔还凶横的僧人眼里,自己的地位估计就相当于猪羊,随时都可能被夺去性命,成为其之口粮。 因而在四大将相继陨灭之后,其有感与地狱主法王已无法相持,所以自行脱逃。 没想到仍未逃得生天,还是被卓立的同伙捉了回来。 对于自己接下来的结局,黑袍内心有所预感,不过还想垂死挣扎一二。 卓立垂目看着被封住孔窍,如同废人的黑袍,从其身上感应到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那是自身缺损本源最殷切的渴盼。 吞噬了这头法贼,他的本源就能修补一些。 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他温和地看着黑袍,轻轻道:“你我曾经虽精诚合作,可惜我们终究是不同族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更何况杀你一个,能补充我之本源,我如何能忍住不动手?” 卓立此时倒极其‘真诚’,言语间未对自己所思所念有分毫掩饰。 黑袍直接被卓立所言逼到了绝路,张口半晌无言,片刻后才猛然怒声道:“你杀了我,便是与我们天生嬴部结下了死仇! 天生嬴部主上必会为我报仇! 祂乃是真正的代天之子,与祂结仇,你必要吃不了兜着走!” “呵!” 一路跟着白清河脱逃,不发一言、仿佛受到了重大打击的元天歌,此时倒有些回神,他俊美妖异的脸上浮现一抹嘲弄,盯着黑袍说道:“不过是天意代行而已,大道的奴仆、猪狗一般的存在。 却敢给自己加什么‘代天之子’的头衔?! 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不知你那位主子,那位代天之子,可曾见过真正的天意化身,天意之子?” 诸嬴部生灵,对其主上都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容不得旁人半点侮辱。 黑袍大总管当下生死纵在别人手中拿捏,但听得元天歌竟将嬴部主上比作猪狗,亦是无比忿怒:“不知天高地厚! 天道纯一,永恒如一,但能投现诸多化身,所谓天意之子,大道想要投现多少,便能投现多少! 然我天生嬴部,直可以作为大道本身的代行,天之使者。 天意之子焉能比过?! 你见识浅薄,便该多读一读你们修行者的典籍,却在此时大放厥词,徒增笑柄耳——” 黑袍大总管话未说完,元天歌一只手已骤然探出。 他那条手臂上红鳞弥漫,手指化为蹄爪,猛然攥住了黑袍大总管的脖颈,煌煌火道、祥瑞昌盛的气息顿时勃发。 恍惚间,黑袍大总管看到了眼前之人好似变成了一尊龙首而麋身、马足牛尾的瑞兽。 麒麟真血! 元天歌身份特殊,即便拜星神宗白清河为师,但因其背景雄厚,白清河亦难真正约束其之行为。 好在他并非不知轻重之辈,眼下黑袍大总管的命可以帮助卓立修补本源,令大日宗、星神宗联手交攻王安。 元天歌不会因为一时之怒,就断送掉眼下能灭杀王安的唯一机会。 李清儿与王安站在了一起。 此已触及元天歌的逆鳞! 因此,他的手爪攥着黑袍大总管的脖颈,火麒麟堂皇悍烈的气息在对方体表割出一道道伤口,痛得黑袍大总管连连惨嚎之后,元天歌就松开了手,退至师父白清河身后,不发一言。 地狱主法王玩味的眼神自元天歌身上收回。 他看着黑袍大总管,一咧嘴,嘴角就蔓延到了耳根,狰狞獠牙自口中生长而出,头颅于顷刻间化作地狱主那狞恶的面孔,张口直接将黑袍大总管吞了进去! 一缕缕蕴含先天本源之力的代天神光在卓立体内扩散而开。 他心神归一,徐徐引导被渡入丹田中、黑袍大总管的本源力量。 其丹田内,黑袍大总管的本源呈现为乱蓬蓬的一团代天神光,丝丝缕缕的代天神光于四周流散,又被因果真元牵引着,炼入卓立自身,修补他的本源。 那一团代天神光的体积飞快缩小着。 直至外围丝丝缕缕的神光尽被卓立炼化,黑袍大总管紫红色的本源之中,骤然浮现一只重瞳紫红眼目。 那只眼睛冷冷看了卓立一眼。 顿叫他心生寒意! 从那只重瞳紫红眼目之上,他感应到了与色空天母相类的气息! 幸而,这股气息虽然让人本能颤栗,但并不及色空天母那般强横,它只浮动了一瞬,便被因果真元包裹炼化,归于虚无了…… …… 天阴山脉外围,劫力凝聚的一道道血红锁链正逐渐淡化,将要归于虚无。 但此间天地元气并未因劫力消散而逐渐澄明。 反而越加污浊。 奔流始终的天地诸气之内,寻常修行者难以查见、无可提防的一头头鳞虫、羽虫蛰伏寄生着,紫红代天神光弥漫半天,封锁住了与天阴山脉相连的双驼岭入口。 那满溢虚空的代天神光、遍处沸腾的羽虫鳞虫,皆自据守于双驼岭、列成战阵的一队队赤甲军士身上弥散。 他们头戴锹形兜鍪,身披赤色大甲,手持长枪。 单独一个甲士的气息,无法与被王安所杀的赤甲将校高忍相提并论,但一千赤甲军互相气脉相连,凝聚起来的气势,却远远超过了曾经嬴部大总管身边的四大将! 他们即是尚国‘镇国天军’。 得到天一道掌门的消息,镇国将军将三分之一的镇国天军派来了此地! 一身青衣,相貌清瘦出尘的天一道掌门处于一众天一道弟子的簇拥当中,目光越过了吵闹喧杂地门人,打量着这支千人镇国天军,目光转动,惊色未褪。 他本以为镇国将军派出府上大总管,已算是对天阴山脉甚为重视,此后纵然会派来镇国天军,也不过数百甲士,用以收割那些逃窜的灵韵罢了。 未想到对方直接将三分之一的镇国天军派遣至此。 而且,看那军中还有几位服饰明显不同于甲士的人影,天一道掌门萧时进断定,镇国将军为天阴山脉之事所做的准备,绝不止于此。 这时,那几位服饰装束不同于镇国天军的人中走出来了一个领头者,走向了萧时进。 天一道门人们纷纷噤声。 自觉地为那人让开了一条道路。 任凭其走到自家掌门跟前,其未发一言,众皆不敢拦。 萧时进眉毛抖了抖,眼皮微低,让人看不清他的眼色。 披着灰袍,颈上垂下数道布满诡异画符飘带的镇国将军门下向萧时进躬身行礼:“见过国师。” “呵呵,我们互相之间休戚与共,气脉相连,却不必拘泥于这些无谓的礼数。”萧时进抬目与那位镇国将军门下对视,脸上已满是温和笑容,“我先前答应镇国将军府上大总管,会派弟子前来与诸位天军联手,共对天阴山脉之事。 如今我这边已准备好了。 门下年轻一辈中的菁英都聚集于此地,听凭天军调遣。” 那人闻言嘴角勾了勾,看似在笑,面上却全无笑意:“国师有所不知,就在方才,大总管已经彻底陨灭了……” “陨、陨灭?!” 萧时进闻言双目圆瞪,悚然一惊。 这些来历神秘的镇国将军部下,皆有一种能互相感应生死的天赋,如今他们既说大总管已经死了,那大总管就决然不可能活命! “大总管修为深不可测,缘何会陨灭? 他当时还告诉过我,会请出镇国将军麾下四大将援助,怎么会——” “四大将亦接连陨灭。”镇国将军部下摇了摇头。 萧时进眼神忽然闪动了一下,紧跟着面色更加惊骇。 其似乎是听得了如此震撼的消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并未发出一言。 镇国将军部下在说完话后,就紧紧盯着萧时进面孔,感应其气息变化,自感对方反应没有什么异常,才接着道:“镇国将军对此无比震怒。 他已经下令,命我等准备祭礼。 将主要亲自降临,灭杀敌手,为大总管及四大将报仇雪恨。” 镇国将军亲自降临?! 萧时进闻言扬眉,面色沉凝道:“不知我等能为贵部做些什么?如有所求,天一道必然全力以赴。” 对方既将此等要事告诉了自己,必是带着要求过来。 萧时进拒绝不了对方的要求,只能先把场面话说出,以显得自己大方,不至于折损面子。 “我部正有所求。” 镇国将军部下点了点头,道:“祭礼诸般准备,我等可以独立完成九成。 不过缺一关键‘容器’,烦请国师为我方提供。” 说着,其将一道符咒递给了萧时进。 那符咒并无真元气息波动,无法与天地交感,其上只是记录了生辰年月八字等信息而已。 这是要萧时进依照其上记录的生辰八字,来为镇国天军挑选祭礼容器。 既是亲身降临,缘何会需要容器? 萧时进借着低头查看符咒上生辰八字的时机,很好地掩饰住了神色的波动,他再抬起头,笑着说道:“这生辰八字,正好与我此行带过来的某一弟子完全一致。 我稍后便把他给贵部送去。” “嗯。”镇国将军对萧时进随行门下之中,有人与自己列出的生辰八字完全一致之事,没有丝毫惊讶。 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继而道:“第二件事,便是请国师带领门下弟子,脱离双驼岭,远离天阴山脉,离得越远越好。 如若我方在天阴山脉有所收获,不会少了天一道丝毫的分成。” “好!” 对于镇国将军部下这个要求,萧时进更没有丝毫斟酌,利落答应下来。 他并不愿呆在此地,更不愿与镇国天军共事。 能尽早脱离,他高兴还来不及。 今天所得消息颇多,都极为震撼,萧时进亦得回去之后,好好消化一番,才能做出符合自己、符合天一道利益的决策。 诸事议定。 装束奇异的镇国将军部下满意离开。 并将一名狂喜不已,好似捡到了天大的好处的某天一道弟子一并带离。 此后,萧时进领着门下弟子与镇国天军分别。 独留后者镇守双驼岭山脉,并开始举行降临祭礼。 而那喜得合不拢嘴的天一道弟子,便被安置在了一座法坛上。 镇国将军府的大人物只吩咐他好好坐在法坛上,接下来便会有无边伟力加持其身。 天一道弟子对大人物所言深信不疑,在法坛上正襟危坐,精神集聚,不敢有丝毫懈怠。 底下六个脖颈上垂落布满诡异符文飘带的镇国将军部下,体内奔涌代天神光。 他们衣袍下的皮膜纷纷绽裂。 一抹血痕自头顶天灵起始,均匀地分割开了他们的皮膜。 血淋淋的、剥了皮的一道道形影从皮膜中跨出,顷刻间被天地元气中飘游的鳞虫羽虫依附,各自化为一座‘蜂巢’。 六座蜂巢围绕法坛正中的天一道弟子。 在其惊骇目光中,阴冷、邪秽、腥臭的气息骤然降临,诡异而强横的气息仿佛在瞬间凝聚成了一道尖锥,凿开了天一道弟子的天灵,紧跟着流向其周身,灌注其体魄! “啊啊啊啊——” 天一道弟子猛然间惨嚎出声! 他的手臂在迅速拉长,尾椎骨生出一阵阵剧痛,根根骨刺向外蔓延,皮膜上生出一片片鳞甲,下巴上长出一丛丛污秽的羽毛! 剧痛远不止于不断膨胀、异变的身躯。 更来自于神魂! 他感觉到,自己的神魂裂开了一道幽深的缝隙,缝隙中,一只紫红重瞳眼目凸显了出来! 咔嚓! 天一道弟子的眉心猛然裂开! 一只重瞳紫红眼目从裂缝中长出! 他的神色刹那变得疯狂而冰冷,三只眼目中释放着浓郁的杀戮欲望,让人看一眼便永世难忘! 402、漏魂幡(4k求订阅!) 哗哗哗! 自‘天一道弟子’睁开眉心紫色眼目的瞬间,一股股代天神光便自四周诸甲士体内涌出,如海潮般向他汇集! 他的眼中杀戮疯狂之色欲浓,神魂放射广大魔念,甚至影响了底下的一千镇国天军,令他们都跟着躁动了起来,杀戮的种子在每一个甲士性灵间生根发芽,疯狂生长! “叩见兵主!” 近千镇国天军齐齐下跪,声若金石,煞气冲云霄! 六座蜂巢已褪尽血色,化为死灰色泽,失去了所有活力。 直接召唤镇国将军降临,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不仅仅只是一座‘容器’被洗白的性灵,更包括祭礼住持者将因此回归‘嬴部真天’,积蓄一段时间后,才能于现世降临苏生。 “阿大、食念、食气、虚空、蕴魔皆因吾之命令而死。”法坛上那道散发着疯狂气息的人影开口说话,语气却又极端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们因吾之命令,真灵破灭,投入永劫,永远无法苏生。 吾将为他们报仇雪恨! 每一个杀害他们的仇人,都将破灭!” “谨遵兵主法旨!” 一千赤甲军齐齐应声! 那股杀戮、破灭的意志汇集起来,笼罩了大片地域,令此间草木枯朽,犹如严霜杀百草! ‘兵主’镇国大将一条手臂向前推出,手掌四周缠绕一圈圈代天神光,紫红妖冶的光芒凝聚成一束束丝线,勾连着天地间隐藏的气息,在他面前首先勾勒出一道人影。 朦朦看不真切的山域中,一相貌平平无奇的鸡冠帽僧人含笑而坐。 他周身发散着一缕缕因果丝线。 在那灰白丝线牵扯之下,众嬴部生灵皆从他背后看到了黑袍大总管痛苦挣扎的形影。 仇恨之色瞬间涌上每一尊赤甲军的眼眸! 那头戴鸡冠帽的僧人,赫然是地狱主法王! 镇国将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寻到了吞噬灭杀黑袍大总管的真凶! ‘他’凝目看了幻相中呈现的卓立一会儿,出声道:“就是此人,将阿大生生吞噬。 吾要他永劫沉沦!” …… “如何?” 天阴山脉某地。 白清河看着气息逐渐平静下来的卓立,开口询问了一句。 元天歌亦将目光投向卓立。 地狱主法王是围杀王安的主要人物,其之本源若恢复较差,众人的计划实施就要大打折扣。 幸而卓立在几人注视下,含笑颌首,让几人心头大石落地。 其慢声道:“这头法贼自身交融道韵颇多,对我之本源大有裨益,我借他之力,恢复了二三成的本源,足以应付镇压王安神魂此事了。” 本源虽只恢复了二三成,但卓立总算不至于支撑不了太久便即陨灭。 内心生出新的希望来,对镇压王安之神魂一事也就更加看重。 他转脸面向一旁同样在打坐调息的玄灵子,耐心等候其调息完成,方才温声询问:“小衍漏魂篇可准备好了? 如若已准备好,此时不妨就祭出漏魂幡。 将那王安神魂勾来。 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夜长梦多。” “是。” 玄灵子低头应声。 他跟着向白清河、元天歌两人拱了拱手:“我将以神魂演化漏魂幡,勾扯贼子神魂。 还请诸位为我护法。” 众人听得玄灵子所言,神色都严肃了起来,各自颌首应声,踏入早已布置好的阵势当中,气脉相互联结,顷刻间将玄灵子包围在正中,互相气机牵引,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一旦王安神魂被勾扯过来,首先便会封锁在阵势当中,遭受众人夹攻! 玄灵子看众人都准备了起来,也就不再多言。 他闭上双目,催转一身真元,涌上眉心泥丸宫,使得神魂运转开来,将道道真元投寄入深藏于神魂之内的小衍灵书当中。 一部封面漆黑、神秘莫测的书籍在玄灵子眼前翻开了。 古朴而幽深的气息自他身上徐徐发散。 其周身真元如烟般袅袅上升,在身遭浮动,渐渐于脑顶汇集成一朵黑色庆云。 庆云显现,幽沉古朴的气息更浓,与天地气脉相连,使天地诸气加持于庆云周遭。 守在旁侧的白清河感应着古朴幽深的气息,查见玄灵子催运法门,竟能令天地之气加持其身,心中顿时惊讶。 须知玄灵子如今不过外景境界的修为。 却能直接脱开天地交泰,与天地交融的过程,单凭自身所修法门就能引来天地之气加持,这样奇异景象,若不是玄灵子本身天赋卓越,便是其所修法门更有神妙。 白清河更倾向于后者。 玄灵子这把年纪才外景境的修为,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天资卓越’。 在他默默观察玄灵子气息变化之时,神魂忽然一动,神念集聚向虚空某处——方才那一瞬间,白清河感应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门关顿开,那道门户对自己的神魂有很深的吸引力。 他目光向那畔看去,神念于冥冥之中流转。 只感应到源出于玄灵子的异种真元交感了神妙气息,正在那畔汇集。 白清河眼神转动,与徒弟元天歌的目光相对。 从徒弟的眼神里,他看出来了——徒弟亦感应到了虚空某处散发出的、对其神魂的吸引力。 这是什么法门? 竟能对虹化境的神魂也生出吸引勾摄之力? 小衍灵书大概是专攻神魂的法门,这样法门确实殊奇,在世间只占少数,但星神宗收藏此类专修、专攻神魂的法门其实也不少,我亦浏览查阅过颇多。 却未见哪一个法门可与‘小衍灵书’相提并论的。 隐隐与天相接,勾连天地气数,从而对他人神魂产生勾摄吸引,若将此法修炼到高深处,莫非可以直接转动天地气数,勾走磨灭任何人的魂魄?! 白清河心中更为震惊。 虚空冥冥中,他神魂观照的那畔,黑黄二色真元与天地气数隐约勾连,最终凝聚成了一面长杆黑幡。 那幡面上写有一些鬼画符似的符文,白清河从未见过这种符文。 他从其上感应到了一种生灭轮转的意蕴。 自觉这道韵不可小觑,将之记在心里,预备回宗派之后,查阅道藏以研究符文之涵义、作用。 幡子凝聚完成,玄灵子的气机颓靡了大半。 本就佝偻的身形更蜷缩了一些。 仿佛凝聚这幡子不止消耗其之真元,更会损伤其之寿数。 玄灵子开始掐动法印,使头顶‘漏魂幡’猎猎舞动起来,幡子在天地气机荡涤之下,越发招展,一半飘荡在虚空中,一半却探入了冥冥世界,穿过冥冥世界,去向不可知之地。 幡面上的符文拉扯着,分化着,相互连接着,组成了一道道长长的锁链。 锁链加持着天地气数,透露出一种莫能违抗的道韵。 即便是白清河,感应到那锁链的气机,内心亦生出一种深深的忌惮来。 …… 王安躺在一张玉床上。 玉床流溢精粹气息,被他至今仍有许多伤口的体魄吸收。 他紧闭着双眼,神魂拳意因着身躯的极度衰弱,而被封锁于泥丸宫中,难以破开泥丸宫观察到外面情景。 但偏偏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有许多人的脚步声在他周遭来来去去; 有人驻步停留,往他口中塞下了一颗丹药; 那人离去后,过不多久,又有人过来,掰开了他的口齿,往他嘴里灌下一碗药汤; 他的身躯被人翻来翻去,身上衣裳被扯去,裹着些粘稠之物的布带一层层缠绕上了他的躯壳; “这厮体魄强横得吓人啊! 经过武圣精魄淬炼以后,老四比不过他了!” “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就算是老四的陆吾体魄都将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势,他却能慢慢恢复——武圣精魄对他最大的效用该是神魂才是,莫非还会增壮其体魄?” “如此恢复速度,着实慢了一些,估计需要三五载才能完全恢复……李道友,这是一瓶‘神魄丹’,请道友代替我们这位人修朋友收下,每一月服食一颗,可加快体魄恢复。” “多谢几位天生渊的道友。 我代他收下此药,待他苏醒,会将此事告知于他。” “哈哈哈,告诉不告诉都无所谓,我们又不是要挟恩图报……” “他总该知道谁人援助过他。” 李清儿与天生渊几尊大妖的言语声传入王安耳中。 不必李清儿再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了天生渊做的事情。 就在李清儿说完话后,又有黑茅派、灵溪教的人走来。 黑茅派亦送上了丹药,太山娘娘以桃神相为王安进行了一次体魄温养。 知觉、痛觉、听觉、触觉王安皆有。 唯独无法看清外界景象,神魂拳意无法探出泥丸宫。 如同活人被困在了棺材内。 此后,王安又听到了墨云、石发、玄悲法师等人的说话声,他们在与李清儿谈论如何安置王安的问题。 玄悲主张将王安带回金刚寺,以佛门大慈悲舍利温养,助王安恢复伤势。 其之主张遭到了众人一致反对。 石发素来不会说话,直言直语,向玄悲道:“那我们府主出来以后,他是个和尚呢?还是个和尚呢?” 玄悲的提议被否决。 黑茅派、天生渊也来凑了一回热闹。 不过因为两方路途遥远,纵有一日千里之妙法,将王安拖回他们各自宗派,亦须至少十日。 路途之中难保不会横生变故。 因此双方的提议亦被婉拒。 然若由墨云、石发将王安带回神化府,且不说地狱主法王等众可能还在暗中窥伺,就是神化府如今底力,能否抵挡得住镇国将军府,抵挡得住尚王的冲击与拿捏? 如若不能,怎护得住重伤的王安周全? 灵溪教虽与神化府同气连枝,但灵溪教在大禅寺之事中损伤惨重,此时却也帮不了神化府。 墨云、石发一筹莫展之际,先天教圣女李清儿开口道:“如若神化府难以护住恩公的周全,不妨由我来看顾他。 我在尚国北郡边境之地,有一处住所,可以安置好他。 那里常备诸多灵丹妙药,亦能加快他的伤势恢复。” 墨云、石发二妖闻听李清儿的建议,顿时大为意动。 他们已然了解,自家府主曾与这位先天教圣女有恩,且王安受重创,他们还未赶来之际,便一直是这位先天教圣女在照看,对于李清儿,二妖都甚为放心。 再兼对方不会将王安带到多远的地方去,仍选在尚国北郡某地安置,如此一来,也就没有路途遥远,频生事故的担忧了。 “如此倒是可以……”墨云斟酌着道,“不知可否由我陪同看顾他?若他苏醒过来,身边没有一个熟悉之人,却不太好。 一些事情亦需要我来同他解释,以免产生误会。” “可以。” 先天教圣女很干脆地答应了墨云提出的要求。 王安如何安置的问题就这样被敲定。 反正王安神魂被封锁进泥丸宫内,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无法传递神念出去,也就无法提出反对,只能听之任之。 他又‘听’了一会儿众人的交谈。 百无聊赖之际,一阵昏昏沉沉之感忽自神魂传出。 在王安的神魂感应中,虚空某处仿佛敞开了一道门户,天地气机因那道门户的出现而逐渐变改,自身的气数便在这气机变化之间,逐渐消失。 气数将近。 魂归幽冥。 徒留肉身。 一道道锁链自那门户中探了出来,在陪伴看顾王安的众人一无所觉地情况下,锁链缠绕住了王安的神魂! 王安内心一凛! 他从未见识过如此诡异的法门! 缠绕己之神魂的锁链,就好似冥府勾魂使者锁在亡故者的魂灵身上的镣铐,只要是亡者,便都难逃被锁缚的结果! 随着锁链缠上神魂,轻微拉扯,王安顿感神魂竟渐渐脱离了泥丸宫。 他心念微动,并没有反抗锁链拖曳,而是由着它拖动自己,进入到冥冥世界,穿过冥冥世界,去向未知之地。 这锁链只要锁定目标,目标神魂难逃被缠缚的结果。 如是外景境修行者,只要被锁链锁定神魂,将之神魂托出泥丸宫,立刻难逃身死魂消的下场。 但对于虹化境大能者而言,只要神魂虹化,纵被拖出泥丸宫,却也无伤分毫。 更何况,王安已经发现,这道锁链虽有缠绕神魂之能,但并非不可挣脱。 以他的神魂力量,挣脱锁链易如反掌! 既如此,何不看看锁链那头,是不是真有一座幽冥地狱在等着自己? 要将自己重新送入轮回?! 404、群龙无首、火麒麟(4k求订阅!) 玄灵子通身真元转动不息,尽皆投入其头顶虚空的门户当中,维持着气数之运转。使门户里浮现的漏魂幡符文勾连更加紧密,蔓延向未可知之地。 渐渐地,他感应到漏魂幡穿过冥冥世界,须臾间,轻而易举地勾连缠绕住了特定命数的某个存在。 贼子神魂已经被缠锁住了! 他心中一喜,更加大了真元投入。 更出乎他之预料的是,被锁链缠绕住的王安神魂,竟丝毫没有反抗,任凭他操纵法门,拖动锁链,拖曳向自己所在之地! “小衍灵书玄妙异常,内含生死交变之理,暗合大道轮回之相,它既是一桩灵异之宝,又是一篇修行法门。 它的玄妙,远非勾摄神魂,影响天地气数这一项! 我当更加尽心修行小衍灵书,以窥其背后隐藏的大道真貌!” 最初向地狱主法王、白清河打下包票之时,玄灵子内心其实还有些忐忑,忌惮王安乃是纯阳虹化神魂,以自己外景境的修为,纵然操纵得起漏魂幡,但要真正勾摄一尊纯阳虹化神魂,只怕仍然十分吃力。 但当时骑虎难下,解决地狱主法王之困局,亦是解开他自己的困局。 他唯有全力以赴。 直到如今此法真正施展成功,王安神魂眼看就要勾摄过来,他才彻底放下心,同时对小衍灵书更加珍视,认定这道源出于己之神魂的异宝,必然大有来头,甚至可能暗合先天! 在玄灵子的感知中,漏魂幡上探出道道锁链,卷起了王安的神魂,将之拉扯入冥冥世界,眼看就要抵至自身所在之地,他立刻向周遭严阵以待的几人开口道:“王安神魂已被我拉扯过来,请诸位做好准备!” “善!” “好!” 地狱主法王、星神宗师徒俩均是面色一肃,纷纷应声。 他们鼓荡体内真元,外放神魂神光,天地气机于此一瞬间变得鼓沸而炽烈,随时都可能爆发开来! 四周虚空间,有一道道虚影游曳。 一颗颗大星悬于四周,璀璨放光芒,更将气脉与虚影联结,完全封锁住了此间气机! 王安神魂只要被勾扯过来,立刻就会落入白清河等人精心为他准备的阵势囚牢当中,不得脱逃,要么突破几人的攻杀,撕碎阵势,要么就只能被几人以雷霆手段镇压! “唵嘛呢叭咪吽!” 地狱主法王双手合十,脑后霎时撑起一半漆黑、魔意深重,一半灰白,诡异祥和的六层地狱轮。 他刹那变化为面目狰狞的地狱主法王,脚踏阎魔黑水牛,脚下诸般恶鬼凶魔咆哮不休; 星神宗白清河周身诸孔窍内,星神浮动,天地元气尽加持于己身,使之一瞬间变得灿灿如宝石雕塑,苍穹中诸星时隐时现,随时都可能被他的真元勾动,诸星交变,成为敌人脖颈上的绞索; 元天歌对‘诸星交变真经’的修行,远远不如白清河,但他身负麒麟真血,堂皇火道气息弥散,虹化神魂刹那于背后显发无穷火光,其中有一尊火麒麟四蹄践踏虚空,散发无边威严! 三者严阵以待! 就在此时,玄灵子断喝一声:“来了!” 卓立、白清河师徒俱是精神一震,神色凛然! 但见玄灵子头顶虚空门户当中,漏魂幡忽然剧烈震颤起来,幡面被绷得笔直! 一道道符文构成的锁链如蛇一般蜿蜒盘转,不断拉扯着,渐有灼烈气息自门户之中传出! 轰! 猛然间,一团烈日被拉扯出了门户! 整座门户都被这道神日撑得几乎裂开,与漏魂幡气息相连的玄灵子本就花白的头发,直接变为雪白之色,脸上皱纹横生,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不止! 而那轮神日也在此期间,被拉扯出了门户! 真正降临于这片天地! 玄灵子立时以体内真元卷动漏魂幡,想将之收回神魂,内心同时松了一口气——他的任务到此算是完成了。 —— 没有南北东西之分,更无上下左右之别的冥冥世界当中。 王安被那长长的锁链缠绕着神魂,见识过了冥冥世界里的种种光怪陆离之相,神魂忽生出预感。 抬头望向前方。 便见前方显出了一道由符文勾勒缠绕的门户,正对他的神魂生出一丝丝的吸引力,挑惹他的神魂追逐过去。 快要到了…… 王安心中生出一种明悟。 紧跟着,缠绕着他的一道道锁链猛然发力,更快速地拖动着他的神魂,投入了那道门户! 无尽虚空乱流便自王安神魂周遭汹汹划过! 他刹那凝聚拳意精神,纯阳神魂外附坚固不朽的念头结晶,任凭虚空乱流冲刷,神魂毫发无损! 唰! 下一刻! 诸般乱流纷纷倒退! 王安的神魂首先感应到了澎湃汹涌的天地元气,紧跟着就照见了四下里绵延起伏的群山,照见了参天的古木,亦看到了那发出锁链,缠绕己身的黑幡。 及至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地狱主法王,星神宗师徒! 原来如此! 是他们想袭杀于我,因此施展秘法将我神魂勾摄而来! 这勾摄神魂的秘法着实诡奇,不是寻常法门,却不能任凭敌人利用,以免伤及他人! 王安顿时明白自身处境,心神间连续闪过两个年头。 于是,他在刹那间做出反应—— 虚空中,外显一轮神日之相的王安神魂,一霎化为一尊缠绕鲜血图腾的六臂,六条手臂各自缠绕五爪真龙,汇集坚不可摧的拳意精神,一拳轰在了近在咫尺的黑幡之上! 轰! 这一拳直接掠夺周遭天地元气为己用,将虚空诸气压缩,一拳轰出,天地诸气如大浪滚滚翻腾! 黑幡处于神气席卷,元气大浪撕扯当中。 直接自于王安拳意交汇之地,裂开蛛网般的裂缝,下一瞬整道漏魂幡崩灭成虚无! 这时,因着漏魂幡的破碎,底下的玄灵子亦大受影响,气势更加退避,口喷鲜血,一双眼目黯淡无光,竟在顷刻之间气绝身亡! ——他的神魂已在王安拳意相加之下,直接被轰成了粉碎! 寄藏于其神魂当中的小衍灵书刹那化作一股灰黄之色飞出,不等敌我方双将它收摄捕捉,它就自行融入天地元气当中,顷刻在大道运转之中失去痕迹,不知去向! 小衍灵书确实非比寻常,或是天地神物,或是大道某一部分的象征显化。 但此地神物,自是有缘者才可得到。 现下众人无此缘法。 ——纵有缘法,此时却也无暇去把握,将之抓住! 自王安神魂显发,群龙无首的拳意便涵盖了四野八荒,大日宗地狱主法王、星神宗师徒根本无法忽视他的拳意,各自神魂都警兆频生,对待王安更加严阵以待,自然无暇顾及小衍灵书的逃离! 纵然他们看中小衍灵书,但内心多是将这小衍灵书当做是一种神妙之宝而已,能勾动天地气数,蕴含生死隐秘,若能得到此宝,自是幸事,若得不到,却也不会因此而感觉可惜。 他们只认为王安所得武圣精魄、大禅寺镇寺绝学乃是一座宝山。 殊不知,小衍灵书更牵涉绝大隐秘。 这隐秘会比天意化身的降临更加震惊世人! 而王安自始至终地目的,只是要这勾摄魂魄的法门难以被敌人所用,只要它当下不被敌人所操纵,它将去向何地,王安一时间却也关心不过来。 “诸位,别来无恙!” 他的拳意笼罩天地,鲜血图腾缠绕的六臂相顶天立地,神念直接传递进了卓立、白清河师徒的神念当中! “地狱主法王,你首先被女尊相吞吃身魂,又遭魔染大黑天蚕食,却还能支撑至今。 生命力堪称顽强! 不过,如今这般着急将我召来,可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轰轰轰! 王安神魂昂然而立,仅凭神魂勾动,竟也调集了海量天地元气,在身后凝聚作一道道五爪青龙,互相盘转推动,形成群龙无首的伟岸拳意! 他直接以神魂应对敌手,若敌手是天意化身那一类型,无有体魄源源不断产生的刑天精气的盘绕护持,王安必然不敌天意化身,被其斩落马下几乎是必然之局。 然若是面对地狱主法王、星神宗师徒这般的修行者,以其神魂强横程度,却未必不能应对。 纵然无法将他们尽数击败,但保全自身却毫无问题! 他们可没有天意化身那般直接操纵天地元气,乃至转化诸般气息,调遣诸气为己所用的能力! 卓立接连被色空天母、魔染大黑天,及己身之魔侵蚀身魂,已然备受煎熬,此更是他不可触及之痛,当下听到王安嘲弄满满的声音,所化地狱主大愿力相立时暴跳如雷,再不复从前从容之态:“王安! 任凭你逞口舌之快,今日都要被吾等死死镇压,饱尝搜魂刮魄之苦!” 神念轰动,犹若雷霆! 地狱主大愿力相运转因果真元,直接凝聚地狱主拷问大印! 无数因果外相自其眉心显现,各自推出一道手印,一道道呓语声和手印一同在地狱主法王身前堆叠,刹那化作一道业力浓重,专攻神魂的‘地狱主拷问大印’,直向王安盖压而去! “你之种种伎俩,我都已见识了个遍! 而今还想凭此损伤于我?!” 王安面色冷然,神魂未有丝毫动作,依旧屹立虚空,任凭那道地狱主拷问大印覆盖己之神魂—— 便在大印覆盖其神魂的刹那,种种呓语声刹那流转王安心神,犹如大河滔滔,意图冲垮王安的心灵防线,直接将他洗伐作无有灵智的疯子! 然而王安神魂久经磨砺,更领悟了群龙无首的拳意,已能人间显圣,仅凭地狱主法王一道拷问大印,怎可能伤的了他? 轰! 王安刹那崩解作一颗颗璀璨如钻石的念头,每一颗念头当中,皆有一道虚影挥舞拳脚,演化种种武道招式。 昂然向上,奋发不息,众生化龙的意志笼罩了每一颗念头。 冲天气焰顿自念头之上显发! 附化于念头上的拷问打印,直接就被这冲天气焰焚作虚无! 每一颗念头皆在转瞬之间化为一道五爪金龙,各相推运,各相滋长——这副场面,看得星神宗师徒、地狱主法王纷纷色变! 他们感应到王安浩瀚坚韧,无可摧折的拳意,更从其中感应到了不息的生命力! 王安神魂随时可以散化作千百个念头。 哪怕敌人再如何强横,只要不能尽将他这千百个念头毁灭殆尽,哪怕只留一个念头,他的神魂也能直接借助这个念头复原! 这便是‘群龙无首’显圣拳意的真谛! 苍生皆可化龙,万物草木皆可化龙,自身诸般念头,也皆可化而为龙。 只要拳意无可摧折,念头随时可以‘化而为龙’,凝就王安神魂! 这是何等惊人的拳意! 缘何王安能成功凝就这般恐怖的武道拳意?简直突破了卓立等人的感知! “大禅寺镇寺武学果然精妙。 却叫跳梁小丑也能登堂入室!” 就在卓立、白清河大手震撼之时,元天歌冰冷的声音赫然响起,虹化神魂瞬间脱离躯壳,在虚空间化为一尊浑身缠绕烈火的火麒麟:“只不过跳梁小丑终归只是跳梁小丑,能蒙骗他人一时,却蒙骗不了一世!” 咚咚咚! 火麒麟虹化魂四蹄践踏虚空,朝王安悍然冲撞而来! 火道祥瑞气息铺面而来,灼烧得虚空都隐隐扭曲! “吾乃火道麒麟后裔,天下祥瑞之兆,人道护持之证,岂能容你这跳梁小丑在此地滥竽充数?!” 元天歌对王安的敌意不加掩饰。 王安外放群龙无首拳意之时,他立刻感觉到了卓立、师父意志的动摇,然而此时镇灭王安的机会千载难逢,如若此时动摇放弃,以后焉还有机会镇灭王安? 绝无可能! 既如此,元天歌唯有挺身而出,方能迫得师尊不得不出手相助,带动卓立硬着头皮投入这一场厮杀当中! ——纵然己之神魂因此受损,然只要镇灭了王安,花费这点代价也值得! 元天歌对自己挺身厮杀王安所付出的代价的认知,仅限于‘神魂受损’。 却未想过比这更可怕的代价。 404、剐龙池(4k求订阅) 王安眼望那浑身缭绕人道昌明之火的火麒麟践踏虚空,气势汹汹而来,内心尤感奇怪。 自己与星神宗交恶虽无可避免,但想来与星神宗私下是没有仇隙的。 更不可能跟这个从未有过照面的星神宗强者有仇怨。 他缘何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怨恨? 敌手对己之杀心很重。 既然敌手对自己杀心很重,自己就更不能松懈,唯有以直报怨! 这火麒麟神魂,蕴含人道昌明之火,更可与己身人道气运相辅相成,绝对不可放过! 王安刹那定计。 振发神念:“火麒麟后裔? 我正想杀几头火麒麟后裔尝尝鲜!” 神念遍彻虚空的刹那,王安神魂霎时崩解,化为一道道龙影,将元天歌的火麒麟虹化魂团团围住! 每一道龙影都在运转种种不同武道拳法,诸法合击,元天歌的火麒麟虹化魂与任一道龙影对杀,都犹如是在同王安本尊神魂厮杀,叫他吃力无比,被打得虹化魂浮现道道裂缝,火道昌明气息也立刻黯淡了下去! “师尊!” 元天歌在王安神魂分化为诸武道之龙的攻杀之下,根本难以招架,如陷泥沼,完全无法脱身! 直至此时,他方才知道,自己境地究竟有多么凶险! 武道之龙盘绕之下,元天歌内心全被生死恐怖阴影笼罩,立时断喝出声,请求白清河相助! 就在元天歌呼唤援助之时,白清河已然反应过来。 元天歌背景深厚,进入星神宗说是拜他为师修行,其实更多的是其背后世家与星神宗之间的一次利益交换。 此子身份举足轻重,若在这里出了事,白清河也担待不起。 哪怕其贸然进攻,惹下大祸,白清河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手救助于对方! 他连连掐动印诀,神魂与天星相接,肉身刹那化为如宝石雕琢,璀璨无比的星神虹化身。 其玄命三十六窍之内,一尊尊星神虚像浮浮沉沉,天地元气如潮汇集向其身,通过玄命三十六窍内诸星神虚像的转化,尽化为周星真元。 周星真元提入泥丸宫,灌注虹化神魂,立时显发一束星神灵光,直冲霄汉! 时值白日,群星原本不见影踪。 然在白清河一束星神灵光投注之下,天穹上一道银河乍现,星汉灿烂,皆大如斗! 一颗颗星辰相互运转,交相变化,霎时天发杀机! 诸星交变,直接在虚空中凝成一双群星之眼! 星辰眼中漠然冰冷,气息竟与天意化身的气息相类! 它刹那盯住了王安,王安神魂周遭奔流的天地诸气,一刹那尽数脱离了他的掌控,拼命与他神魂对抗! 依靠天地诸气凝聚而成的一道道龙影顿时接连崩灭! ‘诸星交变真经’之中所载‘天发杀机’神通,多是以修炼者捕捉敌人之气息,填入诸星图录,交彻诸天星辰,引动天地劫变,使天发杀机,逆转敌人气数,最终达到破灭敌人之效果。 然而白清河曾经尝试过捕捉王安气息,填入诸星图录。 但却不曾勾连到王安命星。 他以己身真元推动王安气息在诸星图录之中演化命星,反而推演出了一轮神日降临,直接震碎了他临摹周天星辰数十载,方才凝就的诸星图录! 诸星图录荡然无存,天发杀机神通的第一种演化就全无用武之地。 然此神通可在‘诸星交变真经’之中排进前十,白清河对此亦浸淫颇深,更知其第二种演化方式。 即他当下施展出的这一种。 直接以己身勾连天星,运转天星阐发杀机! 此法更为凌厉,杀伤远超以诸星图录引动的杀机,但对修炼者的消耗亦极其巨大,几乎一招施展过后,白清河的神魂就萎靡了下来。 并且,此等施展方式乃是禁忌法门! 据星神宗传续下来的典籍所言,贸然以此法推动天发杀机,自身必遭‘乾天’注视。 轻则因此损伤寿元,重则气息为先天篡改而不自知。 比起寿元损失,气息被先天篡改才是最恐怖的结果! 气息被先天篡改是怎样一种惩罚,一种恐怖后果,星神宗典籍甚少记载,但历代修炼者都会严厉告诫徒众,非不得已,万不可如此施展法门。 但是此时王安气焰汹汹,令白清河深感棘手。 如不施展此一重禁忌手段,元天歌只怕要顷刻殒命于王安之手! 哗! 随着天穹中那一双星辰之眼盯住了王安,天地间流转不息的诸般气息刹那凝滞。 群星移转。 勾动王安神魂。 一种大破灭之力竟自王安神魂之内滋生而出,刹那遍布其神念演化而成的一道道龙影! 龙影纷纷崩碎,天地间骤起一场神气风暴! “诸星交变,天发杀机的神通果然奇诡。 竟是直接引动我神魂自性中的破灭之力,使我神魂自伤,自行毁灭!” 王安心念连动,眼望群龙纷纷崩毁。 大破灭之力甚至蔓延上了他的神魂自性,一瞬间在他的本源自性上弥生种种可怖裂缝,衰亡、颓靡的气息笼罩住了他! 王安任凭破灭衰亡之力于神魂之上肆虐,在外界看来,他化为五爪金龙的神魂之上,已然遍布裂缝,一副行将就木之相,似乎将被拖入永劫当中,永世沉沦! 卓立抓住这个机会,猛然催发六字大明咒,身后诸层地狱轮蓄积群魔,共同推动着地狱主降服大手印,立时笼罩向王安! 漆黑大掌印五个指头显出血红眼目,眼目中释放末法种种末法景象,更将王安神魂定在虚空! “镇压此獠!” 抓住王安神魂被定在虚空,被诸星交变杀机笼罩,衰颓之势尽显的这个机会,地狱主法王口中爆发雷音。 其虹化身魂化作无边因果丝线,潮水般盖压席卷王安神魂! 同一时间,随着诸道龙影尽皆崩灭,终于脱离王安压制的元天歌亦奋起四蹄,火麒麟虹化魂周身火道昌明神光流转,汇集成‘人道昌明之印’,骤然盖落王安神魂! 人道昌明之印,乃是麒麟真血后代的禀赋神通。 以元天歌如今神魂虹化层次的实力,施展此人道昌明之印,足以挟裹数十万的人道威严,此印向敌神魂盖落,敌人若是硬接,就相当于在与数十万百姓对抗! 人道昌明之印大放堂皇威严之光,象征着人道所在,受人道加持! 它穿破虚空,直朝濒临破灭的王安神魂盖落——更有无边因果丝线如海潮般漫卷而来,淹没了王安的神魂! 轰隆! 与是,便在诸般威势凌压之下,王安的神魂当场破碎了! “什么?!” 元天歌的人道昌明之印威能尚未完全显发,就看到王安神魂当场崩灭,一时心神大受震撼,忍不住惊喝出声! 一缕缕因果丝线缠绕凝聚,在因果长河中凝成卓立的头颅。 他拧眉看着被因果长河淹没冲垮,毁碎归于虚无的王安神魂,一时之间亦想不明白。 对方神魂明明那般强横,支撑一些时间并不成问题。 怎会当场破碎?! 一时间,他忽又想及那种诸念昂然,生生不息的道韵来,内心忽地打了个突。 因果长河霎时折转,盘绕卓立周遭。 同时,施展过‘天发杀机’神通之后,气息萎靡许多的白清河亦断喝出声:“快退!” 然而为时已晚! 其话音未落,便在王安神魂崩灭的那片虚空,一道道龙影竞相自虚无中衍生,龙影交叠重合,一片片鳞甲相互补充,刹那间凝聚成了王安神魂! 复苏之后的王安,气势更加强横。 他一拳打出,便似无数道龙影以种种大禅寺武学同时打出了一拳! 群龙无首的拳意刹那涵盖诸天! 笼罩了元天歌的人道昌明之印! 轰! 那一方金红色泽的人道昌明之印,在这一拳直接直接破碎成空,于之心神相连的元天歌神魂之上顿时浮现一道道裂缝,火麒麟虹化魂奋蹄嘶吼,周身火道神光瞬息黯淡! “杀头麒麟尝尝鲜!” 王安振发神念,刹那迎上意图后退的元天歌虹化魂,背后群龙陡然冲出,竞相撕咬诸火麒麟虹化魂,一瞬之间,火麒麟虹化魂被撕扯成了粉碎! 虹化魂被撕扯粉碎的同时,元天歌的肉身亦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失去活性,命元散失! 元天歌当场殒命! “徒儿!” 白清河惊声啸叫! 其身刹那飞腾而起,道道星光化为飞剑,一道剑河直袭化作五爪金龙的王安神魂! “萤火之光,也敢与大日争辉!” 龙形神魂立时盘卷,转瞬凝聚作一轮灿灿神日! 一道道龙影围绕神日运转不休,冲刷而来的星辰剑河尽在龙影盘转之间被磨灭,被碾碎! 轰隆! 那轮神日横穿虚空,直接降临地狱主法王头顶! 一道龙爪直朝地狱主法王头颅轰杀而来! 地狱主法王望见那道龙爪轰杀,其上挟裹滚滚拳意,化作一道道龙影,同时向他轰出了这一拳! 莫能相抗! 地狱主法王心下刹那动念,一种恐惧情绪油然而起! 因果长河分出无数股‘水流’,凝聚成地狱主降服大手印、地狱主因果大手印、地狱主拷问大印等种种神通,尽数与神日神魂演化出的那一道龙爪相击! 趁此机会,卓立摇身变作地狱主大愿力相,奔向扑向远方—— “铮!” 满面惊怒的白清河白发飞扬,剑指在身前一划,一颗颗星辰骤自身前浮现,转眼间汇集成一道长河。 凌厉剑光在那道长河之中蓄积,一旦爆发,威势绝伦! 这星辰剑光长河横亘于他和卓立之间,直接拦阻诸了卓立的退路! “你我共同承诺,镇杀王安此獠,今见我徒殒命,你就要变节?! 天下焉有这般好事! 卓立,你若不与我同心合力对抗敌酋,便先迈过我这剐龙池!” ‘剐龙池’,乃是白清河性命交修的本命飞剑! 此剑汇集天下诸多刺王杀驾之辈的命星气数,以天外星辰铁为主材,祭炼九九八十一年而成! 白清河自拜入师尊座下,得授此剑,更蕴养了百年之久! 凛冽剑意自剐龙池中溢发而出,‘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道韵深藏其中,任何一个高境界修行者在剐龙池前,都会生出几分忌惮来。 这道飞剑专为搏杀超出主人修为的大敌而炼制。 似地狱主法王这般与白清河旗鼓相当的敌手,面对剐龙池,更是胆战心惊! 身后群龙无首拳意如海如渊,顷刻追近,身前却是尽发凛冽剑意的剐龙池,卓立一时间愤怒欲狂,盯着白清河的眼目直欲喷火:“白清河!你背绝与我同盟何止一次?! 今番竟敢要挟于我!!!” 白清河气息静沉,犹若深渊,眼目不带一丝神采,与地狱主法王相视,冷声道:“敌手纵然强横,你我合力未必不能战而胜之。 如若不肯与我配合,我拼尽全力,剐龙池内,也要削你两成本源! 以你剩下本源,安能与王安相抗?!” 威逼利诱,尽在白清河言语之中。 卓立心念连转,一番计算之后,却不得不低头:“你我共事,这是最后一次!” 轰隆! 地狱主大愿力相刹那转身,双足猛烈践踏阎魔黑水牛! 诸层地狱轮穿过了地狱主大愿力相,在虚空中层层嵌合,合为大地狱轮! 大地狱轮上,群魔汇集! 同时,乃有出自卓立本源的魔染气息汇集其上,恐怖阎魔的半张面孔与卓立的半张脸孔浮现于大地狱轮正中。 轰轰轰! 大地狱轮碾磨了虚空,朝向化为龙形神魂的王安碾磨而来! 虚空被这魔意深重的大地狱轮碾压出道道裂缝,淋漓魔血倾洒天穹,万魔横生! 地狱主法王拿出了全力! 推出地狱轮之后,他自身魔染也将进一步加重——这道底蕴轮,他直接借助了本源之魔的力量! 无尽邪秽,侵染众生的气息铺展天地! 好强横的魔意! 却又隐隐与天地道蕴相连?! 王安以神魂应对大地狱轮,更深刻地感应到了源出卓立自性的魔类气息。 他心中悚然,自知大日宗历代僧众身上出现的这等魔意侵染,绝对涉及某些恐怖隐秘。 大地狱轮涵盖了天地,王安无从躲避。 他亦并不打算躲避,龙形神魂刹那盘卷,凝聚成一轮神日,悍然撞向了魔意深重的大地狱轮! 405、黑影(4k求订阅!) 轰! 纯阳大日神魂与地狱轮悍然对撞! 大日神魂之上,乍然浮现片片龙鳞,一道道龙影围绕神魂团转,同大地狱轮上呼啸不断的魔类相互碾磨,疯狂厮杀! 咔嚓!咔嚓!咔嚓! 龙影与魔类交相湮灭! 大地狱轮上魔染气息一时颓靡,正当这时,此消彼长,王安的纯阳神魂猛然运转群龙无首拳意,诸念尽化群龙,每一道龙影皆融入一种武道精髓。 群龙气脉相交,使得纯阳神魂刹那间暴涨了一圈。 咔嚓! 正处于颓靡势态,未能恢复过来的大地狱轮,直接被气息暴涨的纯阳神魂撞成了粉碎! 昭昭神日瞬息临近地狱主法王本尊! 灼烈昂然、生生不息的气势笼罩住了地狱主法王,其周身外放的因果丝线都被王安的气息炙烤烧灼,变得蜷缩萎靡。 “卓立,你死期到了!” 王安暴喝一声,神日神魂化为六臂,齐出一拳! 群龙无首拳意涵盖诸天,将地狱主法王完全笼罩入其中,漫天皆是龙影,随时皆能感知到王安勃然而发的拳意! 卓立身处群龙无首拳意当中,根本无从躲避,独对任一道拳意龙影,都相当于是与王安本尊对抗! 他一刹那心胆欲裂! “呵!” 以剐龙池拦住卓立,使之只能直面王安的白清河手掐法决,如皎皎银河般的剐龙池飞腾而起,漫天剑光如瀑布纷纷而落,凌厉无匹的剑意侵蚀进了群龙无首拳意当中! 剐龙池之意蕴,便是‘舍得一身剐,要将皇帝拉下马’,此时经白清河不计后果地施展,更是凶险万分,奇绝凛冽! 凌厉剑意侵入群龙无首拳意的瞬间,便与之相持起来! 一颗颗灿灿星辰悬于群龙之上,爆发凛冽剑光。 群龙盘转相合,每一道龙影指爪、口齿之间,隐约可见元天歌的破碎神魂! 剑光与龙影交相辉映,相持不下! 卓立面临的绝大危机登时被解除,笼罩天地的群龙无首拳意顷刻散去。 他心中惊惧万分,下意识地抬目看向白清河。 其回以地狱主法王一个冰冷的眼神。 下一刹,白清河玄命三十六窍内飞出三十六尊星神,勾连神魂凝聚的星神灵光,在虚空间凝就周天星圣大手印,一掌摧向与剐龙池相持不下的群龙无首拳意! 地狱主法王本源受损严重,如今战力远远不及最初之时。 更不可能和其暂住涅槃之境时的战力相比。 他与白清河联手,必须要以白清河为主。 对方也不负所望,战力强横,直接以本命飞剑对王安形成了相持之势! 全由星光凝聚的周天星圣大手印,直入群龙无首图录当中,登时就有百十道龙影崩灭。 群龙无首拳意顿时摇摇欲坠,有抵受不住剐龙池与周天星圣大手印交攻的危险! 卓立见此情形,亦不敢再有临阵脱逃的想法,全力运转一身因果真元,凝聚地狱主因果大手印,攻杀王安神魂本尊!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王安心念一动,群龙无首图录顿时消解,化整为零,直接脱离周天星圣大手印与剐龙池的钳制,尽归其之神魂。 紧跟着,他振发澎湃神气,直接以神魂与地狱主因果大手印硬碰硬一记! 轰! 六臂齐齐出拳,拳印周遭龙影盘绕,刹那轰碎了地狱主因果大手印! 同时,王安神魂亦被一缕缕因果丝线缠绕,气势刹那颓靡。 他浑然不在意神魂之上的伤势,任凭因果丝线缠绕神魂,直至因果丝线将己之神魂包裹得密不透风之时,忽然运转群龙无首拳意,神魂刹那崩解作数百龙影! 数百龙影遍布虚空,一股股神气直冲霄汉。 在王安念头运转之下,凝就一道火环! 火环内外,焰网交彻。 重重焰网遍及诸天,更将其下每一道龙影之上攀附的因果丝线尽数焚烧成空! 火环之内,着虎皮袈裟的虚影端坐石台。 石台之下,赫然有一截被漆黑纹络缭绕,兀自挣扎不休,引动虎神吞魔印都震颤不休的手臂! 那一截手臂乃是武圣手臂、正一道先代天师法身手臂、及至莫大吞噬之力的集合——吞噬之手! 吞噬之手本身集合了三种性质截然不同的力量,底力都超过了天意化身本尊。 王安也只是抓住了机会,才以虎神吞魔印将之镇压,无法将之碾磨粉碎,更不提汲取吞噬之手的力量,为虎神吞魔印所用。 当下的虎神吞魔印没有丝毫吞噬镇压魔类的功用。 将之演化而出,也只是作为摆设而已。 王安却偏偏这么做了! 他所想要的利用的,并非虎神吞魔印。 纵然虎神吞魔印此时威能分毫不损,也抵不住卓立与白清河的合力交攻! 因此,他真正欲要利用起来的,乃是虎神吞魔印镇压下的吞噬之手! 他要驱虎吞狼! 嗡嗡嗡—— 虎神吞魔印乍现苍穹,内中镇压的吞噬之手感应到四周天地诸气的流转,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引得周遭虚空都隐隐震颤! “天意化身!” 卓立与王安之间距离最近,首先感应到连虎神吞魔印都难以阻绝的吞噬之手的气息,禁不住骇然出声,看着虎神吞魔印中那一道充满天意加持气息的手臂,眼神震撼! 白清河冰冷地目光扫过虎神吞魔印,神色亦变得万分忌惮。 剐龙池化作星光龙蛇,围绕其身盘转,悄然由进攻姿态转为了防御。 他微微低眸,满是忌惮的面孔渐归平静,一丝贪婪从眼底掠过。 轰轰! 便在卓立惊声啸叫的同时,虎神吞魔印包围镇压吞噬之手的焰网火环倏然回缩—— 一缕缕漆黑纹路就借着火环焰网回缩的时机,乍然流转于天地之间。 天地诸气尽被漆黑纹络调动,补充给仍在虎神虚影镇压之下的吞噬之手,整条手臂迅速膨胀,其上长出了一个个血淋淋的大嘴,试图啃咬四周交结的焰网,照彻的火环! “哼!” 王安主动放出吞噬之力,却不是为了给它提供资粮,叫它继续壮大好反噬己身的。 他的神魂刹那崩解为数百个武道念头。 诸念化龙,尽成群龙无首之相。 这群龙无首图录涵盖了这片天地,更将地狱主法王也囊括其中。 周流天地的漆黑纹络吞噬之力,直接被群龙相胁着,强硬驱策着,席卷向地狱主法王! 一切种种,皆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地狱主法王刚刚见识到那一截散发着天地道蕴的手臂,内心正受震撼之际,群龙无首的拳意就将他包容拉扯了进去。 一道道漆黑吞噬纹络随之而来! “王安! 你好歹毒!” 吞噬纹络更在王安拳意相迫之下,爆发出更快的速度,几乎是瞬息之间便已蔓延至地狱主法王周遭! 他此时哪还能不知道王安意图,心下顿时一片冰凉! 如被这些吞噬纹络缠绕,他自身必然会被吃得渣都不会剩下! 卓立怨毒啸叫着,拼命运转种种法门,以地狱主诸大印诀遍护己身,诸多天魔盘护身遭,只为防御住吞噬纹络的缠绕侵蚀—— 然他还是暂住涅槃之境时,应对天意化身的金虹本源母气都全面溃败,被当场封冻于金虹结晶当中。 如今本源缺损,修为都不及最初身魂双虹化的自己,又怎可能抗御得住比金红本源母气更高一层次的大吞噬力? 嗡嗡嗡—— 吞噬纹络席卷虚空,发出无声颤鸣。 地狱主法王周身加护的种种神通,便如雪遇滚烫,纷纷消融崩解。 他犹如一只水煮蛋被剥去了壳儿,身魂尽皆暴露在吞噬纹络之下,一刹那就被吞噬纹络缠绕住了体魄,周身真元皆被禁锢。 漆黑纹络流转地狱主法王诸多穴窍,直入泥丸宫。 更缭绕于地狱主法王的神魂本源之上! “啊啊啊啊——” 被吞噬纹络侵染身魂,犹若被万千魔类撕咬,这般痛楚就是地狱主法王也绝难忍受,他满面狰狞,嘶吼出声,左半张脸孔长出一个接一个的肉瘤、毒疮,整张面孔变得非人而邪诡。 自其神魂本源阐发的天地之魔苏醒了! 这尊在卓立身上苏醒的魔类,却并未与遍及周身的吞噬之力相抗。 一道道化作纯黑之色的因果业力丝线从卓立周身气孔排出,在他身后虬结成一道黑影。 那黑影生有四肢,与地狱主法王共用一个头颅。 它所处之地,便有因果业力如墨汁般向着四周蔓延侵染,一张张无有五官的雪白人面,就在其脚下墨汁一般的因果业力里浮浮沉沉。 随着它向后撤步,只听咔嚓一声。 卓立的左半个头颅,连同左半边身躯就尽被扯了下来,一层黑色侵染了那半边身躯。 原本缠绕着那半边身躯的漆黑纹络,一下子就与身躯脱离了联系,任凭黑影与卓立半边身躯血肉交融着倒退! 卓立那半边身躯被黑影抱在了怀中。 僧人原本已晋虹化的体魄,随着它双臂轻轻一抱,直接破碎开来,皮开肉绽,骨茬突现。 森森白骨合着变得腥臭的血肉,被它凝成一个血肉之团,塞进了自己的腹部。 其漆黑一片的腹部包容了那团血肉,紧跟着就渐渐鼓胀了起来。 就像是在孕育着什么。 不祥的气息在群龙无首拳意之中流转。 王安诸念相化道道龙影,则在黑影包容卓立自身那一团血肉之际,骤然凝合为其神魂本尊,六臂爆发煌煌神气,各自盘绕五爪金龙,一瞬间笼罩住了缠绕卓立另外半边身躯以及神魂的吞噬纹络! 六条手臂爆发的拳意,封锁住了吞噬纹络所有进退之路,紧跟着便将之直接逼出地狱主法王的半边身魂,一把抓住,重新投入虎神吞魔轮之中。 地狱主法王当下这半边身魂顿时不仅没有了吞噬纹络侵染之忧,更消解去了被魔染之厄! 他的神智刹那清明,抬目望向那道顶天立地的六臂虚影:“王安,你若——” 话未说完,虎神吞魔印骤然降临。 无边焰网将地狱主法王半边神魂包裹,硬生生拉扯入了虎神吞魔印当中! 一时间,虎神吞魔印内,焰网分割开虎神虚影、吞噬之手、地狱主法王半边身魂,三方相持不下,三足鼎立,竟暂时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王安却顾及不上虎神吞魔印的异变,念头一动,虎神吞魔印神通归于神魂。 同一时间,那道黑影扑杀了过来! 黑影对于卓立的身魂有极大的执念,方才王安便已发现,它将卓立一半的身魂碾成一团,塞入腹中之后,并未就此离去,而是在周围徘徊着,意图再度出手夺去卓立的另一半身魂! 这道黑影不知是何来历,但其气息隐隐与天地气息相连。 王安怀疑它亦极可能是天地所传、类似天意化身一般的魔类! 因此完全不敢掉以轻心,在黑影瞬间扑杀而来之际,他的神魂立时演化做一轮大日,群龙无首拳意刹那自神日之内轰然爆发! 轰轰轰! 道道龙影顿时向四周扩张,龙爪撕扯黑影,逼得黑影连连后退,无法靠近王安神魂! 它将卓立的身魂血肉塞入腹中孕育,气息亦因此而颓靡许多。 更因卓立的另一半血肉神魂被王安所镇压,导致它亦并非完整,,此时不是最强横状态,却奈何不得王安! “死来!” 当此时,一道道灿若星辰的剑光破开了群龙无首拳意笼罩的天地,在龙影浮动间乍然显现! 白清河一声断喝响彻天地! 漫天剑光汇集成星河,穿破虚空,朝着王安一剑刺杀而至! 哗哗哗! 黑影身形迅速拉长,如一道黑色飘带般接天连地,它双手拉长抓向王安,如墨汁般漆黑的因果业力中,一张张没有五官的面孔浮浮沉沉。 那些面孔上都在此时渐渐长出了眉眼。 样貌俊朗阳刚,赫然是王安形容! 咔咔咔! 王安顿感神魂转动迟滞,连念头都仿佛陷入泥沼之中,转动得缓慢了起来,周遭龙影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崩灭着! 黑影竟可以己身临摹敌人神魂,与敌人因果相连。 恰如地狱主法王最强的神通‘诸因移换导吾正果大术’! 它这般手段,肖似诸因移换导吾正果大术,但却完全不用勾连线索,推动天地因果相连,可以直接与王安神魂相牵! 406、性命交修,荣辱与共(4k求订阅!) 彼时地狱主法王对王安施展此术,效用比用在其他敌手身上时要削弱好几层,盖因天地间寻索不到王安之因果。 而黑影运用这般手段,却直接拟化乃至映刻了王安的因果! 因果之魔! 嘎啦啦—— 剑光如长龙贯穿虚空,直朝王安神魂刺杀而至,凛冽剑意仿若能够瞬间将他破灭! 王安神魂偏偏如陷泥沼,难以拔足,念头更被无形丝线拴缚着,每一次转动都耗尽神气! 同时间,一道紫红裂缝在黑影与白清河身后乍现。 一颈下长满污秽羽毛,一身紫色鳞片的人形,从那道裂缝中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王安极为熟悉的代天神光汹涌如海。 一双重瞳眼目在紫红魔光缭绕间,镶嵌于虚空中,凝视着场中的三者! 来者赫然是借天一道弟子之身作为容器,降临此地的镇国大将! 重瞳眼目盯住了王安、因果之魔、白清河,三者都不约而同地心生种种警兆! 下一刹,镇国大将手爪探入虚空,猛然一抓,抓出了一道王气汇集,灿灿金光的大斧,凌空一斧斩开了虚空! 轰隆! 数道长长的沟壑铺满苍穹! 沟壑之中,斧影交错,降临于三者头顶! 铮铮挣! 残次不齐的虚空沟壑高悬于王安头顶,一道道王气斧影交错凝合,形成滚滚斧刃长龙,向他劈头盖脸地斩落! 王气! 感应到那斧刃风卷长龙之中浓郁王气,王安眼神一凝,心念电转! 他目光盯住那道突兀出现在后方,人立而起,遍身鳞甲与羽毛的存在,一个个线索在脑海中终于连成一线! 郭冠当时请动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相,得到一滴王气金液的加持,凝练王气大手印。 王安当时推测,王气可能源出尚王! 就今时情形来看,尚王或许能够调用一部分王气,但真正掌握整个尚国气脉,把持王气之人,只怕是眼前这一位—— 其已将王气与自性融合融洽,几乎合二为一! 一举一动,皆暗合尚国气脉,有人道气运的全力支撑! 这位存在,只怕就是那支赤甲军的统领,无头尸呓语中所称的异族首领——高化! 那个与尚国先代王联合,一手掘开大河,漫灌下河诸地,并将诸地逃难而来的许多百姓坑杀,尸身填了井眼,酿出无头尸案的真凶高化! 以其如今对尚国王气的掌控程度来看,其已不仅仅只是所有异族赤甲军的统领,只怕更成为了整个尚国朝廷的实际掌控者,尚王只是明面上的尚国之主! ——握有王气的人,才是真正能主宰一国走向的帝王! 这等魔类,却能窃据人道权柄为己所用,其所图绝对不会只有尚国一地王气! 王安分神二用,内心做出种种揣测的同时,神魂已在刹那之间收拢神气,化作一轮灿烈神日,轰隆隆碾过虚空,避开了王气斧刃龙卷的袭杀! 虚空中的沟壑尤在不断蔓延。 黑影与白清河亦皆是镇国将军的攻杀对象! 王安、由地狱主法王本源蕴生的魔类黑影、白清河皆与黑袍大总管与四大将之死有深切牵连。 因此,镇国将军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要将三者尽数镇灭于此地! ‘他’不打算放走一个! 但显然也未料到,三者实力强横,若他只是挑选其中两个作为对手首先镇杀,甚至将三者分而化之,各项击破,说不得真能平灭了三者。 然而其从一开始就直接对三者同时出手。 立刻叫三者都感应到了他的敌意。 ——当下,王安化为烈日神魂,轰然间撞开现世与冥冥的门户,投入进了冥冥世界当中,预备回返己之肉身; 镇国将军出手放出王气杀招,震碎了牵连王安的因果丝线,变相地帮助王安脱离了黑影的因果钳制。 黑影失却王安这一主要攻击目标,在镇国大将猛烈攻势之下,它亦知强行追击王安已不可为,索性化作一滩墨汁似的因果丝线,在天地间晕染开,倏然逃窜; 因着黑影放弃了追杀王安,白清河独自一人追过去,自忖可能令局势颠倒,反被王安所杀,因此亦怨恨无比地盯着镇国将军看了一眼,身形刹那化为一尊星神相,玄命三十六窍星神呼啸飞旋,交变天机,带动白清河远遁脱离! 刹那间,镇国大将就得对三尊或相当于神魂虹化,或直接是身魂双虹化,以及一道诡秘魔类的同时逃窜作出抉择! 选择哪一个作为攻杀对象?! 三尊虹化存在,其他战力手段不说,飞遁逃窜的速度是一等一的迅捷快速,追击哪一个就得放弃另外两个! 镇国将军重瞳眼目扫过三道飞速遁逃的虹光,目光最终锁定在纯阳神魂消失去的方向。 那畔虚空,冥冥世界门户还未及闭锁。 紫红代天神光一瞬间席卷了此间天地,镇国将军的身影降临于冥冥门户之前,一步跨了进去! 冥冥世界之中,无有方向之分、天地之别。 甚至没有距离的概念。 在此中追击敌人,全凭自身对气机的锁定预判,以及对冥冥世界种种可利用的‘捷径’的熟悉。 熟悉其中捷径的强者,甚至可以赶在敌人出逃到某个方位之前,就在那个方位降临,对其进行阻截。 镇国将军乃是天地异类,嬴部大尊。 但嬴部神灵皆非出身冥冥世界,他对于这方世界自然并不熟悉,更不提利用其中捷径。 他却仍择定了王安作为追杀对象。 原因无他。 在王安辨认出他身上浓郁王气凝聚之象的同时,他亦从王安神魂之上感应到了对自己、乃至自己将来的计划有莫大威胁的力量。 镇国将军只锁定住了王安的气息,依仗己身充裕王气之便利,直接以王气盘绕己身,在冥冥世界之中横冲直撞,一路不知镇灭了多少鬼仙真灵。 即便如此,待到王安的气息自冥冥世界某处消失,他都不曾追索到王安影踪。 他停在王安气息消失的冥冥世界某处方位,撕开了冥冥之门,从那个方位步入了现世。 —— 王安神魂一脱离了冥冥世界,即感应到了肉身与神魂的强烈联系,与隐隐的招摄之力。 他对这股招摄之力未有丝毫抗拒,任凭拉扯。 神魂化作虹光,刹那越过数百里,‘眼见’得天阴山脉某处,自己的身躯周遭围满了人。 天生渊、黑茅派、灵溪教等虹化境强者轮番演化神通,流水价一般施用在他的体魄之上。 王安身躯布满裂缝,鲜血淋漓。 体魄内蕴的活性与生机,此时都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若非有诸多强者以大神通为他体魄做加持,只怕他的肉身内蕴的那一点生机,真要被一阵冷风吹灭。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之体魄虽然损伤严重,但也未至这般将近油尽灯枯的地步…… 莫非是因我神魂脱离了本就受损的体魄,导致了体魄伤势的加剧? 王安刹那动念。 同时感应到招摄之力的源头,正来自于守在自己身躯旁侧的先天教圣女李清儿。 她施展了某种奇异法门,用此法以招摄王安神魂。 见此情形,王安也就明白了过来。 ——体魄受损加剧,将近油尽灯枯,还真与他神魂擅自脱离躯壳有莫大关系。 他的神魂虽至虹化之境,可以长久住世而不灭。 但自身毕竟走得是武道修行之路。 武夫虽修拳意,但拳意精神仍与体魄相连,体魄乃是舟船,神魂则作风帆,二者缺一不可。 若在寻常时候,王安神魂脱离肉身一时半刻,也于大体无碍。 然而他这次神魂原本是被封在泥丸宫中,禁绝脱离,是玄灵子招摄去了他的神魂。 原本其神魂与体魄正处于微妙平衡之阶段,他贸然脱离,叫这个平衡打破了。 体魄受损自然更加严重! 王安心中惭愧无地,立刻化作一道虹光投向先天教圣女施展的法门之中。 神魂虹光与圣女演化出的法门相遇之时,圣女低眸与他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愠怒。 仅这一眼,更叫王安羞惭。 任凭她引渡己之神魂,投入了肉身。 大开的泥丸宫此时又轰然闭拢,完全将王安神魂封锁在其中,此次他不仅丧失了对外界的触觉、知觉,甚至连听觉都受到了极大影响,任何声音传入神魂,都变得断断续续。 需要极力揣摩,才能理解其中之意。 “回来……回来了……” “生机开始恢复……” “也不知他……还能存活……福大命大……” “他这般一折腾……又得延长数年……痊愈……” 王安拼凑着那些断续语句里蕴藏的信息,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自己体魄损伤,原本就要三年五载才能恢复,如今因他贸然神魂出游,只怕世间还得再延长几年! 那岂不是要奔八九年,甚至十年才得以恢复损伤?! 他只觉眼前一黑。 顿感憋闷无比。 自己好似被封死在了一座棺材里,且还要睁着眼睛,保持着思感,在这座棺材里呆上十年八年!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缩短痊愈时间? 王安内心乱糟糟地转动着念头。 忽然,他神魂一动,觉得自己的泥丸宫内似乎多了一丝莫名气息,其神魂刹那笼罩整座泥丸宫。 顿时看到古拙朴实的泥丸宫一角落里,一道素衣布裙的身影静静盘腿而坐。 感应到王安神魂波动,那道身影仰起了脸。 显出一张冷清而静美的面孔。 似谪落凡尘的仙子。 那张脸孔上,一双本该蕴满万种幽情的眼目里,此时尽是幽冷愠怒之色。 反而是这刹那的幽冷愠怒,使她整个人都有了人间烟火味。 叫王安想起了菜园子街为自己送早饭的邻家少女。 王安神魂微动:“我……” 他内心属实羞惭又尴尬,不知如何面对本就在尽心照顾自己的先天教圣女。 李清儿清美的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容,神念转动,亦如珠落玉盘,沁凉又动听:“恩公可知自己此番神魂出游,大家耗费了多少代价,才勉强留住你躯体的一丝活性?” 王安默然。 他心里多少有点数。 单看自己身旁围满了各派强者,每位强者都不要钱似地往自己身上施用神通,便知他们耗费代价颇大。 只怕自己报答不过来。 所以能不能免单? 李清儿自与王安同修被她命名为‘先天归一术’,实则真名被她隐去改动了的法门之后,就与王安神魂有一丝若有所无的联系。 凭借这一丝联系,她可以将一缕投影投入王安泥丸宫。 亦能感应王安念头的波动。 但只是轻微感知,还做不到‘他心知’的地步。 她此时感应到了王安的惭愧情绪,内心愠怒一下子就少了大半,心底忽浮起另一种感觉,仍旧绷着脸,冷声道:“天生渊五位大妖为恩公施展了一次‘化劫圣法’; 黑茅派那位大公主为恩公种下了一枚百寿青莲子; 灵溪教的太山娘娘为恩公七次动用桃神相,施展逃之夭夭,维持恩公体魄生机; 金刚寺的那位玄悲法师,将一颗金刚菩提果炼入恩公肉身,以保恩公体魄不致继续崩裂; 若仅仅只是这些,倒也算不得什么……” 李清儿话锋一转,更叫王安心惊不已。 即便是这些他从未见识过的神通、神物,只闻其名,他都已觉得众人为他花费甚大,只怕几辈子都还不完了,李清儿竟还说这些其实还不算什么? 还有什么更大的花费? “为防止恩公伤势继续恶化,终致肉身枯朽,徒留神魂住世。 我已将自身与恩公体魄相连,你我性命交修,从此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提及此事,李清儿眼波流转,隐隐幽情荡漾。 王安听完她之所言,更是不知该如何言语,一时之间头都大了! 这、这……若花费的是其他代价,总有衡量标准,自己总有机会报答,可李清儿与己身体魄相连,从此只得与自己同生共死了——也算是自己变相地拴缚住了对方。 这叫自己怎么报答? 他默然半晌,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感觉着王安神魂波动变化,李清儿不难想象出他此时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内心更觉有趣,展颜一笑,满室光华:“恩公,可有想好该如何报答我?” 407、天之四德,法贼四脉(4k求订阅!) “报、报答……” 听得李清儿神念传音,王安顿时头都大了。 支支吾吾半晌,搜肠刮肚,也拿不出一个好方案,好叫自己能够报答李清儿的救命之恩。 李清儿神色更加轻松,笑吟吟地说道:“当时于南平城中,你曾救过我一家人,如今我亦以己身相救了你。 我们之间扯平了。 谁也不曾亏欠过对方,自然也就谈不上所谓报答。 我方才所言,只是调侃之语,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过,你如今体魄情况较为危险,你走武道修行之路,神魂与体魄交修,若是脱离体魄太久,必然牵动体魄伤势恶化。 因此我只有一个条件,希望你接下来一段时日,不要随意神魂出游,以免累及肉身。 毕竟,如若你之肉身就此破碎死亡,我与你性命相牵,也会受到许多牵连。 王兄对此意下如何?”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李清儿终于不再揪着‘报答’来说事,王安内心松了一口气,立刻满口答应了李清儿提出的条件,他亦知己之性命与李清儿相牵,却亦不能如以往那般肆无忌惮了。 李清儿点了点头,轻声道:“如若以后身涉险地,亦请王兄奋力求活。 你之生死,不仅仅只干系你一人。 亦关乎清儿生死。” 她语调平静,但听在王安耳里,总有一种叫他心神一颤的柔软。 王安再三立下保证,表示会很认真地将此事放在心上,随后,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咬牙说道:“有一件事,该同李姑娘说明,此事干系到大家的安危……” “哦?” 李清儿唇角微勾,仰脸露出洁白的下巴,似笑非笑道:“是什么事情?” “我方才神魂归回之时,招惹了一尊极其特殊的存在。 它与我在冥冥世界之中一番竞逐,未能追到我。 但不能保证它不会根据我所留存之气息,一路追踪到此地来。 因此还请李姑娘,以及其他朋友注意防范,以免被此獠毁伤……”王安连忙将镇国将军追杀自己一事,一五一十地向李清儿召来,并详细向李清儿说明了镇国将军掌握何种力量,以免对方及至外界诸宗派大能们,不熟悉镇国将军手段,再阴沟里翻了船。 “原来是一个法贼首领。” 李清儿点了点头,脸颊上笑意未减:“王兄能将此事详细相告,我自不会疏漏半分,以免那法贼伤及他人。 其实,那法贼首领在王兄告知我此事之前,已然在我们这边降临了——” “已经追杀过来了?!” 王安心中一惊,立时反问:“我们这边可有人被它所伤? 如若告知不利,导致他们受到伤害,我心难安!” “不曾有人被它所伤。 在招摄王兄神魂归回之时,我亦感应到了那头法贼的气息,早已提前与天生渊、黑茅派等道友通了气。 如今我等正在尝试,看看能否将它镇压,乃至镇灭。”李清儿徐徐声言,神情没有丝毫慌张。 留在王安泥丸宫内的李清儿,只是本尊神魂的一道投影而已。 她的投影在这里与王安交谈,却不会妨碍她本尊联同其他各派强者,围猎镇国将军! 李清儿投影神色淡然,说明外界局势皆在掌控之中。 王安听着她的叙述,虽知李清儿实力强横,在修行者中,估计能称是元真境下第一人。 但依旧担心她们不了解镇国将军这等异族的诡邪,被其所趁,最终翻转局势。 毕竟,镇国将军不只掌握着发自本源的‘代天神光’,更执掌了整个尚国大半王气! 他忍不住出声提醒李清儿道:“那镇国将军一般的异族,皆可以将自身气息化为魔虫,趁人不备,侵入人身,进而逐渐操纵敌人之行动,防不胜防。 李姑娘还是要注意一些。” “嗯。” “镇国将军源出法贼中的‘化生’脉嬴鬼部,此脉法贼皆擅长化生魔种,侵染敌身。 所谓化生之意,即是变化生成之意。 天地感而万物化生。 化生脉法贼窃夺了一部分天地交感之规则,所以能以己身无限化生魔种,只要有一个魔种不被镇灭,其便拥有重生之可能。 不过,化生脉之法贼虽然诡异,在常人眼中近乎不死不灭。 但它们所得力量,终究源自天地交感之规则。 只要封绝了天地交感,化生脉法贼最强的化生手段就大失用武之地,投寄魔种也会纷纷枯萎。” 镇国将军这等法贼,能无限投寄魔虫,近乎不死不灭之能,源自于被窃夺的天地交感之规则? 王安第一次听到如此详细地对镇国将军这类法贼的介绍。 暗暗感叹李清儿博闻强识,见识广大,莫非神魂里装着一部道藏? 他又回想起‘英招神灵’亲口告诉自己,镇杀这些法贼的方式,其一则是召出刑天相,可以摧灭此敌。 其二则是领悟显圣拳意,拳意显圣,亦能镇灭敌众。 如今想来,召出刑天相,就会有刑天气息悍然降临,充斥天地,因刑天气息与天道绝不相容,几乎是刑天相降临的瞬间,天地诸气都会被驱逐。 便形成一个类似天地真空的环境。 在此种环境摧灭法贼,自然轻松无比。 第二种方式就更不用说,以己‘群龙无首’显圣拳意降临,立刻囊括天地,处处皆是群龙无首真意,更是封绝了天地交感,打断天人相通之路! 王安仔细想想自己镇灭四大将的经历。 都是能驱策降服天地诸气的刑天精气,为自身提供了很大助力。 都在无意间形成了打断天人相通的环境,如是,对李清儿的说法自然更加认同。 “嬴鬼法贼属于化生脉,其他诸脉法贼,李姑娘可有了解?”王安听得李清儿对法贼了解如此之多,甚至远远多于自己,对于他们应对镇国将军也就更多了几分信心。 问起了其他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道藏之上对法贼有部分记载,另外,上古异闻录、开天记、玄宗拾遗等典籍对法贼诸脉亦有一些描述。 依据诸典籍所载信息综合,已知在世间留下过痕迹的法贼有化生脉、衰亡脉、轮转脉、寒枯脉。 天之四德,元亨利贞。 此四脉法贼,皆源出元亨利贞四德法度之中。 而除此之外,还有诸多未被记载流传下来的法贼,只能从一些宗派秘辛当中捕捉其踪影。 大日宗僧众修行极为快速,从修行第一境炼气,及至第四境虹化之前,几乎无有门槛。 甚至连第四境虹化,只要能大开法会,宣讲自身所学法门核心之理,亦可一蹴而就。 但其宗门僧众成就虹化境界之时,自身本源就会蕴生魔类。 大日宗门下诸僧众种种表现,与玄宗拾遗记载里的一种不属于四脉的法贼‘无根魔部’侵染寄生他人的方式极为相似。 只是,我当时亲见地狱主法王意图吞噬嬴鬼部法贼,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法贼与法贼之间,不可相互吞噬,相互掠夺。” 提及大日宗之诡异,连李清儿都微蹙眉头。 大日宗究竟招惹了什么东西,如今对天下宗派而言,皆是一个未解之谜。 而王安则记住了李清儿话语中的要点。 法贼与法贼之间不可互相吞噬。 想来也是。 如若诸法贼可以互相吞噬,借此壮大己身,四德诸脉法贼岂不能通过互相吞噬,养出身负乾元大道的一尊法贼出来? 那该是何等恐怖的情景?! 与法贼相对的,还有天意化身那般部分大道之韵直接演化的存在,祂们的气息与法贼也十分相似…… 王安正低眉沉思之际,李清儿忽然开口道:“这头嬴鬼部法贼颇有手段,它以自身容纳了一个小千世界。 今日只怕难将它镇压在此地了。” 镇国将军以自身容纳了一座小千世界?! 王安闻言一惊。 因为自身五感被封,却难以看清外界情形,一时抓耳挠腮,焦急不已。 感应着他的神魂波动,李清儿抿唇轻笑:“王兄可是想看一看外界情形? 其实也不必担心,纵然留不住他,我等亦必然叫他损失惨重。 断不会给他翻转乾坤的机会。” “我知李姑娘神通广大,不过与强横法贼如此厮杀之场面,世间罕见,我亦想观摩一二,下次若再遭遇这等法贼,也有成熟的应对之策。”王安一听清儿所言,便知其必有让自己看到外界情形的方法,连忙说道。 “有道理。” 李清儿点了点头:“放王兄神魂独守泥丸宫,王兄想来难免寂寞孤独。 既然王兄想看,我便直接投影外界情形进来,供王兄观览。” 话音落地。 李清儿神念一刹那静定。 紧跟着,她的身影就虚化空无起来,一幅幅画面在她所处之地演化起来,终于叫王安看到了外界此时情形! —— 天生渊五大妖尽显真形,朱厌、祸斗、姮娥巨蛤、天狼、元兕五尊大妖各自据守苍穹一方,铺天盖地的紫红色代天神光对他们全无影响。 一头头鳞羽横生的魔虫在常人眼目难及之地呼啸飞腾,不时撞上五尊大妖的澎湃妖性真元之上,反被妖性真元扫成齑粉,纵然有一只半只魔虫寄生于大妖体内。 随着大妖体魄血脉激发,也尽被炼作虚无! 大妖体魄,原本就远远强于人族修行者,更遑论是五尊身负上古血脉的大妖! 他们每一尊皆有天赋神通,祖血雄厚,纵然还达不到祖先上古之时搏杀星辰,搬山填海的层次,但亦可以与近古乃至当下的一些后天相提并论! ,并不只是神或魔的统称,更代表了一些独辟于先天,本身各成体系的强横生灵。 譬如五大妖之祖先,皆是。 古妖蛤蟆是姮娥神灵之血裔,而姮娥神灵在传说之中,诞生于太阴,是月相宫之主! 或是王安身负的虎神疆良之投影、寄生于体内,疑似为英招的‘妹妹’、及至一身雷道天赋的发源-雷祖,皆是威名震世,纵然千劫流转,不堕声名的强横! 至于其神魂演化的‘刑天’,却非当世。 其归于王安从前所处时代,亦与当下天地生出了共鸣,一步步化生凝聚,与王安互相造就! 如今,太古之初的、先天、乃至中古时代的后天们所掌握的种种不可思议之神通,已然尽数散失。 唯有近古或当世的一些后天,还曾留下传承。 令人得以一窥远古时期们的风采。 但今人终究不能达到先辈们的成就。 原因种种,概括起来,唯有四字——时移世易。 五大妖据守虚空五方,牢牢看住了镇国大将的所有退路。 镇国大将双目重瞳之中,一道幽深的裂缝愈开愈大,几乎将那重瞳分离开来。 他布满鳞片的面孔上尤残留有惊骇之色。 只觉自己从冥冥世界迈步走出后,所经历的这一切都太过梦幻,耸人听闻。 原本以为是在追一只逃跑速度较快的小虫子而已。 焉能想到,这条小虫子背后站满了豺狼虎豹! 自己一追到这片天地,就遭到了其背后诸多强横存在的迎头痛击! 整个厮杀过程,与其说自己是在负隅顽抗,不如说自己完全是在被动挨打! 镇国大将发自本源的代天神光,尽被黑茅派大公主以镇魔种道大法牢牢克制,一朵朵青莲自无边紫红光芒上生长而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尽显大道正朔的隽永气韵。 青莲定住了无边代天神光,相当于打断镇国大将一条手臂。 而随代天神光一同呼啸飞旋的天罚种,完全被诸大妖、诸虹化境强者隔绝在外,不起丝毫作用,就又废掉了镇国大将一条腿。 如今,他操纵尚国王道气运,演化种种神通,又皆被一看不透来历的女子随手化解。 那女子身旁还有一唯唯诺诺的仆从相护。 仆从的修为都是神魂虹化层次! 这怎么打? 这根本打不了! 镇国大将既知事已不可为,重瞳中的裂缝呈现于现世,在虚空中裂开了。 幽深的缝隙中漫溢出诡异的气息,内中蕴藏着一座小千世界,被嬴部众称为嬴部家乡的所在。 408、神交(4k求订阅!) “阁下想要离开了?” 虚空中,那被老仆护持着的女子翩然而立。 整个苍穹所有青莲都在她面前失了颜色。 她轻声开口,似是与老友道别,却叫镇国将军身躯颤栗不休,根本不敢回应她的言语,转身就投向了那道裂缝! 就在其身投向那道裂缝的当口,一缕缕似水至柔、柔而千劫难灭、自成循环的真元便在虚空中荡漾了起来。 这一股真元推动着天地元气,一刹那化作寒冰凝固,更使得那道逐渐撑开的小千世界裂缝收缩,‘卡’住了镇国将军的半边身躯! “既然来了,总要留下些东西的。 阁下这副身躯是借用别人的,我却不好肆意毁伤。 只能斩落阁下稍些本源,以儆效尤……” 女子轻飘飘的声音落入镇国将军耳里。 他猛然间怒吼出声:“吾必会卷土重来——” 唰! 一抹清光忽忽掠过镇国将军神魂。 他就‘看’到,自己神魂的一部分被那道清光切割了下来! “啊啊啊啊!” 愤怒而痛苦的嘶吼声响彻天地。 小千世界的裂缝撕扯得更大了一些,终于将镇国将军全部容纳,将他整个吞了进去! 镇国将军就此脱逃。 但他与窃夺而来的大道合化的一部分本源,亦被李清儿一剑斩落,永恒缺失! 虚空中的幽深裂缝逐渐弥合。 诸大强者施展种种神通,意图渗透入那道裂缝之中,尽窥其后小千世界真秘,然所有神通,包括李清儿那种玄妙无上的真元剑光,都难以渗透裂缝分毫! 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裂缝在自己面前弥合! “干!” 化身为远祖朱厌的大妖愤愤地骂了一声:“法贼法贼,说是窃法之贼,我看就和大道的干儿子也差不多了! 这都能让他脱逃!” 天狼、元兕两尊大妖化为人身,听得同辈弟兄所言,都皱了皱眉,他们虽不喜朱厌的粗鄙之语,但当下一致觉得对方说得还有些道理。 真身境大妖-达叔拍了拍手:“这边的事情解决完了,咱们也该离开了! 他丨娘的这一趟大禅寺遗迹之行算是白来了。 一根毛的好处都没有见到! 还差点害得叔叔丢了祸斗之爪!” 天狼血裔暗金色的眸子看向李清儿与黑茅派大公主,声音沉定:“今番天意化身降世,或许是大道变化的一个预兆。 诸位还须早做防范才是。 以诸位道门魁首大宗的号召,想必能叫天下修行者对此事重视起来。” 李清儿颌首不语。 黑茅派大公主脸孔朦朦胧胧,使人难窥真容。 她垂目看向了玉床上的王安。 王安躯壳之上遍布裂痕伤口,裂痕之下,猩红灼热的刑天真血奔流涌动,释放出令人心折的浩大气势,仿若能与天意争锋。 这人即便肉身垂危,气势也依旧如此强横。 “李清儿想来是早就看中了他的异种精气,所以才不顾羞耻地与他神交,将他的气息与自身真元合化的吧?” 黑茅派大公主屡次见李清儿运使与刑天精气相类的真元,当下更见识到对方以一束真元化为剑光,直接切割下那头强横法贼的本源,黑茅派大公主对于李清儿与王安之间的猫腻,也就恍然大悟,全都明了了。 两人在那般激烈的交战当中,却还有闲情逸致以‘神交’,令大公主偷偷面红。 但她同样钦羡李清儿。 能借此法获得王安的异种气息,借此推演己身真元变化。 说起孕化气息,与己身真元相互融合的法门,自家的镇魔种道大法才是此中第一等功法。 只需以种道青莲包含一缕异种气息,灵台种道。 自身神光真元自与这缕气息相交。 纵先天教圣女才情绝世,也不能与自家数千载积累完善下来的镇魔种道妙法相提并论…… 黑茅派大公主内心频频动念。 李清儿纵然洞明世情,才情惊世,却也不是他人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黑茅派大公主此时心中所想,听得那位天狼血裔大妖所言,亦神色郑重,点了点头:“大劫将起,必有妖孽横生。 此事不可小觑,我会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禀告宗派,向天下广传消息。” 她话音刚落。 一直低眸不语的大公主忽然仰起脸,轻声开口道:“此次所见天意化身,依托大禅寺已故方丈的肉身,便能掀起如此巨浪。 如非王安道兄一力相抗,我等只怕皆难存身。 这只是一道天意化身而已。 更难知天意化身之上,是否有真正大道分身,乃至大道之子,完整大道投影等等恐怖存在?” 听得黑茅派大公主所言,众人尽皆心有余悸。 天生渊、黑茅派与王安虽立下了盟誓,但他们相助王安与天意化身厮杀,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却仍旧愿意追踪王安而来,为体魄濒临破碎的王安送上种种丹药,施展以种种神通,俱是因为一个能与天意化身争锋的人的价值不可估量。 他们向王安施以援手,何尝不是在押宝? 今次如若没有王安站出来,扛住了天意化身的攻伐,在场所有人的结局便都注定! 在所有人需要一个人能试手补天裂时,王安站出来了。 风姿豪纵,更叫天生渊五大妖对他多出许多好感。 此时听得黑茅派大公主所言,五大妖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玄玉床’上的王安。 他们已是天生渊年轻一辈中的菁英。 对于宗门底蕴多有了解。 知悉自家宗派之中,在元真境以下实无多少可以与天意化身相抗的手段,更不提与大公主口中的‘大道分身’、‘大道之子’等存在相抗了。 天意化身对人修元真境、妖类真身境以下的修行者保持着绝对的压制! 唯有王安能在这个层次,甚至在还未达到对标虹化境的鬼神境之前,对天意化身完成了镇杀! 王安此时就更显难能可贵。 他本身就是一种战略层次的存在。 任一宗派争取到他,就能在将来对抗大道倾轧之路上走得更远! “所以大公主有何想法?” 天狼血裔目光闪动,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李清儿看着黑茅派大公主,眼中若有所思。 她有些猜到黑茅派大公主的想法了。 大公主闻言莞尔一笑,侧身向李清儿施了一礼,轻声道:“先天教圣女姐姐已通过秘法,获得王安道兄的一缕气息,借此演化自身真元,使得自身真元初具独辟先天的特性。 可与天意化身相抗。 小女子觉得此法甚妙,亦想向王安道兄讨要一缕气息,其一或可借此推演出独有真元,二则,亦想借此完善黑茅派法门。 如若道兄愿意出借,黑茅派感激不尽。 愿意为这一缕气息,付出相等代价。” 大公主之要求其实并不过分。 他们黑茅派当初与王安结盟之时,已经商定好大道蕴由己方所得,其余所得可以归属给王安。 然而大家进了大禅寺以后,放出大道蕴的武圣精魄尽被王安所得,黑茅派更将所得神曦也一并相赠给了王安,可以说是一丝好处也未捞着,更因此损失门下许多好苗子。 天生渊、灵溪教与黑茅派情形也相差不多。 总归好处确实都叫王安一人占尽了。 王安也欠人家的。 更不提人家在之后还数次施救王安。 如若王安此时能听到黑茅派大公主的话,莫说是一缕刑天精气,就是交出体内半数刑天精气,他也甘愿。 精气于己乃是源源不断。 于友方确实一颗无比重要的道种,这颗道种日后是会开出绚丽花朵,还是长成参天大树,全看友方如何培育了。 总归是一份莫大的希望。 “圣女姐姐想来有秘法可与王安道兄沟通,我想请姐姐将我所言代为传达,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黑茅派大公主巧笑倩兮,灵巧动人。 她这番话其实就相当于点明了王安与李清儿的关系。 二者如若没有亲密关系,如何能在对方泥丸宫闭锁,神魂固守泥丸宫的情况之下,仍然可以相互沟通? 只要研究阅览过神交法门的修行者,都懂得黑茅派大公主此言真意。 天生渊祸斗血裔‘达叔’咧了咧嘴,脸上露出个略显猥琐的笑容。 其余四位大妖皱了皱眉,还未反应过来。 看来是师长约束得紧,还未研究过这方面的知识。 灵溪教太山娘娘轻咳了几声,老神在在,面上丝毫不显露异样,但总叫人感觉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大公主当众说出此言,必定有调笑李清儿的意思。 似这样一位如玉雕冰铸的圣女,被人戳破私密事会是什么反应? 在众人注目之下,李清儿神色坦然,目若静湖,无有丝毫波澜,仿佛从黑茅派大公主口中说出的言语,与自己毫不相干。 她面露浅浅笑意,与黑茅派大公主相视,声若幽泉叮咚:“为妹妹向他传递消息,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妹妹可想好了? 妹妹若欲以他的气息与己身真元交融,推演出新的异种真元,应当要催使茅山道声名最盛的镇魔种道妙法吧? 此法有天人和合之妙。 灵台若池塘,根性为青莲。 摄诸异种神通为莲子,与己身共同蕴化。 妹妹若招摄王安的气息作为莲子,自身难免与他气息相交,推演真元之过程,不亚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妹妹可想好要这般做了?” 李清儿这番话说完,诸修行者面面相觑,看向黑茅派大公主的目光也微妙了起来。 黑茅派诸弟子也一时懵然。 他们还接触不到黑茅派最为核心的镇魔种道妙法。 竟不知两股气息交融的过程,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叫大公主如何抉择? 大公主已打定主意,她有秘宝遮掩真实颜面,纵然霞飞双颊,亦不会被他人发现,只是开口声言之时,声音微颤,不胜娇羞:“我们、修道中人……以自心证大道,只求修行路上勇猛精进,自不会在意男女之别。 更况乎只是两道气息相融合而已。 姐姐不必为我担心。 姐姐为寻大道,都愿以神魂与王安道兄相交,我只得他一道气息而已,实算不了什么。” “说得好! 修行中人,就该不拘小节!”那尊朱厌血裔大妖闻言重重地拍了拍手,满脸赞叹之色,真诚不似伪装。 其周遭几尊大妖悄悄离他远了些。 自家这兄弟一向不会分场合说话,脾气暴躁,更没有眼色。 如今说出这番话,只怕会被黑茅派上下在心里默默给其记上一笔。 此事若就此几句话带过,对黑茅派大公主就再好不过。 偏偏朱厌血裔大妖这时出声,更叫她秘宝掩藏下的玉颜酡红,羞不可抑,她螓首微低,心底着实是恨死了这个乱插话的朱厌大妖。 李清儿神色郑重,点了点头:“妹妹既已决意如此,我自会将此事转达王安。” 她目光转向天生渊、灵溪教众人,接着道:“诸位有恩于他,都有什么要求,可以一并说出,由我来转告于他。” 圣女并未在气息相交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叫黑茅派大公主悄悄松了一口气。 其心底对李清儿更多了一分钦佩。 自己只是嘴上说着不拘泥小节,却想以小节调笑对方。 对方却只是轻轻提起,便将此事又随手放下了。 这位先天教圣女性情如何,由此可见一斑——说不得她早已入了先天教几位太上的眼,把她当作下一任先天教掌教候选。 天生渊五位大妖闻言彼此相视一眼。 此时若再客气客气,推辞不受,接下来就没机会了。 片刻后,天狼血裔大妖出声道:“我等此次前来大禅寺遗迹,所求则是大禅寺那位天龙方丈之体魄。 然其体魄被天意化身所夺,我等所愿也就落空。 不过,王安兄弟体魄非比寻常,精血强横,可比。 如若能取他一滴精血,叫我等补全各自血脉妖身缺憾,我等必有重谢。 我等愿为此奉上十颗‘祖血金丹’,以补全王安兄弟精血损伤。” 灵溪教太山娘娘则道:“我之所求,与天生渊诸位大能相同。 我之修为只怕止步劫身境,难以寸进。 然座下弟子黄平志天资不错,想为他求得一滴王安体魄精血,愿为此补偿王小友一枝桃神枝。” 409、圣君(4k求订阅!) 王安与众人立下了盟誓,如今全自己得了好处,他们向其提要求本是应当应分。 却还愿意拿出补偿。 是不想把此事做成一锤子买卖。 此处留一份人情,日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能相逢之时。 李清儿知他们心意,将他们各自要求记下,即投影王安泥丸宫,将众人要求一一相告。 王安本就在发愁如何报还诸派强者鼎力相助,拯救自己濒死肉身的人情,听得他们只是希图取几滴丨精血、几缕刑天精气,登时毫不犹豫,都满口答应下来:“只是几滴精血而已,他们既然需要,我焉有不给之理? 请李姑娘取我精血精气,以供他们炼化使用吧!” “你倒大方。” 李清儿在王安面前,总多了一分随和,与在他人面前情态不太一样,她翻了个白眼,俏脸微寒,朱唇微动:“以你如今濒死体魄,如若流失太多气血,损伤就将无可逆转!” 王安被吓了一跳:“只是取几道精血,便能叫我体魄损伤无可逆转?” 他对自身状态还算清楚。 己身精血尽化刑天真血,髓骨更易为刑天神髓。 两者相互浸润,交相洗伐之下,自身刑天真血每时每刻都在奔流滋生,精气更是无穷无尽,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而今难道自己竟重创到如此程度,连气血都无法自主生产了? “那倒不是。”李清儿摇了摇头,板着脸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二,你如今并没有资本挥霍自身底蕴。 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自身伤势不可逆转。” “原来如此。” “那就仅此一次,仅此一次吧,下不为例!下不为例!”王安信誓旦旦地做着保证。 “下不为例。”李清儿伸出一只手掌,板着脸道,“我们击掌为誓!” “好!” 王安立即应下。 两者神魂拟化手印,相互碰了一下。 李清儿嘴角笑意绽放,美不胜收。 —— 有李清儿严格监督看顾,众人自王安体内取走气血,并未对王安如今体魄造成甚么影响。 反而是众人送上的种种丹药重宝,皆会成为壮化王安体魄的重要资粮。 黑茅派送上了六丸玄阳金丹; 天生渊依照承诺,相赠十颗祖血金丹; 灵溪教太山娘娘原本要折下一枝桃神枝相赠,但被李清儿摇头拒绝:“王安说他已受了太山娘娘太多帮助,娘娘为助他,整个灵溪教的家底都拿出了大半。 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娘娘所赠。 受之有愧。 更何况桃神枝源出娘娘天赋祖血,折断一根枝条,对娘娘必有极大影响,他更不愿因此损伤您这样的老人家一分一毫。” 其实王安在与李清儿交流之时,亦免去了黑茅派、天生渊作为交换的种种金丹,但李清儿并未按着他的意思做,依旧收下两宗相赠的金丹——丹药达到‘金丹’层次,每一颗都蕴含沛然药性,有种种灵力。 两大一流宗派拿出来的金丹,更是此中佼佼者。 此能加快王安伤势恢复,李清儿将之收下,用在王安身上,何乐而不为? 太山娘娘听得李清儿转述王安所言,心中大为熨帖,更觉得此番耗费心力,乃至消耗门派底蕴,倾尽全力相助王安,始终站在他这一方,这一步总算没有走错。 连天生渊这样妖修中第一等高门子弟,都对王安如此推崇敬奉,可见他前程远大,未来可期。 自己的灵溪教虽只是一介小妖散修门派,以前是无根浮萍,随时可能被一朵浪花倾覆,但如今有了王安作为支撑,抗御风险的能力却可以大大增强! 借着他的势,天生渊对己方亦会高看几眼…… 太山娘娘转动着念头。 天生渊天狼血裔已向她投来目光,大妖神色和蔼,亲切道:“灵溪教诸位妖族修士,在此番大劫中亦是英豪频出,贡献不可估量。 不知灵溪教离开大禅寺之后,可有落脚之地,是否设有道场洞府? 我在摩罗星山开辟了一处洞府,灵机气韵富集,倒也算是一处福地。 如太山娘娘和座下弟子暂无去处,不妨前去摩罗星山安置。 我可以相送诸位一程。” 他言辞恳切真诚,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诸灵溪教弟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努力压抑着的狂喜。 身为散修小妖,有什么是比让天生渊这等妖中高门赞赏更荣耀的事情?! 太山娘娘亦是心潮起伏,感慨唏嘘。 她从凝聚灵精之后,一路修行至今,终于积攒下灵溪教的班底,已然历经世事艰辛,人心无常,更比门下弟子多了一份从容,她自知天生渊相赠灵溪教洞府,却不是真如他们所说,认为‘灵溪教在此次大劫中有莫大贡献’,只是因为王安看中自己。 他们是看在王安的面子上才如此作为而已。 若己方不是站在王安这一边,灵溪教道统必将不复存在,被天生渊完全吃干抹净了! 天生渊容纳诸多妖修体系,每一个妖修体系,都代表着一个被它所吞噬的妖修门派。 太山娘娘对个中因由心知肚明,自不至于被天狼血裔大妖几句夸赞冲昏头脑,迎着天狼血裔大妖恳切地神色,她面露歉然之色,摇了摇头道:“非老身不愿承阁下这一份人情。 实是王小友先前已与老身商议好。 待到此间事了之后,他会将我灵溪教安置在尚国某一处洞府当中,与南郡神化府比邻作伴。 却只能辜负贵人美意了。” 王安许给太山娘娘的道场,自然是郭冠曾经栖居的云头山霞光洞。 太山娘娘所言非虚。 天狼大妖暗叹灵溪教运气逆天,更早与王安相识,得到一个可以与王安道兄手下神化府比邻的洞府,两者互相照应,联盟自然牢不可破,关系必将日益加深。 这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还是将一道令牌送给了太山娘娘,“既然王安道友对灵溪教已有安排,我也就不多事了。 不过摩罗星山这处洞府,我留之已无用处。 此地距离尚国倒也不远。 日后太山娘娘门下若要开枝散叶,将此地作为一处备用道场却也不错。 洞府令牌,还请娘娘务必收下。” “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天狼血裔大妖盛情难却,太山娘娘也不好一再拒绝对方相赠,以免拂了对方的面子,也就收下了对方相赠的洞府道场。 诸事已毕。 黑茅派、天生渊诸强者已在此地盘桓太多时间。 确定李清儿会亲自照看王安,他们也就放下来来,各自相别飘然而去。 大禅寺之变涉及大道运转,无人胆敢小觑。 众人匆匆离去,亦有回归宗派,为此早做准备之念。 金刚寺玄悲法师此行已然窥得诸多大秘,更知大日宗稍些秘辛,亦要将此种种消息传回宗派,详加分解,便与墨云、石发神化府二妖道别,与李清儿道别,与王安道别。 三者不是与王安相交莫逆,就是心腹手下。 偏偏他们三个都未在此事中落得一丝好处。 三者对此都毫不介意。 他们皆能时时与王安切磋,相互印证所学,更可以得到王安亲自指点,纵然未得王安丝毫气血,未来依旧可期。 “府主伤势太重,唯有拜托圣女阁下代为照顾。 我会随侍府主左右,待他伤势痊愈,便会回转神化府。”李清儿已经应下了墨云可以陪伴在王安身畔的事情,因此他此行是要与圣女一道离开。 石发此行倒也不是独自一人归回南郡。 邋遢道人会陪他一同过去。 之后二者会在南郡分别,邋遢道人心愿顺遂,心气一顺,忽然便觉得余生没有了目标。 正要游历天下,希望能在旅途中照见真我。 “好! 咱们有事没事儿常联系! 府里还有人等着府主回去呢!”石发向墨云挤了挤眼睛。 墨云狗脸微微一抽,装作没有看见石发的眼色。 先天教那位圣女与王安的关系,大家都看出来了个七七八八,怎地就你不长眼色,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李清儿对二者之间的小动作并不在意。 此间一切收拾完后,周伯就驾驭一道剑光,卷起了墨云,横穿虚空,直朝西北方向而去。 李清儿则是运使诸气,托起了那座玄玉床,以及玉床上的王安,随后而去。 他们此行目的地即是李清儿在尚国北郡边地留下的某一处洞府。 绿柳镇本已接近北郡边地,距离李清儿那处洞府自然不远,只需一二时辰,即可到达目的地。 …… 数日时间匆匆而过。 尚国都城‘尚阳’城外,苍翠林木掩映下的一座秀峰上,修筑有一座气势恢宏的道观。 这座道观名为‘天一观’。 道观从不对外开放,唯有一心向道的尚王常常会在道观留宿几日,体悟天心,参研大道。 凡人皆知城外神景山上有这样一座道观。 亦常见尚王仪仗车辇去往山顶。 有人难免对这座道观生出好奇之心,或生僭越之意,试图攀上山峰,一窥道观真面者比比皆是。 但无一人能够成功。 凡是试图踏足峰顶之人,不论是有些拳脚功夫的市井游侠,还是寻常百姓,无不在踏足神景山之后就影踪全无,在世间再找不到半点踪迹。 久而久之,人们也就对山上的道观越发敬畏,越发讳莫如深。 今日。 尚王仪仗再一次穿过大半个京城,在数百金甲士卒的簇拥之下,来到了神景山。 甲士据守山脚。 唯有一驾车辇由宫人驱策着,步入神景山道,须臾间消失无踪。 神景山上松涛起伏,天地气机清冽纯净。 道观殿堂巍峨,檀香袅袅浮动,隐隐可以听得洪钟大吕,一时间叫人荡涤凡念,洗脱尘泥。 那驾车辇攀越高山,如履平地。 不多时就到了天一道大开的中门以前。 天一道掌门萧时进已领着诸长老、真传弟子在门前守候,见得尚王车驾到达,俱毕恭毕敬行叩拜大礼。 “大王永享仙道,既寿永昌!” 跪伏下去的诸多修行者当中,不乏外景境界的强手,气势雄厚者不在少数。 就是这样一股可以在尚国境内搅动风云的力量,却依旧都恭恭敬敬地向车辇中的尚国君王大礼叩拜,不敢流露丝毫不恭敬之色。 “都起来吧。” 车辇中传出尚王淡漠而沙哑的嗓音,车夫驱策着腹生细鳞的六匹纯黑骏马,径直踏过中门,穿过亭台楼阁、殿宇广厦,在道观某座小院前停下。 原本跟随车驾一路行来的诸天一道长老已被萧时进屏退。 仅他一人守在车辇之后。 眼见车夫掀开了车帘,尚王白龙鱼服,躬身走出了车辇。 他身量高大,白面无须,一双眼角往下吊着的眼目打量着庭院四周环境,虽然不曾开口说话,自有一种天威难测的气度。 从萧时进的视角看他,却能看到尚王身遭盘带细鳞金龙,气运加持,王气如神柱直冲霄汉,龙影翻腾之间,令人忍不住心生跪地膜拜的冲动。 然这似鲜花着锦一般繁盛气运之后,萧时进隐隐看到缕缕紫红光芒串联群龙,勾摄住了每一道龙气。 不知何时,它们就会被紫红光芒勾摄而去,脱离尚王之身。 失却王气加持的尚王,便只是一个过了知天命之年的老者而已。 但如今王气仍加诸于其身。 他依旧是一棵参天大树,足够天一道来依仗。 天一道与尚王、与尚国已然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般着急求见寡人,可是又炼制出了甚么仙丹灵药? 亦或从双驼岭那边得来了重宝?” 身材高大的尚王随意坐在了院中石凳上,一双似蕴着神明威压的暗紫色眼眸看向天一道掌门萧时进。 萧时进叩拜下去,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尚王似自言自语般又道:“寡人近来总觉得身子骨愈来愈轻了。 镇国将军说寡人这是将与尚国王气越发融合,即将成为神明的征兆。 不过寡人每夜总要梦醒数度,总是噩梦缠身。 莫非这是成为神明前必要经历的一重劫数? 时进,可有甚么丹药法门,可以叫寡人免去这些劫数?寡人乃万民心向,王气所归之圣君,天命皆当归于寡人才是,何须经历什么劫数!” 410、是否有仙?(4k求订阅) 尚王言语中透出深深的疲倦。 他的威严莫测,气度森然,随着其言语而消失了个干净。 让萧时进忽恍间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喜好喋喋不休,对人指手画脚的普通老头子而已。 然而待其运转法门,望向尚王头顶。 就看到了四爪行龙不断交叠,盘卷王气神柱直冲霄汉。 这般气象瞬间就冲散了萧时进本就不该有的那些想法。 他连忙向尚王跪拜下去,额头贴着地面,毕恭毕敬道:“王上,此等灵丹妙药,只怕寻遍世间也寻不到的,小道无能,请王上降罪!” 尚王闻言顿时有些愠怒,眉毛一扬,威势如山:“只是消除些许无妄之灾的丹药,寻遍世间都找不到? 你在诓骗寡人!?” “小道不敢!” 萧时进诚惶诚恐,颤声解释道:“王上有所不知,如若王上真正身染无妄灾劫,不需丹药,只需几个洗灾消厄的法门,便可将灾劫除去,可保王上夜安。 然而依小道来看,如今导致王上自身出现种种异状的,实非王上登临神位之前,上天降下的无妄灾劫。 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王上因此自身才会出现种种异常啊! 王上自身异状,非是无妄灾劫加身,纵然寻遍天下消除灾厄的丹药,对王上自然全无作用! 小道所言句句属实,请王上恕罪!” 萧时进言语过后,尚王沉默了许久。 就在其越发觉得气氛压抑,不敢抬头去看尚王之时,尚王忽然笑出了声。 他虚点了萧时进几下,呵呵笑道:“你啊,你啊,若是想要偷懒,不愿去各地搜罗丹药,尽管直说就是。 何必在这里说甚么胡话? 寡人乃是天命所归之人,谁能在背后引导,伤害于寡人? 你说说,尚国之内,谁有这份能耐?” 尚王似乎对萧时进所言浑不在意,摆了摆手,看萧时进又张口欲言,想要吐出某个名字,神色忽地变化,有些阴沉地道:“萧时进! 莫要离间寡人与镇国将军的君臣关系! 他是从龙之臣,辅佐王族至今,不敢有丝毫懈怠。 寡人能否登临神位,永享长生,全都靠他——你若再说甚么胡话,休怪寡人把你所言都告诉他!” 萧时进明明还未来得及吐露出引导尚王身体出现种种异状的背后之人是谁,尚王就首先反应了过来。 他前脚说着无人能伤害己身,后脚又自顾自提起了镇国将军。 言语自相矛盾。 像是自己在给自己信心。 让自己相信自己所言。 然而,当一个人都需要给自己打气,才能叫自己相信某件事情之时,这件事情的真实性还有甚么保证? 尚王其实对于自身种种异常,已起了疑心。 可惜他愈是苍老,愈贪恋那远在高处,可以长生久视的神明之位,而镇国将军是唯一能帮助他登临那神位的人。 如若怀疑镇国将军,就是怀疑他的那场美梦。 就是让他这场做了几十年的美梦破碎。 尚王承受不住梦醒的痛楚。 宁愿在此中永劫沉沦。 尚王这般作态也在萧时进预料之中。 他张了张口,似对尚王这番前后不一的表现瞠目结舌,愣了片刻,方才无奈地低下了头去,以沉默对尚王。 坐在石凳上的老者盯着萧时进,目光闪动,神色变幻许久。 忽然又道:“你真有什么发现?” 萧时进让自己面露犹犹豫豫之色,在尚王越发不耐烦地目光下,方才战战兢兢道:“小道、小道不敢有什么发现……” 这说法纯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就是故意如此说,故意挑惹尚王。 以尚王脾性,闻言定会按捺不住。 此时越是磨磨蹭蹭,这位王上必然越是心焦,越能心焦,判断力就越少几分,也就越能全盘接受他之所言! “呵!” 尚王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虚点了点萧时进,面上已现怒意:“让你说你就说,再磨磨蹭蹭,就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在其威逼之下,萧时进面色更加惶恐。 再三犹豫,才期期艾艾道:“小道亦不敢确定自己的这发现究竟是真是假,只能请王上斟酌判断。” 他说完话后顿了顿。 见尚王没有表示,才接着道:“不敢隐瞒王上。 今次镇国将军府上大总管,及至四大将,已尽数陨灭于大禅寺遗迹之中。 镇国天军因此损失颇重。 或为弥补损失,或为陨落大将报仇雪恨,镇国天军摆下法坛,请镇国将军真灵附身于我天一道一名弟子身上,自去大禅寺遗迹之内。 在此之前,那位已死的大总管召唤四大将降临之时,小道曾惊鸿一瞥,窥见了他们口中常说的‘嬴部家乡’。 从‘嬴部家乡’入口之中,小道隐约看到了一尊神像。 那神像披散头发,龙袍加身……” 提及‘嬴部家乡’之中存有这样一尊神像,尚王眉毛抖了抖,脸色更阴沉几分,感应到萧时进投来的目光,他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当时小道毕竟只是惊鸿一瞥,未能真正看清楚嬴部家乡之中究竟有何玄机。” 萧时进接着说了下去。 “但小道自身感觉,那神像透露出的气息,隐隐与王上聚敛一身的王气有些类似,因此也就留了个心眼。 只是后来,镇国天军亲至双驼岭,要摆下法坛,召唤镇国将军真灵降世之事,反倒引起了小道的困惑。 王上,在此之前,镇国将军肉身一直存于世间,亲自参与同悬济府、罗教势力的征伐当中。 他此次赶去大禅寺遗迹,为自己麾下爱将复仇。 反而没有动用强悍无匹的肉身,只以真灵投寄与之契合的容器之中,纯以真灵力量应对那能镇杀四大将的强者,这是为何?” 尚王是要萧时进给自己一个答案,却不是解答他的疑惑的。 听其困惑之言,只抬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未说一句话。 眼神的意思很明显:我若知道镇国将军为何以真灵应对敌手,而不是肉身真灵齐齐降临,征伐敌人,还要你来做什么? 不过萧时进所言终归勾起了尚王深深的疑虑。 其在脑海中将‘嬴部家乡内惊鸿一瞥的神像’,与‘镇国将军独以真灵降世,肉身不见影踪’,这两个线索串联起来,内心就忽然生出了一些别的想法。 莫非—— 尚王有些不敢面对那个念头。 其愈是不敢面对,萧时进愈要捅破这层窗户纸:“除此之外,当时被镇国天军带走,作为镇国将军降临之容器的那名天一道弟子。 其生辰年月是壬辰年八月十八寅时!” 壬辰年八月十八寅时! 直到萧时进口中说出这个看起来无甚特殊的生辰八字,尚王脸上的镇定之色再也维持不住,豁然起身! 他听萧时进说其他事情之时,都不曾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这个生辰八字于他而言,就如同是响在耳边的一道惊雷! 天一道弟子的生辰八字,与尚王的生辰八字分毫不差! 都是壬辰年,都是八月十八日寅时! 区别只在于,那名天一道弟子的壬辰年是尚王出生一甲子以后的壬辰年! 镇国将军的真灵,需要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生辰八字之人才能承接。 其肉身不知影踪,唯有嬴部家乡内留存着一道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相。 一切种种,说明了什么?! 尚王稍一深想,就能看到线索直指的答案! 这个答案他偏偏不能承受! “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 尚王面色通红,怒声大喝,高大的身躯因这突然袭来的消息,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而剧烈颤抖着。 “萧时进!你敢欺瞒寡人,你竟敢欺瞒寡人! 寡人令你作‘种生基大法’时,曾给了你寡人的生辰八字,你便用它来蒙骗寡人,来离间寡人与镇国将军的君臣之情!” “小道不敢!” 萧时进语气惶恐,额头触地。 尚王看不见的那张面孔上,其实满是平静,没有一丝惊恐之色。 他作为尚国国师,与沉迷玄修的尚王接触十分之多,对于这位君王的脾性已然十分了解。 知道对方此时看似震怒于自己所言。 其实内心已经有八成相信了自己说的话。 更何况,他并不曾说一句假话,所言句句属实,又有什么好需要担忧的? “你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尚王尤在惊怒当中:“你瞒了寡人多少事,你天一道私下藏了多少污秽,你当寡人看不到么?!” “小道惶恐!” 萧时进颤声回应。 又迎来尚王一阵劈头盖脸地叱骂。 良久之后,其才觉得疲乏,坐倒在石凳上,双目无神地望着虚空好一会儿,方才慢悠悠地起身,在身畔从始至终低着头、不发一言、犹如死物的车夫搀扶下,步入了一座屋室当中。 不久。 尚王轻飘飘地话语声,从那座屋室中传出:“寡人近些时日身子骨不甚爽利,国师,你去取些元蕴丹来,今夜子时送到我房中。 寡人要与你研修玄门正法。” “是。 小道领命。” 萧时进俯首应声,再抬起脸时,面上尽是满意之色。 尚王当下反应不出所料。 自己筹谋之事,如今看来,有八成可能实现。 —— 子时。 萧时进依言取了一瓶元蕴丹,守在尚王屋室之外。 屋室之内烛火通明。 窗前可见一道高大身影,正是尚王无疑。 他虽是人间君王,并非修行中人,但因自身集聚一国半数以上的王气,一般虹化境修行者都难伤得到他。 更是耳聪目明,能轻易听到门外动静。 感知到萧时进守在门外,他开声道:“进来吧。” “是。” 萧时进恭敬应声,躬身走到门口,轻轻把门推开一道缝隙,闪身步入屋室之内,顺手闭锁了房门。 房室中,摆设简陋。 只一张木床,几个蒲团,一案几而已。 案几上蹲着一座香炉,令人心神静明,荡涤凡念的宁神香袅袅浮动。 尚王盘腿坐在案几前,已换了一身道袍。 他身前摆着一个玉盒。 玉盒之内,有数种不同的丹药。 萧时进看其气机圆融,神完气足,周身隐隐透出先天气息,便知尚王已经用过丹药。 他将那一瓶元蕴丹奉上,跪拜道:“王上。 此为天一道诸长老搜罗南北两郡灵童,收集他们的灵韵凑成九九归一之数,炼制八十一天才得的一炉最上品元蕴丹。 一颗就能叫人荡涤凡体,延年益寿。 若久久服用,羽化登仙亦可期。” “羽化登仙? 如若羽化登仙只吃几颗药丸就能达成,天下间不知该有多少仙人了——事实却是,今之世间,可曾见过仙人存在? 寡人穷搜天下奇闻,得悉哪里有仙人影踪,便会消耗人力物力前去探查,最终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经历这么多曲折,如今寡人反倒有个疑问: 这世间真的有仙? 仙是真正存在过的么? 上古尚有遗迹乃至血脉延续至今,可在种种传说之中,可与天相连,能比肩乃至力压神明大魔的仙人,却无一能将血脉后裔传承下来。 他们都去了何地?” 尚王看着萧时进递过来的那一瓶元蕴丹,忽发感慨之言。 萧时进知他这是今日受的刺激太大,对前路有些灰心而已,因此镇定道:“世间必定有仙人存在。 亦必有仙人道统存续。 只是以小道修为,接触不到那样层次的存在。 然如正一道、先天教这般天下一流的宗派,一定曾经真正接触过仙人,他们历经数千年而不倒,屹立至今。 或许本身就是仙人道统。 王上。 修行第八境,便名为‘真仙’。 成就此境,万法由心,言出法随,长生久视,永恒不朽!” “长生久视,永恒不朽…… 长生久视,永恒不朽……”尚王默默念叨着最后两句话,心里的贪念向烈火一样灼烧着他的神智。 他从丹瓶内取出一颗元蕴丹,托在掌心。 那颗丹丸一与天地诸气接触,立刻显出不凡,缕缕先天灵韵缭绕丹丸四周,微有大道伦音传进尚王耳中。 如此玄奇之景,如此灵性之丹药,终于平定了尚王内心的疑虑。 他将丹药吞服下咽。 感应着一股股灵韵在身体内荡漾开来,身躯轻若鸿毛,仿佛随时都会羽化登仙,舒服地半合上了眼睛。 411、制衡术(4k求订阅) 在这一瞬间,萧时进就感觉到尚王自身生机强烈了不少。 其看了那瓶元蕴丹一眼,微微低下头去,掩饰住了眼中流露地一抹垂涎。 元蕴丹,先天灵韵富集之物。 只要建立地上道国,自己也能如尚王这般时时享用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 尚王徐徐睁开眼目,其周身如涨潮一般外涌的生机,在这小半个时辰之内,亦都徐徐退却,竟然无法在他身体内存续下来。 他眼中流露深深的倦意。 比服食元蕴丹以前都更加疲倦。 尚王轻轻叹一口气:“这一炉元蕴丹炼制得甚为不错,确实是最上品了。 不过,如今这元蕴丹对寡人的作用越发微弱了。 从前哪怕是一颗灵韵丸,也能让寡人精神旺盛数月,后来便需要一颗元蕴丹,方可保持一月精力的旺盛。 再后来,就需要每日服食元蕴丹。 至于如今——呵,一颗元蕴丹的作用,却顶不了一个时辰。” 他低头看向跪坐着的萧时进,内心闪过一个念头,道:“国师修为精深,有望气之术。 给寡人看看,寡人的气脉如何? 可不要说那些哄骗人的话!” “是。” 尽管萧时进白天才看过尚王气脉,除却有紫红光芒如丝线缠绕雄壮王气群龙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异常。 但君王既然有命,他自没有抗命之理。 望气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萧时进双眼中清光浮动,天地诸气运转轨迹在他视野中渐渐呈现,诸气奔流,隐隐与尚王身体交汇。 纯金望气如柱,冲破了屋顶。 一道道四爪行龙盘绕着王气,比之白天的时候,此时群龙更显雄壮,鳞甲鲜艳,威势雄浑。 只是,此时诸四爪行龙给萧时进以不一样的感觉。 他觉得群龙比白日时,看起来更凶狠了一些。 龙爪怒张,獠牙森然。 反而减损了君王气运之龙该有的威重气势。 这是何原因? 是王气之龙原本就该如此,还是因为镇国将军对王上的影响更大了一些? 萧时进不敢确定变化原因为何。 不能妄下论断。 因而收了望气法门之后,依然告诉尚王,其之状态比平时更好许多,气脉雄厚,王气威重,果然天命君王之相。 纵然尚王严词警告萧时进,不得哄骗自己。 但听得对方这番言语,依旧十分高兴,过不多时,谈兴都因此更浓了几分,畅谈小半个时辰之后,又服食了一颗最上品元蕴丹。 此次萧时进并未望气。 自然不曾发现,尚王头顶盘绕王气之柱的六条四爪行龙,鳞甲色泽更加鲜艳,气势亦更加狞恶。 尚王与萧时进谈天说地,漫谈诸法。 两者子夜交流,似乎真的只是为了研讨玄门妙法。 但真相其实不然。 到二更天时,尚王忽向尚王问道:“他的势力在尚国根深蒂固,其实至为关键的,还是那三千甲士。 如何能一朝摧尽其势力,将此一脉完全铲灭?” “小道以为,擒贼擒王之法可行。”萧时进对答如流。“小道派门下弟子各方收集消息。 已知其在天阴山脉出了稍些变故。 如今正龟缩老巢之中,疗养伤势!” 尚王眼中精光大亮,又问:“如若将他之势力铲灭,你可有手段,能助寡人踏上神位,长生久视?!” “唯有王上成就神明,天一道方有机会成为地上道国。 小道愿为此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萧时进回答得斩钉截铁。 天一道与尚王的利益紧密相连。 已然不可分割。 助力尚王成为人间神明,就是在成就天一道本身。 毕竟,天一道最宏伟的道观主殿之内,供奉于主位的神明,即是真武大帝人间天子相,即是尚王! “庙堂之上,他的党羽无数。 唯用能臣干臣,方能将其党羽尽数拔除。 寡人欲整饬朝纲,清除浊流,你以为谁人可用?”尚王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内心安定了下来。 “小道不涉朝政,实在难以为王上举荐贤良。”萧时进垂目歉然回应。 他如此回应,反倒叫尚王脸上笑容更浓。 对他更放心了些。 “这些年,朝堂虽被他一力把持,但因着外方势力悬济府一直在北境边关搅扰,伙同罗教生事,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北境征伐之上,倒是令朝廷里出现了几个忠直可用之臣。 朝堂上的事情,由寡人来处理。 庙堂之外,他府上的事情,就交由你天一道来处理。 你我不可有一步出现差错!” 说到最后一句,尚王的表情已变得十分严肃! 萧时进更是无比郑重,垂首应声道:“小道必领天一道徒众全力以赴,断不会辜负王上栽培扶植之恩!” “善!” 尚王轻轻点了点头。 眸光转动,已在思索选择哪一把刀子,来破开庙堂乱局? 萧时进陪伴在旁,默然不语,心中亦在斟酌,要派出哪几位长老与自己联手,能最大把握斩灭镇国将军? 两人都沉默了良久。 忽然,尚王冷不丁问道:“寡人记得你之前禀报过的,南郡神化府行走曾与你门下弟子起了冲突? 之后如何收场了?” 提及此事,萧时进脸色便有些阴沉。 其沉声禀报道:“回禀王上。 那所谓行走,其实是南郡神化府主官王安所扮! 小道派去绿柳镇的师弟季长林,以及亲传弟子韩云飞,并诸多内门弟子都因此人而殒命! 后来镇国将军府大总管插手此事,那王安或已被其及四大将所杀。” 萧时进眼中闪烁阴冷光芒。 损失几个内门弟子,甚至师弟季长林都殒命,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 重要的是其亲传弟子韩云飞因此事殒命! 他因修炼法门过于驳杂,再兼法门本身已被篡改过,肉身损伤已经极其严重,如今好容易修成虹化神魂,却因这具衰败肉身而难以成就肉身虹化,无缘元真之境。 韩云飞就是萧时进为自己寻来的一具极佳躯壳。 他准备将这具躯壳蓄养为雷道灵体之后,再行神魂夺舍,日后自己仍有一线机会可以踏足元真之境。 然而王安却生生扯断韩云飞一条手臂! 以至韩云飞成了残废之人,再无法养蕴成为灵体,绝了萧时进的修行前路。 他怎可能不对王安恨之入骨? 纵未与此獠亲自交手,他也将此人名姓来历深深铭刻于心,所以尚王稍一提及,他就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尚王点了点头,面上反而露出了笑容,主动宽慰起萧时进,“弟子没了,再去各地搜寻即是。 尚国千万人口,你还怕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弟子? 若觉得栽培他太过耗费心力,耗费你天一道的资源,寡人就送你些天材地宝,叫你省些心思!” 这番话听得萧时进颇感‘受宠若惊’。 正自疑惑时,尚王话锋一转:“寡人原本准允于廷益在各地设神化府,只是耐不住他三番四次劝谏而已。 未想到他还真笼络了一批人手。 寡人记得,北郡神化府已被你天一道与镇国将军府联手夷灭,南郡神化府则一直颇有声名,硕果仅存。 原本无心插柳之举,如今看来,倒也颇有收获。 南郡神化府监察使纵然身亡,其手下还有不少人手,亦堪一用啊……” 尚王话中之义已极明显。 他打算要重用于廷益,用于廷益及其麾下神化府,来做捅破朝局,铲灭镇国将军府朋党的尖刀了! 他自知天一道门下弟子,对于在职权上压其一头,掣肘于其的神化府甚为嫌恶。 萧时进亦对于廷益恶感深深。 而正因为知道这些,他才打算重用于廷益! 从先王手里接过尚国基业,也接受了一直盘踞于自己腹心,令己始终怀着深深忌惮的镇国将军府。 偏偏尚王还要倚靠着镇国将军,不敢对对方有丝毫‘非分之想’。 如今总算培育出了一股可以与镇国将军府对抗的力量,尚王自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要将镇国将军完全铲平,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不仅如此,他连铲平镇国将军府的后续规划,都思索清楚。 铲灭镇国将军府之后,天一道必然一时风头无两,势力急剧扩张,若任由其发展,来日未必不会成为下一个镇国将军府! 尚王怎可能容许这样事情发生? 是以,他要早早埋下一颗种子-神化府,日后精心培育,令之成长为可与天一道相抗的强大势力。 两股势力彼此你争我夺,厮杀不止。 寡人才能一心玄修,参悟长生大道,不必忧虑外物,为凡尘俗事殚精竭虑! —— 王安神魂端居于泥丸宫中。 不知外界局势更迭,不知自身体魄痊愈情形,不知年月更替,他的世界唯剩一片混沌漆黑。 唯有李清儿偶尔会神魂投影入泥丸宫中,与他交谈一阵。 他才知道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知道外界是何年月。 依李清儿所言,距离王安神魂被封锁于泥丸宫中,已经过去半月时间。 半月时间内,石发已经回到南郡神化府,当下在神化府主事的白驴仙已与远在北境李清儿某处洞府里的墨云取得了联系,获知王安近况,连同萧红玉、陈六嘱咐墨云,令他好生看顾王安,尽快痊愈王安伤势。 ——当下南郡局势颇不太平。 知府胡瑞祥小动作频频,不知是否为酝酿下一次攻势的前兆。 幸而神化府中,白驴仙、陈六、萧红玉的实力都已进一步提升,墨云更在大禅寺之事中得到较大历练,倒也能够应对南平府衙那边的变故。 除了王安较为关注的南郡神化府之外。 被他直接以显圣拳意传授武道功法的诸绿柳镇百姓,已经通过王安的‘不记名弟子’小玉,和墨云取得了联系。 他们身怀武圣道韵,且被显圣拳意照拂过性灵,武道天资禀赋无比卓越,同样亦会成为某些嗜好吞噬灵韵,补益己身的妖魔、修行者的猎取目标。 因而绿柳镇人就此分散开来。 或依旧在尚国南北二郡扎根,或借助李清儿的力量,离开了尚国境内。 亦有很大一支投奔了南郡神化府。 外界时局每日都在变化。 然而王安困于泥丸宫中,难以涉入局势半分。 久而久之,也就能淡然相看,不再如初时那般焦虑了。 今日。 李清儿还未投影过来与王安闲聊。 他转动着心念,沛然拳意充斥整座泥丸宫,或化龙象,或化浮屠,或化一道道施展种种武道拳术的人影,将其神魂簇拥在正中。 龙象厮杀,浮屠断灭。 诸武道拳意化身亦施展种种拳术招式,交相攻杀,在一道道身影的争战之下,王安对于大禅寺诸多武道功法的理解愈发深刻,纵然他自身并未将每一种武道功法都习练精熟,但拳意精神在争战中不断演化,亦令他明晰了诸武道功法的精妙。 将之融会贯串,尽可为己身所用。 只要神魂与肉身相连,他施展这些武道拳术,将不会有丝毫滞涩之感。 同时,其演化群龙无首拳意,神魂化为万千武道拳意化身,互相攻杀,亦在对王安神魂进一步磨砺,令他的神魂越发精粹,千锤百炼,呈现出黄金的质地。 金者,固也,永恒不朽。 王安神魂虹化之后,又凝聚出群龙无首显圣拳意,对神魂再一次淬炼,使得诸念呈现,尽如星钻。 如今他结晶的神魂在得到进一步锤炼之后,结晶化的神魂粉碎,渐渐如液化的黄金一般。 他的神魂层次,已经不在修行者或是武夫境界体系当中。 真正开创出了自己的一条新路。 良久之后,围绕于王安神魂周遭的诸多武道拳意化身纷纷化为一滴滴金液,归于王安神魂。 他的神魂表面荡漾起层层金光涟漪。 稍后归于平静。 其神魂渐渐变得虚幻而透明,与普通人的神魂似乎一般无二,轻盈无质。 但只要王安稍一动念,神魂就会顷刻回转作液体黄金版的质感,透发出永恒不朽的气息。 “拳意通鬼神…… 唯有拳意强横到一定层次,才能抗御妖魔煞气,将它们拉扯镇压入五脏之中,与五脏相互砥砺,达到内炼五脏的效果。 五脏炼成,武夫即成鬼神之身。 可以与拳意神魂相合,凝练武胎,成就独一无二的气魄。 412、祖识窍(4k求订阅) “我之拳意,早就能够镇压诸多妖魔了…… 一般妖魔鬼祟对我之五脏亦难有砥砺效用。 唯有接近乃至真正是当世后天那样存在,才能对我之五脏有磨砺效果。” 王安神魂端坐于泥丸宫正中,念头兀自转动着。 “武夫拳意显圣之后,神魂与肉身合,成就圆满武胎。 修行者神魂虹化之后,可以修炼自身本源,凝炼先天元真之气,成就元真之境。 而我之神魂已经超出修行者或是武夫的境界体系,独具一格。 上古道门修行,追求‘元神生发,破碎虚空’之层次。 所谓‘元神’,即人最本源之神智。 一切有所知,有所不知,及至天地运转之理,大道之韵,皆被元神包含。 恰如当下修行者们修炼‘法身’。 ‘法身’即永恒之法性真髓凝固身。 道法存在天地自然之中,不被外物所染,不会随同万物生灭而生灭,永恒存在,遍照大千。 修行者们就是要将己身本源之中的法性凝练出来,汇集成法性真髓,最终成就独属于自己的法身。 元神成就之理,亦与法身相类。 同样是凝练自身本源真我。 不过前者追求‘识神死,元神生’,即破灭主导自身行动,使自身产生种种主动思维,种种欲念的识神,使得神魂归返天地自然韵律当中。 如此,元神蜕壳重生。 能够破碎虚空,羽化登仙。 当下我之神魂成就情形,却正与上古道门的‘识神死,元神生’之宗旨相悖。 我所追求者,皆我心意所向。 我心意即受‘识神’支配运转,我之所见所闻,我之心意阐发,我之意志根基,造就了我的群龙无首显圣拳意。 此等成就之法,可令我不与大道相接。 如今邪化大道无法侵染于我。 但‘包含一切天地至理,遍照大千生灭不尽’的元神,亦无法在此过程中显发。 此终究小道耳。 只能成就己身。 无法自立大道,使万类受益。 若无能使万类生灵,尽皆主宰自身命运,人人化龙,我之群龙无首拳意便难顺遂,便难以演化到极致。 终究会反过来阻碍我之修行前路。 是以:如何使我元神显发,脱离于先天,又能自立大道,自成先天,与识神相辅相成,并行运转,最终推动拳意演化到极致?” 王安倍受这个问题的困扰,每日神魂运转不息,冥思苦想,难以得到破局之道。 神魂化道,拳意化道,已然是他继显圣拳意之后,又要翻越的一座大山。 好在他内心隐有预感。 自己将来真正要直面这座高山,翻越这座大山之时,己身修为只怕已经达到一个极其强大的层次。 或是武胎巅顶。 或是晋位武圣之时。 如今虽然还未领悟破局之道,但也无碍当下修行。 ——王安已得大禅寺镇寺绝学-世尊无垢金身,但因神魂困于泥丸宫中,只能时时翻阅体悟这部直指武圣境界、令大道都禁不住降下天意化身前来争夺的传世绝学。 并且他成就显圣拳意,曾经亦感知到了寄藏于周身虚空当中的五大窍穴。 可惜随着泥丸宫闭锁,这五大窍穴他亦无法修行。 王安原本只能望宝山而兴叹。 然在今时。 随着他神魂化为液态黄金,识神精粹坚固不朽,拳意凝练之下,又再一次照见了围绕自身盘旋的虚空五窍! “虚空五窍,乃是人身与天地宇宙沟通,使天人交感,收摄天地诸气的中枢五窍。 此五窍外与天地相连,内接人身五脏。 共生循环,使诸气可以于人体流转不息。 如今关于虚空五窍的修炼典籍,甚至关于虚空五窍的记载,都已经绝迹于天地之间,或许是有外力在背后推动,故意使关于虚空五窍的种种记载、修炼法门缺失,在今时修行者、武夫当中断绝传承。 就连大禅寺在最开始时,亦不知虚空五窍的存在。 天龙住持一直修炼成为武圣,才得以洞明自身秘藏,‘看’见了虚空五窍的存在。 然而他此时再行修炼此五大窍穴,却因脏腑已经锻炼完成,久受天地之气洗伐,堵塞封锁了虚空五窍。 自身积重难返,却是无法打开五大窍穴。 因此,天龙住持所成就的武圣,亦非圆满武圣。 所以才会给天道以可趁之机,召来天意化身,将他毁伤。 世尊无垢金身这一镇寺绝学,正是在天龙住持看见虚空五窍的存在之后,才逐渐摸索形成的一套指路无缺武圣之境的武道功法。 可惜的是,天海、天旻两位首座,都是在世尊无垢金身这门功法开创以前,成就的武胎之境。 虚空五窍淤堵,亦难重开。 如今,我尚未踏足鬼神之境,周身三百六十窍穴尽开,外修虚空五窍,内炼五脏,合镇五行,成就完整无缺的鬼神之境,鬼神体魄,却是正当其时!” “可惜,我之神魂虽然踏入一个全新层次,可以照见虚空五窍。 但虚空五窍每一窍的修炼各有要求。 唯有‘祖识窍’,可以神魂修炼。 而‘天地窍’、‘本源窍’、‘真如窍’、‘秘藏窍’,各有各的修行要求,唯有我体魄伤势逐渐痊愈,神魂可出泥丸宫时,才能开始这四大窍穴的修持。” “如今可以修行祖识窍,对我而言已是幸甚。 不可贪心不足。” 王安的心念渐归于平静。 内心流转过‘世尊无垢金身’关于祖识窍的种种记载,以及相应的修炼方式。 他分神二用,一边浏览世尊无垢金身祖识窍修炼功法,法门于心中百转,精义即现。 一边以神魂存虚空想。 便在黑暗枯寂的宇宙虚空当中,‘看’到五颗大星。 居中大星蓬发烈烈火焰,隐隐与王安的神魂产生勾连牵扯,正是虚空五窍中的‘祖识窍’。 “祖识窍对应五脏居中的心脏。 心为君主之官,神明出焉。 所谓神明,即是人之神魂。 我之心田大窍中,有虎神虚影盘踞,神魂亦可随时演化虎神吞魔印。 虎神吞魔印以焰网火环交结,火性悍烈,正与祖识窍契合。” 心念如水流转过王安神魂。 他的神魂盘腿而坐,乍然间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赫然是世尊无垢金身中,可以修炼祖识窍的‘唯我独尊印’。 祖识窍居中,统辖五窍,五窍又关联人身,可见此窍特殊。 世尊无垢金身记载中,修成祖识窍,可以抗御外魔侵染,若心脏内炼完成,与祖识窍内外相合,则为己身构建一道‘闸关’。 从此天地元气纷流,不染己身分毫。 ‘运转诸天地气,化为自身独有,皆存乎一心,予取予夺。’ 此意即为炼成祖识窍后,天地元气不再自由进出自身体魄,构成了己身独辟于先天的第一步。 从此不再是自身修行时,被动接纳天地元气。 而是天地元气主动被己身掠取炼化,彻底化为己有,再无任何‘先天所染’的痕迹! 嗡! 随着王安摆出‘唯我独尊印’。 神魂拳意高度聚结。 其神魂刹那演化为一尊披着袈裟的虎神虚影,虎神盘坐石台之上,石台下,焰网交彻分割开一条被漆黑纹络缠绕,震颤不休的吞噬之手,以及地狱主法王的半边身魂! 此时,地狱主法王半边身子睁开独眼,望向王安,眼中生出无穷恨意,无穷魔念,却比那道源出其本源的黑影魔类都要黑暗许多! 吞噬之手掌心亦长出一张嘴巴,口吐被污秽的正一道法门:“金光神咒!八龙招摄神咒!玄剑天河大法!神雷诸侯神咒!” 随着它口吐种种法门,吞噬之手周遭,竟真个演化出了三千玄剑,八道火性真龙,十万雷霆诸侯! 诸般污秽神法与地狱主法王合力,交攻王安神魂演化的虎神! “可惜,可惜!” 王安那张虎脸上流露一抹戏谑笑意,纵披着袈裟,亦不见丝毫慈悲。 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昂藏虎躯猛然人立而起。 唯我独尊印下,虎神的霸烈凶狂,表露得更是酣畅淋漓,犹如泼天大火,烧破宇宙苍穹! 踏! 虎神猛然践踏石台! 重重交彻无有边际的焰网顿时化为龙蛇,更在朵朵莲瓣锋利的金莲簇拥下,缠绕那三千玄剑、火性真龙、十万雷霆诸侯,及至吞噬之手、地狱主法王两大主尊! 唰唰唰! 龙蛇奋力撕扯两大主尊! 原本王安只能凭借虎神吞魔印,勉强与二者僵持,使它们不至逃脱。 如今随着神魂层次提升,再兼唯我独尊印的加持,已经能凌压二者,使他们反抗不得,更抬不起头来! “啊啊啊啊——” “王安,你将永世沉沦,永受因果缠绕之苦,神魂永无宁日!” 吞噬之手与地狱主法王半边神魂被鞭挞缠绕,口中发出痛苦嘶吼,地狱主法王更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开口诅咒起了王安。 “呵! 且再聒噪些! 我给你俩机会,叫你俩反抗,你俩便中用了?” 虎神王安垂目冷冷扫了石台下的两大主尊一眼,心念一收,那缠绕鞭挞二主尊的焰网龙蛇,及至乱坠天花,纷纷收拢,消失不见。 连分割开两大主尊,使他们不至于互相吞噬,互相融合增强实力的焰网都被撤去了! 他就是要二者互相吞噬,增强实力! 给它俩机会,看它俩中不中用! 焰网被撤去的一刹那,地狱主法王半边身魂猛然一愣,它断然没有想到,王安竟猖狂到如此地步。 竟任由我俩互相吞噬? 他莫非不知道,一旦我俩合二为一,力量必将暴涨数个层次?! 届时,他还能压制得住我们?! 地狱主法王半边神魂念头一转,又意识到一个更加恐怖的事情:自己与吞噬之手相比,有颇多不如,难敌得过它! 焰网分割开自己与吞噬之手,其实对自己起了保护缓冲的作用。 如今随着焰网撤去,这层保护缓冲的壁障没有了! 完了! 地狱主法王眼前一黑—— 却是吞噬之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漫发无边吞噬之力,掌中大嘴狞笑着,一口啃咬向了地狱主法王! —— 化为虎神的王安,依旧端坐石台。 尽管石台下两大主尊厮杀不休,引得整座石台都在震颤,他心神澄明,不理外物,以神魂与祖识窍相接,虎神吞魔印这一门神通被他连连运转,清理祖识窍中积累的污秽,冲开祖识窍。 祖识窍中,诸般外魔咆哮。 更有积累在王安神魂阴暗面,不曾显发的诸多心魔。 此时虎神吞魔印运转开来,将内外诸般魔头尽相清理干净,这门武道神通渐渐在祖识窍中扎根下来,凝聚成祖识窍中的唯一神通。 披着袈裟的虎神虚影盘踞于穴窍内,与化为虎神的王安神魂、心田窍中的人首虎身四足虚影连成一线。 一种奇妙的感觉骤自王安心底发现。 咚咚! 咚咚! 咚咚! 这一瞬间,他通过祖识窍,感应到了自己体魄的心跳声! 通过祖识窍,他的神魂更能观照自身心脏,在神魂观照下,久经淬炼的心脏晶莹若血玉,散发着蓬勃火性气息,已然在青莲精魄、武圣精魄及至诸大宗派送来的种种丹药洗练下,内炼到了极致,正是镇压的最佳时机! “大善!” 修炼祖识窍之前,王安就隐隐有所预感。 炼开祖识窍,会令神魂-祖识窍-心脏构成特殊的联系,未想到当他真正将祖识窍中淤塞外魔清除干净,以虎神吞魔印永镇祖识窍,作为天地诸气与自身之间的关闸后,神魂会直接与心脏勾连! 在他神魂观照之下,心脏瑰丽若血玉,已经达到内炼极致。 但自身气血亏空,体魄受损,以至于心脏跳动总没有那般强力,隐隐有些萎靡不振的感觉。 如此情况下,贸然镇压入心脏,会给心脏造成更大负担。 不仅无法起到填压与内脏相互磨砺,增壮体魄的作用,反而会拖延体魄痊愈。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以虎神吞魔印永镇的祖识窍,勾动天地诸气入体,壮化心脉,提振气血!” 王安顷刻定念。 与祖识窍炼为一体,不分你我的虎神吞魔印高居虚空,火环猛然转动开来—— 413、鬼神之境,心脏填封(4k求订阅!) 现世之中。 王安肉身躺在玄玉床上,玄玉床周遭布置了一重重阵法,以瀚海天鲸之膏油制成的灯烛,立在阵法纹络交结之地。 金红烛火熊熊而起。 浓郁如浮油的精粹元气弥漫四周,如金红雨云,笼罩在王安肉身之上。 玄玉床对面,李清儿一袭白裙,未着鞋袜,露出晶莹剔透的小脚儿,盘腿坐在石台上,与王安遥遥相对。 她手掐法印,引动天鲸元液,渡送己身元真,依凭自身与王安若有若无的牵连,将精纯气息尽数渡入王安体魄之内,弥补王安肉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隙。 王安肉身上的伤口仍未结痂,只是鲜血终于不再外溢而出。 李清儿额头见汗。 可见为王安医治伤势,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她每日都需为此消耗巨量心力。 若不是有诸大宗派相赠的种种宝物金丹,纵然以她先天教圣女的积蓄与底力,想要救治王安,也无比困难。 王安体魄能渐相好转,李清儿的功劳占了八成! “嗯?” 李清儿刚刚为王安结束每日一次的元真渡送,正自调整气息之时,忽然神魂自生感应——王安的心跳似乎比方才强烈了一丝。 她观察入微,对王安身体上一丝一毫的异状都不放过。 神魂既生感应,更不会坐视不理。 于是起身提起裙摆,赤足踏着冰凉的地面,走近王安身畔。 正要以手抚上王安胸膛,渡送真元,仔细观察感应之时,王安强烈的心跳声就在此时,于石室内响彻开来! 咚咚!咚咚!咚咚! 李清儿顿时面现讶然。 她不知如此情形是好是坏,一愣神的刹那间,王安周身气血就汹汹流淌开来,遍及周身筋脉骨髓! 笼罩王安体魄,久久未能被王安体魄自行吸纳干净,需要李清儿每日为之渡送的天鲸元液,忽然翻腾起来! 一圈火环浮现于王安脑后。 同时,天鲸元液汇集成的‘雨云’受到莫大吞噬之力牵引,登时‘雨水如注’,哗哗流淌进了王安眉心! 泥丸宫! 李清儿眉毛一挑。 顿知这是王安神魂自行折腾出的动静。 “他既然能自行引动天鲸元液,渡送入体,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圣女心中转念。 虽知此事多半对王安裨益无穷,不会有坏处,但还是稍微有些不放心。 因此以神魂投影,亦进了王安的泥丸宫。 想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她神魂投影甫一进入王安泥丸宫中,立时就发现王安化为虎神,盘腿坐在石台之上。 而石台之下,吞噬之手正与地狱主法王半边神魂争杀。 二者争斗已近尾声。 地狱主法王被吞噬之手吞吃了大半边,剩下的半边汇集成一团血肉,正在负隅顽抗。 如不出意外,再有约莫小半刻时间,吞噬之手就能完全吃下地狱主法王,整合其力量,最终对化为虎神的王安发起冲击! 李清儿只关注两者争杀片刻,目光就投注到王安神魂之上。 猛虎披着袈裟,盘坐石台。 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结唯我独尊印,霸烈凶狂、天地正中的气势冲荡着李清儿的神魂投影,她体表荡漾起一丝丝涟漪。 从那个法印之上,李清儿就感应到了神妙无双的气韵。 此时,更有王安自外界招摄而来,经过祖识窍虎神吞魔印转化过后的天鲸元液源源不断投注于王安神魂双手之间,形成一道漩涡,每次转动,体积必然缩小一圈。 亦变得更加精粹。 当天鲸元液之中杂质完全被祛除干净之时,王安随手一指。 那团元液立刻投入虚空,进入某个李清儿无法感知之处,周流一圈,蓦然注入王安心脏。 又经王安心脏鼓动,传导周身气脉血髓! 骨中刑天真髓滔滔流转,浸润一身刑天血,蓬勃刑天精气就此勃发,漫溢全身,自发开始弥补王安体魄之上的伤势! 原本李清儿需要消耗七日时间,才能疗愈的伤势,此时在王安髓血激发,自行疗愈之下,只要一个时辰便能完成! “他这是领悟了何种神通? 对体魄温养会有如此神效?” 李清儿神魂与投影观览王安神魂与体魄的变化,心下转动着念头。 她没有打搅王安恢复伤势。 确定王安不会瞎折腾,反而损伤体魄之后,投影即退出了王安的泥丸宫,进而催转一身真元,拿出种种金丹宝药,统统炼作药液,化为药液雨云,笼罩王安体魄。 任凭王安自行疗愈体魄! 既然对方自身能加速伤势恢复,李清儿就只管为其提供疗愈伤势必须的种种灵丹宝药即可! 哗哗哗! 一股股药液灵雨不断汇入王安之身。 其体表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都在药液与自身气血不断浸润之上,加速弥合。 又过了约莫小半刻时间。 王安头顶仍有大片药液雨云笼罩,但其体魄已停止了对这些药液灵雨的吸收。 体表伤势恢复个七七八八。 李清儿以真元流转王安体魄,加以观察,发现其血肉皮膜之间的裂隙伤口,已经恢复大半。 而深入骨髓,累及筋脉的伤势,仍然没有好转。 可见王安的这种自愈神通,依旧有照拂不到的地方。 但随着他血肉皮膜之上的伤势恢复,李清儿原本估计他至少需要十年时间才能完全痊愈的体魄,如今只要七年即可痊愈了。 王安只是一次疗愈,就将时间进度斩去近三分之一! 已是成果斐然! 不过,若王安自己知道这个消息,只怕不会高兴。 十年或者七年,对他而言,都没有多少区别。 泥丸宫中。 王安神魂已停止催动祖窍虎神吞魔印,转化药液灵雨投注心脏。 他体内气血已经漫溢,再继续下去,已经不会对自身伤势有丝毫帮助,反而会浪费精纯的药液灵雨。 虽然王安一心转化药液灵雨,但其神魂强横,自然发现了在自己泥丸宫中留下投影的李清儿。 亦借助眉心祖窍,发现了李清儿为自己默默所做的事情。 李清儿还是从前的那个邻家少女。 王安对此深感安心。 他提振周身气血,只为强壮心脏,使心脏达到可以镇压的程度。 如今,心脏强化已合乎王安标准。 化作虎神的王安,将注意力投注向了石台之下。 吞噬之手亦完成了对地狱主法王半边神魂的吞噬,它化作一道由因果丝线与漆黑吞噬之力交相缠绕的人形。 眼眶里浮现一黑一灰白两团漩涡状的‘眼仁’,与王安对视。 它猛然裂开嘴唇,显出了漆黑的深渊。 “王安,你的死期到了!” 唰唰唰! 一道道因果丝线与吞噬纹络缠绕虬结着,绕过了石台的封镇,避开了焰网的封锁交结,汇集成一条条手爪,向石台上的王安发起冲杀! “自寻死路!” 王安对吞噬之手完全消化掉半边地狱主法王神魂,亦极其满意。 汇集一整条‘披发祖师荡魔法身’手臂之力、大半天意化身的大吞噬力、以及半边地狱主法王神魂的因果之力,这条吞噬之手已经成长到当世的层次! 若将它放出去,天生渊的祸斗血裔‘达叔’都决然敌不过它! 可惜它仍旧还在虎神吞魔印镇压之下,并且将被转移入王安心脏,成为王安鬼神之境镇压的第一尊! 磨砺王安脏腑! 它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虎神王安人立而起,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唯我独尊印气势大开,囊括九天十地,一瞬间将吞噬之手及其演化的种种神通都包容了进去! 刹那之间,时空移换。 天花乱坠,十二品莲台之上虎神端坐。 诸多虚影雕刻于一面巨大的轮盘之上,那轮盘立于虎神王安背后,正显发无边焰网,重重交彻无有尽际,亦将吞噬之手囊括其中! 难言的恐惧刹那充斥吞噬之手心神。 它惊恐发问:“这是何地?!” 王安微微一笑,笑容谈不上有任何慈悲相合之气,唯有摧破一切,镇压一切的凶狂霸烈之势:“此为我之祖识窍。 你在我祖识窍演化的虎神吞魔轮之中。 你将通过此地,被转入我之心脏,那里便是你永恒家乡。” “一派胡言! 你想将我镇压进你的心脏之内。 莫非不怕我吃了你的心脏?!” 吞噬之手脸色连变,忽然怒声嘶吼。 其双臂猛然裂解作无数吞噬之力与因果缠绕的龙蛇,向着虎神王安汹汹铺展! “如能冲破我之五脏封镇。 你尽可努力尝试。” 王安摇了摇头。 忽然一掌推向那铺展缠绕向自己的诸多龙蛇,推向吞噬之手本尊! 轰轰轰! 九天十地间,尽被这掌印覆盖! 王安以群龙无首拳意加持唯我独尊印,群龙簇拥之下,以此手印为主,刹那令其威能放大了无数倍! 在这手印涵盖之下,吞噬之手就是逃不出五指山的孙猴子! 轰! 它刹那被掌印牢牢抓住,紧跟着直接通过虎神吞魔轮,填塞进了王安的心脏之中! 咚咚咚! 王安心脏跳动更加剧烈——那是吞噬之手兀自不休的挣扎! 然而,他的心脏之上,一层层虚像勾勒凝就,缓缓形成了一道虎神吞魔印记! 印记凝成的刹那,吞噬之手的挣扎就减弱了下来。 并且,随着王安每一次心脏跳动,蕴含天道意志、荡魔法身威能、及至因果之力相混的一股股血液,就被心脏泵了出来,流转通身,与王安的刑天真血交融,化为独属于王安的真血! 祖识窍、心脏镇封,圆满完成! 王安通过对祖识窍的炼化,引动了心脏疗愈己身伤势,终于不再如先前那般,神魂囿于泥丸宫,对自身体魄无有丝毫控制之力。 如今,他已经可以稍微控制自身,可以与外界有稍许交流! 真血周流王安通身,更通达五大虚空窍穴,祖识窍‘虎神吞魔轮’在真血浸润之下,交彻焰网加具法性纯阳之威能,比从前更加灼烈阳刚,照破虚空。 同时亦生出丝丝因果缠绕之韵,能勾摄敌人因果,使之被因果所缚,定在虚空。 虎神吞魔轮的吞噬群魔之威能,更得大道‘大吞噬力’的填补,吞噬威能更上层楼! 随着被填镇于心脏之中的‘吞噬之手’,越发被碾磨炼化,祖识窍虎神吞魔轮诸般威能亦会再跟着节节攀升,真血转化速度加快,令王安受益无穷! 仅仅一大虚空窍穴被炼开,一处脏腑被填镇,带给王安的好处已然数之不尽。 王安消化着自身的种种提升,神魂通过祖识窍,与心脏相连,继而控制身体,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如今肉身从外表上看来,似乎伤势已经痊愈。 但其实只是累及肌理血肉的伤势在此次气血运转之中,得到了疗愈而已。 真正的髓骨之伤、乃至脏腑之伤,气血洗练无法疗愈。 仍然需要李清儿的帮助。 因为深入骨髓、脏腑的伤势没有恢复,王安的泥丸宫仍未打开,他借助祖识窍控制自身,亦仅仅可以做到起身稍稍走动这样的程度,让他与人交手,则他必败无疑。 他睁开眼目,就看到身处玄玉床畔,衣衫打扮较为轻便,一袭素色裙裳垂至脚踝,露出珠圆玉润的足儿踩在不知是何材质造就、似金似玉地板上的李清儿。 李清儿不笑的时候,就是孤峰顶上的圣女,冰肌玉骨,孤芳自赏,不为外物所染。 她此时眉眼弯弯,抿唇一笑。 则好似令满室生繁花,连王安的心神都在瞬间被填满。 不禁回忆起与她共修‘先天归一术’时的情景。 “你想什么呢?” 两团红云飞上女子如玉的面孔,她眼含春水,看着王安,秀眉微蹙,似乎隐生薄怒。 李清儿却在方才鬼使神差地捕捉到了王安所念。 心中登时大羞,面上神色也有些维持不住。 “自是在想我们先前一同修持正法,共抗天意化身时的情景。”王安纵然对修行法门不甚了解,但神魂闭锁于泥丸宫这段时间,他每每回忆品味,也已经回过味来。 这‘先天归一术’,大概不是什么‘正经’的先天归一术。 至于它到底是个什么成色的法门,王安觉得圣女比自己更要明白清楚。 李清儿面颊更红,鼻翼间轻轻哼了一声。 声线忽然变得温柔而缠绵:“那你觉得,那样修行舒服不舒服嘛?” 414、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4k求订阅!) 舒服不舒服? 王安闻言一愣。 旋即抬目,对上李清儿微微眯起,笑意盎然的一双丹凤眼,顿有一种‘自己又被调戏了’的感觉。 自己为什么要说‘又’? 王安念头闪动之间,顺势点头,嘿然笑道:“舒服。” “先天教收藏法门诸多,类似先天归一术的修行法门也有不少。”李清儿面色一正,似是真正在与王安探讨修行诸法,但她面若红玉,纵然神色郑重,亦只为她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却不能叫人静下心来,听她所言,与她探讨修行之道。 她声若幽泉,娓娓道来:“清儿记下了许多类似法门,虽皆是第一次修行,但道兄亦是第一次接触这些法门。 想来会叫道兄更有裨益。” 话锋一转,李清儿的声线愈发缠绵悱恻:“也会叫道兄更加舒服的……” 王安心神一颤。 顿时再也接不上话。 张口讷讷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逗乐了床畔玉人。 她微微扬首,俨然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心中羞意悄然褪去,面上红云亦渐消散。 两人之间已有些不用宣之于口的默契。 此时纵都不曾说话,彼此沉默着,亦不会觉得气氛沉闷,更享受此时的静默。 过了片刻,待到空气里暗香浮动旖旎不尽的氛围挥发干净,李清儿笑盈盈开口道:“道兄神魂独自关锁在泥丸宫中,也能折腾出这样动静,如今道兄体表伤势已经恢复七七八八了,省却了我许多气力。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 道兄是如何以神魂与体魄相连,进而引动周身气血的? 可能明示清儿? 如若这是道兄自身的秘密,那就恕清儿多嘴,清儿不会再多问半句。” 圣女心有七窍,玲珑剔透。 所言所思皆是面面俱到,不会叫王安有丝毫为难。 然而,王安自知她与自己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更灵肉相交,性命交修,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和她相处,除了自身是穿越者的最大秘密不可明示,以免引起某些不必要的麻烦之外,其余种种,皆告知于她,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王安点了点头。 神色郑重道:“我确实有诸多收获。 大日宗与星神宗之所以处处与大禅寺作对,数十年前就不惜消耗宗门底蕴,亦要覆灭大禅寺。 他们所求者,乃是大禅寺天龙住持集合全寺武僧心血,编修开创出来的一部镇世武学——世尊无垢金身!” 听完王安提及前情,心中早就有几分猜测的李清儿,更落实了自己的判断。 她沉吟片刻后道:“大日宗与星神宗联手覆灭大禅寺之事,诸宗派所知不多,都是在此事真正发生之后,才渐相反应过来。 先天教亦然。 那部武学既是天龙住持费尽心血,编修开创而成。 想来不是自古流传下来的武道功法。 或许在他开创出这一门武学之后,勾起了天人感应,而大日宗、星神宗之所以能在诸宗未有反应之前,就齐聚大禅寺山门,导致大禅寺覆灭之结果,或许亦因这‘天人感应’。” 天人感应? 王安本是要将自己收获所得和盘托出。 甚至与李清儿分享世尊无垢金身。 未想到她确实心思剔透,仅仅凭借自己给出的几点线索,就推演出了整件事后的勾连牵扯。 王安之前从未想过,大日宗与星神宗缘何会比其他宗派更早一步获知大禅寺有绝学出世的消息? 他先前一直在潜意识里认为,大禅寺或许被二宗渗透,有内鬼方才导致二宗提前得知消息。 但仔细一想,这个推断则根本难以成立。 世尊无垢金身指路武圣之境,其之珍贵,世所罕见,连天道都要降临化身前来争夺。 便是这样一部镇世武学,天龙住持怎会不严密封锁其出世的消息,从正一道老天师都不知镇世武学这一点来看,知道世尊无垢金身问世消息之人,或许仅仅限于天龙住持、天海、天旻两位首座。 两位首座为大禅寺战斗搏杀到了最后一刻。 又怎么可能是内鬼? 因此,‘内鬼之说’显然无法成立。 而李清儿根据诸多线索,推演出的‘天人感应说’,王安直觉此可能更贴近实际。 是‘天’将镇世武学问世的消息,透露给了大日宗、星神宗二宗的‘人’! 此‘人’或许称之为‘人魔’更加合适。 地狱主法王本源被侵染,化出因果之魔,其背后大日宗诸虹化境以上的修行者,每个人都背负着一尊魔头。 这魔头来自何处? 诸大宗派皆知,魔头来自于大日宗的修行诸法! 然大日宗修行诸法来自何处? 或许正来自于‘天’! 王安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大禅寺之事,余韵未了。 清儿所言,为我指明了一个方向。 待我将尚国诸事处置完毕之后,或许会前往密藏域一趟,且亲临实地,看一看这个所谓大日宗,究竟是什么成色。” “届时道兄可以相告于我。 你我同行可好? 素闻大日宗神秘莫测,清儿亦想一窥其究竟。”李清儿笑着道。 “好。” 王安将此事答应下来。 之后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大禅寺镇寺武学非比寻常,是指路武道第六境-武圣之境的绝学。 其中至为关键者,则是记载了人身虚空五窍的修炼方式。 我亦正是因为以神魂炼开了虚空五窍中的‘祖识窍’,才得以勾连心脏,炼化药液,进而可以初步控制自己的肉身体魄。” 他已决定与清儿分享世尊无垢金身。 虚空五窍之秘,更是但说无妨。 若有可能,他希望天下不论修行者还是武夫,尽可知悉虚空五窍之秘——然而天道都封锁了‘世尊无垢金身’这一消息,若非王安与李清儿性命交修,神魂勾连。 他都不一定能将‘世尊无垢金身’这六个字穿过天道封锁,告知于李清儿。 虚空五窍之秘,广告天下人人。 已然不可能。 大道会在第一时间封锁这个消息,甚至会派下更强大的化身、分身过来,彻底堵住王安的嘴。 “虚空五窍?” 李清儿神色讶然。 她博闻强识,涉猎甚广,通读了整部道藏,但也从来未听闻过所谓‘虚空五窍’。 王安所言,触碰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正是。”王安神色平静,将一切缓缓道来,“人身并不止周身三百六十处窍穴,更有五大窍穴定在身周虚空当中,可接天地之气,亦可将之化为关闸,闭锁天地与己身相接之门。 使天意不可侵染己身,先天无能逆转己意。 唯有炼开虚空五窍,人方能真正把持自身,如此才是成就独辟于先天之外的第一步! 而此虚空五窍,乃是‘祖识窍’、‘本源窍’、‘天地窍’、‘密藏窍’、大禅寺称之为‘真如窍’,道门或可称为‘法性窍’的五大穴窍!” 李清儿檀口微张,如饥似渴地听着王安讲述此中之秘。 对那所谓五大窍穴,生出了无限的向往。 炼开五大窍穴,才是人身独绝于先天的第一步,才能从根本上令‘天意弗能加诸己身,大道无可逆转我意’! “祖识窍,上承神魂,下连心脏。 为火中之窍,君主之窍。 炼开此窍,则天地诸气尽被己身神魂转化,成为独属于己身之气息,不会轻易被天地锁夺。 需以‘唯我独尊印’修炼此窍。” “本源窍,承接人身本源,为修行者阐发无穷神通之窍,接连肾脏。 炼开此窍,则本源永固,本源归正,能阐发神妙手段。 需以‘金刚菩提印’修炼此窍。” “天地窍,接连天地气息,运转天地生生不已,以己身天地换外景天地,此窍与肝脏相承,属木。 炼成此窍,可将己身气息弥散天地之间,营造独属于己身的场域。 场域之中,外邪难侵,内魔镇灭。 需以‘大千威能印’修炼此窍。” “秘藏窍,涉及自身祖血禀赋之窍。 炼开此窍,禀赋自生,延续人祖血脉,则身有根脉,外力弗能动摇,属土,对应脾脏。 需以‘大愿地藏印’修炼此窍。” “真如窍,穷追己身常驻永恒之法性,炼开此窍,则能集聚永恒真如之法性,从此永定宇宙虚空,不可动摇。 此窍属金,金性永恒,肃降,收敛,与肺对应。 需以‘无垢如来印’修炼此窍。” 王安向李清儿详述了五大穴窍的功用,以及对应的修炼手印。 此五大手印,有需以神魂拳意施展的,有需以肉身施展,亦有身魂合一施展方能显出最大功效。 虚空五窍,皆以此五大法印修炼。 另外,五大法印亦是极强的攻杀手段,有囊括天地,继往开来的浩大气魄。 修成五大手印,炼开虚空五窍,则可以五印组合,形成般若掌、龙象镇狱功、无垢如来诀三大武胎境功法。 “此为武夫专修的功法,武夫修此五大手印,可以开启虚空五窍。 不过清儿你是修行者,我却不知你是否可以修炼五大法印。 天下大道,殊途同归。 纵然一时难以融会贯串,悉心钻研,总能明了其中相互转换之关窍,你我可以多多交流,互相进益。” 王安最后说道。 李清儿用心记下了王安演化的五大法印,轻轻点了点头,展颜笑道:“我可以将道兄所授五大法印,与所学功法相互对照,相互融合,若有需要道兄解惑的地方,还请道兄不吝赐教。” “这是自然。”王安应下了此事。 “世尊无垢金身功法,连大日宗、星神宗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合力前来抢夺,其珍贵性不言而喻。 道兄将这般珍贵的法门传授给我,希望清儿如何报答呢?”李清儿歪头看着王安,细长眸子里闪动狡黠的光芒。 王安摇了摇头,道:“你为我疗愈伤势,付出巨大心力,已经能抵得过我所授功诀了。 又谈何报答?” 李清儿眼神忽闪:“真的不要报答吗? 先天教亦有诸多神妙法门,有些法门我虽不能相授恩公,但我自己亦收藏有诸多上乘功法,有些功法甚为契合道兄的。” 王安看她面露狡黠之色,还以为她又要说什么‘不正经’的话题。 未想到对方话锋一转,直接说起了很正经的言语。 顿时明白自己又被她涮了一把,一时有些悻悻,没有回应李清儿的话语。 李清儿抿嘴一笑,忽然神念投寄到了王安神魂之中。 一篇功决法门就在王安神魂之中直接生成。 妙法纶音在王安脑海里响起。 “夫雷电者,天地号令,诸气总枢,五行之冠。 下有五行之雷、心神之雷,或无相或有相之雷…… 上有神霄、太清、清微三神雷部……” 李清儿传授给王安的,赫然是一部神霄雷部功法,名为‘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 “三大神雷部,以神霄威压劈杀之能最胜。 杀鬼镇魔,去瘟除祟,炼邪破妄,运转神霄雷部法门,可以无往而不利。 神霄部中,有三大功法为‘总摄法’。 能招摄诸神霄雷霆之演化。 我所传授道兄的‘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正是三大无上功法之一。 此法可以招摄诸般雷霆,炼成神霄八龙。 外杀妖邪,内炼体魄神魂。 道兄本身具备‘雷祖法诏真种’,如若修炼成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可炼神霄八龙,炼入秘藏窍中,想来可以更生神妙。”李清儿将自己的想法完完整整告知了王安。 她听过王安对虚空五窍的讲解,已经明了诸窍效用。 知道秘藏窍始发自身禀赋,可以令自身禀赋勾连远祖血脉,从而继往开来。 不得不说李清儿着实天资聪颖,很快就把握住了秘藏窍的关键所在。 “我亦不知道兄作为武夫,是否可以修炼此神霄雷法。 但道兄运转雷霆,无有滞涩,将此法融入自身修炼体系,想来阻碍不会有多少。 若道兄有不明之处,可以与我互相交流。” 她真心为王安着想,王安自不会扭捏拒绝,不是男儿所为,于是承了李清儿的这份情,点头道:“好。 我会悉心钻研此法,尽快将之与自身武道修行融会贯串。 另外,你可观览过星神宗的法门? 我镇杀了星神宗元天歌,将之神魂粉碎,正好从中搜罗到了星神宗的‘周天星圣炼窍功’……” 415、人祖秘藏(4k求订阅!) “周天星圣炼窍功?” 李清儿闻言微微一愣。 她并非觉得这门星神宗的炼窍之境法门有多神妙,而是没有想到,出身麒麟元氏的元天歌,亦会被王安斩灭。 王安自与天意化身搏杀过后,体魄受到重创,一直由李清儿照顾着,唯有神魂在此期间出游过一次。 想来正是在此期间,他灭杀了元天歌。 而他曾亲口告诉李清儿,大日宗地狱主法王亦为他所杀——这便叫李清儿更是讶然。 道兄仅仅凭借神魂,竟能灭杀身魂虹化的地狱主法王,加上一个神魂虹化的元天歌? 李清儿神思转动。 片刻后,秋水长眸打量着王安,抿嘴笑道:“道兄,先天教与星神宗同为正道宗派,彼此间是指道祖为证,立下过誓言的。 彼此宗派弟子,绝不会抢夺对方宗门秘传法门神通,独自修炼。 如若违逆此誓,则遭天人五衰、真元退返之祸。 这门‘周天星圣炼窍功’,清儿只怕无福享受了。 世间诸大宗派之间,皆立下过类似誓言,正道门派弟子或为互相厮杀,但绝不可能掠夺对方法门神通。 因为得来也是无用,反招惹来祸事。 不过,道兄并非这些正道门派出身的弟子,尝试修行参研一二,却也无妨。 据清儿所知,周天星圣炼窍功,在星神宗中是第一等炼窍功法。 炼成之后,可以在自身玄命三十六窍内,蓄养三十六尊元气星神,能吞吐海量天地元气,自身真元受天地诸气补益,得以生生不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修成周天星圣炼窍功,在星神宗内,亦代表有了修炼‘诸星交变真经’的资格。 此炼窍法门,或是星神宗核心功法的根基所在。” “原来如此。” 王安点了点头。 既然李清儿无法修炼这门炼窍功法,他亦只好独享。 修行者外景境凝练气兵的种种法门,他大都可以修炼,并以此生出了六臂神通,自身如今接续四条刑天手臂,已经是人中。 这门‘周天星圣炼窍功’,王安先前曾粗略浏览。 无非是开窍炼窍,聚结元气凝就星神那一套,无甚关槛,他修炼起来想是不会有任何困难。 ‘周天星圣炼窍功’得自元天歌。 星神宗更不可能拿一门动过手脚的周天星圣炼窍功来糊弄这位麒麟元氏的贵子,李清儿提都没提功法可能会有问题的事情,双重保障之下,对于功法本身的安全性,王安亦无多少忧虑。 不过,王安如今只能以心脏控制周身气血,尚无法运转一身穴窍,纵然有意修持此功,当下亦只能怀揣这个念头,留待以后修持。 李清儿与王安又交谈了一阵。 彼此畅谈世间种种奇妙神通——多是李清儿在说,王安虚心聆听,他实没有这方面的见识。 一番交流之后,王安自觉大有进益,李清儿亦是心满意足,往往王安某个不经意地提议,便能叫她心有所悟,触类旁通,对于糅合虚空五窍-世尊五印有了一定的思路。 “道兄,你既能以神魂沟通祖识窍,进而与心脏相连,振发一身气血,何不尝试以血液流转周身经脉,血运脾脏,进而通过脾脏,炼开秘藏窍。 修炼‘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 李清儿临别之际的提议,正中王安下怀。 他如今可以鼓动一身气血,正好可以真血推运脾脏,蓄积脾脏,祭炼脾脏,进而通过土性之脾脏,打开秘藏窍! 秘藏窍与脾脏相连,亦与人身五脏、穴窍之秘有所牵扯。 炼成秘藏窍,对王安体魄有更大进益,届时伤势又能得到很大恢复! “我正有此意。”王安回应了李清儿一句。 李清儿知他心中着急伤势疗愈缓慢,如今既有能快速恢复损伤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会尝试一二。 炼开虚空五窍,对道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既然如此,她就不会横加阻拦。 她抿唇一笑,留下了一尊不知是何材质所铸的丹炉,浓郁又芬芳的血腥气味自那尊人头大的丹炉之中散发而出,引得王安周身真血都蠢蠢欲动。 “道兄相赠天生渊一滴真血,他们为道兄留下了十颗祖血金丹,以恢复道兄伤势。 黑茅派亦留下六颗玄阳金丹。 不过玄阳金丹集正阳浩烈气息,却不适合道兄此时受用,由我暂时收起。 如今道兄既要行血运转脏腑,十颗祖血金丹正适合为道兄所用。” “好。”王安瞟了一眼丹炉,他可以真血推运脏腑,祖血金丹虽好,对他的作用也是锦上添花。 他微一转念,托起那尊丹炉,从中拿出了五颗金光灿灿,气息芬芳的金丹,交予李清儿:“还请清儿姑娘代我,将这五枚金丹送予墨云手中。 他可与石发分润炼化这五枚丹药。” 其实祖血金丹能为妖修带来的好处,要远远大于人类修行者。 只是王安体魄比肩当世后天,祖血金丹中剧烈的妖煞药性,却是无损他分毫。 而多数人类修行者却无法炼化此种金丹内藏的烈烈妖煞,这股妖煞对于妖修则是裨益多多。 因此王安只令李清儿将丹药交于墨云,由它和石发共同分润,并不打算为萧红玉、陈六留下几颗丹药。 清儿那里还寄存着几枚玄阳金丹,给陈六、萧红玉却正合用。 “我会将丹药带给它的。”李清儿接过了丹药,笑道,“忘了知会道兄一声,墨云已经突破煞身,踏足血丹之境了呢。” “近些时日,周伯闲来无事,对墨云稍加点拨。 它也天资聪颖,触类旁通,直接踩过了血丹境的临门一脚,正式凝聚血丹。 道兄既然已经苏醒,届时可以把它叫来,让它亲自与道兄交谈。” “还请清儿姑娘替我安排。” 墨云停留在煞身境已经有些时日,能借着这个机会突破进入血丹境,也是它的机缘。 不过王安亦知,清儿嘴上虽然没提自己在此事之中的功劳,然若没有她的授意,她那位仆从周伯怎可能放下架子,去教导一个犬妖如何修行? 所以,墨云的这份机缘,归根结底还是李清儿送给它的。 李清儿与王安约定好,明日为他再继续进行药雨灵液浸润,顺便带墨云过来一趟,便自离开了。 转眼间,这座清净古朴的屋室内就只余王安一人。 他盘腿坐在玄玉床上,一重重汇集灵气,增益体魄的阵法以玄玉床为中心,向四周铺展开来。 头顶天鲸元液化作的药云只剩房屋般大,药气萦绕静室,令四下烛火都微微摇曳。 王安放空心神。 存虚空之想。 神魂刹那勾连祖识窍,进而推动心脏强劲跳动起来。 在他体内缓缓周流的血液,立时加速了运转,流经诸般血脉,浸润骨骼真髓,加速着这副体魄的蜕变。 虎神吞魔轮高悬王安头顶虚空。 巨大轮盘之下,另有四大窍穴晦暗难明,正是剩余的、还未炼开的虚空四窍。 “行血五脏,运转脾府。” 王安心中掠过一个念头。 其周身真血更加速奔流涌动,如江河奔腾的滔滔水声在他体内连绵不绝——那是真血流经他的筋脉血髓,转入五脏六腑之时,发出的巨大响声。 虚空五窍各有不同的修炼方式。 除却以世尊五印对应之外,还有种种不同的要求。 似是祖识窍,就需要武夫拳意精神无比凝聚,亦即神魂强横到了一定层次,才能够直接感应到虚空五窍的存在,进而勾连祖识窍,将之修炼。 而秘藏窍的修炼,则需要武夫血髓凝练精粹。 血髓与人之体魄息息相关,血髓越是凝练精粹,体魄亦越是强横。 秘藏窍正是关乎人身秘藏的穴窍。 体魄强横之下,行血脾府,与秘藏窍勾连自然也就更加容易。 王安体魄虽然损伤过重,有种种伤势,发挥不出从前战力的百分之一,但毕竟是比肩当世后天的层次,底蕴无比雄厚,纵然损伤过重,仅仅凭借一身真血,感应秘藏窍依旧十拿九稳。 真血在王安体内滔滔流转。 每一滴血液都蕴含强大而饱满的生命气息,真血充入脾府,浪涛翻腾巨响,犹似发出的吼啸。 王安不断鼓动心脏催发之血。 血液连续于体内运转三个周天,尽数灌注入脾府之后,原本暗黄色泽的脾脏,忽然光芒浮动,刹那化为黄金般的色泽,质地亦变得犹如纯金所铸! 就在这一刹那,王安心神一震,立刻福至心灵—— 他眼望虚空,立时看到了祖识窍之下,一个晦暗穴窍隐隐泛起昏黄光芒,丝丝缕缕的血髓精气被脾府转运至那晦暗穴窍之中,令之光芒越加浓郁,渐渐振动开来! 秘藏窍! 王安骤地反应过来,不断运转之血,投入脾府。 脾府转化之血,合汇真髓精气,勾连了晦暗穴窍,不断将血髓精气送入秘藏窍中,使其内部昏黄光芒震动得越发激烈,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破壳而出! 但王安知道,秘藏窍只是看起来要被炼开而已。 至于真正被炼开,其实还有一段距离! 他调动周身肌肉,之血浸润肌理髓骨,瞬间流遍五脏六腑,左手五指并指成掌,竖在胸前,右手五指合拢,横在左手掌印之下,摆出一个掌托坤元,不动地藏的法印——大愿地藏印! 此印一成,王安顿觉自身精气纷纷奔流而下,流转下肢,蔓延至玄玉床下,与大地相勾连,仿佛要直入九幽黄泉! 刹那间,他就有了一种脚扎黄泉,不动如山的感觉。 只要双脚站立在大地上,自身就好似有了无穷的气力,不竭的精气源泉! 一股脾府精髓气息随着王安气脉与大地相连,骤然流过他体内五脏六腑,顺着脊梁骨直冲向天—— 轰! 精髓气息之枪从王安后颈勃然迸发,一刹那洞穿了持续闪烁昏黄光芒的秘藏窍! 秘藏窍被瞬间炼开! 汩汩厚重浓郁、兼有雄浑人元气息的昏黄液体自秘藏窍中流淌而出,自王安头顶天顶盖浇灌而下,渗透他一身的血肉、浸润了髓骨、滋补了五脏! 此为炼开秘藏窍得来的第一重秘藏——人祖秘藏! 人祖,顾名思义,即是人族的先祖。 最初时候,人族并没有虚空五窍可以修炼,正因人祖的出现,强压横遮一切的天道,在虚空中硬生生开辟出了虚空五窍,并刻意在秘藏窍中,为每一个后辈留下了一份遗产! 这份遗产代代绵延,至到王安这般后代的秘藏窍内时,已经被分薄了太多。 但即便遗产被无数人类分薄去太多,仅剩的这点人祖秘藏,浸润王安周身,依旧让他伤势又恢复了三成! 先前需要七年才能恢复的损伤,而今只要三年都不到,就能彻底痊愈恢复! 并且,那股人祖秘藏着重蕴养王安的脾府。 令他的真血褪去杂芜,养炼脾府,更叫脾府由黄金般的质地,化为晶莹而坚固的黄玉质地! 如今王安只要再往其中填封一头,脾脏就算彻底修炼完成了! “多谢人祖馈赠!” 王安心中感慨,默默道了一声谢。 这时,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仿佛跨越了万古,带着沧海桑田,星辰更替的浩大气息,响彻了王安的泥丸宫:“吾当昌盛人道!” “吾愿人道永恒!” 随着这个古老低沉的声音落下。 王安的秘藏窍内,一道仅有瘦高轮廓,看不清形容的身影迈步走出。 ‘他’一手拖着被昏黄光芒遮盖着,不知具体真形的物什。 随着他拖动那个东西,整个秘藏窍都在震颤,而秘藏窍的震颤,更带动了整片虚空的震颤! 王安所居的洞府四壁闪烁阵法光芒,开始抵御这股震颤。 阵法光芒愈演愈烈,眼看就要到达顶峰之时,那道身影终于从秘藏窍中跨了出来。 其拖出来的‘东西’,失去昏黄光芒的包裹,也显出真实形貌。 那不是一件东西。 那是一颗如山一般巨大,毛发赤红,双目青紫,形似犬首的头颅,其与犬类的头颅唯一不同的是,这颗头颅的耳后,又生出了两条类人的胳膊,只不过那两条胳膊上亦长满了赤色毛发。 浩瀚血气,如海如渊,迎面铺展而来! 王安立身于那颗头颅之前,身前好似就有一片汪洋恣肆,一望无垠的血海! 416、第三秘藏,雷祖投影(4k求订阅!) 这是何等惊人的血气! 如此一尊,仅仅凭借血气,只怕就能漫淹天地,血炼众生了! 那道瘦高身影,竟然斩下了这样一尊的头颅? ‘他’是何方神圣? 联系到方才蓦然浮现于王安脑海中的苍老声音,他顿时确定,拖拽着这颗而后生有人手的巨大头颅的瘦高身影,或许是人祖的投影! 我竟看到了人道初祖的投影?! 王安内心顿时生出期待。 他隐隐有所预感,自身秘藏窍中,所蕴含的第二重秘藏,或许就在人祖投影拖拽的那颗巨大头颅之上! 难以想象,自己的秘藏窍内,会藏有如此惊人的一颗头颅。 连人祖投影也在其中! 其实这是王安想岔了——人祖开辟秘藏窍,自然对后世所有子孙的秘藏窍皆有一丝联系。 如今,随着未明存在封绝虚空五窍的消息。 世间已经数千百年不曾有人真正开启过秘藏窍。 这么一来,人祖分发给后代子孙的秘藏,就一直积累了下来,其之投影自动演算,当能推测出人族当今遭受打压的消息。 是以在王安于数千百年后,第一个炼开秘藏窍,人祖投影就为他准备了一份远超规格的馈赠。 将一分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这份馈赠所以才能出乎王安的意料。 才会如此惊人! 瘦高身影轻轻瞥了王安一眼,顿叫王安生出仿佛无数星辰破灭,宇宙颠倒的错觉! 下一瞬,‘他’直接将与其身形极不相称的巨大首级整个提起,隔空甩向了王安! 无数大道规则形成或明亮或晦暗的符文,缭绕着那颗不断震动而来的头颅! 这一幕,寂然无声! 但王安耳边仿佛又无数钟鼓齐鸣! 大道运转规则在拼命抗拒那颗被人祖以伟力甩过来的头颅,然而任凭规则如何抗拒,人祖伟力加持之下,那颗头颅仍旧震碎了虚空,横过了时空长河,纵使被无数大道运转规则削去一层层血气,血气依旧浑厚如海! 它一刹那出现于现世当中! 在头颅于现世显现的刹那,无边血气便蠢蠢欲动,已经失去神采的青紫双目豁然睁开! 王安仅仅与它对视一眼,顿有心脏被一只手掌紧紧攥住,周身血液倒流,四肢冰凉,仿佛下一瞬自己就将毁灭的感觉! 轰轰轰! 整座洞府的阵法在血海漫淹之下,纷纷破碎! 坚若金刚的洞府四壁刹那浮现无数裂缝,下一刻就会完全崩灭毁碎—— 人祖送过来这么一份秘藏,莫非是想把我带走? 王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紧跟着,一股始终缠绕着巨大头颅,隐而不发的人祖气息豁然显现,巨大头颅未及散发的磅礴血气,尽被这一股气息收束归拢,犹如笼中之鸟,挣脱不出半分! 巨大如山,要撑破洞府的头颅直接开始坍缩,坍缩,坍缩作拳头大小,凝聚为一颗丹丸般大,之后直接投进了王安的口中! 王安因为震惊而来不及闭上的嘴巴,此时成了那颗丹丸般大、血气如海的头颅入侵的最佳地点! 人祖之力裹挟着它,顺着王安口齿直下,在王安周身真血推动之下,直接投进了王安的脾脏血府之内,成为王安的脾脏填封之! 轰轰轰! 更磅礴的血气在王安脾脏之内逐渐扩散,即便它扩散的速度是如此缓慢,依旧让王安脾脏难以承受,开始浮现一缕缕细小如发丝的裂缝,整颗黄玉般的脾脏,亦色泽渐渐黯淡下去。 如若任由那颗头颅的血气扩散,王安不仅无法完成对头颅的填封,更会因此内脏破碎,武道从此止步! “人祖既为我送来这样一份大礼,以其智慧决然不会想不到我脏腑会承受不住那颗头颅的血气,必定会为我留一道后手!” 王安心中动念,抬目望向虚空。 隔断不知多少岁月,投来一颗能比肩远古后天的头颅,似乎亦耗尽了人祖投影的所有力量。 ‘他’眼看到王安将那颗头颅填封入脾府,身影亦渐渐淡化。 在大道之力的拉扯消磨之下,化为虚无。 王安心神静定,并未因人祖投影就此消失而手忙脚乱,他直接聚集自身血气,直冲入虚空中仍旧散发明黄光芒的秘藏窍内! 轰隆隆—— 附着神念的血气甫一投入秘藏窍,王安神魂立刻看到,整个明黄光芒流杂的穴窍之内,或青或紫或赤或黑种种雷电化作龙蛇,蜿蜒游走于昏黄天幕之中。 其中有王安熟悉的阴五雷、阳五雷。 有他曾经吞吃过的都天神雷,太清神雷部雷霆! 诸道性质截然不同,甚至分属三大神雷部的雷霆,于虚空中轰烈劈炸,最为弱小的掌心雷化作小蛇,阴五雷则化大蛇,阳五雷凝为巨蟒。 都天神雷、上清灭魔神雷则化蛟龙。 三大神雷部之雷霆,则为真龙,盘桓于诸雷霆之上,兴发号令,转运诸天! 王安的秘藏窍,俨然是一个雷霆世界。 诸般雷霆,尽可在这个世界之中寻找得到! 最令王安吃惊的,乃是三大神雷之上,另有一道身影——那道身影下身为龙身,六爪间团转三大神雷,上半身则为人身,冕旒冠带、帝皇袍服。 祂立于昏黄天幕之中,仿佛成为整个天幕的核心。 仿佛支撑着整个天幕的运转。 化为龙蛇的神雷簇拥着祂,万事万物皆以其号令,听凭其意志而运转或是破灭! “雷祖投影!” 看到那道仿佛蕴含大道真意,身躯就暗合天道运转之理的虚影,王安心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直接确定了祂的身份! 此时,这道虚影双目紧闭,头顶帝王平天冠垂下的珠帘巍然不动,将祂的面庞遮盖得模模糊糊,难以辨认真切。 唯知祂气息晦暗,仍在沉睡之中。 而导致这道虚影沉睡的主因——王安看向了雷祖投影的身躯,在其高愈千丈,不知以何种文字形容其所蕴的大道之美、大道之恢弘的体魄之上,有一道道灿金色的雷霆缠绕着,一圈圈蜿蜒缠缚,爬满了祂的全身! 那些雷霆似乎是与雷祖投影相互伴生的另一种神雷。 但王安稍加辨认,就否认了这个猜测。 那些雷霆的主要作用,就是缠缚诸雷祖投影,使祂无法苏醒,使祂只能为王安疯狂压榨,把诸般加诸于王安之身的神雷、雷霆,尽数成为王安体魄成长的资粮,尽数成为王安自身独有的雷电之力! 诸多同伴、敌人以为他能掌控雷霆,催发雷电秘力,是因为他乃是雷祖后裔,身负雷祖法诏真种,曾经就连他自己亦是这般以为,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直至当下看到秘藏窍内这一幕,王安才真正明白:自己原本根本没有所谓的雷祖血脉禀赋,原本自己以为能招引雷霆之力,获得阳五雷加持,是因为自己承受了一次天雷劈炸,进而从滚滚雷霆中得到了所谓雷祖法诏真种的加持。 如今看来,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自己原本就该死在那一次天雷劈杀之下,连粉末都不会剩下丝毫。 而自己之所以还能活蹦乱跳到如今,越发得到雷道气息的青睐,盖因那道缠缚雷祖投影的雷电霹雳的助力! 那道雷电霹雳上显发的浓郁人道之气,那道与王安以人道气运,合汇诸生灵意凝聚成的人愿神雷相似的气息,叫他瞬间确定,当初对自己伸出援手,帮助自己囚禁雷祖投影,让自己变相拥有了雷祖血裔能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人祖! 这是他给自己的第三重馈赠! “好风凭借力,助我上青云!” 王安抬目盯着那道被人元神雷缠缚着的雷祖投影,忽然高喝出声! 既然人祖为自己留下这份馈赠,自己必要最大化利用它的价值,令之成为自己更上层楼的助力! 他话音落地的瞬间,心中流转过‘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的法门。 此法门本只是专修神霄部神雷的无上法门。 修炼此法,第一步即是在周身穴窍内凝练一座‘雷府’,雷府以雷道气息凝练而成,所招摄而来的雷道元气品佚越高,自身雷道真元品佚越高,凝练形成的雷府亦更神妙。 雷府凝就完成之后,则可以招摄神霄雷部统属之下的诸类雷霆,蕴养于雷府之中,化为龙蛇,随时招摄催运,劈杀敌手。 诸类雷霆在雷府之中不断积蓄,相互吞噬转化,最终凝聚成‘神霄八龙’。 这一门神通至此大成! 此法门修炼并无任何与王安自身武道修行相悖之处。 他神念转动,遍览法门之后,已然确定这篇法门自己百分百能够修行。 “凝练雷府!” 王安心念一定,秘藏窍登时震荡开来。 那些被自雷祖投影上压榨而出,尽可被王安催使的诸类雷霆,包括三大神雷部中的上等神雷,尽数往九天之上汇集而去! 轰轰轰! 雷霆轰烈,诸色雷光集聚,直接将穹顶某处劈炸成为炽白之色,昏黄天幕犹如被撕开了一口雷光混洞! 滚滚神雷在王安心念催使之下,被碾磨为最精纯的雷道气息,依照王安之念,互相凝练。 虚空之中,仿若有天神挥动巨锤,不断砸在那滚滚雷道气息之上,使之越发凝练,越发夯实,最终形成一座巍峨高耸,屹立天顶的雄伟殿堂! 这座殿堂,便是王安的雷府! 以三大神雷部雷道气息锤炼,突破了神霄部界限的一座雷府! 这座雷府,本身是王安以绝强神魂操纵之能,驾驭三大神雷部雷霆,合炼而成,自可以收束三大神雷部统治下的一应雷霆! 然而王安抬目看了一眼那道被人祖神雷缠缚的雷祖虚影,顿感以雷府目前品质规模,想要包容雷祖虚影,还远远不够! 纵知差距,王安亦并不气馁! “灌注!灌注!” 王安纵声狂喝,将要被首级撑得爆裂的脾府登时全力运转开来,轰然转化镇封于内中的头颅血气,炼为精纯血髓,一股脑地灌注进入秘藏窍内! 霎时间,秘藏窍漫溢血髓,似长河从天顶垂落,漫淹了那座恢弘威严的雷府! 天中垂落血色长河,包围浸润着耀发神电的雷府。 雷府在这血髓包容浸润之下,盘绕的雷霆化作龙蛇,大口吞噬血髓精气,自身因此而不断膨胀,每一次膨胀,虚空中便有王安凝练至极的神魂之力化现,狠狠砸在雷府之上,将之轰砸得更加坚固! 如此锻打了接近一千次之后,整座雷府被锤炼得介乎有无形之间。 遍及诸天,总揽天罡的雷霆流转于秘藏窍内。 紧跟着,这座凝练至极,能镇压虚空,招摄万雷的雷府,随着王安一念落下,猛然崩解开来! 轰隆! 雷府爆裂成璀璨神光! 万千龙蛇从那神光之中飞腾而出,盘转秘藏窍,渐渐融入这片天地,融入秘藏窍本身! 雷府被王安震散,炼入了秘藏窍中! 从此秘藏窍就是雷府,雷府就是秘藏窍! 咔咔嚓嚓—— 秘藏窍内,天地四极尽失颜色。 原本游动于穴窍天地之内,化为龙蛇的诸类雷霆,此时尽皆消失一空。 但在这白茫茫一片的空荡里,隐隐有雷声蔓延。 血髓精气投入此中,登时被与秘藏窍合炼为一体的雷府推动着,在天顶凝聚成一尊雷电之轮! 雷霆之轮轰轰烈烈,电光蔓延为一条条生有细鳞的龙爪,一刹那洞穿虚空,死死锁住雷祖投影。 同一时间,随着百千龙爪锁住雷祖虚影,缠绕镇压着雷祖虚影的那一道人祖神雷,亦将尾端盘绕上了百千龙爪,一时间,天意人愿合汇为一。 天地同力,天人合济! 嗤啦啦—— 高愈千丈,难以用语言描述其所蕴大道之美的雷祖虚影,被直接拖动了,拖向雷电之轮! 一旦祂被拖入雷电之轮中,立刻就会面临被雷电碾磨炼化的命运! 从被镇压入秘藏窍中,就不曾‘苏醒’过的雷祖投影。 此时或许是感应到了生死大劫将近,猛然间睁开了眼眸! 轰轰轰! 王安的神魂内雷霆炸响,已经金液化的神魂表面荡漾起层层涟漪,蕴生大道中枢法则的紫极神雷在他神魂之上盘绕,竟将他的神魂割裂出了一道道伤口! 417、人愿神雷众生轮(4k求订阅) 整个秘藏窍内,天地四极之间,霎时长出一双双雷霆之眼。 每一双眼睛都在注视着王安的神魂,并循着其神魂与肉身的勾连,要将目光投注到他的体魄之上! 如今王安神魂远远强于体魄。 他的神魂都难以承受与雷祖投影相视,不可避免损伤的代价,更况乎本就伤痕累累的肉身?! “呵!” 王安当机立断,祖识窍高高升起,与秘藏窍一上一下,相互联结! 祖识窍中,王安神魂肩扛虎神吞魔轮,一步跨过虚空,直接以本尊神魂踏足秘藏窍内! 此窍内,游离天地间,被雷祖投影毁伤的神魂之力刹那归回! 他直接化为虎神,周身焰网轰然扩张,对抗着一双双试图将‘目光’投注到外界,投注到自己体魄之上的雷祖之眼! 轰轰轰! 一缕缕紫极神雷在王安体表炸裂,在他化作赤红之色的神魂上炸出一道道伤口。 但王安神魂又在转瞬之间,尽数复原了伤势,任凭神雷炸裂,依旧毫发无损! ——他的群龙无首拳意,可以聚散神魂,散时神魂归无,损伤尽消,聚时神魂合一,群龙聚首! 此等神通,已经远远超出虹化境、乃至元真境。 即便是法身大能,亦不一定能领悟这等几乎可以令神魂立于不败之地的拳意神通! 依照这一神通,王安才敢神魂直接踏足秘藏窍,直面雷祖之眼! 虚空之中遍及雷祖之眼。 一双双仿若神雷集聚的眼目,簇拥着雷祖虚影。 这一刹那,祂仿佛变成了王安秘藏窍的主宰,而脚踩大地,化身虎神的王安,在他面前,犹若低入尘埃的蝼蚁! “汝区区神变之境,竟敢窃夺天之号令?!” “窃夺天之号令者,汝罪当诛,凡与汝有血脉勾连者,皆当夷灭!” 雷祖投影开口声言,说话之间,虚空中雷霆尽相炸响,一双双雷祖之眼不断撑开、膨胀,竟意图撑裂王安的秘藏窍,将自身之力蔓延到外界去! 一旦祂的力量真正蔓延到外界去,或许可能与雷祖本尊相接。 届时,诛灭王安,夷平与他有血脉勾连的所有人,就极可能变为现实! 轰隆隆! 咔嚓嚓! 九天之上,雷霆劈炸! 直接将天穹撕开一道道裂口,天上横亘深渊,幽深而冰冷的气息从那一道道至暗深渊中透发而出。 王安的秘藏窍被雷祖投影撑得近乎裂开,反馈给他自身,便是脾脏色泽进一步黯淡,开始出现一丝丝细小的裂缝,那颗巨大头颅的血气自裂缝中蔓延,逐渐在他体内搅动风云! 内外交困! 处于此等危绝之境,他犹如走钢丝一般。 稍有处置不慎,立刻就是自身灰飞烟灭,同时累及周围亲朋好友的下场! 但王安处变不惊,纵然内外交困,神魂依旧深扎于秘藏窍内,直面雷祖投影,目光闪动间,忽然开口道:“若是雷祖本尊亲至,我之秘藏窍必然困锁不住。 我身当有陨灭之劫。 但你只是一道投影而已。 你如今所做种种,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目光一转,眼神变得凌厉,背后虎神吞魔轮刹那膨胀扩张,与九天顶上的雷电之轮相接。 无穷焰网显发纯阳火性,勾动雷电之轮。 一条条盘绕烈火的龙爪齐齐振发,在天地间铺展开来,竞相扣锁住雷祖虚影! 轰隆隆! 轰隆隆! 天地间,两重轮盘并列,竞相转动,灌注入此间的血髓精气被两重轮盘运转炼化,推运入秘藏窍,祭炼整个穴窍,使之变得更加固若金汤,一双双雷祖之间便在两重轮盘并行运转之下,不断炸裂开来! 每一双雷祖之眼的爆裂,都会令雷祖投影的气息跌落一层。 那一道道抓扣其身的雷火龙爪,亦会将之拖动得更近雷电之轮一分——此消彼长之下,人祖神雷威能更盛,逐渐通过一道道雷电龙爪,将神雷之力投注入雷电之轮中。 雷电之轮轰隆隆转动,炼化人祖神雷。 一道道虚影开始在雷电之轮周围显现,他们运转种种雷道法门,或是施展种种蕴雷拳术,心意聚合,民意滔滔,能翻江倒海,能颠覆皇权,能翻天覆地,能重立天庭! 便在这民意汹汹,雷火鼓发之下,遍及诸天的雷祖之眼忽然尽数崩灭了! 秘藏窍天地有刹那漆黑。 紧接着,无尽火光便自大地某一处燃起,焰网耀发,遍照整片天地! 那团烈火,那烈火中的虎神王安,成了整片天地的中心! 他汇集了人愿民意,取代了天意! 雷祖投影此时气势依旧雄浑,却宛若败狗,被移送到了偏僻位置,任凭雷电之龙显化无数龙爪拖动着,再难生出半分有效的抵挡! 祂死死盯着王安。 纵自身只是一道投影,但亦有极深的慧智,极高的阅历,能看出眼前之人,真灵最多不过‘神变’层次,距离真正神明之境,还有四五个大境界需要跨越。 然而,即便是这神变境的区区蝼蚁,竟也炼成了‘真灵不灭’的神通? 而且他的真灵不灭,与神明们的真灵不灭,并不是一回事…… 神明者,即是或掌控,或接受天地权柄的一小部分强横存在,祂们各自真灵与天地权柄相接,纵被打灭百万次,只要一点真灵不灭,就可转劫重生! 而此獠的‘真灵不灭’神通。 却是纵被打灭,亦能即刻成就过往,恢复过往实力,不需转劫重生! 纵然此种神通如今还显得稚嫩粗陋,但以此獠展现出来的资质,却也用不了多久,就有可能真正将这门神通修炼到匹配神明真灵不灭的层次! 他是哪个历劫重修的古神? 还是上古先天的亲子? 雷祖投影任凭人祖神雷缠绕,感应着自身力量的迅速跌堕,知道大势已去。 一如王安所言,祂先前制造的宏大景象,仿佛要撑开天地的气势,只是祂的虚张声势,借此来令王安心生怖畏,在敌方心灵中留下破绽,如是可以抓住机会,扭转乾坤。 祂如今虽被王安识破败北,但也毫不在意。 这只是真正本尊微不足道的一投影而已。 损伤毁灭,无伤本尊分毫。 祂感应着王安的气息,看到其化身虎神,与缠绕封镇自身的人祖神雷气息相连,面露恍然之色:“你是疆良的后裔,还是人祖亲授的徒弟? 所以方能有此机缘,能够镇压于我?” 雷祖投影神色一变,脸上浮现浓浓的讥笑:“你或许并不知道,疆良或是人祖的下场如何? 若你知道他们二者的下场,你或许并不会走上与他们一样的道路了。 与天相争,断不会有好下场!” 王安从雷祖投影口中闻听人祖、虎神之下场,似乎并不怎么好的事情,内心固然震惊,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除了雷祖投影这一渠道,以他当前境界,大概是无法再从其他地方探寻得到人祖与虎神的消息。 然而雷祖投影所言,却也不一定全部为真。 假若敌手都如此‘诚实’,世间便不会有太多秘密,不会有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种种恐怖了。 雷祖投影所言,不可尽信。 若要主动向其询问人祖下场,更可能落入其设下的圈套之中。 王安心中连连动念,转瞬之间平静下来,他依旧以虚空中勾连整个秘藏窍,与秘藏窍同为一体的雷电之轮拖拽着雷祖虚影,将其千丈投影不断拖动向雷电之盘。 同时轰动雷霆,炼化人祖神雷气息,壮大雷电之轮。 由雷电演化的诸多身影,汇集起滔滔民意,竟有支撑天地,另立天庭之气概。 王安沐浴于这强盛民意,轰烈雷光之下,望着雷祖投影,忽然冷冷一笑:“与天相争? 不。 我即是天! 民意即我意,我意即天意,何谈与天做对!” 轰轰! 随着王安话音瞬间落地,缠绕游曳向雷电之轮的人祖神雷电光乍然大亮,瞬间脱离雷祖投影,盘绕住整座雷电之盘! 虚空中,巨大轮盘将崩解作万千雷光的人祖神雷刹那炼化,犹如鲸吞万物。 雷电轮盘彻底凝作实质! 整个秘藏窍皆与这面雷电轮盘合二为一! 雷电轮盘之上,遍现种种雷光,化为龙蛇一圈圈游曳,诸层雷光最中心,赫然环绕着一尊由人祖神雷凝练成的虚影。 那形影拥有人之上半身,下半身却为龙形。 此身充满了与大道相合,与万物和谐的气运,仿佛能勾连诸天,号令诸气! 这道身影,与雷祖投影有八成相似。 却没有一丝凌压诸天,盖压天地,主宰万众的气势,唯有天人交融,运转乾坤的极意! 雷电之盘最外层,亦有道道身影乍现。 他们或为人形,或为虎形,或为百兽,或为灵精,形象各自不同,唯有意志凝合成一,化为滔滔民意,与雷电之盘共振! ‘人愿神雷众生轮’! 王安心中刹那升起明悟。 雷祖投影没有了人祖神雷的束缚,本以为可以轻易挣断扣锁己身的千百道龙爪,就此脱身而出。 未想到祂爆发轰烈雷霆剧烈挣脱,扣锁己身的千百道龙爪竟无一被震撼,道道龙爪之上,鳞甲浮现人愿神雷光辉,宏大气势盖住了他的轰烈雷霆。 尤似东风压倒西风! 王安自行演化的‘天意’,推倒了根植于这方天地,被雷祖这般存在所掌握的‘天意’! 他的天意,在他的秘藏窍内,就是绝对真如,是永恒不动,是万劫不灭! 这股意志自王安神魂鼓发,接天连地,犹如金刚不坏的神柱,支撑起了整个秘藏窍! 类同‘真天’的气息,在雷光劈炸下,诞生了…… 感应到这股坚不可摧的意志,雷祖投影骇然抬首,前方虚空九天之上,赫然人愿神雷众生轮转动大道,推运天地。 那汇集了众生意志的轮盘正中,一道与己有八分相似的形影屹立。 看到那道形影,雷祖心中遍是怒火! 遍是震撼! “天意我意?! 我意民意?! 我即是天?!” 雷祖投影已被龙爪完全拉扯入雷道之盘当中,祂的形影皆被轮盘碾磨成粉碎,化为无上雷道气息,补益人愿神雷众生轮,但其意志不灭,纵然身躯皆被碾灭,尤还剩下一双眼睛,在轮盘之中乍现。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王安,虚空中便是响雷般的声音:“你矫饰天道,妄图移换本源! 吾要派下血裔,镇杀于你! 吾要你万劫不复!” 轰! 随着雷祖投影话音落下,祂那双眼睛也被人愿神雷众生轮碾成粉碎—— 唯有一抹雷光脱离轮盘,刹那遁出秘藏窍。 其速度之快,超越了王安的思维转动。 待到他一个念头落下之时,那一缕电光已不知投向了何地! 那缕电光,乃是蕴含在雷祖投影之中,雷祖本尊的一个念头,那是王安不可触及的存在。 祂在陨灭之前,记录下了王安的气息。 此时遁出王安的穴窍,该是去实现其之所言,寻找血裔镇杀王安去也。 雷祖毕竟是‘祖’境存在。 王安即便接收了人祖神雷灌注,也根本无法抹去祖境存在的一个念头。 盖因祖境存在神魂不知强横到了何种地步,王安仅仅与之对视,便觉神魂都要粉碎,在其目光注视下,肉身都出现了崩溃的征兆。 而其念头转动之速度,更是已经超越王安所能理解的范畴。 如此情况之下,何谈捕捉粉碎其念头? 好在似是雷祖这般存在,直接真身降临,估计是有诸多限制,因此连放狠话都只能是派下血裔,斩灭王安。 既不是其本尊亲至,王安终有机会可以周旋。 此远虑矣。 真正摆在眼前的近忧。 是自身出现裂缝,行将破碎的脾脏,以及开始在自己身体内搅动风云,翻江倒海的滚滚血气! 轰隆! 王安刹那动念,虚空中的轮盘收束了万千雷光,化作一紫金轮盘,与黑红交加的虎神吞魔轮并列。 化为虎神的王安奔向人愿神雷众生轮,形影亦渐转化为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龙,极为契合大道,散发出如同天之柱石、大道中枢道韵的之形。 他龙尾摇动,一瞬化为雷光。 投注入自己的体魄之中。 418、戎宣王首(4k求订阅!) “戎宣王首。” 王安神魂化为道之雏形,勾连雷府秘藏窍,刹那降临于脾脏之内。 于遍是裂缝,情势岌岌可危的脾府之中,看到了正逐步复苏的那一颗巨大头颅。 如犬类一般的赤红头颅耳后,两条手臂奋力怒张,卷动血气,感应到王安气息降临,登时演化血气为一道道龙卷,狂烈席卷向王安神魂! 与脾府气脉相接,炼开秘藏窍的王安,此时已然知悉这颗头颅的真正身份。 太古之时,诸族并立。 人族亦不是最开始就定名为‘人族’。 更何况那时的‘人族’亦被划分成诸多大小部族,其中有一支较为强悍,与妖魔通婚,繁育血脉的人族部族,名为‘犬戎’。 戎宣王,即为犬戎敬奉的一尊大。 此为先天,身如骏马,而首级如恶犬,浑身披覆赤红皮毛,血气浑厚可以蓄养神识,自耳后长出的两条手臂,更有操纵拿捏其他生灵体内鲜血的威能。 戎宣王以犬戎族为属部,降下所谓神谕,征伐人祖率领的另一支人类部族。 终被人祖斩其首级。 其尸身被犬戎残部带走,不知去向。 唯有首级被人祖保留了下来。 此时成为了填封王安脾脏的重要。 若在未曾炼化人祖神雷、雷祖投影,未曾彻底炼开秘藏窍之时,王安应对这颗头颅,必然力有未逮,甚至有被敌方反客为主,侵占己身进而复苏的风险。 但如今他已接连炼化人祖神雷、雷祖投影,秘藏窍化为人愿神雷众生轮,正是强横盛烈之时,镇压一头活性丧失大半,只相当于是一座气血库的戎宣王首,自然不在话下! 轰轰轰! 一道道血气龙卷席卷过王安化为‘道之雏形’的神魂,未在其神魂之上留下丝毫涟漪! 他手掌一张,背后人愿神雷众生轮即轰然转动开来,一道道雷电聚化的龙爪缠绕攀附其手,刹那间在戎宣王首上空,凝聚出一道神霄雷霆大手印! 骤听轰隆一声炸响,雷霆手印猛然盖落! 咔嚓! 环绕戎宣王首的滚滚血气,直接被这一掌炼为虚无,紧跟着,整颗戎宣王首级就被那道掌印硬生生提起,电浆爆发,雷霆洗刷之下,戎宣王首中残存的一丝活性,一丝属于戎宣王的本真意识,就被冲荡轰杀个干净! 戎宣王首彻底变作了一座没有意识的气血库。 任凭王安脾府与之融合,吞噬其血气生机,壮大自身! 哗哗哗—— 精纯血气开始于王安体魄之内蔓延开来,洗刷流遍骨骼精髓,已经出现裂缝的脾府在转瞬之间被弥合了伤势,一道‘人愿神雷众生轮’的印记赫然映刻在脾脏之上,与脾府内外交攻,合力镇压着戎宣王首,汲取其力量,壮大王安自身! 王安缓缓睁开了双目。 眼中一片漆黑,仿若能吞没所有光芒。 其背后虚空之中,一黑红一紫金两座轮盘虚影相互挤压,雷火电焰在虚空中交彻,又随其心念一动,即轰隆隆运转着,缓缓消解去。 “填封戎宣王尸,炼化雷祖投影,反倒没有令我之伤势有丝毫好转。” 王安心念一动,自身具体情形不分巨细,皆在神念之中呈现。 接连炼化雷祖投影、戎宣王首,他所获得的好处本应无可估量,但现实情况却是,他自身的伤势并未因炼化两尊对自身裨益极大的,而有分毫好转。 略一转念,他也就明晰了原因。 ——在炼化雷祖投影以前,戎宣王首级在己身翻江倒海,反而将自身已经恢复的伤势给牵引了出来,此后纵然炼化雷祖投影、重新镇压戎宣王首,但也只是恢复了先前被重新勾牵出来的伤势而已。 自身看起来似乎没有痊愈好转的迹象。 实则不然。 如今他只要振动秘藏窍,即有一缕缕三神雷合化人愿神雷形成的‘化生雷霆精粹’转入自身,流淌穴窍五脏,筋髓血脉,润物无声地养化着他的体魄。 不仅能恢复他的伤势,更在缓缓壮化他这副体魄。 驾驭雷霆之力,操纵拿捏诸般雷道气息,于他而言已经是如呼吸、喝水、吃饭一样自然而然的事情。 更况乎他还融合了人祖神雷。 此神雷与王安自行领悟的人愿神雷皆发轫于人道,只是人祖神雷代表了人道源流,若精研此种神雷,注定要走上‘人王’、‘圣人’这条道路。 而王安的人愿神雷,虽然因他本身层次不高,而力量过于羸弱,与人祖神雷相比则黯然失色。 但他的人愿神雷取‘天下人人奋发,人人皆可化龙’的主旨,集合众生灵力炼成,与他自身的群龙无首拳意可以相互配合。 此等神雷修炼下去,固然无法成就‘人王’,无法成就‘圣人’。 然却有一丝演变为宇宙自然,永恒流转的‘道理’的可能,人人奋发,人人皆可掌控自我,皆能竞逐前途,不会为所谓宿命斩灭前路——这样一幅美景,假若有朝一日能成为天地至理,能被载入大道之中永恒运转开来,岂不比王安己身成就人王更加美妙? 至少他自身是这么认为的。 因此在融合人祖神雷之际,王安亦是有选择地融入。 他炼化了其中汇集众生灵所愿,众生气运,人道昌明的部分,而舍弃了‘我主沉浮,我掌人道’的部分。 以雷祖投影演化下的三大神雷部为基石,以人祖神雷、人愿神雷为核心,合并秘藏窍,王安就炼成了‘人愿神雷众生轮’! 此轮可以运转雷霆,汇集道韵,使王安举雷霆以伐上! 上无道揆,下无法守! ‘化生雷霆精粹’渐渐滋润着王安的体魄,他从已经崩塌碎裂的玄玉床上起身,漫步静室,目光随意一扫,即能看到四壁上遍及的裂痕,以及濒临毁碎的阵法阵纹。 正是因为阵纹未曾破碎,才能支撑着这座洞府,未至破碎成为废墟。 一旦阵纹支撑不住,洞府破碎将成定局。 王安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李清儿必然已经注意到,此时或许已经提前结束了闭关修行,正赶过来查看。 想起自己先前还好好承诺过她,不会再闹出大动静。 如今她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王安的内心顿时有几分讪讪与歉然。 果然。 王安正思虑之际,便见洞府正门处,阵法光芒流转,一身穿素衣布裙,脚踩石青色绣鞋的女子就匆匆走了进来。 她纵面色忧虑,亦难掩自身风姿。 行走之间,不染烟尘,如云端仙子。 此女不是李清儿,又是谁人? 李清儿之后,更跟着一位躬着身子的老者,却是曾与王安打过照面,奉圣女之命帮过王安两回的周伯。 周伯未有动用神魂,只微微抬目,迅速扫过洞府四壁,见得那般触目惊心的情景,心中震惊,眉头都禁不住皱了一下。 李清儿却未着眼于洞府的损坏,踏足此间之时,她的目光就第一时间锁定住了站在石室一角的王安,神魂投影刹那落入王安泥丸宫中,顺着泥丸宫内观王安体魄。 发觉其身体损伤不仅没有加大,反倒是还更疗愈了几分之时,顿时放下心来。 “我只是在修炼那一门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 也不曾想到,它会与我自身秉性相合到如此地步,制造出这些麻烦出来,真是愧对姑娘照顾……”王安满面歉然,毕竟心思纯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第一时间便立刻认错起来。 垂着头的周伯听得‘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这一门无上雷法,心头震骇,忍不住又抬目看了王安一眼。 对方先前与天意化身一战,他是耳闻目见了的。 已知王安并非修行中人,是走体魄修炼的武夫。 当时修行者们所修诸般真元,尽被天意化身所克制,周伯都不曾想到,一个平时不能入眼的武夫,此时竟成了战场中的主角,并且还抗御住了天意化身的侵袭。 为众人赢取了宝贵的时机。 此后,天意化身遁走,王安追击,周伯被李清儿留下来善后,也无缘目见王安亲手打爆天意化身的情景。 他只看到王安堪与天意化身这一层。 因着内心对武夫的固有偏见,在潜意识中不断削弱了王安于此战之中发挥的作用。 自然看不到王安的真正价值所在。 无法意识到对方的强悍。 ——若周伯有这份见识,能准确把握事情关键,他却也不会只是先天教仆从,早就该翻身做主了。 是以,当他听得圣女竟将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这一门无上雷法,亦相授给了王安,第一反应是震惊。 第二反应则是庆幸。 “这位武夫将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修炼成如此模样,将洞府都破坏得七七八八,想来是不得要领,未曾修炼成功的…… 毕竟只是一个武夫,无法修炼这门雷部神功,也是应有之理。” 他都不知他为何会因自主认为的‘王安无法修炼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而庆幸。 更选择性地忽略了王安所言的‘与功法甚为相合,所以造成洞府变成这副模样’这句话。 “你没事就好。” 李清儿不知老仆周伯所想,看到王安完好无损,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她这才抬目打量起四周,片刻之后,抿唇笑道:“我还从未见过,修炼雷法会将自己居处洞府也弄成这副样子的。 道兄造成这样大的声势,险些将整座洞府都给拆掉,想来雷法修炼是颇有成就的吧?可能凝练神霄部神雷?” 听得李清儿所问,王安还未做反应,低着头的周伯已默默支棱起了耳朵。 就听到王安应声道:“我将这门雷法做了稍些改动。 正是因为这番改动,所以才造成了当下的情景。 不过此番修炼确实收获不少。 神霄雷部之中,我已可以提炼出紫霄神雷了。” 说着,王安随手一抓,周伯与李清儿顿感天地间雷道气息奔流涌动,霎时间汇集在王安掌中。 细鳞丛生,电浆冲击。 立刻凝聚成一道数十丈长的雷电之龙! 这道化为真龙的雷霆耀发煌烈雷光,具备王道霸烈之势,正是神霄雷部之中,八大神雷里的紫霄神雷! 此雷一出,夺灭敌众生机,一片雷云卷过,万里无有生机! 李清儿见到王安随手招摄来紫霄雷电之龙,美眸之中异彩连连,言笑道:“道兄于雷道修行上,禀赋果然惊人。 我离开这里不过一二个时辰,你就已经凝聚出紫霄神雷了。 万事开头难,道兄成就开头一步都是如此轻松简单。 接下来的七重神雷,以道兄禀赋,想要将之凝练想来是没有关隘的。” 王安点了点头,对此不置可否。 其实不只是神霄雷部的八大神雷,太清雷部六神雷、清微雷部九大神雷,他若想要凝练,随时可以招摄凝练。 雷祖一尊投影已被他所炼化,他想要转化何种雷道气息都不在话下。 除非所转化的雷道气息超越了自身炼化的雷祖投影之位格。 但是那样的雷道气息,世间亦必是极其罕见。 很可能只有雷祖血裔方才具备凝练的能力。 王安对于自己随手招摄紫霄神雷的手段毫不在意,然而侍候在李清儿身后的周伯,眼看他随手抓摄来紫霄雷霆之龙,眼珠子都要从眼眶中瞪出来。 看王安如此轻描淡写招摄紫霄神雷,周伯心中震惊简直难以言喻! 他先前还以为对方一介武夫,修炼不了‘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这等上部雷法,没想到对方转瞬间就抓摄来一道紫霄神雷,直接突破了他的认知! 这王安究竟是何方神圣? 听圣女所言,其修炼上部雷法,只用了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就能够招摄紫霄雷道气息,凝练成为真龙?! 周伯内心对于王安,更生出诸多好奇,再看王安身影,顿觉对方一举一动都神秘莫测起来。 在他心中,王安的位格层次火速蹿升。 直接跃升到了可以与诸一流宗派真传弟子并列的地步! 似星神宗元天歌、正一道张少阳,皆是这个层次的人物。 却不知王安与他们并列,是他们的祸事,还是王安的幸事? 毕竟张少阳、元天歌都接连死在了王安的手上,成为了他武道修行路上的资粮。 这一点,周伯只怕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419、雷祖召来(4k求订阅!) “我看道兄伤势又好了不少。 想来已经可以气行周天,日常行动,防御敌手,应当已经没有什么问题。 趁着道兄当下伤势大好,不妨将墨云请来。 让它与你聊一聊? 近段时间,神化府那边也一直在通过它不断探问道兄情形,道兄如今行动无碍,当给同僚下属们一个准信,让他们不要过于担忧才好。” 李清儿很是善解人意。 见王安伤势又好了几分,当下又没有要即刻闭关,再度修行的打算,便向他询问,是否要请墨云过来一叙? 南郡神化府乃是王安的根基所在。 他对于此处的重视,却是远远大于其他。 所以听得李清儿所言,他立刻就点头答应,请李清儿帮忙将墨云唤来。 …… 未几,王安被李清儿安置在了另一处洞府。 墨云亦被周伯带了过来。 李清儿与周伯随即离开,留下王安与墨云在此地畅谈。 身处李清儿的洞府之中,墨云也就无需伪装人身以防被凡人撞破,反惊吓到对方。 它显出真正妖身,乃是一头如黄牛一般的漆黑巨犬,皮毛油光锃亮,毫发尤似钢针。 巨犬人立而起,胸膛与较为柔软的腹部之上,已经生出一层青色的鳞片,闪烁冷光。 墨云承继了龙犬盘瓠的血脉,走古妖修行之路,愈是修行,自身形体、禀赋就会愈发接近真正的龙犬盘瓠,它如今成就血丹境,从形貌上与盘瓠就只有皮毛不生五色纹络的差别。 它已然掌握阴五雷,炼成了本命法宝‘盘护’。 在血丹境妖类中,亦算是出类拔萃。 古妖修行,走得是返化祖血,并最终超越祖血,再开源流之路,如墨云这般普通妖类,多数在血丹境时,就会耗尽体内祖血的所有潜力,从此止步此境。 能更进一步踏足劫身境,那得有天大的机缘。 也只有如祸斗血脉、元兕血脉那般天生渊大妖,体内祖血浓厚,且祖妖本身就极端强横,祖血力量禀赋也就甚为丰厚,这才能支撑着它们走得更远,多数都是在踏入真身之境,乃至源脉之境时,才会将祖血秘藏消耗干净。 而达到‘源脉’之境的古妖修行者,就已经可以将自身血脉延续下去,不会被气机改易,因此散失了。 达到源脉境,就可以再开源流。 王安打量着墨云,神魂转动之间,已然感应到对方体内滚滚流淌的龙犬祖血尤有余裕,勉强可以支撑它踏入劫身之境。 以从前墨云体内留存的盘瓠祖血来看,能支撑它踏入血丹之境,已经殊为不易,如今却有了让它可以勉强踏足劫身之境的底力,原因为何,王安心中清楚。 他面露笑容,颌首道:“一段时日不见,狗哥修为越发精进了。 在我们神化府中,想来是可以排进前三的。” 神化府中,前三一直都是王安自己、白驴仙、墨云,他说这番话其实是废话,主要是为了调侃墨云一二。 孰料墨云听得王安所言,却摇了摇头,狗脸上表情严肃:“我如今纵然踏入血丹之境,也无法在咱们南郡神化府中排进前三了。” “哦?” 王安微微扬眉:“莫非是石发、萧红玉、陈六他们,各有突破,一路勇猛精进,都达到了第三境?” 他所说的第三境,指的是妖类的血丹之境,武夫的炼窍层次。 “不曾。” 墨云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萧红玉、陈六两个近来时常与我交流,我知他俩的武道修为,都只是初步踏入炼血层次。 你送了我与石发几颗祖血金丹,我亦请清儿姑娘飞剑传回,与石发平分了。 不过石发早先只是刚刚凝就煞身的层次,纵然得到祖血金丹,一时半会儿也难消化完全,修为并不如我。 我服食祖血金丹,已然踏入血丹之境。 它大抵是在煞身圆满的层次。 距离血丹之境还差临门一脚。 至于白驴仙——他并不曾透露过如今修为,但我自有预感,他的修为还是超出我一线的。” 墨云罗列了南郡神化府几大‘高手’近来情形。 事无巨细,一一与王安汇报。 并非是它啰嗦,实则是因为王安想要听到这些,它只是与王安有些默契,不等王安开口,就将这些信息汇报给对方罢了。 王安眼中神光微动,将墨云所述信息全部记载心里。 疑惑道:“依照你所说,你如今在神化府该还是排在前三才对,怎地就排不进去了?” “南郡神化府已非从前。 除却那些被你传授种种武道功法,从绿柳镇汇集而来的部分百姓以外。 正一道你熟悉吧? 正一道那两个后天灵精-冰龙童子、火龙童子,亦混进绿柳镇百姓之中,加入了神化府。 她们自称是你的仆从,白驴仙亦不好不收。 就将她们暂时安置在了府中。 二者都是外景境界的后天灵精,有她们两个坐镇,我怎可能排进神化府战力前三之中?” 墨云把话说完,王安面露恍然大悟之色。 若非墨云出口提醒,他都要忘了这一茬。 先前自张少阳之手解救下二童子之后,他将二者安顿在了黑茅派之中,准备待到大禅寺事了之后,再为他们安排出路。 却不曾想到,天意化身会猝然出现,打乱了王安的所有计划。 之后他又陷入昏迷,自然也就对二童子没了交代。 却是没有想到,他们会随着一部分绿柳镇百姓,南上神化府,在那里等候他。 二灵精既都在南郡神化府安顿下来,也为王安省了不少事情。 他笑道:“我却是遗忘了她们两个。 她们既已在神化府安顿下来,你待会儿可以传个消息回神化府,让她俩好好安顿就是。” “好。” 墨云对王安的决定从不质疑。 它抬目看了王安一眼,犬类敏锐的灵觉令它感应到王安的气息已若天渊一般深沉,神秘莫测,自身已难揣度。 尤记得还未踏足绿柳镇以前,自己还思量着炼成盘护本命法宝,或许可以勉强与他相拼。 未想到从遗迹里出来。 王安与自身已非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自己还在山脚下,对方已经迈过这座山,去往下一座山了。 不过,似王安这等人,终究还是少数。 绝大部分人还都是正常的。 只有王安不怎么正常。 墨云心里转动过诸般念头,令自己心境渐渐平复,才缓声道:“红玉姑娘甚是着紧你的安危。 你如今伤势好了不少,何妨亲自与她联络一二? 她一直在替你照看郑伯……” 它在此地呆了二三个月的时间,纵然只是一条狗,也渐渐能感应到王安与那位先天教圣女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 但萧红玉那边也求墨云求得甚为着紧。 墨云与萧红玉、陈六他们相处的时间毕竟还是多些,与他们相处更自在,也就更亲近些。 如今纵然得了先天教圣女的照顾,其实内心还是稍微偏向萧红玉一些。 因此才稍稍向王安提了几句萧红玉的事情。 “郑伯……” 王安听到墨云之言,内心忽然闪过萧红玉洁白无瑕,犹若一尊玉菩萨似的面容。 他正要有所回应,忽然感应到了与己神魂相牵的李清儿心念波动,顿时神色肃然,缓声道:“用不了多久时间,我的伤势便可以恢复,届时我们一同回转神化府就是。 却不必过多联系。 也免得他们分神。 神化府那边近来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知府胡瑞祥如今是否还安安静静的?” 王安迅速转换了话题,墨云顿时觉察出异样,依照两者之间的默契,它顺着王安的话语,回应道:“南郡最近倒是风平浪静,随着神化府往诸地派出行走镇守。 各种皆妖魔鬼祟之名,行不轨之事的官员、豪强也打杀了许多。 便是一些小邪祟也斩杀过七八个。 胡瑞祥前些时日倒还在蠢蠢欲动——你一直不曾出现,他料定你出了远门,短时间无法回还,因此试图组织力量,再对神化府出手。 此事也算有惊无险。 终究被留守的白驴仙、陈六、萧红玉等人联合压下。 胡瑞祥之后也就未再搅动风浪,似乎彻底消沉了下去。 当下神化府又添两位外景境的后天灵精坐镇,他应当是彻底绝了再寻衅滋事的心思。” “无事最好。” 王安点了点头,对此不置可否。 他尤还记得,自己离开南郡神化府之前,胡瑞祥将其一家老小亲族尽数接到了南郡,另寻他处安置。 如今神化府未曾报告胡瑞祥那些亲族的消息,看来那边暂时还是正常。 至于是否会一直正常下去,王安就不得而知了。 他抬目与墨云相视笑道:“你服食过祖血金丹,又得先天教虹化境高人指点,如今已迈入劫身之境。 盘瓠乃是雷法加持的大妖。 你亦有此禀赋。 如今能使几种雷法?” 墨云神色一振,知道王安这是要提点自己了,沉声对答:“我如今只是初步在体内开辟五道雷脉。 勉强可以将妖煞投入五道雷脉,凝练阴五雷催发使用。” 古妖体内并无经脉,煞身境时,通身妖煞储存于血肉血脉之间,一朝鼓发,气势凶横,但难以持久。 踏入血丹境,则祖血汇合妖煞,凝为一颗血丹。 盘旋于自身生死关窍当中,徐徐漫溢,勉强具备持续输出之能,但与同境界修行者仍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此时古妖修行者亦可以在体内开辟气脉,用于提炼、储存自外界收摄而来的元气气息,此气脉虽不同于人类修行者天然就有的奇经八脉,周天诸窍,但胜在运转简单,往往能让古妖修借此打出数倍于己身战力的爆发力。 且此种气脉在它们修至劫身境以后,久经雷劫,亦会逐渐转化为真正的经脉,将它们妖煞血气洗伐为真元。 “只及凝练阴五雷的程度么……” 王安微微沉吟。 片刻后颜色一正,向墨云道:“我如今修得了一门上部雷法,凝聚了几道神雷。 可借我之手,为你再多开辟出几道雷脉。 至少令你能够凝练阳五雷。 如此可以省却你许多修行的功夫。” 墨云眼中精光一闪,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好!” 修行路上,达者为先。 更何况是王安这种可以交托性命的挚友为自己引路,提携自己,墨云自不会有半分怀疑,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此后,王安令墨云调整气息,收敛一身妖煞,归拢体内五大雷脉之内,他旋即拳意外放,笼罩住了身前盘腿坐下,背向自己的墨云,拳意映照墨云周身,登时将它的骨骼髓血、祖血禀赋、及至生死关窍中的血丹,围绕生死关窍的五大雷脉统统映照了出来。 王安的拳意在贯彻墨云身与魂魄的那一道蜿蜒曲折的盘瓠祖血上稍稍停留,感应着这道祖血的底蕴,之后他的拳意顺着祖血蜿蜒流转,延伸到了墨云修炼出来的五大雷脉之上。 一般强者想要帮助后辈提升某一项法门的层次,自然需要气息灌注,不断润养。 尤其是雷道气息暴烈,温养灌注更得小心翼翼,不可有半分贪功冒进。 但是王安不需要这些。 他锁定了墨云的五道雷脉交汇之地,神魂运转之下,拳意直接在墨云五大雷脉中枢所在留下一道投影。 这投影初时只是一个雷光茧团。 然随着王安神魂一动,雷光茧团刹那演化出了王安精赤的上半身,他双臂盘绕轰烈雷霆,虚空中游动的雷道气息在王安投影演化的瞬间,立刻开始朝向墨云妖身游动。 紧跟着,一道蜿蜒至虚空深处的龙身接续着王安的上半身,亦跟着演化了出来。 道之雏形,天之中枢的意蕴刹那笼罩住墨云的身与魂! 它的身魂尽被那道半身为人,半身为龙的身影填塞,再无余物,从王安演化的投影之下,它感应到了一种把持天地气脉,翻转乾坤潮流的气概! 这、这是王安如今的神魂层次? ——这是他如今修行境界的冰山一角?! 墨云心中念头刹那落定。 便见那占据着它五道雷脉中枢,却似站立于天地中央,把持诸天气脉的王安投影手掌朝虚空一招:“来。” 来! 轰隆隆—— 咔咔嚓嚓! 墨云身躯之外,虚空四下一股股雷道气息汇集,化为细鳞长龙,须臾间盘绕住了它的妖身! 诸天雷霆,皆从吾号召! 雷祖召来! 420、心造(4k求订阅) 滋啦—— 雷道气息化为真龙,盘绕着墨云的妖身,将一缕缕雷电之力灌注进它的筋骨髓血之中,灌注入五大雷脉之内。 狂暴而威严的雷霆,在王安神念演化的道之雏形投影引导下,甫一投入墨云妖身,立刻变得驯良乖巧,有条不紊地依循王安的指引,洗练着墨云的体魄。 墨云受雷霆洗伐的时间愈长,与雷道气息便愈发契合。 雷道气息在其体内蓄积,并渐渐开辟出第六、第七,乃至第十道雷脉。 十道雷脉交错并行于墨云筋骨血髓之间,与其贯串神魂与肉身的龙犬祖血相连。 得益于王安的引导,十道雷脉凝练完成之时,便已蓄积满了雷道气息,在王安运转雷道法门加持之下,雷霆交变,阴五雷极尽演化,终于转变成煌煌阳五雷。 浩烈雷霆将墨云的妖身体魄渲染得威不可测,王安仍未停止运转法门,向下勾动阳五雷蜿蜒于十大雷脉之中,交相变化,向上则推运变化雷霆之气息,漫淹了墨云的祖血。 它已经消耗诸多,只能勉强支撑墨云踏入劫身境的那一道祖血,在交变雷霆气息漫灌之下,在王安气息投寄之时,顿时生出新的变化,盘瓠龙犬延续而下的五色祖血滋生雷光,开始滔滔流淌,一种神韵自祖血之上生成。 只剩一小段的祖血开始再度延伸,由墨云头颅神魂垂落,缠绕过整根脊柱,蔓延于尾骨。 整道龙犬祖血五色轮转,最终凝合为一。 与漫淹而来的雷光合二为一,化为一道灿金色血脉,隐于墨云筋骨表里之下! 墨云的祖血,竟在王安一次气息催化之下,直接追溯到了更远祖的血脉之上! 它如今算是‘隔代’继承了龙犬远祖-天犬的遗血! 天犬与天狗仅仅一字之差,实则不是一回事。 前者乃是都天雷公豢养的后天,擅长催使都天七雷,后者则是正宗先天,层次位格比那天生渊五大妖都要高出一线。 但即便墨云承继的只是天犬祖血,与昔日龙犬也是大相径庭。 它的前路更加广阔,体内祖血至少可以支撑它修炼到源脉之境,待它炼成源脉,成就自身真源,便可以不再依靠祖血之力,凭借自身往更高层次迈进了! 追返墨云祖血,使之获得天犬血脉,已是王安最大程度上能做到的事情。 上古荤素不忌,互相通婚,繁衍后代乃是常理。 所以别看墨云先前只是身负龙犬盘瓠的遗血,但王安观照其遗血,却从中发现了天犬、天狼甚至一丝天狗的遗血真髓,但以他的能力,只能推动雷道气息极尽演化,为墨云追返天犬祖血。 若想更进一步,只能等他修为更进一层。 他见墨云体内雷道气息归于平静,阳五雷开始在对方体内流转开来,也就收回了神念。 墨云依旧盘腿坐在他的身前,闭着双目。 ——刚刚接收天犬祖血,它亦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祖血中包含的传承。 这个过程消耗了不少时间。 良久之后,墨云方才睁开眼目,看向已在洞府里四处走动,观摩着洞府四壁阵纹的王安。 它神色平静,简短地说道:“谢谢。” 千言万语,千恩万谢,都难抵王安此次为它提升血脉的大恩。 但恩情太大,墨云一时之间亦是无措,不知该从何谈起,如何报答? 它本身不善言辞,更不常有感情流露。 因此向王安道谢,也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难以让人看到它那张冷静狗脸之后涌动的心潮。 不过,王安与墨云相处日久,也已知对方性情。 ——若再不知对方秉性,只怕对方强挺着与他交手,没准儿就会被他真个一拳打死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安笑了笑,道:“此番你我回转南郡神化府,石发见你,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墨云微微扬首。 面对石发,它还是有一些自信的:“我与它本就不在一个修行层次之上,却也无所谓它如何看我了。” 说是如此说,其实每次遇到石发碎嘴挑衅,墨云还是压不住手要教训对方一通的。 “我昏迷的这些时日,你莫非也是一直守在清儿姑娘的洞府之中? 她这处洞府据说是在尚国北郡边地。 我记得北郡边地颇不太平,曾将镇国将军府、天一道都牵扯进入混乱局势之中,这里如今情形怎样?” 王安如今体魄恢复了不少,可以出门随处走动。 但李清儿对他甚为着紧,届时自然会陪同出行,如此不免生出些许麻烦,还要打断她参悟世尊五印的进程,这样总归不美。 幸而有墨云在此地。 以其实力,在局势混乱的北郡边地也能立足。 将它当做耳目,帮助王安探查北郡边地情形,已是王安当下的最佳选择。 墨云没想到王安会问起这个。 愣了一下,两只狗耳微微抖动,沉声道:“尚国北郡边地颇不太平。 镇国将军府与天一道刚在这里与罗教征战过一场。 双方互有胜负。 罗教颇为神秘,他们的教主曾与镇国将军交过手,未落下风。 为了针对罗教势力,镇国将军府与天一道也算使尽了手段,策动罗教一分为二,分出去的那一部分远涉更北边的荒莽无主之地,设立了白阳教。 我近来确实偶尔出去,许多消息都摆在明面上,不用刻意打探,随意就可取得。” “此间已经混乱到了这种程度?” 王安微微皱眉:“罗教、白阳教、将军府、天一道四方势力之争,更多反应的是尚国内部的争斗。 是朝局动荡的外显。” 他抬目看着墨云,接着道:“如你所见,罗教或白阳教是一股怎样的势力?” 王安从悬济府得到过消息,悬济府亦与罗教联手相抗过将军府、天一道乃至白阳教三方势力。 悬济府以‘解苍生之倒悬,济世救民’为己任。 他们认同且愿意帮助的教派,大概率不会是什么恶贯满盈的教派。 但也不能完全凭着悬济府之名,就对罗教保持莫名的认同。 还是要亲身探索观察,才好进一步决定自己的倾向。 不过,罗教教主曾与镇国将军相拼而不落下风,这却是王安所没有想到的。 以他如今实力,只要体魄伤势恢复,亦已可以做到与镇国将军相抗,乃至拼尽全力斩杀对方也已经不是不可能之事。 但这并不代表镇国将军实力羸弱。 其实不然。 镇国将军单独拎出去,能重挫虹化境的完整的大日宗地狱主法王,加上半个星神宗白清河! 可见其实力,已是实打实的元真层次战力! 能与其相抗而不落下风,罗教教主少说得有虹化境巅顶的实力! 罗教以‘苍生倒悬,尚王无道,朝野之间,妖孽横行’为名举事,结合佛门教义,奉‘无极净土’为本源,以‘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为本教至高教义。 号称世间一切苦难众生,自身沦亡以后,皆可回归真空家乡,回归无生老母的怀抱。 此教玄玄乎乎,根底难明。 王安解救萧红玉之时,曾亲眼见过欲使亲子复活的民妇施展与罗教系出同源的白阳教秘法,使其子差点复苏成为邪物。 白阳教如此,罗教法门又该是何种模样? 曾有传闻称,罗教教主亦出身于镇国将军麾下——镇国将军麾下‘天军’,全是一群异类妖魔,其若真正出身镇国将军麾下,莫非本尊也是一头妖魔不成? 清儿的洞府设在北郡边地,不知是何用意。 不过以其身份修为,在此地隐居,想来必然会招来罗教、白阳教强者的窥察。 不知她是否有什么发现? “近些时日,我见罗教教众颇多,他们自称所修法门,皆源于‘心造’,自觉‘心造一切’。 依我所见,罗教教众的神魂性灵与常人相比,那是极其出色。 他们所修种种法门,或许是源自神魂之上的力量。” 墨云这些时日也不是空耗时间,除却每日勤修不辍之外,都会外出探看各方局势,现下应对王安的提问,自然能够对答如流。 “心造一切? 源自神魂之上的力量?” 王安喃喃自语。 不论武夫还是修行者,皆有专门的锻炼神魂之法门,但是催使神魂之力,往往需要在达到一定层次之后方才可以。 譬如武夫,洞明层次之时,可以拳意内照己身。 塑神之境方可以稍稍借用神魂拳意的力量。 而修行者追求天人合一之境,神魂时时与真元、天地交感,修炼每一种法门,都有神魂参与其中,更不必说。 然如罗教这般,信奉‘心造一切’,可以直接在较低层次之时,就能使用神魂力量的修行法门,王安还从未见过。 他们莫非不怕神魂力量使用过甚,遭到毁伤,累及本源吗? 这个大问题,自己是直到修成群龙无首拳意之后,才彻底解决,永无后患的! “这借用神魂力量之法,在罗教普罗大众之中都极为盛行。 常有人生病之后,只消念诵几句咒语,就可消除自身疾病——我亲眼所见,都不能明晰此中原理。 修行此法至一定层次的资深教众,甚至可将神魂力量通贯全身,使‘肉身如披铁衣’,刀枪不入,但多有所畏惧者。 有修成‘铁衣心造’的弟子,自身畏惧蛇类。 那么破除其一身刀枪不入神功的法子,就极其简单,只要抓住一条蛇往其身上一丢,则铁衣心造不攻自破。 亦有人畏惧水火、畏惧女子、畏惧自家父母的,凡此种种,只要找到他们所畏惧者,皆能轻易破去神功。 然而,一旦他们通过持续修行,灭去心中恐惧,修为则更上层楼,从前所畏惧种种,皆不会再对他们造成丝毫损伤。 ——修炼至如此境界的罗教教众,我还未曾见过一个。 倒是听说白阳教达成此境界的途中颇多。” 说到这里,墨云稍微停了停,见王安聚精会神倾听自己所言,才接着道:“我听说,那白阳教修炼‘铁衣心造’的法子,与罗教十分不同。 他们并不专注于自性修炼,磨灭根性上的恐惧。 而是借外力消除恐惧,从而达到成就圆满的境界。 譬如有人修炼此功,却畏惧毒蛇,则令之每日斩杀毒蛇,直至见到毒蛇就提刀斩杀,则此功大成。 自然,也有人畏惧父母、畏惧其他家人,只要将人杀死,一样能成此功。” “正法邪法,果然一念之差。”王安听得墨云对两教所传功法的描述,感慨了一句。 法门不在乎善恶,但人却有正邪之分。 仅仅从一种功法的两种不同修行方式之上,王安已然看出了罗教与白阳教的区别。 不过,这‘心造之功’确实甚为奇异。 如此利用神魂力量,也令王安耳目一新。 他对罗教、白阳教更生出几分好奇来,又与墨云交谈了一番,将所得信息一一归纳之后,王安令墨云还是多多接触罗教教众,最好能与一位罗教教众有所结交,日后才好拜会。 定下此事之后,二者就此别过。 …… 天下道门执牛耳者,前为全真道,今为正一道。 正一道以符箓沟通上天大道,修龙虎交丨媾,阴阳交济之法,受天正箓,乃启真仙。 道派以天师府为中枢,又有‘龙虎山’、‘东明宗’、‘清微派’、‘太一道’等宗门作为护持,共成正一道盟。 茅山道原亦为正一道宗门,经历‘黑白之祸’后,脱离正一道,自立门户。 每一任天师府天师,即为正一道盟主。 天师府处于正一道万里疆域中央之地,居首阳山脉,诸峰明秀雄奇,天地合济,气机浑成,实为修行者开辟洞天,设立福地的上上之选。 某日。 一道剑光纵横青空,掠过首阳诸峰,于纯阳峰下按落,显出了齐守阳的身影。 他风尘仆仆,神色疲惫,在山下按落了剑光之后,未及打整仪表,即迈步走上了那条直通纯阳山顶天师府的‘天梯’。 大禅寺遗迹之中,齐守阳与王安联手,击退了大日宗地狱主法王。 其后王安就再未见到他的影踪。 421、授箓(4k求订阅!) 其实王安未炼化张少阳的青莲精魄以前,齐守阳已然知晓,张少阳正殒命于他之手。 但这道人始终未叫王安最终说出事实。 其此番作为,自觉愧对门庭,辜负天师相托,因此在之后并未继续停留大禅寺之内,远远地避开了王安,自行离开大禅寺,如今终于回归正一道门庭。 纯阳峰上静悄悄的。 纵然四下云雾缭绕,灵气氤氲,有仙禽翔飞,灵兽穿行于苍翠山峰之中,却也难掩当下的冷清寂寥。 而在先代天师坐镇天师府之时,却不是当下这般冷静光景。 正一道盟之下,诸宗俊杰、教主常常云集纯阳峰,共商大事,常见剑光穿空,摇颤天穹。 当时繁华盛景,如今却是难以复现。 眼下的正一道盟,虽占据着天下一流,道门魁首的位置与名号,但其实已远远没有数百年前那样的号召力。 天师府下七大正一道宗派,如今各因理念不同,互有嫌隙,有些宗派互相之间甚至仇怨频生,已经在决裂的边缘。 出现如此情况,本该站出来主持大局,居中调停的天师府,却全无作为,任凭七大宗派如此内讧下去,终致人心离散,‘正一七剑’下纯阳,再不复还。 凡事盛极而衰乃是天地自然轮转的常理。 而正一道盟出现倾颓衰落之势的根源,在于天师府。 此中涉及种种问题,一时之间却难以完全说得分明。 齐守阳踏上纯阳峰天梯的刹那,盘绕整座山峰的天梯自生感应,一道强横至极的神念一瞬扫过他的身魂,其所修行的种种法门乃至自生本源,皆被那道神念遍览。 紧跟着,浮云流散,灵机喷涌。 齐守阳脚下石青色的天梯台阶生出片片青鳞,整道天梯脱离了纯阳峰,舒展身姿,于虚空中化作一道千丈青龙,青龙驾驭天地元气,带着齐守阳奔腾向纯阳峰顶。 纯阳峰顶设有道观殿堂,是历代天师居处。 其看似与纯阳峰相连,乃是纯阳峰上的建筑,其实是被祖师以大神通开辟出的一处与现实相接的洞天福地。 天师观平日间就坐落在纯阳峰上,然一旦遭遇灭门之祸,那座道观就会沸腾而起,隐入洞天福地之中,在天地虚空间游动,直到大劫消散,方才会重临世间。 护持盘绕整座纯阳峰的青龙,则是以整座首阳山脉的龙脉祭炼而成,此龙虽不及真龙威能广大,位格类同于真仙,却亦不远矣。 它与正一道气运兴衰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一道盟全盛之时,此龙之修为远迈法身之境,可比天相境巅顶大神通者相媲美,直指仙人之境。 如今正一道衰微,此龙实力自有所跌落。 今之战力层次,以齐守阳之推测,亦当在法身境巅顶,乃至天相初境。 有如此一尊大神通者护持天师府,天师府纵然威名跌堕,宵小之辈也决然不敢起任何挑衅的心思。 正一道盟‘天下一流,道门魁首’的体统才能维持下去。 那龙穿行云空,不过瞬息即抵至‘天师观’前。 道观山门前,松柏长青,‘天师观’的牌匾道韵隐隐,四下里风清气朗,灵机绵延,自有一种‘明月照大江,清风拂山岗,任尔岁月更替,我自巍然不动’的气象。 青龙在道观山门前稍稍停留。 它只负责检查一应进天师观的正一道门人是否为邪魔所染,是否有损伤天师观之患,日日如此,年年如此,早已经习惯了这样枯燥且乏味的生活,因此也鲜少与‘被检查者’有任何交流。 整座天师府,整个正一道,只有它一个能历经岁月悠长,见惯不知多少风雨。 但它今时或许是静极思动,或许是冥冥相引,在天师观前停留一瞬之时,其神念已经传进了齐守阳心魂:“你身魂气合,纯阳返真,有遁归天地之相。 元真之境将近了……” 我将要踏入元真之境? 听得老龙如此言语,齐守阳微微一愣,颇为疲惫的内心里也升起一丝喜意。 此次前往大禅寺遗迹历练,本该大有收获的张少阳殒命在那畔,反而是他这个守护人修为有所突破,却也不得不说是时也命也,一饮一啄,皆有天定。 他心生感慨,正要感谢老龙点拨。 那老龙又道:“可惜,自先代天师兵解以后,这里便再没有一个元真之境的门人,得授天箓。 天箓或许已经不再降下了…… 要变天了……” 说完这几句话,青龙自顾自将齐守阳放在道观门前,化为一道清光遁入云空,又盘绕纯阳峰,继续日复一日地消磨去了。 然而,从他口中得到‘天箓不再降下,天要变了’这一消息的齐守阳,脑海中却是十万雷霆轰动,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地炸雷声在自己心魂间响个不停! 天箓竟在先代天师兵解以后,就未有再降下过了! 要变天了—— 只怕这天早就发生改易了! 正一道盟之修行,服气淬炼身魂,使自身返化先天,悉归天地,成就元真这一套修行体系,与天下诸修行者无有不同。 他们真正神妙的,乃是历代天师可以凭借一面玉碟,凝聚大道真箓,为门下达到‘元真之境’的门人授箓。 门人授箓,便相当于得到了大道的认可,能够观察大道运转之规律,若侥幸能弥补大道运转之中存留的缺憾,则可借此凝聚自身法性真髓,更进一步,成就法身,更与大道合! 先古之时,正一道凭借能得授真箓的神妙道统,门下不能天资鲁钝,无法成就真仙的弟子,也能靠自身与大道之契合,成为古之山神、河神,借此长生久视! 那是整个正一门庭最为辉煌的时刻。 可惜随着大道轮转,天地气数越发不可窥测,山川河岳灵机已经无法聚拢真箓,正一道门下那些已经成就河伯、山神的弟子都跟着相继陨灭消亡,受真箓以成正神的路子就此斩绝。 今之世间,留给天下人的唯一可以长生久视的道路,便是炼气通玄,参合大道,成就仙真。 唯有成为仙人,方可长生久视。 但仙人成就何其难也。 近三千年以来,世间并无一人可以成仙。 成仙,也就成了一个悬于高阁,天下诸修只能仰望,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 以至于到了今时,已经许多修行者对世间是否还留有成仙路产生了疑问,诸多只修当世,只求现世强横,横压同辈的宗派法门纷纷应运而起,在天下间挑起了一场场纷争。 譬如大日宗,就是在近三千年内崛起的一方宗派。 此宗追求‘当世成佛,即刻成佛’,每修成一重境界,即炼出一尊护法尊,诸护法尊护持僧众修行,降服,威压鬼祟。 直至他们成就佛门第七大境,即等同于道门‘天相’境界的‘阿罗汉’境,则以罗汉降魔之神通,粉碎自身诸护法尊,一举踏入第八境‘大士’! 所谓‘大士’,即是大日宗认为的,先古诸佛菩萨隐匿之后,后来摘得菩萨果位的大觉者。 大日宗的‘大士’等同于佛门的‘菩萨’。 此宗法门成就凶悍横蛮,透露出一种阴沉森然的气息,但近三千年来,偏偏只有此宗出了一位修行第八境成就的修行者。 即大日宗开宗祖师-精莲化生大士。 这位成就修行第八境,摘得菩萨果的大日宗传承祖师,在不久之后即消失无踪,无人知其去向。 世间诸大宗派只知,在其消失不久之后,大日宗修行法出现了种种‘怪异’,本源之魔由此渐渐缠绕于大日宗所有虹化境修行者身魂,无人可以摆脱。 齐守阳微微叹了一口气。 想及大日宗自精莲化生大士失踪之后,其宗派虹化境以上修行者皆受本源之魔所困。 而正一道自先代天师尸解转世之后,天授真箓不再流转,正一道因此失去了授箓之能。 两者之间,会否有什么印证? 念及此,齐守阳心中一寒。 他未有再细想下去,收拾心情,平静神气,迈步走进了天师观山门之中。 一步跨过山门,天地立时移换。 巍巍殿堂,恢弘庙宇,尽隐于云雾当中,在齐守阳四周如群星散布。 齐守阳转过山门殿、灵官殿,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祖师殿的所在,他在两扇半开的殿门前稍稍停步,随后迈步走了进去。 殿堂之中,清气流转,道法自然。 天师府诸代天师尊位陈列其上,每一道尊位,皆散发出或阳刚、或清静、或自然、或纯一的气息。 诸般气息相互接连流转,隐隐在虚空中组成了一面轮盘。 那面轮盘悠然运转着,万物生灵随它运转而生生灭灭,岁月时光随它运转而滔滔流逝。 它静默地看着诸天世间一切喜怒哀乐,生死悲欢,从不动声色,从没有言语,纵然自身参与了一切的一切,却平静得像是一个旁观者。 这是正一道的‘大道轮’。 是正一道门一代代英杰对于天地自然,对于道法运转的理解,亦是正一道的立身根基。 它是正一道门修行者认知中的‘道’。 与真正的庞然巨物,不可窥其全貌的大道尤有差距,但大道轮是属于正一道自己的意蕴,天地不可夺。 齐守阳的神念自运转天地的大道轮上收回,他看向大殿正中,一道蒲团之上,一身明黄道袍,梳着发髻,插着木簪,面容清瘦,留三撇长须的当代天师张正阳盘腿坐着。 其感应到了齐守阳的目光,双目微微睁开,看了齐守阳一眼。 天地间清气流转,在齐守阳身前汇集成一个蒲团。 “多谢天师。” 齐守阳盘腿坐在蒲团上,与天师张正阳相对。 他不曾讲述此次大禅寺遗迹内的种种遭遇,张正阳已经首先开口道:“少阳死了,他的长明灯熄灭了。” “是贫道守护不力。”齐守阳面露惭愧之色。 张正阳点了点头,面上不见任何神色波动,气机亦随着大道轮的运转而徐徐流淌,不显任何异常:“我施展了回光通幽真法,已知此事具体情形。 少阳逼压他人在先。 反被他人斩杀,他性情乖张,被他娘亲骄纵坏了,出门就遭到这么大一个教训,也是他的命。 躲不开此劫,是天数使然。” 齐守阳垂首不语。 天师看似宽宏大度,像是要轻轻放过张少阳殒命之事,但齐守阳在天师府呆了百多年,却最知这位与自己从小玩到大,后来承继天师之位的好友性情。 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更何况事涉其最宠爱幼子之死? 其若肯这样善罢甘休,才是咄咄怪事。 果然,在张正阳说完这番话之后,不用齐守阳回应什么,其稍停了停,已经再度开口。 此时声音骤冷,整座大殿充斥着他的道韵气息。 大道轮转化着他的气机,使这气机不断扩大膨胀,如山一般压在了齐守阳肩头,压得齐守阳深深俯首,难以抬得起头:“但你不该,不该将他的青莲精魄也送予仇敌—— 你当时心中必已有所感知,知晓那武夫乃是杀害我爱子的凶徒,却依旧一意孤行,将我子的青莲精魄赠予他,给他炼化,增强仇敌的实力!” 轰轰轰! 大殿内,犹如雷霆激荡的声音响个不停。 齐守阳直觉自身犹如处于怒波狂涛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会倾覆于天师的一念之间! 他勉力撑起脖颈,头颅稍抬了抬。 看向对面。 诸代天师尊位笼罩之下,大道轮簇拥之下的天师气息雄浑,却无有一丝清静道韵。 从这位儿时好友的身影之后,齐守阳蓦然看到一座庞然巨物般的轮盘一闪而过。 那座轮盘的形影穿破了恢弘的殿堂,与大道轮有刹那的重合。 又在瞬息之间分离。 消失无踪。 看到那道韵不明的轮盘一闪而过,齐守阳内心骤地生出莫大恐怖,那轮盘在短瞬之间,给予齐守阳一种自己性命生死,皆被其所运转,被其所主宰的错觉! 这是天师最近修成的神通? 齐守阳低下了头去。 轮盘虚影已经消失。 他心中的困惑不减半分。 422、掌教候选(4k求订阅) 齐守阳垂着脑袋。 脖颈上犹如压着一座山,叫他抬不起头来。 那在天师背后乍现的漆黑轮盘一闪而过,恐怖悚然的余韵却依旧充斥于他的心神。 他长长地呼吸了几次,借此调匀自己的气息,摒去了心中的畏惧情绪,发出微颤地声音,向张正阳解释道:“当时情形危急,与我正一道有累世之仇的大日宗僧人就在眼前。 那青年武夫虽是杀了少阳的凶手——但他秉性不坏! 此人性情纯一,胸怀坦荡,曾数度要向我明言少阳之死是其一手导致,皆被我阻止。 唯有与此人联手,令他炼化青莲精魄,增进实力,我方才能重创大日宗地狱主法王。 大敌当前,实在由不得贫道计较小节得失了……” 祖师殿内,呼啸奔腾的气息,如山般重压着齐守阳的气势在这一刹那忽然消失无踪。 唯有天师张正阳的声音徐徐响起:“吾儿殒命于此獠之手,你反将他毕生修行得来的纯元精粹,赠予杀害他的仇敌。 你觉得这是小节?” “大日宗僧众作恶多端。 地狱主法王行事邪诡,双手沾染无辜人命不下一城之数。 与赶绝此等恶贯满盈之辈相比,本宗弟子因争强好胜,意图凌压他人,反被他人所杀,确实只是小节。” 齐守阳身处于这看似平静,其实逐渐封冻,渐将凝固,仿佛要窒息一样的环境里,神思依旧未受干扰,向天师直陈利害,表明自己的心迹。 他之所言,皆是他之所思。 清风明月,坦坦荡荡,无有丝毫遮掩。 正因为他这般坦荡清白,反而叫张正阳不知该如何再训斥于他,其秉受天师府律条约束,天师律条几乎刻印在了张正阳的神魂之上,如今每一道律条皆在提醒他:齐守阳做得没错! 天师亦无有资格惩罚一个无错的门人! 齐守阳做得没错! 齐守阳做得没错! 那些律条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张正阳的神智,他处于大道轮的簇拥之中,受正一道诸宗派拥护,成为正一盟主,当代天师。 他在正一道可称一言九鼎,言出法随! 然而无论何种身份,何种头衔,凸显得张正阳如何伟岸高大,但他此时面对着低着头的齐守阳,却似在面对一座自己永无可能逾越的高山,在这座高山脚下,他看到了隐藏在道袍内,自己那一丝无可摒弃的‘小’来。 张正阳沉默了。 齐守阳在正一道非是一般长老。 其秉性仁厚淡泊,虽然修为层次不高,只是虹化之境,但却与堪称正一道支柱的正一七剑关系深厚。 如若贸然处置于他,又拿不出合理的说法,本就因为理念与天师府不合,互相已在决裂边缘的正一七剑,未必不会借此时机向天师府发难,整个正一道从此土崩瓦解! 正一道盟岂能沦亡崩灭于我之手?! 张正阳纵知有些事情无从改变,但亦要延缓结局到来的时间,免叫自己背上一世骂名。 他想清楚个中利害之后,叹息了几声:“罢了,罢了。 你既无过,我纵是天师,又岂能惩罚无错门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终究意难平:“天师府为亲传弟子张少阳安排了随侍仆从,乃是两头后天灵精,价值连城。 你纵未能护住张少阳周全,却也不该连他的随侍仆从也带不回来。 本门因你之过,损失颇大! 正好我先前窥察张少阳神魂行踪之时,意外发现了其一缕气息投向冥冥世界。 既如此,你便去冥冥世界寻找他流落的那缕气息去吧,以此作为惩罚! 如能寻得,可以将功折过!” 张正阳三言两语,就完成了对齐守阳的发落。 他不曾给予齐守阳关于张少阳那缕气息流落冥冥世界何处的一丝线索,偌大冥冥世界,无有具体标的几乎不知从何处搜罗起的冥冥世界,就得凭借齐守阳神魂步步丈量了! 天师所言,张少阳气息流落的真实性都还不能确定! 毕竟张少阳神魂陨灭,乃是在齐守阳一再探查之下方才确定的,既然神魂都陨灭了,怎么还可能有气息流落入冥冥世界? 但张正阳既如此下令,齐守阳却也不得不遵从。 其微微叹息了一声。 听闻张正阳对自己的发落,内心愕然过后,便只剩淡淡的失望了。 “天师之命,弟子不敢不从。” 齐守阳应下了此事,便即起身,缓缓退离了祖师殿。 祖师殿两扇大门在他前脚刚刚退出之时,轰然一声闭拢得严丝合缝,一阵劲风在大门忽闪之际汹涌而出,拍打在齐守阳的面门,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垂着脑袋,退下台阶。 站定,仰头望着巍峨高耸的祖师殿。 在四周苍翠林木,怡然气韵的簇拥下,他看到一抹阴影渐渐笼罩上了整座祖师殿。 …… 时间悠悠而过。 王安呆在李清儿的洞府之中,修补体魄,疗愈伤势,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以来,他甚少见到李清儿。 ——听清儿姑娘的仆从周伯言说,她如今正在闭关参悟一门功决,正处于关键时期。 王安猜想,她所参研的功决,应当就是自己教授给她的虚空五印。 清儿不在的时间里,负责为王安凝聚药液灵雨,修补他体魄伤势的人,自然就成了周伯。 周伯虽然内心对王安仍有疑虑,但对自家圣女的嘱托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因此为王安凝聚药液灵雨也极尽心。 今日,周伯照例为王安凝聚了药液灵雨。 眼看对方盘腿坐在玄玉床上,如长鲸吸水一般吞噬着药液灵雨,补充进其犹如无底洞般的体魄之内,周伯眼中浮现一抹肉疼之色。 诸宗相赠王安的种种灵丹宝药,早就已经消耗一空。 如今王安修补体魄所用到的种种丹药,皆出自李清儿私人的库藏。 身为圣女仆从,周伯眼见圣女不计消耗,把种种宝药都用在王安一人身上,自然要为圣女肉疼一二的。 不过这是圣女的要求,身为仆从,他只管照做就是。 手伸的太长,管的太宽,下场多半凄惨——这一点周伯倒明白得很。 过不多时。 王安缓缓睁开双眸。 他气息平平,神华内敛,给人的观感就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 即便周伯当面观察,亦未在其苏醒之后,感应到一丝强横气息的散溢,而他的体魄之内,真血犹若大江大河,覆盖雷霆,席卷经脉,浸润骨髓。 一根根遍布裂缝的骨骼中,真髓犹若黄金做成的脂膏,不经意间散溢让人心神震荡的芬芳。 化生雷霆精粹推行周天,集众生之力的人愿神雷浸润王安血髓,使他的血髓终于开始由至于‘人道’的蜕变。 他的每一粒真髓,如今都渐生活性。 每一滴真血,都蕴积了群龙武道之力。 血髓冲刷着王安的体魄,开始弥补他五脏六腑之上的损伤,将一根根布满裂缝的骨骼质地洗练得坚逾金刚,一丝丝裂缝弥合。 如今王安炼开祖识窍、秘藏窍,填封心脏、脾府,自身损伤每时每刻都在加快恢复之中。 再加上化生雷霆精粹,戎宣王首的补益,已经用不了四五载时间,甚至用不了一年时间,他的伤势就尽可复原! 他心脏之内填封的吞噬,虽然凶狂强横,更上承天道气息,但终究难及直接可以比拟一尊太古后天的戎宣王首,以及作为王安人愿神雷众生雷之中枢的‘雷祖投影’。 二者相持,相互转化之下,王安的整颗脾脏神雷缭绕,血气如龙,雄浑悠长的气势已然超越了心脏散发的吞噬转化之力! 五行五窍五脏互相平衡,任何一方过于突出,对于王安鬼神之境的修炼都无有裨益。 因此,他近来除却修补体魄损伤之外,亦在将脾脏血气分流另外三大内脏,强壮内脏的同时,亦使五行五脏维持住平衡。 戎宣王首、雷祖投影底蕴过分雄厚,想要将之平衡,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但王安每日水磨工夫,分流气息一个多月时间,如今也是稍有成效。 归属于五行之中的肝、肾、肺三脏,已经显出莹莹光辉。 五脏合成体系,互相气脉相连,气机周转,映射王安自身三百六十五大穴窍,构成了王安的人身秘藏宇宙。 剩余三大内脏还未完成填封,还有虚空三大窍穴未有炼开,气势道韵无能与心脏、脾府相提并论,却也是正常之事。 王安收敛着自身气息,向周伯颌首致意,面露笑容道:“多谢周先生为我凝聚药液灵雨,助我疗愈伤势。” 周伯面上并无笑意,其将摆在地上的瓶瓶罐罐收拾了一番,回应道:“老夫只不过是奉我家圣女之命行事而已,公子不必挂怀。 既然公子今日已经吸收过药液灵雨,老夫就不过多耽搁了,这便离去,还请公子保重!” 说着,他已将一应物什收拾完毕,起身向王安行了一礼,随即就要迈步离开。 “周先生稍待。” 王安闻言跟着起身,叫住了对方,与其对视一眼,说道:“清儿姑娘参研功决已有月余时间,不知她可有传出什么消息?” “却不曾有。” 周伯摇了摇头,对此亦有些隐忧:“近些时日,教内亦频频传出消息,催她回转本宗,圣女都不曾理会。 老夫亦是担心,如若这般一直耽搁下去,本宗或许会派人过来,将她迎回宗门。” 派人过来,将清儿迎回宗门? 这个‘迎回’,怎么好似有一种逼迫的感觉? 王安有所察觉,周伯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向自己透露着什么消息,他神色一正,接着道:“清儿姑娘已是先天教圣女,在宗门之中,想来亦该有一分自由才对。 缘何她这不过离开宗门数月时间,先天教便要急匆匆催促她回转宗派? 莫非是先天教内出了什么大事,非得需要清儿姑娘亲自处理方才可以?竟要先天教派人来将清儿姑娘迎回宗门?” “这……” 周伯闻言稍作迟疑,目视王安面孔,道:“老夫所言涉及圣女隐私,阁下是圣女极为看重的朋友,将此事告诉阁下却也无妨。 不过,阁下可能保证,知悉了此事亦不会外传,不会告诉圣女,此事是由老夫透露?” “我愿意为此保证。”王安点了点头,立下承诺。 “那就再好不过。”周伯眉头舒展,笑道,“此事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辛。 只是阁下并非修行中人,因此并不清楚我先天教的规矩。 本宗每一代教主即位,会自门下诸真传弟子之中,遴选出一位圣子,一位圣女。 下一任掌教至尊即从两人之中选出。 抉出掌教候选之后,剩下的那一人则会迎娶或外嫁其他大宗派之真传、嫡传子弟,以应大道阴阳合和之理,为本宗开枝散叶。 我家圣女如今已当婚嫁年龄,此次宗门催促她回转,多半是为此事。 阁下或许不知,正一道亲传弟子张少阳、麒麟元氏嫡传元天歌皆曾向圣女的师长相问过,皆有意于她……” 周伯所言看似是在提醒王安,实则是存了打消王安不该有的‘妄想’的心思。 他自觉圣女与此人过从甚密,这等事情传扬出去,对圣女名誉有损。 然他身为下仆,不好直言劝谏主人。 便选择从王安这里入手,旁敲侧击,希望王安知晓自己要面对麒麟元氏、正一道天师府那样的对手时,能知难而退,收敛言行。 可惜他至今仍然不知,他所提到的那两人,皆死在王安手下。 王安对于殒命己手之辈,又何须多做些关注? 因而听得周伯这番言语,内心只觉惊讶:怎么这样事情,清儿从不曾对自己提起过? 不过,她大概率是有心竞逐先天教掌教候选大位,因此毫不在意这样事情。 她或许没有想到,自家仆从对她竞逐掌教大位并无信心,如今已经开始替她操心将来的夫家了吧? 王安内心颇觉好笑,面上不作表露,向周伯点了点头道:“此事在我看来,却是不必着急。 我不知贵宗竞逐掌教候选大位有何要求,但想来清儿姑娘对此亦有一分信心。 将来她是否是外嫁出去的那一个,尚未可知。 周先生也不必因此忧虑过甚了吧……” 423、天地窍(4k求订阅!) 周伯未想到王安会对自己提起的麒麟元氏、正一道亲传弟子毫无反应。 其莫非不知这样人物的身份背景有多恐怖? 稍一转念,周伯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对方踏足大禅寺遗迹之中,肯定耳闻目睹过各方强横势力的风姿,必然知道正一道与麒麟元氏的背景深不可测。 然其依旧如此反应,想来是根本不觉得其自己能与这样的大人物有所交集! 不过……此人既知自己地位低微,却还有痴心妄想——竟想鼓唆圣女竞逐掌教大位,其莫非以为,若圣女坐上先天教掌教大位,他能跟着鸡犬升天,多占许多便宜? 一念及此,周伯对王安的观感又降低了几分。 看对方一副云淡风轻,好似事不关己的模样,更觉王安没有担当,不会有太大成就。 他也懒得再与王安多言,听完王安的话,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多谢公子劝解。 公子且多加修行,炼化药力疗愈伤势。 老夫外面还有些许事情需要处理,就不多留了。” “周先生请自便。” 王安面上笑容平和,应和了一句。 对方心思在方才几个呼吸之间,生出了怎样的转变,王安或许难以揣摩清晰,但还是从其忽又冷淡了几分的态度里,感应出了些许端倪。 不过他也无心与清儿手下一个仆从多说什么。 两者之间不会有太多交集。 他丝毫不将周伯的态度放在心上,送对方走出了洞府,即回转静室之中,运转体内气血,通达周身穴窍。 随着血髓增壮,骨骼之上的伤势渐渐得到修补,王安的精气渐渐可以遍流周身,通达诸窍。 诸窍通,则可以修炼与诸窍直接相关,乃是诸窍应化‘天地外景’的虚空五窍之一——天地窍。 人身内景天地,自然是五脏六腑并同血脉筋髓、周身穴窍勾连形成的整个体系。 纯一精气、真元于此体系之内生生不息,周流始终。 而外景天地,广义上而言,即是人身以外的天地,但天地窍所成就之外景天地,却是人身以自身精气、真元投入天地窍内,在天地窍演化成另一方天地。 此方天地,可将根脉植于现世天地当中,从现世天地源源不断汲取诸气,演入此方天地。 其与人身内景天地相接,又互相构成循环。 如此一来,内外交替,相互转换,精气流转内外天地之中,不会有丝毫外泄,更因天地窍的存在,而能包容己身,现世大道难以剥夺己身所有气息。 可以说,只要炼成天地窍,填封了与天地窍对应的肝脏,则武夫自身就拥有了一层孤绝于天地之外的壁障,其身自成天地,能外染天地气息,而天地气息不可侵入己身! 王安盘腿坐在玄玉床上,双手张开,一掌向上,一掌向下,精气周流通身穴窍,与手印相合,其身登时生出一种横压虚空,威镇大千的意蕴。 他所施展的手印,正是修炼天地桥需用的‘大千威能印’。 以体内精气配合这道手印施展的刹那,王安周身穴窍顿放灿烂神光,一缕缕精气在穴窍之中周流,汇集成熊熊烈火,直贯虚空。 熊熊精火之中,则有一个个形影漂浮。 多数为大禅寺武僧。 诸大禅寺武僧之上,则有刑天、虎神,以及一道生有鹰翅的虎身虚影——却是寄居于王安体内,吞噬了一道嬴鬼部异族真灵的英招神灵。 三道身影各自散发雄旺气息,熊熊精火在虚空中汇集成一轮虹光。 虹光正中,则是天地窍的所在。 天地窍化作一明暗不定的光点,只要王安心念一动,以他自身雄浑精气,可以顷刻将此穴窍炼开。 王安并未如此。 炼开祖识窍时,他以虎神吞魔印合化祖识窍; 炼开秘藏窍时,他以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炼化了雷祖投影,人祖神雷,与己身领悟的人愿神雷合化,形成人愿神雷众生轮,合化秘藏窍。 如今,若仅仅只以寄藏于自身穴窍之内,诸大禅寺武道精魄合化天地窍,未免与祖识窍、秘藏窍相差太多。 届时平衡又将要被打破。 王安须施以一劳永逸之法门,令虚空五窍位格底蕴本就相持平衡,以后也不必为此费心修修补补,一旦平衡打破,他的人身宇宙就将破碎,战力跌损只是小事,更可怕的是武道修行都将因此而止步不前! 何能与源出虎神疆良的虎神吞魔轮,与源出雷祖、人祖的人愿神雷众生轮相提并论? 王安有三个选择。 一可以群龙无首显圣拳意合化天地窍,凭此拳意,则可与前两大神通相持,平衡稳固,无有丝毫后顾之忧。 二可以无首刑天相合化天地窍,此尊源发王安自性,如今越发显现强横威能,可与‘真天’相抗,能不断成长演化,若以之合化天地窍,则可以天地窍为主,统领五窍,总理内外天地阴阳! 但对于王安而言,这两重选择都不是最好选择。 并非群龙无首显圣拳意、无首刑天相不够资格。 而是天地窍本身并不十分契合此二者。 此二者合化天地窍,不能完全发挥它们的威能。 虚空五窍,各有不同神妙。 择选以何种神通合化五窍,会对武夫自身产生深远影响。 天地窍、本源窍、真如窍此三窍当中,群龙无首显圣拳意俨然更为适合代表‘法性常在’,代表‘我意超脱’的真如窍; 无首刑天相本出王安自性,当然更为适合‘本源窍’! 更何况,‘天地窍’有接引现世天地诸气,化纳己身,使武夫能源源不断转化天地诸气,炼为己有之妙用。 而合化天地窍神通的契合于否,将直接决定天地窍接引吞吐天地诸气的能力强弱! 在这一点上,王安有更好选择。 既可以此神通交丨合现世天地,亦可借之构建自身内外天地,同时兼有虹吸招摄天地诸气之能。 这门神通,自然是星神宗镇宗绝学‘诸星交变真经’的外景层次法门‘周天星圣炼窍功’! 若仅仅以此一门‘周天星圣炼窍功’,合化天地窍,与虎神吞魔轮、人愿神雷众生轮相持还有些困难。 此功可以在人身玄命三十六窍内,炼出三十六尊星神,以此招摄天地诸气。 而王安打算,在己身三百六十穴窍之内,统统炼出星神。 ——他周身穴窍中,本就寄藏有诸大禅寺武道精魄,可以直接将之炼为星神。 如此,诸星神齐齐合化天地窍,完全可以保持虚空五窍的平衡! 王安参研揣摩‘周天星圣炼窍功’已有几日,借着与先天教圣女的关系,还阅览过一些关于星宿炼法,修行炼窍的法门,他内心对于改造这一门一流宗派的一流炼窍功法,已经有些脉络。 不过当下时机还并不十分成熟。 因此,王安只是一遍遍以精气流通诸窍,外运大千威能印,以神念模拟出周天星圣炼窍功的种种行功脉络,并未当场开始修行此功。 又一番揣摩之后,王安更多了几分体悟。 “如能再多参悟哪怕一门稍逊于周天星圣炼窍功的修行炼窍法门,我将诸法融汇贯串,炼开天地桥便就十拿九稳了。” 王安悠悠睁开双目。 清儿想来收藏有不少炼窍功法,但可惜她如今正值参悟妙法的关键时期,王安自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打断她炼法的进程。 自己这边,如今除了请清儿援手之外,可还有什么方法,能帮助自己获得一门稍逊于周天星圣炼窍功的炼窍法门? 他微微皱眉。 此时神念忽然一动。 抬目看向洞府门口,但见阵纹浮动,一道人立而起、壮硕若水牛的大犬妖已经迈步走了进来,看到王安它那张狗脸上就流露出一抹笑意:“王安。” 来者正是墨云。 墨云自从转化了天犬祖血以后,修为更是日日精进,在王安的调教之下,它已能初步掌握一道‘都天火煞神雷’,火煞雷蛟盘绕妖身,妖煞血气振发之下,威能在妖修血丹之境亦能排进前列。 王安看着墨云走近,在自己身前亦像模像样地盘腿坐下,轻轻点了点头。 自从王安伤势渐渐痊愈之后,墨云几乎每日都会过来探看。 有时请王安指点它雷法修行,有时则为王安带来一些外界的消息,王安已经习惯每天等它过来。 墨云坐定之后,两只尖刀般的狗耳微微动了动,接着向王安说道:“我今天在外面走动,得到了一个消息。” “哦? 什么消息?” 王安微微扬眉。 他嘱咐墨云多多结交罗教弟子,收集尚国北郡边地之消息,墨云一直尽心在做,一有收获,立刻就会向王安汇报。 “先前边地一直有天一道门人盘踞,监视罗教动向,为边镇守军,镇国天军分担压力。 但近些时日,有罗教教众发现,一部分天一道门人开始自此地撤离了!” “镇国天军可有动向?” 王安接着问道。 镇国天军便是嬴鬼部道鬼势力,乃是镇国将军手中掌握的重要战力,其一直与天一道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共同围剿罗教。 假若盘踞于边镇的天一道门众撤离,镇国天军亦该有所动作才是。 若两者都开始陆续撤离边镇,则说明有道鬼势力坐镇把持的尚国朝廷对罗教的围剿彻底失败! “不曾有任何异动。 镇国天军依旧协同边军镇守边镇,相抗罗教势力。”墨云正色回答道,“我正是觉得此事蹊跷,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镇国天军、天一道,为何这次没有共同进退?” “也许这是他们的疑兵之计。 天一道门众假意撤退,以令罗教放松警惕,之后再突然杀出,与镇国天军联手直取罗教中枢。”王安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猜想。 眼下他闭门不出,所得线索甚少。 仅仅凭借墨云给出的这一个线索,让他做出什么精妙入微的判断,简直是异想天开。 墨云对王安所言不置可否,而是道:“罗教或许亦是如此想法,近些时日罗教占据的村镇都明显警惕了起来,已经对敌手故布疑阵之举生出了警惕。” 它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却有一种直觉。 总觉得此事或许不会那么简单……” “哦?” 王安来了精神。 墨云身为犬类中的大妖,灵觉甚为敏锐,它直觉此事没有这般简单,那此事必然还有值得深挖的内幕。 王安跟着道:“你可以继续追进,多多收集线索。 顺便托人观察探看,尚国都城那边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变化?” “好。”墨云狗脸上的神色稍微松懈了一些,“不过天一道若真能就此退走,罗教只是面对边镇守军与数百镇国天军的话,压力便要小许多。 他们所统辖占据的几个村镇百姓的生活,也能稍稍放松一些。” “但愿如此。”王安点了点头。 近来他从墨云口中常常听闻其对于罗教及此教占据的边镇百姓生活的描述,处于尚国官方的严密封锁之下,几个边镇的百姓生活着实困苦。 罗教对待治下百姓亦是较为仁厚,在边镇诸地深得民心。 可惜的是,北郡边地及更远处白阳教占据的荒莽漠北,总是被一种奇诡莫测的气息笼罩,以至这些地域邪祟频生,总不太平,纵然罗教鼓励生产,派出教中弟子前去各地镇邪,依旧难将邪祟驱尽。 百姓们的生活因此总也难以真正好转起来。 关于那种奇诡之气息,墨云亦难将之解释清楚,只说此种气息与冥冥世界气息相类,能使人心魂生变。 尚国北郡涉及秘密颇多,王安打算等伤势再好一些,就亲去探索一二。 “白驴仙问你年关过后伤势可能痊愈? 悬济府诸门人年关过后,会在无恙山一聚。府主还向他特意问起了你的下落。” 最后,墨云抛出了这个问题。 悬济府? 若非墨云提醒,王安差一点都要忘记自己也是归属于一方势力的‘修行者’了。 他沉吟了片刻,道:“时间应该也差不多。 我当不会缺席。” 嘴上如此说着,经过墨云这样一提醒,王安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 424、烛九阴(4k求订阅) 王安当时在悬济府悬赏善功,求购武道炼窍法门。 曾经有一位同门与他简单说了一番天下修行炼窍法门的神妙,其将金刚寺‘无上圆觉功’、先天教的‘先天术’等炼窍功法列为天下第一等炼窍神功。 天下第一等炼窍功法,俱为宗派秘传。 纵然王安与金刚寺出身的玄悲法师,与先天教圣女李清儿关系甚为亲厚,却也不能开口向他们讨要本宗绝学。 王安的目的并不在于此。 他真正考虑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当时那位前辈除却向王安提及了天下第一等炼窍神功的风采之外,还着重提及了悬济府本身的炼窍功法。 虽神妙不比第一等炼窍神功,但也能在天下炼窍法门中排在前列。 那门功法似乎叫做‘天蛇射息功’。 兑换这门炼窍功法,需要五千善功。 此法乃是将周流通身穴窍的天地元气炼为一道天蛇,盘转于周身穴窍之内,周流循环,生生不息,不断为自身转化源源不断的真元,同时,这道天蛇亦可操纵起来,攻杀敌众。 王安在悬济府内还有一二千的善功,不过用之兑换天蛇射息功还远远不够。 他在张少阳与元天歌身上收获颇丰,有一些用不上的神通法门,倒正好可以挂在悬济府出售,进而获得善功来兑换天蛇射息功。 与墨云又闲聊了一阵,将之送走以后,王安便拿出了悬济府的身份玉牌,转动心念,将自己要出售的几门神通法门挂了上去。 他所售卖的法门皆是张少阳、元天歌所收藏的一些野修传承下来的神通,其中有二三门御剑术,一道可以纯化真元的丹方,并飞剑祭炼法式二三。 虽非修行中人,王安如今对于修行之事已颇了解。 挑选出的法门皆是较为珍稀,且颇具神妙,可以长久研习之法。 几乎在他上架一个时辰以后,诸法门就陆陆续续地有人询价,出手买走。 不多时,他所上架的法门就已销售一空。 王安的善功亦因此增加到了七千六百余筹。 他以神念包裹整面身份令牌,直接联系悬济府藏书阁,花费五千善功兑换出了那一门‘天蛇射息功’。 剩余的两千余善功,他也没有留在身份玉牌当中。 而是在藏书阁又到处寻找了一番,找到一些三四流、乃至不入流的炼窍功法,一并打包兑换,将善功花了个干净。 身份玉牌中就此存储了一堆炼窍功法。 王安左右无事,即开始研修起‘天蛇射息功’起来。 …… 太古之初,有混沌之中蕴生的浮游于天地元气之中,与天地诸气并行,同大道合化,其之呼吸则为天地元气之潮汐,其之吞吐则为天地元气之啸聚。 此等混沌,被称之为‘天蛇’。 悬济府‘天蛇射息功’根据太古混沌天蛇之特性,历经种种推演之后形成。 乃牵引天地元气与己身经脉相连,以己意为根禀,化纳天地诸气,炼为天蛇,进而潜游外景天地与修行者自身经脉当中,天蛇每一次吞吐,即为修行者当场转化海量天地元气。 天蛇盘绕修行者,时时刻刻呼吸天地元气,自身饱经淬炼的同时,亦令修行者真元久受淬炼,愈发纯一。 如若遇敌,张口一吐,天蛇浮游天地元气之中,瞬间封锁诸敌人与外景天地沟通交互的诸般穴窍,使之刹那失去真元来源,被斩断根脉,犹如风中飘絮,在己之攻伐下,决然坚持不了太久,便被斩杀,灰灰了去! 天蛇射息功之名,由此而来! …… 这篇‘天蛇射息功’立意高远,拟以己意沟通外天地,效仿混沌‘天蛇’,以己之呼吸为天地呼吸,以己之真元奔腾为天地元气啸聚,时时刻刻以自身与天地合,令天地与自身共振。 同时,任何企图踏入自身放出天蛇盘绕之天地的敌手,都将被天蛇封堵周身穴窍,敌手因此立刻丧失从外天地汲取天地元气的能力,仅仅只能凭借自身经脉丹田内流转的真元抗御,如此自然难敌与外天地相接的己方,难逃败落之下场! 不过,王安细细翻阅天蛇射息功之后发现:此等炼窍妙法固然立意高远,然其实际效能其实远远比不上其之立意。 能与天地共振,与天地元气同呼吸,与大道合化的是真正的混沌‘天蛇’。 多数修行者修炼天蛇射息功,所凝练成的元气天蛇,皆因己之神魂不够强横,从没有孤悬天地间,任凭元气冲刷,神魂巍然不动的体验,而导致元气天蛇虽看似妙用万端,实则只保持了从天地间掠取元气的能力,想要与天地元气共振,则根本是异想天开,毫无可能。 元气天蛇的羸弱,直接导致修行者想要以之封堵一些强敌的穴窍,切断其与外天地的关联,也根本不可能完成。 并且,这篇功法的开创者,必定没有见到过‘天意化身’,不知这方世界的‘大道’原本面目。 那位开创者,对于‘天地’、对于‘大道’实在过于信赖。 以己意为火种,以己身真元为根系的元气天蛇,周流天地元气之间,完全不对天地戒备。 一旦‘天地’对其生出恶意,则修行者根本难以抵抗。 顷刻就被天地‘道化’,成为没有自我意志,只能被天地灌输意志的行尸走肉! 以王安今时今日之见识,遍览过天蛇射息功后,立刻挑拣出了其中不少错误。 有些错误,导致了这篇炼窍功决不够强力。 譬如元气天蛇不能与天地元气共振的问题——这问题在王安看来,想要解决其实甚为简单。 既然一道元气天蛇无法与天地共振,何妨多修炼几道? 人身三百六十穴窍之内,皆炼出一道天蛇。 令诸元气天蛇彼此互相吞噬征伐,最终炼成一道集聚种种伟力于一身的天蛇,将之放诸天地诸气当中,日日经受洗伐,日日尝试与天地共振,从渐渐共振己身周围三尺之地开始,一步步向外扩张,此功不愁修炼不成! 而有些错误,却是这篇炼窍功决的致命性缺陷。 即是此功法对天地大道浑然不设防备,如若天地大道生起恶意,则修行者难逃被道化的命运。 这篇功法王安已经不准备修炼。 但它的有益之处被王安吸收融合,在王安又接连浏览了几篇不入流的炼窍功法之后,终于对改造‘周天星圣炼窍功’有了清晰的思路。 …… “天蛇射息功,拟化混沌天蛇浮游诸天元气之禀赋,与修行者自身合化。 天蛇呼吸,则天地元气浪潮渐升。 天蛇奔腾,则天地元气啸聚。 而周天星圣炼窍功,乃是以己身穴窍对应天星,与天地交感,在玄命三十六窍内炼出三十六尊星神,星神吞吐天地元气,转化为自身真元,奔流涌动,源源不绝。” 王安盘腿坐着,双目微阖,神思连连转动,自身气息亦逐渐生出变化。 一缕缕精气开始往周身穴窍投寄。 渐渐有一缕缕精火从穴窍里生出,诸武道精魄在精火里若隐若现,共同护持着王安的肉身。 巍巍广大,雄浑浩荡的气息自王安体魄蕴生。 忽然,某一个瞬间,王安的气息变得晦暗起来,犹如天色进入黑夜,犹如飞鸟投入深林。 投入王安周身穴窍内的精气纷纷归于寂静,有一刹那的凝滞。 “我还记得,山海经中记载有一种,名为烛龙,又称之为‘烛九阴’,此人面而蛇身,其闭上眼睛之时,则天地晦暗,进入长夜;其睁开眼睛之时,天光大放,白昼降临。 此等,与周游与天地元气之间,与天地诸气同呼吸的‘天蛇’有些相似,但二者本质又有天壤云泥之别。 烛九阴自身演化一方世界,闭目天黑,张目天明。 天地生息运转,皆在其双目开阖之间,可以看作是一尊开辟混沌之前,乃至本身就开辟了混沌的创世。 而天蛇自混沌中蕴生,虽与天地同呼吸,但自身仍旧不能取代天地诸气,甚至不能暂时性地‘代天意志’,其之位格层次,无疑要差了烛九阴太多。 我若修炼周身穴窍,炼开天地窍。 当以‘烛九阴’为拟化。” 王安通身气息彻底归于寂定。 但在这寂定之中,却有暗流涌动,仿佛天色更替,昼夜转换的中间时刻。 不多时,他的气息转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其之神念化为一颗种子,在周身穴窍气息明灭不定,与通身穴窍相连的天地窍也开合不定之时,抓住某个契机,将那颗真种投入了蒙昧晦暗,混沌未开的天地窍中。 那道真种贯彻了王安的意志,落入天地窍之后,立刻开始极尽演化。 一团烛火在黑暗蒙昧的天地窍内豁然燃亮。 紧跟着,这团烛火包容了整个天地窍。 天地窍被火光映亮,依旧空空荡荡,看似无有丝毫生机,未被任何存在占据。 但冥冥之中却又给人一种感觉——好似有某种强大而渺远的存在,盘绕住了这方天地,‘祂’守护着这个世界的边缘地带,‘祂’的头颅高悬在天之正中。 祂睁着眼目,所以苍穹才会放出光明。 下一刹那,天地窍又陷入黑暗了。 皆因那盘绕着整片天地,整个世界,似蛇一般的又闭上了眼睛。 “烛九阴只是令天地明暗,令昼夜轮转,则只是一尊开辟了混沌的而已,难以永续世间,横亘天地大道正中,主宰天地大道。 我所观想之烛龙,当以日月蕴于眼目之中。 左眼蕴藏太阳,右眼蛰伏太阴。 闭上左眼,则天地暗。 闭上右眼,则天地明。 若双目皆闭,则天色玄黄,苍天已死!” 王安神念如电流转。 他的天地窍之中,盘绕整个天地世界,无形物质的‘烛九阴’头颅在天中显现。 巨蛇一只眼目含有太阳,盛放灿烈光芒。 另一只眼睛则始终紧闭,内蕴太阴幽荧! 在王安观想出这尊的实形,以日月作为其眼目,立下双目皆闭,天色玄黄,苍天已死的道韵之时,便有恐怖道力轰烈灌注入他的天地窍,积蓄于烛龙双目当中。 烛九阴如今只能睁开一只眼睛,决然无法两只眼睛同时睁开,也无法将两只眼睛同时闭上——道力充斥其中,阻挠着它双眼就此闭合! 整片天地大道在排斥着王安观想的烛九阴。 虚空中生出一道道裂缝,黑暗深渊当中,一双双眼睛在默默窥视着王安,只要其露出一丝颓势,立刻篡夺其气数,将之拉扯入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此间大道运转,却也只能降下道力阻碍王安的烛九阴双目同时关闭或睁开,却难以阻碍王安继续演化烛龙,演化它的形体,演化它的道韵—— 连开祖识窍、秘藏窍,其身与真天大道间出现了一道不可感知、不可触碰的‘闸关’。 这道闸关随王安心意运转。 闸关锁,则己身可孤绝于大道之外。 闸关开,可己身周游诸气中。 当下,王安就闭锁了闸关,秘藏窍人愿神雷众生轮轰烈运转,包裹了王安的肉身,调集人道对抗着天道的倾轧,又使王安自身与强压下来的道力保持了平衡! 两道符号在烛九阴的眼皮之上凝就。 乃是两只眼形符文。 一者炽白,一者漆黑。 这是大道降临下来的道力,只要道力存在一日,王安的烛九阴双目就不能同时开合! 不过,王安也不在乎当下的得失。 以后的路还很长。 只要当下能成功凝就烛九阴之实形,自天地窍始,贯连周身穴窍,通达肝脏,自己就算获得圆满成功! “烛九阴双目蛰伏日月,形体更包罗宇宙星辰。 其身贯连周天三百六十颗主星,诸星勾连交变,则元气如大海,盈满天地间!” 王安念头一定! 轰轰轰轰轰! 他周身穴窍跟着放出璀璨星光! 天地窍中凝就的烛九阴首级俯首疾冲,天地窍刹那顿开,与此同时,王安开始一掌向上,一掌向下,摆出‘大千威能印’,自身精气则按照周天星圣炼窍功的行功路线,运转周天,贯通丹田! 425、粉碎真空,见神不坏(4k求订阅) 丹田窍通,百窍通,诸窍通! 天地窍中烛九阴秉日月轮转之威能,向下直冲,丹田窍内,精气挟裹群星交变之意蕴,向上直升。 二者在王安的命关短暂汇集。 犹如星云爆散般的光芒,刹那包裹了王安的形体! 一颗颗星辰在他周身穴窍内冉冉升起! “死!” “死!” “死!” “死!” 虚空之间,猛然传出一声声冰冷的啸叫。 那裂开的缝隙之内,一道道手爪探出,疯狂抓摄撕扯王安的肉身! 王安在自身穴窍内演化了三百六十颗星辰,要与诸天三百六十主星勾连,动摇大道运转的根基,大道意志又怎能容许。 登时放出无数道力加持的劫变手臂,要将王安撕扯成粉碎! 这一关,王安必须要冲过! “呵!” 王安断喝一声,周身熊熊燃烧起泼天精火,精火之中,一道道武道精魄投入穴窍,刹那与穴窍内演化的星辰合化! 诸星有了实质! 一瞬间,天地窍中烛龙首级,贯穿了王安通身三百六十穴窍,与三百六十颗星辰相连。 哗哗哗—— 周星神光如钻石结晶般凝聚于王安体表,竟生成了一层坚不可摧,合化道韵的鳞片! 咔咔咔! 虚空裂缝之中探出的一条条劫变手臂,在道力加持之下疯狂撕扯冲撞覆盖王安体表的星神鳞片,将之撕扯出了一道道裂纹,但终究难以损伤到王安的真正体魄! 趁此机会,烛龙首级与诸星串联的肉身终于合二为一! 一道运化天地昼夜流转,万物生灭之道力的虚影盘绕着王安的体魄,祂生有龙蛇之身,通身遍及钻石般璀璨的星神鳞片,而头颅而赫然是人之首级。 一只眼目紧紧闭着,眼皮上刻画着炽白的眼形符文。 另一只眼睛则张开着,依稀可见眼皮上漆黑眼形符文的痕迹,而眼眶中蕴着的灿烈神日,正爆发无穷光芒! 滚滚神光向外扩张,在王安背后隐隐形成一面轮盘。 那轮盘以龙蛇吞尾圈出圆轮,圆轮周围,群星璀璨,每一颗星辰,皆由武道精魄所化。 诸星正中,簇拥着现世里盘腿端坐,摆出大千威能印的王安! “烛龙日月神照功!” 王安将诸多炼窍法门,连同自身寄藏的武道精魄合化,炼成一门旷古绝今的炼窍功法,可以道武同修,即‘烛龙日月神照功’! 轰隆隆—— 他背后时隐时现,交替于光暗之间的轮盘震颤虚空,轰隆隆转动间,直接倒卷纷涌而来的道力、无数劫变手臂,将它们潜身的虚空裂缝统统关锁闭塞,诸劫变手臂、汹汹道力尽数消失一空! 洞府之中重归平静! “天亮了……” 王安神念微动。 自玄玉床上站起。 背后‘烛龙神照日月诸星轮’无声转动,整座洞府之中刹那光明顿放。 他处于无边光明正中,元气如海如潮尽数簇拥着他,在短瞬之间化为汹涌精气,灌流四肢百骸,筋骨血髓! 在这无尽烛龙神照光芒笼罩之地,王安即是天地主宰。 主要烛龙神照日月诸星轮盘不灭,他即能源源不断获得汹涌元气加持,获得诸道簇拥扈从,一言一行,皆合大道真韵,就连大道本身也无从分辨他的真伪,只能被他气息染化,加以利用! 假若盘踞于天地窍中的烛龙闭上日之眼,开启月之眼,则天地尽墨。 一应元气流动皆被封锁! 敌手处于此至暗当中,只能运转周流自身真元,休想从外界借得一丝一毫的力量! 除非敌手强横到能撕碎黑暗,打破神照轮! 不过,如今与王安天地窍相连的肝脏毕竟未有填封,神照轮得不到肝脏镇封的支撑,虽然道韵深刻,直指开天辟地之本真,但威能亦无法全部发挥。 于王安而言,炼开天地窍,成就‘烛龙神照日月诸星轮’,他此次修行的目的已经完全达成。 填封之事则可以不必操之过急。 神照轮化为烛龙,盘绕于虚空之中,游渡天地诸气之间,不必王安动念催运,海量元气就将王安包裹,浸润他的筋骨血髓,更加快了他的伤势恢复。 “再有月余时间,我的体魄伤势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王安内心转动念头,对于自己体魄如今的情形了如指掌。 这时,他突然心有所感,抬目看向洞府门口。 但见那畔无数阵纹交错运转,一个个机括渐次打开,洞府大门跟着被缓缓推开。 ——这座洞府四周布置的防护阵法,在他目见之下,竟是毫无秘密可言! 打开虚空三窍,王安的神魂层次再度跃升。 如今已处于能‘洞彻诸道交变之理’的层次。 王安记得,雷祖投影曾经说过,他的神魂层次当在‘神变’层次,雷祖提出的神魂划分层次,无疑是太古神明对神魂的几大层次划分,与今时武夫划分拳意、修行者划分神魂层次境界大大不同。 以王安的推测来看,‘神变’层次要超出武夫拳意‘显圣’层次几个台阶,更是修行者虹化神魂望尘莫及的一个境界。 神变之上,还有不知多少重境界。 人道修行,肉身为舟船,灵魂作风帆,舟船横渡虚空,历受诸道碾磨,须有金刚永固,不可摧毁之特性; 风帆鼓荡气脉,催转舟船奔腾,更受诸道钳制,时时直面大道逼压,亦须有粉碎枷锁,与道争锋之特性。 当时天意化身接引大道‘大吞噬力’降临,王安曾看到一副图景竟:一个高不知多少万千丈,形体充塞天地之间,看一眼便叫人直觉自身渺小若尘埃的妇人身影站立着。 那妇人体内有蜿蜒迂曲的肠道,那是天意化身大吞噬力诞生的部位; 有至纯无比,气息灵明的一汪池塘,池塘正中生出一朵莲蓬,却不知蕴含着怎样的天道至理。 还有沾满血腥与破碎魂魄碎片的恐怖磨盘、煅烧着不知何物的洪炉等等虚像。 每一尊虚像皆是‘道’的一种化现。 而王安直视那妇人,直视其体内道的化现,自身神魂却有裂变之危,若非群龙无首拳意多支撑片刻,他的神魂只怕会当场崩溃! 与雷祖投影搏杀之时,一双双雷祖之眼注目王安神魂,他亦觉得神魂被凝滞,有被拿捏掌控的窒息感。 这些,仅仅只是大道微不足道的一抹投影,仅仅只是太古神明的一道投影而已,祂们的投影,却能带给王安神魂与肉身如此巨大的压力,如若祂们的真身降临于王安眼前—— 王安只怕要当场崩解成灰烬,不会在世间留下分毫痕迹! 好在这些强横存在似乎限于某些原因,不能直接以真身降临——雷祖投影只能叫嚣派出血裔来攻杀王安,天意化身更是遗言都未留下一句就直接陨灭。 但也由此可见,神魂演变提升,最终目的至少得是能叫自己面对这些太古神灵、大道本真之时,可以维持神魂不至崩灭,可令肉身粉碎封锁禁锢,有搏杀苍穹大道的勇气! 大禅寺的武道演变,只及第六境‘武圣’。 但世间既曾有人祖存在,他一定为人族留下过什么传承,可以让后人拥有与那些太古强横存在相抗的力量。 从当下经历种种来看,王安推测,如今修行者的传承脉络,绝不可能源出人祖。 人祖留下的传承,极可能与武道关系密切! 不过这些仅仅只是他的推测而已,暂时无有实质证据可以支撑他的推测。 如若人祖留下的传承,真的是关系武道演化之路的话,武道或许有等同修行者‘仙人’的第八境,而第八境一定可以叫武夫拥有直面神明大道的资格。 这一重境界修成,或许可以‘粉碎真空,见神不坏’! —— 风清气朗,松竹悠悠。 青翠林木掩映下,一座八角凉亭若隐若现。 齐守阳一身道袍,发髻凌乱,盘腿坐在凉亭中,身前有一张石桌,摆着几碟菜肴,一壶佳酿。 桌案对面坐着与他一样着明黄道袍、面相年青的道人。 道人背着一副黑沉沉的剑匣,即便正在饮宴,也未有将之取下。 他端起酒壶,为齐守阳斟满一杯酒,再为自己斟满,随意举杯同齐守阳示意了一下,接着一口饮尽。 放下酒杯,他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两人举止随意,对饮之时并无任何刻意拘束之感。 可见二者关系匪浅。 非是相交多时的友人,彼此相处饮宴,却做不到这样闲适。 齐守阳喝了一口杯中酒,看着对面埋头吃菜的友人,面露苦笑:“如若让天师知道你来了天师府,不先去拜见他,反而跑来我这小竹峰饮酒,他心里必要更恨我几分的。” 那面相年青的道人抬目冲齐守阳嘿然一笑,道:“你若觉得这样过得不舒服,在天师府太过巨树,何妨去我太一道? 在那边无人会拘束于你,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我太一道掌教之位,也不是血缘世袭,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叫你替我看孩子。” “却是不成。”齐守阳叹了口气,干脆地决绝了友人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邀请。 他这位友人,正是正一七剑之一,已是元真巅顶层次的太一道掌教聂行云,一手‘太上忘情剑’号称物我两忘,天外一剑,能伤法身。 聂行云撇了撇嘴,丢下筷子,又满饮了一杯酒:“你看,我请你去太一道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你反而还不愿意。 可见如今你被圈禁小竹峰,也是自找的。 与张正阳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齐守阳只是摇头苦笑,并不回应好友这番‘奚落’。 他与正一七剑多有交情,有二三位与他关系如聂行云这般甚为亲厚。 他若真正离了正一道,跑去太一道逍遥快活,无疑会给其他正一七剑释放一个信号。 到了那时,正一道就真要分崩离析了。 此并非齐守阳本愿。 即便身处此中,更知正一道积重难返,分崩离析已是不可阻拦的大势,但身处这大势包裹中的人,心中多半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总觉得有机会可以扭转乾坤。 齐守阳正了正神色,出声道:“我已从首阳龙脉口中得知,而今正一道已尽失授箓之能。 以我之修为能耐,想要了解更多,却是无路。 行云对此事可有什么了解? 请为我解惑。” 听到他提及此事,聂行云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微微挺直腰背,道:“你我是至交,此事你既问起,我亦不能隐瞒诓骗于你。 不过,此事涉及重大,一些事由我亦未能分辨清楚,所言或许有些纰漏,你听一听即可,莫要尽信。” “我会谨记。”齐守阳点头。 “道兄可知,先代午阳天师缘何兵解?”聂行云盯着齐守阳的眼睛,反问了一个问题。 齐守阳神色忽恍。 回想起数十百年前那几乎粉碎他的认知的一幕,内心尤有些惶然,他深吸一口气,道:“师伯他老人家穷追大道变化,窥见了大道被魔染的真相。 为求解决之法,毅然转世重修……” 事实上,作为那场劫数的亲历者,齐守阳并不能完全分辨,那啃咬去师伯一截法身手臂的天之裂隙,那浓郁得几乎不用分辨的道力,是被魔染的大道? 还是大道本身就是这般面目? 他不敢去思考第二种猜测,只能一遍遍加固‘师伯是被魔染的大道之力啃咬去一截法身手臂’这个念头。 “那道兄可知,午阳天师兵解之后,他的真灵去了何处? 缘何至今没有一丝关于他转劫之后的消息传出?”聂行云跟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午阳天师已兵解近百年。 近百年时间,足够一个凡人过完一生了。 而一位法身高人转劫重修,用百年时间,足够声名鹊起,崭露头角。 然而事实却是午阳天师没有丝毫消息传进正一道。 他的真灵是真的转劫重修去了?投向了何处? 这些问题,齐守阳给不出答案,聂行云也不觉得道兄会有答案,是以不用齐守阳回答,其已摇了摇头,似有所指地说道:“先代天师兵解之后,正一道便没有了道碟符箓。 只有张正阳偷藏了几枚道碟符箓,给他自己、给其爱子授箓施用了……” 426、太山灵池,东极大生大帝(4k求订阅!) “张正阳偷藏了几枚道碟符箓,给他自己、给其爱子授箓施用了……” 聂行云所言犹如一道炸雷,直接响彻于齐守阳神魂之中,叫他良久失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喃喃自语:“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缘何会随着先代天师兵解,正一道的道碟符箓会尽数消失无踪?那些道碟符箓——那是自太山殿灵池内自主蕴生,莫非午阳天师兵解之前,也毁去了那座灵池?!” 若是如此,魔染大道不仅仅啃咬去了午阳天师的一截法身手臂,更侵染了他的性灵? 他性灵遭受魔染,才会发了疯,毁去太山殿那座能蕴生符箓道碟的灵池?! 只有如此,才能解释清楚午阳天师毁去太山殿灵池这件事! “李纯阳、任剑意与我联手数度调查,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太山殿灵池确实为午阳天师亲手毁去。”迎着齐守阳满是期待的目光,聂行云只能说出一个冰冷的事实,“张正阳拼尽全力,才从被毁去的灵池之中恢复出几枚道碟符箓……” 齐守阳心神剧震。 眼目失去神采,喃喃自语:“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午阳天师持身刚正不阿,他竟亲手毁去了太山殿灵池,毁去了正一道立身的根基…… 他必是遭了魔染,必是如此……” 聂行云摇了摇头,接着道:“午阳天师或许并不曾被外魔所染,其所行所为皆看不出一丝一毫被魔染的迹象。 可以肯定他在兵解的最后一刻,神魂都没有丝毫受魔染的迹象。 他的魂火晶莹光洁,纯阳炽盛。 如今依旧长明。” 魂火?! 长明! 齐守阳震惊地看着聂行云:“你怎知午阳天师魂火,怎知他魂火状态如何?” “你不在的时候,正一七剑联手逼宫正阳天师。 因此得以亲眼目睹午阳天师的魂火气息。 他兵解之后下落不知。 但可以肯定,他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聂行云面色坦然说出了一番让齐守阳内心不知是何滋味的话。 午阳天师仍旧存活于世,这本该是一桩大好事。 但结合其毁去太山殿灵池之行为,其如今魂灯不灭,神魂依旧存留于世,可见其有九成可能未受魔染——若遭了魔染,兵解之后独留神魂住世,则神魂必定要被外魔蚕食神魂,从此灰飞烟灭,神魂不可能与世长存。 “既然午阳天师保留了神智,不曾被魔染,那他为何要毁去太山殿道碟灵池,毁去正一道的立身根基?” 聂行云所言发人深思。 午阳天师历来珍爱正一道道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相当于为正一道掘墓一般的事情。 那其所为必有深意! 一定是太山殿灵池的存在有什么问题。 一定是那些道碟符箓本身就存在什么问题——齐守阳脑海中豁然闪过灵光。 他联想到自己拜见天师时,偶然一瞥间,窥见天师背后一闪而过的巨大漆黑轮盘…… 当代天师是授箓了的…… 聂行云未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谈下去,转而道:“太山殿主供‘太山府君’。 这位府君并不只是太山山神。 其之主尊身,乃是专司一切生死轮转之事的东极大生大帝。 缘何主司生死轮转事的东极大帝殿堂,会设有道碟灵池? 生死转轮与道碟灵池之间,有无关联? 我查阅诸多典籍,穷追先古时期本宗历代成为山神、水神等神祗门人的线索,得到了一个线索—— 那些授箓得封地方神明的门人,在失去神明权柄之时,便性灵消无了。 没有一个是在失去神明权柄之后,依然可以在世间存续一段时间的。 像是有某个存在,瞬息间将失去神明权柄的他们都收拢了去。 不给他们向外界发出丝毫消息的机会。 联系到太山府君主尊身掌握生死轮转的地府权柄,我怀疑,这些被敕封为山神、水神的同门,在失去神明权柄之后,或许被拉扯进了类似于地府一般的所在当中…… 我们正一道从古至今,诸得授真箓的门人,陨灭衰亡之后,无有一人神魂托出,在世间有过短瞬存续的……” 太山府君! 掌握地府生死轮回权柄的东极大生大帝! 正一道门人得授真箓,竟是为了方便令背后古神将他们转入轮回?! 聂行云的种种推测实在太过耸人听闻。 比先代天师还存活于世间某处的消息,更叫齐守阳心中狂澜万丈。 但他仔细思忖,却又觉得聂行云的揣测并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若顺着这个思路推测下去,正一道门庭自创立之初,莫非就一直是东极大生大帝这样古神投入轮回的材料? 这—— 齐守阳心中闪过正一道尊奉的诸位古神,闪过混沌之中化生的‘道祖’神像,闪过五方五帝、道门尊神真武大帝……忽然觉得,每一尊神明的形象在脑海中都变得诡异森然了起来。 他背生冷汗,遍体生寒! “这些消息毕竟只是我个人的推测怀疑,却不一定便是真实。”聂行云放缓了语气,给齐守阳一个消化缓冲的时间,“道兄还是得稳固道心,循序渐进,不可因这些许消息扰乱了本心,耽误了修行。” 然而世间多数修行者,听得聂行云这一番话,内心都决然不可能不生丝毫波澜,稳固道心又谈何容易? 齐守阳愣神良久,方长吐出一口气。 他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恐怖念头,这个念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无论怎样运转清心法决,都挥之不去:正一道门庭传自道祖,若说正一道诸授箓了的门人弟子,皆会成为古神运转轮回的材料——这是不是也是道祖立下正一门庭的根本缘由?! 道门至高祖神,传下道统竟不是为了道统绵延万代,而是要将这一脉修行者尽数笼络掌控在自己手中,永生永世不得挣脱?! 这个念头在齐守阳内心扎根下来,再难祛除。 他如今恨不能穷搜天下万域,搜山检海,以证明聂行云揣测的错或对! 唯有证实聂行云的揣测不正确,他方能安心。 心中之魔方能祛除! 是以之后聂行云再与齐守阳说什么,齐守阳都未有听进去。 见此情景,聂行云叹了口气,劝告道:“当下正一道盟局势不稳,天师对道兄已生怨怼。 道兄还是要先顾好眼前之事。 至于其他,待我有所收获,还会知会道兄的,道兄切不可对此过于执着,坏了自身修行。” 最后,聂行云语重心长地道了一句:“一切皆是身外物,唯有道心修行才是自己的,天地亦不能夺。” 天地不能夺…… 齐守阳心神恍惚,蓦地想起祖师殿内运转不休的大道轮,他神色晦暗不定,轻轻点了点头:“我当谨守道心,不坏修行。 师弟放心吧。” 聂行云在小竹峰用了一餐饭,留下许多难解的秘密,就此离开。 其走后良久,齐守阳的心情都久久不能回复。 一直在凉亭内枯坐到天黑,侍候道童终于忍不住提醒齐守阳,他才反应过来,离开了凉亭,回到自己修行的静室之内,盘腿打坐,开始每天的晚课。 真元运转周天,未受齐守阳当下心境的影响,依旧圆融活泼,灵动神妙,有化归先天,归返元真的意蕴。 当时首阳龙脉曾提醒齐守阳元真可期,如今他每日修行,确实可以感受到自身的不断进步,在小竹峰静修的短短一月时间之内,他距离元真之境就只差临门一脚了。 只待灵机一动,便可轻易跨过。 成就身魂尽归先天大道的第一等元真‘灵仙’。 然而,齐守阳从聂行云口中得到了太多震怖的消息,令他对‘先天大道’、对‘道祖’传续下来的体统生出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怀疑。 正因这一丝怀疑在无声无息间扎根于其识神当中,令其每当要鼓起勇气,预备一脚跨过元真关槛之时,念头中就骤地闪过道祖诡笑的脸孔,通身真元因此直接凝滞! “元真之境,归返先天。 先天之道根脚难明,还是暂时莫要踏入为好。 ——只是元真境界乃是修行第五境,我不入此境,又该效法何人?” 齐守阳停止了今天的晚课修行,脑海里念头转动,乱糟糟一团,剪不清理还乱。 他想及古修行者提出的‘识神死,元神生’之说。 指天下生灵自性元神之中,便蕴含法性真髓,合永恒大道运转之理,只需修持道心,历见元神,使元神脱出识神的包裹,斩却识神,即能踏入羽化大道。 又想到亦有大能采混沌气息炼入本源,以自身重演地水火风,成就无上大道。 如此种种修炼法门,尽在齐守阳脑海中掠过。 千头万绪,他暂还整理不出前路该如何走。 齐守阳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种种杂念暂且压下,思考起了另外一件事——行云师弟曾言,先代天师毁去太山殿灵池之后,正阳天师从被破坏的灵池里搜寻到了几枚遗留的道碟符箓,给自己以及其爱子少阳授箓。 先前自己向天师汇报少阳陨灭的消息之时,正阳天师勒令自己前往冥冥世界,去搜寻少阳的气息。 其称在冥冥世界之中感应到了少阳的气息。 结合行云所言,会否少阳得授真箓以后,并未彻底被那青年武夫镇灭神魂,仍有一部分神魂被道碟符箓保护,投入了‘地府’之中? 如若能在冥冥世界搜寻到少阳的气息,或许能抓住更多关于‘地府’的线索! 齐守阳内心转念,刹那间性灵放空。 神魂自灵台一跃而起,投向了虚空中那道随神魂感应而愈发分明的冥冥世界门户当中。 不论如何,他都要往冥冥世界周游一遭。 看看能否搜寻到张少阳的气息,能否抓住关于‘地府’的丝毫线索! —— 静室之内。 帷幔笼罩玄玉床,随清风微动。 一道婀娜身影盘腿坐在帷幔之中,气息轻盈,仿佛随时都会随清风去,化散于天地之间。 她双目微阖,呼吸悠长,随着一缕缕灵机在其穴窍内流转,她的身体亦在真实与虚幻之间不断转换,正是闭关参悟世尊五印的李清儿。 李清儿的气息沛然充塞天地,与先天合。 她的气息飘然孤绝宇外,绝天地通。 突然,于静室内流转飘扬的清风顿止,帷幔垂落而下,没有一丝动静。 盘腿端坐在玄玉床上的李清儿轻轻睁开了眼睛。 伴随着她睁开那双清净寂然,仿佛蕴含一片天穹的眼睛,她背后虚空里,刹那元气周流形成一个个漩涡。 短瞬之间,五个元气漩涡即在她背后凝就。 她微微眨了眨眼,五大元气漩涡顿放清濛光辉,一道道虚影忽自元气漩涡之中显化。 一婀娜虚影身姿介乎有无之间,轻叹声传出漩涡:“天下诸道尽生于有,而有生于无……” 叹息之音落地,那虚影彻底化无,漩涡变作一个光点; 一女子生着与玉床上的女修一般无二的面容,只是额角上生出了两只龙角,上半身为人,下身为龙,立于第二漩涡之中,她面色清冷,随手一抓,万千雷霆轰烈而下:“神霄八龙,从吾号召!” 斑斓雷光劈炸之下,那虚空漩涡跟着飞腾,又凝为一个光点; “试手补天裂!” 第三元气漩涡内,一身影蜿蜒其中,似龙似蛇,又转瞬间没有了具体的形体,大象无形。 她清喝一声,那漩涡内便有五色神光集聚,化为五色身石,与元气漩涡相合,凝为第三个光点; 第四元气漩涡之中,亦有一道身影昂然而立。 这道身影不同于其他四大元气漩涡中的虚影,乃是一个昂藏男子,他生有六臂,气势雄烈,犹如一根神柱,头顶苍天,脚扎黄泉。 他面容俊朗,周身更有滚滚刑天精气奔腾,正是王安的形貌。 一道道生出细鳞的刑天精气缠绕王安的虚影,他出声若雷霆,轰动乾坤:“吾当支撑天地!” 轰! 刑天精气蔓延成汪洋大海,充塞元气漩涡。 漩涡刹那凝为一道血色光点,与其他四个光点并列; 最后一道元气漩涡内。 远山初黛,江河奔流。 山河巍然之中,一道孤峰上,木钗布裙的李清儿盘腿而坐,隐隐与天地合,与山河归一。 427、大道有无(4k求订阅) 一阵清风吹过。 元气漩涡之中山河化作无尽流光,归于虚影的李清儿之身。 她迈步走向现世中的李清儿。 身上一层层衣衫褪尽,犹如一座玉雕,在虚空中熠熠生光。 玉雕般的虚影与真实的李清儿相合。 那在虚空中排成一线的四大光点尽数飞腾而来,尽数与现世中的李清儿相合。 咔—— 便在这刹那间,虚空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截被道力加持的劫变手臂眼看着就要从中探出,抓向李清儿。 李清儿直视那道裂缝,一指点了过去。 纤纤玉指抹过那裂缝,五色神光流转裂缝之上,一道裂缝无声无息地被弥合了。 再无任何风浪翻腾…… 嗡! 她头顶元气纷涌,凝聚成一座直通天顶,在濛濛元气盘绕下看不真切的楼阁。 一缕真元自她体内飘出,投入楼阁之内,层层攀升。 转眼间已升至第五层楼阁。 她的真元气息每冲过一层楼阁,便会将一层楼阁转化,尽数炼为己有,冲至第五层楼阁悬停之时,五层往上的楼阁纷纷崩塌,只显出了一片清濛天穹。 “独绝于先天之外,自演先天…… 这便是虚空五窍之神妙。” 李清儿低声自语,从玉床上起身,纤细小巧的玉足踩下冰凉的石板,身形穿过了帷幔。 帷幔纹丝不动。 在那一瞬间,她的身形在有无之间刹那转换了一次。 今日,李清儿炼开虚空五窍,成就元真之境。 打破先天教九天重楼,独绝于先天,超然于物外! 李清儿走出了自己修行的静室,已然换了一身装束,正要去寻王安,神魂灵感微动,忽忽一指点在虚空。 便见本来空无一物的虚空当中,一个个符文渐次显现,受李清儿那一指点出的真元牵引,符文勾连成一面圆轮。 清濛辉光自圆轮正中向外扩散,全是密密麻麻符文的圆轮,转眼间化作一面灵镜。 灵镜中,显出幽深殿堂。 一宽袖大袍、留着两撇八字胡的清俊中年人盘腿坐在殿堂中的蒲团上,正处于整座殿堂中央的位置。 他脸色冷硬,抬目瞥来,目光犹如穿破了虚空,落在李清儿脸上。 李清儿微垂螓首,收敛了脸孔上的表情,施礼道:“清儿见过师尊。” 清俊中年人正是李清儿在先天教的师尊,先天教太上长老应玄机。 应玄机眼中无有丝毫情绪,面色不变,随意地点了点头,开声道:“先前我令门下数度与你联络,催你回转洞府。 一直被你手下奴仆以你正在闭关为由拖延推辞。 而今看来,你可是已经结束闭关了?” “弟子刚刚有所感悟,破关而出。”李清儿语气亦很是平淡,与这位提携她进了先天教,传授她诸般神通妙法的师尊之间,并无任何晚辈对长辈的孺慕之情。 应玄机对李清儿如此反应毫不在意。 他‘嗯’了一声,接着道:“既然已经出关,那便不要再在外面多做盘桓了。 本宗正有些事情,需要你亲自来处理。 你即刻启程,速速赶回山门罢!” 应玄机言辞之间不给李清儿任何反驳的余地,出口就是命令她如何如何,颐指气使。 这样看来,李清儿反倒不像是他座下弟子,而是他的一桩工具。 他早已习惯对李清儿如此呼来喝去。 亦料定对方当下还反抗不了自己的命令。 然而此次情形,稍微有些出乎应玄机的预料,李清儿得到他的命令,并未当场点头答应,而是缓缓摇了摇头:“弟子在这里还有一些要事须要处理。 却是不能即刻启程回返山门了。” 她神色平静,言之有物,似真有要事要处理的样子。 应玄机眼睛微眯,一张长脸因他眼睛眯起,而隐隐显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这个弟子翅膀越来越硬,若不想办法折了她的凭恃,再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再难支使得动她了…… 他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又念及此次令她归返山门之后,断不会再给她出山的机会,就安下心来,因遭李清儿拒绝而升起的一丝怒火也消减去。 “既是不能即刻归返,那何时能归回? 山门之内的事情,对你往后前程亦极为重要。 今次是我来召你归回,下次说不得就得掌教亲自相召了。” 李清儿心中一凛。 先天教内的事情,关系到自身前程。 又到了惊动掌教的地步…… 本宗将要决选出最终的掌教候选了? 她内心斟酌,已有一二分猜测,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面上依旧不作表露,犹若静湖:“弟子这边的事情,大概还要六七日方能处理好。 六七日后,便会动身,归回山门。” 李清儿不曾向应玄机询问,究竟是何事要将自己急召回山门?皆因她知道自己即便是问了,对方也不会回答。 “还要六七日么……” 应玄机眼中神光流转。 片刻后点了点头:“好。 七日以后,我会派专门人手去你在北漠的洞府接你。 莫要再延误了。” “弟子遵命。” 李清儿俯首应声。 虚空中的灵镜刹那崩碎,化作缕缕清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应玄机并未说出任何威胁、强迫之言,但话里话外拿捏一切,掌控一切的态度已然表露无疑。 他道出了李清儿当下栖居之地。 更表示会在七日后,派专门人手在这处洞府接走李清儿。 道出栖居之地,向李清儿传达了自己对她行踪了如指掌的信息; 会派专门人手在此处接走李清儿,则是告诉她,不要横生枝节,届时若在这处洞府未看到李清儿,应玄机是会有所表示,会降下惩罚的! 李清儿明晰自己这位师尊的心思,在原地顿了顿,忽然开始掐动印诀,腰间悬挂着的一枚玉符忽忽飞上半空,微放清光。 她做不到如应玄机那般,心念一动,万里传神的手段。 只能凭借传讯玉符,与自己在先天教内的耳目联络。 玉符悬在半空中,滴溜溜转动了片刻,便有一个清脆女声从中传出:“师姐,今天怎么想到联络我了? 大禅寺遗迹那边情况如何,可是有不顺遂之处?” “我这边一切情形都好。”李清儿抿唇微笑,温和道,“倒要问问你在山门内,可有好好修行?” “嘻…… 近些时日,五师兄、十三师弟、还有那位内门长老徐贞常有邀约,我修行稍微有点点懈怠……”清脆女声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了几句。 两人就此闲聊了一阵,李清儿亦未刻意问询什么。 最后她约定好会为师妹带些炼剑材料回山门之后,就切断了与师妹的联络。 已然对山门内近期发生的一些引人注目的事情有了了解。 ‘圣子祁仙已然归回宗派,身魂元真,成就灵仙。’ ‘前日,宗派开了数百年不曾开启的山门中殿,似乎迎来了极重要的客人,不过客人身份等等信息,暂且不能探明。’ 这是近期先天教内发生的最为惹人注目的两件事。 两件事,佐证了李清儿的推测。 ——先天教将要选出下一任掌教。 但多数宗派高层更倾向于立圣子祁仙为掌教候选,而自己的所谓‘前途’,或许已被安排定了,会嫁给某一大宗派、大世家的嫡传。 令她做出这一推测的,正是先天教打开山门中殿,迎来贵客这一情报。 李清儿低眉沉思良久,再抬目时,眼中已多了一抹坚定之色。 …… 王安正在静室之内锤炼精气,运转周身,疗愈伤势,神魂忽有所感,抬目看向洞府门口。 原本空无一物的洞府门口,随他一眼看来,便有元气流转汇集,渐渐勾勒出一道婀娜身影。 一袭素色衣裙的李清儿亭亭玉立,与他相视一眼,眉眼间满是笑意:“道兄修为又有精进,竟然能这样轻易就感应到了我的气息。” 李清儿闭关修行的这些时日,王安实在是憋闷至极。 眼下见她出关来寻自己,脸上也满是笑容,摇了摇头道:“些许微末进益,算不得什么。 倒是你,闭关一次,似乎收获很大?” 说着,他的拳意自眉心外放,刹那间笼罩了天地,诸天运转奔流的元气轨迹皆映照入他的心神,一丝一毫的异常波动都难逃他的拳意映照。 便在这诸气运转当中,王安‘看’到有一抹透明的影子自此中忽忽一闪,继而消失无踪,仿佛根本就未存在过一般。 清儿姑娘这是修行到了何种层次? 王安从前运转神魂,拳意映照,可以捕捉锁定李清儿的气息,不会令之走漏半分。 未想到此次运转自身大有精进的拳意,竟只是稍稍捕捉她的分毫气息,微有不慎,她的气息就顷刻溜走,消失无踪了。 单单以此来看,他亦能确定,圣女此次闭关收获必然极大。 他来了兴趣,眼目望向迈步娉婷走来的李清儿,面现讶然之色。 李清儿内心惊讶不会比他少哪怕半分。 她在此次闭关之前,已知王安神魂层次乃是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以自己虹化神魂,根本难逃他的感应锁定。 此次闭关炼开虚空五窍,身魂共晋元真层次,领悟到了‘有无’之神妙,李清儿自信王安绝然无法再搜索到自己的气息分毫,未想到他神魂铺展开来,刹那间就令李清儿生出一种‘己身尽在他的神魂窥察之下,如被剥光了衣裳,无有丝毫遗漏’,仿佛回到与他共修‘先天归一术’时的情景。 她心下讶然,禁不住首先演化了有无之道韵,这才彻底将自身气息化无,躲过王安的观照。 若非炼开虚空五窍,领悟‘大道有无’之境,她今次必要被王安看遍神魂,甚至连自己神魂里流转的念头,都可能被王安探知到了…… “道兄莫非已经炼开了虚空五窍? 我观道兄体内伤势已好了九成,神魂观照之下,我的行迹差点就被你锁定住了。” 李清儿眼中异彩连连,走到王安近前,细细打量着他,身上散发出茶花的幽静香气。 “还不曾炼开。” 王安摇了摇头。 他每炼开一处虚空穴窍,都需要为对应的五脏填封,眼下无有合适可以填封,便只能炼开三窍而已。 哪里可能将虚空五窍尽数炼开? 倒是清儿,此次修行,收获破丰,原本在己之下的神魂层次,又超过了自己一线。 “清儿可是炼开了虚空五窍? 你神魂层次大有提升,莫非也晋入了元真之境?” “是。” 李清儿点了点头,挨着王安在玄玉床畔坐下,裙下绣鞋如小舟儿,在雪白裙裳下轻轻摇曳。 她对王安不曾有丝毫隐瞒:“我已尽开虚空五窍,借此领悟了‘大道有无’之妙境。 身魂从而同返元真,成就灵仙。” 大道有无? 可是类似于自己领悟的‘群龙无首拳意’一般的道韵? 王安眼中神光闪动,有心询问李清儿这‘大道有无’有何妙处,想要与自身的群龙无首拳意对比一二。 但又觉得此毕竟关乎李清儿的修行积累,涉及太过隐私,却不好真正问出口。 因而踌躇片刻,没有言语。 反倒是李清儿感应到了王安心情的变化,嘴角噙笑,歪头打量着在自己身侧的他,笑语嫣然:“道兄可是想要了解我之大道有无的玄妙?” 王安闻言尴尬一笑,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般要求总是唐突,可能关系到你所修先天教法门,总不好叫你泄露宗门秘传法门。 我不会多问,你亦不要多说。” 对于王安所言,李清儿未置可否,而是道:“我观道兄伤势已恢复九成,神魂层次更有提升。 你我不妨切磋切磋如何? 我俩同修世尊五印,我将修行领悟化入世尊五印当中,世尊五印在我手中,与从前已大相径庭。 道兄更将武道感悟与世尊五印相融,想来亦是别具一格。 你我相互印证,对彼此更有提升。” 其实王安一直有此意,他如今体魄比肩现世,神魂强横远超虹化,更兼炼开虚空三窍,实力疯狂暴涨,却苦于没有参照对象,一直不知道自己在世间同境界修行者中,处于第几等。 与李清儿交手,却可以叫他明白,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清儿主动提起此事,王安岂有不答应之理,他眼中神光暴涨,摄人心魄:“我亦有此意,一直未能想请清儿姑娘。 你我心思却撞到了一处去!” 428、神霄八龙功,无极大手印(4k求订阅) 天高地阔,黄沙漫卷。 满目凄怆,遍地荒芜。 此地乃是尚国北郡边地之外,被世人称为‘北漠’的地域,这里沙漠蔓延数千里,极少有人能在此中生存下来。 除却白阳教深涉北漠,立下教统以外,北漠再没有其他人迹。 时下,被烈风席卷堆砌形成的一座高耸沙丘之上,李清儿一身白色裙裳,任凭黄沙吹拂,不染纤尘,犹如一朵幽兰盛开在这荒漠之上,让人只远远地望上一眼,就好似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好似被解去了内心的焦躁干渴。 她气息平静,似有似无,杏目注视数十丈外。 装束简单,一袭劲装的王安立于一道黄沙堆成的沙垄之上,与李清儿遥遥相对。 两者互相之间无有言语。 其实暗里神念频频交流,彼此音声就好似在各自耳畔响起。 “道兄,我已在此间设下阵势,短时间之内,此地不会有其他人踏足,周伯亦在外面守着。 你可以尽情施展所学所悟,不必担心会被外界窥知。” 李清儿温言提醒着王安。 二人决定交手切磋以后,清儿就带着王安离开了洞府,飞遁千百里,在北漠之中择选了当下这片地方,作为二人切磋的擂台。 “好。” 王安在心中应声,与李清儿遥遥相对。 他的气息归于平静,体内精气却开始奔流,浸润四肢百骸,筋脉血髓,随他心念一动,天地元气尽向其身潮涌而来,通达诸窍,在他体表燃烧起无边轰烈精火。 火色炽烈犹如黄金。 王安缓声道:“我今已开启虚空三窍。 武夫修炼虚空五窍,与修行者仍有不同,需以体内五脏上承虚空五窍,下连阴阳五行,填封诸大妖魔,增壮体魄。 待会儿清儿与我交手,却要多加注意。” 李清儿宛然一笑:“想来是只有在切磋交手之时,才能看到道兄这般温和的一面。 道兄先前与敌数次死斗,每一次出手都是用尽全力,不会给敌人留下丝毫可趁之机呢。 清儿希望你我二人交手,道兄亦可以用出全力。 我们彼此印证所学所悟,方有更大进益。” “如能用出全力,我亦不会吝啬。”王安微微一笑,态度不置可否。 他这般态度,倒挑起了李清儿的好胜之心。 李清儿乃是先天教圣女,天资禀赋自不必多说,从来都是天下青年修行者当中,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纵然认可王安的实力,知其天赋异禀,但也绝不会认为自己就比王安差多少去。 她眨了眨眼,轻声道:“道兄未免轻看先天教法门了。 希望待会儿道兄被迫用出全力,仍不能战而胜之的时候,不要对清儿心生怨怒哦……” “当然。” 王安微一点头。 外放拳意笼罩这片天地,与李清儿的神魂灵机相互牵扯,互相牵制,这一时间,随着李清儿话音落地,他的拳意忽然观照不到李清儿的气息存在—— 他蓦然回首看向对面。 高耸沙丘之上,已然不见李清儿的形影。 即便拳意、眼目之中尽皆丢失李清儿的踪迹,王安内心亦没有丝毫波澜。 他念头一动,骤感眉心刺痛。 当即舌绽春雷:“找到你了!” 轰隆! 一道神霄雷霆在虚空中猛然劈炸开来,打在王安面前一尺之地的虚空中! 那片虚空受神霄雷霆劈炸,立刻荡漾起丝丝涟漪,有序流转地天地元气变得紊乱,在诸气紊乱之际,登时凸显出了隐匿于诸气之中,无形无色的一道剑光。 神霄雷霆缭绕剑光,直接将那一道近乎化无的剑光震成齑粉! 这一道剑光,乃是先天教上等飞剑神通——太上有无形剑! 此剑炼成之后,本是有形有质无色透明之剑光,但随修习者对之领悟日益加深,最终会将之炼为有形无质无色剑光。 而李清儿领悟大道有无之境,直接将太上有无形剑更推上层楼,使之变为无形无质无色。 此剑光流通于诸气之中,与诸气同质,流转于风雪之中,与风雪同质,流转于烈火岩浆之中,则与烈火岩浆同质,若非神魂晋入万物洞彻入微,观其形而知其本的‘神照’层次,根本窥察不出这道剑光的踪影! 王安连开虚空三窍,神魂接连演化过主凶煞的虎神、主天之号令的雷祖、开辟天地的烛九阴,已经突破雷祖投影从前提起过的‘神变’层次,堪堪晋入下一个层次‘神照’! 神照者,万物观其形而知其本,洞彻入微,一切变化反应,皆在一念观照之下! 他舌绽春雷,一道神霄雷霆劈碎了太上有无形剑光,同时身形拔地而起,飞腾半空,双拳骤然轰出—— 真血流遍全身血管,熊熊精气勃然而发。 神霄八雷化为真龙盘绕王安体魄,随他双拳打出,便是群龙长吟,盘转成一轮雷光精血大日,直击虚空某处! 虚空某处荡漾涟漪,元气走失,显出李清儿婀娜身姿。 她眼中异彩连连,清喝出声:“道兄已然掌握了神霄八龙,这样征伐手段果然不俗,比从前更胜数筹!” 说话之间,李清儿手掐法印,周遭元气化为漩涡,周流涌动,身前虚空出现一道手印凹陷——那凹陷却是因元气流动形成,从而凸显出了这道手印! 手印崩散于天地之间! 诸道元气化为绳索,逆向搅动,勾连住轰向李清儿的雷光精气大日,逆转其气息运行轨迹,将之不断复返,不断还原为至纯天地元气,雷光精气大日刹那于虚空中瓦解。 而与雷光精气大日瓦解相对的,则是那道手印气势越发雄烈,缭绕神霄雷光,鼓发精气,与王安的雷光精气大日气息同出一辙! 乾天无极大手印! 回天之力! 李清儿已将先天教神通‘乾天无极大手印’修炼到无极之境,蕴含一丝法性真髓,运转起来,可以回转元气之流动,使敌手杀招复归从前状态。 她曾以这一招,暂时抵住了天意化身的攻杀! 这一重手段不可谓不强力,亦是当下李清儿应对王安雷光精气大日的最佳方式。 以其他方式抗御王安的雷光精气大日,亦能抵御住大日轰击,但决然没有当下颠倒乾坤,回转天力的效果。 王安与李清儿对招,两者互相出手,每一招一式都在脑海里经过了数度演练,一出手必然是最合乎当下情形的选择。 而不用当下这一重手段,亦能取得抗敌之效,但同时却可能会令自身有陷入被动,甚至被敌手拖入其之征伐节奏的隐忧。 譬如李清儿当下未用无极大手印对敌,而是依旧选择以太上有无形剑不断抵抗雷光大日轰杀,纵能以剑光化海,消磨去雷光精气大日的威能,但王安必然会趁着这一时间,释放出更强杀招,始终把李清儿压着打,把她拖入自己的征伐节奏当中。 出手一旦变得被动,结局几乎是必输! “来得好!” 王安眼望李清儿施展乾天无极大手印,使无形无质,独辟宇外的真元调回自己外放而出的神霄雷道气息、精气,转眼间化为一道神霄雷霆缭绕、精气鼓发的大手印,反向自己扑杀而来,他心中战意熊熊,咧嘴长喝出声! 嘎啦啦! 下一刹那,真血自他胁下孔窍漫溢,在虚空中凝聚真髓,聚化骨骼,牵扯血管经络,转瞬之间,又凝聚出四道手臂! 这四条手臂已经是他体魄的一部分,有血有肉,本是刑天真血蕴化出的四条手臂,后来王安数度突破,镇封体内,四条手臂就转化为臂膀,具有不可思议之伟力! 咔咔咔! 四条手臂皆是五指大张,虚空中奔流的诸般元气顿时受到无形的威压,刹那间凝滞固化,停留于王安身周数丈之内,不再奔流涌动! 紧跟着,四条手臂齐齐拉扯,凝固于虚空中的诸般元气仿佛一根根丝线缠绕着四条手臂,随着四条手臂这般猛力一扯,登时被拉断了原本的运转秩序,逆乱了运转规律,刹那间溃不成军! 那道挟裹怒雷与精气扑杀而来的无极大手印,亦处于诸气裹挟之中,被王安这手掌控天地诸气的手段影响,彻底溃乱,在虚空中浮现无数裂缝,下一瞬直接裂解成虚无! 掌控天地诸气! 此即为臂膀最不可思议的伟力! 虹化境修行者,都难逃臂膀此种威能的影响,一旦与王安近身,便对王安施展不出任何神通,只能凭借拳脚与王安争胜——然若凭借拳脚与王安争胜,于修行者而言,岂不是死路一条?! 轰轰轰! 王安在逆乱元气,粉碎无极大手印之后,立刻鼓动精气,六条手臂凝聚六轮雷光精气大日! 紫红大日昭彰虚空,衬托得王安身影犹如! 他身形落在大地之上,双足踏入黄沙之中,六轮大日刹那锁定住李清儿的身影,紫红神日轰隆隆划过天幕,尽数轰向李清儿的身影! 精气如海,汪洋恣肆! 如此浩瀚又凝练的精气大日一刹那统统释放出去,直接就突破了李清儿无极之境的回转极限,她若再试图以无极大手印对抗六轮精气大日,立刻就是自身遭到反噬之结局! 李清儿面对六日奔腾的浩大声势,神色亦不如先前那般平静,她微微抿唇,心念斟酌之下,体内‘先天有无形真元’遍流通身穴窍,忽然聚集眉心。 同一时间,她手上结印,如捧着一朵冉冉升起的青莲。 元证青莲印。 此印乃是李清儿参研世尊五印,结合自己的修行积累,炼成的一道独属于自身,可以开启本源窍,显发神妙的法印。 哗—— 随着李清儿结下此印,在她身周流转涌动的天地元气,顿时如一瓣瓣莲花般凝聚,闭拢了,将李清儿包裹在其中。 她的肉身遁去天地之外,成为大衍之数里,遁去的唯一。 而其神魂则极尽演化,成就了大衍之数四十九,包容天地山河,与此间天地相合归一。 已经闭拢的元气青莲再多盛开。 莲花之中空无一物,不见李清儿的影踪。 六轮精气大日刹那间失去目标,王安的拳意即便观照这片天地,依旧难以窥察到李清儿的影踪,他催发的六轮精气大日因着失去目标,直接在虚空中接连崩散,形成一朵朵灿烂的焰火。 “道兄,我证天地。 天地亦在证我。 你今在天地之中,可知我身是否在这畔天地之中? 我给道兄三息时间,三个气息周流的时间之内,道兄如不能觅得我之影踪,可莫要怪清儿未给道兄留下喘息间歇的机会……” 李清儿清幽幽的声音在王安神魂之中响起。 她似乎在故意给王安机会,让王安寻到她炼开的本源窍神通之中破绽。 但这妮子一向深有谋划,每一次出手都做了深思熟虑,永远给敌人以手段层出不穷,连绵不尽,不知她还留有多少后手的感觉。 王安与她‘神交’数度,却多少知道她的一些心思。 也就刹那明白过来,她说给自己三息时间来寻找她影踪,其实也是在误导自己。 若自己用这三息时间来寻她的影踪,她会用这三息的时间来做什么? 必然是要针对自己的弱点做出手准备,务求在最大程度上拖乱自己的征伐节奏,甚至直接叫己身落败! 所以她的影踪何处并不重要。 重要的从来都是自己能否在段瞬间破去这妮子的本源窍神通! 破去神通,自知其影踪,不必刻意找寻。 若无能破去,则正好如她所言,要承受她连绵不绝的法门神通,自身不会有喘息之机! 王安心中豁然大亮。 暗想李清儿未必没有借此提醒自己的心思。 她性情看似清冷,实则还有些小孩子似的顽皮,自觉炼成虚空五窍,王安奈何不得她,因此就有了调戏王安几手的念头。 王安心中暗笑:“你自觉炼成虚空五窍,我便奈何不得你。 焉知我炼开的虚空三窍,与你之修行又大相径庭? 当下便叫你大吃一惊!” 他周身精气奔涌,直指眉心泥丸宫。 精气催逼之下,心脏轰烈跳动,同一时间,泥丸宫中神魂脱体而出,直投向脑后虚空一处大放光明的所在。 ——祖识窍开! 429、天下溪神指,虎神吞魔轮(4k求订阅) “清儿姑娘,你太过顽皮了。 若真与强敌死斗,存有这般试图戏耍强敌的心思,则是轻敌。 一旦轻敌,便不能使尽全力。 便有落败之可能。 与道兄交手,落败也不会有任何损伤,然若落败于强敌之手,则追悔莫及! 也罢,你既要与道兄顽皮,道兄就好好教教你,虚空五窍如何运转,方能生发无穷威能!” 王安盘腿坐在沙堆之上,洞开祖识窍的同时,神魂亦与隐于不知何处的李清儿做着交流。 李清儿听他所言颇有调侃之意,竟称自己如一个小孩子般‘顽皮’,心里有些羞意,转而又觉他看破了自家心思,偏要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又有些恼他,嗔道:“道兄还是善加利用,好好珍惜自己这三息时间吧。 三息之间之后,局势立转,道兄此时说些大话,到时可是收不回的!” “哦?你觉得道兄在说大话?” 王安神念传来。 神魂投入祖识窍当中,在虚空中蓬发熊熊火光的祖识窍刹那收敛光芒,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在天地间漫溢开来。 李清儿亦受这般气息吸引,一时注意力全放在了王安顿开的祖识窍之上,眼中闪烁光芒。 她亲眼见过王安开启祖识窍,但并未与王安交过手,不知王安炼开祖识窍凝就了怎样的神通法门,不过仅仅凭借当下对方祖识窍内显发的气息,已令她心中万分期待。 道兄祖识窍中神通,与自己本源窍之神妙,孰高孰低? “清儿,道兄便叫你看看,何为至大至广,包罗万有,无所不容!” 王安带着调侃之意的声音传入李清儿心田。 她眼波流转,目光集聚于王安身后收敛去一切气息,悬于虚空的祖识窍上,正要反调侃王安几句,忽然感应到庞大炽烈的气息自王安祖识窍内喷薄而出。 仅仅刹那之间,就涵盖了此间天地! 就包容了李清儿的本源! 轰轰轰! 王安的祖识窍内,蕴含浓郁法性真髓的焰网喷薄张发,一瞬间铺满天地,重重交彻,无有尽际! 这无边焰网正中,一道无边漆黑的轮盘冉冉升起,高悬中天! 虎神吞魔轮! 他的神魂化为人首虎身四足的虎神,站立于虎神吞魔轮中央,心念一动,无边吞噬之力顺着交彻天地无有尽际的焰网,在天地各处生发。 在李清儿的神魂感应当中,这畔天地刹那被吞噬之力与纯阳法性真髓充塞! 她的本源处于虎神吞魔轮的包容之下,正不断被吞噬之里勾摄,不断被纯阳法性真髓缠绕,渐渐泥足深陷! 天地间一切物质都被吞噬之力笼罩,被纯阳法性真髓烤炼,除却被吞噬之外,就只剩下被炼成飞灰崩灭一条路可以走! 李清儿心头凛然。 身形脱离了这天地。 王安运转虎神吞魔轮的刹那,崩灭一切物质,吞噬一切气机,任何不受他吞噬或崩灭的物质,都会被其重点关注。 在这种情况下,李清儿就好似一张白纸上的墨点那般深刻,再想于王安虎神吞魔轮笼罩之下隐藏行迹,没有丝毫可能! 她极尽演化炼成的‘我证天地,天地证我’之本源窍神妙,在刹那间被王安粗暴打破了! 你若是天地,我便吞尽这片天地! “吼吼吼——” 李清儿的身形被迫脱离天地,显现而出的刹那,在天地间无边交结的焰网中,奔出一头头缭绕纯阳烈焰、鼓发吞噬之力的猛虎,尽朝她冲杀而来! 同时,王安的目光亦向她看了过来! 那目光之中的威压仿若实质,带着主宰一切、吞天食地的凶狂气魄,排山倒海般碾压向李清儿! 这是神魂之上的搏杀! 李清儿若抵受不住王安的拳意笼罩,虎神吞魔轮会彻底碾磨吞噬去她的所有气息,她将顷刻落败! 即便李清儿认可王安之实力与自己交战,胜负只在五五之数。 却也想不到,对方只开了一大虚空穴窍,就能令自己险象环生,一刹那将自己逼迫到落败的边缘! “清儿,若不以祖识窍神通应对我之虎神吞魔轮。 你的落败就在刹那之间了。” 王安的目光贯穿了虚空,背后虎神吞魔轮充塞天地,整片天地都被他背后轮盘推动运转着,山石崩解为沙砾,沙砾崩解为虚无,天地诸气蛰伏轮盘之下,为虎神吞魔轮所予取予夺! 他出言提醒李清儿,李清儿都能看到他脸上玩味的笑容。 心下更加羞恼,忍不住清喝出声:“道兄莫要高兴得太早,我虚空五窍尽开,你只是开了三窍而已!” 说话之际,她头顶清濛光辉洒下,至黑虚空被冲开一团混沌虚无的所在。 那混沌虚无当中,一只纤纤玉手自混沌中探出,手指轻轻点向王安。 这一指气势微弱,近乎于无。 但随着它一指点出,天地万气、诸生灭衰亡运行之法、道法自然之理尽数被它所‘包容’! 被它所容纳,成为它的一部分! 这一指化为羊脂白玉,化为五色琉璃,最终化作一片虚无。 天地交彻的焰网之上,赫然浮现一道深深的沟壑,那沟壑还在不断蔓延,向着王安的虎神吞魔轮蔓延! ‘大道有无’之境。 天下溪神指!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李清儿的祖识窍内,正容纳着她破入元真之境,领悟的‘大道有无’之妙。 由道之有无,她得以悟通‘雌雄’、‘虚实’之妙理,进而凝就‘天下溪神指’! 以神魂极意凝就的天下溪神指,本是大道虚无的象征。 天下诸道生于‘有’,而有生于‘无’。 无是一切的源流,亦是一切的归途。 以‘虚无’炼就天下溪神指,可以化纳万法诸道,使道由‘无’返‘有’,包罗万有,则溪神指威能最盛,所向披靡! 更可况,李清儿此时洞开了本源窍、祖识窍。 两大虚空穴窍互通有无,互为雌雄,虚实相间,使得天下溪神指的威能更胜一筹,一指点出,几乎挟裹这片天地大道的意志! 然而,任凭这一指如何强横,甚至在焰网之中冲开一道虚无的沟壑,王安的神色没有变化,眼看那一指点向虎神吞魔轮,他直接转动轮盘,令轮盘主动迎向了化为虚无的天下溪神指! 轰隆! 挟裹大道意志的天下溪神指,与炼化了吞噬、因果、纯阳法性真髓三大异种力量,由虎神投影作为主导的虎神吞魔轮相碰,虎神吞魔轮巍峨耸立高天,巍然不动。 天下溪神指之上,一层层大道意志、万法生灭之理被剥夺去,被崩灭,被吞噬。 自然由归空的无形无质,返化至有形无质,有形有质,最后依旧归为气息羸弱的一道羊脂白玉手印。 “还不够啊……” 虎神吞魔轮隆隆运转。 王安站立于一道由罡风隆起的沙丘之上,遥遥望向李清儿,轻轻摇了摇头。 即便天下溪神指合化了这片天地大道的意志,又怎能与自己从修炼开始,就立志要打破先天,独辟宇外,及至反向吞噬大道的虎神吞魔轮相提并论?! 清儿只是领悟了大道有无之境,借天地力凝就了天下溪神指而已。 然而自己却是将虎神投影、真正的天意化身、因果之力、一截纯阳手臂统统锤炼合一,凝就了虎神吞魔轮! 纵然李清儿以两大虚空穴窍之力,对抗虎神吞魔轮,尤显不足! 李清儿玉容失色,怔然入神。 她此时此刻方才明白,在掌握绝对的力量之后,一切玄妙神通,诸般真意法门,统统都可以无视,尽可将之调集驱使,诸道万法,予取予夺! 道兄竟是修成了这样的祖识窍! 她刹那出神,瞬间回返。 毕竟是先天教青年一代翘楚,更经历过不知多少斗法搏杀,纵一时颓靡,道心仍旧完美无瑕,胜负之欲并未因己联动两大虚空穴窍,都未破开虎神吞魔轮而减弱半分! 反而越发炽盛! “道兄与我同修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不知道兄之秘藏窍神通,与我之秘藏窍又有何不同?” 李清儿宛然一笑。 背后虚空,本源窍、祖识窍并行运转,互通有无,隐隐间自生道韵,自成体系。 她运起先天有无形真元,流转一身血脉。 虚空中,本源窍与祖识窍之间,一道雷霆豁然劈炸,一道元气漩涡刹那凝就。 元气漩涡之中,神雷滚滚,绞缠本源窍、祖识窍。 三窍气息互相流转,使得李清儿的气势节节攀升。 “昂——” 八道神霄真龙自那元气漩涡之中奔腾而出,缭绕李清儿周身,带着她的身形刹那化无。 下一瞬间,李清儿从一片虚空中走出,已是头生龙角,下身变作龙尾摇曳天穹的模样。 她不曾见过雷祖投影,但阅遍道藏经典,亦知人身龙尾的形象,乃是雷祖真形,亦是与天道最为契合的模样。 同样以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炼开秘藏窍以后,李清儿借此凝聚出一道类同雷祖真形的元真化身,即是当下自虚空显化走出来的她。 不得不说,李清儿天资卓绝,未曾亲见雷祖本形,所凝聚出的道之雏形化身,却依旧暗合天数,运转雷电号令万灵生灭之机,包藏天地交变自然吞吐之理! 她的道之雏形一显现于天地之间。 天地万气即簇拥着她,顺从她的号召,在她身周化成一道道龙蛇,随她心意一动,神霄八龙即在她手中凝就一道雷电鞭索,长鞭横贯虚空,狠狠扫向王安头顶虎神吞魔轮! 轰隆!轰隆!轰隆! 苍穹之上,雷霆轰动! 雷电鞭索扫过某处,某处便有无尽雷霆纷纷劈落。 神霄雷意笼罩了整片天地,号令着这片天地的意志,带动着大道运转生灭之妙理,与虎神吞魔轮的大吞噬力凶猛对抗! 轰轰轰! 一道道神霄雷意与焰网交相缠绕厮杀,虎神吞魔轮被雷电鞭索扫中,竟如与整片天地大道对撞,一时间摇摇欲坠,本在不断往外扩张的焰网刹那卷缩! 李清儿以本源窍定住了这片天地,使之不至于彻底被虎神吞魔轮吞噬崩灭,稳住了这片天地大道运转之妙理; 其后以祖识窍将诸般道法运转化无归空。 轮转入秘藏窍,以道之雏形号召诸法尽归己身,一道雷电鞭索打出,就有无穷道力加持,虎神吞魔轮相当于同增幅了数倍的天地道力相对抗,这般膨胀的道力,终于超越了虎神吞魔轮的包容极限! 它顿时显露出疲态,在虚空中摇摇欲坠。 弥散包容这片天地的大吞噬力亦开始回缩! 雷电鞭索缠绕在虎神吞魔轮之上,拉扯震荡着这面仿佛能支撑天地的轮盘,更将其气势压制住,使之无法爆发全力,翻转乾坤! “好!好!好! 清儿,且看看我的神霄八龙,我的秘藏窍神通!” 王安长喝出声,体内传出宛若江河奔流般的血液流动之声,他背后虚空中,显发第二个光点。 那光点中爆发出轰烈紫金光芒,刹那间撑满天地。 一座由无尽雷霆缭绕,又仿佛蕴含着无数人的呼喊之声,雷声与人声共成宏大大道雷音的轮盘呈现于李清儿的眼目之中、神魂观照之下! 那座轮盘正中,赫然有一道身影盘踞。 上身为人,下身为龙尾。 他立于轮盘正中,这轮盘便是天地正中,便受无穷道力加持,便受大道围绕轮转! 除却天地至道以外,另有无边生灵愿力集聚其上,天意人意,尽归王安之身! 自这座轮盘显现的刹那,李清儿的天道号令之鞭就彻底失灵,失去号召万道之力,她所凝就的道之雏形化身,此时如同蟒蛇见到了真龙,一刹那变得黯淡无光! “我曾炼化一道雷祖投影入秘藏窍。 真正道之雏形,当是如此模样。” 王安温言提醒着李清儿,助她印证自身,精进她的道之雏形,同时念头一转。 已经恢复黄沙大漠原本模样的天地间,顿时生出一双双由雷电凝聚的眼目,每一双眼目皆注视着李清儿,神霄、太清、清微三大神雷部雷霆集聚于那一双双眼目之中,随时能劈落下来! 一旦劈落,即是十万雷霆轰动,即是天翻地覆!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人发杀机,天翻地覆! 王安以己身为大地根基,人愿神雷众生轮更集聚人道、天道两大至道,三才联结,固若金汤,已有一丝雷祖拿捏天地,号召万道的气魄! 430、娶亲(4k求订阅) 镇压一道天意化身入祖识窍,更得法身手臂之法性真髓,祖识窍神通包容天地,吞噬万类,崩灭物质; 修炼神霄运雷八龙招摄功,却将神霄、太清、清微三大神雷部尽数掌握; 炼开秘藏窍,顺势炼化一道雷祖投影; 得人道愿力加持,使天意民意尽归己身,执掌雷霆已不再单单只是雷电之力,更是颠覆天地的伟力! 李清儿眼看王安背后两座轮盘相互推运转动,显发威能令人心折,如此神通,即便是她放开第四窍亦无法完全抗御,若放开第五窍,纵然可以抗御,但道兄亦还有第三窍在等着自己。 此战进行到当下,自己其实已经败了。 如若自己彻底稳固元真之境,将虚空五窍化身尽数炼成,或可以与道兄平分秋色。 李清儿终于认识到王安是怎样一个怪胎,亦知道天地间绝不可能再成就出第二个王安,内心那点与王安争胜的心思也就彻底淡去。 道兄非是可以用常理揣度的人。 他的修行进度、修行境界与旁人亦完全不一样。 或许有人看起来与他修行境界相当,底蕴比他还高许多,但若真与他交手,那人当该悔恨终生。 自己只是与他切磋,永远不会与他成为仇敌。 却不必有那样的担忧。 如是,李清儿成了继墨云之后,第二个认识到王安真面目的人。 她思量清楚,知道自己决然不可能再赢过王安,背后虚空三大窍穴纷纷化无归空,一瞬间回归本真,气息平复了下来。 同时开口道:“道兄虽只炼开了虚空三窍,然底蕴积累已非我所能比。 这一战清儿输得心服口服。” 漫天雷霆之眼,在她收束气息的刹那,亦纷纷化作一缕缕雷光流转,归于人愿神雷众生轮,威压天地,号令万道的气势就此消散,王安肩扛两大轮盘,望着李清儿,摇摇头道:“若你五大窍穴尽开,这一战我未必能赢你。 我之第三窍‘天地窍’还不算彻底炼成。” 他所言不是故作谦虚,而是实话。 与天地窍相连的肝脏之内,尚未填封,如此纵然凝聚了烛九阴昼夜相转之天地,但无有实形填塞,却是无法发挥出真正威能的三成。 若李清儿执意要交战下去,输得未必就是她。 这一战在李清儿看来,是她自己输了。 但在王安推测看来,若李清儿五窍尽开,自己输的概率很大。 她刚刚晋入元真之境,元真之境最为关键的‘动念化神’、‘身外化身’两大妙法,她还未有完全炼成。 若是两大神通妙法炼成,王安的胜机也就更小。 李清儿摇了摇头,此时此刻,自己就是输在了王安手里,一切假设都终究只是假设。 两人俱收了神通,并肩行走于漫漫黄沙当中。 风沙漫卷难以吹动李清儿额前发丝,皆被无声无息萦绕她身周的气息屏退。 她侧目看向王安,说起了其他的事情:“道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宗门屡次发令,要召我回去。 清儿实在推拖不得,已经与宗派约定好,七日以后启程返回宗派了。” “竟是这么匆忙就要归回?” 王安与李清儿彼此相处日久,水乳交融,两人之间自有一份默契存在,骤然从对方口中得悉分别的消息,一时愣然,没有反应过来。 李清儿抿唇一笑,轻声道:“道兄可是舍不得我? 也不妨。 山高水长,你我神魂相连,以后终究有再见的时候。” 她这番言语,看似是为了纾解两人之间的那一丝离愁别绪,但落在王安心中,却总给他一种异样感觉。 他笑着说道:“你只是回返宗派而已,先天教又非囚笼,只要解决宗门之事以后,我们何时都能再见。 何必说什么山高水长,好似你我见一面是多不容易的事情。” 李清儿凝视着他的侧脸,听着他的言语,神色幽幽,未置可否,而是说起了另一个问题:“你已与我共修先天归一。 我二人已然性灵相交,在世间多数修行宗派眼中,似你我这般关系,该当结成道侣。 否则这等事情传扬出去,你我名誉难保。 道兄,可有想过如何处理此事?” 她神色平淡,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话音落地之后,先紧紧盯着王安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只看到王安眼神茫然,于是转而道:“其实道兄只要守口如瓶,不将此事传扬出去。 这件事便不会有更多人知悉。 于你我自然无碍。” 她言辞静定,像是已准备好了所有的应对,并不在意王安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但其实内心仍留有一丝女儿家的企盼。 只是害怕这份企盼落空,便为自己留了一分余地,令自己在企盼落空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失望。 王安其实内心隐隐有所预感,自己与清儿神魂交修,此等修行,非比寻常修炼切磋,互相印证。 有其特殊涵义。 只是对方一直不曾提及此事,他一直不好意思去问。 当下听得李清儿所言,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听到李清儿为自己准备好的应对之法,他笑了笑,与这位常似邻家少女,又如云端谪仙的女子相视,开声道:“却又何必这般麻烦,你瞒我瞒? 总归是有瞒不住的一天。 我对你有意,你肯与我神魂交修,想来亦不是多厌憎于我。 修行者之中既有双修者需要结成伴侣的习俗,那我就娶你。 不知迎娶先天教圣女,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王安所言直击李清儿心房,她俏脸酡红,眼中霎时变得水意盈盈,修长脖颈染上红霞,依旧仰起脸来与王安对视,纵然心中羞喜交加,难以自抑,言语上却仍有一分女儿家的欲拒还迎:“先天教的圣女可不是那么好娶走的~” “哦?” 王安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她终于抵受不住王安的目光,垂下螓首,平复着已经上面的羞喜,忽然间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先天教内种种规条,乃至当下自己回归宗门后,必要面临的困境。 纵然心中喜悦依旧,但难免添上一分忧愁。 于是愁绪与喜悦交加,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你有此心,我亦有意。 便不需要其他任何附加,我们此时已是道侣了。 先天教如何,世俗眼光如何,我们亦不必在乎,都是浮云而已。”李清儿再抬起头时,脸颊仍残留红晕,眼神亮晶晶的,声音里那种不能自持的情绪已经收敛尽了。 “你在担心什么?” 即便王安心思不够细腻,但稍一对比李清儿前后态度,立刻就能察觉出一些端倪,知道对方有所忧虑。 他目光灼灼,盯着李清儿。 被他这样注视着,李清儿内心没来由一阵慌乱,更不知该如何回应王安的问话,只能沉默以对。 当下先天教内情势纷乱,她不知自己前途如何,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这种预感影响之下,李清儿更生出几分冲动,所以有了先前要求王安为自己负责的一番话。 但话语说破,两人剖白了内心,她满心欢喜的同时,又有些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计较了。 先天教的事,自己总要解决。 叫他贸然涉足此中,对他并非好事。 李清儿明晰了这一点,内心的慌乱也就渐渐消失,她仰起脸孔,相视王安灼灼有神的双目,温声道:“先天教内局势复杂,我所处位置敏感。 道兄可否待我回归宗门,处置完宗派之中事宜之后,再商定你我之事? 届时,我会在宗门之内等候道兄上门提亲。” 李清儿眼神坚定,向王安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王安知她主意很正,只要定下念头,就断不会有更改之理,因此亦未再强逼,而是点了点头,道:“你若在先天教内应付不来,须要与我联系,我可以援助于你。” “好!” 李清儿嫣然一笑,答应下来。 两人此番交流之后,关系更进一步,彼此间渐渐有了一些先前不曾有的亲密动作。 “我观道兄纯以肉身相抗敌众,甚少动用兵器。 道兄可是不喜欢操纵兵器征伐敌众?” 李清儿与王安并肩而行,有些好奇地问道。 王安闻言一愣,旋即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我从前亦极喜爱催使兵刃,与敌争杀。 以兵刃对敌,我更觉酣畅淋漓。 不过到了我如今修为,所面对的敌众亦十分强横。 往日里催使的兵刃已经无法对敌众造成有效杀伤,更禁不住我之催使。 没有趁手兵刃,我才只能以肉身对抗敌众。 倒不是不喜欢操纵兵器杀伤敌人。” 说到这里,王安也就想起自己得自正一道张少阳之手的那一整套飞剑。 这一套飞剑形制古拙,皆作黄铜色泽,其上有阴阳二气流转,乃是张少阳用以布置阴阳颠倒剑阵的最佳‘阵桩’。 飞剑本身材质上乘,但炼制之人出于令飞剑与主人保持共同成长的想法,未有将飞剑本身材质的力量完全发挥,只是祭炼出了飞剑的形制,保有了一些飞剑的基本特性,并未对之多做扩展与提升。 所谓大巧不工,不过如此。 “我自正一道张少阳手中得了这一套飞剑,观其材料上乘,因此想要将之统统熔炼,打造成一杆方天画戟。 清儿你看是否可行?” 王安掌托四十九柄飞剑,四十九道剑光被压制在他掌心,一道道飞剑只有指头般大,游鱼般在他掌中飞转,看起来活泼灵动,确实不是凡物。 李清儿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构成四十九柄飞剑的主要材料,笑着点头道:“这四十九柄飞剑,皆是以九天玄阳铁为基材粗炼而成。 如道兄当下所见,每一柄飞剑看似极其微小,其实质量极高。 一柄飞剑内蕴至少千斤九天玄阳铁。 道兄若想以它们来打造兵器,何妨提取其中铁精,升华凝练,如此炼就的兵刃,必然将是神兵利器。” 她侧目看王安对自己的提议很是意动,跟着道:“距离回归宗门还有几日时间。 这几日间,我便与道兄联手,合力打造这一道兵刃如何? 以道兄所掌握的纯阳法性真髓,熔炼九天玄阳铁,凝聚铁精并非困难之事,我可以在旁协助,助道兄引导气息灌注洗伐兵胚,长其锋芒,壮其威能。” “如此甚好!” 王安立刻点头答应。 他今已掌握万雷,可运转纯阳法性真髓,能催使的神通手段多不胜数,若是熔炼普通飞剑,打造一把兵器已经绰绰有余。 但当下毕竟是要一口气熔炼四十九柄九天玄阳铁炼就的上等飞剑,因为过往没有经验,内心多少有些忐忑,清儿肯答应帮忙,在旁协助他打造神兵,王安自然求之不得。 自感此番炼制神兵必将十拿九稳。 定下此事之后,两人更不做犹豫,深涉荒莽,寻找地肺毒火集聚之地,意图截图地肺毒火建置熔炼大阵,引天地力合人力,完成这一次浩大的兵刃打造之行动。 …… 北漠深处。 一片本已被荒弃数千载的建筑当中,聚集起了大量人烟,人气渐渐旺盛。 似乎是因这人烟的聚集,亦或是因为此地本身蕴有神异,原本荒芜遍地、不见一丝绿意的荒芜城镇内外,渐渐有绿树生长,草木丰茂。 就连已经干涸不知多少岁月,渐被黄沙填满的一道河流,亦生出了几道泉眼。 浑浊黄汤从泉眼之中汩汩喷涌,浸润着干涸的河床。 此时,河道两岸聚集了大批衣衫褴褛的民众,他们的目光皆看向河道中的一座法坛。 法坛之上,一个个被五花大绑的民众跪倒着。 一身穿奇异祭袍,脸带面具的人手持一柄细长的剑器,机械又精准地将一排排被五花大绑的民众胸膛刺穿。 殷红鲜血浸润了河道,不远处的泉眼往外涌出浑浊黄汤的速度似乎越发加快了。 被长剑刺死的民众们脸上没有一丝痛苦或抗拒,只有难以言喻的坦然。 仿佛他们只是在走向自己既定的归宿。 431、嬴河(4k求订阅) “大哉嬴河,源远流长。 永续后土,通达玄冥。 孕育神灵,轮转生死。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那身穿奇异祭袍,脸带面具的人终于刺死了法坛上所有被绑着的民众,任凭他们的鲜血浸润干涸河道内的泥沙,恭敬俯首叩拜下去,诵念祭文。 随着他叩拜跪地,河道两岸那些衣衫褴褛的民众纷纷跪拜下去,口中高呼:“伏惟尚飨!” 干涸的河道两岸,密密麻麻一片跪倒下去的人。 奇异的事情此刻发生。 黄沙呼啸漫卷天地,将天地染成一片昏黄之色。 每个人的头顶都涌出一道黄气,蕴含着强烈的愿力,投入了河道之中。 黄气分作数股,犹如昏黄河流一般,投入了干涸河道中几个冒出浑浊黄汤的泉眼之中,泉眼中喷涌浑浊水液的速度骤然壮大,直接飚射而出,漫延成一方水泊、一道溪流,渐渐浸润了整座法坛,浸润了法坛上死去的民众。 他们的血肉与骨骼尽相溶解,化入浑浊河水之中。 河水因此变得清澈,开始向远方奔流,缓缓冲开河道内淤积的泥沙,恢复往日奔流不息的盛况。 处于河中法坛上的祭司,亦被河水淹没过了腰身、淹没了胸膛,他的血肉皮肤不断消失,最终亦归于虚无。 至于此时,这条河流的后劲已显不足。 向前奔流的河水纷纷回缩,任凭两岸上的民众投入莫大愿力,依旧无法阻止河流的颓靡之势。 仅仅只过了二三刻的时间,才刚有向外奔流扩张之势态的河流,就变作了一方水泊。 不过,人们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水泊之下,又多出了十余个泉眼,徐徐往外涌出浑浊黄汤。 笼罩天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昏黄之气逐渐散去,但天地并未就此归复平静,而是在诸气奔流之间,徐徐生出了一道道影影绰绰的门户,那些门户仅凭人们肉眼亦可以见。 观察门户,便能从门户中感应到独属于性灵魂魄的阴寒气息。 这片炽热的荒漠,因这些突然产生的、重重叠叠的门户而变得幽冷了起来。 民众们的祭祀还在继续。 仍旧跪倒在河道两岸,源源不断地奉献着自己的愿力。 在更远之处,这座被荒弃城镇的最高点,一座庙宇赫然耸立其上。 庙宇修葺得并不算大,除却山门前殿之外,便只有一座主殿,以及与主殿相连的后院了。 此时主殿之中,正有一个人、一座雕像转头注视着窗外,注视着河道中渐至尾声的那场祭祀。 直至河道两岸的民众各自散去,二者方才收回了目光。 那个人身披与被河水吞没的祭司一样的服饰,衣领上绣着一只只眼形图案,从样貌上看像是一个青年男人,生得敦厚踏实,让人很容易因他的相貌而对他产生亲近感。 而其面对面,身形乃是他十数倍高大的雕像,则是一座女尊相。 女尊相坐于莲台之上,四首八臂,颈上有三张面孔皆是妩媚柔婉的女子模样,分别作嗔、羞、喜三种情态,俱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正因这一丝笑意的存在,令三张面孔的表情都变得有些诡异,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其朝着大殿墙壁的那一张脸孔,则是一个粗糙妇人的模样。 妇人已经衰老,脸孔上的五官都有融化的迹象,嘴角没有笑意,唯有一种空洞从妇人整张面孔上透露了出来。 假若王安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女尊究竟是何来历。 更能识别其面朝墙壁的那张面孔,究竟是属于谁的面孔。 女尊相乃是大日宗明妃‘色空天母’,而当下其朝向墙壁的那张面孔,原本不属于它,那是承继了大禅寺三百五十余武道精魄,后被地狱主法王以因果邪力染化的姜婶的面孔。 二者究竟为何会走到一处,会共生一体,深入北漠之中,端居于庙宇之上,已经无从得知。 至少白阳教教主‘关无咎’难以摸清女尊相的来历,更因其隐隐与此间天地气机相合,勾连着神秘所在的气息,而不敢对其轻举妄动,只得任之占据庙宇,成为白阳教众眼中的‘母圣’。 白阳教占据北漠深处这一座废弃的城镇,据守一条干涸的河道,有关无咎至深的考量,整个白阳教迁居于北漠已数十年有余,而‘母圣’却是在近些时日突然冒出来的。 她突兀地出现在了城中最高处,原本空无一物的莲台之上。 随着她的出现,干涸的河道开始显出显眼,一直以来由关无咎主导,投注愿力加以改造,使之生长绿树草木的城镇,种种生机更加显发,远远超出了愿力改造的速度。 种种一切迹象都提示着关无咎,母圣与北漠这片神秘之地关联至深。 甚至可能成为他去向那处‘神秘所在’的关键之物。 他因此承认了母圣的存在,与之和平共处,一直到了今日。 “今日举行的河神大祭,相较于往日来看,效果要好上不少。 我以为之所以会有如此效果,当是祭司口诵的河神真名乃是正确的。 若非母圣为吾白阳教提供这道圣河之真名,唤醒了它原本的道韵,我等不知何时才能重开圣河,运通玄冥。” 关无咎言辞恳切,对母圣态度亦极其尊敬。 对于他的推崇之言,‘母圣’色空天母嘴角笑意更浓,虚空中登时生出一个个若有若无的女声喘息,引人心神迷惘,意乱情迷。 关无咎身处于这种环境之中,依然保持静定,心境气息均没有一丝波动——却不似地狱主法王那般被祸乱情志的模样。 他掌握拿捏着整个白阳教所有信众的愿力,自身几乎成就愿力金身,抵御这种心智迷惘之术,自然毫无压力。 ‘母圣’每日都要接受信众供奉。 三四个月时间以来,因被它惑乱情志,以至自身精血被抽尽,化为干尸的信众已有数百人之多。 关无咎既知被它惑乱情志的后果是什么,自不可能不做专门应对。 母圣开口言声,声音却似珠落玉盘,清冷空灵:“我之所为,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教主精研化生运转之秘已经数十年,穷追轮回线索,距离了解到此河之真名,不过差临门一脚。 因此有我无我,只是令此河开通之时间稍稍提前或延缓。” 色空天母在大禅寺遗迹之中,行诸多诡异可怕之事,其在近百年前更有勾连天地劫变之力,使大禅寺乃至大日宗许多僧众都被虚空裂口吞吃,使正一道张午阳天师一截法身手臂亦被虚空吞噬的前科,但此前她从不曾主动与任何生灵有过交流。 不论是曾经拥有过她的大日宗先代教主,还是借用了她力量的地狱主法王,都不曾亲耳听其开口说过话。 它就好似是一尊纯粹的魔类,没有思维,没有情感,只为侵染众生而降临。 但它如今,却好似有了思维,有了情感,能开口言语,逻辑缜密,甚至有些通了人情世故的样子。 若大日宗历代与之双修过的教主、法王们见此一幕,不知会是何等的震惊。 “呵呵,母圣过谦了。 若真是由我自行寻索嬴河线索,亦还需要再有十数年时间,才可能完全了解其之真名。 这样长的时间,外界却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变故。”关无咎摇了摇头,抬首望向身高数丈的母圣面孔,眼中神光乍现,“这道河流如今已然恢复些微灵性,渐渐具备沟通冥冥世界之能。 以母圣之预计,还有多久,其可以恢复往日流通? 届时,吾等可以驾船顺流之下,直入生灭轮回根本,窥探长生久视之道!” 生灭轮回之道,涉及天之四德,万物化生、变化、繁茂、衰亡由均与‘轮回’密切相连。 关无咎阅览、搜索诸多典籍,收集无数线索,已经明晰‘轮回’与长生之间更有莫大联系。 若能窥察轮回真意,长生久视未来可期! 因此他才带领一众白阳教众,远涉北漠深处,在此处扎根下来,耕耘数十年,就为恢复一条河流的流通,恢复其之灵性。 这条河流,就是日日举行祭祀的嬴河。 此河于传闻、典籍之中,自‘天地罅隙’发源,灌流入轮回之境,沟通后土玄冥。 有诸多神人自这条河流之中化生,获得不死不灭之能! 如若这条河流灵性尽复,恢复了流通,关无咎就可以驾驭特制的神舟,顺流而下,投入轮回之境,窥探轮回大秘! 他为成就此事,耗尽心血,也不过是才刚刚有了眉目而已。 母圣的到来,却让此事进度陡然加快,超出了关无咎的预料,他对嬴河贯通越发充满期待的同时,亦对母圣的戒心越发重了起来,如今日日过来与母圣探讨轮回之秘。 主因是为从它口中得到更多关于轮回的情报。 还有一重原因,则是要探明母圣的根脚,想办法出手将之镇压! “河中泉眼恢复至九九八十一口之时,嬴河便会完全恢复,可以灌流玄冥。”对于关无咎的种种想法,色空天母仿佛一无所知,依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嬴河毕竟干枯了数百年时间。 轮回之境更在数千载万载以前,就没有波动传出。 你纵踏足其中,亦不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轮回之境在数千年乃至万年以前,就陷入了寂静? 其中不一定蕴有涵盖长生妙理的道韵? 关无咎微微皱眉,从色空天母平淡的话语中,更感应出对方的高深莫测,对于现下世间多数修行宗派皆一无所知、被某些大能者刻意淹没于历史尘埃中的‘轮回’,竟还有如此深刻的了解。 “朝闻道,夕死可矣。 纵不能从其中寻得长生真意,但只要我能踏足轮回之境,窥得大道生灭之韵,纵然是死也无憾了。”关无咎摇了摇头,说出一番貌似极其真诚的话语来。 “你定然可以得偿所愿。” 色空天母嘴角含笑,点了点头:“嬴河自数百年前,那一支神人托生其中之后,便彻底干枯。 如若可以与那些神人联手,此河开通之进度可以大为加快。” “哦?”关无咎身子微微前倾,向色空天母问道,“不知母圣可知,那一支神人踪迹何处? 眼下只要能加快此河之流通,任何方式我都愿意尝试。” “神人远在天边,就在眼前。”色空天母回道,“你今与哪支势力联手,相抗罗教? 他们其实就是自嬴河托生的神人!” 关无咎脑海中念头一闪,立时反应过来! 镇国天军原来就是嬴河之中托生,掌握了不死不灭之力量的神人! 难怪自己此前与祂们接触之时,便觉祂们气息深沉,非比寻常。 盖因祂们并非凡类,而是神灵转生的‘人’! 白阳教与镇国天军合作之根基,乃来自于罗教,罗教一日不曾覆灭,镇国天军与白阳教之合作一日便会延续下去。 以今时情形来看,这般合作至少还会持续数百年。 有此合作根基存在,自己倒是可以向镇国将军府提一提开通嬴河之事。 顺便从祂们那里试探一二,看看能否了解到更多关于嬴河,关于轮回之境的秘辛…… 关无咎心中念头折转,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道:“我会尽早与镇国天军提及此事,希望他们愿意出手帮助。 如能沟通轮回之境,此中也有他们一份好处。” “这一支神人本身即是从嬴河脱离,转生上了岸的,祂们窃夺了一部分轮回之力,方才能够不死不灭。 你若直言相告,试图与祂们就开通嬴河合作,必然会起到反效果,因此反目成仇亦有可能。”色空天母摇了摇头,道,“你可以相告祂们,白阳教信众因为开掘河道日深,各自愿力皆有不同程度的增长,修为接连突破。 祂们得悉这一消息,必然要派人过来探查。 届时,我可以助你赢得祂们的合作。 在此之前,你不可透露我的存在,更不可告知祂们,你知道了这条荒弃的河道,名叫嬴河。” 432、心圣帝君(4k) 不可令镇国天军得知自己已经知道河流之真名…… 不可令之清楚白阳教今有一位母圣降临…… 更为重要的是,本教信众的愿力增长,若与荒弃嬴河产生关联,会引起镇国天军方面极大的兴趣…… 关无咎将母圣传递给自己的消息一一消化。 他不可能全盘相信母圣所言,私下里定要做多番验证,以确信对方所言真实无虚,对自己没有任何隐患,才会开始执行对方的计划。 但奈何如今他只能从色空天母这一个渠道得到大量关于轮回之境、关于嬴河的消息,消息源头就在色空天母这里,他不从此处聆听,乃至拒绝接受色空天母所言,则完全是闭门造车,甘做井底之蛙。 二者本身并不对等。 关于白阳教、罗教能独辟蹊径,纯以心愿之力,修炼种种神通的根由,关无咎至今都未能弄明白。 但他却隐隐有种预感——母圣或许对此知悉一二。 就这一问题,他曾多次试探母圣。 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母圣,对这个问题却从来语焉不详,更令关无咎有莫大危机感。 当初罗天鸿叛离镇国将军府之后,直接远涉尚国北郡边地,就在北漠与边地交接之处,设立了‘罗教’,自创‘心造功’,传授教众,使之炼成诸法。 ‘心造功’以民众愿力为根基,一经修炼,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威能。 但如此妙法,即便是罗天鸿放开了任人修习,也依旧只是在北郡边镇流传,从未超出过这个范围。 关无咎自己带领一众人马叛出罗教,自设白阳教,远涉北漠建立总坛之后,立刻就发现,白阳教众们以心造功凝聚的修为有不同程度的衰退。 但他为了探究轮回长生奥秘,依然还是留在了此地。 随着开挖嬴河,每七日举行一次嬴河大祭,信众们的修为才渐渐有所恢复,愿力渐渐增涨。 自那时起,关无咎就隐隐察觉,众生愿力本身与嬴河就有所牵扯。 心造功之所以能盛传北地边镇,却始终无法流行于南郡,无法为天下万众尽皆修持的原因,不是此法难以向外传播。 而是北地以外的其他地域,根本没有修炼心造功必须的环境! 就白阳教众远涉北漠,愿力衰退,修为跟着跌退,直到开挖嬴河之后,才开始跟着恢复一事,关无咎猜测:天下生灵自身皆可集聚愿力,但这愿力原本微渺不可利用。 然北郡边地不同于其他地域,此地涉及莫大隐秘,有能聚敛愿力的神物,所以罗天鸿能在此地拉起一支队伍,依靠众生愿力修炼心造功。 恰如白阳教远涉北漠之后,没有了那神物聚敛愿力的效果,于是白阳教众们的修为纷纷跌退,而自己决心开挖嬴河,却误打误撞地触动了嬴河之中某个聚敛愿力的神物,使得信众们的愿力与日俱增,修为也是水涨船高。 已经干枯的嬴河,或与北郡边地有所沟通! 罗天鸿对于嬴河、对于那桩能聚敛放大愿力的神物的了解,远远超过了自己! 关无咎内心念头一起,危机感顿时更加浓重。 他只觉四周皆是对嬴河、对轮回之境的秘密知之甚深的敌人,唯有自己一无所知,仅仅凭着天赋聪颖,一腔孤勇,一步步走到了如今! 四周强敌环伺,自己唯有加倍小心,加倍谨慎,以免被过早踢出局,难见轮回长生之真秘! 关无咎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向色空天母微微颌首:“母圣教诲,无咎自当谨记。 定会依照母圣所言,完成此事。” —— 静室之内。 齐守阳盘腿打坐,气息枯败,自身血液周流循环极端微弱,令人一眼看去,便觉得他好似已经死去。 但他还有微弱呼吸与心跳,却又并非真死。 他的发丝上、肩膀上已经积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可见已经维持这般打坐的状态多时了。 齐守阳之所以会出现如此状态,实因其神魂脱离肉身太久,如今正在冥冥世界之中遨游,神魂与肉壳许久没有气息交换,致使肉壳只能保持微弱的活性。 而一旦神魂归回,其肉身活性便会逐渐复苏。 倒也无有大碍。 修行者踏入虹化境界之后,自身生出种种神异,与凡人已经彻底划出界限,种种手段落在凡俗眼中,皆是匪夷所思,难以言喻。 此时,齐守阳头顶有一道若有似无,时开时闭的门户。 那门户存在于冥冥世界与现世之间,唯有神魂精炼到一定程度的人,方能看到它的所在,投入其中,身履冥冥世界,或从冥冥世界之中脱离。 冥冥世界,乃是一切真灵、阴神聚集之地。 这方小千世界不知成就于何时,但必然历经了悠久岁月,其中有诸多太古遗迹的倒影,甚至有太古的残魂徘徊其中,凶险异常,却也充满机遇。 齐守阳身履冥冥世界,却并非是为了在其中探寻机遇。 正一道当代天师令他前往冥冥世界,搜寻爱子张少阳的气息,他原本以为此事乃是对方故意为难自己。 但太一道教主聂行云一番交谈,了解了正一道授箓之隐秘以后,齐守阳暗暗猜测,张少阳或许仍留有一丝残魂,被道碟真箓包裹,轮转入了东极大生大帝把持的‘地府’当中。 他潜身冥冥世界,许久不曾归回现世。 正是为了在冥冥世界之中穷搜张少阳之气息痕迹,希望借此探得地府的影踪。 假若此间世界,真的还有地府存在。 而正一道从前得授真箓的诸多门人最终归宿,亦在地府之中的话,此方世界就真真要变天了。 孰能想象,一切平和兴荣的人间世界背后,竟隐藏着这样恐怖的真相? 濛濛山雨,山道泥泞。 齐守阳一身明黄道袍,拄着一根拐杖,停在了小山脚下的一座野店前。 他抬眼望了望潇潇黄雨洗刷下的小山。 唯见山峰倒悬,山根朝向天空,峰顶却抵着大地,上重下轻,‘大地’上有黄雨汇集成的河流,咆哮嘶吼向上奔腾,转过了几道透发出恐怖气息的漆黑裂缝,就消失无踪。 这是冥冥世界里常能看见的情景。 天地倒悬,天不是天,地不是地,扭曲诡异,偏偏充满一种诡异的道韵,好似真实世界在某个时间亦曾经或正在演化成这副奇诡的景象。 冥冥世界是现世的投射、映刻、反照。 齐守阳望着顷刻间汇集起来,横断了前路的浑浊黄汤大河,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转脸望向旁侧的野店。 野店没有名字,一扇门半开着。 内里透出让他这样肉身并未衰亡,还是活人神魂极其抵触的阴寒气息。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进了野店之中。 一脚跨过野店的刹那,一层黑光抹过他的神魂,犹如一把钢刀在神魂上刮过,痛得他神魂痉挛,蹲在原地缓了好长时间。 过了良久,齐守阳站起身来,脸上闪过一抹茫然之色。 刚才那一层黑光,刮去了他神魂里的部分记忆。 这一路走来,齐守阳每经历过一个地点,或在需要向冥冥世界的真灵打听什么消息之时,必然要经历神魂被刮魄刀刮去一层修为,刮去一层记忆的痛楚。 他的虹化神魂修为就此被刮去。 直至如今,他的神魂强度连一个内景层次的修行者都已经比不过。 但他仍未就此止步,归回现世。 ——他真正抓住了许多线索,在诸多繁杂信息、或大能者们有意遮掩之下,看到了地府的一角! 当下离开冥冥世界,从前努力尽将白费,前功尽弃! 他怎么肯?! 齐守阳在野店里愣了一会儿,蓦然垂首看向自己的手掌,看到掌心刻着一个血淋淋的字‘书’,若有所悟似地翻找自己的行囊,真的从中找到了一本书。 那书籍上记载着齐守阳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种种关于地府的线索都记载于书页之上,甚至包括着齐守阳的生平记忆。 很快,齐守阳就知道了自己名叫齐守阳,知道了自己踏足客栈的目的是什么。 他抬目打量这座野店。 野店内没有一个客人,桌椅板凳,犄角旮旯里到处都布满了蛛网,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齐守阳的鞋子踩上去,便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而在这座看似没有人迹,已经不知多少岁月无人经营的野店柜台之后,齐守阳却分明看到了一个正襟危坐的掌柜。 其身前的柜台台面一尘不染,工工整整地摆放着账簿、笔墨纸砚、算盘等物。 ‘掌柜’感觉到齐守阳的目光望来,端正的面孔上亦露出一抹笑容:“你已然付了报酬,可以点些你想点的东西。” 方才踏足野店之时,那钢刀一般抹过齐守阳神魂的黑光,已从他身上收走了报酬。 齐守阳回忆着书籍上的内容,内心了然,迈步走过去,向‘掌柜’施礼,之后道:“贫道想要问两个问题。” “两个问题的价值若超过了报酬,小人可以不回答。”掌柜脸上依旧保持着公式化的笑容,接着道,“亦或者从客官身上加倍收取报酬。” “可以。”齐守阳有些紧张。 他纵然读过那本关于自己记忆的书籍,但那些所谓自己的记忆,其实与他如今关系已然不大,他看着自己的过往,就好似在看别人的故事一般。 以之增长阅历或许可以,但磨砺心性却不可能。 如今齐守阳的心性,俨然已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遇到这种场面,内心紧张再正常不过。 而因他自性返化为少年,显现于神魂之上,他的神魂也就变作了一个穿着明黄道袍的少年人。 “客官请问。” 掌柜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些,似乎在认真聆听齐守阳的询问。 齐守阳更加紧张了,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依照书籍上提供的方式,与掌柜对视着,问道:“敢问掌柜,你们这座客栈的东家是谁?” 掌柜似乎没有料到齐守阳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其愣了愣,但随即就迅速反应了过来,笑着道:“这座客栈乃是心圣帝君所设,心圣帝君是我的东家。” 心圣帝君! 听得这个称呼,齐守阳内心骤然涌起一分欣喜,连连点头,没有丝毫停歇,紧盯着掌柜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原来如此。 掌柜,我的第二个问题是客栈前面那道河流叫什么名字,该如何度过?” 他这第二个问题,严格来说可以算作两个问题。 但不知掌柜是被‘心圣帝君’这个尊号激起了久远的回忆,还是其他的原因。 其竟没有阻止齐守阳这样问问题的方式。 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齐守阳,慢慢道:“前面那道河流,原本已经断绝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近些时日方开始复苏。 这里的人都称之为嬴河。 它如今流通只是断断续续,每隔七日,才会汇集流通一次。 你不必尝试涉险渡过河流,可在河边等待,七日之后,此河就会出现一次干枯,届时可以直接沿河道前行。” 嬴河! 此河竟是嬴河! 齐守阳内心愈发欣喜,问过两个问题,连连向掌柜道谢,在掌柜若有所思的目光中,退离了这座野店。 这座布满尘埃,许久不曾有人踏足的野店里。 掌柜坐在柜台前,眼神迷惘,不断喃喃自语:“心圣帝君……心圣帝君……心圣帝君是何人? 他缘何是我的东家? 我缘何会在这里? 这里又是何地? 我是谁,他是谁? 心圣帝君,心圣帝君……” 掌柜眼中的光芒愈来愈亮,脸上的迷惘之色逐渐消减,而随着他的呢喃,整座客栈之内,桌椅板凳间缠绕的蛛网、地板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尘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擦拭着,逐渐变得光洁明净,焕然一新。 “我即心圣帝君!” 掌柜豁然起身,走出了柜台,试图走向门口。 他周身传出宏大声音,与遍及冥冥世界诸多角落的野店中的掌柜的声音重合,神魂竟透发出一种永恒不朽的道韵! 那些野店,那些客栈,齐守阳都曾经踏足过! 都曾向他们问过同一个问题:这座客栈的东家是谁?! 433、识神聚合之体(4k) 掌柜的神魂璀璨,要与诸多野店之中的许多个‘自己’叠合为一,然而就在此时,一枚显发着强烈道韵的法碟从他眉心飞出,滴溜溜旋转着,一道道虚幻的影子就被注入了他的神魂。 他神魂之上的光芒,在刹那间就平息下去。 与诸多野店中自己的分魂失去牵连。 他眼中的神采顷刻散去,唯剩一片阴森:“我即心圣帝君……我即心圣帝君……” 已经窗明几净,光洁一新的客栈内部,又渐渐爬满了蛛网,积满了灰尘。 掌柜坐回柜台,保持着公式化的笑容,静静守着空无一人的客栈,等待下一个有缘人的来临。 —— “心圣帝君,乃是正一道盟东明宗开宗祖师,与正一道盟祖师张道阳共同竞逐过正一道盟天师之位。 虽然未能竞争过张道阳,不曾把持整个正一道权柄,但其修为高深莫测,功参造化,已经羽化登仙,乃号‘心圣帝君’。 其以道心修炼,神魂登仙闻名于世。 到达他那样层次的大能真仙,已经可以与古神比肩。 然而,便是这样一位存在,亦仍旧未能长生久视,横渡大道长河,直抵彼岸。 而是在羽化登仙数千年以后,忽然道心自解,神魂崩碎,识神飞散而元神消无,就此消失在了世间。 其之陨灭,开启了正一道诸得授真箓,被大道敕封为山神水神的门人的衰亡之路。 正是在他陨灭消失之后,正一道诸被敕封阴神,纷纷消亡衰败,在一段时间内尽皆失去了踪影。 守阳怀疑,导致心圣帝君陨灭消无的直接原因,或与其得授大道‘帝君真箓’有关。 他的消无陨灭是正一道不被大道拥护的开端。 大道缘何要弃置正一道? 正一道何曾做过悖逆大道伦常,逆反道法自然之事?” 化为少年人模样的齐守阳踩着一双布鞋,在由潇潇黄雨汇集成的‘嬴河’岸边健步如飞,衣袍下摆溅上了许多泥浆,也只顾埋头赶路,风雨兼程。 他沿着河岸一路向上飞奔,脑海里回忆着自己那卷书籍上,未被消磨去记忆的自己关于心圣帝君的一些记载。 失却了诸多记忆之后,齐守阳开始重新理解这个世界。 上一个未消去记忆的自己提出的问题,他如今站在一个摒弃去一切固有见识,仅仅保留判断本能的角度去看待,却发觉自己或许可以解开上一个自己提出的问题。 ‘大道缘何要弃置正一道?’ 上一个自己固执地认为,大道给予正一道得授真箓的权力,敕封他们为山神水神,是大道对正一道的一种拥护,一种关爱。 然若真实情形并非如此呢? 毕竟,大道直至先代午阳天师兵解之前,都未曾收回正一道授箓之权,任凭正一道为门下弟子授予真箓。 或许大道为正一道降下授箓之权利,只是因为正一道对它有用而已。 正因为正一道对它有用,它要借助正一道门人做事,所以它敕封诸多正一道弟子为山神水神,令他们协助自身管理天地,把持诸法运转,万灵生灭兴衰。 但有朝一日,它觉得自己不需要借助这些山神水神来管理天地,又岂肯留着他们,分薄了自己的权力? 它或许只是想要收回它的权力而已。 现今,它之所以还未收回正一道为门下弟子授予天箓之权力,更是因为正一道门下弟子对它而言,还有些许利用价值。 这样看来,先代午阳天师主动毁去太山殿灵池,使正一道丧失授箓之能,就显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午阳天师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他之所为,对正一道影响深远。 但并不一定就是坏事。 正一道认为‘大道’乃是无形无质,自然流转的物,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无有任何凡性生灵所有的喜怒哀愁之情绪,只遵循固定的道理而运转。 因此,他们历来修行皆追求‘太上忘情’,令自身‘合道’。 但齐守阳如今对大道的看法,却分明是将‘道’拟人化了。 他当下想法若被其他正一道门人所知,说不得会被斥为邪僻之想,要被惩戒面壁思过。 大道生出了‘本我’,有了自我的意识,开始主动掠夺权力。 这样的事情,想一想又该是多么可怕?! 正一道弟子对此从来是想都不敢想! 齐守阳失却了过往记忆,却也打破了过往见知,从前阅历皆影响不了他的本能判断,纵然神魂修为跌至不如内景层次的修行者,但他整道神魂却愈发素洁纯粹,愈发具备古之修道者‘识神死,元神生’的韵味。 齐守阳行至一处较平坦开阔的地域便停了下来。 他从背囊中取出书籍,又细细翻看了一遍。 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心圣帝君在世间陨灭之后,正一道曾广搜天下,意图寻找其可能的尸解转世身,都不见踪迹。 此后也就渐渐停止了对他的寻找。 他们大概亦不曾想到,心圣帝君识神崩解为无数碎片,就寄藏在冥冥世界当中。 而其元神却是消失无踪了。 若非上一个我在冥冥世界呆得时间太久,远远超出了大部分修行者神魂浸润冥冥世界的时间,遭遇了无数次冥冥世界中店家的欺骗,灵机一动之下,多嘴问了一句店家掌柜是谁,也不会发现心圣帝君的识神碎片…… 不过,他只有识神碎片,元神不知所踪。 纵然能够一时清醒,不久之后,只怕又会被冥冥世界的道力抹去醒觉的记忆。 下次再想仅凭一个问题,就唤醒他的识神,怕是不可能了。” 齐守阳对此甚为惋惜。 毕竟心圣帝君虽然元神消无,但识神仍在,一位真仙的识神聚合,威能亦可等同一尊法身高人。 其本身又出身正一道盟,齐守阳有信心凭此争取到他的帮助。 然而干扰心圣帝君识神聚合的道力,更非齐守阳所能抗御,也只好就此放弃对方。 好在,自己一路跋涉,拼凑地府碎片,如今已经走到了‘嬴河’。 渡过嬴河之后,距离真正地府所在就不远了。 齐守阳收下书籍,口中仍在喃喃自语:“嬴河乃是沟通生死之河,有种种神异。 古地府存在之时,诸生灵死亡之后,其魂灵便会落入嬴河,被嬴河席卷着投入洞府,进行下一世的轮回。 只要渡过嬴河,就能进入真正的轮回之境了。 上一个自己凭借对诸般道藏典籍的了解,加上些许蛛丝马迹,真个能在冥冥世界之中搜寻到地府碎片线索,逐渐拼凑出古地府之原貌,却也是心志坚定,不畏艰辛。” 齐守阳拍了拍衣袍下摆的泥点,挺直腰身,望着眼前滔滔流过的嬴河。 从这条浑浊的河流当中,他感应到了浓郁的死气,以及众生愿力的集聚。 他低下头,拿出了一面罗盘。 罗盘正中的宝镜之内,拘禁着一缕张少阳的气息,以其气息作为指引,推动罗盘指针的运转。 此时,罗盘指针赫然指向了嬴河奔流的方向。 古地府、轮回之境,或许就在嬴河的尽头! …… 北漠深处。 天地之间热意滚滚,犹若洪炉。 一方巨大的沙坑之中,地肺毒火轰烈喷涌,两道身影围着地肺毒火,周身气机吞吐。 便有煌烈神雷自天穹劈炸,打落地肺毒火之中; 又有深寒玄冰之龙环绕被地肺毒火包裹着的一团物什,使之不断冷却,又不断在神雷锻打、地肺毒火熔炼之下,变得精粹至极。 轰隆!轰隆!轰隆! 天地之间,仿若有神人挥动巨锤,到处皆是震耳欲聋的轰响。 然而这般轰动乾坤之声,却因着四周设下的阵法禁制,而只能囿于百里方圆之内,外界之人踏足此地边缘,便会被阵法禁制误导,不知不觉远离此地。 那围绕着地肺毒火岩浆站立着的两人,却丝毫不受神雷威慑、不受地肺毒火之影响,身处于这般酷毒的环境之中,仍旧怡然自得,闲庭信步。 两人修为都非比寻常。 女子一袭素衣布裙,身魂气息隐隐与天地合,却又时时游离于天地外,是以能牵动天地诸气灌注地肺毒火,却又不会被诸气裹挟卷动,犹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男子则一袭黑衣劲装,立身于沙坑之上,在广袤天地映衬之下,其身形非但没有丝毫渺若尘埃的感觉,反而给人一种支撑天地,独断乾纲的掌控之感。 他周身漫溢如火般的气息,比地肺毒火更加猛烈。 那如火如荼的煌烈气息当中,又有种种神雷缭绕耀发,在虚空间盘踞蜿蜒成一道道蛟龙,相互虬结,灌注进眼前的地肺毒火之中,在女子柔婉气息的牵引之下,投注入被毒火包裹的一团物什当中。 那团物什之内便传出犹如神人打铁般的声响,一点点杂芜气息被锻打了出来,整团物什的色泽由暗黄转为明黄,又从明黄逐渐转为光芒收敛的暗金。 这一男一女,不是旁人,正是王安与李清儿。 两人深涉北漠,寻找到这一得天独厚之所,正为成就王安的神兵利器! 时下,四十九柄阴阳飞剑已被炼去一切杂芜,仅留至为精粹的九天玄阳铁。 只待将之塑形之后,再以三大神雷劈锻一回,神兵就已铸成! 王安眼中神光灼烈,令对面默默牵引着他气息的李清儿心旌摇曳,轻声开口道:“道兄,接下来塑造这柄神兵之真形,须由你亲自以神魂引导。 我若替你出手,则会令此兵灵性跌损,得不偿失。 你须做好准备。” “好!” 王安点了点头。 心念一动,自储物环中飞出了一杆方天画戟。 这柄方天画戟曾随王安搏杀诸多强敌,乃是冥冥世界铁刹山的一截龙脉锻炼而成,只是随着王安修为与日俱增,遭遇的对手也愈发强横,方天画戟也渐渐不得用了。 他当下便要将其直接熔炼,完全抽取冥冥世界铁刹山之龙脉,与自己当下的这柄神兵完全融合! “嘶——” 方天画戟一经拿出,感知到当下神雷轰烈横亘天穹,地肺岩浆近在咫尺,更有种种高不可攀的气息环绕四周,顿时恐惧万分,化为一道蟒蛇,紧紧盘绕着王安的手臂,不知主人意图。 王安直接将这道蛟蟒拎起,道一声:“莫慌!” 说罢,直接提着这一截铁刹山龙脉演化的兵器,丢进了地肺毒火包裹的那一团九天玄阳铁之中! 轰轰轰! 铁刹山龙脉一经投入那团九天玄阳铁液,立刻与之升起激烈反应,与龙脉合炼的其他材料,皆被九天玄阳铁液视为杂质,号召神雷将之锻打成渣,彻底炼为虚无。 而那一截铁刹山龙脉经受如此酷烈温度的炙烤,以及煌煌神雷劈炸,登时涌起本能地危机感,刹那与冥冥世界沟通,与其中的整座铁刹山沟通! 轰隆隆隆—— 在九天玄阳铁液包裹中的蛟蟒剧烈挣扎,身形不断延长,后半截身子投入了虚空,接连了冥冥世界的一道门户。 透过那道门户,可见冥冥世界之中种种奇诡之景飞快倒退,最终定格于一座阴气森森的山脉之上。 绵延群山以前,一道石碑冲天而起。 其上篆刻几个醒目大字:铁刹山五仙家庙! 毫无疑问,石碑之后的山脉,正是五大阴神家族寄居的铁刹山。 而今日王安要为铸炼一道神兵,直接摧毁五大仙家的老巢,让它们从此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轰隆隆! 被玄阳铁液包裹的那一截龙脉尾部接连着门户之中的铁刹山脉,随着它的剧烈挣扎,整座铁刹山都在剧烈震荡,滚滚阴气如海潮般铺展,无数阴神从铁刹群山密密麻麻的洞窟中探出了头。 一个老妪饱含愠怒的声音自山中响起:“谁人敢动我铁刹山?!” 铁刹山五大仙化作五道阴气之柱,支撑冥冥世界一片天空,同时尖啸开声:“辱我铁刹山五仙家者,必将家破人亡,举族难安!” 浓烈的阴寒气息化作一道道蛟蟒,共同缠绕着那一截延伸出冥冥世界的龙脉,想要将之牵拉回去—— 这时,王安的一道神念探进了门户之中,化作一条手臂,抓住那道龙脉。 淡淡出声:“哦? 是吗?” 434、连根拔起(4k) “哦? 是吗?” 平淡的声音传进冥冥世界之中,传入每一个铁刹山五大阴神家族子弟耳中。 化作纯阴气息之柱,支撑大片冥冥世界天地的铁刹山五大仙登时变了颜色。 柳家太奶奶柳雨秀一双竖瞳之中,更满是怨毒之色:“王安,你竟还敢上门来挑衅我铁刹山! 吾要将你碎尸万段,令你神魂永受万蛇噬咬之苦痛!” 嘶嘶嘶—— 随着柳雨秀话音落地,其所化的那道阴气之柱上,登时浮现片片细鳞,蟒蛇缠绕阴气蜘蛛,刹那间将整座阴气之柱变作一棵万蛇丛生之柳树,在冥冥天地间肆意散发阴冷狠毒的气息! 柳雨秀被王安夺去了红绿飞剑,修为跌损至今不能恢复。 五仙家与王安已成世仇! 之所以铁刹山五仙家不曾找王安寻仇,乃是因为王安吞噬了铁刹山的一截龙脉气息,以至其与铁刹山气脉相连,若贸然将之诛杀,则铁刹山亦必要受深重影响,动荡不安! 不过,如今在五仙家老祖宗的祭炼,加上无数性命牺牲之下,铁刹山被王安吞噬去的那一截龙脉气息,已经得到补足。 两者之间已无任何牵扯。 五仙家再对王安出手,也就毫无顾忌! 它们正想要伺机寻得王安踪迹,将之绞杀,灭绝后患,没想到对方竟主动送上了门来——真是天公作美! 柳雨秀化为万蛇柳树,显发无边阴毒气息,遮蔽灰黄苍穹。 其余四大仙亦是显化种种神通,一时间令得铁刹山周遭杀气森森,鬼兵遍地,魔焰滔天! 王安神念所化的那一道手臂,抓握着铁刹山的龙脉延续,处于诸般魔焰,诸多凶悍神通包围之下,似乎难以支撑! 他的气息出现,更惊动了铁刹山的老祖宗。 从前王安所见过的铁刹山老祖宗原是一个看似慈和的老婆子,而今却已化成了一个妙龄少女。 她生得娇美无比,令人见之心生种种旖旎之念。 一双淡金色眼瞳望着从冥冥世界门户中探出的那一截手臂,望着王安手臂抓握着的那一道龙脉,铁刹山老祖宗嫣然一笑,细声道:“这一截龙脉原是我铁刹山镇山大将演化作为兵器之用,后来借于王安大人使用。 而今,王安大人可是用不到它了? 竟亲自将它送回。 大人既然把它送回来,我们没有不收下的道理。 也请大人今日留下些东西在我家,作为租用这柄龙脉兵器的报酬吧……” 当时王安强行夺走了方天画戟,此兵已是他的所有物。 但到了铁刹山老祖宗眼里,却成了王安租借它铁刹山的宝物,还要为此付出‘租金’。 可见铁刹山一众皆觉得时移世易,自家已然强横到可以随意篡改事实,强令王安低头的地步了。 化为妙龄少女的铁刹山老祖宗眼波流转,静静望着王安神念所化的那一道手臂,对他似乎没有丝毫杀意。 但灰黄天地间,却显化出一道道狰狞狐脸,尽数盯着王安,杀意凛然,使天昏地暗——正是铁刹山老祖宗的气机影响了这片天地,才令天地呈现出如此杀伐之相! 它心中对于王安,同样恨意炽盛。 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 铁刹山在王安上一次攻伐中,被他死死拿捏住痛脚,根本动弹不得,此事已被铁刹山老祖宗引为平生最大耻辱,誓要报偿此仇,今日终有机会,可以得偿所愿! 便在诸多妖邪凝视,杀意席卷之下,王安神念所化的那道手臂,演化成了一道模糊人形。 他目光扫过场中诸大妖邪,忽然轻笑出声,开口道:“铁刹山老祖宗这么一把年纪,却还有一副好口条,伶牙俐齿,颠倒黑白,侍弄阴谋之能,非人能及。” “胡言乱语!” “胆敢辱我老祖宗!” “你今日难逃死劫!” 王安话音一落,登时令场中五大鬼仙纷纷怒吼咆哮,斥责连连。 他之所言实在太过侮辱,竟称铁刹山五仙家的老祖宗靠着口条‘侍弄’阴谋,这般言辞实在太过形象具体,任谁一想都觉得深有画面感,铁刹山五仙家子弟自然难以忍受。 方还称王安是过来交换兵器,需要给付租金的铁刹山老祖宗,此时脸上笑意不见,亦是一片冰寒,她刚要下令众子弟出手,将此獠格杀,王安又道:“铁刹山龙脉,乃是我寄放于此地之物。 而今只是用到了此物,需要将此物全数收回而已。 到了铁刹山老祖宗口中,竟成了我是来归还此物,还要我给付租金。 阁下可是觉得,谁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大?” 铁刹山老祖宗所言是在颠倒黑白,王安所言又何尝不是夸大事实? 他只是获得了接连一截龙脉的方天画戟而已,何曾拥有过整道铁刹山龙脉? 众妖邪一听他之所言,更是怒火中烧。 就连铁刹山老祖宗也不耐再听他多说废话,只冷冷一笑,认同了王安最后的那句话:“任凭阁下牙尖嘴利,今日既然到我家门前,便就把自己交代到这里罢! 恰如阁下所言,正是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大!” “杀!” “将此獠神魂撕成碎片!” “我要将之肉身封入坛中,日日食用!” “整个南郡神化府一应人等,都在我铁刹山报复名单之中!” 群邪啸叫沸腾,无数神通如海潮般涌向了王安神念所化的那道模糊人形! 灰黄气息更直接化为大江大河,随铁刹山老祖宗心意一动,轰然间盖压向王安神念! “哎……” 无数神通轰轰烈烈,群邪沸腾啸叫之下,一声叹息却又那样清晰,传入了所有妖邪的神魂内。 那个令它们厌憎无比,为之夜不能寐的声音,接连传入它们的心底:“我未曾想到,时至今日诸位仍旧如此蒙昧,不肯开化。 竟还觉得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诸位大概不知,我的拳头比你们大多了。 我本不愿与你们讲这个道理,你们却偏要逼我这样讲道理…… 那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什么?! 铁刹山老祖宗听得这个直接传进自己心底的声音,眼神一凝,随它气息推动,化为龙狐撕咬向王安的灰黄气息更在虚空中停滞瞬间,接着以更凶猛狂烈的气势啃咬向王安! 五大鬼仙根本不在意在自己心底响起的声音! 王安与它们近在咫尺! 它们的汹汹鬼兵、万蛇瀑布、诸般妖法已经席卷向了王安! 下一瞬! 所有神通尽将王安包裹! 誓要将王安所在之处洗成白地! 轰! 种种神通、无尽魔兵尽皆轰杀向王安,在王安所在之处直接聚合形成一场阴寒至极的魔气风暴! 风暴席卷之下,灰黄虚空不断荡漾涟漪,层层震荡! 王安的神意气息被笼罩在这场巨大风暴之内,无人能够查见,在这个刹那,他仿佛真被彻底碾碎,化为乌有! “布防周围,防止此獠有一丝神念逃逸!” “此獠今日在劫难逃!” “将他诛杀过后,他背后的神化府也要一并清洗!” 五大鬼仙啸叫,号令五仙家子弟将那场兀自席卷、不肯消歇的风暴团团围住,各自气脉相连,结成阵势,以防备王安残存神念的逃逸。 见此情景,铁刹山老祖宗心神微微一松。 它方才惊闻王安在受诸般神通席卷之下,还能将神念直接投递于自己心神,内心甚是震骇,以为对方神魂层次已经到达一个自身望尘莫及的高度,生怕此次围剿不能诛灭对方,反被对方拿捏。 不过就眼下情形来看,敌手被神通风暴碾成虚无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其能将神念投递于自己心神,也不过是借了某个奇妙法门,虚张声势而已! 铁刹山老祖宗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千娇百媚,令身周一些小字辈的五仙家子弟直咽口水。 她目光淡淡扫过自己的这些子子孙孙,投向了半空中渐渐消弭的神通风暴。 阴邪煞寒之风徐徐散去。 诸般神通寥落。 魔兵散乱。 杀意消逝。 五仙家子弟在周围气脉相连,形成一张阴气铁索大网,将那片风暴散去的虚空兜罗住。 而那片在风暴过后,本该空无一物的冥冥虚空,此时却并非空无一物。 一道身影静静屹立于虚空。 其背后虚空并非灰黄污浊之色,而是返化灿灿黄金之色。 其身亦犹若纯金铸成,散发着不朽不坏,开辟天地,拿捏诸道的强横法韵! 其上身为人,下身为龙。 仅仅神魂显化,便令诸法竞相簇拥,一刹那就成了这方冥冥世界的中心! 他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双手自然垂落,淡金色眼眸盯住了铁刹山老祖宗——铁刹山老祖宗登时生出天劫盖顶,大祸临头的恐慌感,神思念头在这瞬间都凝滞了,无法转动! 四下里,铁刹山五仙家万众子弟的神魂尽皆被那道神魂,被王安散发的法韵笼罩,一个个如堕冰窖,僵立于虚空各处,动弹不得! 五仙家瞪大了眼眸,一如铁刹山老祖宗,恐慌情绪充塞了它们的念头,除此之外,无法再升起别的任何思维! 它们是粘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猪羊! 它们的性命,任凭王安拿捏! 王安以神魂直接降临在了冥冥世界之中,显发的气息,与其一道神念显发的气息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一道神念的气息,令铁刹山五仙家自觉可以将他碾杀。 但他本尊神魂降临,所有敌众都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满场静寂。 天地凝滞! 便在这满场静寂之中,王安徐徐开声,声音传进每一头阴神心底:“不知这冥冥世界之中,可有雷霆号令诸道?” 无人能够回答他的疑问。 他亦不需有人回答。 在他话音落地的刹那,他身周虚空中,便有一团团雷光漩涡凝就,天地之间,更生出一双双凝聚灿金雷霆的眼目。 每一双眼睛都将目光集聚在了将王安团团包围,却反而像是被王安反包围的铁刹山诸妖邪阴神之上! “死来!” 王安手掌随意挥下。 轰隆!轰隆!轰隆! 漫天神雷眼目劈炸出一道道神雷,化为真龙,化为蛟蟒,缠绕住每一头阴神,每一个妖邪,将它们瞬间劈成灰烬,劈成焦炭! 铁刹山天地,尽被雷光洗礼,尽被神雷瀑布洗刷! 雷祖召来! “啊啊啊啊——” “饶命!” “救——” 雷霆之下,无数妖邪哀嚎嘶吼,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更多的妖邪则连哀嚎之声都未及发出,就化作了灰烬! 轰隆!轰隆! 一道道神雷在铁刹山老祖宗头顶炸开,它生受了两道雷霆,身形相貌由妙龄少女转为了白发老妪,又由白发老妪转为一头秃尾巴红狐狸。 它终于反应了过来,望着王安神魂的目光中充满了后悔与骇恐:“竟是山王境,你竟是山王境的大能!” 山王境? 王安知道冥冥世界阴神修行境界划分,有别于现世。 阴神只修真灵,比神魂虹化强出一线,如望山真君那般存在,在冥冥世界被称为‘真君’。 真君之上,性灵返化元真,永固不坏者,被称之为‘元主’。 王安的神魂层次,依照雷祖这样古神的划分,当在神照层次,而神照之境,正等同于冥冥世界的‘山王’。 冥冥世界专修神魂性灵,境界划分还残留有上古神魂境界划分的痕迹。 以后可以多来冥冥世界探索,或许可知神照境界之上,又是何种境界,以及雷祖所言,能与之过手的‘神明’之境,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王安心念刹那静定。 目光一瞬不瞬看着铁刹山老祖宗。 它既知王安乃是一尊山王境强者,是自己全族都招惹不起的存在,而自家偏偏将对方招惹狠了,已然没有回还的余地。 铁刹山老祖宗抬目四顾,五族子弟皆在一道道神雷劈杀之下,化作了灰烬,现场或许还有躲藏在铁刹山中,免遭神雷劈炸,暂时存活下来的子弟。 但于大局已然无有丝毫影响。 对方此次前来,乃是要收走铁刹山龙脉,如此纵躲入山中,又能苟延残喘几时? 想明白了这个问题,铁刹山老祖宗眼中唯剩一片悲凉。 面对王安,它已连一丝反抗的意志都难生出,与王安对视了一眼,抬眼望向天穹。 正有一道神霄真龙张牙舞爪,呼啸而下! 咔嚓! 刹那劈落铁刹山老祖宗之神魂,将它劈成了一道火炬,随烈火烧成了灰烬! 435、丈八蛇矛(4k) 轰隆隆—— 冥冥世界虚空之中,雷霆群龙啸聚,大地之上,金蛇狂舞。 十万雷霆震撼这片天地,直接将触手都探到了现世的铁刹山五仙家族就此抹灭! 无数五仙家子弟在虚空中被神雷打成焦炭,放眼望去,犹如一串串悬挂在天中的血灯笼。 ‘灯笼’们哀嚎着,嘶吼着,带着满腔的不甘与憾悔,终究还是归于了静寂。 铁刹山诸峰隐于灰黄气息之间,在这雷霆轰动之下,似乎都生出了几分颤抖,那一座座山峰、一个个石窟当中,还有藏身其中的许多五仙家子弟,但它们尚且不知,纵然能躲在铁刹山洞窟一时,却也躲不了一世,它们难逃灭顶之灾! 五仙家法门延续到了现世,不知造就出多少个类似唐云鹤那般狠毒的邪修,今夕能一手覆灭,王安不可能有半分留情,一定要将五仙家连根拔起,满门夷灭! 不会留下一丝祸患! 冥冥中,有许多强横存在注意到了铁刹山的动静。 它们或演化分神,或派出扈从,前来探看此地的真实情形。 王安感应到它们的气息来了又去,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自身,最后皆如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般,触电似地收回了神念,遣走了扈从手下。 不过一二刻时间,铁刹山天地就彻底清静了下来。 五仙家在铁刹山存续时间不短,有数百近千载,不可能没有交际,没有盟友。 那些前来探查的气息之中,说不定就有它们的盟友。 可是‘盟友’们感应到王安神魂类同于‘山王’的层次,也都噤了声,无一人敢在此时寻王安的晦气,找他的麻烦! 毕竟,铁刹山的最强者-五仙家的老祖宗都是一位还未达到真君层次的鬼仙阴神,它们与望山真君的结交已是高攀,它们真正的盟友,又能高到什么层次? 以其盟友的战力层次,敢向王安释放出一丝敌意,立刻也是满门夷灭的结局,不可能有第二种下场! 良久之后,天地陷入了沉寂。 轰烈雷光消逝,冥冥世界中不知从何所起的风吹散了被雷霆轰杀的阴神们残留的灰烬。 王安目光望向灰黄雾气笼罩中,瑟瑟发抖的铁刹山群山。 感应到其中不知多少五仙家子弟的恐惧与惶恐。 他未有言语,拳意转动之间,上身为人,下身为龙的神魂刹那转化,化为一尊人首虎身四足的存在。 这存在一显化于冥冥世界,立刻释放无边凶焰,那烈焰凝为血红之色,侵染了整片铁刹山天地! 凶焰炽盛,杀魔镇厄,雄镇大千! 虎神相! 化为‘虎神’的王安张臂一招,与他心意相连的方天画戟-那一截铁刹山龙脉立刻从面前的群山中蔓延了出来,化作一道蛟蟒,被王安一把攥住大蟒之首! “起!” 轰然一声断喝,乾坤震荡! 王安紧紧攥住在自己掌心吐着信子的蟒蛇之首,神魂振发汹汹拳意—— 轰隆隆! 刹那间,面前的铁刹山脉颤抖不断,山石汹涌滚落,汇集成一场浩大的泥石流! “啊啊啊——” “饶命啊!” “救我!救我!” 那泥石流中,不断有五仙家子弟阴神湮灭,不断有洞窟被席卷于其中,有阴神尚来得及在半空显化形影,向王安连连叩拜求饶,有的则一丝生息都未显发,就被永世覆压于泥石流下,灰飞烟灭! 群山遍布裂缝,大地震颤不休,缠绕铁刹山的灰黄之气,亦在滔滔血红凶焰包围下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那绵延起伏的群山之间,仿佛有一道大筋在地脉深处腾挪翻动,使得群山摇摇晃晃,而群山的摇晃摆动方向,与王安摆动手臂的方向一致! 轰隆隆! 哗啦! 某一瞬间,不断增添新裂缝的群山,终于支撑不住,一座座山峰尽皆爆散开来! 一道土黄色生长细鳞的百丈龙脉自虚空那端蜿蜒而来,挟裹铁刹山滚滚山精气息,沿途裹挟泥石浊流,尽将之化为山艮之气,以壮大自身。 龙脉蜿蜒行至王安身畔,环绕住了他的神魂。 而他掌中的蟒蛇之首,已在吞噬了无尽山精气息、山艮之气后,蟒化为蛟,蛟化为龙! “昂——” 龙脉并甘心被王安如此控制,被他炼入一道兵器之中。 在得到庞大力量之后,立刻长啸出声,拼命挣动百丈身躯,意图脱离王安的掌控,飞腾逃窜! “呵!” 王安对此早有预料,自身化为百丈虎神,任凭手中龙首如何挣扎撕咬,龙身盘绕自身神魂,紧紧缠缚,也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同时另一条手臂攥紧了拳头,汇集浩大拳意,一拳一拳照着龙首夯了下去! 咚!咚!咚!咚! 每一拳夯打下去,便能激得山精之气不断震颤,虚空荡漾涟漪。 连续十数拳砸下,山脉之龙头角崩断,龙须扯落,鳞片崩散,一颗龙首上如同开了染缸,被砸了个七荤八素,懵头昏脑! 它顿知自身纵得了力量,与王安的差距亦是极大。 再没有了丝毫反抗之心,任凭虎神王安攥着它的首级,打开冥冥世界门户,拖着它走了出去! 唰唰唰! 王安一步跨出冥冥世界,走进现实。 神魂尚未归回体魄,手中龙脉已引得天地诸气潮涌,大道规则运转,地面上砂石汇集隆起,欲要就此成一座矮山。 他所拿捏的铁刹山龙脉,本就是五仙家在现世铁刹山未曾长成真正高山之时,偷窃而去的一道龙脉,养炼千年,方才有如今规模。 现下王安一将此龙脉提出,自然引得现世诸气流变,山艮气息凝聚,在沙漠中生出几座山峰自非难事! 不过,若是任凭铁刹山龙脉在沙漠中聚拢几座山峰,王安想像在冥冥世界中那般,再将它抓摄拿捏,粉碎群山将它抽出来,却是绝无可能! 现世诸般道则相加,更有诸气流变,王安要粉碎一座山峰,却比在冥冥世界中困难了数倍乃至十数倍,更不提是直接粉碎一道山脉,抽取其中龙脉! 以他如今修为,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好在山脉之龙在冥冥世界之中时,已被王安打得懵头昏脑,此时纵被拖入现世,转瞬之间尚未反应过来,懵懂的心神间还被王安的恐怖威势所慑,未有轻举妄动! “清儿!” 王安神魂瞬间招呼了一声。 守在深坑之中,帮着王安操纵地肺毒火,熔炼九天玄阳铁的李清儿其实不用他提醒,也瞬间反应了过来,以体内真元灌注地肺毒火,使之刹那间化作一尊炽盛神炉! 神炉之中,那团九天玄阳铁液滴溜溜转动。 王安神魂抓住这个机会,刹那归回体魄,精气瞬间笼罩此地,包裹住了刚有反应的山脉之龙,直接将之投入地肺毒火神炉之内! 山脉之中一入神炉,登时与九天玄阳铁交相缠绕,相互融合! 而其本性意志并不甘心就此沦为他人手中的一件兵器,再加上与天地气脉相连,明晰自身在现世能发挥更强大的力量,就更不可能如此放弃,立时展开了激烈挣扎! 轰轰轰! 但见神炉之内,山脉之龙与九天玄阳铁液绞缠不休,同时拼命撞击着神炉内壁,将神炉撞得震颤不休,甚至出现了一丝丝裂痕! “穷途末路!” 王安冷喝出声,直接将浩瀚精气灌注包围整座地肺毒火神炉,与李清儿气息相合,共同强化这尊神炉! 神炉刹那变为金红之色,稳稳立于虚空,封绝了天地气脉与山脉之龙的牵连! 山脉之龙无有外力加持,又挣扎了一个时辰,终于丧失全部气力,自身与九天玄阳铁交融起来。 玄阳铁色泽更加暗沉,已如最初的黄铜色泽一般,古朴而隐有光泽。 而在这团明显是金属液体的神物之上,却有片片金鳞丛生,显发出与大地气脉相连,巍然不动的厚重气韵。 山脉之龙的自性灵韵,已在重重熬炼之下,与九天玄阳铁混成一体,化为这巍然厚重的气韵,能引导山岳大地之力,再不会对王安的意志升起丝毫反抗! 时机已然成熟! 李清儿开口道:“道兄,打造兵器,为之塑形,正当其时。” “善!” 王安重重点头,眼中爆发灼然神光! 拳意精神刹那自眉心涌出,凝练至极,一瞬穿破了眼前巨大的地肺毒火神炉! 轰隆! 神炉犹如鼓胀的气球被细针扎破,发出巨大的爆裂声响,瞬间爆发出一团团毒火精气。 生出片片暗黄鳞片的那一团神物直接冲上高空。 然而,不待其飞遁逃去,王安的拳意精神已将它重重包围,像是一根根无坚不摧的长枪,扎破了鳞片,深入这团神物的内里。 随后,他在脑海中观想方天画戟之形。 那团金属液体便随着他神魂观想,而不断演化形态,渐渐拉长至百丈之长,并慢慢绷直,形成戟杆的模样。 长戟戟杆一端,则延伸出数颗龙首,竟自行演化,虬结交缠,与王安的意志拉锯。 同时,九天之上神雷隆隆劈炸,打在这道兵器粗胚之上。 每一次雷霆砸落,便令兵器粗胚缩小一些。 李清儿尽力操纵雷霆,配合着王安,塑化着这柄兵器最为契合道韵,契合其本身气韵的真形,增添其之锋锐,加重其之威势! 终于,在二人合力数千次锻打锤炼之后,一杆神兵沐浴漫天雷光,在虚空中投照出了一道道连绵不绝的山脉虚影! 群山虚影悬于半空,横亘天地之间,竟于转瞬间突破了李清儿布置在此间的阵势阻隔,巍然浩瀚、无坚不摧的气势显发于浩浩天地间! 昂—— 一声龙吟穿金裂石,响彻天地! 漫天雷光瀑布直落,雷光沐浴下,那柄神兵显出了真形。 却非是方天画戟,而是一杆刃头蜿蜒凶险的丈八蛇矛! 王安拔身而起,伸手一招,那杆长矛将虚空刺出道道涟漪,挟裹群山毕至的浩大威势,直投向了他! 却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道由金光闪闪,令人一眼望去便觉目眩神迷,神魂似有分裂成无数个自我的大手印骤然穿空而至,一把抓向了投向王安的那杆丈八蛇矛! 同时,一个得意非常的声音响彻虚空:“哈哈哈……神物出世,唯有德者可得之! 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速速退散!” “速速退散!” “速速退散!” 那声音发出的刹那,虚空间便似有无数个人应和着他,齐声呵斥着王安,这一瞬间,王安好似就成了不配拿走丈八蛇矛的那个人! 好庞杂浩瀚的众生愿力! 王安修成群龙无首拳意,炼成人愿神雷众生轮,对于人道气运、众生愿力自然十分了解。 他自身就已将这种力量运用得精熟至极,又怎会不知对方声音中蕴含了众生愿力,乃至其所发的金光大手印,亦是由众生愿力凝聚? 只是对方愿力庞杂浩瀚,却也良莠不齐。 如此愿力,蕴含了诸多人的执念,却也带着诸多人的阴暗情绪,充满血腥灾晦,可以说是愿力中的最下品,如何能与掌握着最上品众生灵意——人道气运的王安相提并论?! 他甚至不用动念,便听虚空嗡地震颤开来,一道道人愿神雷在他背后凝聚成轮盘雏形。 浩大众生灵意在这一刻,取代了天意,轰然转动,将不速之客发出的金广大手印,以及人愿雷音神通统统吞噬干净,洗去杂芜,仅留精纯人运,归于人愿神雷众生轮的运转之中! 与此同时,那海潮般涌向王安,欲让他生出退缩之意的声音,反变得更加宏大肃穆,堂皇大气,尽向敌手排山倒海般涌去:“萤火之光,安敢与皓月争辉?!” 雷音落下! 轰! 一道道人愿神雷在阵势之外的某处天空集聚,化为一道道五爪金龙,刹那劈落一行身穿奇异祭袍的不速之客头顶! 这些人身上所着祭袍,与白阳教河神大祭时那祭司衣袍相差不多,只是更加精美华贵。 一行数百人,每人皆抱着一个葫芦。 那葫芦内冲出汩汩驳杂愿力,尽汇集向最中间的五人。 其中一人面色正得意着,冷不丁听头顶一声神雷炸响! 骇然抬头。 五爪金龙探出龙爪,一下将他打成了焦炭! 436、大愿真经,毗卢遮那(4k) 咔嚓! 人愿神雷五爪金龙一瞬间将那人劈成焦炭,将其所乘的大轿劈成一团火炬,而后刹那回收,盘转于天地间,形成一张俊朗阳刚,蕴含莫大威势的面孔。 那面孔中无有丝毫情绪,明明由人道气运集聚,此刻却仿佛取代了天地大道,成为这方天地的主宰。 他蓦然注视着底下的这伙不速之客,淡淡开口:“萤火之光,安敢与皓月争辉?!” 无双威势笼罩全场! 直接震慑住了这一行数百个穷凶极恶,乃至因为愿力冲脑而不畏生死的白阳教众! 他们不畏生死,盖因自身掌握沛然愿力,能拿捏别人生死,哪轮得到自己去死? 可眼下虚空中那张面孔注视着他们,立刻叫每一个人心底都生出了种种畏惧之念,仿佛自身生死尽被对方所操纵,他们又如何能够再‘不畏生死’?! 一个个抱着怀中愿力神葫,瑟瑟发抖! 天威浩荡,莫能揣度! 数百人的白阳教众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喽啰,只负责为主尊提供愿力支撑,真正的主尊只有坐在大轿上的五人——方才被人愿神雷直接劈死了一个,眼下就只剩下四个。 四人俱抬头震骇地望着那张面孔,有人反应很快,立时出声:“罗教贼子狡猾奸诈,竟以神物设下诱饵,引咱们上钩! 敌人手段强横,莫非是罗教教主亲自出手?!” 那人此言一出,登时引得其余三人纷纷色变。 他们在白阳教中乃是上层人物,皆位列十常侍之中,个个能调用浩瀚信众愿力,为己所用,令己身得以保持有虹化境的战力。 四人既是白阳教高层,自然少不了与宿敌罗教打交道,更曾协助过白杨教主关无咎,对罗教高层,乃至罗教教主出手。 如此,四人自然清楚,罗教教主修为有多么高深,手段那么强横,威势多么恐怖! 让他们四人联手,与罗教教主相敌,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因此闻听同僚所言,三人俱变了颜色,一众捧着愿力葫芦的信众们亦惊恐了起来,小声交谈,令得场中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四大常侍目光扫过底下信众,都暗恨那被人愿神雷劈杀的同僚贪心多事,令得自家如今陷入险绝之境地。 自家奉命前往尚国北边,接送镇国天军使者,前往白阳教总坛观摩神异,如今却因这厮撞见神物出世,突然出手横生枝节,真是可恨,可恨! 他们在心中恨不能将已死去的同僚再千刀万剐一回,却也忽视了自己在那人出手抢夺之时,默认了那人的行为,各自内心未尝没有夺得神物,大家互相分润的心思。 “莫要多话!” 这时,一位姓刘的常侍厉声开口,令得底下骚乱惶恐的信众们纷纷噤声,他目光如刀子般扫视过信众,最后向三位同僚微微颌首,“开弓没有回头箭! 事已至此,不管对方是否为罗教教主亲自设下诱饵,还是敌人故布疑阵,虚张声势,我们都必须迎头闯上一闯! 如能闯破,便得活路,更立大功一件! 如若闯不破,就只有死! 逃跑退缩,不能合力拒敌,只能叫我等死得更快!” 这位刘常侍颇有见识,所言一针见血,如当头棒喝,令其余三位常侍纷纷反映过来,底下信众们的恐惧也被他一言斥退许多,各自眼神都沉凝了起来。 三位常侍眼望天空徐徐消散的雷光面孔,齐声应和:“不错,我等唯有同心协力,方能闯出一条活路!” 刹那间,众白阳教众心念落定。 重新拧成了一股绳。 昏黄愿力自众人周身溢发,流转入信众们怀抱的一个个愿力葫芦之中,而后化为蛟蟒,盘绕虚空,带动天地诸气,向四位常侍灌注而去。 同时,有三位常侍牵引着愿力,共同将之投向了刘姓常侍。 愿力在刘姓常侍体表凝聚成一层层甲胄,与天地之力牵扯着,这一瞬间,刘姓常侍气势飙升,已是虹化境巅顶层次的战力! 刘姓常侍一番言语,不仅稳定了军心,更令其余三位常侍将调取愿力,掌控愿力的最大权柄交托给了他! 他们之所以如此,考量亦甚为简单。 与其四人分散发劲,以至于力量无法集中,被强敌各个击破。 不如将所有愿力都倾注在一人身上,将所有筹码都交付给那一人,令之发挥出最大力量,带领众人杀出一条血路! “好!” 刘姓常侍感应着自身力量的暴涨,又觉众人意志在此刻拧成了一股绳索,似乎连苍天都可一战,顿时胸怀激荡,他大喝一声,抬目看向远方破空而来的一道昏黄长龙,高声道:“我等只要齐心合力,哪怕天地亦可一战了!” 王安单手擎龙,被龙脉长矛卷动诸气,横跨百里虚空,与李清儿联袂抵至白阳教众所在的天地。 他拳意笼罩此间,立时听到了刘姓常侍的大喝之声。 又观底下一众修行者心愿集聚,宛若一团团火光汇集起来,盘踞于那发声者的头顶,好似有举火烧天之势。 他笑了笑,吐气开声:“真可与天地一战?” 此言未有挟裹任何众生气运,不曾附带半分武道意志,只是王安鼓荡气血发出的声音。 却令刘姓常侍心中猛地打了个突。 虚空中,敌手已然驾临,被一道龙脉盘绕着身形,难以看清其真容,但其威势恐怖,如海如渊,纵非罗教教主,却也绝不会逊色于罗教教主半分! 其心下猛一生怯,又突地壮起胆子,以蕴含众生愿力的声音回了过去:“今日便与强敌战上一场,可证我白阳教神功无敌!” “杀!” “杀!” “杀!” “杀!” 信众们齐声大喝。 刘姓常侍头顶的熊熊烈火化作一根数十丈的烛火,有烧破天穹之势,仿若真能战天斗地! 原来这便是白阳教弟子。 王安心中默默转念,随即与李清儿对视一眼,看对方轻轻点头之后,再回过首—— 那大声啸叫的白阳教头目已然将滔滔愿力化为一道蛟蟒盔甲,覆盖周身,双手托举两大金光手印,带着另外三个小头目,厉声啸叫着冲向了王安! 在他们之后,数百余白阳教众托举愿力葫芦。 愿力葫芦中喷涌出一股股驳杂愿力,尽向四个小头目汇集,为他们弥补消耗! “勇气可嘉。” 王安点了点头。 “但又有什么用呢?” 轰隆!轰隆!轰隆! 他单手攥住手中化为一道长龙的龙脉之矛,猛然间通身精气洗刷,筋肉发劲,骨骼咔咔爆响声中,环绕周身的百丈长龙刹那绷成直线,凝成一杆数丈长矛。 随他奋力向前一刺—— 群山虚影在前方凝成重叠虚影,而后坍缩成了一个点! 龙脉之矛在这一瞬间爆发出绝大的力量,竟将虚空刺出了一个黑洞,尽管在刹那间被刺出的黑洞弥合住,但恐怖的劲力已穿透了虚空,直接降临于四大常侍之身! 轰! 无数愿力集聚的两大金光手印直接被碾成虚无! 其后,双掌顿出的刘姓常侍两只手掌被磅礴力量消蚀得干干净净! 那无形无质,却伟岸磅礴,仿佛力之极致的能量粉碎了他的双掌,他的双臂、他的身魂及至其后汹汹而来的浩瀚愿力! 紧跟在其之后的三个常侍,被那磅礴力量轻轻擦过,也俱作泡影幻灭! 哗—— 天地间骤起一场大风! 狂风席卷中,砂石崩解,物质崩灭,天地诸气退散,一瞬间在此地人为营造出了一片真空! 嘭嘭嘭嘭嘭嘭! 地面上,那些信众托举着的愿力葫芦,都因承受不住这般强横的力量,喷涌出来的愿力无法与这股力量对抗,而一瞬间同时爆开了! 昏黄驳杂愿力未及四散,即被磅礴伟力席卷着,碾磨成了虚无! 一切归空! 所有信众尽皆东倒西歪,一瞬间气血衰败,竟都同时死去! 王安见此情景,却皱紧了眉头。 他本意只是格杀四大头目,外放力量拿捏精准,只会毁去白阳教众们的愿力葫芦,不会损伤他们自身分毫。 然而他们却就这样眼睁睁死在了王安的眼皮子底下。 他随手一招,龙脉之矛归回自身,盘绕手腕,化作一道龙形手镯,拳意精神旋即笼罩住地面上尽皆倒毙的白阳教众,观察他们各自身体情况。 这些信众体内没有丝毫维持生命运转的气息存在。 也不见体内有残留神魂。 ——常人身死,神魂亦会随之一同灭亡。 但神魂灭亡并不是瞬间发生,一蹴而就的事情,大都需要三到七日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修行者或是某些天赋异禀、神魂厚重的人,能够看到死者的残魄。 然而王安遍览在场数百人的尸体,没有在他们的泥丸宫中发现一丝残留的神魂。 只能查见他们各自泥丸宫中,有愿力集聚的痕迹。 甚至自身经脉之中,也有残余愿力。 “白阳教、罗教皆修炼‘心造功’,可以心造一切,心造之力,想必就是愿力了。 而愿力源自于神魂。 他们为了令愿力与自身完全契合,已经在修炼过程中,对自身进行了一次潜移默化地改造,令自身经脉更加能够吸纳并且承受愿力的流转。” 王安心中默默动念。 “但纵然如此,又该如何解释他们一瞬间死亡,体内血气、神魂包括大部分愿力都消失一空的现象?” 他查看地上死尸的时候,李清儿亦没有闲着,亦将二三具尸体检查了一遍,走到了他的旁侧,看他皱眉沉思的样子,轻声提醒道:“这些人的死亡并非自发,更像是违逆了某种天道誓言,遭遇得反噬。” “悖逆誓言,遭遇反噬?” 王安闻听此言,顿时茅塞顿开。 这些信众在白阳教内,多半地位低下,高层视之如猪狗牛羊、谷稼资粮,因此向他们传授的法门之中,天然带有某些禁制,一旦他们的行为触发了那些‘禁制’,立刻就会身死道消。 血气愿力、神魂本源尽被抽干,不留分毫! 白阳教这个宗派,单从墨云对之种种描述,已让人觉得其颇为邪异凶恶,然而这宗派真实情形,只怕比墨云所描述的更加恐怖,引人憎恶! “却不知道这些人突然来到此地是欲做些什么? 我还想留下活口,好打探白阳教内部的消息,如今却是不成了。”王安站起身,与李清儿迈步离开此地。 他不曾处理地上的尸首。 北漠风沙频仍,用不了多久,那些尸首都会被风沙掩盖一空,不会在人间留下丝毫痕迹。 李清儿若有所思,与王安肩并肩走着,过了片刻后道:“白阳教与尚国北边盘踞的罗教原是同源,只是后来分裂为二教。 此宗派行事相对罗教,更加偏激疯狂,更加残毒凶恶。 白阳教叛出罗教以后,远涉北漠,在一处千年荒村扎根下来,盘踞在那里,我曾派周伯前去查探过,不曾发现有什么异常。 不过那次探看,亦引起了白阳教的警惕。 他们教主掌握万众愿力,修为着实不俗,周伯并非对手,在那次探查之后,其便在紧锣密鼓布置遮蔽阵法,移换气息,遮蔽痕迹,如今想在北漠找到白阳教存在,已经十分困难了。” 王安未想过清儿还曾发现过白阳教总坛所在,闻言甚为惊奇,料想她在北地设下洞府,对于罗教、白阳教的情况会比墨云更加了解,便问道:“那清儿可知这两个宗派所修‘心造功’源流何处? 他们又为何会都扎根于北漠这片地带,不曾远离?” “心造功源出佛门《大愿真经》。”李清儿果然不负王安所望,直接回答出了王安的两个问题,“大愿真经乃是佛门毗卢遮那佛、即大日宗供奉主尊‘大日如来’第一化身‘目犍连’开创。 此真经在大日宗名声不显。 反而在诸佛门颇有流传。 传闻时时修持此经,能集聚人愿功德,成就功德金身。 此经无有具体修行法,只教诲人从心领悟自性,观天地,观众生,何时能救助众生于苦海,何时能够成就功德金身,成就菩萨果位。 大日如来第一化身,亦即其座下大弟子‘目犍连’,就凭此经,摘得‘大愿地藏王菩萨’果位。” 437、大愿成就轮(4k) 大愿真经,直指修行第八境-仙人之境。 但能借此真经修成第八境之人,少之又少,只有大日如来化身,座下第一弟子目犍连修成。 大日如来竟真是佛门里的一尊佛陀。 这却是王安所没有想到的。 他从前一直以为,大日如来被大日宗供奉为主尊,而佛门与大日宗互相不承认对方为正朔正法,那么大日如来应该不会被归于佛陀之列才对。 佛门弯弯绕绕实在太多。 有时佛陀一言就能成就一个宗派。 大日宗与佛门之间纠葛,王安一时之间却也难以了解清晰。 他听李清儿接着说道:“大愿真经在佛门广为流传,并且寻常人亦能观摩参研,但绝大多数人皆一无所获。 唯有罗教教主罗天鸿,观览此经之后,渐有所悟。 其原本出身尚国镇国将军府,乃是其中一位小管事,后来参研大愿真经开悟,默默蛰伏其中良久之后,最终反出镇国将军府,径直拉起一支人马,盘踞于尚国北边,成为一支与镇国天军相持不下的势力。 心造功,即是罗天鸿将大愿真经部分真义演变,整理成为法门,传诸教众令之可以按部就班修行的根本大法。 所谓心造,更可以理解为以愿力成就一切,造就万法。” 说到此节,李清儿稍微停顿了一下,与王安相视,眼波流转,嫣然一笑接着道:“至于罗教、白阳教缘何不约而同地扎根在北漠之地,且罗天鸿开悟大愿真经后,首选罗教总坛便定在了北漠与尚国北边交界之处。 则是因为,唯有在这块地域,心造功才能得到增益,教众们的愿力才能得到凝聚,可以加以利用。 在北漠以外任何地域,修行心造功皆甚为艰难,绝大多数人无从修炼成功,纵有少数人天赋异禀,能够修炼,但也是事倍功半,进境坎坷。 也只有罗天鸿一人,开悟了大愿真经,受此影响较小而已。” 心造功竟是只适合北漠一地修行的法门?! 怪不得此等功法,纵然在北地由罗教广泛传播,甚至不乏泄露出教外的抄本,但能修成者也是寥寥少数。 既然此功在北漠以外地域绝难修成,那么其无法广泛传播诸地,也是正常之理! 北漠又隐藏着何种秘密? 竟与愿力如此相合,与大愿真经、心造功有如此渊源,能够成就对方?! 王安眼中神光连连闪动。 不用他多言,李清儿亦能看出他心中困惑,摇了摇头,道:“北漠缘何会对大愿真经、对二教的心造功有如此增幅,亦是我为何会在这荒芜大漠设下洞府,长居于此的原因所在。 先天教奉‘天’、‘地’为二祖,自觉有代天监察诸道运转之责。 他们早已发现北漠的异常,长久在此地布局探察。 清儿只不过是历任探察使之一而已。 但清儿调阅过往探察记录,并未从中发现北漠的更多线索情报。 万事轮转,终有源流。 而今我等还不曾发现那个源流所在何处,如若循得源流,想来解密线索,理出脉络就要简单许多。” “北漠莫非曾经有大愿地藏王菩萨、或是大日如来本尊在此地留下过传承? 因此心造功修行,能在此地得到增幅?”王安说出了自己的一个猜测。 “先天教并未搜寻到任何大愿地藏王菩萨、大日如来与北漠有所关联的记载。”李清儿摇了摇头,“心造功个中隐秘,罗教教主比我们知道得更多。 不过此人修为强横,鲜少现于人前。 先天教曾多次与之发出邀约,希望与之交结,但都被其婉拒,不能如愿。 此人大概也是清楚,先天教这般大费周章,折节下交,并不是为了收获他个人的友谊,而是另有所图。” 李清儿看了王安一眼,笑道:“道兄将来若有机会,不妨试试亲自拜会罗教教主。 如能与他见上一面,有了交情,收集北漠情报就要简单许多。 甚至有可能直接窥见北漠隐秘。” 王安将李清儿的建议记在了心里,与她相视道:“清儿此番离开北漠,先天教会在北漠另换一位监察使罢?” “此事尚且未知。” 李清儿摇了摇头。 她虽贵为先天教圣女,但此身份多为先天教的一道门面,一种象征而已,并不代表她真正跻身于先天教高层,能够掌握高层的布局,洞察先天教各项调动。 王安所言终究牵动了一些离愁别绪。 两人说完话都沉默了下来。 …… 荒芜沙洲深处,一片绿意覆盖百里方圆。 白阳教总坛设在此中。 关无咎站在殿堂窗前,凝视着窗外。 从他的角度,正可以看到那条正好可以作为整个绿洲中轴线的宽阔河道。 河道之中,一如往日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祭礼。 不断有人鲜血流干,倒在河道中,染红了干枯的河道里的沙砾,一汪汪泉眼开始喷涌出浑黄的浊水。 关无咎细细数了数,发现此次苏生的泉眼比上一次更多出了十口,面上顿时露出满意地笑容。 他随意挥了挥衣袖,闭拢了窗户。 转身看向殿堂。 殿堂朝向大门的那一面墙壁之上,摆着密密麻麻近万盏明灯,每一盏灯火都散溢着驳杂愿力,滚滚愿力汇集起来,就在虚空中形成了一团昏黄的巨大火球。 每一盏灯火,皆与一个白阳教教众性命相牵。 一旦有教众身陨,此地便会有对应的灯火熄灭。 关无咎就可凭借这些灯火,直接降临对应教众的心灵,乃至操纵其心神令其达成自己的意志。 他借助薪火殿万千灯火,完成了对数万白阳教众的彻底控制。 正因为有这一重手段,关无咎才敢令色空天母居于本教,即便色空天母的声势超过了自己,他也毫不担忧。 他才是整个白阳教的实际控制者! 无可辩驳! 关无咎迈步走到供奉万千灯火的法坛之前,在一个蒲团上盘腿坐下,手掐印诀,眉心登时有愿力鼓胀。 万千烛火微微摇曳,与他的神魂存在若有若无的牵连。 一圈圈灿金色纯粹愿力在他背后沿着固定的轨迹运转流动,渐渐勾勒出一面灿金的轮盘。 那轮盘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 最中央处,更有一道白玉佛像盘腿端坐,佛像一丝不挂,面目淡漠,密密麻麻的人影尽朝那道佛像叩拜呐喊,奉上了精纯至极的愿力。 忽然,关无咎心念一动,灿金愿力轮盘就刹那崩解。 那尊白玉佛陀赤身而起,四臂交叠,一双手臂掐外狮子印,一双手臂掐内狮子印,一团团愿力火光就在白玉佛陀脚下叠合,密密麻麻,形成了一座愿力之山。 每一团愿力火光渐渐勾勒出清晰的眉目,散发出明显的性灵神气,竟是一个个完整的神魂! 白阳教所有教众,自修持白阳教心造功那一日开始,神魂就已归关无咎所有,任凭他所调动,存留于教众们泥丸宫中的只是一颗神魂与愿力集聚的种子而已。 而他们的神魂本身,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关无咎招摄到了自己的‘大愿成就轮’之中! 大愿成就轮,乃是他参研罗教心造功的‘救苦拔罪大愿慈悲相’,综合大愿真经,自创出的一门神通。 他自觉以此神通,自己力量可以无限膨胀。 若将数万白阳教众神魂统统投入愿力轮之中,他可与法身大神通者过手! 关无咎背后的白玉佛陀立于诸神魂聚结的山巅,他的肉身在这一刻显出一丝莹润的光泽。 随着白玉佛陀连连变幻手印,沟通愿力洗刷通身,他的肉身越发润泽,渐渐变了质地,竟如一尊玉雕一般。 ‘心造功’修行,永远以成就‘大愿金身’为第一重要务。 成就大愿金身,便是真正的法身大神通者。 如能成就己身宏愿,则可更进一步,踏入第七境‘天相’。 关无咎曾在罗天鸿座下参修心造功、大愿真经,得到罗天鸿多番指点,更知‘大愿金身’推演之极境,当为‘功德金身’。 所谓功德金身,即是成就众生心愿,救苦拔罪,如能成就功德金身,那就可以直接踏入第八境,摘得菩萨果位! 佛门地藏王菩萨,就是功德金身大成者! 而在罗教典籍传闻之中,五方佛中法性最胜的大日如来毗卢遮那佛,亦是一位功德成就者。 其已跨过彼岸,踏入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第九境! 可见愿力成就之道,乃是一条通天大道! 大愿金身之修行,对应七大修行境界,其第四境名为‘琉璃身’,第五境为‘白玉身’。 关无咎已经完成琉璃身的修行,而今正开始白玉身的修行。 他缓缓掐动法印,与背后站立于愿力山顶的白玉佛陀之手印配合,从诸多白阳教众神魂之中直接抽取愿力,荡涤自身,助力自身修炼白玉身。 过了约莫二三刻时间,关无咎自觉修行渐入佳境之时,薪火殿内忽地凭空升起了一阵狂风! 哗! 满堂烛火被这阵狂风吹得连连晃动。 更有数百盏灯火瞬间熄灭! 关无咎受此情形影响,背后愿力山晃动了一下,巅顶的白玉佛陀更隐于虚空之中。 他睁开眼目,眼中满是愠怒。 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那铺满一整面墙壁的烛火。 一排排按照身份高低排序的烛火之中,他一眼就看到处于第三排的十常侍魂灯刹那熄灭了五盏。 而其下更有数百教众的魂灯同时熄灭了。 自己派去接引镇国天军使者,请其来总坛观摩神异的五大常侍,连同他们各自手下,尽皆在一夕之间死尽了?! 关无咎瞳孔震颤,首先便猜测是罗教派出强者,半路截杀了五大常侍的人马。 他随后运转大愿成就轮,从中分离出一道道虚影。 正是面色呆滞,眼神空洞的五大常侍。 五人虽死,他们的神魂却还留在关无咎的大愿成就轮之中,根据他们神魂与他们各自体内神魂愿力种子的牵连,可以窥见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关无咎没有犹豫,立刻运转心念,神念刺穿了刘常侍的神魂。 天地在他的‘视野’中陡然颠倒扭转,再回首时己身已处于茫茫大漠之中。 黄沙漫天吹袭。 他还来不及辨明方向,便骤感到一种生死危机降临心头! 蓦然抬首,唯见群山连绵,被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从虚空中招摄了过来,轰轰烈烈砸向自身! 下一瞬,关无咎毫无犹豫,直接神念脱出了刘常侍的神魂! 那道身影一举一动有支配天地,掌控大道的气势,出手更是强横绝伦,若他的神念真地生受了对方那一击,纵然只是身临幻境,只怕也会受到损伤! 只是一道幻境余韵,还有如此威能! 对方并非罗教中人——罗教修行者皆与关无咎一般,操纵愿力攻杀敌众,他们的手段,关无咎还能辨认得清楚! 关无咎低头望着被自己神念刺探过一次,已变得破损不堪的刘常侍神魂,一指点在其头顶,刘常侍就变作一道精纯愿力,投入了他背后的大愿成就轮中。 他目光扫过其余四道常侍的神魂,稍稍镇静心神,再次以神念刺探向一道常侍神魂。 敌手来历不明,突然袭杀白阳教子弟,终究令关无咎内心难安。 如不能查清对方来历,他更不知该如何做出应对! 他凝聚神念,一瞬间刺穿了那道常侍的神魂。 接着,天地陡转的错乱感尚未散去,他还未看清周围的环境,便陡然间与一双漠然冰冷的眼目相对—— 那双眼目高悬于天空,仿佛化身成为这片天地的主宰。 眼目之中,人道气运如洪流般冲荡,民意天意,竟在一道神通之上完美结合! 透过那双眼目,关无咎仿佛看到了无数众生奋发向上,人人精神不息,各自成就,各自步上直入龙门的阶梯,竞相化龙! 这是何等精妙恢弘的道韵! 关无咎心神狂震,陡然间意识到,自己亦在这双眼目的注视之下,站在了祂的对立面! 他心神霎时惶恐—— 咔嚓! 被他刺探得破烂不堪的常侍神魂破碎。 而他双目一痛,如遭雷击,顿时流下两行血泪! 纵然小心提防,还是被那沛然恢弘的法韵损伤了神魂! 438、应化龙(4k) “嘶——” 关无咎立刻收拢神念,直接将那常侍已濒临破碎的神魂碾成了虚无,同时引动大愿成就轮重重轮转,降下昏黄愿力,洗刷自身沾染的恐怖法韵。 良久之后,他缓缓睁开双眼。 眼中尤有血水积蓄,混合着眼泪,汩汩流下。 他满面惊悸之色,再也不敢随意窥探剩下两道常侍神魂临死前所见的情景,大愿成就轮将几道神魂卷走碾成粉碎,确定不会留下一丝痕迹被敌手追溯过来之后,关无咎才稍稍放下心来。 自己派去接引镇国天军使者的五个常侍,究竟做了什么,会招惹到这样强横存在? 北漠地域广袤,但白阳教众多有踏足,除却那位先天教强者的府邸之外,白阳教在北漠大部分区域都是横行无阻。 莫非那位强者正是先天教请来的客人? 五个常侍不懂规矩,与他起了冲突? 还有,他竟能炼化人道气运,合为己用——这比炼化愿力的难度又要高上数个层级,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也就镇国将军那等天生神人,大能力者,可以循序渐进,慢慢染指人间气运…… 对方是和镇国将军一个级数的存在! 白阳教暂时招惹不起! 自己招惹不起! 关无咎内心升起警戒之念,再没有丝毫窥察斩杀五常侍的那位强者的心思。 他决定将此事深埋在心底,对五常侍之死不做任何调查! 关无咎目光闪烁了一阵儿,之后神念传音,召来了白阳教四大护法之一的青龙护法,令之再领一队人马,另选一条路,避开五常侍先前行走的路径,小心潜行,去迎接镇国天军使者驾临。 ——此事干系到轮回之秘,是一等一的大事。 他自不可能放下此事。 做完这个安排之后,关无咎内心才放松了一些。 …… 是夜。 王安端坐于洞府里的蒲团之上,鼓动自身血液周流,精气冲荡,壮化体魄。 他背后虚空中,虎神吞魔轮、人愿神雷众生轮、烛龙神照日月诸星轮时隐时现,沛然道韵笼罩了整座洞府,自成体系,重构了天地,演化了本源。 三轮运转愈发圆融如意,与王安自身相合。 鬼神之境,乃是以人体五脏镇压五尊妖魔,最终一举将五尊妖魔粉碎,合化自身拳意与精气,炼成护体真罡。 从此飞天入地,鬼神辟易。 王安外修虚空五窍,内炼自身脏腑,更是要虚空穴窍、自身脏腑、拳意神魂高度统一,方能在鬼神之境圆满之时,成就最为强横至高的护体真罡。 他时时运转三轮,就是为以后炼成护体真罡作准备。 此时,王安连连将精气沟通脏腑,以体魄承接虚空三窍,修炼了三个周天之后,就停了下来。 他眼中神光湛湛,比洞府里的一盏盏灯烛更加明亮。 一阵清幽的香气徐徐飘入了洞府之内,沁人心脾。 茶花的香气。 有轻风袭来。 吹灭了洞府内的一盏盏烛火。 黑暗里,王安看到一道身影素衣布裙,赤着小脚儿走进了洞府禁制之内。 她隔着浓重的黑暗与王安对视,莲步轻移,身上的衣裳就一件件剥落了下来。 她脸带红云,霞飞双颊,眼神却清净而坚定,一如王安在与她共修先天归一术时,观想到的那道白玉无瑕的身影。 “道兄……” 李清儿的声音传入王安的神魂里。 她纤瘦的身子已经蜷缩进王安的怀中,略带凉意的小手伸进了王安胸前的衣襟内。 …… “道兄,你我灵丨肉交修,我所领悟的先天五印,正可以与你自世尊五印中领悟得来的三大转印相互映照,共同推进你我修为……” “你、你别乱碰……” “道兄气血命元好生、好生强壮……” “呜……” 黑暗里,传出女子婉转的啜泣声。 一夜巫山云雨。 …… 翌日。 晨。 先天教圣女忠仆周伯将洞府各处禁制都检验了一番,收拾好行装,便在山门前静静等候。 未过多久,穿着素净的圣女款步而来。 她神色平静,气息归于天地道化之中,给人以捉摸不定,难以揣度之感。 今时圣女修为已至元真之境,并且进境日日更新。 仅仅一夜未见,周伯就觉得圣女好似又有更大突破,飘渺无定的气息之中,隐然生出了一丝与大道并起的刚性,有阴阳调和,刚柔并济之相。 一夜修行,圣女该是彻底稳固了元真之境,已迈入元真中期的层次。 她此时凝练分神化身,都是念动则成,轻而易举。 周伯内心对于圣女如此修行进境,钦羡不已,赞叹连连。 但同时又觉圣女神色之间,透出一丝疲惫,气态更与往日不同,仿佛一夜过去就好似经历某项人生大事,与过往有根本区别。 然这般变化源出于何,谅周伯想破脑袋也难明白。 他自入先天教以后,潜心修行,不曾有过道侣,未入修行门径之前,更是一懵懂少年,如何能够明白李清儿今时的变化? 好在这样变化极其细微,也就时常侍奉在畔的周伯能够有所感知。 随着李清儿收敛气息,便是这一丝变化也渐近于无。 圣女前脚至到洞府山门,后脚王安便独自一人迈步走来,两人倒像是约定好了在同一时刻出现在这里一般。 李清儿看着王安,原本犹如静湖的秋水长眸里,荡漾起盈盈水意,螓首微低,轻声细语:“道兄。” “李姑娘。”王安同样颌首致意。 两人对视,目光接触好似绞缠在了一起,让周伯直皱眉头。 但他转念一想,待到回了先天教,只怕主人就不会再有今时这般自由快乐的时候,内心低低地叹息了一声,隐在角落里,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王安与李清儿说着话。 未过多久,墨云匆匆赶来,先与李清儿、周伯轮番见礼过后,看向王安,有些埋怨地道:“你今日怎这般早就结束了修行?往日这个时候,你还在运气打坐。 我须得再气行一大周天,才能等到你出门。 也不提醒一声,叫大家都在这里等我。” 王安轻咳了一声,笑道:“我们今时要与李姑娘分别,我便提前结束修行,早早赶了过来。 倒是你,沉迷修行不可自拔,差点就要耽搁了时间,却还要怪我?” 墨云被王安反说得哑口无言,看向李清儿与周伯的目光更是歉意满满。 倒是李清儿脸颊泛红,摇头道:“却也无妨。 并非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墨先生不必过于在意。” 如此,墨云心中那份歉意才稍稍消减。 它鼻翼微动,总觉得身边王安这厮的气息有些不对劲,正自狐疑时,被王安一巴掌拍在了肩上“东张西望些什么呢?” 被王安这么一打断,墨云也就不再追究王安气息的变化。 尽管内心仍存着些许狐疑,当下却是不好再行探究了。 李清儿目光如水,静静看了王安一会儿,方才徐徐开口说道:“我今日便要与周伯回归先天教。 先天教已派出人手前来接引。 道兄与墨先生可先行离去,以免接引使者来到之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此事李清儿昨夜与王安已经说过。 他并没有异议,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李清儿一眼,道:“好。你要保重。” “道兄也要珍重。”李清儿眉眼含笑,情意绵绵。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多时。 她将王安、墨云送出洞府之后,气息归于平静,仍留了周伯在洞府山门前等候先天教的接引使者,自己则回转静室沐浴一番,换了一身衣裳。 应玄机派来的接引使者到达洞府之时,她刚刚打整完毕。 来者一为跟随应玄机数百年的仆从,被赐了主人姓氏的应化龙,其已入元真之境,常代应玄机教授座下弟子诸法,在先天教颇有地位,即便是先天教圣女,亦须对其执半师之礼。 另外一人,周伯却并不认识,其作青年模样,面容颇为俊俏,锦衣华服,眉宇间隐隐有股戾气,气息变幻莫测,周伯难以揣度,但看其人走在应化龙前头,便知其地位还要高出应化龙一头。 周伯不敢怠慢,远远地看到两人驾剑光直贯而来,立刻躬下身子,大礼问候:“拜见应长老! 我家主人正在沐浴更衣,稍候便会赶来,还请应长老稍作等候。” 应化龙虽是奴仆,但在先天教内等同一位长老,在教内一应小字辈皆以长老称呼于他。 应化龙面上没有表情,闻言没有丝毫回应。 而其紧紧跟着的那气息莫测的青年则冷冷地盯了周伯一眼,也不与他言语,直接放开神念,越过整座洞府已经关闭的层层禁制,欲在其中探出李清儿所在方位! 周伯已然出声提醒过他,自家主人正在沐浴更衣。 其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放开神念,肆无忌惮到处探查,无礼又蛮横,更令周伯惊怒交加:“阁下怎能如此行事?!” 说话之间,周伯神魂冲出头顶,显化一道苍青虚影,一道虚空大手印网罗四方,意图拦阻那青年的神念笼罩! 也是周伯知道今日要离开洞府,早早地关闭了洞府之内各处禁制,汇成一枚禁制种子,留待交给后来者,若非如此,对方神念想要肆无忌惮穿梭洞府内外,简直是异想天开! 此人行为如此冒犯,进了山门就好似成了此间的主人一般,周伯出手制止,反遭了应化龙的呵斥:“停手! 他想做什么,你让他做就是! 圣女明知今日我等要来接她回去,偏偏躲着不肯见人,孰知她是不是已经离开此间,只放你在这里做个摆设?!” 说话之间,应化龙身畔浮现一道骷髅虚影,白骨大手印挟裹沛然先天元真,凌空击向周伯的虚空大手印! 其乃是神魂元真的强者,岂是神魂虹化的周伯能比? 纵然只是一道分神演化的大手印,周伯也抵受不住——苍青色虚空大手印登时出现衰败荒芜之相,连抵御那青年神念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其突破去! 那青年眼神淡淡,扫了周伯一眼。 面上神色,好似是在嘲弄周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周伯久为圣女仆从,素受尊崇,从前纵在应化龙面前,也总有几分薄面,未想到当下对方竟如此强蛮羞辱自家主人,主辱臣死之愤慨登时充塞胸膛,就要拼命抗御,据理力争,不叫对方得逞—— 此时,山门内外,诸气流变。 隐然间一道手印自虚无之中生出。 翩然一转,便将那青年笼罩四方的神念统统兜罗去,从虚无里生出的手印渐生出紫青二色,显发灼然雷光,挟裹莫大天威,一掌盖向了青年! 李清儿自石阶后娉婷走出,足踏虚空,步步生莲。 她面色清寒,姿容倾城,犹如谪落凡尘的仙子,一双秋水长眸淡淡扫过青年,目光落在应化龙身上,声若幽泉,清冷空寂:“应化龙何时成了先天教的真长老? 却来拿捏我这个小圣女?” 真长老,小圣女。 两相对比,顿叫应化龙眼中厉色暴涨,气势猛然拔升:“我奉老主人应玄机之命,前来接回圣女阁下。 只是尽职尽责行事,怎敢拿捏圣女?!” 他感应到圣女气息比在山门之中时又有精进,但综合诸方情报,知悉其并不曾在大禅寺遗迹之中获得机缘。 既不曾在大禅寺遗迹得到机缘,突破元真之境,此后又哪里有机会跨入元真层次? 因此当下也只当对方是个虹化巅顶的弟子而已。 纵然实力精进,亦难比真正神魂元真的自己! 料定这一节,应化龙展露气势,一定要在此时压过李清儿一头——此女平素里皆称自己为应长老,今日竟敢以此羞辱自己,称自己是‘真长老’?! 你今虽贵为圣女,但未来早有了定数,被安排了去向。 就是只落毛的凤凰,焉能与我这得势的奴仆相提并论?! 立于应化龙身前,神念被李清儿一道乾元无极大手印拘摄的青年更是漫不经心,目光肆意打量着对方,运转法门收束神念的同时,亦高声笑道:“阁下本事不大,火气确实不小。 不知你如此性情,到了我家尊主面前,又能维持几分?!” 439、雷祖真眼(4k) 这青年乃是一个上古世家里出来的奴仆。 其所在世家尚且不知地位如何,更不知其尊主有何等身份,竟然直接要纳天下第一等大教的圣女为妾。 口气却委实不小! 他话音落地的同时,所修法门已然运转而开,一股本源紫青之气直冲神魂,刹那令外放的神念弥漫万千激雷,凝聚作一只满身黑红,遍布闪电斑纹的巨犬,张口吐出爆裂雷光,迎上李清儿的乾天无极大手印! 同一时间,应化龙不言不语,背后陡然显发七尊分神。 即白骨骷髅观、青莲童子观、虚空无形相、神剑观、玉楼真仙观、宝塔天王相、金甲天丁相。 七尊分神周流先天虚空元真气,刹那联结成‘万相周天阵’,笼罩了整个山门,更要将李清儿、周伯都笼罩于其中,困在此中! 他在应玄机这般先天教太上长老身边当差日久,先天教内一般长老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当下更知自己随行的青年背后世家势力多么恐怖,自觉抱住了大腿。 自然要帮助对方尽心拿下李清儿。 毕竟,李清儿虽是圣女,但回归宗派之后,却是有九成可能维持不住这圣女的尊位了。 她便是那落毛的凤凰,背后更无有靠山,如何能够长久?!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轰轰! 巨犬盘踞苍穹,口吐神霄真雷,迎向李清儿的乾天无极大手印; 分神大阵笼罩一座山门,更要将李清儿与周伯拉扯入其中,先天虚空元真之气漫溢四野,直接封锁了周伯周身穴窍,令他瞬间无法与天地交感,丧失八成战力! 李清儿一人独对两者合击! 她眼中神光越发清寂,迎着两人声势浩大的法门,面色始终无有变化,甚至眼中都不曾有二者的倒影。 只是摇了摇头:“恶奴欺主,该当永受万劫缠身之刑。” 呼—— 一阵清风吹过。 李清儿的身形直接消失在了这片天地。 应化龙的分神大阵不曾拉扯收摄住她的气息分毫,青年神魂投照凝聚的黑红巨犬,更将神通打在了空处。 甚至原本被本源诸气封堵穴窍,一下子丧失战力的周伯,此时都消失在了分神大阵之中! “不过是藏头露尾的戏法而已!” 那青年冷笑连连,眉宇间阴沉之色更浓,巨犬猛然跃入其眉心,紧跟着,一道道紫青雷光犹如蛛网般蔓延虚空,犁庭扫穴似的遍扫各处—— 同时,应化龙更是直接以‘虚空无形相’分神演化虚空神镜,映照大千,洞彻幽冥。 然而,两者神通齐施,却都一无所获。 好似李清儿修成了极了不得的飞遁之法,在瞬息之间脱离了这片天地,甚至抹去了自己的影踪,让两人根本无法追踪! “她必还隐藏在此间!”应化龙对自己判断十分笃信,“她不可能脱离此间私自离去…… 主人对她有命令,她此次若不回归山门,将来想要归回先天教,却不是那么容易!” “躲躲藏藏! 我看你能躲藏到几时!” 青年满面狰狞,自周身遍发如蛛网般包罗天地虚空的紫青雷光忽然炸裂,一只只雷光眼目在虚空横生,雷光眼目滋生的瞬间,便有居于天中,号召大道的气韵勃然而发! 应化龙见青年显发这一手神通,眼神顿时变得甚为钦羡。 这等神通,即便是自家主人都极为眼馋。 自己虽然修习不得,但亲眼观摩一二,也是受益无穷。 “雷祖气息?” 此时,诸多紫青雷光眼目尚未有任何收获,不曾捕捉到李清儿的丝毫行迹。 她却主动出声。 一语道破了青年施展的这道神异法门在模仿拟化哪位存在的气息。 “既知我所施展乃是雷祖传承,便该立刻显形,乖乖道歉,与我等回归先天教去!” 青年眼中冷意不减,连连喝道。 他即便显化一双双雷道法眼,却也难以映照出李清儿身影。 心中不免焦躁。 便动了吓唬李清儿,以此神通背后透出的雷祖传承,逼迫李清儿主动显身。 只要其一显身,自己与应化龙合力,可以顷刻将之镇压! “你这拟化雷祖气息之法门,实在粗劣不堪。 与我之故人所施展雷祖真眼,不可同日而语。 倒是你神魂拟化的那条上古雷神走狗,颇有气势,也能汪汪叫个几声,吓唬吓唬愚鲁之人。” 李清儿的声音在虚空中时东时西,时远时近,难以捉摸。 应化龙本拟追踪其声音,抓住其气息,令其显形,却发觉纵然对方发出声音,自己亦无迹可寻。 他甚至心生疑虑:哪怕对方真正在自己当面显形,自己也抓不住对方一片衣角! 圣女这是有了什么奇遇? 青年被李清儿一番话语激得怒火熊熊而起,脸色无比狰狞,咬牙切齿:“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雷祖传承只存续于我主世家,雷祖真眼更是雷祖血裔秘传! 便是我之所修,亦不过只是一道雷道法眼而已! 你之故人焉能有机会,修炼如此高妙神通!简直是无稽之谈,异想天开! 我神魂所拟化乃是上古雷神侍从祸斗,你见识短浅,不识真神! 我看你不过是自身羸弱,害怕与我交手,所以躲在暗处,说些讥讽之语,自以为能中伤于我,实则毫无用处!” “祸斗确是上古先天,强横一时。 不过,你一个人族修行者,却要将自己修得像狗一样,又是为何?”李清儿的声音飘忽不定,根本不受青年言语相激。 但青年却被她三言两语激得暴跳如雷! 此女实在可恨,竟侮辱自己一介人修,偏偏要去做狗?! “任你牙尖嘴利,只要回到先天教内,还是给我家尊主做妾做小的宿命! 你且快活这一时吧!” 青年猛然间鼓荡本源紫气,通过蛛网般包罗天地的雷霆,投入每一只雷道法眼之中,使得天地间万千神雷劈炸,令整座山门都沐浴于雷光之中,要将一切都统统粉碎成虚无! 既然对方确实藏身这片天地,他就毁掉这片天地,看对方还能躲藏到几时! “你所处世家乃有雷祖传承,自觉修炼了一门雷道法眼的神通,就能目空一切,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恰巧我那位故人亦为我演化了一丝雷祖气息,使我得以初通雷道真意,便叫你见识见识,何为真正天之号令,监天之眼!” 天地之间,万雷巡梭,狂雷瀑布将山川大地尽数洗刷,直欲毁天灭地。 然而李清儿置身于这般狂澜裹挟的天地中,却依旧气定神闲,没有丝毫慌张。 她不显身,在场者无一能够逼迫她显身。 但她纵然显身,青年与应化龙也绝对抓不住她半片衣角! ‘大道有无’之境,非是空谈。 不要看她成就此境,初战即败在了王安手里,但道兄何等豪雄,焉是在场这两只臭鱼烂虾可比?! 道兄能破去自己的大道有无之境,这两人可是纵然置身此境中,却连一丝有无的规律都不曾寻摸清楚! 滋啦—— 咔咔嚓嚓! 李清儿话音落地,形影瞬间于虚空中凝聚。 天地间奔流蜿蜒的万道雷霆,以及应化龙的万相周天阵陡然锁定了她的身影,一刹那将她笼罩入其中! 万雷劈杀,先天虚空真气裹挟拉扯! 然而万雷袭杀,虚空真气裹挟,看似都落在了李清儿之身,实则都被转运到了空处,对李清儿无有一丝毁伤,更难抓住她的半片衣角! 她看似处于真实世界,处于现世之中,实则身归虚无,无可追溯,无可锁定! 这是何等精妙的境界! 何等玄奇的神通! 应化龙眼皮狂跳,脸上露出一抹焦躁之色。 那青年脸色铁青,紧紧盯着李清儿,亦是一筹莫展,不知从何处下手,将李清儿镇压。 就在此时,身处万雷席卷缭绕之中的李清儿身影变化,刹那间化作一上身为人、下身为龙的存在。 随着她身影变化,凝练为道之雏形,诸天道力登时尽加持于其身! 她鼓动秘藏窍,内蕴的雷道气息一瞬间在天地间铺散开来,洪流般席卷天地! 一双双紫金眼目撕裂了虚空,蕴含莫大威严,在天穹中渐次显现! 咔嚓!咔嚓! 那一只只眼睛,尽将目光集聚在了应化龙与那雷祖传承世界的奴仆身上! 雷霆之力不曾蔓延,不曾砸落,却令二者神魂颤栗,顿生天威莫测,自身死劫来临的大恐怖! 轰轰轰! 随着这一双双紫金眼目显现,那遍布苍穹的雷道法眼则尽数崩灭,精纯雷道气息尽灌注于雷祖真眼之中,听其号召,受其号令,莫敢不从! 雷祖气息盈满天地! 置身此间,出身雷祖传承世界的奴仆只觉自己撞上了尊主发威,降下天罚的时候,身体战战兢兢,神魂更被这无双威势笼罩,难以转动念头,无法进行思考! 扑通! 万钧重压之下,奴仆大睁着双目,满面骇恐,双膝一弯,直接跪倒在地! 他的神魂上已被打上不得忤逆主尊,不得抗御雷祖气息,否则必要遭受深重惩罚的烙印,甚至自身饱受雷霆之力的折磨。 其心智早已扭曲,撞上一个自以为弱小的敌人,立刻便显化种种雷霆神通,欲要拿捏对方,然若被他以为弱小的敌人,突然间放出比他更加强横的雷道神通,他就立刻心智崩溃,再度回到被一次次驯化,被主家以雷霆力量鞭挞的噩梦当中,难以脱离! 李清儿直接显化雷祖真眼这一只有其尊主才能掌握的神通,也就吓破了他的胆子,让他丧失全部战力,真正回归到一个奴仆的本分上去! 应化龙此时内心充满了惶惑。 他所收集的种种情报,皆告诉他,李清儿在大禅寺内未得多少好处,不曾在其中突破元真之境。 对方既在大禅寺遗迹都不曾突破元真之境,此后当没有机会再行突破才是。 并且,根据他所得情报,对方离开大禅寺后,也是一直呆在北漠边缘的洞府之中,潜心闭关——她不可能再有丝毫奇遇,怎会在突然之间就超过了自己?! 事实竟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看那雷祖传承世家奴仆的反应,她所言得了故人相授雷祖真眼,竟是真实无虚?! 能随意降下雷祖气息,传授她雷祖真眼,她的那位故人,该是何等层次的大神通者?! 应化龙内心震惊,忽然就抓住了李清儿能够突破的关键——在于其口中的那位‘故人’。 她的那位故人,必不只是传授了她雷祖真眼这般简单。 是否也指点她,突破了元真之境?! 想到此节,应化龙抬目望向虚空中半人半龙,掌握煌煌天威的李清儿,有些忐忑,有些期待地问道:“你、你元真了?” 奴仆听到应化龙所问,也蓦地抬起头来。 这个问题对于他背后尊主,对于先天教都至为重要。 “我已身魂元真,灵仙成就。”李清儿嘴角含笑,说出了一个让应化龙、雷祖传承世家奴仆都心神俱震的事实。 身魂双元真! 灵仙成就! 听得这个事实,应化龙内心期待尽数落空,面上难掩恐惧之色。 对方假若只是肉壳元真或是神魂元真,自家主人尚且有机会在背后运作,令之最终仍逃不脱沦为雷祖世家妾室的宿命,可李清儿成就了灵仙,身魂双元真——这样进境突破,与圣子祁仙齐头并进,如此情况之下,又能怎样运作,才能黜落她的圣女之位?! 她甚至只要再胜过祁仙一次,被黜落的那个人就会变成祁仙,而她则会成为下一任掌教候选! 只怕自家主人是押错宝了! 大错特错! 应化龙又一想起李清儿背后,还有一位传授她雷祖真眼,甚至助力她踏入元真之境的存在——那等存在,当时法身之境的大神通者,与自己主人相比都毫不逊色。 有其作为支撑,主人支持或不支持李清儿竞逐掌教候选,又有什么大碍? 一念及此,应化龙背生冷汗,不寒而栗! 他内心满是悔意,怨怪自己妄自尊大,竟不顾李清儿圣女身份,因为对方出言略带嘲讽,就气昏头脑,与之大打出手。 这下可难收场了! 440、心灾七劫(4k) 应化龙额头冷汗滚滚而落,再不敢与李清儿对视一眼,涩声道:“今番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圣女。 还请圣女您大人有大谅,绕过老奴这一回。 老奴、老奴回去之后,一定在主人面前给圣女您多多美言,一定不会再犯这等大错!” 他信誓旦旦地做着保证。 配合上一脸哀求的表情,让旁人看见,确实容易心生恻隐,甚至轻轻放下他今日过错都很有可能。 更何况,他还是李清儿尊师应玄机最为看重的奴仆。 若真是惩罚了他,反而有些不顾应玄机的颜面了。 常人遇到这种问题,多半会犯难,不知该如何处置,被应化龙轻易逃过惩罚。 然而李清儿心中却已有定计。 她自知在所谓尊师应玄机那边,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已被弃置的棋子而已。 今日应玄机派应化龙过来接引自己不说,更直接派出雷祖世家奴仆随行监视,这等行径,已经彻底与自己撕破了脸。 他确是没有料到,自身能够身魂元真,灵仙成就。 但既已作出这种撕破面皮,要如此侮辱尚未被废黜圣女之位的自己,泼出去的水,怎可能收得回来? 既然如此,应玄机之后纵然得知自己踏入元真之境,也九成九要一条路走到黑,不仅不会助力自己竞逐掌教候选之位,反会去偏帮圣子祁仙,更费尽心思与雷祖世家联动,全力推动自己嫁入雷祖世家为妾! 这样算来,绕过应化龙这一回,对李清儿就没有一丝好处。 反而贻害无穷。 她怎可能会做这样事情? 因此听得应化龙求饶之语,李清儿亦是神色不动,眉眼间不见一丝笑意,气息越发清冷,开声道:“我今幸有故人相助,得以成就灵仙之境,如此方能在应长老手下乞活。 若我今日不曾突破元真,仍是虹化修为,应长老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助我顺利回归宗门,而不是半道被人劫掠去,反做了一大世家的妾室?” 清儿冰雪聪明。 应玄机令雷祖世家奴仆随行的原因,其一是为监视她,其二就是可以借此大做文章,回归宗派之后,就给她编一个因修为不济,半路被大世家倾慕于她的子弟掳走又送回的背景故事。 如此她虽完好无损地回归了宗门,但名声已然跌堕至谷底。 一个修为不济,被人掳去不知做了什么,虽然后又返回宗派的人,留之在圣女之位,岂不损伤山门威严,失之宗派体面?! 得到这一消息,再看具体情形,李清儿似乎确实被押回来的先天教高层,怕是必然要将她圣女之位黜落了! 应化龙脸色连变,自知若圣女今日只是虹化境修为,事实必定会如她所猜测那样发展。 一时沉默,无言以对。 李清儿摇了摇头,叹气道:“应长老教授我虚空法门,于我有半师之义。 而今竟走到如此地步,却非清儿所想。 然你冒犯我在先,更意图毁我清誉,断我前程。 此心歹毒,足以抵消半师之义千遍万遍。 我自身可以原谅你今日所为。 但你之所为,更会毁伤先天教的体统,宗派的威严,作为本宗圣女,我却不能原谅。 该当重罚!” 嗡!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虚空中已有无形真元流淌,化返先天,凝聚成乾天无极大手印,一掌盖向应玄机头颅!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清儿未曾言明自己要如何惩罚应化龙,只说是要重罚对方,再兼其施展这道乾天无极大手印,一经显现,立刻裹挟天地道力,无中生有,沛然浩大,顿令应玄机心中警铃大作,以为对方要当场格杀自己! 他双目一霎赤红,真灵遁出脑顶,七大分神盘绕真灵,齐齐打出种种先天掌印,迎上李清儿的前天无极大手印! “我好心向你道歉,你竟不知进退,还想要惩罚于我? 莫非以为一个圣女身份,就能横行无忌?!” 应化龙连连啸叫,八大掌印合二为一,骤然化作一包罗万象的苍青虚空大掌印,与李清儿的乾天无极大手印悍然对撞! “我本拟消去你一成修为,以作惩戒。 你却是看似嘴上致歉,实则内心毫无半点歉意可言。 既如此,便将你修为尽消。 以免你这恶奴长了獠牙,便觉得自己可以欺压主人!”李清儿摇了摇头,任凭应化龙包容了七道分神的大掌印与自己的乾天无极大手印对撞,一手往虚空一抓,直接抓出一道神雷缭绕的鞭索,一鞭打落虚空,挟裹道力,重重打在应化龙的真灵之上! 轰隆隆—— 雷道真谛集聚于这道鞭索之上,使之化作可以驱使万道的神物,一鞭打落,连盘护应化龙真灵的七道分神都难以抵挡,瞬间全部崩灭! 鞭索重重抽打在应化龙真灵之上,直接将其三成本源抽成粉碎! “啊啊啊——” 应化龙断然没有想到,李清儿还有这等强横手段,惊惧万分,也不再推动万象虚空大手印与乾天无极大手印大手印相拼,骤然间化作一道遁光,想要脱逃! “天地随我念动归返,你能逃到何处去?” 李清儿淡淡开口,眼望向脱逃的应化龙真灵。 神雷鞭索缠绕住对方的肉壳,猛然一卷,就将之卷成飞灰,烟消云散! 乾天无极大手印刹那转化去万象虚空大手印的力量,化为苍青之色,横贯虚空,在天穹上铺开一道长河。 长河尽头,一道身影娉婷走向了向她奔来的应化龙。 那身影手中蓦然显出又一道神雷鞭索,再一鞭索打在根本不及躲闪的应化龙身上! 噼啪! 又是三成修为被消去! 应化龙肉壳被毁,徒留真灵狼奔猪突,时而分化诸多分神,四处冒进,时而凝合为一,全力进取某一方位。 然而,不论他逃向何处,去向何地,都会看到李清儿手持神雷鞭索,闲庭信步般走向自己,随手一挥,便叫自己分神破灭,修为跌损! 这片天地仿佛真的随李清儿意志运转,她念头一动,就可以出现在任何想要出现的地方! 何等恐怖的神通! 纵然你是灵仙之境,而我只成就了真灵,我们只差着一个肉身未成元真的差距,更何况我还炼成了七道分神,怎在你面前,就如此不堪一击?! 你我所成就元真,竟有如此天壤云泥之别?! 应化龙无比惊恐,偏偏发现自己对李清儿神鬼莫测的手段毫无办法,连连被李清儿截住真灵,几次打落神雷鞭索之后,神魂之上的修为被硬生生削落。 只沦为一道普通神魂,被李清儿拘禁了去! 旁侧的雷祖世家奴仆见此情形,亦熄了反抗之心,任凭李清儿打落自己修为,将他也一并拘禁了起来,共同送往先天教山门! 清儿自知此番回归先天教,必是艰难险阻,困难重重。 但若就此退缩,自己道心亦必将受损。 以后再面对先天教强者之时,难免会因今时的选择而生怯,于自己之修行却是大为不利。 她决心要回归山门,争一争这掌教候选之位! —— 尚国北边。 数十座边镇,有半数已成罗教弟子聚居之地。 甚至其中戍守的兵丁,亦已为罗教弟子。 军镇之间,互通有无,传递情报,以至于镇国天军即便驻扎此地,与白阳教内外勾连,多番围剿罗教子弟,却总会在关键时刻,被罗教抓住机会,反败为胜,脱出重围。 镇国天军与罗教数十年的厮杀纠缠,直至今日,仍旧难分结果。 某日。 北边一座边镇茶摊前。 人来人往,大头兵与边镇百姓混杂一处,偶在茶摊停留,喝一碗茶水,吵嚷交谈几句,便即匆匆离开。 茶摊老板一边要为客人送上茶水,一边要兼顾炉子里的火,忙得不可开交。 他每日在此地支摊卖茶,颇为辛苦,其实也挣不了几个银钱。 勉强只够每日温饱而已。 偏偏风雨不辍,摆摊烧茶从不会误了时间,久而久之,也就积累了一大批常在他摊前停留的客人,每日总要在这里喝碗茶水,消磨消磨时光。 今日又是一整个白天的忙碌。 天将擦黑,边镇即将宵禁的时候,茶摊才没了生意。 茶摊老板将摊子上的桌椅板凳,各项物什都收拾整齐,装上板车,推着车子回了自家。 他家中无有妻儿老小,只他一人而已。 这傍晚,他煮了一锅汤饼,唏哩呼噜喝下肚之后,在院子里坐了会儿,就回房沉沉睡去。 睡梦中,茶摊老板直觉自身飘飘荡荡,好似飞进了云端,落在了棉花一般的云朵上,轻盈自在,好不快活。 他的感觉并非错觉。 只见一张木板支成的床上,茶摊老板裹着被子睡得香甜。 一道身影从他眉心跳了出来,正在一朵朵云彩上蹦跳来去,细看之下,便会发现那道身影与茶摊老板模样半分不差,正是他脱离的神魂。 这道神魂在卧室半空中自在遨游,不知自己因何脱体而出,甚至不知自己已离了躯壳,玩得自在快乐,一日忙碌带来的心神之上的疲惫尘劳,也随着神魂遨游被渐渐洗脱。 被一同洗去的,还有他今日在茶摊上那些过耳既忘,隐于识神之下的种种见闻。 神魂一番遨游后,即归回眉心泥丸宫,这一夜依旧睡得香甜。 而他昨日在茶摊上的见闻经历,则化作一个个光点,摆荡飘悠,脱了卧室四壁的阻隔,在边镇虚空中随风轻动。 这座边镇,不止一个茶摊老板。 亦不止一个平日里需要接触太多人的行业。 这些人在今日的见闻,统统化作了一个个光点,在这座边镇的虚空中漂浮,聚结。 原本黯淡无光,不见星月的虚空中,忽有月华清辉悠然洒落,凝聚成了一只仿若月光铸造的手掌。 那手掌抓住了诸多见闻汇集的光球,一刹那化为流光,洒进边镇某处小院中。 小院内。 一两鬓斑白,面貌儒雅的青衫中年人闭目负手而立。 还有个童子伴在他的身畔,扎着个冲天辫,瞪大眼睛看着他。 这时,流光忽忽洒落。 洒在青衫中年人头顶,令他的身形瞬间变得犹如月华雕塑,旁侧的小童子亦是刹那显现羊脂白玉相。 随着光芒消寂。 两人身上的异象也消失无踪。 青衫中年人睁开了眼睛,嘴角含笑看向小童子,小童子和他似乎存有某种默契,与他目光一碰立刻会意,胖乎乎的小手在虚空一抓,就抓出了一朵莲花。 童子举着金色莲花,仰头望着青衫中年人:“教主,我们要去哪儿?” “去北漠。” 青衫中年人回应一声,从童子手中接过金莲,见其还蹙着眉头,似乎并不愿意去的样子,笑道:“我先把你放在宁远镇,阿昌他们就住在那里。 之后我会独自去北漠看看。” “那更不成!”童子连忙摇头,“大家都叫我看住教主,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去北漠呢?” 青衫中年人将童子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温声道:“我此番潜入北漠,是要打探消息。 镇国天军受白阳教之邀,竟然直接派出一位大将应邀,前往白阳教总坛,此中必有猫腻。 你太显眼了。 我若是带着你,却是很可能暴露,那就要大打出手,血流成河。 此却不是你我都希望看到的。 所以我才要把你放在宁远镇,让你在那里等我,你觉得呢?” 说话间,青衫中年人往手中金莲吹了一口气,本还是一个花苞的金莲忽然撑开片片花瓣,刹那化作一座无色琉璃莲台。 他抱着童子站在莲台之上,自身身形亦变得无色透明。 莲台托举着他们二人,须臾飘入虚空,被天罡推动着,倏然消失无踪。 虚空中,仅留下二者交流的神念。 “教主说得很有道理,那我就同意你把我放在宁远镇吧。 你也得答应我,今日不要沾染血腥。 未来七日,都是你的心灾七劫降临之时,你若沾染血腥,会损伤修为,悖逆本愿,修行是要倒退的!” “好的,我答应你。 其实即便是关无咎与那镇国天军大将联手,也不会损伤到我,更不会迫我妄动杀念。” “小心为上嘛……” 441、嬴河之灵 一(4k) 宁远镇。 尚国最北的边镇。 犹如一根楔子,钉入北漠域内。 边镇原本极其荒凉,但随着一拨一拨士卒卫戍于此,随他们一同而来的家属、匠户也就在此地扎下根来,渐渐有了人烟。 苏昌一家就世代居住于此。 今夜,他得到了恩师要过来的消息,早早地在院中守候。 他相貌端正,衣衫朴素,看起来便是一个边镇垦田的农人,唯有一双眼目流转慧光,与寻常农户颇不一样。 不多时,虚空中隐有纯净愿力集聚。 一朵犹如琉璃雕琢的莲花在半空中显现,摇曳降落,在飘落的过程里渐渐化作纯金色泽。 怀抱童子的青衫中年人从莲台上走了下来。 那朵金莲飘飘悠悠,又飞进了虚空去,没了影踪。 “阿昌!” 青衫中年人放下怀中童子,就笑着拍了拍苏昌的肩膀:“昨日我让你相送悬济府那几位朋友一程。 如何?与悬济府主可还聊得来?” 苏昌没想到恩师直接就问起了这个问题,挠了挠头,腼腆地笑着,眼眸里隐约闪烁期待的光芒:“那位悬济府主才情不俗,待人也甚为友好。 弟子觉得,与她相谈还是很有收获的。” “何必这般拘谨着自己?”青衫中年人挑了挑眉,在院中寻了个木墩子坐下,虚点了点苏昌,故作责备道,“我只问你们聊不聊得来,聊不聊得开心,你说有多少收获有什么意思?” 扎着冲天辫的童子眨巴着眼睛,亦在一旁帮腔:“阿昌哥哥就是假正经,喜欢人家又不好说出口,教主给你安排了机会,你还要端着,这样怎么能找得着道侣呢?” 童子说话太直接,惹得青衫中年人哈哈大笑。 苏昌亦满面通红,捏着衣角讷讷半晌,因为自己的想法被童子一语道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青衫中年人正了正腰背,接着道:“悬济府主项情确实天资卓绝,才情不俗,她是身魂虹化的层次。 我家阿昌如今业已神魂虹化,肉壳虹化亦不远矣。 也并不是配不上她。 既然如此,阿昌就大胆去追求,莫要有什么顾虑,师父这边会给你兜底!” 苏昌更加面红,但也知恩师一片好心。 想到自己若真能得到悬济府主青眼,与她结成道侣,他内心也不禁发烫,连忙垂首躬身向恩师致谢:“多谢师尊教诲,苏昌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青衫中年人点了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神色。 三人闲谈过后,他方说起了正事:“白阳教近日似在秘密筹谋什么,特意派了一位护法,与镇国天军中一位大将碰头,一同赶往白阳教总坛。 我今夜便要去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金童就暂时放在你这里,你好好照顾他,等我明日回来把他接走。” 苏昌一听他所言,顿时有些着急:“你现下还在渡心灾七劫,怎能贸然行动?不如让弟子去吧,只是刺探情报,弟子修为也已经足够了……” “胡说!”青衫中年人把眼一瞪,“那关无咎是修成了琉璃身的,还掌握有整个白阳教的愿力,他所居之地更是龙潭虎穴,禁制重重,以你的修为一旦踏足其中,那就是给他送菜! 心灾七劫虽令我不能沾染血腥,不可心生妄念,但亦是我心修行的一部分。 若是每到遭遇心灾七劫的时候,我便躲起来不与外界接触,这劫数何时才算真正渡过? 放心好了。 即便关无咎与他手下四大护法,再加上一个镇国天军大将合力,我也能够全身而退。 你莫非信不过老师我的实力?” 被老师这样一说,苏昌面上紧张之色也消减许多。 想到恩师莫测手段,高深修为,他仔细判断,亦觉得老师此行不会有太大问题,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师尊要速去速回啊。 您从前也说过,关无咎此人叛教以后,愿力修行越发邪门,已经脱离了心造体系。 说不定他有什么隐藏手段呢? 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我知道,我知道。”青衫中年人连连点头,表示已经记下了徒弟的叮嘱。 随后即与徒弟、童子道别,踏上莲台,转瞬消失无踪。 他的时间掐算得刚刚好。 其出发之时,也正是白阳教青龙护法与镇国天军‘沙河大将’涉入北漠的时候。 —— 白阳教总坛。 灯火通明。 火光映照出了大漠上空辽阔而高远的苍穹。 白阳教们聚集在了那一道已经蜿蜒向前数十里的干枯河道两岸,眼中浮现病态的狂热之色,目光集聚在河道中架设的一座高塔般的法坛之上。 法坛共有九层。 每一层上都跪倒着一个个神色麻木的信众。 各有一名祭祀持特有的礼器长锥,等待吉时降临之后,便会用那根长锥刺穿每一层信众的胸膛,使之鲜血盈满法坛上勾勒的阵法,并通过阵法,将鲜血运入河道里不断涌出浑浊黄汤的三十余个泉眼之内。 第九层高台之上,五个五花大绑的信众,将一个身穿最隆重祭服,脸上佩戴恶鬼面具的祭祀簇拥着。 这祭祀身形曼妙,似乎是一个女子。 她周身隐隐散溢影响周围人心神的力量,使每个人的愿力都不由自主地向她汇集,被她掌控作弄。 最顶上的这名祭司,并非白阳教所出。 而是色空天母的一道分神所化。 关无咎站在河岸最高处,与这名祭司遥遥相对,他身畔亦站着一位身材曼妙,身披祭服的女子。 他身畔这女子,则是色空天母本尊。 他遥望着远方祭坛之上的母圣分神,眼神微微闪动。 到了今时,他仍旧无法猜出,母圣会用何种方法,让一向吝惜人手,绝不会轻易派出嫡系帮助盟友的镇国天军出手,帮助自己开通这条嬴河? 这条通往轮回的神秘之河? 整个白阳教总坛,九成人手都聚集在了河道两岸。 但白阳教的中坚力量-诸护法、诸常侍、诸宏愿使则牢牢占据了总坛由内而外的每一个阵法禁制节点,守护着总坛的安危。 一旦此地发生移动,白阳教护法大阵将刹那运转。 即便是罗天鸿亲自率教众前来攻打总坛,关无咎亦能保总坛一时不被攻破。 更何况,他如今并非一人坐镇白阳教。 身畔这不还有一位手段莫测的母圣? 而且,他特意选在今夜,请沙河大将共参神妙,也是因为他断定罗教教主不敢在这几日悍然出动。 心灾七劫加身的滋味,可不好受! —— “希望你们教主,不会令我主失望!” 北漠之中,茫茫沙海之下,一道土龙裹挟着白阳教青龙护法及数十随从,极速穿行。 青龙护法乃是一胖大老者,此时他肩膀上趴着一只如蝎子一般的魔虫,声音正是从魔虫口中传出。 被那魔虫趴伏在肩,距离自己的要害脖颈如此之近,青龙护法颇不自在,但也不敢对此有丝毫异议,闻声赔着笑道:“我家教主与贵部合作多次,他品行如何,想来不必小老儿再多说什么。 他此次令小老儿来请贵部出使我教总坛,自然是真正从那嬴河之中,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教主他已然获知此河真名,更开通了其中三十大泉眼。 您只管放心就好,此行保管不会让您失望!” 沙河大将闻听青龙护法所言,冷笑了几声,未置可否,但总算没再多言。 土龙穿行茫茫大漠之下,所过之处,皆有一只只魔虫寄生泥沙之间,气息如封似闭,陷入了沉眠。 沙河大将乃是嬴部尊新进拔升的一位大将级嬴部神灵。 其本身无有如食念、食气大将那般强横手段,但专擅穿行遁逃之术,可以在各处散播自己的天罚种,一旦主尊遭遇毁灭性打击,沉睡中的天罚种就会立时苏醒,成长为新的自己,或蛰伏于泥土之下,静待出世之日,或迅速逃回本部,保全自身。 而在各地遗留的天罚种,亦能记录各地气息,形成路径。 只要沙河大将走过一次的地方,那么任凭那个地方后来设有阵法禁制笼罩,嬴鬼部皆可随意通行其中,不会有任何困难。 它是极其适合作为开路先锋的大将。 嬴部尊镇国将军将之派来,出使白阳教总坛,也算做了仔细的准备。 —— “来了。” 以神念笼罩整个白阳教总坛,与各处阵法无缝衔接的关无咎蓦地睁开了眼目,轻轻吐出两个字。 其身畔母圣未有思豪表示,抬目看向河道正中高塔法坛最上的分神祭祀。 关无咎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刹那崩散。 数个呼吸之后,他已出现在总坛山门之前。 身着猩红大甲,头戴奇异兜鍪的沙河大将脚下飞沙流动,领着一行同样着甲的嬴鬼部士卒,当先抵至山门。 青龙护法跟随其后,小心翼翼,看到山门大开,教主身形在山门之中显现之后,方才有了主心骨,内心长吁一口气。 他慌忙躬身,行礼道:“拜见教主!” “青龙护法不必多礼!” 关无咎笑容和煦,面容敦厚朴实,虽只是寻常之语,亦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感。 青龙护法得到他的回应,顿时喜滋滋地起了身,领着一众教徒先进了山门。 “沙河大将,吉时将至。 河神大祭即将开启,事不宜迟,请随我来,我们一同观礼!”关无咎向沙河大将行礼过后,立刻引其到了那条干枯河道岸边的观礼台之上。 关无咎与沙河大将并坐。 其后则守着一气息平平,似乎只是普通信众的侍女。 然这侍女正是‘母圣’本尊变化形成,连沙河大将都未曾发现她的丝毫异常。 沙河大将坐定之后,神念观照向那道干枯的河道。 它已然从河道之中感应到熟悉的气息,从前嬴鬼部全族爬出嬴河,脱离此间之时,这河道的气息已然枯寂萎缩,不见丝毫生机,但今时沙河大将再行感应,竟从中感应到了一丝生机。 竟有一丝生机诞生! 沙河大将内心震荡。 哪怕当下只是有这一道收获,也足够主尊满意了! 而白阳教的教主,看起来还有更大的惊喜准备给自己看! 神念外放出去,笼罩整道嬴河的瞬间,沙河大将便感觉到冥冥世界似生出了一道道门户,那些门户介乎现实与虚幻之间,层层叠叠地‘生长’在嬴河沿岸。 内中有熟悉的气机滚动着,只要等待一个气机,门户就能彻底打开,内中让沙河熟悉的气机就会涌入嬴河,让这条河流恢复神性,重新具备贯连生与死的威能! 关无咎在不声不响之间,竟然做到了这种程度! 倒是一个人才! 沙河大将心念转动,正喜不自禁之时,骤然听懂一声鼓响:“咚……” 它侧首看向关无咎。 关无咎未有看它,感应到它的目光,神色严肃道:“吉时已到,祭礼已经开始了!” 祭礼开始了! 沙河大将心头一震,连忙聚精会神,俯瞰河道中的那座法坛。 大鼓响了九次,第一层的祭司口中念念有词,将手中的盘绕种种神秘花纹的礼器长锥扎破一个个信众的胸膛,一股股鲜血飚射,溅落在包裹法坛的阵法之上。 咚咚咚…… 又是九声鼓响,第二层的祭司开始了同样的动作。 河岸两边,呢喃之声渐起。 “大哉嬴河,源远流长。 永续后土,通达玄冥。 孕育神灵,轮转生死。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 “大哉嬴河,源远流长。 永续后土,通达玄冥。 孕育神灵,轮转生死。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 哪怕是一个个信众轻微的呢喃声,汇集起来,也成了冲破云霄的洪流! 一层层信众的鲜血灌注了阵法。 他们身体内的愿力、灵性、生机尽数注入了阵法,转运至河道里显现的三十余口泉眼之中。 整条河道的灵性,整条河流的生机随着他们的灭亡而迅速拔升。 河岸两边堆叠的,那一座座层层叠叠、隐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门户震颤开来。 而后,在某个时刻。 某一扇门户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浑浊水液径直穿越了虚幻,降临于现世,奔腾于嬴河之中! 水潮翻涌! 442、嬴河之灵 二(4k) 八层法坛上的信众与祭司纷纷倒下。 第九层身穿华服,气息隐隐勾连了嬴河的女祭司,挥起了手中的利器长锥! 她口中发出高亢的吼啸:“大哉嬴河,源远流长。 永续后土,通达玄冥。 孕育神灵,轮转生死。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长锥礼器刺破五个最忠诚信众的胸膛。 这五个信众,关无咎原本是要让他们顶替死去的五常侍的位置,但母圣既有需要,他也只能把五人送出来。 甚至将他们的神魂返还给了他们,任凭他们死在法坛之上。 随着法坛最顶上的五个信众死去,整座法坛积蓄的灵性与生机已经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沙河大将甚至能看到,这股由灵性与愿力交缠的气机,开始与嬴河两岸层层叠叠的门户相勾连,如蛇一般穿过了那些门户裂开的一丝丝缝隙,从其中探入,又从下一扇门户里探出。 沿河两岸八十座门户,尽被这一股灵性力量勾连。 生与死在这一刻有了交点! 关无咎挺直了身子,死死盯着法坛第九层上的色空天母分神祭司。 沙河大将亦紧紧抓着扶手,神念聚集于第九层的祭司身上。 他们同时发现,生与死的交点,正存在于母圣分神祭司之上,她是第八十一道门户。 亦是整场祭礼成败的关键! —— “大哉嬴河,源远流长。 永续后土,通达玄冥。 孕育神灵,轮转生死。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河岸两边白阳教众们的呢喃声渐成吼啸,冲破了云霄。 充沛庞杂、凝练如铁的愿力盘转于整个白阳教总坛的上空,排挤着天地万气的流淌。 白阳教万众注意力尽皆集聚于嬴河,集聚于这场河神大祭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然汇入这庞大而杂芜的愿力之中,借助愿力流转推动,令自身潜入了白阳教总坛之内。 他落于教众群里,甚至在他的斜上方,就是关无咎的观礼台。 关无咎神念完全集聚在第九层的祭司之上,却没有发现他的宿敌,整个白阳教的宿敌-罗教教主罗天鸿,已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此中,在离其最近的位置隐藏了下来。 罗天鸿亦在暗暗观察这场河神大祭。 他心中的震骇不比关无咎、沙河大将少上半分。 “未想到关无咎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这是要一举将整个嬴河打通,直入生死轮回之秘?!” “嬴河沟通轮回,虽是秘辛,但即便知此秘辛,随意捣鼓却也绝不可能就将整条已经‘死去’的河流贯通! 关无咎是用了何种方法,才使死河反生?他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我真是老糊涂了,他纵知道此河反生的后果又如何? 以其秉性,岂会为万众死活而抛下自己的长生之道!” “嬴河反生,条件极其苛刻。 此河乃是地藏王菩萨成就第八境之后,留下的一道与大道契合的天相! 它已死在数千年前。 想要将之复苏,必须有身怀无限光明大誓愿之性灵作为灵引,才能完成最为关键的一步。 法坛之上的那个女祭司,莫非就是身怀无限光明大誓愿的性灵?” 罗天鸿依据自己所得种种情报,判断第九层法坛上的分神祭司,乃是身怀无限光明大誓愿的至纯性灵。 但他哪里能够想到,那女祭司乃是色空天母的一道分身! 色空天母何等存在? 连最为凶恶、残毒、黑暗的大日宗诸高层法王,都将之视为禁忌,畏若蛇蝎、来历不明的大日宗佛母! 在大日宗历来典籍之中,她甚至是大日如来的明妃! 为使众生成佛,因而肉身丨布施大日宗僧众! 这般从来历出身到行事都透着邪诡的存在,会是身怀无限光明大誓愿的至纯性灵? 罗天鸿不知此节,但看灵脉勾连了冥冥世界,与第九层的女祭司心神相连,就先入为主地将她看作了‘身怀无限光明大誓愿的性灵’。 他不知关无咎从哪找来这样性灵。 又是如何得悉开通嬴河需要这样至纯性灵的消息。 眼下祭礼将成,从冥冥世界之中延续而出的嬴河灵脉已与那女祭司相连,他想要打断这一进程,却也根本做不到。 只能暂时按捺,静观其变。 罗天鸿隐在人群之中,默默观察事态发展,想看这场祭礼最终会如何收场。 关无咎联动整个白阳教总坛护法大阵,依旧难以发现刻意隐藏遮瞒气息之下的罗天鸿踪影,更何况其心神如今全然凝聚在第九层母圣分神身上,隐然间有一种对方将打开轮回之秘的期待,此时却也顾不上其他许多了。 沙河大将与他一样,难掩心情激荡,屏息凝神,不敢错过接下来的每一个细节。 嬴河假若重新贯通,他们这样天生嬴部神人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 唯有色空天母一个,此时仿若置身之外。 眸光清净,气息沉寂。 它发现了罗天鸿的影踪,但此时亦未有动作,似乎在等待着合适的出手时机。 九层祭坛之上。 它的分神诵念祭文:“大哉嬴河,源远流长。 永续后土,通达玄冥。 孕育神灵,轮转生死。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愿力最为纯净的五个信众,已然倒在了九层祭坛之上,母圣分神挥舞礼器,那由无数人之愿力灵性汇集的灵脉,已然深深扎入嬴河两岸一道道门户的缝隙—— 随着它将祭文诵念完毕。 这片天地猛然震颤! 嬴河两岸那一扇扇冥冥世界门户更是发出深入灵魂的响动,门缝裂隙在一点点扩大—— 河道之中,一口气新增了十六口泉眼! 四十六口泉眼在河道之中蜿蜒排列,隐隐约约上承天星,下接众生,在场所有人皆感应到自身玄命九关诸窍隐隐震颤,与河道之中的四十六口泉眼生出了联系! “堪破生死,长生久视之秘,必在嬴河尽头!” 关无咎难掩心中震惊,豁然起身,神念狂震,差一点就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吐露于外! 沙河大将紧攥着双拳,目见虚空中如海如潮的愿力翻腾,嬴河的生机在这一刹那拔升到了顶峰! 而后,九层祭坛之上的分神母圣攥着礼器长锥,毫不犹豫地将之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轰! 无量光明冲天而起。 熊熊金焰在九层祭坛之上盛开,灼然绽放,凝聚成了一座九品莲台! 嬴河灵性与生机倒灌,尽数汇集于那座莲台之上。 那莲台飘飘荡荡,落于河道以内,便有滚滚清流自冥冥世界诸道门户之中涌出,净化了污浊,汹涌向前。 清河渡送着莲台,向着嬴河尽头而去。 而在虚空之中,现世与虚幻交接之地,一座座冥冥世界的门户竞相演化嵌合,形成了一道道轮盘。 一似有似无,似存在似不存在的虚影包容了那一道道轮盘,一手竖在胸前,一手徐徐下落,接引向那座莲台。 无尽愿力在那道虚影之后,凝就了大光明佛光,照彻大千世界,现世幽冥,芸芸众生皆在佛光转动间完成生与死的轮回。 那道虚影,永恒不朽,万劫难灭! “阿弥陀佛——” 虚空中,梵音响彻! “地藏王菩萨!”关无咎眼中精光爆闪,修行大愿真经、心造功日久,对于创制这愿力成就之法的地藏王菩萨,关无咎已然十分了解,更从那虚影身上感应到一种与自身愿力系出同源,却更为浩大,无处不在,润物无声的道韵! 这道虚影,必然是地藏王菩萨! 祂要接引那座莲台去往轮回之境。 轮回之境,必有长生久视之秘! 关无咎心中念头刹那折转,登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让自己不必苦等,直接投入轮回之境,比其他人更早一步窥破长生久视之秘! 他的身形刹那化作一道琉璃虹光,夹杂羊脂白玉色泽,呼啸着投向清流漫卷中那一座九品金色莲台! 与此同时,沙河大将怒吼出声:“关教主莫非是要见利忘义?!背弃与我主尊承诺?!” 沙河大将身上包裹的甲胄片片崩解,裹挟着一团紫红色妖冶邪毒的虹光,在虚空中凝成一条浑身遍布鳞甲,有一对大钳的百足龙蜈,席卷滚滚黄沙,亦凶猛投向了清流中的那座莲台! 它所化沙河泥龙与关无咎的琉璃身相互交缠,犹如两道龙卷,竞相投向似能通往轮回之境,窥破生死极意的莲台。 同一时间,罗天鸿反复斟酌之后,亦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瞬间在半空中凝就月光身,开声喝道:“轮回之境,涉及诸多隐秘,不可贸然轻取! 若欲鲁莽打开轮回之境,合该万众共击之!” 嗡—— 纯净愿力在虚空中凝就一座宝塔,那宝塔由八部天龙簇拥着,猛然间向河流之中的莲台盖落——竟是要毁去这朵通往轮回之境的莲台! 竞相纠缠的关无咎与沙河大将见此情状,都是目呲欲裂,勃然大怒! “好卑鄙的罗天鸿,自己得不到这轮回金莲,便要将它毁去,叫我们也得不到!” “罗天鸿叛出将军府,本就是大逆,今日既显形,合该轰杀!” 轰隆! 沙河大将被无数天罚种簇拥着,化为泥龙咆哮撞向月光愿力宝塔! 其身未撞在宝塔之上,便与宝塔簇拥的八部天龙短兵相接,由罗天鸿以无尽愿力锻炼的诸天众、龙众、夜叉、乾达婆、紧那罗、迦楼罗等护法八部众或持刀兵、或仗神通,刹那与沙河大将的天罚种战作一团! 就连它本尊泥龙都无法欺近月光愿力宝塔三丈范围之内! 沙河大将自身战力仅相当于一肉身虹化的修行者,面对罗天鸿这等可以与创造出它的天生嬴部尊抗手的存在,自然力有未逮! 不过,它亦知自身敌不过罗天鸿,对当下结果并不意外。 只要自身能拖住月光愿力宝塔刹那,也是好事! 关无咎决然不会作壁上观! 确实如它所料,罗天鸿一显身,关无咎登时心生莫大危机感,不敢在此时争夺莲台,而是调集整个总坛阵法之力,尽加持于己身,万众愿力凝聚一体。 其身刹那由琉璃身拔升至白玉身之层次。 脚下无尽愿力汇集成一座高峰,背后大愿成就轮轰然转动,牵动万众信众的神魂! 关无咎化为白玉佛陀,凛然开声:“罗天鸿,你今日是自投罗网,难逃死劫!” 他一掌轰向罗天鸿,这片天地集聚的愿力海洋都在应和他的攻杀,在虚空中演化作一方愿力大印,轰隆隆盖向罗天鸿。 那大印上方,可见一道道神魂奋力推动此印。 罗天鸿若一掌击溃此印,则会连带着将法印之后的神魂一并镇灭,如此也就沾染了血腥,造下了杀劫,心灾七劫必然刹那降临,让他无法安然渡过! “呵!” 关无咎面露得色,一掌打出的同时,毫不停留,另一只手掌虚空一抓,万众愿力景从,于月光愿力宝塔侧方凝聚作一方大手印,凌空抓向那座月光宝塔! 此时扈从月光愿力宝塔的天龙八部众尽被沙河大将牵制,关无咎只要能破去这座愿力宝塔防御,就可将之据为己有,炼化内蕴精纯如海的愿力! 面对如此境地,罗天鸿并不慌张。 其一指点在虚空,画下符箓,刹那间便有濛濛月华在其体表凝聚成了一副甲胄。 他转动手臂,胁下更生出六条手臂,刹那变作六臂月华身,手持种种法器,一瞬间洞穿了四周如潮愿力的阻隔纠缠,绕过打向自己的愿力法印,更不在乎月华宝塔被关无咎拿捏,直接降临于莲台上空,六条手臂齐齐祭出六大法器! 拂尘、大刀、金刚杵、念珠、桃木剑、铜钵猛然砸向那朵莲台! 他竟铁了心要毁灭这座接引莲台! “无咎,你总是如此,因小失大。 月华宝塔送给你去,这朵莲台今日亦要毁灭消无,以免大灾降临,天下大乱。” 直至此时,罗天鸿平淡如水的声音才在虚空中徐徐响起。 “因小失大?” 关无咎诡异地笑了笑。 那观礼台上,一直无有动作,看似平平无奇的侍女‘色空天母’抬目看向了罗天鸿。 443、嬴河之灵 三(4k) 已归于嬴河的灵脉生机突然暴动! 诡异阴冷的气息刹那间自九层法坛之上涌出,蔓延至奔流的嬴河之中! 嬴河清流刹那化为浑黄浊水,一条条手臂巨蟒从中延伸而出,相互抓握绞缠着,在虚空中形成了一道道手臂锁链! 这些手臂锁链隐隐与道力相合,能使天地力,勾连了冥冥诸门,贯穿了天地诸气,瞬时与诸多气息连接,虚空就变作了一个巨大的囚笼,将罗天鸿囚禁于此中! 罗天鸿顿生四周皆是铜墙铁壁,自己无法脱身的煎迫感! 邪异而纯粹的法性气息弥漫天地虚空,让他心头悚然而惊,眼神凛然:“法身高人?!” 色空天母本尊身显发禁锢虚空,勾连幽冥的神通,流露出法性真髓的气息,顿令罗天鸿以为,白阳教中暗藏法身境的大能力者! 色空天母来历神秘,大日宗对之讳莫如深。 大日如来于数千载以前成就了佛陀之境,横跨彼岸,而在传闻之中,数千年以前色空天母就已是祂的明妃! 若说色空天母乃是大日如来明妃,只是传说,没有丝毫证据留存——那么,其还曾被大日宗传承祖师‘精莲化生大士’尊为佛母,此后大日宗历代教主皆有与其乐空双运,共参妙法的记载! 今时之天地,除却羽化登仙,长生久视的第八境大神通者,修行者哪个能在世间存活数千年? 也唯有天生嬴部这样的道鬼,亦或寄生一个宗派的魔中之魔,能与色空天母的寿数相提并论! 不过,这位色空天母女尊,来历虽说神秘,但实力却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没有定数。 其曾经与大日宗先代教主、星神宗白清河等众联手,却仍被大禅寺住持、正一道先代天师力压,镇压于大禅寺遗迹之中,化作雕像存在了百年。 此后插手大禅寺遗迹之争,却也是半途遁逃,连曾经表现出的能与正一道先代天师抗手,曾咬断天师法身一截手臂的实力都不再有,却不知个中原因为何。 罗天鸿当下将隐于白阳教背后的色空天母,当做是法身高人,也就说不准是低估还是高估了。 他神色凛然,千算万算,却都不曾料到,白阳教竟能招揽到法身高人坐镇。 当下情势与他而言,真正凶险了! 杀戒却也不得不破! “我竟未曾想到,好徒儿为了能擒杀于我,竟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罗天鸿冷喝一声,月华宝身足踏虚空,脚下生出一朵琉璃莲台。 他端居于莲台之上,手掐法印,口宣雷音:“救苦拔罪,大愿慈悲,九天十地,从使,天丁召来!天龙召来!夜叉召来!诸生灵愿,尽加吾身!” 轰轰轰—— 每一次雷音落下,罗天鸿头顶就冲出一圈光轮。 他足足诵出六大法咒,脑后也就冲出六重光轮,每一重光轮之上,皆有盘踞,护法景从! 六大法咒诵念完毕,罗天鸿拔身而起! 月华宝身刹那高愈百丈,坚固若金刚,六臂盘绕六大法咒,各得六种加持,猛然间六条手臂齐齐轰向了禁锢自身的满天阴邪法性真髓锁链! 罗天鸿此时所施展的,正是心造功中无上大法‘救苦拔罪大愿慈悲相’! 此相乃是以己身为道场,以众生愿力为材料,日日虔心祭炼,融入自身对天地变化之种种感悟,以人意演化天意,勾勒出护法部众,盘踞于道场之中。 后奉己身为主尊,凝就出集合诸护法部众,天理道韵的玄妙神通! 救苦拔罪大愿慈悲相,融合了罗天鸿对佛道两家的感悟,显化此相之后,则可生出‘天王相’、‘夜叉相’、‘天龙相’、‘六臂佛道双面相’、‘六臂佛主相’、‘六臂道主相’共六种变化,可谓莫测玄奇! 当下罗天鸿所化,正是‘天王相’。 号令天力,尽加己身,披坚执锐,可破万法! 轰隆! 罗天鸿化为六臂天王,猛然挥动拳印,凶猛打在禁锢虚空的阴邪锁链之上,直将虚空打出层层涟漪,一道道天王法印散发金光,随处散落,被他六臂交攻的那几根锁链,更是直接毁碎,虚空禁锢刹那就被打出了一个豁口! 唰! 不待罗天鸿脱离囚狱,那片被打碎锁链的虚空就生出一道裂隙,裂隙猛然张开,满嘴狰狞犬齿,交错着噬咬向了罗天鸿! 这一下快比闪电,顿让罗天鸿生出天地都在排斥己身,要将己身碾磨粉碎,自身修为都要离体而去的错觉! 这是什么法性真髓? 竟如此诡异?! 罗天鸿心下骇然,摇身变作一道身披轻甲,手持钢叉的夜叉尊,脚踏骷髅莲花座,旋身化作一团清风,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虚空对己身的啃咬! 紧跟着,弥漫苍穹的法性真髓又接连演化为刀山火狱,都被罗天鸿以迅捷第一的夜叉相避过,但他自身亦被重新迫进了虚空禁锢之中,无边阴邪法性阴祟化作一道重锤,仿佛汇集了一片天地的伟力,照着罗天鸿当头砸下! 轰隆! 重锤挟天地之力轰杀,尚未至罗天鸿头顶,罗天鸿已然化作一阵清风避过,然那重锤裹挟整片天地之力,似乎收势不住,仍旧直直朝下砸落! 下方,正是河水奔腾呼啸的嬴河,生机与邪意交缠不休的嬴河! 轰! 重锤悍然砸落,虽被色空天母操纵,终究未伤及嬴河本身。 但也激起了河中万丈狂澜。 河道中央霎时浮现一大凹坑,那朵在河中飘悠的金莲直接被这一击打成了粉碎! 接引莲台粉碎了! 去往轮回之境,窥探长生之秘的机会,就此消无! 关无咎与沙河大将辛苦拦截罗天鸿,为的就是避免其打碎了接引莲台,然而他们也未想到,那朵通往轮回秘境的莲台,竟会被自己人失手砸落! “坏我大事!” 沙河大将不知色空天母身份,只当时关无咎邀来的帮手,根本不顾颜面,愤怒大吼! 关无咎却知母圣实力莫测,却不能直接啸叫叱骂,抒发心中恼火,只瞥了隐在人群中的色空天母一眼,眼神里满含怨气!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被你一个错漏直接毁去?! 色空天母此时侧转过头,一双眼睛里流转阴冷森然之色,顿时把关无咎内心那点怨气惊得不翼而飞。 他连忙收敛住情绪,转头看向虚空囚牢当中。 罗天鸿抬目与关无咎相视,面露笑意,开口道:“看来是老天亦不愿叫你得到这朵接引莲台,以免遗祸苍生!” 说话之间,罗天鸿鼓沸熊熊愿力,摇身一变,化为‘天龙相’,鳞甲张立,龙爪狠狠罩住一道道法性真髓锁链,愿力如雷火,轰然爆发! 轰! 金红火团在虚空禁锢当中猛然爆裂! 众生炽热而坚决的愿力,与雷火相合,一刹那遍布虚空! 天龙相杀伐最胜,可以攻坚破阵,一往无前! 漫天雷火愿力轰然爆发,直接将挣断了数道法性真髓锁链,罗天鸿再无犹豫,化龙飞腾出那片虚空禁锢,驾诸气游向远天,试图脱离白阳教总坛! 关无咎内心惊怒交加,已知今日难能一窥长生之秘,便将心思全数放在了从前恩师罗天鸿身上。 假若今时能彻底将罗天鸿留在这里,将之剿杀,自己也算除了一心腹大患,以后更可以从容开通嬴河,再探长生之秘! 相反,若是让罗天鸿逃出白阳教总坛,那用不了多久,其必会兴师动众,率罗教强者反攻白阳教总坛。 那自己如何能有一个安稳的窥探长生之秘的时候?! 因此,他眼看罗天鸿刹那化为天龙相,爆发雄厚愿力,一举震破虚空禁锢,欲要飞腾脱离,顿时冷笑连连,长声喝道:“你今日差事难逃! 给我留在这里!” 轰! 白阳教总坛阵法合汇教众如海愿力,直接在罗天鸿周遭凝聚五道山峰,五根天柱。 五道天柱骤然合拢,化为五指山,赫然将罗天鸿笼在其中,白阳教众生愿力化为百丈钢刀,顿挫被笼在其中的罗天鸿,刀刀斩落,席卷雷火,斩灭慈悲! “我佛慈悲!” 五指山中,罗天鸿化为六臂佛主相,结跏趺坐于莲台之上,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座下金莲登时有愿力潮涌,刹那扩张,片片莲花盛放! 金光大盛! 盖落了将之笼罩的五指山! 遮天蔽日的金莲之上,千丈大佛端坐,浮云遮蔽胸腹,指尖天罡缠绕,似与天地齐平! 轰! 六臂佛主四条手臂各掐法印,诸菩萨、罗汉虚影登时被愿力化现,簇拥于罗天鸿周遭,随罗天鸿一齐打出了一掌! “万佛朝宗!” 轰轰轰轰—— 密密麻麻的掌印汇集于一处,巨大掌印从天而降,盖向白阳教主关无咎的面门! “你怎么敢?!” 关无咎目呲欲裂,自觉罗天鸿今时正要渡过心灾七劫,决然不敢妄动杀念,却没想到对方出手就是最强神通,要一掌拍碎白阳教总坛护法大阵! 嗡嗡嗡嗡! 他背后大愿成就轮之上,浮现一颗颗人头。 每一颗人头,皆由一个信众的神魂与愿力集聚,滚滚人头在关无咎脚下堆叠成一座高山,他双手一招,万众愿力加持于双臂之上,大愿成就轮挣脱了他背后虚空,猛然悬于中天! 豁然间,天地愿力统统凝固! 罗天鸿那一掌每向下压落一寸,便能听到如冰层毁碎的咔嚓咔嚓声! 关无咎所化白玉佛陀脚下,一颗颗人头纷纷崩裂! 一层层血光自虚无中生出,浸润了罗天鸿的掌印,侵入了他的神魂,隐然间与其心念相连,心灾七劫蠢蠢欲动! 他造下了杀孽,心灾七劫必会很快爆发! 罗天鸿比关无咎更知自己如今面临的困境。 二人原是师徒,对于对方所修神通法门,本就颇多了解,因而一出手就能精准制敌,互相钳制。 不过,罗天鸿比之关无咎终究是道高一筹。 他直接施展万佛朝宗印,看似是要毁去白阳教总坛护山大阵,实则就是为了逼迫关无咎以大愿成就轮施展出‘大愿众生成就显圣’,拼着自身沾染血腥,心灾七劫加身的代价,来换取一个脱离白阳教总坛的机会! 只要罗天鸿能够自白阳教总坛脱身,面临之境地,却也决然不会如当下这般胶着! 因此,他一看关无咎忌惮自己的万佛朝宗印,刹那施展出大愿众生成就显圣神通,立刻收拢无边愿力,撞破层层愿力显圣下的虚空,趁着关无咎一时未有回转过来之际,向白阳教总坛之外突破! 唰唰唰唰! 就在此时,虚空中裂缝横生。 每一道裂缝之中,皆长出一口狰狞交错的犬齿,笼罩一方天地,啃咬向置身那片天地中的罗天鸿! 色空天母再度出手! 在白阳教总坛之内、沙河大将眼皮子底下,她始终未曾暴露真身,似乎对沙河大将所代号的嬴鬼部神人有所顾虑,因此出手也只能凌空出手,隐藏自身,只能发挥自身八成实力。 凭借这八成实力,与关无咎配合,想要击杀手段众多的罗天鸿,却是颇不容易! 咔嚓!咔嚓!咔嚓! 五道虚空裂缝拦阻住了罗天鸿的去路,将他四下路途统统封堵! 罗天鸿眼看虚空裂缝张开血盆大口,挟裹阴邪法性真髓噬咬而来,忽然出声道:“我已知你这神通如何破解!” 话音落地瞬间,他所化六臂佛主相猛然震荡,汹涌愿力在脚下汇集成五颗巨大的愿力明珠。 紧跟着,他就将五颗明珠分别投入了五道虚空裂隙! 嗡! 虚空裂口下意识将明珠吞噬,紧跟着那一颗颗明珠霎时爆发浓郁愿力,照亮了一道道幽暗裂缝! 虚空裂口被这充裕的愿力填塞,一时之间竟都纷纷闭合,无暇他顾! 趁此机会,罗天鸿刹那突破五道虚空裂缝的拦阻,一步跨过虚空,已至千丈之外,直接撕开白阳教总坛护法大阵,突奔到了阵法之外! 关无咎脸色连变,耳畔自然浮现色空天母的神念传音:“白阳教内,我不好展露全部实力,以免被沙河大将发现端倪,窥破此次河神大祭隐藏内情。 时下罗天鸿逃出总坛,却正合我意。 你我联手合击,可以灭杀罗天鸿。 且将沙河大将稳在总坛之内。” 444、变局(4k) 此时,色空天母突然神念传音,告知关无咎具体布置,反叫他猛地激灵了一下。 他先前一直沉浸在争夺接引莲台,窥见长生之秘的心境当中,却是下意识忽略了,自己与母圣先前的计划,乃是以此事为引子,换得镇国天军对嬴河投入更多。 以便此河彻底开通,自己能直入轮回之境,窥得长生之秘! 眼下嬴河都只开通了四十余口泉眼,纵然生出了接引莲台,自己立于接引莲台之下,莫非就能直入轮回之境? 说不得会半路莲台崩毁,自身亦因此落入河中,被河水淹没,身死道消! 意识到这一节的关无咎心头一凉,忽然也就明白了色空天母缘何会‘失手’将接引莲台打碎。 其大概率也不是失手打碎,而是故意如此。 那莲台本也去不了轮回之境,若为之打生打死,也是徒耗精力而已,将之打碎,却也省却许多纠缠! “好! 请母圣先行追迫罗天鸿! 我稳住了沙河大将之后,立刻赶去与母圣联手,绞杀罗天鸿!”关无咎将诸事想得清楚,也就没有了顾虑,先与母圣交代一番,感应道其气息在己之神念落定之后,刹那消失无踪。 转而立刻向沙河大将赔罪道,“此番是我白阳教做得不对,不过嬴河尚未开通,那接引莲台却也不知会向何地,将军若乘坐莲台,未入轮回之境,反将自己置于凶险境地,就更是我白阳教的不是了。 我方意图与贵部合作,共同开通嬴河,共享轮回之秘。 阁下可慎重考虑是否与我方合作。 当下时机不对,我却不能与阁下多谈,待我将罗天鸿斩杀之后,再与阁下相商此事!” 说完之后,他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化虹脱离白阳教总坛,追踪色空天母与罗天鸿的气息而去! 徒留沙河大将一人,脸色冷冷望着其虹化飞去的方向,不言不语。 罗天鸿不仅是白阳教之宿敌,亦是镇国将军府之大敌,然沙河大将实力委实不足以参与到此等大战当中,便只能当个旁观者,做个看客了。 沙河大将盯着远空看了半晌,又坐回了座位。 其头胄之下,一双紫红眼目中魔光流转,思虑片刻之后,终于决定以心神与兵主联系,欲要将此间之事告知于兵主。 其实若在几个月以前,关无咎相邀沙河大将来观礼嬴河开通,纵然见得今日这般异象,沙河大将也能按捺得住,可以坐看白阳教与罗教相争,哪怕白阳教还邀来了一个法身战力相助。 但当下却是不行。 天生嬴部尊在大禅寺遗迹之中,毁伤了一部分本源。 眼下迫切需要得到修复。 蕴生出一整个嬴部道鬼的嬴河,毫无疑问就蕴藏着天生嬴部尊所需要的母气之源。 如今嬴河开通有望,偏偏白阳教主还邀请来了另一个神秘强者,若说那神秘强者对嬴河源流-轮回之境没有一丝想法,那是根本不可能! 既如此,多一个人分润嬴河储藏,嬴部尊所能得到的母气之源就更少许多。 更何况,关无咎刚得到神秘强者援助,转眼就敢不把沙河大将放在眼里,将他独留于此地,与神秘强者联袂追杀罗天鸿去也——孰能保证嬴河开通之后,他又是怎样一副嘴脸,会不会联手神秘强者,反向天生嬴部施压?! 因此沙河大将把嬴河有望开通,以及当下发生诸事的消息禀告于嬴部尊,便是希望嬴部尊能够降临此地,可以暗里偏帮罗天鸿一手,或斩绝了关无咎,代替关无咎接管整个白阳教,与神秘强者对分嬴河储藏。 或是驱逐神秘强者,令关无咎独木难支,只能屈服于嬴部的控制! 嬴部诸道鬼心念相合,互相传递情报,几乎只在瞬息之间就可以完成。 沙河大将很快就把此间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嬴部尊。 嬴部尊得到消息之后,沉默了良久,方才渡送神念过来:“嬴河于吾族意义重大。 不可为他人染指。 吾欲借你性命一用,降临北漠,你以为如何?” “吾主若有所需,尽可拿去。 奴万死不辞!”沙河大将毫无犹豫,直接答应将性命交托给天生嬴部尊! 它们这些嬴部大将级道鬼,即便身陨命消,天罚真灵之种依旧不会破灭,可以回归‘嬴部家乡’。 只要嬴部尊在外积累够足够血肉之后,依旧可以再度现世降临,重生重活! 一条性命而已,沙河大将根本就不在乎! 如能助力主尊掌握嬴河母气之源,将来论功行赏,自身所得赏赐必远远超出今日之付出! “你今日之付出,必会换得来日巨大的报偿!” 天生嬴部尊-镇国将军的神念贯彻沙河大将整个心神。 刹那间,沙河大将下巴上猛然间长出了一根根污秽的羽毛,身体上代天神光周流盘转,拉伸着它的体魄,令之变得更加强壮,更加魁梧,刹那间化为丈高巨灵! 其尾椎骨上传来一阵阵刺痛之感,一条布满狰狞骨刺的尾巴从尾椎末端延伸而出,抽打虚空,打出层层代天神光波澜! 同一时间,沙河大将双目瞳仁猛然裂变,化为紫红重瞳眼目,眉心更生出了一只肆意释放残虐、暴戾、疯狂气息的眼睛! 轰! 漫天紫红魔光席卷,镇国大将于焉降临! 沙河大将的身躯以及神念,直接成为了镇国大将降临的容器与养料! 他于此间降临的瞬间,即探手抓向虚空,虚空更生出一道幽深裂缝,内里有一道长满紫红眼目的触手蜿蜒而出,盘卷住了镇国大将那条布满鳞甲的手臂。 一道道紫红符箓显发妖冶生机,汩汩渡送入镇国大将当前体魄之内,助他的气息不断拔升,不断强化,突破了肉身虹化的层次,神意轮转间释放出凶横的气息。 轰! 镇国大将看也不看周遭的白阳教众,抓起一柄金光灿灿的王气大斧,身形猛然化作一头背生双翅的鱼类,刹那掠过虚空,直向远方而去! 他拿去了沙河大将的所有,亦承继了沙河大将的能力。 能够直接感应沙河大将留存于北漠各地的沙之天罚种,借助这些天罚种直接在当地降临。 现下,镇国将军正感应到关无咎的气息临近了天罚种所在之地! 嗡! 脱出白阳教总坛,镇国将军化为飞翅鱼类的形体,直接在半空中崩解化无,消失无踪! 白阳教总坛之内,诸教众愣愣望着远去的镇国将军。 依天生嬴部残虐疯狂,肆无忌惮的天性,见到这样一个个富集灵韵的生灵,必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但不论是沙河大将,还是镇国将军,都未对白阳教众出过一次手,掠取过他们的丝毫灵韵。 甚至看都不曾看过他们一眼。 仿佛这些人类,对他们毫无吸引力一般…… —— 宁远镇。 边荒小镇唯一的一座客栈客房内。 王安盘腿坐在床上,精气运转,收敛气息,生命气息全被隐藏,犹如一座雕塑。 墨云一张狗脸上满是无奈,望着王安低沉道:“南郡神化府近来被朝廷颇为关注,朝中已数次下令,让现在府中的陈六、萧红玉上王都述职了。 估计再不去,就要等来尚王的旨意。 我们如今还在边关盘桓,岂不是让陈六他们为难?莫非要他们抗旨? 现下北边又无事发生……” 自离开了李清儿的洞府之后,南郡神化府那边传来消息的频率猛地增多,连连催促王安与墨云回转府中。 墨云也颇为着急,频频劝告王安先行回转神化府,解决一应需要他亲自来办的事务之后,再派出人手,监察北边动向也不迟,毕竟近来北边镇国天军颇为安分,罗教亦没有明显的人手调动,就连一向要在边镇搅动风雨的白阳教也少见得安分下来。 然而王安偏偏不肯答应。 已留在此地数日,每日只是闲转,在墨云看来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它自然不能容忍,今晚终于再度向王安提出意见。 王安听着墨云所言,良久之后,方才睁开眼睛,说道:“你只看到了三方势力常规力量不曾有所变化而已,焉知他们的高层之间亦是安安分分?” 墨云耳朵一动。 有些凝重道:“莫非你发觉他们高层里的动静了?” 如今王安修为已超出它颇多,它更加相信王安的判断,如若王安说自己发现了三方势力高层之间有所变化,它断不会再主张离开北边,甘心陪王安守在此地。 在它的一双黝黑眼目凝视之下,王安摇了摇头,神色不变:“这几日来,各方势力的强者都只是在各边镇之间正常流动,并未有任何异常。” 这话差点没把墨云气得背过气去。 它翻了个大白眼,呲牙道:“那你还要留在这里?” “前些时日,我与清儿远涉北漠,共同锻炼一道神兵,曾遭遇过白阳教的人手。 他们派出了大批人马在北漠穿行,一定有其根由。 只是白阳教众手段诡异,在我追击过来之时,纷纷自绝,无一人存活,我也难再找到其他线索。 我守在这里,便是要看看,白阳教后续是否还有其他行动。 再给我三日时间,若三日内白阳教还无有异动,我们便可回转神化府了。 神化府再拖延三日时间,当没有困难。” 王安既然已如此说,墨云也就没法多言,只道:“三天时间是最后期限了,你可不能到时候再找理由拖延。” “我何时背弃过承诺?”王安微微一笑。 墨云顿时放下心来。 王安此人,确是一诺千金,从不会背弃自己立下的承诺。 它点了点头,即与王安拱了拱手,道过晚安以后,预备回自己房中修炼。 却在这时,王安眼中神光流动。 如深潭枯井、如土石般寂冷的气息中,传出了一丝丝波动。 他开声道:“来了! 坐镇宁远镇的罗教强者气机变化,离开了宁远镇!” 嗯?! 墨云心神一惊,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王安,就听王安接着道:“你留在宁远镇,没事不要到处走动。 我去看看情况!” 说完,他迈步下床,推开了窗户,身形如一只大雁般飞出窗户,未在屋檐落定,即显发出炽烈精气,在半空中化为一轮赤红太阳,照亮了大半个宁远镇,轰轰烈烈直掠向远方! 武夫不比修行者,体魄气血强横无比,精气如海如渊,根本无法掩藏。 尤其是王安这般修炼到了鬼神之境的武夫,一身气血雄旺程度,堪比,只要施展功法,立刻就会勃发气血,根本无从隐藏! 那轮血色太阳掠过重重屋檐,刹那间已腾跃出数千丈之距离,而他勃发精气丝毫未有衰弱,反而越发强横,将宁远镇周遭方圆百里之地亦一并照亮! 宁远镇中,乃有镇国天军与罗教修行者坐镇。 见得如此‘异象’,两方势力皆是无比骇然! 同时施展神通法门,显化虚空,意图迫近那轮烈烈神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唰! 紫红代天神光从镇国天军营房之中蔓延爆发,化作一道长长的钩锁,直勾向烈烈神日; 纯净愿力集聚的琉璃大手印照破夜空,亦向烈烈神日抓摄而来! 然而在下一刻,不论是气息精粹的琉璃手印,还是代天神光钩锁,都在临近神日百丈方圆之时,被炼成了飞灰,化作了乌有! 轰轰轰—— ‘神日’撕破苍穹,时而落向大地,时而直升夜空,便在这般不断起落之中,消失去踪影! 宁远镇重又陷入黑暗当中。 但神日耀亮一座军镇的磅礴气象,想必会令军镇之中的镇守者们印象深刻,毕生难忘! 王安体魄强横,可比后天。 体魄重量自然也是极端恐怖,想要似修行者顿空飞行,却是根本没有可能。 他只能借助‘戮神矛’盘转周身,龙脉游行,或是神魂以神气包裹肉身来完成横空飞行,或是短时间顿空停留。 但两种方式,各会暴露王安的种种底力。 眼下非是遇到紧急事态,需要全力拼杀之时,他却不会动用这两重手段,纯以肉身发劲,腾跃掠空,速度也比诸多虹化境修行者快上很多! 445、性中魔(4k) “我徒,情况有变,速速知会凌方、云杨,和他们联手前来援助于我! 把舍利子安置在安全地方,莫要让他暴露。 此番关无咎寻来了疑似法身之境的强者帮手,那人或与嬴河有极深牵扯,舍利子如若暴露,必会引起其之注意。” 镇守在宁远镇的苏昌,得到了恩师传回来的消息。 他心下惊骇,先前恩师主张要独自去白阳教总坛刺探内情之时,他便有不祥的预感。 只是后来在恩师一再保证之下,苏昌心中的不祥预感方才消解许多。 他到底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出事了! 白阳教关无咎竟然请动了法身高人来做援手,其究竟在白阳教总坛里酝酿什么? 那法身高人又是其从何处请来的? 种种问题,苏昌当下不见线索,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一个答案。 他依照恩师罗天鸿的吩咐,首先将恩师安置在这里的那个童子‘舍利子’藏到了一处秘密所在,嘱咐其不要轻举妄动,有法身高人正在搜索其之踪迹。 随后就化虹飞空,脱离宁远镇。 一路驰援罗天鸿,路上同时给恩师其他两位弟子‘凌方’、‘云杨’传递去消息,令他们速速赶往白阳教总坛周围,驰援恩师! 苏昌行动迅捷,做事稳当。 他化虹脱离宁远镇,宁远镇上的镇国天军守军毫无发现,一路顿空穿行,深涉北漠诸地,距离白阳教法坛愈来愈近之时,陡然感觉到身后爆发出洪烈气息,仿佛神日初生,照耀世界! 这个时间,天还是黑的,怎会有太阳升起? 苏昌望见前方黑暗被赤红光芒照破,一轮炽日撕破黑暗天幕,直直从自己身畔掠过,即便他距离那轮炽日尚且有数千丈距离,依旧能感应到其中蕴藏的恐怖威能,心中更是无比骇然! 竟是人身血气聚化的神日! 这是何等强悍的体魄,才能产生如此变化?! 他亦是朝北漠深处去的,莫非是与我一样,都是去往白阳教总坛?! 意识到这个可能,苏昌心头一急,更畏惮这等强横人物,是去白阳教总坛支援关无咎的,他立刻同恩师以及其他两位师弟师弟传去消息,让他们小心注意,散发雄烈血气如神日的修行者。 那修行者的实力,只怕比自家恩师都要强出许多! 这等强者亦出现在北漠深处,怕是要变天了! —— “神兵火疾,急急如律令!” 破开白阳教总坛护法大阵的瞬间,罗天鸿身形猛然变化,由六臂佛主相转为一玄袍大袖,盘着发髻的道人,这道人双手背负身后,虚空之中,隐然有四象盘转,推动愿力极尽演化。 四象正是六臂道主相四条手臂演化,罗天鸿心念一动,四象化极,勾勒出重重符咒。 符咒被一阵清风席卷,登时化出千百道流火,疾如利矢穿破虚空,化作一个个天丁天将,手持重重刀兵,呼啸着杀向后方追迫而来的色空天母、关无咎! 趁着二者被天丁降世神符所阻住的当口,罗天鸿连连掐动印诀,头顶四象结成法印,向四面八方垂落道道精纯愿力,深扎入砂石泥土之中,赫然间立下一根根阵桩。 他身形飞遁,同时一指点向那笼罩于诸阵桩之上的四象法印! 只听‘嗡’地一声,虚空鸣颤不休,诸气在阵桩勾连之下生出千百变化,又凝炼若金刚,一时间凝聚成金光闪闪的大网,横在了罗天鸿与色空天母、关无咎周遭,拦住二者继续追迫。 之后,罗天鸿才化虹迅速飞遁! 心造功发轫于‘大愿真经’,能成就‘大愿金身’,罗天鸿修炼心造功日久,如今已经是第六境‘月光身’成就,距离踏入即可凝练法身的‘大愿金身’亦只差一步! 他的战力,依当世修行境界来划分,当在元真后期。 亦幸亏他有元真后期战力,纵然面对色空天母这等掌握了法身境界手段的神秘强者、再加上一个借助信众愿力,可成就心造功第五境‘白玉身’-相当于元真初期战力的关无咎,也能有腾挪手段,有机会可以在二者联手之下遁逃! 然而,他所修行之心造功颇为正统,成就月华身以后,众生愿力加身,自身与罗教众生相连,一言一行都关乎众生之愿,因此需要渡过七重‘心灾七劫’,才算彻底稳固住月光身。 每一重心灾七劫,持续七日,劫数之间间隔时间不定。 但劫数降临是一重比一重猛烈。 罗天鸿如今正在渡过第四重心灾七劫,号称‘天鬼劫’,一旦妄动刀兵,沾染血腥,劫数降临便会加快,来势会愈发迅猛,召来法中之鬼,窃夺己身道基,同时毁伤己身神魂! 他原本可以安稳渡过这一重劫数,不会召来‘法中之鬼’,然偏偏要一探白阳教总坛究竟,如今不仅遭到了色空天母与关无咎的围追截堵,更得时时提防那法中之鬼悄无声息的侵蚀! 如此一来,再想遁逃出两者的围杀,困难度就直线上升! 凭他一人颇为困难。 是以罗天鸿毫无犹豫,立刻神念传音,令座下三位皆是琉璃身的弟子过来驰援! 色空天母眼望千百天丁持刀兵卷烈火熊熊杀来,忽然盘腿坐在虚空,她纤细曼妙的身形刹那膨胀至百丈高,显出四首八臂,面目狰狞,嘴角带着诡异笑容的女尊相! 八条手臂各自掐动法印,虚空就张开了一道道充满引人堕落气息的裂缝。 那一道道裂缝纵横交错,一刹那席卷过漫天刀兵,一应兵甲尽被吞没,裂缝中跟着传出让人牙酸的咀嚼声! 关无咎跟在色空天母身畔,见此情景,头皮有些发麻,不敢再看,垂首运转心造功,守住心神,以免自身也被那一道道充满堕落气息的裂缝勾摄去神魂。 脱离了白阳教总坛,他的实力要跌损三成。 已然无法维持白玉身,跌回自己的真正修行境界——琉璃白玉身。 是以这场猎杀罗天鸿的行动,还是要以母圣为首。 关无咎的实力,在这场征伐中只能成为添头,若叫他与罗天鸿放单厮杀,他只能立刻就死! 见得母圣随手破去天丁天将神符,关无咎内心越发震惊,对‘母圣’的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紧跟着,他见罗天鸿显发道主相,转动四象法印,直接布下金光之网,阻隔在三者之间,立时恨声道:“这是罗天鸿的天罗地网神通,能够勾连天地诸气,将诸气凝练成网,敌人处于此中,根本无处借力,只能任凭他拿捏!” 关无咎对这‘天罗地网’印象深刻。 想来受过这道神通的不少折磨。 色空天母看也未看关无咎一眼,八臂掐‘宝瓶印’,虚空中纵横交错的一道道裂缝刹那紧锁,化作五道瓶口,跟着吐出了一颗颗‘明珠’——却是罗天鸿先前以愿力聚结,以堵住五道虚空裂口,借机逃脱的那五颗愿力珠! 这珠子落在天下任一修行者手中,都是难得的好材料,纵无法吸收炼化其中愿力,亦可以用之祭炼种种法宝。 但落于色空天母之手,却一点用处也无。 她的虚空裂口能吞噬诸多气息,然而面临这般精粹至极,连关无咎都可以任意炼化的愿力,却全无办法,只能稍稍染污五颗愿力珠的气息,在此时一并将之投放而出! 轰轰轰! 五大愿力珠各自盘转着一缕阴诡法性真髓,猛然间投向了那以愿力勾连天地诸气,得以凝就的‘天罗地网’。 天罗地网之愿力,与五大愿力珠系出同源。 五颗愿力珠投向金光大网,恰似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只一刹那就被金光大网荡涤层层涟漪,吞没殆尽! 然而,吞没了五颗愿力珠的金光大网,威能并未因此而提升,反而有一缕缕阴邪法性真髓在其上滋生,很快遍布整张金光大网! 精粹至纯的天罗地网瞬间化为阴邪无比的漆黑之网,勾连着被染污的天地诸气,呼啸笼罩向飞遁的罗天鸿! 那漆黑之网上,一股股精粹愿力如水银般被析出,哗啦啦啦流泻半空,洒落沙漠——竟与色空天母自身的法性真髓半分都不相融合,被阴邪法性真髓主动排出了自身! 眼望大片精纯愿力漫淹沙漠,关无咎目光连连闪动,终究按捺住了心中贪念,没有借机收走那些愿力,将之炼化吞噬,而是任凭愿力化散,消失于天地间。 谁知这些愿力之中,有无母圣的法性真髓留存,如若自己起了贪心,将这些愿力炼入自身,岂不是要被母圣的法性真髓一并侵染己身,从此只能作她的傀儡?! 关无咎心中对此甚为清楚。 同时亦意识到:母圣虽然威能殊胜,但自身无法染指丝毫愿力——这情形,却与镇国天军主尊‘镇国将军’有些相似。 那位亦无法吸收众生愿力。 似乎是借助了尚国君王的位分,再度凝聚出了一尊能承继王道气运的化身。 母圣探秘嬴河,试图踏入轮回之境,是否也有类似的谋算? 关无咎心念连转。 前方,罗天鸿已经受了那张漆黑之网数次扑击,颇为狼狈,连化虹飞去的速度都降低不少。 其所化六臂道主相上,一层血光笼罩。 俨然是心灾七劫加重,将要降临的征兆。 罗天鸿刹那处于内外交困之中,已至最危险的境地! “罗教教主,你若肯归服于我,可以免去今日死劫。 你已被天鬼所困,如无人出手援助,即便吾不杀你,你今日亦难逃天鬼侵蚀修为,化为人魔之结局。” 漆黑大网眼看着要再次席卷罗天鸿之时,色空天母忽然一招手,那张大网立时回收,落于她掌中。 她端坐虚空,八臂轮转,各自掐动法印,阴邪法性真髓流遍天地,给人以蕴生群魔的恐怖阴森之感。 然其嘴角带着笑意,又令人生出种种堕落之念,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她收回漆黑大网,开声言语,主动给了罗天鸿一条活路。 关无咎听得色空天母对于罗天鸿所言,心中顿时惊怒交加——若是色空天母收服了罗天鸿,整个罗教都将归服于她,届时自己这小小白阳教对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她必然会在自己与罗天鸿之间做出选择。 而自己,必然不是被她所选定的那一个! 关无咎心中思虑得清楚,明白母圣若真招降了罗天鸿,自己就将置身于一个极其尴尬之境地,但他自身实力远远不及罗天鸿以及母圣,又有何能耐,劝阻母圣直接轰杀罗天鸿,莫要做出不利于自己的选择? 只能在心底暗暗忿恨,咬牙切齿。 罗天鸿亦察觉到此中关键,他已知自己难逃出色空天母的手心,既然如此,不如省些力气,多多周旋,等候弟子前来驰援。 他一边运转愿力,洗刷着自冥冥之中牵引而来的心灾劫力,一边朗声笑道:“若我投向阁下座下,阁下又当如何处置关无咎? 此人原是我座下弟子,却背刺于我。 我可是不能答应与之共事的。” 色空天母端坐虚空,听言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丝毫顾及关无咎的颜面,直接道:“可使二教合并,日后你为二教掌教尊,关无咎留在我身边,陪侍于我。” 轰! 关无咎心火大炽,只恨自己没有实力,明明自己所掌握的白阳教是色空天母需要倚靠的力量。 如今因其自身实力强横,自己反倒像是带着白阳教主动投献了她一般,被她如此羞辱,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变强! 我必要变强,将此等目中无人之辈,将轻慢与我的罗天鸿统统打杀,叫他们都灰飞烟灭! 关无咎紧紧盯着罗天鸿,想听他会如何回答。 罗天鸿若真正答应此事,不仅不会有半分损失,更可得到母圣帮助化解心灾七劫,将白阳教也并入罗教之中,从此二教合一,再不用耗费如此多的周折! 然而,在关无咎的注视之下,罗天鸿却笑着摇了摇头:“阁下果然不愧为性中魔鬼,开出这样优厚条件,连我都忍不住动心。 然与性中魔鬼合作,何人有过好下场? 恕我不能答应了!” 446、永恒符箓(4k) 性中魔鬼? 罗天鸿知晓母圣根脚,看出了祂的真实身份? 性中魔鬼是甚么? 关无咎眸光一闪,刹那抓住罗天鸿言语之中的关键,想到罗天鸿先前以五颗愿力明珠投入虚空裂口,以堵上虚空裂口的行为,顿时意识到,对方或许早已看破母圣根脚! 性中魔鬼,究竟是什么?! 不待关无咎想得清楚,色空天母嘴角笑意绽放,越发显得妖艳而诡邪,她的八条手臂刹那拉伸,如蜘蛛的八只步足般遍插虚空,撕开了一道道虚空裂口。 内中伸出一道道有恐怖劫力加持的手臂,禁锢了虚空,撕扯向罗天鸿的肉身! 劫波漫卷! 与依附罗天鸿之身的心灾气息相连,血色刹那完全笼罩住罗天鸿的月光身,要染污他的功德,招致天鬼降临! 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环绕着罗天鸿。 一道漆黑的影子从罗天鸿背后站起,撕开了肚皮,要用空荡荡的肚子,包容下罗天鸿的身魂! 天鬼降临! 邪意染化! 那黑影立了起来,静默无言,形影高逾十丈,罗天鸿的诸多神通都无法动用,唯有那至纯精粹的愿力,可以抗御黑影的侵蚀,可以抗拒黑影将他自身‘包容’! 但一层层薄膜般护持罗天鸿身魂的愿力,亦在抗御黑影邪意的过程之中,渐渐生出了变化—— 功德堕落! 愿力崩塌! “原来功德成就,愿力成就并非真如之法,不能永恒不朽,横渡彼岸!”罗天鸿眼看着天鬼邪意扭曲着护持自身的精纯愿力,叹了口气,满眼颓然。 在佛门传说中,大日如来以众生愿力、功德成就,横渡彼岸,摘得了道果。 但罗天鸿今时亲自面对天鬼吞噬,却发现众生精粹纯净的愿力,虽能延缓天鬼侵蚀,却决然无法抵御一尊元真天鬼的持续污染——大日如来横渡彼岸,必要面对比元真天鬼强出不知多少倍的种种不可名状之魔,凭借愿力功德成就,祂如何安然横渡?! 愿力成就,看似通天坦途。 实则难以走通,难以直达彼岸! 罗天鸿原本对自身所修大愿成就真法,颇有几分自信——此法乃是他在镇国将军府当差之时,于睡梦之中亲得大愿地藏王菩萨传授,号称此法可以直通彼岸,摘得道果! 但他如今仅仅是面对天鬼邪意的侵蚀,自身百转千回凝练至极的愿力依旧难以抗御,反被不断染污。 这哪里是能横跨彼岸的真法该有的气态?! 罗天鸿一瞬间对自己所学种种产生了动摇,气息颓然到了极点,即便自身仍有几分余力可以挣扎,能令自身支撑到弟子们来援之时,却也提不起心力去反抗! 关无咎亦听到了罗天鸿所言,听到他竟称愿力功德成就,并非真如之法,无能横跨彼岸,摘得道果之时,关无咎内心亦跟着生起一种世界崩塌的破败感。 其猛地一激灵,跟着怒声嘶吼:“不可能! 愿力成就乃是无上真法,你不过是走了歧路,你连自身大愿成就都未达成,更不提众生宏愿达成,功德成就! 你只走到了这条路的半途,焉敢妄言长路尽头静观! 谬法!谤法!” 即便是在色空天母招降罗天鸿,提出将两教合一,都交托给罗天鸿掌管之时,关无咎都只是在内心忿恨,表面上还能按捺住情绪,然而当下听得他曾经恩师所言,竟是出离的愤怒,根本控制不住情绪,怒声咆哮,琉璃大手印轰然拍向罗天鸿头颅:“你既不能走到路尽,便把所有积蓄一并交托给我,由我代为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吧!” “唵!” 色空天母八臂合十。 无穷白光从她充满魔意堕落的身躯之上升腾,宁静祥和,比关无咎的琉璃大手印更快,海潮般包裹住罗天鸿,将附化于罗天鸿周身愿力光膜之上的天鬼邪意也一并侵蚀,开始对罗天鸿的愿力发动冲击,要打破愿力光膜,将他揪出镇压! 色空天母的法性真髓一可应招无穷阴诡力量,在虚空演化无数裂口,吞噬敌人。 一则是这无穷白光,能同化种种邪力,连天鬼邪意亦无法抵挡她的同化! 天地间,尽被这无边光明充斥。 这白光漫溢着圣洁祥和的神性,在它之下,一切种种就仿佛被圣洁侵染的黑暗! 难以支撑,皆为朽木,不可永恒! “色空天母!” 就在无量白光化作莲花,将罗天鸿托起,片片花瓣欲要收拢成一个花苞,将罗天鸿吞没之时,一声冷喝击穿了苍穹! 赤红如血,甚至能叫人嗅到浓郁血腥气的光芒从远空绽放。 一座座山峦虚影串联成长龙,由远及******地生激雷! 熊熊精气包裹着王安,在虚空中化作一轮炽日,他显化本形,乃是一尊六臂,手持一杆仿佛能压塌虚空,爆发出无穷烈阳之性的蛇矛,冷眸盯住了色空天母! 他的气机锁定住色空天母,竟令天地间的无量白光都凝滞停住,那朵洁白莲花将要闭合的花瓣又纷纷放开来。 罗天鸿看到了手持长矛,穿刺虚空,直向色空天母扎来的王安! 当世?! 罗天鸿心神一凝! 戮神矛贯刺之地,白光成片成片崩塌,重现出天地的本貌。 这熊熊金焰,烈烈赤光,透发出一种朝夕必争,现世真如的霸道气概,所蔓延之地,那些隐含永恒意蕴的白光无不纷纷崩解,如积雪遇到了烈火般纷纷消融! 这是——这是—— 罗天鸿紧紧盯着那无边火海,铺压天地,他竟从中感应到了一种‘不可转动,不可朽坏’的意蕴! 这样神通,可能横渡彼岸?! 罗天鸿心中猛然冒出一个念头,紧跟着这念头就如当下这场泼天的火一般在他心底灼烧,让他重燃起了精神,下意识运起神通抵抗色空天母法性真髓的侵蚀,抵御自身性魂之上,天鬼邪意的污染! 他想要看看,此人所修法门究竟有何神异之处,能否对抗乃至压过性中魔鬼?! “道孽!” 色空天母眼望天上一轮炽日挟裹无边光焰,爆发让自身都心生惧惮气息,轰隆隆碾压而来,口中顿时发出一声厉喝,前、左、右、三张面孔上的诡异笑意越发浓厚,自黑玉莲台之上起身。 张开了八条犹若羊脂白玉、细嫩修长的长腿。 漆黑门户释放引人堕落的气息,天地间白光更盛,从四面八方包裹向王安,欲要推动着他投向那道门户—— 白光之中,生出了一条条手臂,拼命伸出白光,抓向盘绕王安的精气! “呵!” 王安不知色空天母见到自己,缘何称自己为‘道孽’,但亦知对方来历神秘,极端诡邪,自身有一种与天意化身类似、甚至与嬴部道鬼、与地狱主法王的本源之魔都有些相似的气息。 这女尊相十分邪门,如今再度临世,明显有了神智,危险系数比从前更直线上升,王安面对她都要小心翼翼! 他冷喝一声,神念转动,脑后刹那浮现一道火环。 那火环内外,无限焰网交结,分割了包容而来的诸多白光手臂,同时升腾转动,横镇虚空,化作一面黑红轮盘。 轮盘之上,虎神披袈裟端坐,魔性昭然,凶相赫赫! 虎神吞魔轮! 这轮盘一经显化,立刻外放无边收摄之力,诸般魔意邪异,及至色空天母以法性真髓演化的无穷白光、条条手臂都被收摄入轮盘之中,随着轮盘转动,被碾磨得粉碎,尽数成为虎神吞魔轮的养料! 轮盘轰隆隆转动,不断扩张,要将这片天地都包容入其中,吞天食地! 刹那显现的虎神吞魔轮震碎了色空天母对王安气息的压制,他的身形贯穿虚空,戮神矛直直扎向色空天母眉心! 天地间,尽是这一矛贯穿虚空的凝练杀意! 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长矛贯穿配合着王安的精气凶狂外放,遍布天地,凡被光焰笼罩之地,凡被王安锁定气机的死敌,不论处于这片天地的任何方位,都逃不过戮神矛的贯刺! 唯有一力相抗! “唵嘛呢叭咪吽!” 色空天母身周恶意集聚,朵朵黑莲在她身周虚空飘落,一道道虚空裂口纵横交错,并连着那道散发出引人堕落气息的门户,刹那演化成一口黑洞,挡在了她的身前! 她面对罗天鸿之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拦阻、围困罗天鸿便如猫戏老鼠一般简单——纵然对方所修愿力她不能包容,依旧游刃有余! 但如今面对王安,却分明一副遇着天敌的架势,出手尽是最强神通! 方才所施展白光禁锢,乃是其法性真髓演化光明佛蕴,名唤‘光明虚空藏’; 当下以无数虚空裂口交接堕落门户,吞噬敌人神通,则称‘乐空大裂’! 她的八条手臂纷纷张开,抓住虚空中潜隐的气机,操纵着乐空大裂,主动迎上王安的戮神矛! 却在这时,原本属于姜婶,现下为她所有的第四张脸,猛然张开了双眼! 那张苍老而模糊的面孔上流露滔天的恨意,嘶声怒吼:“种诸因,得诸果。 彼时种下一切恶因,今时便得一切恶果。 纵然造作扭转,粉饰矫揉,结果便是结果,终不会变化! 终不会变化!” 随着原属于姜婶的面孔呼吼尖叫,色空天母整道身躯都开始颤动起来,一道道裂缝在她身躯之上浮现,一缕缕猩红的鲜血从那裂缝中溢出! 她的胸膛开始凹陷,仿佛心脏被无形之手生生摘去—— “痛!太痛了!” 色空天母四张面孔齐齐啸叫,四双眼睛里都淌出了滚滚热泪,八条操纵虚空潜隐气机的手臂纷纷蜷缩,乐空大裂霎时难以维系,被王安的戮神矛一霎贯穿! 王安犹如手持一轮烈日,贯穿虚空,将乐空大裂神通粉碎亦毫无停留,戮神矛紧跟着刺入色空天母的胸膛! “太痛了!” “痛!” 色空天母口中传出或男或女的吼啸,扎入其胸膛的长矛竟如陷入了泥沼,被无穷的力量拖拽着,越发身陷—— 她周身的裂纹也越发明显,鲜血染红了女尊相! “啊啊啊啊——” 苍穹之上,虎神吞魔轮疯狂转动。 一切气息皆被碾碎,化为精气,灌注入王安的体魄。 王安六臂擎举戮神矛,将无穷精气尽数灌注入了那片缠绕着戮神矛的泥沼中! 轰! 火海盛放! 色空天母刹那变作一团无边黑暗的漩涡! 无边光焰于其中流变,燃烧! 她的法性真髓在飞快消失,那片漩涡亦现在不断裂解,一团团碎片里闪烁着模糊的光影,眼看就要星散去—— 色空天母,将在转瞬之间崩灭为虚无! 关无咎瞳孔震颤,化虹奔逃! 罗天鸿豁然起身,难掩心中激荡! 但在转瞬之间——色空天母所化的那片不断崩灭、不断裂解的漩涡当中,赫然浮现一道金光灿灿的符箓! 那符箓定住了虚空,使诸气不再流动,甚至反推着蔓延于漩涡之上的精气脱离了漩涡,不断回溯于王安之身! 王安的力量在不断回溯,不断回归于己身! 一切都在倒退! 永恒真如,不朽不灭的气息流转于符箓之上,王安隐约从那符箓之上,看到了两个符号。 两道符文,直抵永恒,诠释着永恒的真意,诠释着何为永恒! 轰! 色空天母身躯崩灭演化的漩涡重新聚合,再度化作了四首八臂,引人堕落的女尊相,而其脑后,姜婶的那张面孔赫然消失,重新变作了一张充满悲伤的女尊面孔! 姜婶永远地消失了! 色空天母消去了己身最大的破绽! 那道符箓印入了她的眉心,她睁开眼目,盯住近在咫尺的王安,口发尖啸:“道孽当死!” 八臂齐出! 昏天黑地! 虚空禁锢! 色空天母的力量比先前强横了一个层级! 她先前能动用法性真髓,演化法身神通,相当于半步法身之战力,而今赫然已是真正法身大神通者! 这般磅礴、超越了凡俗界限的力量,令王安心生浓郁危机! 赤红太阳之上,刹那盘绕灼灼雷霆! 人愿神雷众生轮,就要脱出雷府,轰然转动! 正当此时——一个男声忽自色空天母背后响起:“母亲——” 447、飞神卫(4k) “母亲——” 男声邪意凛然,却又分明蕴着满腔惊喜。 听到这个声音,各人反应皆不相同。 王安眼睛眯起,盯住了色空天母的背后,紫红代天神光肆意蔓延,一尊浑身遍生鳞甲,颌下生有污浊羽毛,背生双翅的道鬼赫然屹立虚空之中。 对方的气息,王安无比熟悉,正是三千嬴鬼部卒之主-天生嬴部尊,镇国将军! 色空天母,竟是镇国将军的母亲? 罗天鸿豁然起身,看着镇国将军,如临大敌! 他万万没有料到,镇国将军竟然也会参与到此事中来,那女尊相,竟然是它的母亲?! 关无咎看到来者乃是镇国将军,先是面露喜色,毕竟先前色空天母差点被王安一矛洞穿,当场格杀,他心里充满了不安全感,眼下见得又来一尊强援,自然喜不自禁。 但其稍稍一转念,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心中充满了警惕。 来者虽与罗教有难以弥合之仇恨,但未必就是自己的真正盟友了! 需要多加小心! 镇国将军,竟然与色空天母乃是母子关系,两者若是联手,轮回之秘,哪里还有自己的份儿?! 众人反应尽皆不同。 而被镇国将军呼唤作‘母亲’的色空天母,却在一瞬间收敛了所有神通,八条手臂收回,虚空禁锢刹那放开! 天地光明涌现。 白光蔓延无尽! 色空天母于这白光中遁去,不留一丝痕迹,不留一点气息,没有丝毫踪影! 她竟是在刻意躲避着镇国将军! 关无咎看到色空天母突然遁走,眼中光芒闪动,莫名联想起色空天母在沙河大将来到本教总坛之时,亦没有展露真正气息,不曾显化本尊相,说是避免镇国天军一系生出种种怀疑。 而今看来,她分明是刻意躲避着镇国天军一系的神人! 这里面又隐藏着什么猫腻? 关无咎心念电转,忽然间心神震颤,感应到一种莫大的气势笼罩住了自己,濒死危机降临心头!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化虹欲向远方飞遁! 虚空之上,赤红神日之中,王安目光盯住了关无咎,浑身血液奔腾,筋肉发劲,戮神矛刹那穿刺而出—— 轰隆! 天地之间,如海元气尽加持于一矛之上! 长矛贯穿,竟将虚空刺出了一道真空地带,恐怖威势令整片天地都在震颤不休! 这一矛锁定了关无咎的所有气机,他纵然化虹飞遁,亦难逃脱! 王安对于白阳教、罗教了解不深,对于罗天鸿、关无咎更是素未谋面,但他见得关无咎陪侍在色空天母身旁,受其保护,立刻便知此獠与色空天母牵连颇深。 既然如此,焉有放过之理?! 戮神矛刹那贯穿而来,如海元气、精气尽加持其上,令之化为一轮日冕环绕的神日! 被戮神矛锁定住气机,关无咎满眼骇恐,已知自己再如何亡命奔逃,亦于事无补,在生死间的大恐怖下,他惊啸出声:“吾命休矣——” 长矛一瞬贯穿过虚空! 却未有将关无咎一霎洞穿,当场扎死—— 后方的镇国大将释放滚滚代天神光,于天穹中铺展开一道紫色星河,他从星河彼端一步跨越而来,积累浑厚气势,背后虚空裂开,内里隐现出一双双重瞳。 诸重瞳尽将目光集聚于镇国大将之身! 浩瀚王道气运包裹了镇国大将,手中王气大斧被一道凝练至极的四爪行龙盘绕,与刺向关无咎的戮神矛悍然对撞! 轰隆! 王气大斧只坚持了三个呼吸,便粉碎崩解! 镇国大将包裹周身的王气震颤不休,不断崩散,一缕缕王气演化四爪行龙虚影,朝着四处崩散。 盘绕于王气大斧之上的那道凝练若实质的四爪行龙,更是节节粉碎—— 诸气并杂,还未星散,赤红如烈火的精气已将诸多王气尽数包揽起来,纳入王安之身,炼入群龙无首拳意之中! 群龙无首拳意流变转动,投入人愿神雷众生轮当中,更令人愿神雷威能越发强大,气息越发纯粹! 反观镇国大将,被王安一矛粉碎了王气大斧,包裹周身的滚滚王气更被戮神矛释放出来的磅礴力量下震颤不休,不断崩解,终于在某个瞬间,护身王气统统消散! 他的身形直接倒飞了出去—— 关无咎受戮神矛气机挟裹,几乎是与镇国大将一同崩飞! 镇国大将在半途之中,已然止住颓势,立刻调集背后虚空裂缝内的嬴部家乡所有真灵,共同酝酿代天神光,集聚己身,助力己身恢复战力。 而关无咎则是被直轰入沙砾之中,身魂震荡,顷刻昏死了过去! “你必然窃夺了天机!” 镇国大将一双紫红色重瞳盯住王安,满眼震骇与愤怒。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但他远远没有料到,不过是数月时间未见,这个曾经被自己追迫身魂,望风而逃的武夫,如今竟然压过自己一头——哪怕自己并非真身降临,但自己当下化身,亦有真身一半战力! 从前以一半真身战力,可以追迫得王安望风而逃。 如今一半真身战力,却要被王安压着打—— 敌手不是窃夺了天机,利用大道运转漏洞提升了实力,又能是何种原因?! “窃夺天机?” 王安冷冷一笑。 脚踏虚空,迈步走向镇国大将。 虎神吞魔轮于天顶轰隆隆转动,天地气机周流,皆瞒不过王安的神念。 他已看出镇国大将虚实。 对方真灵寄居于身后那道虚空裂缝小千世界以内,当下只是以化身应对自己。 其真灵与小千世界乃是一体,一旦化身陨灭,真灵立刻遁入小千世界,刹那遁逃无踪。 除了能真正锁定镇国大将真身,逼得他不得不正面与己相战之外。 此战没有可能将镇国大将彻底格杀。 但粉碎其一道化身,令其战力再度跌损,却是必然能够做到的事情! 精气漫卷虚空,将整片天地染成赤红。 王安迈步走向镇国大将,犹如一轮神日缓缓压落。 他的气机几乎凝若实质,压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令他们生出种种恐怖之念,更难有反抗之想。 镇国大将感应着王安的气机,心中亦是震骇无比。 但他根本想象不到,王安如今只是开启了祖识窍,放出虎神吞魔轮而已,他的秘藏窍、天地窍尚未洞开,今之实力,只相当于自身完全战力的三成! 以他三成战力,粉碎镇国大将真身五成战力的一具化身,根本毫无困难! “留下吧。” 一言落,戮神矛贯刺苍穹,一座座山峰连成了山脉,随后化为山脉之龙,盘转于戮神矛上,向镇国大将头颅轰杀而来! 关无咎先前体验过的生死劫关间的大恐怖,由镇国大将再度体验了一遍! 他浑身颤栗,双臂猛然合拢。 大片大片代天神光在身前聚结形成了一面面盾牌! 轰隆! 长矛刺杀而来,一面面盾牌接连破碎! 镇国大将叠合在胸前的双臂,直接被戮神矛挟裹的磅礴伟力炸成了粉碎,紫红鲜血霎时汩汩而流! “窃夺天机,必遭天谴!” 镇国大将双臂被炸得粉碎,胸膛亦破开了一个大窟窿,几乎透明,受到如此对于常人而言乃是致命的伤势,他却依然生机强烈,盯住王安愤怒啸叫。 同一时间,代天神光盘卷于镇国大将脚下,猛然化作熊熊烈火,包裹住了他的整个身躯! 他以己身作为祭品,献祭给了背后虚空裂缝中的嬴部家乡! 在觉察到自己化身难与王安为敌之际,其立刻就将己身祭献,以此撑开了嬴部家乡的入口! 轰! 戮神矛一霎洞穿镇国大将燃着紫红焰火的体魄,气机将之所有生机剿灭成粉碎,却阻止不了裂口的扩张! 那幽深的虚空裂口之内,一双双紫红重瞳集聚,魔光直射,却未与王安相拼,而是直接笼罩住了关无咎! 在这滚滚魔光笼罩之下,关无咎身形直接被招摄入嬴部家乡之中! 下一瞬,嬴部家乡一刻不停,猛然遁走—— 轰隆! 其后,王安擎举戮神矛,狠狠扫向嬴部家乡小千世界! 被这一矛扫中,整个嬴部家乡都在颤抖,内中不断滚落一只只重瞳眼目——每一只重瞳眼目皆是一个嬴部道鬼的真灵,近百眼目从嬴部家乡之中倾倒,被精气剿成粉碎! 嬴部家乡仍然坚持,将关无咎身魂包容入其中,不管不顾地遁逃去! 镇国大将看到关无咎与色空天母同行,先前意图镇杀关无咎,与神秘法身高人联手,共探轮回之秘的想法也就熄灭。 关无咎活着比死了对他更加有用。 他哪怕拼却舍弃一具化身,也要留住关无咎的性命! —— 尚国。 尚阳王都外,天一道观中。 静室里,身材高大、气息苍老的尚王盘腿端坐于矮塌之上,衣衫齐整,着四爪行龙袍,刚摘下了沉重的冠冕。 在他身前,有两人躬身而立。 一则便是天一道掌门萧时进,另一位身形瘦削,面容方正,两鬓斑白,背脊笔挺,一身一品朝服,却是少保‘于廷益’。 其亦是神化府的筹建者。 尚王神色紧张,紧抿着嘴唇,眼神里有一丝焦急。 萧时进亦是面色惴惴,低着头,眼珠转动,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唯有于廷益神色平静,气息沉稳,立在这被二人渲染得尤似山雨欲来的氛围中,却如一根定海神针,止住了所有的紧迫与暗流。 “时进,可探查清楚了?” 尚王开门见山,直接向天一道掌门萧时进询问最关键问题。 萧时进肩膀一颤,连忙行礼回应道:“小道已连续三次询问过内应,应该不会有错——那位、那位将军,此时真灵遁出了将军府,将军府中只有他的肉身。” 他说完这几句话,额头已然渗出汗珠,抬起袖子颤巍巍地擦了擦汗,眼角余光偷偷瞧着于廷益。 见其气息静定,内心又生出几分恼怒。 自己堂堂神魂虹化之境的大修行者,此时竟被这么一个凡人老头比了下去! 定力还不如他! 肯定是他装模作样,此时内心里说不定怎样惊涛骇浪呢! 尚王转眼看向于廷益,藏在衣袖里的拳头忍不住攥紧,声音微微发颤:“廷益,人手可都准备好了?” “回禀大王,已然准备完全。” 于廷益向尚王微微躬身,神色淡淡,回应着他的询问:“此前我向罗教借来了三百修炼‘天丁大愿咒’的弟子,借推行神化府之名,老臣亦在各地军中训练出三千‘飞神卫’。 加之王城禁军,诸卫戍士卒,有万众之多。 当能破开镇国将军府守备,摧毁敌巢护法大阵,剿杀镇国大将。” 于廷益将一切都娓娓道来,语速不徐不疾,听着他所述,另外二人都渐渐平静了下来。 尚王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廷益果然不愧为寡人的肱骨重臣!值此国运交变之关头,唯有廷益挺身而出,愿为寡人分忧解难!” “臣不敢当。”于廷益躬身道,“王上能迷途知返,始知玄修误国,意愿重振朝纲,大兴社稷,臣自当竭尽全力,为国朝粉身效死。” 此言一出,尚王的眼神却有些微妙。 他要令于廷益出全力助自己剿灭镇国大将,夺回权柄,单靠君王旨意却做不到。 因此在一次君臣相谈之时,他主动做出了承诺:愿在夺回权柄之后,弃玄修而兴社稷,除奸邪而振朝纲,为尚国千万黎民谋福祉。 如此,方换得于廷益尽出全力,舍身效死。 但尚王愈发能体会到诸气运转之妙,又怎么可能真地就此放弃? 他之所言究竟有几分真,却是不能确定。 萧时进低着脑袋,嘴角一勾,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个有些阴冷的笑意。 “时不我待!” 尚王豁然起身,振声道:“镇国大将数月以来,一直盘踞于将军府内,闭门不出,暗暗酝酿。 错过今日这个时机,我们不知道还要再等上多久! 既然当下时机正好,那就该出手时就出手!” 他手掌猛然落下,眼中一片决然之色:“时进、廷益,寡人命你二人围攻镇国将军府,务必破灭镇国将军肉身,绞杀一众镇国天军余孽!” “小道得令!” “臣遵命!” 448、法度使(4k) 尚阳。 镇国将军府周围数里之地,尽皆无有人烟。 一队队头戴锹形头胄,身披赤红大甲的士卒巡视周遭,凡遇有身份未明者,尽皆格杀,以免镇国将军府机密泄露。 这些赤甲军士,身形魁梧,个个皆有九尺之巨。 指挥诸军士的校尉,则有丈许高。 他们被称作‘镇国天军’,是尚王口中的‘国之柱石’,每一个士卒都有以一当百之战力,寻常士卒面对他们,根本无有丝毫反抗之力! 然而这支军队却完全不从尚王号令,只以镇国将军一人为尊。 因此,镇国天军从来都是镇国大将的私兵。 将军府周围有五百余镇国天军日夜巡防,堪比王宫禁地的镇国将军府中,更有千余镇国天军驻守。 这支军队的数量一直维持在三千人,不多一个,不少一个。 凡军队有死伤,镇国大将皆会以秘法再造,不出二三月,就可以将人数重新补足三千。 一大半的镇国天军皆被镇国大将用以驻防王都,守备镇国将军府。 另有近千镇国天军被其派往北边,监视罗教,戍守北边。 唯有在镇国将军亲征之时,驻防将军府的千余镇国将军才会有所调动。 今日正午。 天光黯淡,乌云低垂。 一队镇国天军士卒驻守于将军府外的街道之上,长枪如林。 一双双紫红色眼眸透过头胄,传出凛然邪意。 忽然,一个赤甲军抬目看向了苍穹,眼中流露一丝玩味之色。 它转动神念,与之心神相连的一整条长街上的士卒纷纷窥知了它的念头,长街上犹如雕塑般静止不动的一个个士卒气息变得深沉危险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割破了苍穹,化作一团房屋般大的火光,朝着街道上的士卒轰杀而至—— 轰! 士卒们已经提前有了准备,在那一道剑光从前方高屋后直飞而起的时候,顿时星散而开,任凭剑光化作大火轰然而落,它们无一人受到波及,尽皆轻松避开了这一团火光冲击! 但敌人的攻击才刚刚开始! 火光落地,掀翻无数砖石的刹那,一杆黑幡就投入了云空,滚滚毒虫啸叫着,乌泱泱一片铺满街道,啃咬向每一个镇国天军! “天一道意图谋害我主,当夷灭其全宗,凡宗中弟子,尽皆不得活命!” 这一队镇国天军的首领,眼见黑幡卷起无数毒虫呼啸啃咬而来,眼神亦无有丝毫惊慌,唯有炽盛怒火盈满了眼目。 它猛然纵声啸叫,身形在刹那间膨胀,身上甲胄亦随身形膨胀而扩大! 不过转瞬之间,这身高九尺有余的嬴鬼部普通士卒,就被一尊嬴鬼部校尉寄生,化作一丈之高的神人,拔身而起,紫红代天神光在它掌中化作一道长柄大刀,一刀劈翻了一条十数丈长的铁背黑蜈蚣! 它跃过屋檐,代天神光包裹周身,令它得以飞腾而起,逆着滚滚黑雾直上,追近悬于虚空的那道黑幡,代天神光刹那鼓发,又是一刀劈杀而出—— 轰隆! 漫漫代天神光凝成数丈刀光,直劈在黑幡之上! 黑幡震颤不休,围绕幡面的黑雾一刹那如潮消褪。 借此时机,嬴鬼校尉垂目四顾,看到了高屋之后的街道之上,一众天一道弟子联结成阵,气脉相连。 趁着它刀劈黑幡之时,诸天一道弟子联结成的法阵气机流动,再度演化为一生出无数人手的漆黑蜈蚣,那蜈蚣一刹盘卷身躯,凝聚成一道漆黑手印,能吞没目光,穿空向嬴鬼校尉拍打而来! 天蜈探神大手印! 这道手印,在诸般虹化境大手印之中,乃是最低等的擒拿大手印,但也迈进了虹化神通的行列,其轰杀之速快比虹光,瞬间降临,能直接摧杀敌人神魂! 萧时进将天一道所有精英弟子一并带出,就在此地布下了阵势,数十弟子联结气脉,所能催动的天蜈探神大手印,却要远远强于当时在绿柳镇茶馆之时,其师弟带人施展的缩小版天蜈探神大手印! 轰! 天蜈探神大手印刹那拍中了嬴鬼校尉的身躯。 数百只手臂从漆黑手印里延伸而出,刹那抱住嬴鬼校尉的身躯,一缕魔光直投入嬴鬼校尉泥丸宫中,直击其神魂! 然那魔光投入嬴鬼校尉泥丸宫后,未在其中见得一丝神魂踪影,反而看到了一道幽深裂缝,裂缝之中,似有一双双紫红重瞳游渡。 重瞳尽将目光集聚在了那道魔光之上。 汹汹代天神光刹那奔涌,从嬴鬼校尉身躯之中爆发而出! 一刹那将之身躯炸成粉碎,无边代天神光在天穹中凝聚成一座房屋般大的掌印,一下轰然拍落地面上的天一道诸精英弟子结成的法阵! 轰! 阵法当场破碎! 血肉飞溅! 筋骨催折! 大半天一道弟子在这一击之下被拍成了肉泥,他们修行以来积累的先天灵韵,乃至血肉真元尽被那邪异代天神光大掌印掠去! “逃啊!” “难以匹敌!” 剩余的小部分天一道弟子直接被这一击吓破了胆子,也不敢再有丝毫反击之念,作鸟兽散,望风而逃! 然而他们又如何能够逃得掉?! 尽皆被代天神光大手印席卷,纷纷血肉衰枯,灵韵丧失,落地化作一具具干尸,横死当场! 那代天神光吞噬了诸多血肉灵韵,在原地聚结成一座形似蜂巢的法坛。 紫光蔓延之下,法坛之中,一道身影被勾勒形成。 其身高丈许,披覆赤红大甲,身遭一只只沙虫盘旋横飞,赫然是沙虫大将! 天蜈探神大手印触及了嬴部家乡。 使嬴部尊镇国大将感应到危机,直接释放漫漫代天神光,掠夺血肉,凝聚成一副临时躯壳,令沙河大将瞬间降临京城,为自己平息叛乱! 这由诸多天一道弟子血肉灵韵凝聚的躯壳,只有沙河大将的五成战力。 但它自信凭借己身五成战力,亦足以平息京城之中的叛乱! 既然天一道精英弟子作为这场叛乱的冲阵先锋,可知其背后主使之人,该是那位活得不耐烦了的尚王! 如此懦弱君王,已被自家主尊架空了手下所有势力,其又能集合出多大力量? 还欲撼动镇国将军府?! 不过是螳臂当车,蜉蝣撼树而已! 沙河大将从蜂巢法坛之中走出,身遭已经簇拥来一队队镇国天军士卒。 诸嬴鬼心念互通,互为倚靠。 一方遭到冲击,立刻就有八方支援。 方才独以镇守这一条街道的镇国天军之底力,原本无法抗御数十余天一道菁英弟子结阵偷袭,但遭遇危机之后,先有一位嬴鬼校尉借身降临,其后沙河大将更亲自赶到,已然将这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它神念漫卷,很快锁定住了数条街道之外,一道非同寻常的气息,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天一道萧时进今竟有如此胆量,竟敢亲自上阵,谋害我主! 且将他格杀!” 它手臂一挥,诸嬴鬼瞬间化为一道道紫红魔虫,啸叫翔飞于虚空,快速迫近沙河大将锁定住的目标。 沙河大将更是摇身一变,化作一道污浊沙河般的蜈蚣魔虫,探入泥土之中,无声无息追近天一道掌门萧时进! 而在它未有降临以前。 萧时进与天一道所有长老尽皆聚集于一座木楼之上。 身着一品文官袍服的于廷益在几个士卒扈从之下,与萧时进相对而坐。 他神色静定,举止温吞,缓声道:“妖人有借血肉降临之法,可以瞬间于某地降生手段高强之辈。 天一道首先出手,一旦那些妖人自觉无法匹敌,必会借血肉降临强者。 格杀贵方弟子。”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话,浑然没有将天一道弟子的性命放在眼中。 既知此事必定会发生,也没有丝毫要出手挽救一二的想法。 更知对方有借镇国天军之手,磨灭天一道火种,还尚国一个无有修行者与妖人的清静世界。 萧时进听得于廷益所言,恨得咬牙切齿,但却也无可奈何——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尚王为此下了旨意。 他只能遵从于廷益的安排。 不过,于廷益想要打造的那样一个世界,也决然不可能完成。 萧时进更知,待到镇国将军被剿灭之后,也是于廷益该付出生命的时候。 且叫对方猖狂这一时! 萧时进在内心暗暗发着狠,为了以后前途,当下这些天一道弟子,也只能舍弃!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于廷益又补充了一句:“贵方这些弟子,原本欺男霸女,残害百姓,为修炼邪术也犯下诸多罪恶。 他们本就不该继续存活于世。 有今日下场也是应当。” 于廷益这一番话,险些激得萧时进一把掀翻桌子,将他格杀当场,但其胸膛狠狠起伏了几下,却又冷冷笑着,平静了下来:“阁下无需多言。王上既令阁下总揽剿灭镇国大将之权,我等自会听命行事。 不知阁下接下来有何安排? 还请明示。” 萧时进一句话也不愿与这老者多说,只想赶紧了结此事。 于廷益笑了笑,回道:“老夫之安排,则是令贵方务必将宁荣街撕开一道破口,使之不能愈合,妖人唯有不断派出士卒,以稍稍填补这道缺口。 如此,镇国将军府周围诸地兵力必然不断缩减,终有薄弱之处。 那处所在,便是我方之胜机。” “你方才也说,那些妖人若见宁荣街防卫有缺口,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定要派更强者血肉降临,以斩杀隐患。 如今要我方务必撕裂宁荣街防卫,这又谈何容易? 仅凭我等之力,怎可能维持得住这道豁口难以愈合?”萧时进胸中不满越发强烈,只觉得于廷益的布置,分明是将自己当成前锋炮灰来使用! 于廷益闻言摇了摇头,道:“我知天一道底力,以诸位之力,自不可能撕裂宁荣街防卫。 所以会另外调拨六位罗教‘法度使’,协同贵方,共同完成此事。” 六位罗教法度使? 萧时进眼睛一亮,旋即微微眯起,脸色依旧阴沉:“纵然有六位法度使协助,要完成此事,也十分困难……” “那我便只能奏请王上,令此事作罢了。”于廷益直接道。 他此言一出,萧时进神色甚为憋闷,只重重地闷哼了一声,转而道:“虽然完成此事依旧困难无比,我等也只能拼力而为。 匡扶王统,靖平乾坤!” “善! 阁下能有此心,此事已然功成一半!” 于廷益点了点头,当即调来六位罗教法度使,与天一道掌门及诸长老共同镇守这座木楼。 六位罗教法度使阐发纯净愿力,互相笼罩,无形之间,遮蔽去了这座木楼中多数修行者的气息。 仅以萧时进气息为诱饵,吸引宁荣街的嬴鬼们朝此方汇集扑杀。 —— “就在此地!” 天穹之中,沙河大将化为蜈蚣魔虫,钻地而行,它眼中漫溢代天神光,刹那锁定住了萧时进等众所在的木楼,一声长啸,攀附周身的诸多魔虫纷纷脱离,落地化作一个个赤甲士卒,手持刀兵,互相气脉联结,突破泥土,尽皆拔身而起,潮水般冲向了那座木楼! 同一时间,沙河大将直接穿过层层阻隔,锁定住天一道掌门萧时进的气机,猛然穿破土石,拔身而起,数十丈长的身躯掀翻了无数桌椅,一双双狰狞手臂纷纷张开,加持着代天神光,猛然盘绕向二楼上神色惊惶的萧时进! “死来!” 沙河大将口器震颤不休,发出尖锐魔音! 它就要盘绕住萧时进,以代天神光毁伤对方,忽然感应到身后一阵寒意,当即毫不犹豫,猛然扭身,数十丈长的身躯在半空中化为丈高人形,披覆甲胄,扭头就看见到一道道璀璨若宝石的飞剑齐刷刷向自身激射而来! 那剑光蕴含精粹愿力,天然克制代天神光,刹那逼近代天神光笼罩范围,就将代天神光逼得不断倒退回卷。 数道飞剑之后,六位身披罗教法衣的法度使脸色冷冷,眼神尽皆盯住沙河大将。 他们指尖迸射一缕缕愿力丝线,无比坚韧,缠绕着一柄柄飞剑,使之能在小范围内如臂使指,却不需用再修炼甚么御剑术! 449、伤口(4k) “罗教大逆!” 沙河大将一见六人操纵精纯愿力,以飞剑袭杀自身,立时意识到六人的身份,顿时目呲欲裂,厉声嘶吼—— 他却怎么也想不通,罗教大逆缘何会与死敌天一道搅和到一块去? 嬴鬼部诸道鬼,除却镇国将军府诸管家以外,余者不涉朝政。 是以沙河大将并不能想到,能请动罗教出手配合的人,并非天一道,更不是他猜测中的尚王。 而是朝中老臣于廷益! “还愣着干什么? 妖人借血肉假身降临,实力不足真身之三成,不如外景圆满的修行者! 不趁此时将之诛杀,更待何时?!” 六位法度使中,一年长者暴喝出声,一下子惊醒了埋伏在各处的天一道诸长老,以及掌门萧时进。 他们如梦方醒,各自催发飞剑,鼓动阴毒神通,或放毒钉恶火,或发猛鬼骷髅,尽数朝着沙河大将扑杀而去。 最初被沙河大将气势震慑的萧时进,此时得到眼前看似凶狂的妖人,实力竟然不及外景圆满的修行者,更不如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神魂虹化之大修行者,顿时涨满信心,一下调集周身真元,合汇神魂神光,在虚空中凝练一道天蜈探神大手印,狠狠打落沙河大将头顶! 轰轰轰! 白光飞剑、歹毒神通、及至虹化大手印齐齐降临! 沙河大将原本以为自己只要率部绞杀天一道掌门,此事便可功成,未料到自己反落入敌人圈套,登时愤怒啸叫:“待到主尊降临,尔等必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在它啸叫声中,诸般神通尽皆打落其身。 纵然沙河大将以代天神光护持周身,亦难抵挡众人合力出手——更何况,它此时实力不足真身的三成,又有修炼心造功这等专门克制嬴鬼部的罗教法度使在侧,它直接就被诸般神通轰杀成了齑粉,血肉化为飞灰,唯有一点真灵在肉身毁碎的刹那,再度投进了嬴部家乡之内! 嬴鬼部仰仗嬴部家乡之妙,即便身死,真灵亦可投入其中,等待再度复活。 能将嬴鬼身魂完全杀灭者,至今除了王安之外,别无他人! 但眼下即便是灭杀沙河大将的肉身,于天一道、罗教法度使而言,亦是极大收获。 他们皆知,只要灭杀对方一次,对方想要再次降临,也得等到二三月后了,二三月之后,此地会是什么光景,尤未可知! 哗啦! 便在沙河大将肉身陨灭的一瞬间,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百余嬴鬼,已然突入木楼之中。 诸赤甲妖人眼中流转紫红邪光,一霎感应到了沙河大将的陨落,登时齐声啸叫:“杀!为沙河大将复仇!” 一道道紫红代天神光在半空勾连交缠,百多嬴鬼气脉合一,气势汹汹围杀向木楼里的众人! “螳臂当车!” “简直找死!” 合力一击就抹灭去一尊大将嬴鬼的肉身,令得天一道萧时进及诸长老信心爆棚,见这些寻常时候,自家也有实力打灭一二的普通兵卒围杀上来,一个个冷笑连连,各种神通竞相施展! 诸般神通席卷木楼,已被撕裂阵法的木楼直接在神通卷动着被炸成粉碎! 一场混战便在废墟之中爆发开来! 宁荣街前的这场混战,开始由此吸引了愈来愈多的嬴鬼参与进来,镇国将军府周遭各处尽向此地调拨道鬼,以求镇灭天一道与罗教法度使一众。 这场混战,俨然间成了风暴核心。 参与这场混战的赤甲妖人,由最初的百余个,慢慢增加到二百余、三百余、四百余…… 此地赫然成了镇国将军府防卫上的一道伤口,而今正血流不止。 嬴鬼部不将这道伤口堵住、填补,便誓不罢休! —— “大人,镇国府妖人已往宁荣街增兵至七百余,镇国将军府内的兵卒亦开始往外调动了。 天一道死了四个长老,只余萧时进与左右护法长老。 罗教六位法度使,今已有四位殒命。 我方又增派过去五位法度使,尚能再牵制一段时间,但萧时进已起逆反之心,若真让他觉得自身性命垂危,未必会继续按照您的命令行事……” 尚阳王都以外,卫戍大营之中。 于廷益先前暗中培养的三千飞神卫在数日前接到调令之后,就自各地兵营之中赶来,终于在昨日于京营内如数汇集。 三千飞神卫身着戎服,戎服之外,则覆盖着一层以木符串联起来的‘符甲’。 他们各自背着三柄大刀,刀刃血槽赤红,隐约有符法纹路流转,显然并非凡品。 飞神卫乃是于廷益专门培养起来,用以应对镇国天军的一支军队。 借助明面上设立神化府,吸引去镇国将军府、天一道的注意力,他在暗中整训出了三千人的飞神卫。 这支军队参修武道、道术,以符甲、符刀为攻守之器,以武人气血引动利器,配合上精粹愿力,能对赤甲妖人造成极大压制。 此时,军营大帐之中,飞神卫首领面色肃然,向于廷益禀报战事情形。 于廷益仔仔细细听过飞神卫首领的禀报,听得其称‘萧时进已起逆反之心,即将支撑不住,抗命而去’之时,他面上露出一抹笑容,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萧时进已将全部身家尽数投入此战之中,他此时纵然要遁逃,又能遁逃到何处去? 留在此地,尚且能搏一丝机会,若剿灭镇国大将,其夙愿可成。 然若抗命而去,天下之大,何处能容得下他?他率众攻伐镇国将军府,与那些赤甲妖人已为死仇。 此时脱逃,镇国大将也决然不会放过她。 萧时进是个聪明人,知道此时自己最该做些什么。” 随后,于廷益又道:“再派五名罗教法度使过去,好叫萧时进知道,我并未弃他生死于不顾!” “遵命!” 飞神卫首领闻言立时应声,旋即又忍不住道:“只是大人,而今镇国将军府中赤甲妖人已出动近半,我们此时出动,已经绝佳战机。 缘何还要继续等待?” “我等此时出手,纵然可以攻破镇国将军府,但于真正大局其实无有丝毫扭转。”于廷益摇了摇头,“镇国将军一日未能夷灭,大势便一日尽在其手。 以我方如今底力,固然可以攻破镇国将军府,却亦要为此消耗甚多。 我之所图,并非镇国将军府之覆灭。 而是镇国将军亦要被剿灭于此战之中。所以当留存底力,用以应对最后的镇国将军。” “原来如此。 属下明白了。”飞神卫首领一时恍然,也不再多言。 转身离开,按照于廷益的命令,去调遣罗教法度使增援宁荣街去了。 —— 刚刚经历过一场混乱,又渐归于平静的白阳教总坛内,嬴河上空,一道虚空裂口突兀显现。 内里一只只紫红重瞳眼眸相互叠合,代天神光便自裂口之中倾泻。 关无咎的身影被抛出了那道裂口,镇国大将的身形随之从中走出。 它的胸膛之上,那个狰狞的伤口尤未愈合,边沿上生出一些紫红肉芽,尽力弥合着胸膛上的透明窟窿,却因伤口周遭有精气缭绕纠缠,这般弥合也极其缓慢。 镇国大将飞遁数个时辰,伤口的愈合亦没有丝毫进展。 它已知王安精气的恐怖,连己身代天神光都难以匹敌,已经定下念头,待到完成此间之事后,就舍弃这道肉身。 此时,镇国大将一把手提住关无咎后衣领,落在嬴河岸边新修筑的观礼台上,举目四顾,以自身气机笼罩此间,感应着这畔天地残留的余韵,终于确定,‘母亲’先前确实曾在此地驻留。 眼前这条干枯的河流,在先前更生出了开启的迹象。 它心头情绪莫名,口中猛然吐出一口代天神元气,喷在关无咎脸上,激得本已经昏迷过去的关无咎即刻苏醒过来,满眼惊惧地看向镇国大将。 关无咎先前被王安气机挟裹,直接被震荡得昏迷过去。 此时苏醒,还以为自己仍处于王安气机笼罩之下,内心着实恐惧万分,但陡然看到镇国大将那张无比狰狞的面孔,他心里猛地打了个突,又举目扫视四下,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白阳教总坛之内,心中尤有几分不信,忍不住喃喃自语:“我莫不是在做梦?” 能够回归教中,无疑是他做梦都想要的好事。 在白阳教内,他可以联结数万信众的愿力神魂,战力一提再提,面对那尊般的强者,也总有一分应对之力。 身处教中,关无咎总算有几分安全感。 镇国大将盯着关无咎还未回过神的面孔,忽然冷笑几声,盘绕周身的汹汹代天神光,化作一道道狰狞鬼爪,扯破了关无咎周身皮肤,使之刹那鲜血淋漓,痛得不住哀嚎起来。 这番动静已然引起诸白阳教众的注意。 信众们气势汹汹围拢在观礼台左右,却在看清了拿捏着自家教主的乃是镇国大将之后,都纷纷熄了情绪,有些戒惧地各自散去了。 “你自不是在做梦,此地便是你白阳教总坛之内。 你能在武道余孽手下捡回一条性命,亦是因吾顺手救了你一把。”镇国大将放出狰狞鬼爪不断撕破关无咎皮膜,又眼睁睁看着其鼓动愿力修补自身,紫红重瞳之中,疯狂之色未减半分。 也是关无咎这等修炼愿力神通的修行者,它不好吞吃,一旦吞吃便会与自身代天神光生出种种排斥,否则今时一定不会留下关无咎性命,将其吞吃之后,再观览其记忆,对它获取情报并无丝毫障碍。 关无咎听得镇国大将所言,又陡然受此剧痛,方才反应过来,额头上汗如雨下,连连点头痛声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不知在下犯了什么过错,将军却要这般惩处在下?! 将军——” “你不知你犯了什么错?!”镇国将军面色更加狰狞,盯着关无咎,厉声喝问,“你如今能使嬴河生机复返,渐有开通之迹象,可是全凭你自己摸索?!” 关无咎蓦地一惊,才想起镇国将军曾口称色空天母为‘母亲’,色空天母却不与之相见。 他不敢再说谎话,连忙道:“此皆母圣推动,母圣指点于我,我方能令嬴河复返生机,却是真不知道,母圣与将军竟有如此渊源啊,将军饶命!” 镇国大将与色空天母之间渊源,外人自然难知。 因此它并未怀疑关无咎此言真假。 出手震慑关无咎的效果已有,它便放下了对方,盯着跪伏在地不敢多言的关无咎道:“你尊祂为母圣?你是怎么与祂有牵连的?” 当下关无咎也不敢隐瞒,便连忙把母圣如何突兀出现,自己难以揣度其身份修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只是越到此时,关无咎也越发清醒。 自己所修愿力成就法门,而今就是自己最大依仗。 不论是镇国将军,还是色空天母,都需要自己,不然镇国将军也不会费尽心机,将自己待会白阳教总坛,惩而不杀了。 然而自己对他们而言,虽然有一份价值,但这份价值却不知道在何时就会耗尽,为免自己真走到穷途末路,总要留一条后路! 所以,关无咎并未把色空天母刻意交代他,要对镇国天军隐藏行迹的事情,也悉数告知镇国大将。 “嬴河生机,可是自祂降临白阳教之后,方才开始复苏的?”镇国大将听完关无咎所言,沉思良久,再度问了一个问题。 关无咎连忙摇头,道:“在此之前,我探索道藏,浏览典籍,误打误撞之下,经历过几次河神大祭之后,已然令嬴河生机稍有复苏,开通了几口泉眼。 母圣却是在此之后,方才出现于白阳教总坛之内。” “原来如此。” 镇国将军点了点头,正欲再询问其他细节,忽然之间,盘绕其周身的紫红代天神光猛烈震颤起来,背后那道蕴藏嬴部家乡的虚空裂口中,一双双重瞳也渐渐浮出了裂口。 它脸色陡变,怒声道:“贼子胆敢趁此时机,谋夺吾之本部!” 旋即,未做丝毫停留,只向关无咎丢下一句话:“待我解决京城诸事,再来详细问你关于母亲诸事,你若有丝毫隐藏,白阳教不必存续于世!” 450、月光身(4k) 长风席卷,天地昏黄。 王安站立于一处高耸沙丘之上,眼望虚空中那道包藏了镇国大将与白阳教主的裂缝刹那弥合,消失无踪,终究没有再运转精气,追击上去。 ——追之也是无用。 他已重创镇国大将分身,但亦知对方真灵潜藏于嬴部家乡小千世界之中,非是锁定敌手真身所在,压迫敌手真身逼得其只能全力以对,则无法镇灭镇国大将真灵。 如此追击下去,便只是徒耗精力而已。 更何况,追击下去已然无有结果,但守在此处,他却还可以有所收获。 王安转首举目望向一处沙坑内,几个以精粹愿力运转周身的修行者将罗教教主罗天鸿护持在正中,正有些紧张地朝他投来目光。 显然不知道他的身份,虽然见其亲手击退了镇国大将、白阳教教主,但亦不能断定王安立场如何,会不会转过头来,也他们这一伙罗教修行者一网打尽? 此时见到王安回首望来,受罗教教主罗天鸿之命,匆匆赶来的几个弟子都是心下慌张。 尤其以苏昌心中紧张最甚。 他们几名弟子到来之时,王安已经结束了与镇国大将的交战,其他几个弟子固然知道王安厉害,但因没有亲眼得见,所以不曾感同身受,但苏昌却是在追过来的途中,亲眼见过王安气息爆发,直如一轮神日一般,耀亮了百里之地! 苏昌已然见识过王安强横,知道自己与几个师兄弟联手,也难在王安手下讨得半分好处,此时又得分心看顾恩师,以免他被天鬼邪意侵染,更不知王安敌友,如此焉能够不紧张? 好在他也未有紧张多久。 随着王安转头望来,开口说话,罗天鸿门下几名弟子心中陡然一松。 王安开口道:“你家师尊受道力侵染,已然快要支撑不住,如再不速速救援,他怕是要在你们眼前转为魔魂了。” 他方才听得几人招呼罗天鸿,自知罗天鸿乃是几人师尊。 不仅如此,根据对方施展种种神通,展现的精粹愿力气息,与白阳教众展现出的杂芜愿力气息相比较来看,他已经确定,对方必然是与白阳教对立的罗教中人。 对方个个皆有神魂虹化的战力,他们的师尊,更有几分元真战力,这等人物,在罗教之中想来亦必然不会寂寂无名,必定是罗教高层! 王安曾听清儿说过,若欲要弄清楚白阳教在北漠种种布置以及目的,乃至心造功之源流,最便捷的法子,便是结交罗教教主罗天鸿,如能与此人结交,则一切疑难迎刃而解。 如今自己正好撞上了几位疑似罗教高层的人物,王安如何能不故意示好,通过这几位罗教高层人物,说不得能够与罗天鸿搭上线! 哪怕是不能,仅仅结交几位罗教高层,也方便王安收集北漠种种情报,窥探更多此地隐秘了! 如此,他自然要向对方表示好感,放下敌意。 却是不知,那就在他眼前被道力邪意侵染的,正是罗教教主罗天鸿! “道力侵染?” 苏昌听得王安所言的瞬间,还有些困惑。 他随即感应到对方气息松懈下来,并未流露敌意,这等强者要斩杀自己几人,却也根本不需要行那欲擒故纵之事,既是放下敌意,那己方就暂时可与对方相安无事了。 “那位道兄,大概是说师尊受天鬼侵染,已然耽搁不得了。”素来心思冷静细腻的师妹凌方这时开口,却是先行领悟了王安话中之意,明白了王安所言道力侵染,与他们所说的天鬼侵染是一回事。 苏昌连连点头,忙向对面沙丘上盘腿坐下的王安一拱手,道:“多谢阁下提醒。” 对方在沙丘上盘腿坐下,并未当即离开,反倒让罗教众人心安。 毕竟若对方突然而走,不知去向,他们反而得小心提防,万一对方再从某处杀出,此时就留在这里,则免去这种担心,于罗教众人而言,更是一种示好的举动。 王安闻言微微一笑,颌首道:“无妨。 且快去给你家师尊祛除侵染吧,我可以留在这里,为你等护法。 若是需要我帮忙,亦只管开口就是。” 罗教众人虽不知这样强者对己方的好感从何而来,但心下也是十分感激,自是连连行礼,不过却也没有贸然开口叫他帮忙,自家师尊的情况,自家显然更加清楚。 贸然让外人出手相助,却反而让局势越发恶化,又当如何? 因此,非是到万不得已之时,几个师兄弟却是不可能让王安对罗天鸿施展救治的。 但他们却是不知,眼下最清楚他们口中的‘天鬼侵染’的人,却是王安。 以其精气,粉碎这等层次的道力侵染,根本不在话下。 几人不曾开口求援,王安也不会主动出手,也就坐在那里,转动精气,消磨时间。 苏昌几人暗暗以神念交流了一番。 当即围绕师尊罗天鸿盘腿而坐,各自运转众生愿力,自身散发濛濛白光,白光如丝相互联结,围绕几人渐渐形成一张大网,笼罩在了罗天鸿之身。 继而开始补充其自身愿力消耗,帮助罗天鸿抗拒天鬼侵染。 他们所求十分简单,便是使用这种笨方法,帮助罗天鸿先抵御住天鬼侵染,待到罗天鸿苏醒之后,回转宗派,再做根除。 以他们底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然而,若在平常,罗天鸿受天鬼侵染,他们师兄弟几人联手,有八成把握可以帮助罗天鸿抵御住天鬼侵染,罗天鸿自然有所底力,更顺势而为,可以将天鬼邪意一朝驱尽。 但罗天鸿是在与色空天母交战当中,天鬼邪意侵染突然爆发。 其人之道心在那时出现了破裂的征兆,竟对自身辛苦修行得来的愿力修为生出了疑虑,认为愿力难以成就自身横渡彼岸,这等情况之下,天鬼侵染自然加剧,他自身首先失了反抗意识,道心崩裂,以至于在天鬼侵染之下节节败退! 若非王安横空出现,令罗天鸿对之爆发出了莫大的兴趣,认为王安所修之道,有可能直抵彼岸,内心生出了一丝新的希望,此时决计已成为一尊天鬼而已。 便是未有成就天鬼,罗天鸿现下也明显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体内九成愿力在天鬼邪意生穿硬凿之下,生出无数裂痕,突破愿力防线之后,更侵染了他的肉壳神魂,那以其门下几位与之修行同样法门,却还不如他的弟子能耐,纵然同心合力,又如何能够抵御住道鬼侵袭? 诸弟子愿力流转集聚罗天鸿体内几个呼吸的时间,一道猩红天鬼邪意便自罗天鸿丹田之内涌出,沿各处经脉进发,攻占诸多穴窍,猛然间涌入体内的纯净愿力生生凿穿,反而逆着愿力流转的通路,向苏昌等弟子体内奔涌! 嗡—— 几乎刹那之间,苏昌等弟子围拢结成的阵势便震荡开来。 一层层猩红光芒自罗天鸿身上发散,渲染了转入其体内的众生愿力,反向侵蚀了流通周遭的愿力通络,渐渐包裹向苏昌等弟子! “不好!” 苏昌等弟子纷纷睁开眼目,相顾骇然! 他们立刻知道盘踞罗天鸿体内的天鬼已然强横到一个自己等人联手亦难以匹敌的地步,竟反过来要逆向侵蚀自己等人,偏偏他们还真的抗拒不住这种侵蚀! 虚空之中,血光大盛! 血光之中,一张张鬼面、一声声嘶吼诡笑纷纷而起,冲入众人心魂之间,扰乱众人神魂清明,动摇众人根本修为,让他们也一并被天鬼侵蚀,化为傀儡! 苏昌、凌方等弟子顿时抵受不住! 罗天鸿一双眼皮逐渐颤动,有睁开的迹象,但脸上分明一派阴森之色,显然是要被天鬼邪意转化为傀儡的征兆! 这时,苏昌蓦然想起周遭,还有一位强者守在这里,言称可以搭手帮忙,此时己方已至山穷水尽之境地,却只能求对方出手帮一帮忙了,不然今日罗教菁英俱要湮灭于此。 在北地边镇啸聚一时的罗教,此后亦将作鸟兽散! 一念及此,苏昌忍不住抬目看向对面那座沙丘,看到沙丘上同时抬目望来,眼中神光流转的王安,他心底忽然松了一口气,继而高声道:“请前辈出手相助,我等必不忘今日救命大恩!” “好说!” 王安面露笑容,道了一句。 紧跟着,其身后风雷大作,天地倒转,一刹那竟成黄天黑地之相! 便在如沙漠般昏黄的天穹之上,万雷集聚化作一面轮盘,那轮盘放射无边毫光,汇集无穷人道气运,龙蛇并起。 王安心念一动,那轮盘即运转开来,煌煌人道变改了天地本源之道,瞬间与修炼愿力法门的诸罗教子弟气息勾连。 渺远宏大,刚正坚决的意蕴笼罩住一众子弟的心神,只在转瞬之间,便推动了他们各自体内的众生愿力转运开来,却在他们各自身遭形成一道道人愿之龙,齐齐绞缠在越发红光炽烈,眼看就要被天鬼邪意彻底转为傀儡的罗天鸿之身! 轰轰! 万千血光纷纷炸散! 虚空中衍生的一张张鬼面、若有若无的呓语统统消散! 寄藏罗天鸿体内的天鬼邪意根本来不及逃跑,就被连根拔起,摧成齑粉! 咔嚓! 诸人愿之龙脱离罗天鸿之身,却在虚空中汇集成一只巨大龙爪,归回王安背后人愿神雷众生轮之中! 苏昌、凌方等罗天鸿弟子目瞪口呆! 他们皆有神魂虹化层次战力,焉能看不出来,那位强者念头转动之下,瞬间便将他们师尊体内的天鬼邪意连根拔除,却比他们连抗御天鬼邪意侵蚀都做不到,又强出了不知多少个层次! 最为关键的是,王安以人愿神雷与他们勾连,却让他们体内的众生愿力各生反应,与诸弟子心神相互勾连,每个人都若有所悟,与王安人愿神雷勾连时,都好似看到了种种异象! 或黄天黑地;或神人开辟天地;或阴阳猝生;或众生化龙! 每一重异象,都让众人惊骇莫名! ——这位无名强者之神通法门,竟似如愿力修行最终成就的光景,他竟仿佛站在了愿力修行的尽头! 王安持人祖气息与王道气运演化的人愿神雷,演化人愿神雷众生轮,本就包含万众之力,众生愿力亦算是万众民意之一类,他们窥探此等气息,见到种种异象,以为此气息乃是愿力修行的最终尽头,乃是源头,却也不是说不过去。 苏昌、凌方等诸弟子尤在惊骇莫名,甚至以为王安乃是仙人化身,专门来指点他们愿力修行一脉的根本之时,被拔除了体内天鬼邪意侵蚀的罗天鸿,亦终于渐渐苏醒。 他的神魂在失去天鬼邪意蒙蔽,渐至苏醒的过程中,亦感到了浩大民意汇集成群龙,洗刷过自己周身,隐然间让自身的愿力修为都更上一层楼,让自身隐隐抓住了什么。 其体表显出月华清辉,月华圆融,流转如水,将之身躯神魂内外渲染,使之皮肉变得透明,显出内里莹白骨骼,其后骨骼五脏亦变得透明,眉心五色斑斓的神魂亦抛去诸色,化为月华之色。 化为月华的神魂刹那流转周身,罗天鸿肉壳登时复原本色,立时苏醒了过来! 大愿金身第六境月光身,终于完全成就! 罗天鸿从此之后,再无心灾七劫之困扰! 他而今已然可以开始第七境‘大愿金身’之修行,能成就法性真髓,成为法身境战力! 罗天鸿成就月光身,神魂醒觉之际,已然前知此身昏迷之时,所经历种种事情,明白乃是王安出手救了自己,他在神魂流转之间,照见此身记忆,看到王安以人愿神雷直接粉碎体内天鬼侵蚀,更是心驰神遥,几乎笃定王安所修法门,乃是能横渡彼岸的法门,因此张目之后,直接看向了王安,口呼:“多谢高人出手相助! 罗天鸿感激不尽!” 罗天鸿?! 其自报身份,却是让王安心头一惊。 断然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抱着通过这几位明显是罗教高层来与罗天鸿搭上线的想法,然而却在误打误撞之下,直接救了正主罗天鸿! 却省去了自己好多麻烦! 451、大势(4k) 王安心念立转,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与罗天鸿相视一眼,笑道:“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正想借机与罗天鸿搭上关系,好问询其此战缘由始末之时,罗天鸿却豁然起身,在几名弟子相随之下,径直走向王安,同时言道:“阁下举手之劳,却救了在下及在下诸位弟子的性命,乃至整个罗教存亡,都因阁下此番出手而得以维系! 阁下对我与座下诸弟子,乃至整个罗教都有大恩! 可称恩公!” 如今,罗天鸿已然月光身圆满,准法身高人,面对王安这个其实连鬼神之境都未彻底修炼成的武夫,却是毕恭毕敬,推崇备至,反倒让王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对方于自己有如此好感,无疑更加方便王安行事。 更何况他确实出手救了罗天鸿师徒,对方所言并不算夸大,因此也就坦然受之,正要有所回应。 那罗天鸿却急不可耐,抢先道:“阁下救我罗教上下于危亡之际,如此大恩却不可不报,可愿随在下通往罗教总坛,也给在下一个报恩的机会?” 去罗教总坛? 王安微微一愣。 这么快竟能进展到这一步来? 他只是微微一愣,心下其实已然答允,只是面上尤要推拒一二,却在自身不断婉拒,与罗天鸿再三邀请之后,终于决意往罗教总坛一趟。 此番却是根本未考虑过罗天鸿可能暗藏歹心,意图在罗教总坛坑杀于他。 ——盖因艺高人胆大,今日王安,却不是谁想坑杀便能坑杀得了的。 —— “大人!” 飞神卫大营之中,首领大将大步走近于廷益身侧,汇报刚刚得来的情报:“荣宁街那边,已经押上一千有余的赤甲妖人! 他们发觉天一道没有了后援,却是动了要将天一道萧时进、剩余几位罗教法度使聚而歼之的想法,却是在连番磋磨之下,终于急迫了起来,力求尽快填补上荣宁街的缺口!” 首领大将向于廷益朗盛汇报,面上难掩喜意。 于廷益闻言只是神色微动,接着便道:“镇国将军府已然图穷匕见,现下却正该你等出手之时。” 这位身形瘦削的尚国重臣站起身来,腰背挺直,声音铿锵:“传我军令,着飞神卫火速进军镇国将军府,务必尽破其阵线,剿灭镇国大将及祸国百载的赤甲妖人!” “是!” 飞神卫首领轰然应诺而去。 不多时,三千飞神卫整装以毕,火速开拔,沿着先前规划好的路线,自北城门突入王都之内,便似大水漫淹,席卷镇国将军府把控的诸条街道。 时下,嬴鬼部将千余嬴鬼尽数押上荣宁街,力求聚歼天一道及罗教修行者,已然造成了镇国将军府周围诸地防卫空虚,随着飞神卫轰然而来,这些仅有寥寥数十,甚至不及数十嬴鬼防卫的街道,登时如脆弱的抵房,被滔滔洪水一冲即跨,竟掀不起一朵浪花! 不过二三刻时间,飞神卫已然聚集镇国将军府下。 诸多参修武道的兵丁鼓发精气,勾连符甲,与同袍气脉联结,将镇国将军府周遭布置的各处阵桩各个击破,迅速拔除,阵桩破灭,笼罩整座镇国将军府的大阵也即荡然无存。 一直守卫于府宅之中,剩余的三百余嬴鬼部士卒豁然间冲破围墙,紫红色代天神光渲染半边苍穹,狠狠撞入了勃发气血、气脉相连的飞神卫军阵当中! 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然而,于廷益苦心积累如此之久,终于凑集这样一支专门克制嬴鬼部的军队,此时一朝猝发,自是要见成效的时候,却也不可能因为数百嬴鬼部士卒一霎冲杀出来而乱了阵脚。 飞神卫自然摆开阵势,犹如一张大网,将诸嬴鬼部士卒尽数兜罗其内,一柄柄符刀穿梭纵横,七八个军兵相互配合之间,往往能困住一个嬴鬼部士卒,再有后队军兵压上,配合斩杀。 只是消耗不到两刻的时间,这镇守镇国将军府的数百嬴鬼部士卒,就已经十去七八,被杀了个七零八落,剩下的数十嬴鬼部士卒勉强脱出军阵,却也是毫无回天之力,只能团结成阵,在飞神卫团团围杀而来之前,先一步撤退,直推入了最后方。 数十个嬴鬼部士卒背靠一座高塔,守护在此间,面对逼压上来的数千飞神卫,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后退一步。 那座高塔隐隐散发邪光,血腥气从高塔之中漫溢而出,邪异非常,加之嬴鬼部士卒这般举措,却无疑是在告示于廷益以及手下飞神卫,镇国大将肉身此时必然就在这座高塔之内! 只要荡灭眼前这座高塔,毁碎内里可能寄藏的镇国大将肉身,此战必然大胜! 此时,高塔之内。 确如于廷益所料,镇国大将真身就在这座高塔之中。 这座高塔,乃是依照专门的格式修筑,底层献祭生灵,中层积蓄灵韵,无穷灵韵血气则又会汇集入高层,投入镇国大将肉身之中,以哺育其肉身。 自大禅寺一战,镇国大将真灵受损,被先天教圣女生生毁碎一部分,他便一直呆在这处高塔之中,哺育肉身,强化肉壳的同时,亦可借助精粹灵韵,休养真灵。 然而这般休养,其实效率低下。 他至今未能修复真灵损伤百分之一,所以听得沙河大将密报,便毫不迟疑,直接以真灵再度降临于白阳教总坛之内,对嬴河复苏之事甚为关切。 不过,今其去往白阳教总坛,不仅未得半分好处,反而又被王安打灭一具分身,真灵之上的伤势再度扩大,情形却比其自大禅寺回转之时更严峻许多。 高塔最顶层,有光辉洒落。 一具即使盘坐亦有丈许高的‘神人’盘腿坐着。 这神人浑身上下遍布鳞甲,而鳞甲之上,则又生出一只只紫红色眼形纹络,隐隐透发出疯狂而邪诡的气息。 神人乃有五官,面貌与人相类,唯有颌下生长着一簇簇污秽的羽毛,背后黑暗虚空亦在隐隐震颤,一道裂缝时隐时现。 这尊盘腿坐在此地,闭目无声无息的存在,自然就是天生嬴部尊,镇国大将的真身! 忽然,天生嬴部尊背后虚空中的裂缝猛然张开,内里一双双紫红重瞳眼目重叠,紧跟着,一道虹光即从嬴部家乡之中脱出,猛然撞入了天生嬴部尊的肉壳之中! 真灵归正!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其心神与麾下诸士卒、大将尽相勾连,在真灵归正,降临镇国将军府的一瞬间,已然明白此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一刹那怒火万丈,紫红重瞳眼目之中,疯狂之色愈发浓郁! 代天神元气随其神念一转,即遍流周身。 肉壳与真灵完全嵌合了起来,天生嬴部尊豁然起身,头顶冲出汹汹紫红代天神光,冲破了塔顶,在天穹中弥散开来,勾勒出一张狰狞万分的面孔,怒吼之声刹那间从塔中传出,配合苍穹中那张无比狰狞的变化,释放出摄人威势:“尔等区区凡人,竟然意图谋弑本尊! 尔等罪该万死,吾当生啖尔等之肉,饮尔等之血!” 轰! 他振声嘶吼,整座以秘法建制的血肉宝塔亦放出无边血腥之气,扑入飞神军中,令诸多武人士卒一时心头凛然,逼压向血肉宝塔的步伐不禁微微一停,各相对视之间,眼中明显流露慌乱犹疑之色。 镇国大将真灵竟在此时回归了! 这尊盘踞于尚国数百年的存在,于尚国朝野之间,宛若真正神灵,没有一个人能脱离他的阴影,他此时陡然降临,带给飞神军士卒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与诸神色惊惶的飞神军相对,那已被逼至塔下,眼看着就要迫不得已背水一战的赤甲妖人们,虽然被兜鍪遮住了面孔,但一双双紫红眼眸之中却也喜意闪动,更齐声嘶吼:“谋弑我主,罪该万死!谋弑我主,罪该万死!” 嘶吼啸叫之声冲破云霄,赤甲军一时气势大振! 更有诸多在荣宁街与天一道纠缠的士卒,得到了镇国将军被破的消息,此时正汹汹赶回! 大势,仿佛在镇国大将回归王都这一刹那,即被扳了回来! 于廷益眼看天穹浮现狰狞面孔,威压如山盖落双肩,他的身形却依旧笔挺,见得飞神军士卒生出惊惶之意,第一时间抽出腰间文士剑,却是断然喝道:“贼酋虚张声势而已,尔等因此便怕了吗? 莫非忘了尔等被贼酋所害的父母兄弟?! 此时正是贼酋气虚之时,随本官一鼓作气,将之聚而歼之!” 他声音既落,乃在数十亲卫扈从之下,当先对血肉高塔发起了冲击! 周围士卒听得于廷益此言,又见主官身先士卒,心中惶恐登时不翼而飞,一个个大声啸叫,鼓发血肉精气,汇集成潮流,猛然撞向了中间那座血肉高塔! 飞神军上下一心,鼓发血肉精气,连成气脉,依照特定阵势流转,竟在他们头顶凝聚一道天丁虚影,随着飞神军朝向血肉高塔发起冲击,那天丁虚影亦持金瓜大锤,悍然砸向了血肉高塔! “找死!” 天生嬴部尊眼见这支迥异于寻常的军队人人披覆符甲,随着诸武人血气振发,竟涌现出一股刚强浩大的气息,在虚空中凝成天丁虚影,照着血肉高塔悍然砸下,其内心惊疑一瞬,转瞬又被怒火铺满神智! 当场怒喝出声,代天神元气流遍宝塔枢密,使得整座血肉宝塔尽被紫红光芒笼罩,反而包裹向那道天丁虚影! 轰隆! 浑身灿金之色的天丁虚影大锤骤落,在虚空间砸出层层气波,使诸气倒卷! 反向包裹缠绕而来的代天神光与大锤一碰即化作漫天碎光,纷纷消解,金瓜大锤实打实地落在了血肉高塔之上,血肉高塔塔顶当场被砸断,无数碎石滚滚而落! 一击建功! 轰隆! 又一声巨响,却是下方的飞神军冲击高塔塔基,一次冲击,更将守住宝塔的数十赤甲妖人尽数斩杀! 他们一击斩死镇国将军府内这最后一波赤甲妖人,手中符刀更劈开了从前根本难以抵御的紫红邪光,又听一声巨响,连忙抬头向上望去——就看到飞神军诸武夫气血聚敛形成的‘气神’挥双锤砸断塔顶的这一幕! 如此情景,登时令士气大振! 众人无不饱受鼓舞,内心俱涌现出一个念头:“镇国将军也抵挡不住自己与同僚齐心合力的攻势! 他要挡不住了!” 于廷益见此一幕,眼睛微眯,却知镇国大将真灵遁出将军府,必然是在外面又受了重创,如此两番相加,终于使之优势不再,攻守之势易也! “呵! 不自量力,螳臂当车!” 却说天生嬴部尊眼看诸飞神军汇集血气,勾连阵法,竟有如此威势,能够破开自己的代天神光,心下更是惊疑,面上倒没有显露,只是冷笑连连,猛然跃出高塔。 他同时以代天神光席卷塔下被飞神军斩杀的诸嬴部士卒尸首,将之血肉尽数炼为己用,一手往虚空中猛然一抓,即抓出一柄半残破的王气大斧,大斧照着诸将赫然劈落! 王气滚滚,在虚空中犁出道道沟壑,由远及近,刹那降临天丁虚影头顶! 这般声势自然浩大,然而飞神军一次破入代天神光,意识到天生嬴部尊非是无敌,士气大振之下,却是齐齐振声,杀伐之音摇颤苍穹,那天丁虚影更挥起双锤,奋力迎上劈卷而来的诸道王气沟壑! 轰隆! 两两相撞! 天丁虚影自是摇颤不休,手中金瓜大锤更被粉碎,但在诸飞神军士卒血气集聚之下,金瓜大锤复又开始重新凝聚,天丁虚影亦变得越发凝实,越发透出一种浑厚强盛的气韵。 反而是劈杀而来的数道王气沟壑,直接被天丁虚影双锤截堵,砸了个七零八落! 如此情形,更令诸多飞神军士卒明白,这镇国大将真的是黔驴技穷了,半分也拿捏己方不得! 天丁虚影猛然迫近天生嬴部尊身前,双锤遮蔽天日,轰然砸下! 这一次对杀,亦叫天生嬴部尊明白,自己一直忽视的区区一介凡人文臣,今竟真成了气候,训练出这支军队,却已有剿杀自身之能! 452、命门(4k) 天生嬴部尊只是真灵往北边去了一趟,回来之后,便遭逢如此大变,心态却是完全无法转变过来。 他惊疑不定之下,连连卷动代天神光,与诸士卒血气集聚的天丁虚相搏杀不休,越是搏杀,他便越感觉到自身力有未逮,每一次失手,都导致他在军阵之中更深陷一分。 数次交手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认定自身无法撼动这支由于廷益训练出来的三千人的凡人军队,天生嬴部尊心下无比骇然,垂目看向军阵之中的于廷益,纵声嘶吼:“于廷益,你好手段!” 轰隆! 镇国大将话音未落,天丁虚影欺身压上,两柄金瓜大锤砸破其之护体代天神光,直接之砸落天穹,撞在高塔之上,引得高塔轰隆隆倒塌,乱石飞溅! 如今,武夫精气冲荡苍穹,萦绕四野,隐然间组成一张遮天大网。 天生嬴部尊正处于这张网中,除却奋力与飞神军搏杀,打灭飞神军阵势,方能脱出网中! 然而他如今根本匹敌不过整军集聚的飞神军,又何谈突破这张大网,得以逃脱出去,获得喘息之机?! 而其麾下一千嬴部道鬼,虽自宁荣街撤回,但天一道却也敏锐抓住了这个机会,联合罗教法度使再度牵扯住了大半嬴部道鬼,就是为于廷益的飞神军争取时间,令他能够完全剿杀镇国大将! 只要镇国大将灭亡,则赤甲妖人不足为虑! 此战,即便天一道萧时进有种种私心,却也是拼尽了全力,乃至战到最后,都豁出了性命! 堪称上下一心! 天生嬴部尊无机可乘! 自天一道萧时进至于罗教法度使,乃至于少保的飞神军,已然凝成铁板一块,天生嬴部尊想要从他们之间寻得活命机会,却是十分渺茫,根本不可能成功。 但他却也不是完全没了办法。 是以还能对于廷益嘶吼啸叫,见得于廷益抬目朝自己望来,天生嬴部尊面上愤怒却是变作阴诡笑意,连连道:“你此番纵然抓住吾身羸弱之时,趁势而入,好似要毕吾全功于此役! 然此战你必然不能功成! 会有人拦住你!吾要让你尝尝功亏一篑的滋味!” 天生嬴部尊眼中疯狂之色愈发浓郁,配合着他脸上的邪诡笑意,却让于少保心中猛地一突! 于少保面色不变,断喝出声,号令全军:“速速歼灭此獠,莫要给他一丝一毫可趁之机!” 飞神军诸士卒自然肃然以对,越发鼓动熊熊气血。 天丁虚影将镇国大将打得七零八落,连连跌退,偏偏不能脱离此间遮蔽天地的血气网罗,然而其似是已经放弃了脱出重围,只是勉力抵抗着天丁轰杀,口中时不时传出一阵阴测测的笑容,令人心中生出不祥预感! 好似他还留有后手一般! 天生嬴部尊在尚国盘踞数百年,处心积虑,窃夺王道气运,化为己用,将几代尚王都变作自身傀儡。 他经营如此之久,却也不可能没有后手。 但今日于少保突然而发,联合天一道、罗教,却也真正是将之逼入了绝路! 至于如今,天生嬴部尊却也只有一法可用! —— 尚阳天一道道观中。 此时天一道八成菁英弟子,及至诸多长老,已经奔赴荣宁街,协助萧时进牵扯镇国天军士卒。 但亦留下了一部分修行者,乃至数百飞神军,专门守卫正潜居于道观中的尚王。 自今日决心与镇国将军决裂,将对方剿灭之后,他就未往王都禁宫中去,一直躲在了此地。 道观之内,几乎每隔一二刻时间,便有士卒策马匆匆离开,同时也有士卒不断回转奔忙。 这些士卒俱是被尚王派出去,至前线查看情形的。 静室内。 尚王根本难以静下心来,在这座逼仄的房室里来回踱步,听得门外有人来报,立刻急声去迎:“快进来!” 门外士卒推门而入,也不敢看他,垂首拜倒在地。 “前方情形如何,于卿的飞神军可已攻破镇国将军府?有无其他变故?”此事关乎尚王的身家性命,由不得他不着急,但似他这般,丝毫定力也无,每时每刻都在派兵往城中探查消息的主君,天下间却也少见。 士卒闻言不敢怠慢,连忙出声回应:“回禀王上,于大人已率飞神卫攻破镇国将军府护法大阵,将府中诸赤甲妖人剿灭大半,此时已将镇国将军肉身团团围住,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传来镇国将军被剿灭的好消息!” 他语气振奋,显然对于此战能获得如此之大的战果,也是出乎意料。 尚王闻言却皱着眉头,颇不相信的模样:“那镇国将军何等人物,来历莫名,神通广大,盘踞本国已然数百载,如今真被逼到墙角,走投无路?” 其自继承王位至今,一直受镇国大将操纵为傀儡,一生几乎都活在镇国将军阴影之下,此时骤闻镇国将军已经走投无路,马上就将要被剿灭,反而不肯相信,内心生出诸多疑虑。 士卒却信誓旦旦,连声道:“此事绝错不了,是属下亲眼所见!” 随即,他又描述了亲眼所见种种情形,尚王这才勉强相信几分,却也不敢尽信,令之退下,继续关注前方情形,同时唤来了贴身侍卫,问询一应交通、后撤路线是否已然准备妥当。 ——尚王自不可能只做一手准备。 自然是要一边督战前线,一边准备撤退。 一旦情形不对,他会立刻带上诸多护卫,撤离尚阳,以免被镇国大将抓住,落得个身死命陨的凄惨下场。 侍卫已被尚王连连召唤询问数次,事无巨细,种种细节都向尚王禀报清楚,尚王这才消去些许紧张,坐在竹床之上,却不过片刻时间,又从床上跳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起来。 如此,又过了约莫一刻时间。 又有士卒在门外禀报,他应声令士卒进来汇报,却见士卒匆匆推门而入,满面喜色,兴奋难抑,在尚王跟前拜倒,连声道:“王上,镇国将军已然黔驴技穷,其纵然真灵回归,却也根本无法突破于大人的飞神军封锁,却也抵不过气神镇杀,而今被剿杀已是时间问题! 于大人有言,再用约莫二三刻时间,足以镇灭此獠。令之灰飞烟灭!” “镇国大将真灵已然回归?”尚王却是忽一慌神,但又听到是于大人亲口称只要二三刻时间,便足以令镇国大将身魂俱灭,烟消云散,面上到底露出了一抹笑容,“此时于卿运筹帷幄,做得甚好! 如若镇灭篡权之贼,其当居首功!” 士卒拜倒在地,闻言也是连连点头,却并未就此离去,而是迟疑了一下,向尚王又汇报道:“王上,于大人还有一言,请属下代为传话。” “不妨说来!”尚王满面笑意,坐回竹床,挥手言道,却也有一股豪迈之气。 “是!”士卒再不犹豫,当即道,“于大人令属下带话过来,说镇国将军虽被逼至绝路,但毕竟积累数百载,说不得会留有暗手。 但其此时已至穷途末路,纵然留下一二暗手,只要不会怯战畏缩,其之暗手也将全无作用。 因此嘱托属下,带话给王上,还请王上同仇敌忾,不要有半分懈怠,更不可见敌人之暗手,便生与敌议和退缩之念!” “寡人岂是那等没有胆略之辈?!”尚王一挥手,满面笑意,不以为忤,“你回话于卿,且告诉他,此番寡人与他共存亡,决然不会临阵退缩,必要亲眼看到他取镇国大将首级于寡人!” “属下遵命!” 得到尚王金口玉言,如此保证,士卒也是放下心来,连连道:“于大人特意着属下再带五百飞神军士卒回转,扈从王上左右。 纵然镇国大将有一二暗手,却也是强弩之末,决然难以撼动此地近千飞神军,无法对王上之安全有丝毫威胁!” “甚好,于卿考虑得颇为周到!” 尚王神色更加满意,便令士卒退下。 此后他也未再派士卒去往前方探查军情,内心已然笃定,此战己方必然能胜,盘踞于头顶数十载的镇国大将,即将烟消云散,尚王内心却也松懈了几分。 想及日后大权在握,更可将王气尽炼为己用,偌大尚国,自己尽可予取予求,仿佛仙门近在眼前,尚王对未来更加期待了起来。 他正自想入非非之际,却未曾注意到,自己头顶蓬勃而起的四爪行龙王气变化渐生,灿灿金鳞流转之间,却有一抹紫红妖冶光芒笼罩其上。 原本散发威严广大之气势的四爪行龙,此时龙目中生出了一丝残忍疯狂之色。 四爪行龙盘绕王气神柱,来回转动,龙目之中残忍疯狂之色愈来愈浓,片片鳞甲缝隙之间,更生出了一簇簇污秽羽毛。 忽然,一股阴寒气息席卷整个静室。 紫红邪光完全包裹住了四爪行龙,其猛然俯身,狰狞龙首却自虚无之中探出,显化于现世之内! 正觉头顶凉飕飕的尚王猛然抬头,正好对上那颗被紫红邪光污染的王气龙首! 他一下浑身冰凉,差点儿被惊掉了魂! 龙首眼目之中一片残忍疯狂之色,盯住尚王双眼,徐徐下探,龙口大张,喷出汹汹腥臭之气:“王上,不过几月时间未见,可是已经忘记了本尊的气息?” 眼看那张血盆大口愈来愈近,好似要将自己整颗头颅吞没,尚王更是连滚带爬爬下了床,望着龙首满眼骇恐,口中连连呼喝:“侍卫,侍卫!快来护驾!” 随他声音一落,静室门扉、窗户尽被撞破,诸多士卒一齐涌入,纷纷挡在了尚王跟前,第一时间将他与那颗紫红龙首隔绝。 静室之外,更有诸多士卒拆除了四壁,将变作空地的此间团团围住,近千飞神军士卒血气相连,更令那颗紫红龙首眼中闪过忌惮之色——它可是在这飞神军手中吃过大亏的!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紫红龙首眼看诸多士卒汇集而来,毫不犹豫操纵符刀,劈杀向自己,却是冷笑连连,任凭血气横空,却自它的龙首之中穿过,对它自身毫发无伤。 它寄生于尚国王气之中,只要尚国不灭,它便不会溃散,除非有人能包罗整个尚国气运,以人王之资,可将它之寄生洗涤干净,否则只是区区血气劈杀手段,却根本触碰不到它分毫! “尚王,你背弃信义,竟率大兵围杀于吾,可是忘了汝家世代与吾立下的誓言?! 若汝违逆此誓,王位不保,性命难存!” 紫红龙首在虚空中徐徐转动,渐渐变化成一张满带鳞片,下颌长有污秽羽毛、生有紫红重瞳的面孔,却正是天生嬴部尊! 其早在数十年前,就已将自身一道天罚真种成功炼入尚王气运当中,不断侵染尚王气运,掠夺其从各地搜集而来的灵韵,转而补益自己本尊之身! 他而今处于于廷益围杀之中,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所以铤而走险,动用这道后手,希望能威迫尚王降服,化解自身生死大劫之危! 尚王眼见诸多士卒一刹那围拢而来,布置成阵势,血气滚滚萦绕四周,内心的安全感总算浓郁起来,但又见诸士卒血气横空,劈杀至天生嬴部尊周遭,未曾伤到对方分毫,心中那点安全感顿时不翼而飞,直觉自身仿佛处在四面空荡荡的荒野,而天生嬴部尊可能从各个方位对己身发起袭击! 在天生嬴部尊厉喝声中,尚王脸色瞬间煞白。 倒是负责守卫尚王的军将,早就得到了于廷益的命令,闻言当场高声驳斥:“你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竟然还妄想能伤到王上?简直无稽之谈! 今日我等在此,你休想损伤王上分毫!” 军将言语铿锵,诸士卒纷纷拔刀以对,一时间气势如虹! 尚王头顶那道王气神柱越发气象广大,隐隐有凝练之征兆,令得天生嬴部尊难以从其上汲取王气,为己所用,虽然能存留于四爪行龙之中一时,却也仅仅只能如一道影子一般存在,想要凭此损伤到尚王,确实如军将所言,根本异想天开,无稽之谈! 453、崩(4k) 尚王头顶王气神柱,时时反应尚国气运。 此时正是荡平妖氛,尚国气运可能油然而上之时,王气神柱自然气象广大,有凝练之征兆。 如天生嬴部尊这般专门是来撬尚国气运墙角的‘寄生虫’,自然就无法从中窃夺王气,补充己身。 然而王气神柱虽然气象万千,有奋发而上之征兆,但终究是所托非人——尚王昏聩数十载,纵然一朝得势,性情已然如此,骨子里都是对天生嬴部尊的畏惧。 他听得军将呵斥天生嬴部尊,诸士卒气势奋发,内心却没有一丝安全感,一时间彷徨无助,茫然失措。 天生嬴部尊自然知道尚王不过是个草包,见其处于军士翼护之下,竟还如此茫然无措,更是冷笑连连,忽然呼啸横空,刹那又至尚王头顶,血盆大口猛然张开,鼓动自身窃取的缕缕王气演化种种异象,对尚王施展攻心之术:“他们不知汝家与吾所立誓言,但这誓言乃是以天地作为见证,你今日背誓,却难逃脱惩罚!” 咔嚓! 随他话音一落,半空中一道金光王气闪电骤然劈炸而下! “呵!” 守在尚王身旁的军将抽刀汇集血气,一刀影响那道闪电! 天生嬴部尊满目决然,情知此番不拿出点真东西,想要压垮尚王内心理智,令之屈服于自己,却也困难,因此将天罚种积累的所有王气尽数凝聚作那一道闪电! 猛然劈落而下,与卷动血气的军将长刀对撞! 轰隆! 此乃王气,并非凡品,纵然军将卷动身周数十士卒的血气,却也根本抵御不住王气拼杀,当场被劈成了一道焦炭! “徒劳无功! 尚王,胆敢与吾相争,必然是身魂俱灭之下场!” 天生嬴部尊厉声狂喝! 然而,其只积蓄了这一道王气神雷,猝发而出,却是难有第二重手段可以杀伤敌人,真正到了穷途末路之际。 并且这王气神雷取自尚王,却也只能杀伤他人,对尚王本人其实无法造成丁点伤害! 此时能否威服尚王,已经关系到天生嬴部尊的生死存亡! 一道王气雷霆轰烈劈炸,直接将那欲要抵挡反抗的军将劈成了焦炭! 尚王亲眼见此一幕,内心却满是惶然! 他自不知天生嬴部尊施展如此手段,只能针对他人,其实无法对他自身造成丝毫损伤,又见天生嬴部尊于己头顶盘转,眼神冷冷盯住自己,心中惊慌至极,脚下忍不住一个踉跄,气势又弱三分:“将军,你我何至于此?” 至于此时,他竟瞬间就起了投降屈服之念! 天生嬴部尊拿捏住尚王心理,内心沉定几分,面上尤是冷笑连连,正要开口相对,又有一军将率队走出,向露出妥协之意的尚王高声道:“王上,切不可因此獠虚张声势而有丝毫退让!其真身已在于大人围剿之中,用不了多久便能将之镇灭! 届时,他这般虚张声势也将全无作用! 王上只需静心以对即可!” 天生嬴部尊将天罚种寄生于尚王积累的王道气息当中,甚为巧妙,以至于眼下诸多士卒血气翻涌,却根本威胁不到他。 反而是他一举一动,皆能牵动尚王心魄。 听得那军将如此言语,天生嬴部尊冷笑连连,周身紫红光芒大盛,犹如一颗妖星缓缓压落尚王头顶,妖星正中,一只重瞳眼目眼珠滚动,森冷邪意笼罩住了尚王:“王上若想与吾重修旧好,恢复从前君臣相谐,眼下便该诛绝妄言之辈! 如若你不出手诛绝此妄言之贼,待到我出手之后,你我之间再无转圜余地!” 那出声的军将更笃信于大人所言,见天生嬴部尊未像先前那般,直接降下王气之雷劈死自己,情知对方完全没了杀伤手段,当即厉声喝道:“何须王上出手?! 你若真有能耐,便当场将我格杀就是! 我看你不过是虚张声势!” “尚王,可能下定决心,诛此妄言之贼?!”天生嬴部尊化作的妖星继续传递阴冷气息,同时裹挟着尚王头顶王气神柱,使之稍稍震颤,与王气神柱相连的尚王心神更加慌张,脸色惨白,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既如此——” 妖星轰隆隆直升天穹,其上生出雷霆奔走,电射狂舞,俨然是要重新集聚雷霆,将那出声军将轰杀当场! 尚王陡见此一幕,觉得天生嬴部尊必然还有余力,留有后手,自己此时若忤逆了对方的意思,却不会有丝毫好下场,他脸色惶急,抢在妖星猝发雷霆之前,一指那昂首以对的军将,厉声道:“将此等离间寡人与将军之贼速速诛杀!” 其话音刚落,身遭近臣侍卫奔走而出,拔刀过去,干脆利落斩杀了那出声的军将! 可怜军将明明已要戳破天生嬴部尊的虚弱,偏偏功亏一篑,临死前只悲呼一声:“于大人所托非人!” 即在近臣侍卫手起刀落之下,身首异处! 尚王做下此事,内心障碍尽去,而头顶妖星卷动紫红光芒,瞬间席卷了已死去的士卒血肉灵韵,蕴积了稍些力量。 妖星悬于尚王头顶,流转邪光,隐隐间有一只只魔虫飞舞。 有人眼见同袍身死,忍不住谏言尚王,为死去同袍鸣不平,尚王既然走出了第一步,又何妨再走第二步,挥手之间,此地扈从于他左右的十余军将,尽数没了脑袋! 飞神军以将校为阵法关节,如今守护尚王的军将俱被他自己斩杀,飞神军气神大阵再难显威,士卒们积累起来的高涨士气,也随着尚王此番连连斩灭将校而被彻底打落! 士卒们纵然有心抗御尚王指令,然其身畔自有修为不俗的近臣侍卫守护,且自己背后家人妻小皆在尚国之内,今时忤逆了尚王,来日又如何在尚国生存? 至于叫他们临阵弑杀君主,他们却连这样的念头也不敢有! 尚王所在之处,一时间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悬于其头顶天生嬴部尊所化的妖星疯狂汲取死去士卒的血气灵韵,却是终于恢复了一分底力。 妖星落地,瞬间化作一丈高。 那下颌生出污秽羽毛,眼中浮现重瞳,周身鳞片之上,亦渐渐有眼形纹络显现,气势越发蓬勃鼓胀,代天神光环绕身周,正是借助这股血气,得以凝聚化身的天生嬴部尊! 他凝聚化身的刹那,便已经拦住了尚王肩膀,满眼疯狂盯住了尚王:“汝与于廷益、天一道密谋坑害于吾,吾可以免汝之罪,却绝对不可能免去于廷益、天一道之罪! 吾要汝传一道命令过去,令于廷益领兵撤出吾之府宅! 否则,汝今日一样性命难保!” 这尊凶魔已经被尚王亲手放出,想要将之关押回去,却是千难万难,尚王脸色惨白,更不敢有丝毫犹豫,连声唤来近臣侍卫,高声道:“快去!快去!令于廷益撤兵,快令于廷益撤兵!” 尚王连下命令,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天生嬴部尊身处诸多飞神卫簇拥正中,闭着眼目,漠然道:“天一道忤逆犯上,坑害于吾。 你传第二道命令,将此间天一道修行者尽数聚集过来!” 尚王不敢怠慢,依言照做。 不多时,十余个分布在天一道周遭,护卫山门大阵的天一道弟子赶来,一见那揽着尚王肩膀,身高丈许的,尽都失了方寸,猛然意识到嬴部尊于此地‘再生’,一个个转身就想逃跑! 然而,他们既然到了此地,天生嬴部尊又焉能让他们逃脱出去? 瞬间震荡虚空,紫红代天神光卷住最近的一个天一道弟子,便将其一身修为、血肉灵韵尽数吞噬,紧跟着紫红邪光又卷住二三个弟子,不过一刻时间,天一道仅存的这一批弟子,就全部变成了一具具干尸! 连连吞噬十余个有修为在身的天一道弟子,天生嬴部尊气势越发恐怖,身周虚空紫红邪光蔓延,一只只重瞳眼目在紫红邪光晕染的虚空中若隐若现! 依靠吞噬他人血肉灵韵,提高自身战力,终究会有许多弊端,更会为天生嬴部尊带来反噬,但他此时也顾及不得许多,唯有挺过当下难关,才能慢慢消解今次吞噬血肉带来的反噬。 紫红邪光卷住了尚王的身躯,盘卷其头顶王气神柱,将之拉扯到了自己身前,天生嬴部尊睁开眼目,眼中重瞳时聚时合,疯狂残忍之色不减半分。 他接着道:“此间士卒为于廷益所持,意图谋害于吾,本当万死! 然而,汝等今时终究未有向吾出手,可以逃过死劫。 自解兵甲,逃命去吧!” 其如此言语,士卒们各自相视,却并没有人真的解下兵甲,弃了刀兵离开,而是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尚王。 尚王眼见天生嬴部尊须臾间吞噬了十余个修为不错的天一道弟子,更觉天生嬴部尊不可战胜,心下万分恐慌之际,陡然听得天生嬴部尊此言,顿知对方想要做些什么。 但自己处于对方控制之中,为保全性命,却也只能尽力配合对方,于是抬眼望向四周士卒,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自解兵甲,都离开此地,逃命去吧!” 尚王连连出声催促之下,终于有一二个犹犹豫豫地解下符甲,扔掉符刀,转身离去。 眼见有士卒安然离去,而天生嬴部尊确实未有损伤对方,解甲离开的士卒一下子增多。 一时间,绝大多数士卒都忙着解甲弃刀。 天生嬴部尊目光扫视四下,眼看大多数士卒都已解下甲胄,他们互相之间隐隐相连的气血,因此而中断,那种能对抗他的代天神光的阵法因此崩解。 他面上露出一抹笑容。 紫红代天神光漫卷半边苍穹,潜藏于其中的一只只魔虫随魔光流动,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个个士卒的气血之中。 士卒们纷纷转身离去。 往往走着走着,便忽然跌倒,化作一具干尸,再难爬起。 有人行至山下,终于跌倒;有人却还在山道之间行走,便化为干尸。 天一道观所在的这座山峰及至周围,不过半刻时间,就铺满了干尸! 场中尚且存活着的,却只有天生嬴部尊与尚王二者! 连尚王的近臣侍卫,也在士卒大部分死绝之后,被代天神光卷走血肉灵韵,变成了干尸! 魔意滔天,洗刷半边苍穹! 天一道观上方天空,浮现一张巨大的狰狞面孔! 一股代天神元气自天生嬴部尊头顶冲出,接连那张狰狞面孔,卷动着天地元气,尽被魔虫染化,归于其身! 至到此时,吞噬了近千飞神卫武夫、数十近臣侍卫乃至十余天一道修行者以后,这颗寄生于尚王四爪行龙王气之中,被天生嬴部主尊留作后手的天罚种,终于通过吞噬血肉灵韵,暂时成长为一头堪比大将级道鬼的存在! 魔威滔天之下,尚王更是战战兢兢,直觉自己渺小如蝼蚁,对于先前生起那等意图剿灭镇国大将的心思,已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然事已至此,不可扭转! “你派去那人已经一刻时间,怎么还没有消息回传?” 天生嬴部尊目光盯住尚王,其中恶意令他不寒而栗,连忙道:“许是有其他事情耽搁了,不然寡人……不然我亲自去催一催,于廷益决然不敢违逆我的旨意……” “不必了!” 纵然暂时成长为大将级道鬼,天生嬴部尊亦不觉如今自己能打灭于廷益纠集数千飞神卫凝就的气神,他开声打断尚王所言,眼光转动,阴森森道:“天一道山门之中弟子虽已被吾杀尽,却难消吾之恨意。 吾带你去荣宁街,你将天一道萧时进唤到吾跟前来。 吾要亲自诛杀此贼!” “遵、遵命……” 如今尚王生死皆在天生嬴部尊一念之间,又哪里敢违抗半分对方的意思,连忙答应一声,却连一国君主的丝毫尊严也都摒弃了,俨然如同是天生嬴部尊脚下一卑微奴仆而已。 定下此计,天生嬴部尊化作汹汹紫红代天神光,直将尚王卷起,离开了天一道观,直奔荣宁街而去! 此时,荣宁街大部分嬴部道鬼已然回撤,援护镇国将军府,天一道萧时进与剩余的几位法度使压力陡减,各生劫后余生之感! 454、金牌(4k) 宁荣街。 街道两边房屋纷纷倒塌,残垣断壁之间野火熊熊燃烧,更有鲜血随处泼洒,一具具嬴部道鬼的尸首倒在街道之上。 天一道掌门萧时进脸色惨白,体内真元已经涓滴不剩。 他与三位罗教法度使一齐立在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形制的木楼废墟之后,眼望那些嬴部道鬼手持种种刀兵,缓缓后退——如今即便四人再勉力施为,也无法牵扯局势分毫。 赤甲妖人们皆知他们的作用就是为了拖住己方,令己方不能赶快回援镇国将军府,如此自然不会再浪费涓滴气力,与萧时进、三位罗教法度使纠缠! 比起剿灭四者,回援镇国将军府,护卫镇国将军真身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萧时进一身道袍已被所斩杀的赤甲妖人鲜血染成紫红,满身腥臭之气,他此时也顾不得自身形象,眼看妖人们纷纷退却,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 天一道掌门脸色惨白,双目失神,喃喃自语:“终于撑住了,终于撑住了……” 拼命拉扯千余赤甲军回防,天一道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重,随同萧时进一同守护此间的诸位天一道长老,已尽数死绝。 罗教派过来十六位法度使支援,如今也死得仅仅剩下三位。 三位法度使相视一眼,也各自寻了地方坐下,有人看着萧时进,却是若有所思。 其在此战之中着实拿出了真本领,真胆色,倒让一众与天一道相杀数十年之久的罗教法度使也禁不住心生佩服。 “于大人已派人传来消息,用不了多长时间,镇国将军便会被完全镇灭,咱们确实可以松一口气了。”一位罗教法度使笑着开口,暂时放下了与天一道之间的芥蒂。 过了今日,双方依旧会是生死仇敌,为不同的目光现出刀兵。 但至少在今日,为了对付魔神一般的镇国大将,双方已然站在同一阵线,各自付出了所有的心血。 “啧……” 萧时进感叹了一声,仰头望着天空,想及以后可以凭借尚国王气,在此地养出一座地上道国,而自己将是这座地上道国的国主,他内心也颇振奋。 今日付出所有,来日收获巨大,却是值得! 但是想要未来建成地上道果,一些隐患却必须要提前祛除,于廷益此次剿灭镇国大将,在尚国朝廷之中必然声望巨大,再兼其手中掌握一支能与镇国大将相抗的飞神军,如何分化瓦解这支军队,消除于廷益的影响力,便成了接下来必须要首先解决的事情…… 萧时进心念连连转动。 已经在思考怎么对于廷益以及罗教出手,分化瓦解二者的力量,使之难以对自己未来的计划构成威胁。 便在萧时进想入非非之际,一队飞神军士卒匆匆而来。 其队正向萧时进、三位罗教法度使依次行礼过后,转向萧时进说道:“萧国师,王上请您往宣德楼去一趟。” 宣德楼? 尚王这么一个无胆君主,也在得到镇国大将必灭的消息之后,主动从龟壳里走出来,驾临宣德楼了? 萧时进一转念,却是根本没想过尚王此时被镇国天军一道天罚种拿捏着,所行所为皆不是自身本愿。 他起身应下那一队飞神军士卒传递的消息,道:“我这便随你们过去吧。” 说完,也不与剩下的罗教三位法度使招呼,跟在那队飞神军士卒以后,背着手匆匆而去。 三位罗教法度使面面相觑。 有人疑惑道:“尚王分明无胆君王,眼下镇国大将还未被彻底被平灭,他竟然敢出门了?” 有人戏谑回应:“今时我们为镇灭镇国大将,也付出了十几个兄弟的性命,到头来,获利最大的还是这位尚国王上,但愿他经过此事,能痛改前非,勤于国事。 如此——咱们罗教纵然永远困守边关也无妨。” “我等镇灭镇国大将,却不是为了这位尚王的王位是否牢固,盖因不灭镇国大将,其对咱们罗教百姓,尚国生民永远是一个祸害,却不必想别的许多。” 三个罗教法度使议论纷纷。 虽然觉得尚王主动离开天一道观有些奇怪,但想及镇国大将即将被镇灭,其行为偶有‘冒进’,却也实属正常。 他们在此地歇息了一阵儿,吃些丹药恢复稍许气息,便运转愿力,脱离了宁荣街,往尚阳城外而去。 既然此间事了,三位法度使自要早些回去,向罗天鸿禀报消息。 萧时进越过引在前头的一队飞神军士卒,自顾自在前头走着,宣德楼他很是熟悉,却不必他人帮忙引路。 然而他心情放松,独自走在前面,却未有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一队飞神军士卒身上纷纷开始生出紫红鳞片,并且两两交融为一,最后凝聚为镇国将军的天罚种分身。 宣德楼已在眼前,萧时进站在高楼脚下,还能看到尚王凭栏而立,正向自己招手——然而尚王满面惶恐,哪里有半分得知镇国大将快被剿灭的高兴? 萧时进甫一看到尚王的脸色,内心陡然咯噔一声,生出不祥的预感。 他还未来得及向尚王行礼,便陡然感觉到身后寒意如潮水般倾轧而来! 怎么回事?! 萧时进猝然转身,顿见镇国大将天罚种分身狞笑着召集滚滚代天神光,将他淹没在其中——他根本没有防备,体内真元虽然恢复些许,但也根本抵御不住如此海量的代天神光洗刷,更何况其在看到‘镇国大将真身降临’的瞬间,已然心神被夺,在第一时间未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哗! 滚滚代天神光顷刻淹没萧时进的身躯,沿着其周身穴窍,投入其经脉丹田之中,涌入泥丸宫之内,侵染了他的身魂! 直到这彻骨寒意包裹身魂,萧时进才反应过来,一双眼目中满是灰败之色,无比惶恐地哀求道:“将军,饶命!饶命啊——” “饶命?!” 镇国将军天罚种分身笑意狰狞,厉声道:“萧时进,吾却没有想到,你有朝一日还能有这般胆魄,竟敢联合于廷益坑害于吾! 你既选择了这条路,便该知道自己会是甚么下场! 吾断不会绕你性命,还要用你身魂反哺吾身,强壮真灵,你此时怎没了胆魄?!” 镇国将军嘶吼声落下。 天一道掌门萧时进一双眼睛中亦涌出汹汹紫光,那紫红光芒自他七孔之中淌出,脱离了他的躯壳,而他的躯壳则随清风一吹,就化作了漫天飞灰! 萧时进殒命当场! 哗哗哗—— 一股股饱含着萧时进灵韵与修为的紫红代天神光,犹如一道道蟒蛇竞相缠绕镇国将军天罚种分身,注入其身躯之内,使之身躯越发膨胀,释放出一种混乱、疯狂、暴虐的气息! 混乱气息笼罩住此间,站在宣德楼上的尚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此时状态明显不对、更加疯狂了的镇国将军会直接将自己也当食物吞吃掉! 他的直觉并没有错。 镇国将军天罚种分身一次性吞噬了太多生灵血气神魂乃至灵韵,副作用越发难以遮掩,其之神智只能勉强保有,时时受种种疯狂暴虐之念的冲击。 它抬目看向宣德楼上的尚王,一刹那内心充满怒火,恨不能当场将这个把自己坑害到如此田地的废物碾碎成渣,但仅有的理智让它克制住了内心的暴虐——如若将尚王就此镇杀,但自己先前所做种种努力,乃至已近炼成的完美躯壳‘人神气运身’,都会顷刻破碎,种种努力荡然无存! 尚王对镇国将军天罚种还有莫大作用。 它必须要留住对方性命。 因此再三克制以后,紫红代天神光化作一道大蟒,缠绕住尚王,将之拖曳到自己跟前,镇国将军天罚种化作一颗紫红妖星,曳过半空,直冲向镇国将军府! —— “于大人,王上有旨意,令阁下速速收拢所部飞神军,撤离此地,前去天一道观面见王上!” 几如废墟的镇国将军府中,黯淡气神与镇国将军在虚空中厮杀,两者都已到了极限。 气神虽然黯淡,然周身仍旧缠绕滚滚血气,凭借着底下数千飞神军的支撑,其仍有积蓄。 而镇国将军一条手臂已被扯落,浑身鳞甲剥离,一只眼睛被打碎,胸膛破开一个透明窟窿,紫红魔血纷纷挥洒,却已经是强弩之末,用不了多久时间,就会被气神磨灭! 偏偏就在此时,尚王派来了近臣侍卫,拿出御赐金牌,直接令于廷益退兵! 于廷益只看了那面金牌一眼,便知此物是真,近臣侍卫更没有假传旨意,他不知尚王那边究竟生出了什么变故,但却知道当下正处于最关键时候。 如若退兵,一旦镇国将军有所恢复,局势必然颠倒! 整个尚国都将处于阴影笼罩之中! 正值此关键之时,他怎么可能退兵?! 因此,于少保点了点头,淡淡道:“不出一刻时间,镇国将军便会覆灭,待镇灭此等魔头凶神,本官会即刻前去面见王上。” 他没有违背旨意,只是令王上等一刻时间。 那近臣侍卫却皱紧了眉头,寒声道:“王上却是令阁下立刻赶往天一道拜见!” 听其如此言语,于少保干脆转过头去,不再作声。 虽不曾出声,但已经完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决然不会于此时离开! 如今,他手握重兵,一个近臣侍卫就算握有金牌,带着圣旨,想要勉强他做什么,却也绝不可能! 近臣侍卫气得连连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守在旁边。 于少保内心稍稍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虚空中相斗的两者,然而还未看上几眼,又有一近臣侍卫驱马匆匆而来,还在马上就亮出金牌,连声呼喊:“于大人,王上令你速速退兵,前去见他!” “待到斩灭魔头,本官自会退兵!” 于廷益额头拧紧,内心忽然生出一些不祥的预感。 周遭士卒纷纷向他这边看了过来,军阵之中隐隐骚动起来。 马上的近臣侍卫看到于廷益身边还立着自己的一个同僚,顿时知道当下情形如何,只是勒马停在后方,冷笑着想要言语几句,刺于廷益一刺。 忽然,后方接二连三有近臣侍卫驾马而来。 一道道金牌瞬间传遍诸军! “于廷益,王上连传九道金牌,令你鸣金收兵,你偏偏一意孤行,莫非是要抗旨不成?!” “我看你是拥兵自重,起了谋逆之心!” “君父是天下万民的君父,尔等士卒,莫非也分不清自己真正该听命于谁?君父奉养尔等至今,便该尔等有所报答,遵从君父旨意,从镇国将军府撤兵!” 军阵之中,顿时传遍一个个宦官的尖利声音,竟连天穹中镇国将军与气神交战的动静都难以遮掩! 士卒们纷纷哗然! 轰隆! 虚空中杀气腾腾的气神,周身缭绕的血气这时猛然一滞,镇国将军顿时抓住这个机会,一拳将之打得连连后退! 气神周身缭绕的血气更显稀薄,一时间竟让镇国将军找到了一丝胜机! 于廷益眼见此一幕,哪里不知道,正是尚王接连传下的九道金牌已经影响了士卒们的斗志,令他们出手都生出了一些迟疑,于是与士卒们气血相连的气神,威能也减弱了许多! 他豁然扭身,怒目向那传出九道金牌的宦官们,心中恨意汹汹而起! 然而,宦官们只是冷笑以对,根本不管场中局势如何。 ——他们只看到镇国将军已被打得濒死,一时半会儿绝难修养回来,既然如此,于廷益何妨暂且退兵?反正也碍不到大局! “于廷益!” 军心摇摇欲坠,于廷益正要出声挽回之际,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到扭曲的啸叫。 听到这声啸叫,于廷益却是瞬间知道了来者是谁! 他心中震动,抬首向后方望去。 这一刻,不知多少士卒看向后方。 唯见另一尊‘镇国将军’肆无忌惮释放滔滔代天神光,渲染半边天空,一手提着尖叫连连,涕泪横流的尚王,在诸嬴鬼部士卒簇拥下,向此地大步走来! 而方才那一声尖锐呼喊,正是从尚王口中发出! 455、乾坤翻转(4k) 尚王身上的四爪行龙袍服已然变得破烂不堪,污迹遍布,发冠歪倒,全无一丝君王气象,身下还不断淌出尿液,从半空直落。 他一眼就看到了军阵中的于廷益,顿时怒从中来,恨从中来:“于廷益!你莫非要坐视君父殒命,方才得意?! 你可是想取寡人而代之?!” 方才,镇国将军天罚种将尚王带到这里以前,已然告诉过他,如若不能令尚王撤兵,那他便要被挫骨扬灰,粉身碎骨! 如此,尚王怎能不怕? 他心中骇恐无比,带到镇国将军天罚种将他带到阵前,他看到了军阵之中的于廷益,胸中骇恐忽然消减了不少,紧跟着一股滔天怒火就淹没了尚王的神智。 令他对于廷益猛然嘶吼出声! 把于廷益所做种种,都当做是要陷自己于死地的行为! “王上!” 看到尚王满面怨毒,被镇国将军天罚种提在手上,即便心志坚定如于廷益者,内心也禁不住起了几丝慌乱——王上竟被另一个‘镇国将军’擒拿住了! 天一道观布防有所纰漏! 于廷益心底霎时闪过几个念头,内心顿时被愧疚填满。 盖因自己等人计划有所纰漏,以至王上被魔头所抓,酿成了当下的后果! ——这个瞬间,于廷益想到的是自己的失责。 然而他焉能知道,他的种种布置已近极限,已近完美——尚王之所以被镇国将军天罚种所擒拿,却也怨不得他,先前只要尚王能有一丝坚定信念,镇国将军天罚种都决然无法裹挟他,决然复苏不得! 尚王却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王上,凶魔本尊覆灭在即,一旦凶魔本尊覆灭,则其化身分神,必也翻不起多大风浪! 王上! 此时当为尚国生民计! 如若王上生出不测,臣愿领死!” 于廷益向尚王深深俯首叩拜,依旧不改心意,执意要将镇国将军本尊镇灭! 他阅历丰厚,纵然不曾涉入修行门道,却也培养出了飞神军这样一支具备围剿镇国将军之能的军队,可见才华高绝,能对诸事洞若观火。 见得又一尊‘镇国将军’挟尚王率诸多道鬼杀至,只是慌乱了几个呼吸,便反应过来。 如今不仅仅是自己忌惮尚王被敌方所挟持。 敌方更要忌惮镇国将军正处于己方军阵之中! 此等情况之下,唯有表现出对一切俱不在意,令对方生出筹码不在手中,进而方寸大乱之时,才能为尚王挣得一线生机! 于少保攻心之术着实起了莫大作用。 镇国将军天罚种闻言,心中疯狂情绪涌动,顿时有拿捏不住于廷益,即便自己掌控住尚王,好似对对方也毫无作用的感觉! 而士卒们听得于廷益所言,直觉这位大臣与自己等人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各自生出决死之志,气神血气暴涨,直接一手撕碎镇国将军仅剩的那一条臂膀! 然而,尚王听得于廷益此言,一时间手脚冰凉,内心连连狂叫:“好哇!好哇,此獠果然有不臣之心,如今竟要君父去死,我若死了,岂不是正遂了他意?!” 下一刻,尚王直接怒吼出声:“于廷益,你果然有不臣之心,果然拥兵自重,意图谋逆!” “寡人如若身陨,你莫非会当场就死?!” “你必然是要立刻拥兵自立为王!” “莫作如此虚伪之辞!” “汝等士卒,受朝廷俸禄,得以有今日,莫非要随此等狼子野心之辈,一同谋逆? 可要想想你等身后父母亲族,皆要因为你等今日所为,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随着尚王此一番啸叫,拼尽全力为自己挣命,不惜毁坏大局的言语,士卒们的战心顿时动摇起来,确实如尚王所言,今日他们若坐实了谋逆的名头,且不说自己如何,自己等人身后的父母亲族,必然要遭各地官兵剿杀,瞬间于尚国之内无存身之地,万劫不复! 士卒们战心一旦动摇,那气势节节攀升的气神也顿时显出颓势。 本就与镇国将军本尊乃是一体的镇国将军天罚种,立刻知道尚王此番言语奏了效! 敌手绝不可能坐视尚王殒命! 甚至都不敢令之受伤! 于廷益先前巧舌如簧,却是故意为之,要令自己投鼠忌器,还想与自己互换人质,争取最大战果! 呵! 既然如此—— 一股暴虐情绪涌上镇国将军天罚种心头,他狞笑几声,虚空中忽然凝聚出一条指甲尖锐的手臂,紧紧攥住了尚王一条手臂手腕,而尚王本身则被代天神光禁锢。 他心念猛然落下! 那条由代天神光演化凝聚的尖爪手臂,狠狠一撕,直接扯下了尚王的那条手臂! “啊啊啊啊啊啊——” 尚王惨嚎声惊破苍穹! 鲜血从其断臂处猛然泼洒,又被紫红邪光直接封堵,使之不至于因为断臂之伤而直接丧失性命! 镇国将军天罚种甚至还贴心地替尚王暂时止住了断口处的疼痛,使之得以恢复几分理智,能不断向于廷益喊话:“于廷益,你这个逆贼!你竟要造反!你要坐视君父去死哇! 寡人的胳膊!寡人的手臂! 于廷益,寡人要你死,寡人要将你千刀万剐! 尔等将士,皆为寡人臣属,安敢不听寡人号令?!听寡人令,将于廷益此贼斩杀,尔等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难以想象,尚王猛然遭受如此痛楚,即便是刹那镇痛,那股痛觉却也不会刹那消散,而处于断臂之痛楚当中,其人还能连连嘶吼,还能专门说出这样一番离间将士之言来! 士卒们士气再褪! 虚空中的气神形体都有些虚幻,给了镇国将军本尊喘息之机! 镇国将军天罚种配合着于廷益所言,冷笑道:“汝等士卒,若是放下刀兵,离开此地,可保全一条性命。 今日之事,镇国将军府可以既往不咎。” 他先前凭这同样的三言两语,直接吞噬了天一道观近千的飞神军士卒。 如今又是这番言语,明显是想故技重施。 其话音刚落,于廷益便振声呵斥:“莫要信了此獠的离间之语,如若真地听信此獠所言,放下刀兵,你们必然在战场上无法活命!” 于少保在飞神军中深有威望,极得人心,他一出声,士卒们便似有了主心骨,一时间并不曾有任何慌乱之举,更无人丢弃刀兵脱离战场。 然而士卒们士气倾颓,却也非是于少保此时三言两语可以挽回。 毕竟尚国国君俱被镇国将军天罚种抓在手中,而且敌方已经又率近千赤甲妖人包围而来。 此时飞神军腹背受敌,若此战不能一蹴而就,则胜机必然移换,落入镇国将军那一方的手中! 更何况,尚王也不是个愿意配合于少保的主。 他被镇国将军天罚种撕扯去一条胳膊,已然相信对方要碾杀自己之言,绝非空谈,身心皆在恐惧阴影当中,闻听于少保竟然还敢出声反驳镇国将军,当即怒声大喝:“寡人可为镇国将军背书! 汝等士卒若弃了刀兵,离开战场,不仅可以保住性命,各可得百两黄金赏赐,从此家中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们还等什么? 还不弃刀离开?!” 飞神军士卒们左右为难,在双方拉扯之中,士气飞快跌退,各自出手都开始有所保留起来,虚空中的气神摇摇欲坠,再难对镇国将军本尊产生有效杀伤。 借着这段时间,镇国将军本尊并未乘胜追击,而是转而从嬴部家乡汲取力量,恢复起自身的损伤——其与气神相搏许久,已知此虚神不可被毁灭,只要士卒们血气尤在,气神便能时时再生,因此也就不再费心去打破气神,当务之急还是恢复己身,令己身能支撑更长时间,支撑到自己的天罚种取得胜利最好! 却说尚王话音一落,于少保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 士卒们亦左右为难,摇摆不定之时,军阵之中忽然传出尖锐地喊杀之声:“速随君令,弃刀投降!” “弃刀投降!” “弃刀投降!” 那被尚王派来,力主于少保撤退的十余个近臣侍卫,因为距离于少保较近,此时一心迎奉尚王,不惜铤而走险,直接啸叫着对于少保发起了冲击! 刀光乍起! 十余个近臣侍卫皆有修为在身,却不是寻常士卒可以抵挡。 他们突然袭击,前头几个士卒皆反应不及,被斩落马下,在被连连斩杀数人,军阵之中的慌乱、骚动越发明显之时,终于有飞神军亲卫、将领挺身而出,与十余个近臣侍卫激斗起来! 然而既然生而为人,便皆有各自思想。 有亲卫与近臣侍卫搏斗,耳听得近臣侍卫种种劝降之言,手下不免留情,连连避开近臣侍卫几次攻杀之后,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放几个近臣侍卫突破了防御阵线! 虽然那几个近臣侍卫很快被后来的士卒扑杀,但士卒们互相之间,已再难如从前那般信任联结,暗下生出了不可弥合之裂痕! 于少保眼见此种种,脸色黯然,叹了一口气。 他心中已经明白,情势至此,飞神军败相已经显露,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镇国将军天罚种看到如此一幕,情知飞神军士气已然跌至谷底。 他转动心思,心下却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冷笑道:“你们此时可想要弃刀投降?” 其目光扫过底下诸士卒面孔,清楚地看到有士卒们面上挣扎之色有之、屈服之色有之、坚定之色有之,但已经再难像先前那般,同仇敌忾,俱抱有决死之志了! 飞神军士卒们没有回应镇国将军,镇国将军天罚种却已经知道他们心中如何作想! 他脸上笑意更浓,眼神之中却一片冰冷,吐气开声道:“你们此时想要投向,吾却不会再给你等机会! 吾之士卒集结于此,足以将你等尽数斩灭,却偏偏为你等留存一线生机,是你等不珍惜这个机会,让它就此消失! 却怨不得吾! 汝等,尽皆死在此地罢!” 求而不得,最叫人备受折磨! 军阵之中,那些已经生出投降之心,只要镇国将军一方再劝降几句,就顺势而为了的部分士卒,俱是心底冰凉,难有丝毫再战之心! 半空中摇摇欲坠的气神,直如梦幻泡影之般,顷刻毁碎! 而那一直汲取嬴部家乡力量的镇国将军本尊,此时肉壳之上已经看不出伤势,似乎借着这段时间,恢复了自身——其只是看起来伤势恢复而已,其实内里重伤并无半分恢复。 之所以要如此作态,自然是为了进一步打灭飞神军士卒们的战心! 果然,两相夹击之下,飞神军军阵之中顿起种种哀嚎之声。 “你不守信诺,先前分明允我等投降,此时怎能出尔反尔?!” “我不想死在此地,我不想死——” “我们明明能够诛杀此贼,盖因你等心志不坚,终于酿成当下后果,哈哈哈,都替尚国这无耻君王,替他去死吧!” “你我同袍,你怎能以刀刃相我?!” 哗变已生! “士卒听令,俱向本官靠拢! 唯有与敌决死,方能向死而生! 敌人从未给过你等投降之机会,先前所言,不过是欲将尔等诱杀而已! 还犹豫什么!” 喧哗军阵之中,一个声音穿金裂石,震破云空! 这个声音一出,却是令战场之中猛然一寂,之后,开始有一队队士卒转向,朝那发声之人——于廷益靠拢而去! 镇国将军天罚种眼见如此,面上忌惮之色浓重——区区一个凡人官员,却让他如临大敌,这个凡人官员只是振声呼唤,便真有士卒向其靠拢,真地令已经跌至谷底的士气,开始缓慢回升! 若再给此獠机会,其说不定能再度翻转乾坤! 那时,镇国将军一方就再没有一丝翻盘的机会! 天罚种深知此节,他再不犹豫,猛然一挥手,簇拥在身遭的诸多嬴鬼部士卒纷纷啸叫,向前推进,冲向敌阵! 同时,镇国将军天罚种一马当先,丈二高的身躯卷动紫红邪光,道道紫红邪光如蟒蛇乱舞,卷起一片飞神军士卒,便将他们血肉统统吸干,一具具干尸抛向敌阵! 456、孕育(4k) 镇国将军天罚种率近千嬴鬼部士卒,冲入飞神军阵。 甫一开始,便给飞神军造成了大量杀伤,成片成片的飞神军士卒如割麦子般纷纷倒下,嬴鬼部士卒气势如虹。 敌我方双方军力自始至终,并未发生太大变化。 然而镇国将军天罚种自初时踏入此方战场,心底非但没有感觉到丝毫胜机,反而觉得大势倾颓,根本无法挽回。 短短半个时辰,却令胜机颠倒,尽数移换己方手中。 之所以出现如此巨大的变化,盖因敌我双方士气此消彼长,而士气变化最重要的原因,却系于尚王一人身上。 仅仅尚王一人,对于飞神军而言,便是最无可匹敌的大杀器! 这道大杀器,如今尤还在彰显着自身的作用。 战场之上,凡有飞神军士卒向镇国将军天罚种靠拢围杀,他便直接推出已被吓得四肢瘫软的尚王,令其作自己的挡箭牌! 士卒们不敢以刀兵相向伤亡,自然节节败退! 如此,飞神军军阵被嬴鬼部士卒割裂成了数块,每一块皆有重重嬴部道鬼围拢绞杀,如宰杀猪羊。 诸部飞神军士卒被绞杀干净,然而仍有数百士卒簇拥在于廷益左右,在其号令之下或冲杀,或防御,便是这数百士卒,都给嬴部道鬼造成了可观的杀伤,近千嬴部道鬼,有百余死在于廷益所率的这数百士卒手中! 但战至此时,飞神军诸部破灭。 天罚种肆意吞噬战场之上的血肉,身躯已经膨胀到三丈之高,周身紫红邪光化作一张张怒吼的飞神军士卒人面,呼啸纵横,暴虐疯狂气息碾压战场。 飞神军大势终究去矣。 于少保率军作战,终究不过是负隅顽抗。 随着嬴部道鬼将其余的飞神军尽数解决,血肉为天罚种所吞噬,诸道鬼团团围拢而来,即便于少保率部再如何骁勇,也避免不了所部士卒一个接一个倒下。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在于少保眼前化作了干尸。 最后,偌大镇国将军府中,三千余飞神军一个不剩,战场上只有于少保一人,面对嬴部道鬼的团团包围,以及两尊‘镇国将军’的前后夹击。 “将军! 策动坑害将军之人,皆系于廷益一人主导! 请将军将之格杀,永绝后患!” 镇国将军天罚种将尚王放在了地上,他面对一丈之外、面色黯然的于廷益,脸上惊惶之色刹那退却,转为凶狠狰狞,指着于廷益厉声言语。 明明是镇国将军害得尚王落入如此境地,他偏偏对镇国将军没有一丝恨意,反而对千方百计帮助自己恢复王统的于廷益恨之入骨,如此咄咄怪事,在世间却并不少见。 于廷益抬目看了一眼尚王,内心已然对自己曾经侍奉的君王失望透顶,他看了看身前的镇国将军天罚种,又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镇国将军,摇头一笑:“我却不曾想到,阁下还能分化万千,还遗藏有一道如此强横的分身。” “正是因你漏算一招,所以招致今日满盘皆输。”镇国将军本尊身盯着于廷益的背影,吐气开声,眼神冰冷,气息疯狂。 “既然兵败,本官别无他言。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于廷益丢下了手中宝剑,已然看淡生死。 但镇国将军本尊身却偏偏没有如尚王所期望的那般,直接下令将之格杀,他挥手召来一队嬴部道鬼,开口道:“将此人押入牢狱之中,带下去吧!” 一声令下,那一队道鬼便将于廷益挟持起来,带离了此地。 之后,场中便剩下了尚王这唯一一个需要被处置的活人。 尚王亦知此时乃是自己的关键时候,若把握不住机会,说不定会被两尊镇国将军给分吃了! 他面露谄媚笑容,赶忙道:“两位将军,那于廷益的家眷也在京城之中,何妨将之一并锁拿了,镇压入牢狱? 那于廷益坑害将军如此之深,不妨每日派人折磨死他的一个家眷,如此对他也是一种心神折磨!” 镇国将军本尊身扫了尚王一眼,眼中恨意翻滚,冷声道:“你说的不错,此獠不受折磨,就此身死,太便宜他了! 便照你所言,将他家眷尽数锁拿,每日在他面前折磨死一个,让他知道坑害了本尊,想轻易就死,却是绝无可能! 亦唯有如此,方能略略消我心头恨意!” 镇国将军既下了命令,自然有嬴部道鬼前去执行,往于廷益在尚阳的家中,锁拿其亲眷去也。 镇国将军本尊身与天罚种站在了一处。 后者气息疯狂,暴虐庞杂,已经隐隐盖过前者。 自镇国将军本尊开声安排诸事之后,天罚种便陷入了沉寂之状态,看似气息活跃,其实灵智已然归于镇国将军本尊,而其灵智因为吞噬了太多血肉灵韵,已近疯狂,又与镇国将军本尊身合化,使得镇国将军本尊身亦逐渐变得疯狂起来。 他安排了于廷益之后,便一直不住地看着尚王。 目光中的恶意若能化作实质,能顷刻间把尚王压成粉碎! 尚王不敢抬头与之对视,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直觉头顶寒意笼罩。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镇国将军本尊终于开口:“尚王,你虽误入歧途,但亦助吾镇灭了飞神军、天一道。 今日之事,吾可以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四个字,镇国将军本尊咬得死死的,说是既往不咎,却更像是要将尚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一般。 镇国将军本尊一边说着话,眼神一边在尚王头顶来回扫视。 他眼中所见尚王头顶,那道王气神柱变得黯淡了许多,其上已经浮现道道裂缝——这是国运更迭,民意翻转之征兆。 其愿意放过尚王,自然不是因为尚王今日的协助,主因则在于尚王头顶的王气神柱——这道尚国气运汇集之神柱,将会成为镇国将军的人神气运身的温床。 如若此时镇灭尚王,本就濒临破碎的王气神柱,也会跟着立刻崩解。 纵然镇国将军再扶植出一个傀儡君王,想要再聚敛起如今规模的王气,亦要消耗几十年的时间。 他如何等得起?! 其当下吞噬了太多血肉灵韵,肉壳都开始被杂芜怨气同化,此时正是需要人神气运身来寄养自己神魂,充当自身容器的时候,怎可能会把尚王灭杀,再耗费几十年的时间去积蓄王气神柱?! 所以,当下不论如何,镇国将军都只能忍。 忍下尚王今日作为,待到来日,他将半成的人神气运身孕育出来,吞噬了王气神柱,尚王的死期便也要到来! 尚王等候良久,原本以为不论如何,镇国将军都必然要狠狠惩罚自己,甚至出手将自己镇灭,却未想到对方最后竟决定不仅不杀伤自己,还依旧令自己坐王位! 他愣在原地,正心思转动之时,镇国将军冰冷而厌恶的声音再度传进耳中:“还愣着干什么? 回你的禁宫去吧!” 其转而点出一百嬴部道鬼,令之簇拥着劫后余生,欢喜不尽的尚王离开了已成废墟的镇国将军府。 自身与天罚种化作两团紫红妖星,曳过虚空,投向城外僻静之地。 狡兔三窟,镇国将军自然在尚阳各处都预备有藏身之地,他所选的僻静之地,乃是在城外某处山峰的石洞之中。 化为脸盆一般大的紫红妖星的镇国将军本尊身,与水缸般大的天罚种妖星相互围绕转动着。 一缕缕血肉精气、灵韵从天罚种所化妖星之上袅袅溢散,投入镇国将军本尊身之中,而那缕缕精气、灵韵之上皆附带着细弱到几乎不可见的杂芜怨气。 即便天罚种妖星再如何转动,运转代天神光,洗伐杂芜,也难以将杂芜怨气尽数祛除,因此镇国将军本尊身吸收天罚种妖星之力量,合化天罚种妖星之时,亦不可避免要吸纳一丝丝杂芜怨气。 一丝杂芜怨气近乎微不可察,但诸多怨气汇集起来,依旧化作柳枝般粗细、手指般粗细……到最后天罚种妖星尽被镇国将军本尊吞噬容纳之后,那股杂芜怨气已经化作一道大蟒,盘绕着本尊妖星,大蟒之上生出一个个肉瘤,每一个肉瘤皆长着一张张飞神军士卒的面孔! 飞神军士卒张口疯狂撕扯着本尊妖星,令本尊妖星不时震颤。 暴虐,恐怖的气息笼罩了此间! 本尊妖星紫红光芒盛烈,逐渐演化,内中首先积蓄血肉力量,生长出一条遍布细鳞,鳞片之上还有眼形符文图案的手臂,紧跟着另一条手臂也从中挣扎而出。 两条手臂一从妖星之中生长,肉瘤大蟒更找到了目标,开始不断啃咬两条手臂,将之啃得鲜血淋漓,怨气也在啃咬的过程中,融入了两条手臂之内。 肉瘤大蟒就此消散。 而本尊妖星首先演化出的两条手臂之上,则尽数鼓胀起了一个个肉瘤,只是那些肉瘤尚未溃破,未曾长出飞神军士卒面孔而已。 紫红光芒逐渐下移,延伸出了镇国将军的双腿、布满狰狞倒刺的尾巴,整个身子,最终他才长出头颅。 代天神光就此散去。 此时的镇国将军本尊,形象气息与先前已大有不同。 其从前时时散发着疯狂气息,那气息能染污他人心智,却可令自身保持绝对冷静。 而如今的镇国将军,尤在散发染污他人心智的疯狂气息,但同时那疯狂气息亦在侵染着他自己,折磨着他的神智,令其神智时时处于崩溃的边缘! 它双臂之上布满了肉瘤,额头之上,更长出了一只完全漆黑的眼目,怨气在其中如海集聚,时刻翻腾! 镇国将军坐在石洞中,恢复了良久,方才转动心念,令背后浮现一道虚空裂缝。 裂缝中,嬴部家乡乍现,一道道紫红重瞳眼目聚集在裂口,一缕缕与王气相混的紫光汇集而出,击穿了镇国将军的后心,在其脊背上生生撕裂一道口子。 威严玄妙的紫光不断喷涌,灌注入那道口子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虚空裂口终于闭合。 镇国将军后心的裂口也逐渐恢复弥合,他的腹部则开始鼓胀起来,一阵阵强有力的心跳从腹部传出,一缕缕紫色纹络遍及其腹部,调动其周身的代天神光,朝腹部集聚而去! 代天神光每向腹部集聚一分,镇国将军近一丈高的身躯便萎缩一分,周身饱满的血肉就干瘪一分! 它身上显出如此诡异的情形,分明就如同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一般! 咚咚!咚咚! 心跳声在石洞中不断响起。 阵法隔绝了此间与外界天地,无人知悉,这处看似平平无奇的石洞之内,此时正有一尊凶魔正在孕育新生! —— 尚阳城内。 一处茶馆之中。 三位罗教法度使坐在茶馆中,俱是神色阴沉,眼神变幻不定。 他们本要确定镇国将军灭亡的消息之后,就离开尚阳。 却没有想到,这个消息并不曾从镇国将军府传出,反而有其他的声音越发鼎沸,并俱传入了三人的耳中。 三人因新的消息太过荒谬,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因此还曾潜伏镇国将军府周围意图探看。 他们未有查探到结果。 ——镇国将军府已然重新被嬴部道鬼封锁。 而这,却也变相作证了三人听到的新消息:尚王严令于少保撤军,镇国将军府就此解困,镇国将军正在府中修养,而拥兵自重的于廷益,因其所行所为触犯底线,已连同家眷一齐被投入牢狱之中! 那样巨大的优势,镇国将军几无翻身之力。 但其偏偏真正翻身了! 于少保兵败被俘! 这是为什么?! 罗教为此事牺牲颇多,本教中坚力量-十余位罗教法度使,在此战之中折损了七八成。 如若镇国将军被灭,付出如此代价自然值得。 可当下情形却是对方还好好活着,原本占尽上风的于少保却兵败被俘了! 三位法度使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因此在王都多盘桓了一日。 终于探明此事的大概真相。 竟是尚王出口,坏了飞神军士卒军心,以至镇国将军连同其分身抓住机会,翻转了战局! 事情的真相,不免让人扼腕叹息,更对尚王切齿痛恨! 457、共商大事(4k) 尚国镇国将军遭当朝少保围杀,最终与尚王携手,拨乱反正,将当朝少保及其党羽一并缉拿入狱的消息,渐渐从尚阳王都传递到各地去。 而在此之前,关于此消息的更确切内容,内里那些真相,则由罗教三位法度使,带回了尚国北边罗教之中。 这一日。 尚国北边某军镇,一座府宅之内,有罗教高层在此地汇集。 罗教依托尚国北边混乱局势发展而起,并没有固定总坛,往往是借助门下富庶徒众的屋室来充作临时会面场所。 当下罗教高层择选的会面场所,也是从此而来。 罗教教主、四位护法使、十二位巡防使、及新晋的法度使中的东南西北四位法度使,尽皆汇聚于此地,济济一堂。 他们就是整个罗教的中高层力量。 正堂大屋之中,众罗教高层分了主次而坐。 罗教教主罗天鸿自然坐在上首主位,诸罗教中高层依照各自职务地位不同,亦分次序而坐,看起来秩序井然。 唯独在罗天鸿旁侧,还设了一个座位。 一身着玄色袍服的青年坐在那里,气息静定,周围罗教高层中,有认识此人者,皆不敢向其投去目光,对其甚为敬畏,而不识得此人者,则频频看向他,目光审慎而好奇。 这位玄衣青年,自然就是王安。 他救了罗天鸿之后,受其盛情邀请,在罗教内部盘桓了二三日。 二三日间,罗天鸿因着要恢复自身被色空天母以及天鬼邪意造成的损伤,只能每天早间过来与王安相谈几句,而其弟子对王安颇为敬畏,却也不敢肆意叨扰。 王安百无聊赖,倒是将罗教内部跑了个遍。 对罗教所修‘心造功’认识更加深了一层,同时摸清了罗教内部的组织架构。 除却教主罗天鸿之外,其座下四位神魂虹化或肉身虹化的弟子,则为罗教四大护法使,皆是庇护一镇百姓的强者。 十二位巡防使遍及北郡各个主要城镇之中,发展罗教徒众。 三十六法度使则是协同四大护法使,防卫北边军镇,以时时应对镇国天军以及卫戍边军的侵扰。 不过,由于罗教与那位一手创建了神化府、飞神卫两大对抗修行者、镇国将军府的当朝少保于廷益联手,三十六位死去将近一半,勉强有三人回归,已经带回了关于此事的确切消息。 而罗天鸿多日没有露面,静心恢复伤势,今日伤势大好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罗教中高层汇集于此地,共同商谈于少保兵败被俘之事。 “镇国将军府因为于大人率部围攻,差点沦陷。 此时镇国将军元气尚未恢复,卫戍将军府的近两千镇国天军,损失了一半有余。 边地的镇国天军因此抽调回防镇国将军府。 却为我们诸位聚首创造了机会。 若非于大人主动出击,镇国将军府何至于到如今左支右绌,近乎山穷水尽的地步? 北边军镇原本计划对我们进行严厉搜杀,却只能因此不了了之。 可恨尚王,临阵反戈,却坑害了于大人与整个飞神军! 连那天一道都能挺身而出,萧时进这条老狗都敢不惜性命而战,偏偏最紧要关头,尚王这个一力发起此事的主使,却临阵退缩,致使满盘皆输!” 正堂之中,众人神色肃穆。 教主罗天鸿未有多言其他,直接单刀直入,提起正事,他将早已被众高层所熟知的情报又陈述一遍,为此事定性之后,接着严肃道:“我请诸位前来,并非是为其他,正为此事。 如今于大人被关押于牢狱之中,其家眷每日皆有惨死,尚阳城门多悬有于大人家眷之首级,乃至不着衣物的女眷遗体! 今镇国将军迟迟未有显身,必然是正在恢复创伤当中。 此事对镇国将军必是打击甚大,令其及至整个镇国将军府都遭受重创。 我之所问,便是今时今日,我罗教可要汇集教众,齐攻京城,拔除镇国将军府这颗毒瘤,弑杀君王,以匡正道?” 罗天鸿所言慷慨激烈,令人不难揣度其内心真正想法。 必然是要为于大人及其家眷报仇雪恨,斩杀昏君,铲除妖人。 左右诸罗教高层闻言,却并不是皆与他一般心思,有人神色愤慨,恨不能当场领教众杀入王都,有人则暗皱眉头,却是在思索此时调度教众入王都的耗损。 有人则微微低眉,并不言语,无人知其心中所想。 底下众人面色变幻,坐在旁侧的王安尽收眼底,他在罗教二三日,对罗教虽然有些了解,但这番了解并不算深刻。 只是从罗教整体氛围而言,可以看出,罗教虽无白阳教那般血腥凶恶,但同样也因自身修行法门柔和,使得教内上下渐渐养成偏安之心。 失去了进取之念。 一如王安所想,罗天鸿说完话后不久,其最为信重,甚至张罗着要将之与悬济府府主撮合起来的苏昌便首先开口,迟疑道:“师尊,于大人功败垂成,固然令人扼腕叹息,但越至此时,我们若越失了方寸,贸然进取,反而落入镇国将军又一个圈套之中又该如何? 须知,我们因此事死了将近半数的法度使,中层震荡不稳。 一旦此时起事,教众内部根基未有牢靠,若能得胜自然隐患尽可弥合,但只要遭逢一场小小的挫败,本教内部必然更加震荡,甚至生出裂隙,因此分裂也说不定吧?” 苏昌所言确是老成持重之言。 其所思虑种种,也并非空穴来风,俱是罗教当下切实存在的问题。 罗天鸿神色和蔼,闻听苏昌所言,点了点头,笑道:“我对此事亦有一番计算,我以为,此事既是本教与尚王、与镇国天军之决战,自要拿出全部力量。 并且要联动各方强者,俱与我等协同,讨伐尚王,替天行道。 所以,为防本教行事激进,以至失了基本,内部震荡,我以为可以请悬济府相帮,与悬济府携手,匡正大道,互为弥补。 阿昌以为如何?” 听到师尊此言,苏昌愣了一愣,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张清美面孔,迎着众位师兄弟意味深长地目光,他面红了一瞬,垂首闷声道:“师尊考虑得周到,若是如此,阿昌愿意身先士卒,讨伐尚王。” 底下众罗教高层发出一阵窃窃笑声。 却是令苏昌面孔更红了几分。 王安见此一幕,也面露笑意。 在罗教内部盘桓这几日,他所听闻最多的‘八卦’,便是苏昌相中了悬济府府主,其师尊罗天鸿正要为其接亲,好成全这一对璧人。 男欢女爱,本属应当。 不过这个阿昌,实在太腼腆了,既是喜爱悬济府府主,缘何不大胆追求?反而让师尊为自己说项,在王安看来,此事能成的概率有些小。 他亦是悬济府一员,对那位居中协调,掌控整个悬济府不同派系的修行者,还能领着悬济府蒸蒸日上的府主并没有太深的了解,但自觉似这样女子,不说本性如何,外显都必然刚强。 如此会喜欢一个缩手缩脚的男儿的可能性自然不高。 众人只是调笑了一阵,便都各自肃静下来。 有高层趁此时出声道:“教主,我们如今在边镇发展得尚算不错,而今又值镇国将军府收拢兵力,无暇顾及北边之时,此时我们不正该将诸边镇联成一块,与尚阳分庭抗礼吗?若贸然讨伐尚王,那便要舍下如今这大好局面。 一旦讨伐失败,我们可不一定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便是典型的偏安派想法。 嬴部道鬼堪称不死不灭,非是瞬间将其每一滴血肉都碾成粉碎,则不可能将之杀死。 只要嬴部道鬼有一滴血肉逃逸,就有可能凝聚成天罚种,慢慢积累,最终长成全新的‘自己’! 镇国将军更非寻常嬴部道鬼,其乃是嬴部主尊,自身所持之种种魔功远非嬴部道鬼可比,如今于大人未能将此獠彻底镇灭,给其留下了一线生机。 其必然能慢慢恢复过来。 到其恢复过来之时,对整个尚国朝堂、对罗教抱有警惕心的他,一定是会出全力下重手予以剿灭! 届时,纵然罗教将边镇联成一块铁板,又哪里敌得过掌握三千嬴部道鬼的镇国将军?! 那高层所言,其实不值一辩。 若是与之较真辩论,其还会找各种理由,譬如言说在固守边镇之时,大力选拔俊杰英才,提升教众修为层次,届时面对举大兵而来的镇国将军,自家也可应对。 他们却是不知,嬴部道鬼的成长,比普通修行者晋升要简单容易得多! 抱有这样想法的罗教高层,并不在少数。 甚至整个罗教有半数以上的教众,都因如今环境越发舒适,而失去了进取之心。 这些高层代表的是大部分教众的意志。 因此,罗天鸿纵然亦知那高层所言不值一辩,偏偏又不能不做出正确应对,给予正面回应。 其一回应,便又有人再度发声。 却是与罗天鸿提出种种假设,始终不肯面对当下问题,刻意回避这场战事。 最终,此次高层聚首,仍旧未能统一意见。 讨伐尚王,铲灭镇国将军府之事,只能推后再议。 而战机便会随着一次又一次地推后,而彻底被抹灭掉。 王安眼看着众人散去,面色平静。 他始终知道,罗教并非可以倾力对抗尚王、镇国将军府的一派,如今他已然决定归回南平,领自己的神化府班底,与悬济府联合,齐攻镇国将军。 罗教是否会参与此中,对王安并不重要。 “道友。” 众人皆自散去之后,正堂内只剩下罗天鸿与其门下四名真传弟子,他们跟在罗天鸿身后,随罗天鸿招呼,向王安各自行晚辈礼。 罗天鸿与王安互相平辈相称,四位弟子自然要执晚辈礼。 “道兄。” 王安拱手回礼。 两人并肩而行。 四名弟子面色各异,垂首跟在两人之后。 “罗教发展数十近百年,已非是我罗天鸿一人所能掌控,本教虽然看似蒸蒸日上,但其实内里各有派系,都是互相在为自己派系的利益行事而已。”罗天鸿望着远方天空,感慨道。 这等事情,本是其教内秘务,算是家丑,但他却当面向王安这样一个外人自揭家丑,足见其对王安的信重与推崇。 跟在两人之后的苏昌闻言,抬眼看了看王安的背影,面色有些不忿。 罗天鸿一向看中苏昌,对之甚为亲厚,其虽面上没有表露,其实一直将罗天鸿视作亲父,以罗天鸿门下走狗自居。 如今见恩师对这个外来人如此信重,从前心中构想皆会告诉自己的恩师,如今却常常与一个外人结伴,言及自身所思所想,苏昌内心不免妒忌。 尤其是这个外人,对于恩师所思所想并不在意。 “罗教家业渐渐积累了出来,就此渐有不同声音,也是正常之事,道兄不必介怀。”苏昌的微妙情绪,王安自然发觉不了,纵然发觉他也不会在意,摇头回应罗天鸿道,“越是如此时候,贵教愈当求稳,夯实内功,以免大势更迭,猝不及防,受些无谓的损伤。” “道友所言极是。” 罗天鸿点了点头,转头看着王安,严肃道:“不知我可否询问道友,接下来是要打算前去尚阳,铲灭镇国将军府? 道友可有详细计划?” 王安微微一愣,旋即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而今机会难得,若不抓住时机,将镇国天军聚而歼之,镇灭匪首,以后收拾起来就会麻烦许多。” 对于罗教而言,攻伐镇国将军府几乎关乎本教生死存亡。 然于王安而言,是早还是晚铲除镇国天军,只是麻烦与否的问题而已。 他如今开通三大虚空窍,肉身堪比,神魂更强横得无以言喻,镇灭当初大敌嬴部主尊,还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苏昌听得王安所言,心中固然震惊。 但见识过王安从前手段,他亦知对方如今所言,并不一定就是大话,于是连忙竖起耳朵去听师尊的回应。 458、彼岸之河(4k) 罗天鸿闻听王安所言,感慨不尽:“道友修行无缺真法,修为不可测度,确实可一力斩杀镇国将军。 如若能请动悬济府配合,则剿灭所有镇国天军余孽亦不在话下。 当日道友驱杀镇国将军分身,而今想起,我亦心潮澎湃。” 他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以我所知,镇国将军并非凡类,其与手下镇国天军,皆自一条河中化生。 那条河连通生死,直抵轮回。 道友若欲赶绝镇国将军,却须小心其背后的力量。” 嬴鬼部主尊背后的力量? 王安目光转动,他想到了嬴部主尊背后虚空裂口中的嬴部家乡,传闻其中孕育诸多嬴鬼真灵,那是嬴鬼得以不死不灭的最大依仗,是嬴鬼部最核心的存在。 罗天鸿见王安皱眉沉思起来,又道:“如今罗教虽然不能与道友共同征伐镇国将军府,我本人亦需坐镇教中,主持事物。 但此事本教必要出一份力。 因此请道友动身之时,将本教两位护法使带在身边,让他们能在战局之中出一份力。” “苏昌,凌方。” “你们两个便随侍王道友左右,协助他剿灭镇国天军!”罗天鸿转头看向苏昌与凌方。 苏昌神色愕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凌方却甚为乖巧,脆声应道:“是,师尊!” 说完,她转向王安,行了一个晚辈礼,甜甜道:“以后便请王前辈多多指教了。” “指教却不敢当。”王安摆了摆手,算是答应下此事。 苏昌这时才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向王安行礼,王安却已转过身去,继续与罗天鸿对谈:“道兄似乎对镇国天军了解颇多,可能告知在下一二? 我只知镇国天军皆为大道之鬼,生于大道裂隙之中,它们俱为道鬼四脉之中的化生脉,名为嬴鬼。 其他的关于它们出身于某条河流等等,却是一概不知。”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王安首先向罗天鸿透露了不少情报,罗天鸿面露恍然之色,道:“原来这些道鬼,名字便叫嬴鬼。 它们生于那条连通生死的河流之中,归于化生脉却正合适。” 两人交谈几句,直接牵扯到一个巨大的隐秘。 四名弟子耳听种种‘大道之鬼’、‘生死之河’,心下震惊无以复加。 罗天鸿看了身后四名弟子一眼,转而对王安邀请道:“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道友,我们换个地方再继续谈吧。” “好。” 王安点了点头。 便见罗天鸿训诫四名弟子道:“尔等修为尚未精深,贸然知悉一些隐秘,却可能令尔等道心生隙,坏了根基,各自下去做事去罢。 有些事情,到了时候,为师自会一一相告。” “是,师尊!” 几名弟子纷纷应声,各自散去。 纵然其中的苏昌想要问询恩师,自己如今已是神魂虹化之境,已然走过半程修行之路,莫非都没有资格旁听这样隐秘,竟然还会因为几个隐秘坏了道心修行? 但其见几个师兄弟都应声散去,其又不是一个脸皮厚的人,也只好将言语咽回心里,望着王安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便低头走开了。 自王安踏入罗教,原属于苏昌的许多风光时刻,本该聚集在苏昌身上的许多目光,都被王安分去了。 连追求者众多的师妹凌方,似乎亦对王安芳心暗许。 苏昌只能独自黯然。 但他旋即想起,王安出身悬济府,讨伐镇国将军府之时,对方亦会请动悬济府联合,如此大的事情,悬济府主项情姑娘说不得也会出面。 苏昌的心情忽然又舒畅了起来。 —— 一处静室之内。 罗教教主罗天鸿与王安分别落座。 有教众奉上茶水之后,罗天鸿就挥手令之退散,请王安用了茶水,方才缓缓开口道:“未知道友从何处得知,那些化生脉的道鬼名作‘嬴鬼’?” 王安严肃以对:“此事却要从我尚是南平府衙一捕快之时开始说起。” 当即将无头案之种种尽数相告,只是隐去了其中‘妹妹’存在的痕迹。 他道:“我曾经历过诸多冤魂聚结的幻境。 幻境之中,也隐隐揭示,嬴部道鬼污浊了一条河流,我却没有想过,嬴鬼竟然本身便是从一条河流之中发源而出。 道兄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道友经历委实奇异,倒与我在镇国将军府做事之时,所经历种种皆能契合。”罗天鸿慨叹了几句。 他本就是镇国将军府中的凡人管家,其后不知为何反出了镇国将军府,出走北边,建立罗教,最终使得此教成为镇国将军府乃至整个尚国的头等大患。 其虽不曾经历镇国天军协助尚国开国王驱逐流民,斩杀百姓之事,但在镇国将军府呆得时间日久,也渐渐摸索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因此对于王安所言十分笃信。 罗天鸿接着道:“实不相瞒,我缘何会知嬴鬼部出身那条名为嬴河的生死之河,盖因自身所修心造功。 此功着实有几分神妙,但并未由我一手开创。 心造功源于大愿真经。 而我是在窥见了镇国将军府种种隐秘之后,研读大愿真经一朝开悟,进而总结出了更适合常人修行的心造功。 之所以我能开悟此功,实因我在修行时,照见了地藏王菩萨的性灵,得到了祂的指引。 关于嬴河种种,皆是祂相告于我。 那条贯通生死,直通轮回之谜的嬴河,乃是地藏王菩萨之天相凝练成就,后随着地狱破碎,进入了现世。 白阳教主关无咎亦因此河,叛出了罗教。 定在嬴河之畔,建立了白阳教的总坛。” 地藏王菩萨之天相演化了嬴河…… 地狱破碎…… 白阳教主眼下正占据把持着那条贯连生死的长河…… 罗天鸿直言将种种隐秘尽皆告诉了王安,却在王安心神间丢下了一枚炸弹,纵然王安如今已经历颇多,自觉了解了世界背后的隐秘,但骤闻如此消息,内心依旧震荡不已,半晌时间都难以消化过来! 既是地藏王菩萨的天相化成了嬴河,那么地藏王菩萨莫非已经陨灭? 世间曾经竟真有地狱存续。 若如此说,冥冥世界莫非就是地狱的一部分? 地藏王菩萨——据清儿姑娘所言,这位名义上是大日如来座下第一弟子,实则本就是大日如来的一具化身,这般重要的一具化身磨灭,大日如来又身在何处?! 罗天鸿亦知自己所言及种种情报过于震撼,因此停顿了一段时间,等待王安恢复过来,收束心神。 他倒也未有等待太久,王安已经反应过来,向罗天鸿歉然笑道:“如此消息实在过于震惊,在下忍不住分了神,还请道兄莫要见怪。” 罗天鸿摇了摇头,叹道:“这等事情,我一开始得悉之时,却比道友更加震惊,连续数日不曾回转过神来。 我还记得,自己当时在神化府中,那几日差点就露了马脚,被其他管家察觉。” “道友既然说地藏王菩萨以性灵给予你指引,令你开悟大愿真经,进而总结出心造功。如此说来,地藏王菩萨尚存于世?他既然存留于世,于之神魂性灵乃是一体的天相,缘何会剥落化为嬴河?”王安收束了心神,当即意识到一个问题,便向罗天鸿询问道。 罗天鸿面露迟疑之色,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当时地藏王菩萨性灵传授自己大愿真经,助力自己开悟之时的情景,良久之后才道:“地藏王菩萨的性灵有些奇异。 其好似原本就寄托于大愿真经秘意之中,一直等待有缘人前来发掘。但我亦有预感,觉得祂似乎并不能算是还‘活着’,我亦与道友有同样困惑。 若地藏王菩萨尚还存活,缘何其天相会剥落成河?” 罗天鸿如此言语,倒叫王安反应了过来,王安注视着罗天鸿,忽然问道:“道兄可否知道,地藏王菩萨目犍连,其实是大日如来佛陀的一具化身?” “竟…… 竟是佛陀的化身?!” 罗天鸿当即失色,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得到地藏王菩萨开悟大愿真经,知悉这世间第八重修行境界‘仙人/菩萨’之上,还有第九境——道果/佛果! 当初修炼大愿真经,与镇国将军第一次交手,罗天鸿发觉对方的代天神光根本无法染污自身的精粹愿力,才因此笃信,此等修行法门,或许是能横渡彼岸,摘得道果的无缺修行法! 只是待其真正遭受天鬼污染,方知愿力修行仍有诸多弊端,人心浮动并非定数,以一人之力跳动人心,使之尽随己意运转,固然能收割大量愿力,却也难免落个‘迷惑众生’的命门,如是众生一旦醒觉,今日迷惑众生,来日就要承受百倍因果! 可见大愿真经,无法渡过据说沉浸着无数仙真圣法的彼岸长河,地藏王菩萨,也终究只是菩萨,不能成佛罢了! 然而眼前王安却告诉罗天鸿,地藏王菩萨,乃是大日如来佛陀的一尊化身! 大日如来缘何要重修这样一尊化身,为何不走自己已经成就道果的大道,反而令地藏王菩萨尝试愿力修行? 谁会在有大路直通目标的情况下,偏要走小路? 除非其走过大路,知道大路看似一片坦途,其实道路拦腰而断,难以走通了! 一尊佛陀,一尊已经跨过彼岸的第九境,竟然有未走通的路? 莫非——其只是看似跨过了彼岸,其实根本就是沉到了河中,未成完全跨过?! 罗天鸿愈想愈是震惊,他意识到嬴河——地藏王菩萨——大日如来此三者之间,牵扯到更大的秘密。 而这样的秘密,让他一人独守,他却决然难以熬过心中煎迫! 他神色愈发严肃,与王安相视,决定将自己所知尽数相告王安,两者一起联手,集思广益,或许能看到更多关于‘彼岸’的真相:“我一力邀请道友在罗教多盘桓几日,固然是想要报答道友助我消除天鬼侵染之恩,其实亦有一分私心。” 王安听言点了点头。 对方心中所想,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大抵是觉得其所修行愿力成就法,竟然比不上自身所修武道,颇感匪夷所思,因此想要观摩切磋。 这是正常之事,王安倒不觉得有什么。 一如王安所想,罗天鸿接着道:“我之所以请道友在罗教多盘桓几日,最主要原因,是想与道友切磋修行,共同探讨修行所得。 道友或许不知,从我见过道友祛除天鬼侵染的手段之后,便惊为天人。我自地藏王菩萨处习得愿力成就,一直以来,自以为愿力成就乃是当世无缺根本法,却未想到只是一次天鬼侵染,竟险些令我修为尽丧,神魂迷失! 所谓无缺根本法,乃是直通彼岸的正法,第八境与第九境之间的彼岸之河中,沉浸着无数仙真正法被侵染后的存在,它们每一尊都比天鬼恐怖千百倍! 以我已经甚为精粹的愿力成就,却连天鬼一丝邪意的侵染都挡不住,何谈渡过彼岸之河? 而地藏王菩萨依靠愿力成就,想必也不曾跨过彼岸之河。 如今,道友又说地藏王菩萨乃是大日如来佛陀的第一化身,我内心却升起另外的困惑…… 大日如来本是跨过彼岸之河的佛陀,缘何要再修炼一尊化身,且不以本身正法成就,反而以愿力成就?” 佛陀一举一动,皆有其真意。 决然不可能是闲极无聊,想要再尝试新法,因此布局数千年、万年来成就一尊菩萨境的化身。 那么,会是何种原因,导致了佛陀精心呵护,培养出一尊菩萨境的化身? 而这尊化身,最终却难逃天相剥夺化为生死之河的下场? 大日如来后续有否进行报复? 世间为何全无痕迹?! 除非—— 王安心思一动,却与罗天鸿想到了一处去! 他满眼惊骇,一抬目,正对上罗天鸿有些恐惧的眼神! 恰恰如罗天鸿所想,除非大日如来根本没有把其正法之路走通,没能成就真正佛果,坠落在了那条彼岸之河中,拼尽全力,送出了自己的一具化身! 想想那般情景,想想一尊准佛果级存在,沉浸于黑漆漆邪异无边的河流中,周遭凶魔恶鬼盘旋,啃噬其肉,坏其金身——王安顿时不寒而栗! 459、盟会(4k) 王安与罗天鸿各自相对无言,良久沉默。 静室之中气息压抑。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王安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缓声道:“如今我等所想种种,皆只是猜测,未能得到证实。 然你我修行,距离第八境、乃至横跨彼岸不知还有多远距离,却也无法真正去看一看那彼岸长河之中,究竟是何等光景。 因此即便你我心中只是揣测,却也需为此小心提防,以免一步行差踏错,从此悔之晚矣。” “道友所言即是。”罗天鸿此时才从那种惊骇莫名的情绪之中缓缓回转过来,暗暗惭愧自己道心还不如一个青年人坚定,连忙点头道,“今日之事,你我出门之后,却不能再向外人谈及,以免消息扩散,引起更多恐慌,导致局势激荡。” 对于此,王安却有不同看法。 他摇了摇头,却道:“而今局势,已然开始变化了。道兄久居罗教之内,想必对于大禅寺遗迹之中发生的事情,还不是十分清晰。” 大禅寺遗迹之事,如今已经传遍天下。 只要是修行中人,对此都有一二了解。 但非其中亲身参与者,乃是有大手段、大神通者,却是不可能知悉其中真相。 王安在罗教之内,亦有耳闻罗教弟子谈论此事,但他们对此事所知,却也仅仅之限于知道肤浅表面而已,对于其中内情,最终要的是对于天意化身曾经降临的事情,俱是一无所知。 罗教高层亦然。 罗天鸿愣了愣,随即点头道:“确实如此,大禅寺遗迹开启之后,那片地域便被封锁。 本教后知后觉,却未能参与到此事中去。 只知先天教、天生渊、茅山道黑茅派、正一道等一流宗派,乃是超绝势力都有派出人手,竞逐大禅寺秘宝。 而其中具体究竟,我却知之甚少。 道友莫非对此事有所了解,可有什么要提示于我?” “实不相瞒道兄,我便是大禅寺遗迹的亲身参与者。”两人已经共享过可能是这个世间最大的秘密之一,这就相当于结下了牢不可破的联盟,王安也就不必隐藏自己,直言相告,“大禅寺遗迹之中,有天意化身降临,险些将诸势力强手尽数一战诛灭! 最终在各方联动之下,才将之镇杀!” 他并未告诉罗天鸿,真正镇杀天意化身的,正是他自己。 这样的话说出来有些自夸的嫌疑,反而不能取信于人。 “天意化身?!” 罗天鸿又陡然听闻到这般惊爆消息,微微张口,倒是没过多久就反应了过来,苦笑道:“我大概了解道友意思了。 如今局势已然激荡,变化之世即将到来。 此时再刻意隐瞒一二秘密,避免令他人震惊,其实没有必要——世人皆需警醒,以应对变化之世!” “此正是我的本意。”王安点了点头,“不过,你我揣测毕竟过于惊世,却也不可直接将秘密扩散出去。 而是要渐渐发展同盟,在认定对方可以信任之时,方可以将秘密相告。 对于此,我以为悬济府主、先天教圣女、黑茅派大公主、天生渊那几位嫡传、金刚寺真传弟子,皆是可以信重之人。” 悬济府主乃是罗教与王安共同认识的人,对于其品行,罗天鸿可以保证。 而后面那几位,则都与王安颇有渊源,他自知那几位品行,却也无需多言。 罗天鸿闻言有些愣神,对于王安所提及的那几人,除却悬济府主他比较熟悉,甚至有心想撮合其与自己最看重的弟子以外,其余几人罗天鸿都较为陌生。 但这些人前头顶着的门派名号,他却是如雷贯耳,想不清楚都难。 这位道兄年纪轻轻,竟然交结了这般多大势力的青年俊杰? “先天教那位圣女,曾与我有几面之缘,她有一处别院,似乎就在这北漠之地。”罗天鸿斟酌着开口道,“至于其余几位,我却是见都未曾见过,只知其名,未有得见过真人。道友莫非与他们相交甚笃?因此认为他们是可以相信,能够托付秘密之人?” “正是如此。” 王安直言以对,以打消罗天鸿心中的顾虑:“于大禅寺遗迹当中,我与这几位共同对抗天意化身,虽不能说结下过命的交情,但彼此之间确实可以信重,能够托付背后。” 他于黑茅派、天生渊等众有救命之恩。 而与金刚寺玄悲法师却是至交好友。 更与先天教圣女口头定下了婚约。 这般算来,这几位确实皆是可以托付秘密之人,他们虽然各自背后有大势力支撑,代表各自势力的门面,但面对天地劫变,也能各自放下成见,共同携手。 这些年轻一辈,日后将是各大势力的实际掌控者,现在开始与他们结交同盟,以后就是大势力间的联盟。 王安思及这一节的时候,就决定必须将秘密告诉众人。 却也有拉各大势力下水的心思存在。 听得王安此言,罗天鸿神色肃然,已然没有犹豫:“如此我便再无疑虑。 我在罗教经营日久,甚少走出此间,探看外界天地,已然不知世事变迁如何了。 道友既然说这几人足可以信重,那么把秘密相告却也无妨。 既是建立同盟,我们不妨首先立下一道规矩。 日后邀请进来的几位,皆可以举荐自己信重之人,加入你我同盟之中,大家互相监督,携手共同进退,道友以为如何?” “我亦有此意。”王安点头答应下来。 随即,两人就在这座简陋静室之内立下了盟誓,却也未再请‘大道’作为见证,只以彼此道心为证。 毕竟如今之大道,两人皆对之抱有很深顾虑。 再用之见证誓言,说不定首先就将秘密泄露出去了。 立下盟誓之后,王安随即向他所举荐的那几位传去音讯——当时众人分离之前,各自留下了联络方式,此时联系起来却也简单,等候回复之时,他向罗天鸿问道:“道兄可有想要举荐加入同盟之人?不妨趁此时一并邀请了。” 罗天鸿摇了摇头,道:“悬济府主,便是我与道友共同举荐之人。 我甚少交游,更不知座下弟子哪一个能支撑住这个秘密的冲击,当下却没有信重还有可以举荐。 道友掌握无缺根本法,又是你邀请来这几位大势力嫡传,盟会当由你来住持。” 罗天鸿性情随和,创建一个罗教,已然让他深感烦恼。 如今再多一个盟会,他自觉支撑不住。 因此此时就主动退后,将主导权交托在了王安手上。 王安未置可否。 盟会由谁主导并不重要,最为重要的是要借助这个盟会,以对抗诡变之大道。 他转而向罗天鸿问道:“道兄一直提及无缺法门、有缺法门,还说若欲横渡彼岸之河,必须炼成无缺正法,道友自称所修愿力成就法非是无缺法,那又是如何看出,我所修法门会是无缺法?” 这个问题困扰王安许久,此时就借机问了出来。 武道第六境乃为‘武圣’,混成一体,开天辟地,成就武道阴阳总枢,是为武圣。 但第七境、第八境是何,他却从未了解。 只能由修行八境来推测武道第八境。 而如今罗天鸿又称,修行第八境‘仙人’境,并非此路尽头,成就仙人之后,还须横跨彼岸,才能摘得‘道果’,证就永恒。 如此漫漫长路,王安踽踽独行,只顾艰难跋涉,风雨兼程,却并不曾想过到了路尽头又该如何? 今时得到罗天鸿指点,他才真正重视起这个问题。 他的武道体统,有半数是大禅寺武道法统的延续,另有三成乃是自身与前世神话传说勾连,凝聚出的武道意志,遑论是居于天中的神日、怀弑天之心的刑天,还是烛九阴,都是这武道意志的体现。 最后两成,却是‘虎神拳法’与‘人祖馈赠’共同组成。 连王安都不曾想到,这门只是锤炼肌肉筋骨的圆满拳法,如今却一直随他走到了如今,那虎神虚影更成就了他的祖识窍! 可见‘虎神拳法’来历必不简单。 而这门虎神拳法,却是一个叫作‘九尺道人’的野道留下,之后是否还有线索延续?王安却是难以尽知。 而人祖馈赠,却更不必多说。 正是人祖点化,王安才能镇压雷祖虚影,成就秘藏窍。 诸多道统,在‘最强之躯’运化下,融会贯串于王安之身,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般误打误撞,最后还炼成了罗天鸿眼中的‘无缺根本法’? “无缺根本法,一能自开天地,自成体系。 二可抗御外扰、诸法挟持,诸法愈是试图侵染,无缺根本法愈能不断证就己身,如金性永恒,不朽不坏。” 罗天鸿喟叹不已,直接道出了无缺根本法的两大特征。 自开天地,不为外法侵扰,能不断自证纯粹,不朽不坏! 两者相辅相成! 王安闻言,霎时恍然大悟。 己身武道,是面临天意化身之时,唯一能不被左右,武道精气仍可自发运转,不受天意化身操纵的,并且在之后与天意化身搏杀的情形下,愈来愈强,可称是‘不断证就己身’。 随后得到大禅寺传承,又补足了‘自开天地’这一项。 若如此相合,不断发展演化,却就是一条‘不朽不坏’的根本正道! 他心下恍然,看向罗天鸿,道:“我已经有些明白。 道友所修愿力成就法,乃是传自地藏王菩萨,博大精深,又缘何不能成为无缺根本法?” 王安打算,在盟会组成之后,他会将虚空五窍修炼法门,尽数相告诸位,令他们皆能自开天地。 若是罗天鸿所修法门,缺憾之处正在不能自开天地这一项的话,相信修行虚空五窍,能对之大有裨益。 然而,罗天鸿闻声叹息道:“不瞒道友。 我所修愿力成就,有自开天地之能,可以自成体系,但抗拒外扰,不断证就己身之能,却是愈发微弱。 而今它却是连天鬼侵染都无法抗御。 如此如何能不朽不坏?能成无缺根本正法?” 原来如此…… 王安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虚空五窍乃有自开天地,自成体系之能,对于法门抗拒外扰之能,亦有一定弥补,但这种弥补相对于其自开天地之效用,却是小巫见大巫。 罗天鸿借助虚空五窍,却不一定能够就将法门弥补成无缺根本之法。 他与此法终究缘分浅了些。 王安歉然道:“我所修法门,实不适宜于一般修行者,我之成就,皆是自最初打熬身体,习练拳法开始,却不知与道兄的法门可有印证之效?” 听闻王安称自身修行是自练拳开始的,罗天鸿顿时明白,对方乃是一位武夫。 武夫竟能成就无缺根本正法?! 罗天鸿心中震惊的同时,却也颇为遗憾,道:“道友的修行之法,于我确实无有印证之效,道友不需为我多费心思。 修行之路漫长,我多加研习,总会有所收获。” 王安笑道:“我尚有一法,可以自开天地,对弥补自身缺憾,抗御外扰亦有一定效用。 道友既然要参修各方,不妨从此开始?” 闻听是对‘抗御外扰’有效用的法门,罗天鸿精神一震,更觉柳暗花明又一村,忍不住挺直腰背道:“如若道友愿意享受于我,我确实欠下道友好大一个人情!” “我正有意将此法传授给日后的诸位盟友,此时首先传授给道兄,却也没什么。 不过此法仅限在盟会内部流传,却不能拿出去相授他人。 若是自身有所领悟,可以将领悟传授外人。 道兄觉得这般规定如何?”王安正色道,“非是我敝帚自珍,而是有些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罗天鸿自然知道此中深意,却是没有不答应之理,当即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愿做第一人,参修此法,谨守承诺,如若违逆,道心毁碎,修行跌堕!” 其立下誓言,王安也就将虚空五窍修炼法传授给了他。 修得此法,罗天鸿感叹连连,连日来有些萎靡的精神都振奋了起来,开声道:“此法于我而言,却是有天大裨益! 纵然不能补全心造功,也让我对日后弥补法门有了思路。 道友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460、先天道宫(4k) 罗天鸿向王安连连道谢之后,自去参修虚空五窍修炼法。 王安此时亦得到了黑茅派大公主、天生渊那几位嫡传大妖、玄悲法师、灵溪教主太山娘娘的回应。 除却太山娘娘以自身老朽,且要看顾灵溪教为由,婉拒了王安的邀请,但也派出座下大弟子黄平志加入进来,其余人都是应下了此事,约定一个碰头的时间。 而他发给先天教清儿姑娘的消息,如今还迟迟未有回应。 灵符传讯极为快速,几乎转瞬即至。 清儿姑娘没有收不到消息的可能。 但如今仍然迟迟没有回应,却是让王安心生疑虑,担忧她在先天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然而,遑论当下如何担忧,也只能暂且按捺,避免关心则乱。 王安放下了此事,转而开始为启程前往南平神化府做准备。 …… 先天教山门并未设在现世,其山门与一个小千世界炼为一体,游渡虚空,无有定所。 每隔一月,会开放‘天地桥’。 外放诸地的先天教弟子,可通过‘天地桥’投入小千世界当中。 而如李清儿这般先天教圣女,却连通过天地桥进入山门的程序都可以省略,只要来到先天教现世坛上,即可通过秘法,使小千世界主动接引自己回归山门。 诸大势力、第一等宗门当中,尤属先天教最为神秘,但其传承悠远,尊奉‘天’、‘地’为祖,却比正一道辈分还要大上许多。 自古以来,诸道争流,万法争锋,然先天教始终占据道门魁首之位。虽然午阳天师在世之时,励精图治,使得正一道得以晋位天下第一大宗门。 但其后人未能承继其之本领,致使正一道短暂占据天下第一宗派的名号,便又徐徐衰落了下去。 在此过程中,先天教始终屹立不倒。 正一道骤得衰落,先天教便依旧独立于天下道门第一格,独领风骚,无人可比。 如今,先天教小千世界之内。 诸多宫殿如群山连绵,耸立于氤氲灵气之中。 门额上悬有‘太元宫’的宫殿群内,一处偏室之中,香炉袅袅升起雾霭般的轻烟,一面向清瘦,神色微有些冷厉的中年男子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冷眼看向来者。 在他对面,应化龙匍匐拜倒于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中年男子身份自然呼之欲出,就是应化龙的主人、先天教圣女李清儿的师尊应真一。 “你没能拿住她?” 应真一只看应化龙独自一人归回,便知事情出了差错,淡漠开口问道。 应化龙战战兢兢,不敢隐瞒,道:“圣女已然突破元真之境,非老奴与那雷祖世家的仆人所能比。 她将老奴带回山门,自去了别处,说是拜访旧友……” “她是找外援去了!” 应真一冷冷一笑:“即便突破元真之境,又能如何,祁仙所成就元真之境,更异于寻常真传,若她觉得突破元真,便有了依仗,可以凭此脱离师父的掌握,就太异想天开了。” 应化龙欲言又止。 “你有话说?”应真一低眉看他。 “是。”应化龙毕恭毕敬道,“老奴此番前去请圣女归回山门,亦曾与她交手,她所施展种种法门,虽仍能看出系我先天教法门根基,但与从前又有极大不同…… 好似,好似……更上了一个台阶……” “何种法门,能强过我先天教根本大法?”应真一嗤笑一声,对于应化龙所言根本不相信。 “雷祖世家仆从亦曾与圣女交手,但却赫然发现对方领悟了雷道真眼,所施展雷道神通之中,俨然含有一丝雷祖气息……”应化龙只能摆出一个个证据,有些惶恐道,“当时老奴几招就败于圣女手下,其隐隐言及自身修行,得了高人点拨!” “雷祖气息……” 应真一闻得雷祖二字,眼神猛然立了起来,气息鼓沸如海啸翻腾,身处此中的应化龙直觉自身宛若一叶扁舟,只能在这海啸中苦苦支撑——应真一乃是法身强者,威能远非应化龙所能揣度! “天下间只有殷氏乃是雷祖血裔,掌握九成雷祖传承。 唯有他们自身就蕴有雷祖气息,他人想要染指亦不可得! 如今,殷氏嫡子出世历练,今就在我们先天教山门之内,正为我太元宫座上宾,你说,还有其他人掌握了雷祖气息? 那人莫非也是雷祖血裔? 是殷氏内部的内讧?” 应真一的气息震荡良久之后,便渐渐平静了下去。 跪伏于地的应化龙浑身已被汗水湿透,老脸煞白。 “先不必管她。”应真一最终做出了决定,“她既然掌握了雷祖世家才能修行的法门,殷氏嫡子自然会去寻她问个究竟。 此时却不必我们多插手了。 意图与殷氏结为姻亲,世代修好的人,不止我一个太上长老。 李清儿想要扭转局势,还要打通许多关卡——她决然没有可能打通,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 先天道宫,历代掌教所居之地。 道宫山前。 浮云流散,雾霭沉沉。 苍松翠柏环绕道宫山门,一素衣白裙的女子静静立在山门前,似在默默等待着什么。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战战兢兢的老者。 那老者几次张口欲要劝说女子,最终都只是摇头不语。 老者与女子,自然是从北漠万里迢迢赶回先天教的周伯与李清儿。 两人并未等候太久,一童女便从那片沉沉雾霭里蹦跳着走了出来,到李清儿面前,笑嘻嘻道:“同意啦! 师姐,掌教师傅同意你拜会他,快跟我来吧!” “谢谢翠娥。 师姐下次还给你带好吃的。”李清儿闻言,蹲下身捏了捏名为翠娥的童女脸庞。 翠娥咯咯直笑,却摇头拒绝道:“我不要师姐给我带吃的回来啦,师姐在道宫多陪我一段时间就好! 你走了以后,都没人和翠娥说话,翠娥好可怜的……” 李清儿点了点头,展颜笑道:“好。 这次回来,我多陪翠娥一些时日。 只怕短时间以内,师姐想要离开山门,也脱身不得了呢……” 她与翠娥说了一会儿话,便转头向周伯温声说道:“周伯,请你在这里等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若我还未出来,你便离开此地。” 李清儿定定地看了周伯一眼,便是这个眼神,让周伯心神震荡,失神刹那,蓦然意识到了什么,张口道:“姑娘……” “我已解开你的令咒。 此后你便是自由身了,周伯。”李清儿宛然一笑,再未多言其他,牵着翠娥的小手,走进了那片雾霭沉沉的山门中。 周伯望着眼前巍巍道宫,内心却满是寒意。 此行凶险,已非他一个仆人所能揣度。 但他一个先天教的仆从,能做的事尤然太少了——莫非就这样任由照拂自己颇多,早被自己视为亲女的圣女,永生被囚禁于一个世家当中,与人做妾室?! 一股愤怒冲击着周伯的胸腔,他自身偏偏提不起丝毫气力,只能任由怒意在胸膛里蓄积酝酿。 …… 先天道宫主殿之内,除却先天教掌教至尊以外,另有几人聚集于此。 相比于他们,李清儿的到访显得有些冒昧。 主殿中,掌教至尊居于主位,左侧乃是四位先天教太上长老,右首位则是一位着玄色衣衫的年轻人,其身后陪侍着那位曾与李清儿交过手的雷祖侍从。 眼见李清儿走入主殿,雷祖侍从顿时眼神戏谑,想要提醒自家主子,然而其主人根本对之不曾理会,甚至都未看走进殿内的李清儿,双目平视前方,却分明目无余子。 这青年人的身份自不必提,即是雷祖世家‘殷氏’的嫡子。 亦是先天教结亲联姻的主要对象。 李清儿是要作为妾室嫁于对方的。 雷祖世家嫡长子,身份之贵重,类同先天教‘掌教第一顺位继承人’,如今的先天教圣女、圣子根本没有资格平视对方。 就连被先天教最为重视,山门内隐隐已经开始传言要被立为下一代掌教,即将为之举办册立大典的圣子‘祁仙’,此时都只能居于右侧第二位。 整个大殿之内,地位最崇高者,无疑是先天教掌教至尊。 但最受尊崇者,却正是这位雷祖世家嫡长子。 众人隐隐以其为中心。 掌教至尊石青山神色平静,见到李清儿牵着翠娥走进,脸上浮现一抹柔和笑意,先看向翠娥道:“翠娥,这里是叔伯们议事的地方,你先下去玩耍。” “那清姐姐呢?”翠娥仰脸向石青山发问。 诸位太上长老、雷祖世家嫡长子殷长林的注意力皆投注到了石青山身上。 石青山面色不变,温声道:“这边的事情若能顺利结束,便让清姐姐过去陪你玩一会儿。” “好!” 石翠娥重重地点了点头,小手轻轻捏了捏李清儿的手指,自顾自离开了主殿。 李清儿听得石青山所言,对于今日情形,心里大概有了底。 不似先前那般忧虑。 她向掌教石青山、几位太上长老依次行礼:“清儿结束大禅寺历练,归回山门,拜见掌教至尊,拜见诸位师叔、师伯。” 先天教历代弟子升任掌教以后,便由先代掌教选拔几位历练有成的长老为‘太上长老’,辅佐当代掌教至尊左右。 待到掌教至尊历事有成,权柄一日日收束己手。 太上长老们便会松开俗务,专门培养真传弟子,以竞逐‘圣女’、‘圣子’之位,以期弟子能一朝被选为掌教顺位继承。 而掌教至尊自身,虽亦能收徒,却于法理上无法竞逐下代掌教之位,只能升任门中长老,走太上长老,再培养弟子以竞逐圣子、圣女位来简介掌握权柄的道路。 如此一来,便导致掌教至尊与太上长老互有掣肘,却也终不至会因某事彻底割裂开,导致门派四分五裂的局面。 几位太上面对李清儿施礼,神色不一。 有人面带笑意,有人则神色冷漠,见到李清儿行礼,却侧身避过。 也有人毫无表示。 众人反应尽呈李清儿心底,她神色不变,又向那立于右侧第二位的圣子祁仙行礼,清音如幽泉:“见过祁仙师兄。” 祁仙冷漠以对。 倒是在其上首的殷长林,闻声转过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来,扫了李清儿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又刹那消失。 “清儿,这位是雷祖世家的嫡长子,亦是你将来需要尽心侍奉的夫君,也与他见礼吧。”方才那面色和蔼,受过李清儿一礼的白面太上长老,温言笑语,甚是热络地为李清儿介绍道。 李清儿还未开口,方才冷脸对她的矮胖太上长老便道:“先莫忙着见礼,弄些花里胡哨,毫无作用的繁文缛节! 圣女,老夫且问你,你这一次历练,可有什么收获?! 我怎么听你师尊应真一说,你此行在外盘桓良久,拒不回归山门,已是升起贪恋红尘之心了? 修行怕是也因此耽搁了罢?!” 闻言,祁仙首先向李清儿望来,微抬下巴,眼神低睨。 李清儿方与众人见礼,便立刻遭到了刁难。 但矮胖太上长老张修的刁难,却令李清儿心头颇为感激,她微微一愣,即明白过来,这是对方在主动为自己解围,解先前白面太上长老要为自己引见‘未来夫君’之围! 她与张修长老相视,开口道:“大抵是清儿与师尊沟通太少,以至于他生出些许误解。 实情并非如此。 清儿在外盘桓这些时日,正是在静心修行,以求冲开关卡,晋入元真之境。” 祁仙眼神变化,气息有些深沉起来。 张修语气稍稍和缓,则道:“既如此说,你可曾突破入元真之境,是神魂元真,还是肉身元真?” “却是身魂合一,本源归正。”李清儿对答如流。 她话音刚落,另一太上长老背后冲出五色神光,刷向李清儿身躯,口中还道:“哦?且让我来看看,圣女是否真正突破了元真之境?” 这突然出手试探之人,乃是祁仙的师尊,祁长春。 几位太上长老,皆是法身高人,弹指之威,非同寻常,纵然李清儿突破元真之境,却也不该由这太上长老来试探! 此时出手,多半存了歹心! 461、异化(4k) “本宗圣女,地位崇高,岂能任由旁人探测真元,出手验看? 祁长春,你莫要失了体统!” 一直未有作声,始终默默旁观的最后一位太上长老‘郑知秋’冷冷出声,无尽寒意以他为中心,尽向四周扩散,封冻向祁长春的五色神光! 祁长春脸色难看,五色神光未有停留。 首先出言的白面太上长老,亦掐动法决,准备插手其中,替祁长春挡住郑知秋的寒光琉璃障,却在这时,坐在主位一直未有出声,旁观各方粉墨登场的先天教主石青山微微叹息了一声:“当下外客临门,你们便要在我这先天道宫大打出手了么? 本宗内部总有议论,说我约束不住你们这群太上长老。 以前倒也罢了,但今时有外人在场,却一分薄面也不肯留给我么?” 石青山低沉出声,看似语气中隐有央求之意。 大殿之内气氛确实立时折转。 四位长老脸上皆有骇恐之色闪过,已经修至法身境,几乎少有心境波动的几位,额头上都唰地一下冒出了冷汗! 大殿之中,似有幽微气息流转,与天地接连,却又能役动乾天诸气。 那雷祖世家的嫡长子殷长林感应到这股气息,眼神中涌出浓浓的忌惮,知悉这气息的厉害。 李清儿感应到这般气息,内心却存了一丝困惑。 这般气息,源出先天教主,李清儿贵为先天教圣女,自然熟悉,但今时再感应之下,却觉得其与从前略有不同,有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她刹那转念,却回忆起了这般感觉来源何处——却是大禅寺遗迹之中显化的天意化身,自身亦深藏一缕这般气息! 李清儿心中惊讶,表面不动声色。 四位长老则都转过了身,再不敢与李清儿纠缠,连忙向坐在主位的掌教至尊石青山叩拜请罪:“是我等粗鲁无礼,不顾外客当面,就在先天道宫大打出手,请教主恕罪!” “分明是你们做错了事情,如今怎各自做出一副受害者的神色,仿佛是我压迫了你们一般?”石青山皱着眉头,指腹轻叩椅背,哒哒哒的声响传遍整个大殿。 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四位太上长老头颅伏得更低。 纷纷道:“是我等的错,绝非教主压迫我等。” “我等一时冲动,还请教主见谅!” 几位在外界地位崇高,各自掌握一方的太上长老,今在石青山面前,却如猪狗一般匍匐,毫无尊严可言! 祁仙见此一幕,脸上涌现浓浓的羞辱之色,但也没有替地上的师尊求情半句。 似今日这般情景,他自回归先天教以后,已经多次看过。 他还未归回先天教前,四位太上尚能与石青山分庭抗礼,像当下情景,决然不可能出现。 然而他只是出门历练一回,再转首已经天翻地覆了。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本就是其亲父的祁长春三缄其口,从未给祁仙说明过,其他几位太上调转过头,便将这等羞辱之事当做从未发生过,却也不会给祁仙提问的机会。 便是李清儿第一次见到如此情景,内心也震荡不已。 掌教素来谦和冲正,虽然已经掌握整个先天教八成以上的权柄,但亦愿意与四位太上共治本宗,互相之间,只有师兄弟之分,却无今日这般尊卑之别! 怎地自己今日回归山门,好似一切都大变了模样?! 掌教似乎还是从前那个掌教,但偏偏给李清儿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好似天意化身性情之中‘玩弄苍生’的那一部分,与掌教的性情融合了一般! 他处置四位长老,面上表情或惋惜或后悔,偏偏如此表情,带给李清儿一种,四位长老尽在他股掌之间的感觉! 掌教石青山眼望下方拜倒的四位长老,神色似有缓和,就连漫溢整座大殿的气息都隐隐开始收束,他开口道:“你等既然知错,以后便不要再叫我为难了。 今日且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 好叫你们各自能够铭记今日所犯之错。 以后引以为鉴。” 一听到掌教要给自己等人一个‘小小的教训’,四位长老身体却如筛糠一般颤抖了起来! 骤然间,虚空之中先天之气激清扬浊,化作四道无色龙蛇,猛然灌注入四位长老躯壳之内,没有丝毫阻滞! 这般由先天教掌教凝练的先天之气,却能随意涌入四位联起手来,足可以与他相抗的四大太上长老体内,与他们自身的真元交融,甚至隐隐有把持、拿捏他们法性真髓的迹象! 咔咔咔咔! 四大太上长老体内各自传出一声轻响,四人皆是脸色猛然煞白,似是遭受剧烈折磨,良久之后,面色才渐渐恢复,各自向掌教再度行礼,站起了身。 无人知悉他们体内具体情形如何。 但看他们方才种种表现,旁人亦会猜测,先天教掌教至尊的手段,神秘莫测,不可揣度! 李清儿看过了石青山处置四大太上长老的整个过程,已然无比笃定,石青山身上那股能合化先天,能在他人气脉之中流淌的‘气息’,与天意化身的气息系出同源! 正是这个结果,让她微微失神。 怎么会如此? 本教教主,竟然也被天道染污了么? 天道恶意越来越明显,不知还会掠夺大人物的修为,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各自的心智。 如此这般下去,天下何处能是净土? 让李清儿在万种担忧之中,尚抱有一丝希望的是,自惩罚了四位不懂规矩,在先天道宫大打出手的太上长老之后,随着那股先天之气混杂着四位太上长老各自的一丝法性真髓回纳,石青山的性情渐渐变得稳定,与从前温文儒雅时别无二致。 先天教法身高人的法性真髓,对可能寄藏于掌教体内的天道恶意,有一丝明显的克制与中和。 而这样的中和,虽说极可能是饮鸩止渴,却也是眼下唯一能抓住的线索,唯一的一份希望了。 石青山回过神来,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眼神有些懊悔,却也没有对四位太上长老多说什么,而是看着李清儿,温和笑道:“清儿此番外出历练,能够突破身魂元真之境,实是本宗难得的一桩喜事了。 你祁仙师兄早些时日归来,业已是身魂双元真之境,自悟出一门元真神通‘先天大圣印’,你如今也突破身魂元真,本宗却是双喜临门了。 本宗未来的希望,还要寄托在你二人身上……” 石青山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有些微的低沉,其余人都未曾听出来,只当这是他对后辈弟子的赞誉,然而李清儿心思细腻,却从中听出了一种‘托孤,交代后事’的感觉。 教主可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李清儿心中一动。 未及拜谢石青山之赞誉,便听祁仙师尊祁长春道:“本教未来教主,该当从圣子圣女之中抉出。 不过,至尊,应真一已将他这圣女爱徒许配给了雷祖世家的传人做妾室,一个小妾,焉能掌握本教未来至尊权柄?” 白面太上长老元鹰更是道:“本教未来,不仅仅在于安内,更在于与外界强者联结。 雷祖世家亲自上门来访,与我们先天教也是一个莫大的机会。 圣女嫁于雷祖世家,两家结为姻亲,世代交好,本教未来才有保障啊……” 他如此言语,似乎另有所指。 张修满面怒色,却是不知想起了什么,此时并未再多言。 郑知秋则直接冷声道:“如若本教尽出些希望倚靠联姻来保障本教未来的太上长老,先天教存在又有何意义? 圣女之尊,下嫁给一世家做妾,我看应真一是昏了头! 更何况,圣女今时突破元真,还未与祁仙交手,未来至尊之位,落在谁手里尤未可知,怎能急着将一位颇有潜力的本教圣女,就当做奴婢一样送出去?!” 他愈说愈怒,显然是四人之中的强硬派,一力主张不与雷祖世家结亲。 其所言句句在理,三位太上却也反驳不得,一时失声。 “假若贵宗圣女真正突破元真之境,在下愿奉之以平妻之位,不会以侍妾之位轻慢于她。”此时,那一直没有出声,冷脸听着四大太上长老议论的雷祖世家嫡长子殷长林见郑知秋说到自家身上,也不再缄口不言,开口道。 祁仙、元鹰皆是眼神一亮,就要开口说话。 那位大世家传人转过头来,面向李清儿,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之色,口中却是一番冷言冷语:“不过此次圣女归回山门,与我一个奴仆有些许不愉快。 我这奴仆说,圣女偷学了我家传的雷道真眼,甚至掌握了一丝雷祖气息,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他声音并无变化,情绪亦无波动。 然一出言,便拿出‘偷学雷祖世家传承’的大帽子压人,一瞬间令郑知秋、张修都变了颜色。 偷学大势力绝学传承,到哪里都是大罪! 一旦被大势力抓住,几乎难有活命的可能! 只是,圣女从何处能学来雷祖世家的传承? 又怎可能掌握唯雷祖直系血裔殷氏独掌的雷祖气息? 李清儿还能是雷祖的私生女不成?! 就连石青山都微皱起了眉头,他却不可能相信李清儿偷学对方传承,只是想不通此事渊源。 殷长林既然开口,便不会是信口雌黄,空穴来风。 那么问题症结又在何处? 祁长春与元鹰默默交换着眼色,张修则迟疑了起来。 从头到尾不曾出声的祁仙,此时亦打量了李清儿几眼,似乎也想不通,李清儿从何处能习得雷祖传承? 面对雷祖世家嫡长子的质问,李清儿神色平静。 她在来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何况,她所学皆自爱侣王安之手,而王安又是自身镇压了一道雷祖虚影,才能对雷祖气息予取予夺,运化自如,与雷祖世家的传承更没有半分联系。 “我确修习有雷道真眼,掌握有一丝雷道气息。”李清儿徐徐开口说话,指尖隐约雷电缭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其身后亦有一道上身为人,下身为龙的虚影若隐若现。 这虚影气息洪烈,有号召千万神雷之能。 似居于天中的古神,又如降落凡间的人王。 神与人、圣与王,完美融合为一。 感应到这‘雷祖气息’的刹那,四位太上长老皆都目瞪口呆! 他们各有心思,有的希望李清儿能就此栽倒,下嫁给雷祖世家也就了结,有的则希望李清儿能顺势而起,执掌先天教未来至尊大位。 却从来没有想过,李清儿一归回山门,就亮出这等堪称自杀一般的手段。 她都承认了自己修炼雷道真眼,掌握雷祖气息,旁人又有什么可说? 震惊过后,祁长春、元鹰脸上笑意浓郁。 郑知秋满面颓然,张修连连摇头。 居于至尊宝座的石青山眉头皱紧,眼中神光流转,却无人知悉他在思索什么。 殷长林眼中厉芒闪动,气息外放,煌烈霸道的气势如山般盖压向李清儿。 他虽是客居先天教,但此时一展露气息,便如同是此间的主人一般! 就连石青山那有些诡异的先天之气,亦不能夺其锋芒,无法遮蔽去这般深重的威势! 如渊如海如狱! 在其气势爆发之下,亦为天纵之资的祁仙,亦黯然失色,他受这般气势影响,禁不住就要外放气息,但临近关头,却生生按捺住了,他心中亦清楚,自己与这位世家嫡子,如今乃是统一阵线。 对方所为,恰恰应了自身所求。 而殷长林外放气息,四位长老虽然各自反应不同,却也无一人阻拦。 就连石青山都只是皱着眉头,按捺着没有出手! 先天教与这些隐于世外,却有操纵苍生大势之能的古神世家相比,还是弱了一线! 他们背后,可没有一尊活着的古神作为支撑! 殷长林身后的奴仆则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李清儿。 就听殷长林道:“圣女既已修持我家传承法门,更得雷祖气息,而今又有何话说?” 李清儿笑了笑,在殷长林如此浓郁霸烈的气势笼罩下,却丝毫未受影响。 她感应过比这更轰烈强横的气息。 但那人也始终只是收敛着自身的气息,并不肆意外放,不以己身实力为恃,永远葆有赤子之心。 462、自废修为(4k) 李清儿缓声道:“我虽修炼有雷部秘法,更掌握了一缕雷祖气息,然此二者与阁下背后世家却是没有丝毫关系。 我之所传,皆得自另外之人。 而此人之所以能掌握这般神通,或许与雷祖本身有关,但与阁下背后世家,则关系不大。” 什么叫与雷祖本身有关,与雷祖传承世家关系不大? 那人莫非还能是直接从雷祖手中习得了雷部秘法,掌握了雷祖气息不成?! 众人一时间皆皱紧眉头。 却是觉得李清儿所言有些狡辩了。 就连殷长林背后那个曾与李清儿交过手的奴仆,此时嘴角笑意都越发扩大,他自然知道对方所言极可能是真,但纵然是真的又能如何?在自家主子面前,说这样话,却无异于戏耍于他! 且看看你是如何下场! 偏偏让雷祖世家奴仆、诸位太上长老、先天教掌教至尊都颇为意外的是,殷长林听完李清儿所言,并没有有任何追责之举,而是缓缓鼓发气息,在虚空中描画起来。 一缕缕雷电缭绕之下,一尊身披兽皮,手持骨棒,明明只是寻常人类身高,却给人一种支撑天地,威压四方的浩大之感,其身遭雷电缭绕,气势轰烈广大,血气浑厚,犹如灿烂神日。 此人气息之中,除却那一丝雷祖气息,令李清儿稍感熟悉,其余一切皆不识得,而随着殷长林勾画出那人的面孔,李清儿却禁不住刹那失神! 这位具足人王气势、神明伟力的存在,赫然顶着一张王安的面孔! “敢问圣女,传续你雷祖法门,授予你雷道真眼的,可是此人?”殷长林勾画出那张面孔之后,就紧紧盯着李清儿,神念集聚于李清儿之身,感应着她的气息变化。 而她看到王安面孔的刹那气息震荡,刹那失神,却是瞒不过殷长林的观察! 不必李清儿再回答什么,他已经确定,对方必然识得此人! 对方所得种种传承,皆系此人所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初雷祖大殿,传出一道钧旨,乃令殷氏血裔各处寻觅蕴含殷长林所勾画出来的这般形象气息之人,超绝世家殷氏因此一时轰然,连他这个世家嫡长子都被拍出来寻觅此人。 若能寻得此人,将之格杀,任何人都能得到雷祖以虚神召见,传授无上神通! 得雷祖虚神亲自召见,传承神通之好处自不必说。 更能驱动殷长林走出世家,主动追索此事线索的重要原因,则在于,他想要看看,这个让雷祖本身意志都如兴师动众的人,究竟有何种能耐?! 他先前看到李清儿显发那明显与原本雷祖气息迥异的虚影,已然确定,那人已经将雷祖气息与自身合二为一,变成了独属于自身的东西,此人竟这般猖狂,敢直接侵夺雷祖气息为己用?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确实是他传授给我雷祖法门。”李清儿愣愣看着那张面孔,心中已经生出些微猜测。 王安不知用了何种手段,镇压一道雷祖虚影。 现在别人派其子孙追杀过来了! 但真正见过王安,孰知他的气息的,唯有李清儿一人,若殷长林按图索骥,意图找到与其描画的虚影形象一般无二的那个‘王安’,却是绝无可能。 事主缘何会连王安的气息都难以描摹正确?! 李清儿却是不知,当初乃是人祖虚影直接协助王安,镇压了雷祖虚影,两者气息相连,在雷祖残留意识照见下的‘王安’,本就是混合人王气息与雷祖气息的模样。 却没有想到,真实的王安绝非如此。 但其毕竟将王安的面孔描绘了出来,若不注意规避,王安还是必然会被发现。 事主为何无法正确描摹王安气息,与李清儿并没有太大关系。 这对于她而言,却是一件好事。 王安亦能因此多出几分腾挪的余地。 “师妹这些时日,怕不是一直在与此人呆在一处,共同参修雷祖妙法吧?”望着殷长林勾勒出的那张俊朗面孔,祁仙心中忽然动念,转而看向李清儿,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殷长林眼神微眯,盯着李清儿。 相授李清儿雷祖妙法的人,面容俊朗,看起来亦是正当年少,其肯将如此重要的雷祖妙法传授给李清儿,可见其与李清儿关系匪浅,而二人年岁相当,再结合李清儿看到这青年人面孔时的神色,让人很容易就生出她与那人关系非同寻常的揣测来。 祁仙话外之意,任何人一听即知。 如若李清儿与此人关系真的非比寻常的话,那殷长林还未将她娶进门,就已先遭受一分羞辱。 以其超绝世家嫡长子之尊,焉能忍受这等折辱? 这样一来,李清儿将来免不了要受到百般责难,却是祁仙乐于见到如此。 四位太上长老面色不虞,祁长春张口就想要呵斥祁仙。 毕竟其所言已经有些出格,先天教对诸事尽皆追求自然而然,弟子们生出男女之爱在他们看来也是正常事。 不过这等事情,在底下议论一二也便罢了,岂能拜到明面上来? 祁仙方才一直未有过多声言,此时一出口,反叫人觉得他小家子气,喜好使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然而,未等祁长春开口说话,李清儿已经坦然应对道:“这些时日,他确实在我洞府之中盘桓许久,点拨我之修行。 若非有他,我实难突破元真之境。” 她神色坦诚,语调平静,大大方方将此事说出来,反而让旁人挑不出错处,更显得祁仙方才所言甚是阴险,与李清儿一比,简直高下立判! 祁仙面色一滞,不知该如何回应。 殷长林则脸色铁青,猛然‘呵’了一声,就要开口责斥李清儿不知检点,被选中作为自己的侍妾,竟然还与陌生男子独处—— 他终究是世家门阀出身,纵然眼界开阔,但内心总有一份属于豪族子弟的骄矜,多少有些以自我为中心,却难免忽略许多人并不是、也并不需要围着他来转。 李清儿抬眼看向掌教石青山,开声道:“弟子虽为女子,却也有志竞逐掌教之位,领先天教于此天地交变之世,依旧能跻身上游,不堕体统。 因此请至尊为弟子另择尊师。 先师尊应真一与殷氏之间的婚约,可以就此废除。” 废除婚约?! 殷长林眼中冷光暴涨,脸色隐隐泛红,先前分明是应真一上赶着要将此女送给自己做侍妾,自己看她有几分姿色,又修为不错,颇有天资,能至元真之境,因而愿意给她平妻之位。 没想到! 没想到她竟得寸进尺,竟敢毁去婚约?! 尤其是她与老祖宗法旨降下,指定要诛杀之人关系非比寻常,甚至可能已有苟且之事—— 猛然间,一股妒火在殷长林胸中熊熊燃烧起来。 从出生至现在,从来只有旁人嫉妒他,艳羡他的份儿,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自己却也要品尝这妒火灼心的滋味! 殷长林张口欲言。 太上长老张修已经肃声开口:“你想请至尊为你改换尊师,借此撤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先天教风气虽然自由,但男女皆为道侣、婚嫁之事,终究要有长辈作为见证,互相长辈立下承诺。 而教中弟子们的长辈,无疑就是他们各自的师尊。 数千年的规矩延续下来,如今‘师尊之命’已经是一道铁律,根本难以抗衡,除非改换师尊! 但改换尊师之事,却也不是那么简单! 需要付出的代价极大! “是。弟子情愿如此。”李清儿再度行礼,出声回应。 一直默不作声的掌教至尊,不知是被李清儿哪句话触动了心绪,目光注视着李清儿,问道:“你身为本宗圣女,应当清楚,如若是想改换尊师,须将自身学自先尊师的种种神通法门,尽数交换。 换而言之,如此就相当于自废修为,自绝根基。 你还想要如此?” 李清儿点了点头:“弟子可以将学自先尊师的种种神通法门尽数归还,亦决意要换一位师尊。” “若是将所学种种尽皆归还,你一点修为也无,如何胜任本宗圣女?既然已沦为凡俗,先天教何必留你?”郑知秋此时亦忍不住规劝道。 他虽欣赏李清儿这份决绝之心,却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对方走入歧途,从此堕入凡俗。 结亲一事,尚有许多转圜之余地。 可一旦把所学法门尽归还于先师尊,那就是自废根基,从此以后再没有出头的可能了! 李清儿知道郑知秋好意,她心中所选择的下一位师尊,正是这位郑知秋,她回答道:“弟子从友人那里习得一门神通,已经借此自成体系,圆融如意。 从先师尊那里所学种种神通法门,于弟子并无太大意义。 就算就此舍去,也不会影响弟子修为。” “哦?”郑知秋微微扬眉,没有再劝,而是转而向掌教石青山道:“本教素来有规条,所有弟子,只要自觉与师尊相处不睦,无法从其手中习得真传者,皆可在弃绝习自先师尊的种种神通法门,另请长老前辈为其择选一位师尊。 至尊,我觉得圣女此请并无丝毫不妥。 恳请至尊准允。” “此事终究不是圣女一人之事,更涉及了她现下的师尊应真一,不妨将这位太上长老也一并叫来,问问究竟,再做决断如何?”祁长春见李清儿做出这般大胆决定,竟还有后手能支撑其不堕修为,顿时心惊肉跳,心下隐隐生出预感:若今日不能压住圣女,过了此时,只怕就永远没有压住她的机会。 将要到祁仙手中的未来至尊大位,也得就此飞走! 祁长春心生如此强烈预感,自然不敢犹豫分毫,力主要请应真一过来,论一论这师徒分割的事情。 元鹰亦频频向殷长林使眼色,请其借机发难,争取将李清儿改换师尊这个话题带过去。 然而众人各种反应,看似斗争得激烈,实际上能真正决定此事的,唯有先天教主石青山一人而已。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殿中闹剧,方看向李清儿,开口道:“你自友人处所学神通,可以自成体系,独辟蹊径? 能在弃绝一身先天教修为的同时,保有自身境界,不会跌堕分毫?” 应真一作为李清儿的师尊,自然将先天教诸神通尽数教授。 所以石青山说清儿所弃绝修为,乃是‘先天教修为’,没有半分不妥,反而十分恰当。 李清儿愣了愣,因与王安时常探讨,知晓到达一定层次之后,修行者们必然会追求脱离天道影响,独辟蹊径,自成体系的境界,因此有些能够明白石青山言外之意。 对方或许亦在寻找法门,使自身能够独立于先天之外,不受先天侵染。 这个念头仅仅只是在李清儿心头闪过,她轻轻颌首,已然回应石青山道:“正是如此,即便舍弃一身修为,清儿亦能够保证自身境界毫无跌堕。” “好。” 出乎所有人预料,石青山听过李清儿保证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答应下了此事,他看向欲言又止地祁长春道:“弟子既对师尊有所怨怼,决意即便归还修为,也要换一位师傅。 既然如此,纵然请师尊过来,也无法改变事实分毫。 更何况,将应真一请过来,又少不了一番吵闹,却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如不请。 这样吧!清儿,你若真有此心,便当场自解修为,此后只要你之修为能保持在虹化之境,仍为本宗圣女,可以投入在场任何一位太上长老门下! 你觉得如何?” 石青山一力应下此事,四位太上纵有意见,也只能统统憋在心里。 祁长春、元鹰只觉得石青山给李清儿的条件太过优厚,竟然令已至虹化境的她自解先天教法门之后,仍然可以居本宗圣女位! 然而他们却也没有想过,世间绝大多数修行者,只要舍下修行根基,又何止是跌落一个境界那般简单,从高处直接跌入尘泥,才是必然结果! 而李清儿若真能在舍却先天教修行根基后,不堕修为,哪怕是修为跌堕一个境界,都足以震惊世人! 463、鲲化大鹏(4k) 石青山几句话便敲定了此事,四位太上长老刚刚遭遇一次敲打,此事都不敢反驳他的决断。 更何况,他之所言其实破有道理,祁长春、元鹰纵然要表示反对,也只能从诡辩的角度来反对,然若是在大殿上耍嘴皮子,搞诡辩那一套,则又不可避免要遭到驳斥,根本没有意见被采纳的可能。 既然如此,两人也就沉默下去,并未有明确表示意见。 他们只想将李清儿改换门庭之事扼杀在摇篮之中,一旦无法扼杀,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毕竟弃绝修行根基,而保持修为不堕,亦是一件极端困难,基本上无法完成的事情。 纵然是四位长老到达法身之境,也自觉没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李清儿纵有秘法在身,但其并没有真正实践过这个法门,成功率也只在五五之间而已。 祁长春只能期待李清儿此次施展秘法能够不成功,修为一朝跌堕,沦为凡俗,从此即便留在先天教内,也再难对他的爱徒、义子祁仙竞逐未来至尊大位产生丝毫威胁。 而元鹰又是另一种想法。 却是希图通过下嫁先天教圣女于雷祖世家,进而与雷祖世家结为坚实联盟,而李清儿一旦弃绝道基,修为跌堕,纵然能留在教中,圣女之位却是必然会丧失,如此一来,李清儿也就不再奇货可居,再加上其与那掌握雷祖传承的神秘青年关系非比寻常,对于雷祖世家而言,也就少了很多价值。 雷祖世家嫡长子是否会愿意娶她做个妾室,便能了未知数。 元鹰心中焦虑,抬眼看向殷长林。 殷长林面沉如水,一直以来,并未插手先天教内部事务的他,此时在先天教掌教石青山做出决断之后,顿了片刻,直接开口道:“贵教以愿与吾家结为姻亲之名,请我客居贵教。 今时却突然临阵变卦,要纵然此女弃绝道基,改换门庭,其实根本就是为了解除与我之婚约。 这便是贵教的待客之道么?” 殷长林语气森然,气势沉凝,话语一说出口,便不容忽视,几位太上长老神色都凝重了下来。 得罪殷长林一人,即相当于得罪了整个雷祖世家未来的掌舵人。 先天教邀请雷祖世家来做客,是为了结善缘,为了与雷祖世家守望相助,联为同盟,却不是为了让本教多一个仇敌,多一个对本教怀有恶意的超绝世家的! “殷公子稍安勿躁。”元鹰心头咯噔一声,情知此事要遭,连忙向殷长林拱手行了一礼,转而看向宝座之上的石青山,却见石青山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心里不祥的预感更加浓郁,事到临头,却只得开口请求,“至尊,此事……” “此事无需再谈。” 石青山淡淡摇头:“我已作出决定,何谈更改? 与雷祖世家谈下婚约,意图以此使两家联盟交好一事,本也是你与应真一私下推动,如今出了这般后果,也该由你二人一力承担。” 石青山这番话一说出口,元鹰大张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殷长林见石青山态度强硬,心中纵然万般恼怒,却也不能在一位超绝宗派的当代至尊面前表露,只是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先那个要开口留下几句话,便带人离了先天教。 石青山这时偏偏又开口说话,态度有所缓和:“殷公子方才大抵也能看出,我这门下不争气的弟子,早已与人暗许心意,两人私下里或许已经订立终身。 本教素来崇尚道法自然,顺势而为。 她既已有了倾慕之人,本教自不可能行干涉之事,拆散他们。 我知你万里迢迢,来我先天教做客,亦存了与本教结一分善缘的心思,本教出众女子却也不胜枚举。 元鹰之幼女,元清月,乃是麒麟世家元氏血裔,我看你二人年岁相当,家世倒也契合。 元鹰,你可愿将爱女嫁给这位殷公子做平妻?” “老夫自然是愿意。 小女素来心慕英雄豪杰,殷公子天纵之资,雄主气象,想来她也是愿意的。”元鹰只一愣神,就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想要许下这桩婚事,“只是不知殷公子意下如何?” 对他而言,将爱女嫁给殷长林做平妻,乃是一桩大好事。 他之妻子名为‘元又灵’,正是麒麟世家中的嫡女,因为想要娶到爱妻,原名‘王鹰’的元鹰,也只能改了姓氏。 但既然如此,到了他的子女这一辈,虽然说也姓‘元’,明面上为麒麟世家的血裔,其实是要比正派麒麟世家血脉低一个层次的,而麒麟世家比雷祖世家又要低一个层次。 其之爱女若能借此机会嫁入雷祖世家,作为平妻,那自然是身份拔升,连带着元鹰在先天教内权柄都要重许多,他对此事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但他虽愿意,殷长林却不愿意。 殷长林面露笑容,却向元鹰歉然拱手,方才道:“太上长老爱女必也是风姿绰约,才情不俗,然我此次前来贵教,家父令我必须娶鬼教圣女为平妻,我亦不敢怠慢,却恕我不能应下这桩婚事了。” 殷长林抬出雷祖世家当代掌舵人的命令,事情便走向了僵局。 元鹰尴尬一笑,默默不语。 殷长林则扫了一眼神色清冷的李清儿,继续道:“至于贵教圣女或已有心慕之人,但总不过是情窦初开时的朦胧情感而已,却做不得真。 而且,那人与贵教圣女即便私定了终生——” 说到此节,殷长林面色一寒,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但他乃是我家祖宗下令必须要格杀之人! 他活不了太久,纵然订立了终生,怕也只能叫圣女遗憾,只能就此作罢了!” 殷长林此番话说得狠烈无比,但其所针对对象,由始至终也只是王安,是与先天教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人纵然有心相劝,却也说不了什么。 唯一与王安有关系的李清儿,脸色骤然寒彻,本是静湖一般澄清的双目,也封冻作万载寒冰,盯住了殷长林:“我与他已经相互约定,此间事了之后,便结为道侣。 阁下如此言语,便是在威胁我之未来道侣。 我却不能坐视不理。 今请阁下出手,与我剑下立生死!” 寒意凛冽,在先天道宫之内集聚,李清儿直接出此决绝之言,却叫众人都变了颜色。 纵然她突破元真之境,哪怕身负玄妙神通,又如何能及雷祖世家的嫡长子?! 她甚至都不一定能比过祁仙! 祁仙听李清儿陡然出此‘冲动之言’,心下顿时颇感惊喜,颇有柳暗花明之感。 方才还觉得今日之事难以收场,这下李清儿就主动去雷祖世家那边送死了! 是的,不论是祁仙,还是四大太上长老,皆觉得李清儿当下之举,只是‘送死’而已。 就连石青山亦要出口驳斥李清儿,令她收回所言。 殷长林听到李清儿所言,脸色亦是沉凝如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倒是勇气可嘉。 只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你越是如此,我却越不能叫你如愿。 我不会应你所请。”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殷长林直接拒绝了李清儿的生死比试,接着道:“我会将另一个窃据我家传承法门之人斩杀,摘其人头给你,你方会知道,自己今日之举是多么荒唐! 至于你—— 你修行了我家秘法,除非嫁入我家,或于我家为奴为婢,否则难能善了!” 殷长林说出此等言语,却不会给人以狂言乱语之感,只让其他人觉得,事情只怕会变成现实。 他说完此言,也不理会殿内先天教诸位高层,转身自顾自离去。 那世家奴仆见状,也不敢在此地多做停留,连忙跟了上去,主仆二人就此离开先天道宫,出了先天教,自此不知去向。 李清儿望着那人的背景,心中思量要将此事告知王安,让他提前做些准备,大殿宝座之上的石青山已经开口道:“雷祖世家果然是自上古传续至今的豪门,目无余子,却还想令我先天教圣女与他为奴为婢?” 殿内气氛悄然变冷。 有心劝说石青山的元鹰、祁长春,听得至尊如此言语,也都不敢再说话。 掌教至尊这副言辞,明显是被殷长林临走之时放出的豪言激到,内心恼怒,此时他俩跳出来劝说石青山,还是好好与雷祖世家商谈,把圣女嫁过去做妾,那简直是在触霉头。 “清儿。” ‘清醒’时候的石青山,还是分得清轻重,不会随意将怒火宣泄到他人身上,他召唤李清儿,语气舒缓了不少,“你方也听见了,那雷祖世家嫡子如何张狂,在本教道宫之中,宣称要拿本教圣女做他的侍妾,偏偏是我、及至几位太上长老,都不能辩驳半句。 他背后靠山太大,言辞稍有扩大,就可能将他家那位老祖宗牵扯进来,于本教却是大为不利。” 石青山接着道:“所以说,世间一切,还是要凭实力说话。 你方才既称自己要弃了先师道基,以借此改换门庭,明己竞逐掌教至尊之志,我赞赏你有此志向,不过还要问你一句,你可真做好准备了? 若是被情势所逼,一时出此言语,当下后悔也还来得及。 了不起我再与雷祖世家周旋些许时日,必然不至于让你沦为他殷氏的一个侍妾奴婢去。” 李清儿向石青山深施一礼,神色感激,开声道:“弟子已然做好准备,当下随时可以自去修为,请教主及诸位太上长老、圣子师兄作为监督。 此事过后,请准清儿转投郑长老门下!” 郑知秋神色微动,先点头道:“若你为我之徒弟,我自不会再将你随意许配给人做侍妾,凭白堕了你的圣女身份,堕了先天教的声名!” 余者尽皆默然。 石青山面上露出一抹笑意,道:“好,你既决心如此,那就放心大胆去做就是。 我与四位太上长老,乃至你的圣子师兄,一齐为你护法。 料想不会有人不开眼,在这时生事!” 他这话说出来,此事就正式敲定。 李清儿亦没有扭捏,当即在诸位长老、掌教至尊,乃至角落里的祁仙冷冷观察之下,盘腿坐在一蒲团之上,开始调转周身真元,运转于经脉之内的滚滚真元,在她心念调动之下,一齐倒转。 与天地交感的三百六十穴窍首先闭锁。 紧跟着,滚滚真元自穴窍之中收回,逆向运转,却是齐齐奔涌向丹田! 以往时候,修行者以丹田为根基,联动周身穴窍,自外界汲取汹汹元气,于经脉之中百转千回,凝聚为精纯真元,周流通身,贯彻始终,生生不息。 如今李清儿却是主动将一身真元收束进了丹田! 随着她真元向丹田收束,其之气息一层层衰落下来,在众人神念集聚之下,几乎是一个境界一个境界地往下跌落,由元真之境跌回虹化之境,又由虹化之境跌回外景之境。 诸窍彻底闭塞之后,外景之境也难保持,归回内景之境。 眼耳口鼻五窍闭锁。 诸般神通在无有真元支撑,肉壳失去元气寄托的情况下,也纷纷散去。 内景之境终于难以维持,跌回炼气之境! 炼气十重,犹如一个漏了底的水壶,不过呼吸之间,李清儿体内就涓滴真元不剩,贼去楼空! 反而大殿内尽被她充盈的真元席卷挟裹,四下周流漫溢,久久不肯散去! 此时的李清儿,看似羸弱至极,似乎只要是个持刀寻常大汉,都能一刀将之斩杀! 众太上长老尽皆失色。 他们尽知,至到此时,李清儿是真的舍去了一身修为,从此以后,与应真一再无瓜葛! “好。 你已为老夫门下弟子! 纵然你从此无有修为,亦得老夫照拂!”郑知秋对李清儿如此坚定的性情甚为满意,见其修为散去,似乎没有归回的迹象,却也不觉失望,仍然振声开口,收了李清儿做自己的弟子! 宝座之上的石青山身体微微前倾,在其他人不明就里,以为李清儿好歹天纵之资,就将彻底交代在今日一时冲动之下时,他隐隐间看出了李清儿的气息变化。 如破茧成蝶。 如鲲化大鹏! 对方的气息,在此一瞬间,与其真灵、肉壳彻底归一,自成了体系,开辟了天地,与大道若即若离! 竟是如此?! 石青山心中猛然生出莫大的惊喜! 464、大道恶变(4k) 对于自身的情况,李清儿自然比其他任何外人都更加清楚。 唯一比她更清楚她本身情况的,只有王安一人。 她自领悟‘大道有无’之境后,修行根基已然移换,由从前的先天教修行法之根基,转移至大道有无之上。 而大道有无,自‘世尊五印’阐发。 王安对于此五大印之修行,虽然慢了李清儿几步,未能赶在她之前炼开虚空五窍,但其实要远远强于她,领悟之深,除创制这门功法的天龙住持之外,无人能及。 如此,王安又曾与李清儿灵肉丨交融,比李清儿更了解她自身,却也不是什么超越常理的事情。 此时李清儿自身修为看似散去,其实是散去了那些与‘大道有无’之境,与她自身虚空五窍无法融洽并行的部分,这一部分,恰恰是先天教法门道基。 她正是清楚自身情况,摒弃先天教真法道基,对自身不仅没有坏处,而且还颇多好处,因此才要据此力争改换门庭。 现下她的气息看似衰弱到了极致,似乎随便来个大汉,就能将她一刀斩杀,实则,她之修为尽数寄托于虚空五窍当中,不仅没有丝毫跌堕,反而隐隐有所上升! 她的虚空五窍,与自身相连,已然自成体系,孤绝于先天之外。 李清儿神念一转,大道有无之境刹那运转开来,虚空五窍统统洞开! 便在众人或皱眉思量、或幸灾乐祸、或面色惋惜之际,沛然精纯,似乎归于先天、又与先天迥然不同的气息猛然间自虚空各处降落下来,灌注入李清儿之身。 她已跌入尘埃的修为,一瞬间如风鹏高举,扶摇直上! 刹那破内景! 眨眼破外景! 三息登虹化! 五息成元真! 李清儿的修为稳固在元真之境,并未积蓄抬升,她居于先天道宫之中,与五大虚空穴窍相连,周身穴窍洞开,却无有元气于其中周流,身形虽在众人眼中,但众人的神念已然观察不到她的存在! “这是何等神通?!” “与本教有无形剑法似乎有些类似?但细细揣测,却觉二者迥然不同!” “圣女修为出神入化,却比祁仙更要强上数筹!” “清儿,你竞逐未来至尊之位有望!” 诸位长老齐齐震惊,纷纷出声。 纵然祁长春、元鹰也压抑不住心头震动,他们深知此时是李清儿站在自己等人眼前,自己能看到她,确定她存在于此处,若换个地方,李清儿在暗处,他们各自神魂却根本不可能抓住对方的一丝痕迹——这样事情,想想就让他们觉得不寒而栗! 虽是法身之境的大能力者,但也不敢小觑一位修成了如此神通的元真小辈的敌意,万一她突然起性,要袭杀元鹰或祁长春,二者自忖若非在防护严密之地,只怕还真有可能被李清儿得手,重伤己身! 而张修、郑知秋所言更是不加掩饰,根本没有把还在大殿内的祁仙放在眼里! 祁仙欲要震声驳斥,但转眼一看,却见石青山看着李清儿的目光中,亦充满了赞赏! 他心头登时一凉! “好好好!” 石青山连连道了三个‘好’字,看着已经起身向自己与诸位太上长老行礼的李清儿,却是激赏不已:“你之修行已然自成体系,自有根基,纵然没有本教法门作为支撑,修为依旧牢固无比,纵然先天亦不可侵夺! 若非本宗掌教门下弟子,皆不得出任未来至尊之位,我说不得要强从郑太上那里将你讨要过来,到我座下来好好栽培了!” 石青山此言,已然正式表明他对圣女的态度。 先天教现世至尊对一位圣女表明支持,那么其未来出任本教教主,竞逐未来至尊之位,就会少却许多阻挠! 祁长春与元鹰听得石青山如此言语,皆是面色颓然,看向郑知秋的眼神里都满是艳羡。 他们如何能不知道,李清儿眼下看似只是自身修为去而复返而已,其实内中神妙远非表象那般简单,李清儿有如此神妙修行,便已是站在了元真之境最巅顶的那一小撮人! 即便是祁仙,距离那个层次亦相差很远! 李清儿今番展露实力,已经让祁长春意识到,自己的义子祁仙,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对方。 先天教未来至尊之位,九成非李清儿莫属! 既然如此,他也就收起了再与对方争执什么的心思,一为避免宗派之中无意义的内耗,二则,也是要为自己与圣子留一条后路,以免当下做得太狠绝,来日对方登临至尊之位,自家反而不好收场。 “圣女自身所修法门,端的是神妙异常。 纵然在元真之境,亦当为站在最高处的那一小部分人。 我等方才以为,圣女不足以与那雷祖世家嫡长子相提并论,而今看来,却是我等看差了。 老夫可以断定,圣女之资质才情,与雷祖世家嫡长子亦相去不远!”祁长春出声恭贺李清儿,表明了自身放下过去,愿与李清儿修好的态度。 先天教由圣子、圣女竞逐教主位的传统由来已久。 虽在竞逐过程之中,双方免不了纷争,但一旦决出结果,多数时候双方还是能够摒弃前嫌,在先天教较为完备的律条加持之下,互相能够修好,共同为先天教之未来谋划。 既然祁长春主动示好,李清儿自然不会拿捏什么,她向祁长春轻轻施礼,温和道:“祁太上过誉了。 雷祖世家何等显赫,积累雄厚,非我所能想象。 这般世家出身的嫡长子,非只是天纵之资可以形容,清儿自知与其差距。” 但在李清儿心中,纵然雷祖世家的嫡长子,也未必就是立于巅顶,俯瞰群山的那个。 她的未来郎君,说不得也能平视殷长林,甚至更胜一筹呢? “呵呵……”祁长春还要开口再言,祁仙已经愤然出声道:“未来至尊之竞逐,尚缺一场真正的比试。 圣女师妹既然修为稳固,不妨择定日期,你我比过一场。 此事之后,未来明朗。 你我二人,谁去谁留,自然可知!” 他紧跟着转向祁长春,寒声道:“师尊,我与圣女师妹尚未分出胜负,你便这般着急恭贺她,莫非是觉得我不如她? 我之所学,皆由你亲授,你可是觉得,你之修行,也不如她?!” 祁仙这一番话,让祁长春颇有些下不来台,转脸去看祁仙,见这位相貌英俊的青年,此时满面愤然,神色都有些扭曲起来,心下不禁多出一分恻隐。 他纵然深知当下真相——就是自己门下的圣子,比不过李清儿,但也不好在此时说出口,以免毁伤了祁仙的道心,使他从此一蹶不振,前路尽断。 祁长春张了张口,半晌之后,颓然道:“事情还需从长计议,祁仙,你当稍安勿躁才是。” 稍安勿躁! 一股怒火熊熊灼烧着祁仙的心智,他又如何能够‘稍安勿躁’? 他咬牙切齿,只希望能早些与李清儿比过,将对方斩落剑下,如此先天教人人方知,他才是本教未来掌教尊,才是那个众望所归之人! 这段时间以来,祁仙首先回归宗派,受尽了赞誉,人人皆称他有望成为未来至尊,连他自己也对那个位子势在必得,没想到一朝失势,甚至要被嫁给大世家做妾室的李清儿回来,只不过在这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原属于他的东西就尽被剥夺了! 他的心理落差何其之大?! 这般从天顶坠入深渊的感觉,直接让祁仙抛去了自己的修养、见识、乃至理智,如一个受了委屈地孩童一般,在先天道宫里冲着自己师尊嚷嚷了起来。 偏偏他如此作态,其余人看在眼里,更觉此人难堪大任。 看似生得英伟雄壮,亦有高深修为在身,但却也仅此而已,无有半分支撑宗派的气象。 反而是李清儿一介女流,能当面与雷祖世家嫡长子对峙,不堕宗派威严,敢行自废修为这等决断之事,果敢勇毅,乃是担当大任的上好材料。 祁长春亦知,再在此地带下去,已经快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祁仙,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话来,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匆匆与石青山、诸太上长老,乃至李清儿拱一拱手,便拽着祁仙走出了先天道宫。 先天道宫之内,除了元鹰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太上长老显得不太和谐之外,余者皆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石青山面带笑意,向李清儿问道:“清儿,你先前还呆在先天教内时,我尤记得,你虽是虹化境修为,但根基法门仍在本教之内,并未有自成体系的迹象。 此番游历,究竟给了你多大的体悟? 才能让你有如此蜕变? 那个年轻人——” 他顿了顿,提醒李清儿道:“那个送予你雷祖气息的年轻人,可是你此番成就的关键?” “确是如此。” 李清儿也不扭捏,坦然承认此事:“若非他对弟子有所点拨,弟子却不可能成就元真之境,更不可能借此一蹴而就,将修行法门尽数融会贯串,凝聚自身独立于先天之外的道基。” “先天之外……”又一次听到李清儿提到这个说法,石青山喃喃自语,神色郑重了起来,“你当时发现了什么? 自古以来,我辈修行皆是要求融汇先天,与天地合。 如此方能借来天地伟力,以此成就自身。 缘何你如今自立道基,却偏偏要令己身独立于先天之外?” “清儿在大禅寺之遭遇,已经传讯告知宗门,教主、几位太上当知,大禅寺之内,有天意化身降临。 那天意化身能役使诸般元气,似天生渊四位嫡传的妖性真元、黑茅派当今掌舵人的真元,乃至星神宗、大日宗等修行者的真元气息,祂皆能随意封冻,随意驱使。 便是弟子的先天有无形真元,亦被其左右。 若非那一门残缺的补天术,弟子早已死在天意化身手中!”李清儿之所以明知先天教内已经布下罗网,等她来投,她依旧会主动走来,就是为了当下所言。 天地已经变改,各方必须联结以对! 若能令先天教加入此中,则未来对抗天地大劫,就又多了一分把握! 石青山、几位太上长老闻言,皆沉默了许久。 此后石青山方才叹息一声,开口道:“大道的变化,我等法身修为感触更深。 这般变化,却不是今时今日方才产生,甚至不是在几百年内出现。 而是每隔数千年便会出现一次,只是尤以近几百年的反应最为剧烈,大道的变化,一次比一次明显。 我从前以为,这样变化,或许是大道规律运转,进行自我调整而已。 而今看来,这个推测难以成立了。 大道每出现一次变化,天地元气流动便絮乱数分,隐于生死衰亡之中的自然道法,也就更加分裂。” 他垂目看向三位太上长老:“我亦有与圣女一般看法,大道这般变化,已有‘好恶之分’。 而大道无情,却有好恶。 于万众生灵而言,这不是好事。 因此,大道之变化,当为‘恶变’。 大道已然有了自己的性灵。” 最后一言,石破天惊! 虽然众人在此前都或多或少有所预料,但真正当掌教至尊确定这个揣测之后,大殿之内的三位太上长老仍然忍不住变色,叹息之声在殿堂内接连响起! “天意化身当只是大道恶变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大道之恶变,在此之间,已然显现。”石青山说出自己的揣测,反而轻松了许多,连李清儿都觉得他本有些诡异的气息,在那一瞬间明快了稍些,他接着道,“近百年前,正一道先代天师突然兵解,不知去向。 而正一道自中古时期一直传续的授箓之法统,在先代天师兵解之后,也彻底维系不下去,就此崩灭。 中古时期,正一道可以为弟子授予天道箓碟,弟子殒身之后,其阴神不灭,可以为山神、水神等等自然神灵。 于是正一道借此兴盛一时。 但突然在某一段时间,这些神灵纷纷凋零。 正一道因此颓然下落。 此当与大道之恶变关系极深。” 465、未来至尊(4k) 先天道宫之内,众人听得石青山所言,神色皆有不同变化。 李清儿眼光闪动,通过石青山之言语,已经想到,其对于大道恶变之了解,必然要早于自己。 正一道眼下的衰落,竟也可能是大道恶变所导致的结果。 那位正一道先代天师,曾经参与过大禅寺之变,此事了结以后,他回归山门,不久以后就有消息从正一道中传出,称其在大禅寺覆灭一事中受了重伤,因此不得已兵解转世。 当下再回首去看,先代天师张午阳会否对大道恶变有了些许担忧,而兵解转世就有可能是他的一重应对手段? 只是不知道这样应对手段,究竟是否有效果? 正一道现下尤是这副模样,并没有见到丝毫起色,这是否说明了午阳天师的应对失败? 种种困惑在李清儿思维里盘旋,她现下却得不到答案,只是想着若能借此时与正一道亦联结起来,道门执牛耳者与先天教联手,天下大势必有一番风云变化,说不定会更加快世人对天道恶变的认知,纷纷提早做出应对。 “今之大道更易如此,看来于我等修行者而言,确实是一桩祸事。我等规避不了,却也只能应劫而起了。”太上长老张修连连叹息,接着石青山的话道,“我们先天教的情形,也是不容乐观,只是不知将来,我们又当如何自处?” 先天教的情形不容乐观? 自己不在宗派之内的折断时间,本教中究竟生出了何种剧烈的变化? 李清儿未曾想到,一向稳中上升的宗派,竟也会‘情形不容乐观’起来,她不知此言从何说起,抬眼向张修看去,却见张修——不止是张修,便是郑知秋太上长老、元太上似有意似无意地把目光看向了教主石青山。 似乎先天教不容乐观之情形的主因,竟是在掌教至尊身上? 因为雷祖世家嫡长子被逼走,心情一直不爽利的元鹰,此时更是冷声道:“我希望圣女嫁入殷家,本是出于公心,虽然与应真一联动使了些手段,但也是为本教前途考虑。 雷祖世家,自上古之时即传续至今,其间不知经历过多少次隐藏在暗处的天道恶变,他们家却一直无有受到丝毫波及,如今仍旧是巅顶势力。 甚至雷祖世家中人,从不以人族自居,不觉自身是人类,而是以‘神裔’自居——这也说得过去,他们的祖先本就是古神雷祖以自身精血,承天体道,分化阴阳,孕育出来这样一支后裔。 这般超绝势力,应对天道恶变的经验决然不会少了,我们若与他们联结,此次天道恶变,必然能够安然度过。 然而诸位却以言语相迫,逼走了对方。 我们先天教与雷祖世家的关系,只怕也要因此陷入僵局,甚至恶化。 大道恶变将起,我们却首先为自家竖起了一个劲敌。 这可如何得了?” 元鹰真正想要责备之人,其实就是宝座上的石青山,但他先前受过教训,不敢将话明着说出口,便转而指摘众人言语相迫,却是在指桑骂槐。 在场诸位皆是阅历深厚之辈,其中不乏修行数百载的人物。 石青山更是如此,他听过元鹰所言,便知其意,眼神冷了几分,开口道:“你亦说了,雷祖世家以神明后裔自居,而我们先天教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凡人宗派而已。 他们家嫡长子既是要迎娶本宗圣女,亦该首先拿出诚意,缘何先前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说愿收本宗圣女为一妾室?本宗圣女,莫非轻贱到了这个地步,竟只能沦为这般神裔世家的侍妾? 纵然其在此间曾当场说出,愿以平妻之位许以本宗圣女。 但临阵方才说出,可见先前多么不情愿。 这般神裔世家,我宗缘何要上赶着去追捧?本教亦是天下第一流宗派,仰世家鼻息,算怎么回事? 更何况,大道恶变诡异之处莫可言说,雷祖世家能屹立千劫不倒,或许并不因其实力多么强劲。 盖因他们皆是雷祖血裔而已……” 此言意有所指,有太上长老张修当场醒悟过来,却是微微色变,打断了石青山之言,道:“天人感应非是虚说,雷祖古神之躯,其后裔强横,可以不被劫波影响,也是正常之理。 不过,话说回来,本宗创制之人,乃是‘先天道人’,亦是已经横跨过彼岸,比肩古神的存在。 我还记得,本宗曾有一面回天之镜,能借此镜与教祖一缕投影沟通,只是在数百年前,回天之镜没了消息,此镜一直由至尊保管,却不知它去向何处? 可还安在本宗之内?” 石青山所言,触及了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因此才有张修出声,将话题引开。 评断雷祖世家可以,但若评断古神雷祖本身是非,就有可能被其生出感应,隔空投来目光。 一尊古神隔空投来神念,其威能根本匪夷所思。 却非眼下的先天教可以抵挡。 雷祖世家背后,有一尊如今已然存世的古神,自然招致众强横势力艳羡,但诸多强横势力背后,却也不是没有靠山,如正一道乃是‘道祖’亲创,而开创先天教的‘先天道人’,亦是一位摘得道果,比肩古神的存在。 张修此时提及古神,正好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连李清儿都竖起了耳朵去听。 她在本宗呆了颇长时间,也是第一次听闻,关于先天道开创者的事情。 在她观察之下,石青山听得众人提及‘先天道人’,气息又有一丝转变,方才与先天合化,归于天地的感觉再度回归其身,诸位长老对此皆有感应。 皆是低着头,内心惴惴。 却听石青山嘴角一勾,开口道:“雷祖亦非不可能提及之存在,我等不知祂的真名,纵然偶尔提及,又焉能会被他所感应? 你等不必如此,个个如惊弓之鸟一般。 更何况,缘何‘先天道人’你们能随口提出,雷祖便不敢轻易提起,莫非觉得先天道人位格不如雷祖?” 众太上长老唯唯诺诺,没一个人接石青山的话茬。 石青山气息流变,种种法性真髓气息在他身遭流转,渐渐冲抵住了那股先天之意与己身的融合,气息回归正常,叹息道:“我体内先天寄生之情形越发严重,却是不知还能否再撑过下一个十年?” 他突然出此言语,完全答非所问。 更与先前表现截然不同,像是一个不正常者忽然转变得正常起来,李清儿内心惊异的同时,其余三位太上长老却没有丝毫意外,郑知秋更是开口道:“我等以法性真髓供养至尊,至尊必然可以撑过下一个十年,却不必为此担心。 为今重事,还是本宗未来。 还需至尊提举。 更何况,这十年之内,却亦可能寻得清除先天寄生之神法,届时情势便会猛然转好。 至尊,还是要着眼向前。” 听得太上长老与石青山之间的对话,李清儿内心恍然大悟,终于意识到,自己从进入道宫正殿以来,内心一直徘徊不去的那种怪异感从何所起,又缘何如此! 她原本以为‘天意化身降临’这个消息传之先天教,必然惊起轩然大波,但真实情形却是,本教之内平平静静,无有分毫风浪因此产生,此次得见教主及诸位太上,更是发现他们几乎毫无过渡,就坦然接受了大道恶变的推演。 各自没有显出丝毫道心解离的迹象! 他们原来早就知道了大道恶变。 甚至至尊石青山,已然被‘先天寄生’! 至尊之所以会偶尔出现前后反应大相径庭,时而温和儒雅,时而阴冷多变,正是因为他自身的先天寄生作祟! 而在场几位太上长老,却是以自己辛苦修得的法性真髓,自身法身的根基,支撑着石青山,使之不至于完全被先天寄生左右情智,最终做出令先天教沉沦的决策! “话是如此。”石青山摇了摇头,“但你我皆知,出现此种法门的可能有多渺茫。 且不提这个了!” 他直接将话题截断,振奋精神,看向李清儿,转而道:“幸在我还未完全为先天操纵之前,为本宗寻来了一位能当大任的未来至尊!” 郑知秋、张修闻言微微颌首。 元鹰神色连变片刻,却拱手道:“今日本教并非没有捷径可以走,缘何偏要舍弃雷祖世家这条通天之路,偏要披荆斩棘,于坎坷泥泞之中求索前途? 我实不能理解如此,亦不愿拥戴圣女为本教至尊。 自此日后,请准老夫闭关修行!” “准!” 石青山没有犹豫,直接准许了元鹰的请求,元鹰转身而走,也是决绝至极。 转眼间,大殿内又少一人。 张修神色凄凉,开口道:“元鹰自去闭关,不担本教干系,从此以后,他这一支,却可能脱离本教,与雷祖世家越来越近吧? 雷祖世家却是一个好靠山。 风云激变之际,谁人不想求一个安稳呢?” “只怕日后后悔。”石青山摇了摇头,“诸位当知‘道鬼’,当见过大日宗密藏域的鬼蜮情形。 如我们今日依附雷祖世家,大日宗的今日,或许就是我们的明天。 我教弟子,从此以后,再不能为人,或许因此化为道鬼,更是极有可能发生。” 大道恶变、道鬼滋生、大日宗、正一道等等,在石青山口中似乎皆能联成线索,皆是围绕大道恶变开展的一环环事件。 石青山接着道:“至于本教教祖,回天之镜的事情,我却只能告诉诸位,回天之镜完好无损,但内中已无教祖的影子。 而是另一番情形。 我不能示于诸位,皆因诸位观看过后,道心未必能够承受。 诸位当知,我缘何会被‘先天寄生’?” 说到此处,石青山就不再提及这个话题,以免体内的先天寄生再一次复苏。 他今日名言相告,固然让两位太上长老内心少了一重疑虑,却也多了一重畏惧,先天道人气息融入的回天镜,不再有教祖的虚影,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些事情。 大劫,真的来临了…… 先天教高层之间的决策,李清儿无法参与进去,即便石青山已经口头上确立她为下一任掌教至尊,但仍需要过一道程序,还有一个祁仙需要摆平。 在此之间,高层决策,她可以旁听,却无能参与。 不过,她得知石青山已被先天寄生,心中微微一动,却是想到了道兄传授给自己的世尊五印,此五印有殊胜威能,以教主天纵之资,如果参修此世尊五印,说不定能借此摆脱先天寄生? 不过,世尊五印是道兄亲授给自己的法门,自己虽然修行,与他关系亲密,却也不能不与他打招呼,将法门传授给旁人,因而此事还须询问过王安意见之后,再做决断。 石青山看着李清儿,接着道:“清儿所修法门,甚为奇异,自身道基已然不在先天裹挟之中,如今看来,你以后的路会比我们走得要平坦许多,可以免去先天之困。” 看得出来,石青山对于李清儿所修法门确实有些在意。 但他作为尊长,却不会也不能开口向晚辈子弟讨要什么修行法。 但李清儿何等兰心蕙质,转瞬就明白了石青山所言,她微微躬身,出声道:“此法门是清儿定下终身的那位道侣王安传授于清儿,今知至尊受先天所困,亦有心将此法献给至尊,至尊或能借此拜托先天寄托。 不过,清儿并非法门主人,将此法散播在外,总需要问询过道兄的意见。 还请至尊勿要见怪。” 李清儿言辞之间,隐隐将王安推出,把他摆在众长辈眼前,存的心思自然是要借这个机会,令先天教认下自己与王安皆为道侣这桩事情。 在场几位何等人物,对她那点小心思却是瞬间即明。 石青山颌首笑道:“我确实对此法有所需要,如清儿能请动你那位道兄,将法门相授于我,我私人自有厚报。 清儿,你那位道兄何许人也?竟然掌握雷祖传承,甚至拥有雷祖气息,还有你当下所修这等神妙法门?” 466、铲灭(4k) 石青山言语落下,诸位太上长老纷纷转头看向李清儿。 清儿等的就是眼下这个机会,能正式将自己的爱侣介绍给众位长老,以及现师尊郑知秋,最好能叫他们顺水推舟应下自己与王安之事,以后却可省却许多麻烦。 她轻声道:“清儿的道侣,本只是北漠往南的一个小国‘尚国’寻常百姓,参修武道,对此天赋异禀,一步步登堂入室,直至如今。” “竟是一个武夫?”张修微微皱眉,想不明白,武夫怎可能与自家的圣女、未来至尊有什么牵扯?二者差别直如天壤云泥,本就是不可能有所牵扯的人。 但偏偏还是牵扯到了一起。 世间万事,皆有缘法,却是妙不可言。 郑知秋神色平静,看着李清儿,却是笑道:“我还记得,大禅寺便是一个武道传承之宗派。 似密藏域中,曾经亦有‘虎神道’,与武道相类,乃是镇邪杀魔之道,只是在大日宗渐渐崛起以后,虎神道便也不知所踪,大日宗之内,甚至有一门修行法‘虎力金刚修行法’。 却是将虎神炼为护法,可惜此法能修行成功者寥寥。 我亦不曾见过真正施展此法的大日宗僧人。 清儿,便是在大禅寺遗迹之中,恰巧与这位武夫有了缘法吧?” 李清儿与王安的缘分,自然不是自大禅寺生发,早在此之前,二人已经有过一丝因果。 不过此事说来话长,几位高层长老多半也不想听这些儿女情长之言,李清儿就没有多言,顺势应下:“清儿与道兄缘法自大禅寺时变得紧密。 王安道兄所传清儿的这门可以开辟先天的神通,亦是自大禅寺之中得来。” 她顿了顿,见众人都露出了然之色,便接着道:“大禅寺三百六十种武道,乃是突破第六境‘武圣’的武道,皆是大禅寺从前武僧精魄自发,将之尽数灌注传授给了王安道兄!” 一言既出,在场众人顿时面露惊容。 “竟是如此?!”张修一时间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郑知秋眼中神光湛湛:“大禅寺曾经亦是第一流修行宗派,天龙住持在世之时,号称无双无对,同境界修行者,根本难与其相提并论。 其曾在武道第五境时,搏杀法身强者。” 说到这里,他转而看向张修与石青山,笑道:“说起来,我等倒算是与他同时代的人了。 但当时我等声名不显,倒是大禅寺天龙和尚之名远播天下。 他传下王安之法门,能够自成体系,想来是已经堪破武道第五境,达到那‘武圣’之境了。” “王安此子得到大禅寺诸武僧精魄承认,将真法灌输于他,亦是天纵之资。 那大禅寺武圣武道,说不定就是为他量身而作。”石青山含笑说道,“看来清儿的眼光倒是不错。 此处根由我等已然明了,只是,清儿,这王安又是如何掌握了雷祖气息,传承了雷祖法门? 他莫非与雷祖有所勾连?” 对此一节,石青山有着自己的忌讳。 从他对待殷氏的态度,以及评断雷祖世家的言语来看,他不喜与这些世家走得过近,似乎不想因此沾染上什么。 李清儿摇了摇头,开口道:“王安道兄与雷祖并无牵扯,他之所以能够获得雷祖气息,盖因其斩灭了一道雷祖虚影,若非如此,那殷氏嫡长子也不会口口声声说,其祖宗下令,要诛杀王安道兄!” “嘶——” “斩灭一道雷祖虚影?” “他是如何做到?!” 李清儿话音刚落,殿堂之内便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诸位长老、掌教至尊相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不可置信之色。 雷祖乃是成就于太古之时的古神,位格等同摘得道果的仙人,这般存在哪怕是一道投影,所蕴含威能又该是何等强横?可其偏偏就被一个武夫给镇灭了! 众人听得李清儿所言,第一反应是不信她说的话。 以为是她的情郎在她面前为维护尊严,吹嘘自己,所以说出这般言辞,但如此一来,那王安究竟从何处习得了雷祖传承法门,掌握了雷祖气息? 他总不可能跑到雷祖世家窃取传承——此无异于找死,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而且,若是雷祖主动为之留下传承,留下自己的一缕气息,也决然不会有后来下达旨意到殷氏,令殷氏嫡长子都出动,大肆寻索,追寻王安影踪,要将之诛杀! 种种迹象都表明,李清儿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个王安称自己斩杀了一道雷祖虚影,并非谎话? 可是,办成这件事该是多么困难? 众人的思维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中,久久沉默,情感让他们无法接受李清儿所言,但以理智进行层层分析,却偏偏又觉得,李清儿所言有九成可能是真实。 还是作为掌教至尊的石青山最先反应了过来。 他喟然长叹一声,开口道:“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王安此子,有天资,有奇遇,有决断,着实是豪杰之资。 清儿,如有机会,还要你为我等引见一二,他既是你的未来道侣,总不好不来先天教看一看罢?” 郑知秋亦恢复了些许思维,看着李清儿,亦开口道:“是该让他来见见我们,主要是见见我这个师尊。” 他们这番言语,无疑是对王安已是李清儿道侣的身份表示了确认,有掌教至尊与师尊两人共同为李清儿背书,这事就算是完全定下了,不会再有丝毫阻碍。 李清儿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的甜,俏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悄悄低头,细声道:“弟子谨遵掌教至尊、师尊命,一定将此事知会于他,让他尽早来本教一趟。” “好。” 石青山点了点头,看向两位太上长老,神色转而严肃:“既然圣女已转换门庭,拜太上长老郑知秋为师,此事亦当通传全宗,令各处不得散布谣言,兴起议论。 此外,太上长老应真一,我们亦该着手料理了。 自今日元鹰脱离太上长老之列后,其之躁动必然越发明显,又兼圣女改换门庭,更难免刺激他,你我三人需制定一个周全计划,好好安排了他。” “是。”张修脸色凝重,首先点了点头。 郑知秋则皱眉道:“真一太上,虽被先天寄生,但情志尚未完全迷失,若如此就处置了他,本教岂不是要痛失一位法身境的太上长老?” 郑知秋出此言语,其实并不代表内心没有铲灭应真一的心愿。 只是圣女拜入了他的座下,而就当下来看,圣女极有可能就是未来的掌教至尊,那么他为了避嫌,也该主动出言规劝另外两位,希望他们再三考虑是否要诛灭应真一,以免他人以为此事是郑知秋行排除异己之举动。 李清儿刚刚与几位先天教高层敲定自己与王安的事情,内心正自欣喜雀跃,忽然就听到石青山转而要处置了自己的先师尊,内心难免有些惊异。 其听到石青山称自己师尊应真一被‘先天寄生’之时,更是无比茫然,不知道此事又从何说起。 不过既然谈论到这样事情,已经不是李清儿所能了解的层次。 她躬身向列位高层行了一礼,就要先告辞离去之时,郑知秋忽然转首过来,向李清儿道:“你回去之后,暂且居住在无崖峰清灵院吧,待我回去无崖山,再给你妥善安置。” “谢过师尊。”李清儿自然没有异议。 她与应真一从此形同陌路,再加上应真一可能要被‘处置’掉,她自然不可能再回转应真一占据的山峰,在现在师尊所居之地则一处住所,却是应有之理。 李清儿就此退去。 石青山眼望着大殿门口的方向,接着先前的话题,缓缓道:“应真一被先天寄生已久,其极有可能是在成就法身之时,就已经被先天所寄生。 如今本宗之内,风云激变,已经差不多是‘半人’的他,在如此激荡局势之中,进一步异化乃是必然。 此时如再不出手铲灭他,等他彻底非人之后,就悔之晚矣!” 不等两位太上长老回复,石青山接着道:“此次诛杀应真一之行动,我不能出手——我自身先天寄生亦已较为严重,一旦被其体内先天之种有所感应,说不得会两相融合,届时酿成更大祸患。 所以,此次诛杀应真一之事,便要全靠二位太上长老联手了。 元鹰已经决定闭死关,不会插手宗派之事,祁长春虽在未来至尊之事上与你等有所争执,但如此大是大非面前,他必然不会犯错。 我会特意知会他一声,令他保持沉默,更要约束好他那个圣子徒弟。 如此,诸般阻碍尽去,你等只要全力施展,将之诛灭就是!” 听得石青山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张修与郑知秋对视一眼,却是再无犹豫,重重点头应声:“谨遵至尊钧旨!” “此事宜早不宜迟。”石青山眼神沉凝,“你们此时便去吧! 速速将之诛杀,永绝后患!” 其立下命令,就要立刻得到贯彻实施,杀伐决断。 两位太上长老各自一点头,同时离开了先天道宫! —— 太元宫中。 应真一居处。 檀香浮动,宁静祥和。 应真一盘腿坐在蒲团之上,神色平静,双眼微闭,似乎已浸入修行之境,浑然忘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时,应化龙领着一人悄然走进了静室之内,请那人落座之后,方才向应真一叩首道:“主人,老奴已经把祁圣子请来了。” “好。” 应真一缓缓睁开眼睛,四下元气周流,陡然给祁仙一种对方已经化身先天,天地诸气无处不存有其影踪的感觉。 他心下暗道:“都说应太上修为精深,是与掌教至尊比肩的人物,而今看来,传言非虚! 似应太上展露出的这般气息,自己只在掌教至尊身上感知到过,可见二人修为,或在伯仲之间!” 一念及此,祁仙心中更是对接下来的谈话生出一丝期待。 圣女将要改换门庭,甚至在掌教至尊授意之下,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断无更改之可能。 她既做出这种事,作为其原本师尊的应太上,焉能善罢甘休? 此次他老人家请自己前来,说不得是给予自己甚么机缘,或是想要与直接自己联手,令圣女师妹狠狠吃一个教训! 祁仙心中想入非非。 他在出了先天道宫不久,就被应真一请了过来。 此时其师尊祁长春还在回转自家山峰的路上,根本不知道他的爱徒被应真一请去了。 “圣子,居处简陋,唯有一杯清茶奉上。” 应真一抬眼看向祁仙,眉目五官本显得有些冷厉的面孔上,因浮现出的一抹笑容而冰消雪融。 他与祁仙温和地言语着,应化龙自然将备好的香茗奉上。 宾主相对,各自啜饮一口茶水,祁仙赞叹几声好茶,一番寒暄之后,应真一方转向陪侍在侧的应化龙道:“你且下去吧,这里便不会你来服侍了。 我与圣子单独说会儿话。” “是。” 对于主人之命令,应化龙自然不敢违逆,低着走走出了这间静室。 室内独留下祁仙与应真一二人。 祁仙心中微动,自知此番应真一相邀自己而来的重点要到了。 果不其然,那应真一放下茶盏,神色严肃了几分,开口道:“我听闻圣女自去修为之后,又立地入元真之境,圣子对此可有亲眼得见?” 提及正题,祁仙也摆正了神色,点头道:“确实如此,殿上数位太上长老在旁监督护法,此事断然不会有虚。 太上们对李清儿此举赞不绝口……” 提及此,祁仙心中还有几分羞恼,自觉风头被李清儿比了下去,不愿意多说当时情景。 应真一闻言,摇了摇头道:“若事实真是如此的话,圣女之修为已至匪夷所思之境,我知圣子此番外出游历天下,凝练元真,也是颇有收获,修成了一门神通‘先天大圣印’。 但我个人以为,凭借圣子的先天大圣印,只怕不足以应对圣女。 圣子既想要胜过圣女,赢得未来至尊之位,未知圣子当下是否还做了其他准备?” 467、先天虚神功(4k) 祁仙闻言微微一愣,内心旋而有些怒火滋生。 这应真一太上长老既有此问,也就说明对方并不觉得自己当下实力足够与圣女相对了! 圣女真地就如他们所说的那般强横? 自己历练颇多,终于成就元真,更炼成一门独属于自己的神通‘先天大圣印’,依靠此印,自己也能重立道基,师尊都说自己凭借此印,凝练法性真髓,晋升法身之境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偏偏在他们看来,自己竟还不如李清儿?! 祁仙心中怒火纷涌,但不过须臾时间,他就重新安定了下来,压下了胸中的怒火。 他内心纵然再不愿接受自己不如李清儿的事实,但看这么多太上长老、法身高人都一致认为,如今的自己比不过李清儿,他心中也是渐渐清楚,自己或许真地不如李清儿。 只是内心情感上对此实在难以接受而已。 祁仙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向应真一拱手行礼,摆出一副诚恳神色,开口道:“先前弟子艰苦修行,成就先天大圣印,已然将自身潜力耗尽。 因此实没有其他手段,可以应对圣女师妹。 不知真一太上何以教我?” 他把问题重新抛给了应真一,心里想得明白:既然是你应真一主动邀请我过来,商讨与圣女竞争之事,我如今反正是没有别的法子,无法胜过圣女,你若是有法子,又真心不愿圣女成为未来至尊,那你便该拿出一个法子,表明态度才是。 不论如何,怎么做这桩买卖,祁仙都觉得自己不会亏。 应真一闻言抬首看了祁仙一眼,却是笑道:“圣女虽然修成元真之境,但毕竟资历太浅,对本教认识不足。 其对于本教治理,其实并无多少心得。我作为她原本师尊,却知道她的成色究竟如何。 在我看来,她反而不如祁师侄你。” 这一番夸赞说到了祁仙的心坎儿去,祁仙连连点头,道:“清儿师妹终究是意气用事,却在先天道宫大殿之上,为了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野男人,敢与雷祖世家的嫡长子下战帖,可以说是不知者无畏,更是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大局。 应长老对于清儿的评断,可谓丝毫不差。 可惜她并不明白应太上您的一片苦心,嫁入雷祖世家,安心作一豪门贤妻有何不好?偏偏要搅风搅雨,如此决绝,更伤了你们师徒二人之间的情分。 道宫里那些太上长老,也被她一时之表现所蒙骗。 想必以后迟早会发现,圣女师妹其实难当大任。 但愿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还有后悔的余地。” 祁仙说了一大堆,看似是中立客观,其实全是歪理,所言所语只为贬低李清儿。 应真一听着,却是面露赞许之色,待其把话一口气说完以后,方才道:“我便开门见山了罢! 我此次请祁师侄前来,正是为了助你战胜圣女,我教授你一门神法,你若在与圣女比试之前,修成这门神法,战胜圣女,取得未来掌教之位,根本不在话下!” 一言既出,祁仙怦然心动。 他急忙向应真一拱手,出声道:“请应太上教我!” “我既决心教授你此法门,自然不会事到临头再藏着捏着。”应真一摆了摆手,神色严肃了起来,“不过,你在修炼此法之前,需要立下大道之誓,以后绝对不会在人前修炼此法,更不要告诉他人,你所修法门是由我所授。 出了此门之后,我今日便当你没有来过。 若你愿意立下大道之誓,做下这些保证,这门‘先天虚神功’,我尽可以传授于你!” 先天虚神功? 虚神? 神明虚相?! 听得这神法之名,祁仙便知此法必然非同小可,对方所要求的几点对他而言皆不难实现,他自然满口答应,以大道为见证,立下了誓言。 应真一见此,表情才放松下来,笑道:“我现在便为你传法。” 说话之间,他的气息刹那转变,混杂于周天之中,与先天诸气相合,随着诸气涌动,流转入祁仙的神魂之中。 似有似无的呓语声,蕴含莫测奥秘,就在祁仙神魂之间回荡。 他努力寻索那声音,企图将之完全听得清楚,但愈是集中精神,那呓语声便愈发模糊,最终完全归于空无。 就在这无尽的空无当中,先天虚神功终于完全呈现。 它玄妙非常,一出现就吸引去了祁仙所有的注意力,使之醉心于修行这篇神法当中,也渐渐遗忘了那方才在自己神魂之中响起,却又在自己集中精神去寻索时偏僻消失的呓语声。 祁仙的神魂百转千回,终于将先天虚神功初步巩固。 而外界的时间,却仅仅只是过去了数个呼吸而已。 他睁开眼目,不经意间流转气息,已有几分与先天相合,与大道同化的韵味,这般气息,却与应真一、石青山的气息有些类似。 应真一端详着祁仙,见其气息外显,喟然叹道:“我修习此法之时,尚且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师侄能在数个呼吸之内,初步修成此法,可见天资卓绝。 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师侄方才不经意间外泄了气息,以后却是要注意收敛,莫要被他人发现这气息影踪。 师侄既修成了神法,与我立下了大道誓,我不妨告诉师侄。 此法乃是我偶然间自本门至宝——有本教教祖先天道人一缕投影的回天镜中窥得,回天镜本该未掌教至尊掌握,却偏偏被我得了这篇神法,若石青山知悉这神法出现,对我如何且不说,似师侄这样的小字辈,多半是要被剥去修为的!” 应真一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听得祁仙心中毛骨悚然,又想及自己与圣女师妹对决之时,必然要用到先天虚神功,可若使用此法,岂不是要暴露? 内心有些着急,便问道:“我修成此法,自要以之应对圣女师妹。 但我二人竞逐未来至尊,对决之时,必然是众目睽睽的场合,我若施展此先天虚神功,岂不是要暴露于人前,被其他人发现?” “圣子自身修习此法,莫非不知它的妙处? 如若你内心细致运转,不似先前那般不经意展露气息,谁人知道你修成了此功?”应真一一口道出应对之策,却是祁仙当下有些庸人自扰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此法果真神妙无双,我修成此法,再对上圣女师妹,她再有诸般神通,却也难以胜过我了!”祁仙喜不自禁,连连向应真一道谢:“多谢应太上授我神法! 我却不知该如何感谢于你? 待我成为本教至尊……” 不等他把话说完,应真一摇了摇头,笑道:“我传授圣子神法,非是为了圣子的报答,只是单纯觉得圣女不能担当大任,因此帮了一时落魄的圣子一把而已。 圣子莫要将此事挂在心上。 以后只需记得,不论如何,切莫让人知道你我今日之事即可。” “这是自然,有大道为证,我必然不会泄露半分秘密!”祁仙当即答应下来。 之后他便离开了应真一居处。 其之行踪未有告知于任何人,就连其师尊祁长春问他这段时间去了何处,他都只说自己心中憋闷,驾驭剑光去某处孤峰呆了一些时间。 祁长春趁机又劝他放下与圣女之争执,从此后出力拥护圣女晋位掌教至尊,他得了神法传承,正要与圣女斗上一斗,怎可能答应师尊?冷面一口驳回,自称要发愤图强,一定要与圣女比上一场,纵然落败,也是心甘情愿。 —— 无崖峰上,清灵院中。 老仆周伯难掩喜色,在院中各处查看过,即向主院一棵灵树下坐着,手握传讯玉符与王安交流着的李清儿禀报道:“姑娘,各处皆已经查探完毕,阵法也俱点亮了。 郑长老的近仆送来了几个得用的侍女,便在别院等候。 是否让她们过来,您见一见?” “让她们各自做事就是了。”李清儿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美不胜收,却不知是因自身终于脱出困境而欢喜,还是因为正与她的道兄传讯,听了些外人不得而知的话而喜悦? 她收下传讯玉符,向周伯道:“把咱们积攒的一些归元炼神的丹药各自分润给她们一些,就说是我给她们的见面礼。” “是,老奴这就去办。”周伯点了点头,自家主人虽然不喜俗务,但心思剔透,处理起这些事情来却是游刃有余,知道怎样做最为恰当,他这个奴仆本该以阅历为主人提供些许建议,但随着李清儿历练出来,他为主人建议之作用其实已可有可无。 周伯自转去办事,为各个侍女分润灵丹。 李清儿则回到一间静室之中打坐,却未曾修炼,而是闭目养神,整理着今日所见所闻,以及自己今后需做的种种规划。 方才回到居处,她才发现,王安此前给自己传递了消息。 却是告知自己,道兄预备与罗教教主共同成立一个盟会,以应对日益恶变的天道。 若加入这个盟会,可以获知一些关于大道的隐秘。 并且,可以得到一些法门的传授,譬如道兄的世尊五印,便会限定在盟会之内流传。 王安既然决定要组建这样一个盟会,李清儿却没有理由不支持,自然是要加入其中,为王安臂助,同时,她又向王安询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先天教主意图借阅世尊五印法门一观,可是也要加入这个盟会之中? 王安则回复她,如若能拉一位超绝势力掌教至尊加入,那自然再好不过,但若是对方不愿,却也勉强不得。 其既是她‘家’的‘家主’,为之行个方便,让其参修世尊五印也未尝不可。 此事由李清儿自行决定。 除此之外,李清儿亦与王安提及了自己师尊与掌教都邀请他,前来先天教一趟,王安自知对方这样邀请是何用意,更不会辜负了李清儿的心意,也就答应下来。 决定待到尚阳王都事了之后,就正式择定一个日期,前来先天教拜会。 两人之间的小儿女私语,却不必多提。 李清儿闭目养神约莫一刻时间,已然理清了诸事思绪,决定待到师尊郑知秋回到无涯峰以后,便向郑知秋提起王安的要求,如若掌教欲要参修世尊五印,则须加入他所设的盟会。 自然,教主至尊如不愿加入,王安亦会将法门奉上,这一点李清儿也会直接相告。 不过,她觉得掌教多半会选择前者,参研世尊五印的同时,加入盟会。 原因其一,则是掌教选择前者,就代表也应下了道兄的条件,两者之间却是利益互换,不存在欠人人情之说。 其二,掌教受先天寄托,所知秘密甚多,但肯定有难以面面俱到之处,其说不定也希望能有一处所在可以与之相互交流,获得更多关于大道恶变的情报。 李清儿这边正在思量等候师尊郑知秋回来以后,将自己与道兄商定的事情告诉他,请其转告掌教至尊。 而她却不知,郑知秋此时已与张修联袂,离开了先天道宫,悄无声息降临于应真一的太元宫中。 此时,祁仙已经离开有一刻时间,二人手持掌教手令,太元宫层层阵法禁制于他们而言,自然如同无物,一路畅行无阻,终至太元宫正殿以前。 应真一的气息就在正殿之中流转,其已经得悉二者到来的消息,声音从殿内传出,却显得有些阴冷:“该是石青山派你们来的吧? 请你们来铲灭于我? 他与我共同参修了回天之镜,怕我将其中无上秘法泄露出去,处处都在提防于我,而今终于是按捺不住了,想要借你们之手,出手将我铲除!” 张修叹了一口气,心情颇为复杂,开口道:“你本不该参悟回天之镜,如今终于误入歧途,却仍旧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召来了今日结果。 真一,如今是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应真一曾经何等天资惊世之辈,风头比石青山都更强盛几分,但其无心庶务,因而未有参与竞逐至尊之位,谁能料想,至于今日,其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被先天寄生,成了本教的一大祸患! 468、大圣法相(4k) 可若说应真一大错特错,他又有何错? 他不过是醉心于修行,却招来这般结果,莫非修行者醉心于修行这竟也有错? 如今看来,确实是这片天地生出了魔障,以至于身处此间的人们,哪怕是做正确的事情,也是错误的! “呵呵,呵呵……”应真一阴惨惨的声音从太元宫中传出。 “啊啊——” 突然间,应化龙的惨叫声猛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一种先天元气波动刹那闪过,复又归于平静。 知悉应真一许多秘密的应化龙,已然殒命于太元宫中,应真一亦知道,今日两大法身太上围杀自己,自己断然不能善终,因此首先把知道自己许多秘密的老仆应化龙灭杀,以免他将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 郑知秋听得宫中惨叫之声,神色也有些戚戚然,却是开口道:“真一,你如能保持情志,此时还有什么心愿,不妨说出来罢。 我们一定尽力帮你办到。” “李清儿此女拜入你之门下,你此时想必得意地狠罢?”应真一嘿然冷笑,“你若想帮我完成心愿,不若将她送过来,让我将她吞吃——这便是我此时最大的心愿!” 轰隆—— 其话音未落,一股庞杂气息已自太元宫中猛然冲刷而出! 这般气息汪洋恣肆,汹涌冲出太元宫,就化作遍地恶鬼骷髅,每一个皆有神魂虹化境的战力,施展先天教种种神通法门,一股脑地冲杀向张修与郑知秋! 法身之境,威能难以揣度。 单单是应真一此时外放出一道气息,便能演化出百十神魂虹化境的战力,这手段就不是寻常元真之境的修行者所能及,也更招架不住! 不过,应真一被先天寄生,纵然在法身境中,也是独具一格的存在。 他的手段寻常法身也修持不来。 张修眼看那些骷髅魔兵施展种种先天教手段扑杀而来,对这些骷髅鬼兵的气息莫名熟悉,心下刹那转念,已经反应过来,却是双目怒睁:“这些骷髅魔兵,怕不是你太元宫下的弟子罢?! 你屡次派出你门下弟子前往各地历练,却从来没有他们回转的消息。 真相竟是他们都未曾离开宗派,反而被你吞噬去,炼成了自己的一道神通?!” 张修瞬间洞见真相,更觉应真一被先天寄生之深,绝对留之不得,他摇身一变,周身法性真髓架构汹汹先天真元,刹那间在虚空中凝聚成了法身‘通幽大圣’! 先天道人立下先天教道统,承天体道,共创下六大先天法身神通。 即‘先天无极大圣’、‘先天玄变大圣’、‘先天虚空大圣’、‘先天归元大圣’、‘先天神剑大圣’、‘先天通幽大圣’、‘先天历劫大圣’! 除却先天历劫大圣自选修此法门以后,需要经历七七四十九重劫数,方才能够真正凝练法性真髓,修成先天贤劫大圣法身以外,其余五大法身,各自成就之后,即有种种不同神妙。 张修所成就之通幽大圣,可以洞观幽微,遍照内外,使阴邪无所遁形! 通幽大圣法身乃是一赤着上身,背生鹰翅的法相。 这尊法相面上生有三目,同时上身各处皆有一双双象征不同威能神通的神眼。 此时张修一运转通身先天真元,上身各处的眼目纷纷张开,内里一个个符号缓缓转动,蓬勃神光刹那照亮了整个太元宫! 汹汹冲杀而来的骷髅魔兵,在这无量神光照耀之下,顿时化作一个个熊熊燃烧光明炽焰的火炬,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统统被烧成了灰烬! 诸多神魂虹化之境的骷髅魔兵,被通幽大圣法身一照,却是比纸还要脆弱,刹那即焚,不留丝毫痕迹! “先天之道,本是弱肉强食,你们偏偏以为天道补不足而损有余,可谓逆反大道! 我今日拨乱反正,方才证就这无上神通! 张修,你又惊讶什么?!” 阴测测地笑声从太元宫中刹那传出,五色虹光冲破了宫殿群,在虚空中凝聚成一道人形法相。 这法相没有五官眉目,通身赤裸,没有男女之分,却让人一眼看去,偏偏具备了难以言喻地美感,但凡是修行者,不论男女,只要看到这尊法身,便会不由自主地对其产生好感,对其生出亲近之意,甚至有些人会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主动以真元与这尊法相交结,以期法身回应自己,与自身‘双修’。 没有五官眉目、没有男女之分的人形法相背后,还有五道神光如孔雀翎一般流转着,五色神光之中,各自蕴有种种不凡神通,而应真一先前催发的无穷骷髅魔兵,正是自那道昏黄神光之中冲出。 五色神光交相演化,更催生出一种近乎无色的光辉。 它笼罩了应真一的人形法相,使之具备了一丝‘神性’,犹如一尊神灵! “先天归元大圣法身——竟被你修成了这副模样?!”郑知秋洪声开口,同时身形裂解开来,法性真髓勾交滚滚真元,刹那于虚空中凝聚出自己的法身——先天历劫大圣! 他以万载不破寒玄劫为根基,历炎阳劫、后土劫、金王劫、雷木劫等诸大劫难,最终回归万载不破寒玄劫,成就先天历劫大圣,却是尤其擅长种种先天水元神通! 历劫大圣法相整个就是一座冰山,这冰川冰凌盘结,生出了八条手臂,无边寒气定住虚空,影响了整个太元宫天地,使得此间的元气周流都不再通畅,更截断了先天之力对此间的加持! 郑知秋的历劫大圣法相,虽以‘先天’为名,其实全是后天修成,或称之为‘后天历劫大圣’更为合适。 以正是因他后天成就,这份成就独属于己身,反而更能影响先天气息,虽不足以与先天相抗,但眼下用之截断先天之力的加持,却是没有分毫问题! 冰山法相上,生出一双眼目,盯视着应真一的先天归元大圣法相,眼中流露浓浓的忌惮之色。 先天归元大圣法相,乃是五行归元所成就之法身。 在先天教中,历来号称杀伐第一。 似祁长春便也修成了这先天归元大圣。 但祁长春的法身,却与应真一展露出的法身大相径庭,历代对于先天归元大圣法身的记载,也决然没有一种与应真一当下情形相似——他何止是将自己修成了归元大圣,简直宛若化作了真正的先天一般! 先天寄生,却令应真一转变无穷,受益无穷。 能成就这般充满神性力量的法身。 却也怪不得他痴迷于先天,直至如今都不觉得自己受先天寄生,依旧要执迷不悟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吾之归元大圣法相,方为正朔。 以后每代弟子,凡是以小五行法起始修行,意图炼成先天五色神光者,最终都必将不自觉向吾之归元大圣法相靠拢,吾为先天教弟子万世师! 吾结合自回天镜中领悟神通,归纳先天归元圣法,合炼五色神光为修罗道、饿鬼道、畜生道、人道、地狱道,更以己身为天人道! 此法修行至最高处,吾即为生死掌控之神灵。 即是东极大生大帝的转世投现! 你等凡俗眼光,可能理解吾所悟神法之玄妙,之秘意?!” 归元大圣法相立于虚空,说话声音亦变得似男似女,其本属于应真一的情志,在法相展露以后,就已经荡然无存。 此时的‘应真一’,或许该称作‘归元大圣’、另一种形式下的天意化身,甚至可以如其所言,称其为‘东极大生大帝的转世真种’。 但其决然不会是应真一!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应真一存在了! 张修、郑知秋皆从归元大圣身上,感应不到丝毫原属于应真一的气息,应真一在世人所理解的生命层次上,已经不存在。 二人相视一眼。 通幽大圣双手叠合于胸前,掐出一个‘玲珑真印’,其背后鹰翅振发,鼓荡虚空,无量神光照破了苍穹,照破了层层叠叠的虚空世界,将冥冥世界、大千世界、先天教当下所处的小千世界之间的裂隙统统照化,神光包裹住了整个太元宫! 同一时间,汹涌元气冲荡之中,一座座冰山忽自虚无之中生出,进而异军突起,层层叠叠环绕住整个太元宫,完整封冻住了此间的气息流动,不会令一缕气息放诸于外! 这般巨大的动静,想要不引起其他教内弟子注视却是完全不可能。 只见整个太元宫都被寒冰封冻住,犹如一颗冰封的鸡卵。 而这颗鸡子之内,却又有神光层层叠叠,隐隐约约三道虚影在其中迂回交缠,正在进行一场惨烈得厮杀! 教内有些胆大的弟子意图靠近,但都被早得到了从先天道宫内发出的教主令的各自师尊们约束着,各自呆在自己的住所,不得外出。 有擅自外出,甚至想要靠近被冰封的太元宫的先天教弟子,立刻被废去修为,赶出先天教! 如此惩治了几个不听话的弟子以后,人们的注意力虽然尤然放在太元宫上,对内中正在进行的大战多有议论,猜测本教即将进行新一轮的权力更迭,但也决然没有去太元宫探索一二的心思了。 太和宫。 祁长春居处。 一日清晨。 静室之内檀香袅袅。 祁长春与祁仙隔一张茶案相对而坐,两杯灵茶升起袅袅烟气,却在半空中浮出种种美轮美奂的虚相。 灵茶珍贵,价值不可估量,但对坐的二人却都没有品茗的心思。 各自啜饮一口茶水以后,便将茶盏放下,相互之间很是沉默了一阵。 之后祁长春方才感慨道:“已经三日时间过去了……” 距离太元宫中突发异变,已经过去了三日时间,太元宫交结寒冰愈发厚重,已然难以看清内中情形,连祁长春的神念都无法透入其中,可见其中战况之激烈。 而胜负悬而未决,更叫人心痒难耐。 祁仙眼神忽忽闪动几下,又平静下去,道:“应真一好歹亦是本教太上长老,便这么被合围于自己居处,一意要将他杀死,本教高层莫非不会觉得做得太过了么?” “你不知此事因由,有此想法也是正常。”祁长春摇了摇头,摆正了神色。 祁仙神色一动。 这两日师尊一直未有见他,今日好不容易来考校他的修行成绩,而听其语气,看来是准备将应太上与高层之间的事情,主动告诉他这个真传弟子了? “师尊亦是本教太上,总该知道此事因由吧?”祁仙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自然知道。”祁长春瞥了祁仙一眼,笑道,“却是告诉你也无妨。 这几天晾一晾你,却是想看看你是否还有几分定力。 你倒做得不错。 既然如此,师尊也就不卖关子了。” 末了,祁长春顿了一顿,又道:“反正自此以后,本教大抵是没有应真一的存在了。” 祁仙前脚回到自己居处,后脚太元宫就生出剧变。 他从应真一那里得了先天虚神功的法门,生怕别人寻摸到应真一与他有过牵连,躲此事都来不及,怎可能主动凑上去? 因此整日闭关修炼,不问窗外事。 在祁长春看来,却显得他还有几分定力的样子。 祁仙正襟危坐,从面上看不出丝毫异常,其实内心十分紧张。 “本教教祖号称先天道人,乃是一位横跨过彼岸的道果永恒金仙。 其开创本教,留下道统传承之后,自行隐遁。 但仍为本教留下了与他联系的一件宝物,名为回天之镜。 此镜由历代掌教至尊掌管,从不假手他人。”祁长春将因由缓缓到来。 其之所言,却与当时应真一与祁仙所说言语有些近似。 祁仙顿时相信,至少在事情起源这一点上,不论是祁长春还是应真一都没有诓骗自己。 祁长春待到弟子消化了自己说出的信息,又告诫道:“为师所言,可能会叫你觉得难以理解,若是理解不了,也不必强行去思考,以免道心出了问题。 你可要牢牢记住这一点。” “祁仙一定谨记。”祁仙连忙点头答应,神色也颇为郑重。 只是觉得大千世界,自己见识颇多,又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自己久经历练的道心出问题? 故此内心实际有点不以为然。 469、虚神元圣真髓(4k) 祁长春见此,方才接着道:“当代至尊性情恬淡随和,对于权柄其实并不看重。 其之所以能为本教至尊,亦是因为与其相交甚笃的应真一更加不喜庶务,不愿做了教主以后,反而荒废自身修行,因此主动把圣子之位推诿给了他。 圣子之位传到他这里,他却是再也推脱不得。 自他之后,无人有才能占据此位。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晋位圣子,此后一路顺风顺水,晋位未来至尊,在前代至尊体悟天道,于宇宙遨游闭死关,以期突破天相以后,就晋位掌教至尊。” 祁长春看了祁仙一眼,接着道:“石青山承位掌教至尊以后,也自然从前代掌教那里得到了那一面可以与本教教祖传讯的回天之镜。 他心情随和,又因与应真一相交甚笃,知道这一面宝镜内蕴教祖神通法门,却不愿自己独享。 因此与应真一共同参修回天之镜隐秘。 正是这一参修,应真一就修炼出了问题。 其从镜中领悟了何种神通,如今已然难以得知,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正因为其此次参修回天之镜,却在镜中照见了一些莫可言说的形影,他的真元气息,因此被那镜中虚影的气息给染污寄托了。 从此以后,应真一的情况渐渐恶化,至于今日,已经非人,难以挽回。 这便是为何本教要联动两位太上长老,格杀应真一的真正缘由。” 祁仙听得师尊所言,顿时心惊肉跳。 那应真一先前亦与他说过,‘先天虚神功’乃是自回天之镜中领悟,他自行修炼过,亦发现这是一门无上绝学,能让自身归返先天,与先天同炼,甚至可以感应到天道运转,承天体道! 但如今师尊却说,应真一是观照到了回天之镜中,一些言语难以描述的虚影,领悟了邪功,所以才招致当下的祸患? 两种说辞,自己该信哪一个? 先天虚神功明明可以感应先天气息,体察天道,若如此都算是邪门功法,会令自身产生异变了,那世间焉还有能修炼的法门,有上乘的功法? ——须知元真之境,就是归化先天之境。 世间修行者,要迈入元真的门槛,就必须将真元转化先天! 那么越是能体察先天,越能承天体道的法门,自然就越是上乘,越是神妙无双! 世间九成九的修行者,甚至哪怕先天教这一代高层已知先天极可能充斥着恶意,但内心多还是不自觉地认为,归化先天的法门才是神妙无双的法门! 他们的立道之基在此,道心亦在求索先天之上。 如若真正戳破这一点,确实世间不知多少未受过磨炼的修行者,都将道心崩毁! 祁仙一时无言。 也怪祁长春顾念着祁仙的情绪,没有真正把话点破,没有告诉对方——所谓先天法门,就是邪派法门,若是归化先天,就有很大概率会受到先天染污! 他若点破这一点,祁仙畏惮之下,说不得真地会丢下先天虚神功这门邪功,从此以后不再凝练,也就暂时没有了先天寄生的困扰。 然而其说给祁仙的东西实在朦胧,且对祁仙没有多少说服力,祁仙心中挣扎了一阵,也就越发坚定地认为,应真一被围攻之事还有其他隐情,事实真相极可能是石青山忌惮应真一的先天虚神功,不欲令其修至大成,反过来抢夺自己权柄,因而先联动高层,下手将应太上这个不稳定因素磨灭去! 先天虚神功,对于修行者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 连石青山这样先天教掌教至尊,都忍不住要出手来抢,即便抢不到,也决然不会叫他人得到! 然而其却没有想到,这门神功妙法,如今已为自己所有。 ‘想通’了这一节,祁仙内心也就安定下来,坚持要修炼先天虚神功,并且对自己拿到先天虚神功的传承而暗暗得意。 师徒俩人又闲聊了一阵。 祁长春总免不了规劝祁仙,令之放下与圣女象征的心思,以他自己揣测来看,圣女是那等已然走出前无古人的那关键一步的修行者,而祁仙比圣女还稍差一些,若能放下象征之心,虚心向圣女讨教,以后亦可因此获益。 祁仙哪里听得了这个,当即断言自己与李清儿必有一战。 七日之后的未来至尊竞逐之战,他必然全力以赴,以将圣女斩落马下,来证明自身积累雄厚,天资高绝! 话语说完之后,祁仙也就不再与师尊多言,转而回归自己住所。 屏退侍女仆人,布设好重重遮蔽气息之法阵,祁仙心中微带警醒,开始了今日先天虚神功的修行。 他运转先天虚神功,自身气息愈发精纯,与先天合一。 天地间诸气和谐运转,在这诸气之后,祁仙隐隐看到了神秘莫测的‘大道’本身。 那一层层的光轮互相嵌合,前后推动,随着轮盘转动,天地诸气就转动开来,万物万灵就生长起来,生死轮回由此开启。 “这便是‘元之道’罢? 一切法门的终极…… 本门先天归元功,乃是教祖体察先天大道,窥得大道本身,继而领悟出来。 修炼此功,能成就先天归元大圣法相。 然而如今再观先天归元功,却觉得它与元之道本身,依旧相去甚远,即便归元,亦不能归入大道本元之中。 我之先天大圣印,本拟以五色虹光演化元圣,覆压敌人,即能封锁敌人周遭元气运转,甚至影响其体内真元的流动。 如今看来,却更是鄙陋得可笑。 远远不及先天归元功,更不提能拟化‘大道本元’了。 还是先天虚神功,唯有先天虚神功,能令我归入大道本元之内,五行真元最终归于‘元’,这才是无上大道,才是煌煌正道……” 祁仙的念头流转着,体内先天五行真元滚滚运转,隐隐与天地气脉完成了嵌合,莫可名状的气息就顺着这勾连而起的气脉,输送入祁仙的体内,令他的先天五行真元转变加快,愈发纯化,愈发不具备他个人的气息,愈发归返‘本元’。 佛门证‘无我’,使‘法性住空’,如此成佛,可以永恒不灭。 道家证‘有无’,使识神死,而元神生,太上忘情,进而脱去皮囊,羽化登仙,亦是不朽不坏。 然而不论是无我,还是脱去凡俗。 如若修炼得一点自性也无,纵然永恒不灭,哪怕不朽不坏,又有什么意趣? 更何况,那样的不朽不坏,实则是统统归返了先天。 人死以后,肉身腐烂归于尘泥,神魂崩解归于诸气,如此也是归于天地,返化先天之中。 既然修行如此,不修行亦如此,又何必修行? 更何况,今之大道,本身恶意昭然,归返了先天,岂不是又变作了大道的恶之身? 修行者对此无知无觉,依旧前赴后继。 祁仙气息逐渐转化,越发纯粹,有些与天意化身的气息相类的样子。 忽然,他神魂中灵光震荡。 便觉自己观想窥到的‘大道本元’诸轮盘忽忽叠合,属于五行的那五大轮盘相互推运,化作五色神光,冲入祁仙眉心,而五色神光之后,一道虚影乍然浮现! 那虚影浑身精赤,却没有一丝一毫或男或女的特征,只是不论男女望之,都必然对之心生亲近好感,甚至祁仙忍不住牵动一缕真元,与那虚影勾连,开始了‘双修’! 虚影是何,自然不需多言。 这就是‘先天虚神’本身! 应真一苦修这门邪功不知多长时间,终于将自身的气息都修炼抹灭,纯化如一,自身的意识归于虚空,而虚神的意志彻底降临,主宰了他的法身,加速其法身转化,成为了‘虚神元圣’! 而今,法相凝聚的虚神元圣,终于被郑知秋、张修联手镇灭。 但虚神元圣的先天寄托真髓,却已经随着应真一传法给祁仙,而承继到了祁仙体内。 随着虚神元圣法相刹那破灭,这点先天寄托真髓就彻底在祁仙体内复苏了! 随着祁仙继续修炼下去,体察天心,修行必然一日千里,再度成就虚神元圣法身。 而虚神元圣法相重现之时,祁仙的本我就将彻底湮灭,先天之意再度‘复活’! 杀之不尽,诛之不绝! 不论是祁仙,还是应真一,抑或任何一个人,只要他们修炼了先天虚神功,他们就不再是他们自己,他们自始至终都将只会是‘虚神元圣’! 而虚神元圣,则会归于大道本元! 任此发展下去,整片天地,独有大道本元一个,万事万物,皆是大道本元的分身化身! …… 祁仙体内虚神元圣真髓复苏。 而太元宫中,郑知秋联合张修,对先天归元大圣法相的搏杀业已完成。 先天归元大圣法相崩毁,无尽先天气息漫淹于此间。 幸而有郑知秋的寒玄劫冰封禁此间,这些充满恶意却偏偏极其容易被修行者吸纳的先天气息才不至于流淌出太元宫,在先天教内弥散。 但郑知秋的寒玄劫冰亦不能永久封禁住这些恶意先天气息。 郑知秋的历劫大圣法相虽自后天演化而来,但如今亦已近乎先天,既然与先天相接,那么随着时间颓势,寒玄劫冰也就免不了被恶意先天气息侵染同化,最终导致恶意先天气息的外泄。 两大法身高人封禁了太元宫,阻住先天气息外泄之后,便各自离开了太元宫。 恶意先天气息迟早会冲垮寒玄劫冰的消息已经传入先天道宫,此时不论是郑知秋还是张修,都需要时间来调养生息,恢复元气——两人联手镇杀应真一的先天归元大圣法相,原本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两人也未料到,对方手段又有变化,直接将归元大圣演变出六道神通,一度打得二人只能被动防御。 好在先天化身的底力不足,支撑不了太久,如此二人才联手将之镇杀,但各自也受伤不轻,需要时间来调养,且此次留下的创伤,不一定就能完全调整得好。 先天气息,犹如跗骨之跙,二人与应真一鏖战数日,难免被那恶意先天气息侵染,一旦遭受此种气息侵染,却几乎没有哪个人能够彻底将之化解的。 就连掌教石青山都不能! 更遑论是二位修为比之石青山还要差上一截的太上长老。 …… 郑知秋即便身上有伤,但回归无崖山后,亦并未立刻闭关潜修,而是先去了李清儿的清灵院,看看自己新收的这个弟子安置在此间是否妥当,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他这个师尊去办? 他看中李清儿,固然是因李清儿天资卓绝,是选定的未来至尊人选,但更因为对方脾气秉性很对郑知秋的胃口,两种原因相加之下,也就令得郑知秋对李清儿格外重视。 “清灵院虽小,但五脏俱全,且幽静雅致,为师自觉你会喜欢此地,便将你安顿在这里。”郑知秋与李清儿坐在正堂之中,他举目打量着这座被对方布置一新的厅堂,笑着问道,“你自己觉得如何?也在这里住了几日,可有什么觉得不舒服、不妥当的地方? 你我师徒一场,师尊会尽力为你办妥当。” 李清儿在应真一处,却是从未感觉到一丝照顾,郑知秋这般表现,让她心中微暖,却是摇了摇头,道:“弟子这里一切都好,也没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 弟子确实很喜欢这个地方。 师父刚刚自太元宫那畔回转过来,先……应真一的情形如何了?” 她关切地看向郑知秋,感应到郑知秋的气息有些先天侵染的痕迹。 但对方不曾主动开口,她也不能多问。 她未曾称应真一为先师尊,实是因为这几日掌教至尊亲自下了法旨,已将应真一革除先天教门墙。 如此一来,她自不能再称呼一个被革除门墙的人为先师尊。 郑知秋叹了一口气,道:“应太上已然陨灭了……自他修行邪功之时开始,他便已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个人了。 先天寄生,如此恐怖。 却又防不胜防,真叫人不知未来该往何处去,该怎么走?” 470、新法(4k) 哪怕强横如法身高人,如今道心都布满了裂隙,对未来生出种种迷茫困顿,连强行压制都做不到,在自己重视的弟子面前,不经意间流露出了颓唐的情绪。 这样异常之情形,在郑知秋把话说完之后就已发觉,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 他也就稍稍沉默了一下。 看向李清儿的眼神中,有一丝担忧。 担忧李清儿受自己的情绪感染,道心出现更大的问题。 然而李清儿毕竟是真正与天意化身交过手的人,且不提她秉性本来外柔内刚,愈挫愈勇,愈战愈强,只说一节——她与王安等人联手,是真正将一道天意化身碾灭了的! 那天意化身已经荡然无存! 却不似郑知秋与张修联手,虽然镇杀了虚神元圣,但毕竟掌控不了那随处漫淹的恶意先天气息,因此万分颓然,不知前路在何方,自身当如何自处。 有过胜利者经验的李清儿,与郑知秋经历的情形截然不同。 她清楚天道化身、天意化身虽然可怕,但只要找对方向,却也能将之镇杀之。 哪怕是如今的李清儿,让她再面对曾经的天意化身,她亦有九成把握可以将之镇杀! 更何况,她自己背后还有王安。 还有一个逐渐搭建起来的、关于对抗天道恶意同盟的盟会! 李清儿丝毫未受师尊的颓唐情绪影响,浅浅笑着,开口道:“先天寄生委实邪诡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但若自身独脱于先天之外,把持己身命关窍门,能随意控制先天诸气与己身的交互,那些被恶意侵染的气息,自然无法寄生于修行者之身。 它们无从寄生,也就无从发展壮大。 自然破灭。” 郑知秋听得徒弟所言,感觉对方未受自己情绪影响,内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亦对李清儿更加赞许,点了点头道:“道理确是如此,只是如何把持己身命关窍门? 如封堵丹田,则修行寸步不前,更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是封堵周身穴窍,则修行者始终只是内景修行而已,如何成就法身,如何证就大道? 此中颇多学问,莫非徒儿有所见解? 我记得,你那道侣似乎传了你一篇神法,连掌教都有心参研,你之所得若是从那篇神法之中来,却不必告诉为师,以免违背了你与至尊,与你那道侣的约定。” 李清儿摇了摇头,道:“我自修行本教补天术时便有感天道有缺,因此修行时时谨慎,每有体悟必要反复推敲,当下所言或与我家道兄所传法门有关,但并不会泄露那篇法门的内容,倒是不会违背约定。 自踏入元真境以后,我越发觉得,如今修行者以身返化先天,以身合道,或许并不见是错误之路,但终究非是上乘大道。 譬如今时,大道恶变,修行者以身合道,就全然被大道左右,犹如浪潮中的一叶扁舟,没有丝毫掌握自身命运之能力。” 郑知秋听着徒儿对修行的见解,不时点头,见其微微停顿,便道:“你接着说,你我虽是师徒,但修行境界已然相差只有一重。 更何况,在对于修行见知之上,我不一定比得过你。” “师尊过谦了。”李清儿抿嘴一笑,接着道:“我以为所谓上乘大道,该是体悟大道,但不循规蹈矩,借外力以补全自身,使得自身独辟先天,自成体系,同时能在外力侵袭之下,始终正定如一,不被外力裹挟,不受外法迷惑。 如此或能证就道果,或为上乘大道。” 李清儿着实天资禀赋卓绝,才情惊世,她自己所感悟出来的上乘大道之路,却与地藏王菩萨授法于罗天鸿时所说,能直通彼岸的无缺真法相差不多。 皆是‘独辟先天’、‘自成体系’、‘不为外法所染’、‘外力愈强愈能自证己法’。 “徒儿一席话,倒胜过我闭关修行十年。”郑知秋隐隐有所感悟,仅仅是这脑海里忽然涌现的一道灵光,已经让他觉得获益匪浅,他赞叹道,“徒儿能有这番体悟,或有补天术、你家道兄所传法门之功劳,但毕竟是自身天资禀赋在此,方才能有这等体悟。 如此,我倒是也如掌教至尊一般,对你家道兄所传法门生出好奇之心了。” 李清儿借机说出了王安提出的条件,如若修习世尊五印,需要加入‘盟会’,自然,因为先天教是她李清儿的宗门,若教主想要修持世尊五印,却也可以免去这些要求。 “师尊受先天寄生尚未深入神魂,未及染污真髓。 若此时修炼世尊五印,却足可以将自身的先天寄生尽数摒去,又因师尊所修历劫大圣法相,不同于其他诸大法相,借此独辟于先天亦非难事。” “如若世尊五印真有如此神妙,当记你家道兄一个天大的人情。”郑知秋闻言神色有些振奋,对李清儿道,“掌教至尊当会答应王安所邀请,加入那个盟会。 他若加入盟会,我等太上长老亦可一并加入。 从此互通有无,共度时艰,岂不妙哉?” 他接着道:“你且在清灵院稍待,我这便去先天道宫一趟,将王安所言传达过去,看看至尊的意思。” 说罢,却也顾不得其他,一阵风似地离开了清灵院。 …… 郑知秋虽匆匆赶往先天道宫,倒也未忘记给张修发去消息,请其一并同行。 ——三人各自被先天不同程度地寄生,互相皆不知自身什么时候会发作起来,若只是任意两人相对,都可能发生不测,唯有三人共对,相互支撑,却能维持平安无事。 先天道宫之中。 石青山感应着此地涌动愈发频繁的先天气息,尤其是看到下方两位太上长老,都被应真一的先天气息寄生染化,虽然染化程度不深,但这样的染化一经开始,进程几乎不可逆转。 他神色复杂,良久没有言语。 张修的气息亦有些消沉。 经历过与应真一的搏杀之后,他方才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正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才更觉前途黯淡无光。 “圣女道侣王安,已然同意将他得自大禅寺的传承‘世尊五印’相授掌教至尊。”与二人相比,郑知秋气息灵动,反而扫去了颓唐之态,他首先开口言语,先报了一个好消息,“他与罗教教主、以及一个叫做悬济府的组织联手,共同创制了‘盟会’,以探究天道恶变,其中盟友可以互相分享关于自己所知的天道隐秘。 其亦希望掌教至尊在参修了世尊五印之后,能够加入盟会之中。 加入盟会,便可以随意修炼盟会之中流传的种种功法。 不过,掌教至尊若是不愿加入,他也绝然不会勉强。” 石青山面上沉凝之色稍稍松动,叹息道:“罗教教主我倒识得,也是一方颇有天资的豪杰了,能自行开创法门,开宗立派,悬济府我却从未听过。 这样一个盟会,又能掌握多少关于天道隐秘。 不过既然修炼了人家的法门,我们却不能没有表示。 今之大劫将至,多一个盟友,以后总能多一分力量,这个盟会加入进去倒也无妨。” 石青山随意表明了态度,郑知秋内心就微微一松,道:“那我这便给清儿传去消息,告诉她此事,让她请王安将那‘世尊五印’法门送来。 我与张修皆被先天寄生,此事亦需解决。 我便与至尊一同加入王安此子创制的盟会了。” “我亦没有异议。”张修神色平淡,其实对所谓‘世尊五印’并没有多少期待,眼下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好。”石青山点了点头。 在场三人之中,他观察过李清儿修为化无为有,自觉对方修行已经登堂入室,对修行之体悟见知,却隐隐有超出自己这个教主一格的势头。 圣女既然有如此变化,其背后必然有强横法门支撑。 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王安传授圣女的大禅寺武道功法。 三人之中,他对这篇功法的兴趣尤其浓厚,抱有很大期待。 郑知秋将讯息传递给李清儿,趁着对方联络王安的功夫,在大殿上转而道:“清儿修行已然登堂入室,对于此道之见知,老夫以为已经超出元真之境。 其称世间修行大道,归化先天固然属于其中一道,但仍落了下乘。 真正的上乘大道,乃是独辟先天,自成体系,不为外法所染,外力愈强,己身法门愈强,愈能自证真法。 我深以为然。 于是问她如何有这般体悟? 她说其一是来自于王安所授世尊五印,其二则是本教的补天术。 当此危难之际,我以为我等当摒弃前嫌,抛却修行门户之见,哪怕是为了先天教以后的弟子,亦当同心协力,共同参修补天术、世尊五印乃至类似的修行法门,共创出一篇独辟先天,自成体系的真法!” “一直以来,我都有此意。 知秋此时能够提出,我当全力支持!”石青山眼神一亮,却是当场答应下此事。 几位太上长老皆是法身高人,对于修行之体悟何其之深,往往能高屋建瓴,触类旁通。 但他们从前各自抱有门户之间,不愿将自身专精法门拿出,与先天教共克时艰。 对此石青山亦别无他法。 当下情势已至危急关头,稍有不慎,整个先天教高层都将被先天寄生,泯灭于大道之中,郑知秋再度提及此事,石青山就第一次表示赞成,张修在略微迟疑了一下以后,却道:“从前未知情势竟是如此凶险,我抱有门户之见,以至误了先机。 今时再议共参新法之事,我却是第一个表示赞成。 只是,这世尊五印并非本教所出,我们只能借阅此法,如何能将他人的法门,也归入自家新法中去? 这恐怕不妥吧?” 郑知秋接话道:“我之设想之中,此法不仅可以包容先天教法门,更可包容王安的大禅寺武道传承、罗教莫测的心造之功,或是那悬济府的法门。 我们以盟会为根基,共参新法。 所得法门,亦只可传于各自背后宗派之中,绝不可以向外泄露。 如此,岂不是没有了问题? 自然,这一切的根基,却要在那世尊五印法门真正有所神妙,补天术确实有补天之意蕴,能为我等创制新法的根基,否则却是万事休提。” 张修听得郑知秋建议,看了看掌教,见掌教对本宗法门外传于盟会之中,并没有异议,他也就点了点头:“我当全力以赴,助力新法成就。” 石青山眼光转动,沉吟道:“盟会是一个互相通传法门,共同探究天道之秘的所在。 若诸人勠力同心,共创新法,以盟会为根基却也正合适。 我正有一桩涉及天道隐秘,乃至彼岸长河之秘的法门,可以在盟会之中公布。 不过,此法只可观览,却不能研修。 如若研修,便会如我这般,招致先天寄生,再无回头之路。” 张修与郑知秋相视一眼。 前者问道:“可是应真一一直潜心参修,视之为无上大道的那篇功法?” “正是,先天虚神功。”石青山坦然回答,“大道恶变降下此法,我等虽不能参修,却未必不可以借此举一反三,成就新法。” “若是盟会里其他人定力不坚,修持了此法……”郑知秋对此反而有疑虑。 石青山则道:“那却需要看看,是世尊五印有无神妙了? 若世尊五印真正有神妙之处,先天虚神功这篇邪功法门,却未必能对众人产生吸引力。 众人的目光既着力在世尊五印之上,着力在以世尊五印、补天术为根基的新法成就之上,如何会丢了西瓜去捡先天虚神功这颗芝麻?且还是一颗剧毒的芝麻。” 石青山既出此言,张修、郑知秋再三思虑,也觉得破有道理,也就放下了顾虑。 此时,李清儿亦将整理好的补天术法门、世尊五印传给了郑知秋。 其将之在先天道宫之内当场亮出。 补天术法门,先天教诸位高层皆有熟悉,自知其中妙处,但世尊五印他们却是第一次得见。 闻得真经,无不是眼中异彩连连,感慨不断! 471、代号刑天(4k) “人身竟有三百六十五处窍穴?!” “虚空五窍,涉及神魂、肉身、法性、禀赋、周流己身之内外天地,五窍包罗万有,修炼此五大穴窍,若不能自开先天,却也说不过去!” “天龙住持果然惊才绝艳之辈,竟自感出人身这五大窍穴?” “此法或有天授,人身如何领悟,又怎能知道超越自身见识之外的东西?!” “世尊五印,修炼虚空五窍,颇有神妙。 不过其终究是佛门功法,我们若就此修行,莫非以后一个个该信佛祖去?” “当以此法为根基,另开新法!” “我此时体悟便如河水滔滔,却怎么止也止不住,这样酣畅淋漓之感觉,却是数十年未曾出现过了!” “哈哈哈……” 先天道宫之内,手握先天教最大权柄的掌教至尊,及两位太上长老,皆是面庞红润,笑容不加掩饰,快意活泼的氛围冲垮了此间萦绕的阴沉气息。 众人皆因世尊五印之神妙而赞叹不已,乃是法身高人的他们,本已极少被外物所迷,如今却一个个为这篇法门心旌摇曳,脑海中灵光如长河滔滔,果真是酣畅至极。 三人相视而笑,感悟着世尊五印的玄妙之处。 不久之后,石青山看向郑知秋、张修,气息饱满,精神振奋,道:“世尊五印果然玄妙无双,我们方才设想,以此法与补天术为根基,合汇诸法,铸就新法的可行性进一步增强了。 两位太上长老以为如何?” “我以为可行。”张修首先开口。 他气息流淌圆融如意,已经很好地控制住了体内的先天寄生气息,而之所以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就有效控制住先天寄生,自然是因为这来自于世尊五印之中的体悟。 郑知秋亦然,其情形甚至比张修都要好上许多,已经有了彻底拔除体内先天寄生的思路。 他笑着开口道:“对于创制新法,我如今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石青山下了决断,“既然如此,便请圣女将王安的传讯灵符篆刻给我们,我们直接与王安,以及他背后盟会相商,共同创制一个可以令各方受益的新法!” 郑知秋提醒道:“祁长春祁太上没有过来,是否将他也召集过来?” 石青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新法创制初期,却不宜有太多人参与。祁长春的圣子徒弟颇不安分,一力争执与圣女斗剑,这个时期,且先莫要让他参与进来了。” 张修、郑知秋皆是点头应声。 …… 罗教某处据点。 静室之内。 王安与罗天鸿相对而坐。 “道友明日将要启程去往尚国,面对嬴鬼部妖邪,此行凶险,道友万事还要谨慎而行。”罗天鸿向王安叮嘱道,“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子,便拜托道友多加照拂了。” “这是小事。”王安笑着摇了摇头,亦道,“这些时日盘桓罗教,多有叨扰,还要请道兄海涵才是。” “你我已是同盟,我等之敌非比寻常。 既然已经共患难,却不必有这般多的虚礼客套了。”罗天鸿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言谈之间,气氛融洽,显然这几日相处得颇为不错。 王安不再与罗天鸿客套虚词,正了正神色,再度开口,直接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先天教掌教至尊,并两位太上长老,皆意欲加入盟会,我明日启程之前,来寻罗道兄,却是要与罗道兄敲定此事。” 罗天鸿惊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可是先天教! 天下第一等宗派! 却没想到这样宗派执掌权柄者,竟然愿意委身屈尊,加入自己与王安道友随意组织起来的盟会?! 自己莫不是在做梦? 罗天鸿心中震惊久久不能平息,但心神收束,反应过来,连忙喝了一口茶水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却也顾不得茶水烫嘴。 王安神色静定,他第一时间得悉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亦有些虚幻之感。 但过不多久,先天教掌教至尊,连同两位太上长老直接与王安联络,他便确定了此事绝非虚幻,也就着手准备先天教三大巨头加入盟会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当下首先要做的,便是与罗天鸿相互通气。 借助盟会这个平台,敲定一桩事情。 片刻以后,罗天鸿终于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出声说话,声音还有些颤抖:“道友既然当面与我说起此事,想来先天教那三位意图加入我们的盟会,已经是确认无误的事情了。 道友可是通过那位先天教圣女,与先天教那三位高层搭上了联系?” “正是如此。”王安点头笑道,“不仅仅是先天教圣女及掌教至尊、两位太上,黑茅派当今实际掌舵人‘大公主’,我在天生渊的几位好友、金刚寺的真传弟子玄悲法师、以及一个妖修宗派灵溪教的首席真传弟子,都决定加入咱们盟会中来。” “如此雄杰济济一堂,正是大好事。 天道诡变必然愈演愈烈,愈多人愿意与我们同盟,共对此事,未来就愈多一分希望,我焉有不答应之理? 只是,若是将这些雄杰英主都收纳进盟会,这个座次,又该如何排列?”罗天鸿忐忑问道。 先天教三位巨头未有加入盟会之时,他与王安可以作为盟会的掌舵人,维持盟会的运转。 但这样尊贵人物都愿意加入盟会,自家是否要退位让贤,把盟会会主的权柄,出让给先天教的掌教至尊? “这些人肯加入咱们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盟会,却必然不是为了一个虚命座次,而是有价值的情报,可以互相帮扶的盟友。 不瞒道兄,我此番是以世尊五印换得了先天教三位巨头的加入。 世尊五印,对他们而言,价值无量。”王安正色道,“只要我们盟会仍旧有类似的价值,就越能吸引更多强者加入,却不必为一个座次排序问题来头疼。 盟会之中,大家可以抛却现实之中的各个身份,仅以己身个人意志参与各项活动。 为令他们可以放下现世身份,互相之间无有拘束,我以为,可以效仿悬济府,各自以上古、神明、仙人为自己作代号,掩藏去各自真实身份——他们的真实身份,只有我与道兄咱们二人知悉。 道兄以为如此如何?” “如此甚好,大为妥当!”罗天鸿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眼中神光闪动,捋须笑道,“既然如此,我的代号便为‘地藏王佛’,道友以为如何?” 现实之中,地藏王菩萨未得佛果,不曾成为真正佛陀。 罗天鸿以‘地藏王佛’为己之代号,无疑是存了超越前辈,有横跨彼岸之志。 这般代号指向性太强,稍微知悉一些罗教渊源的人,仅凭这一个代号,便能猜出罗天鸿的真实身份。 不过,盟会毕竟不是悬济府,代号只是为了让大家舍却现实中的身份,免去种种拘束而已,如此一来,代号指向性太强便就不再是什么问题。 王安点了点头,笑道:“这个代号不错,可知道兄之志。 既然如此,我亦为自己取一个代号好了。” 他在悬济府时,亦有自己的专门代号,不过眼下毕竟不能再沿用悬济府代号,因此神思一转,就想到了一个颇有意趣的代号,道:“我便为‘刑天’如何?” 刑天乃是此世中并不存在的。 但祂在王安从前世界中,却是一尊与天帝争锋之后,纵被斩去首级,依旧操干戚而舞,不堕猛志的太古。 刑天相与王安渊源颇深。 几乎可以说是王安的根基所在。 “刑天么……”罗天鸿闻得这个代号,喃喃自语一阵,有感于王安或许有自立苍天之志,内心大受震撼,一声叹息以后,点头接着道“这个代号不错,这个代号不错。” 如此,两人便立下了各自的名号。 也将先天教等人纳入盟会之中,请他们各自为己方取一代号,定于今夜第一次召集盟友神念交流大会。 …… “代号?” “却是有趣。” “虽说你我等人参与大会之时,必然要拿出先天教的功法,如此纵然取个隐秘的代号,却也难遮掩你我真实身份。 但有这一个代号在此,总多了一重缓冲,看似掩耳盗铃,实际上却也正需要这点掩耳盗铃的作用。” “是极! 旁人猜出我等身份,但我等在盟会之中,却是顶着这个代号行走,那么代号就是我等的另一重身份,却足可以让我等与现实之中的身份割裂开去,只要我等不在意他人揣测,那这个代号的作用就十分之大了!” “顽童,三个老顽童!” 先天道宫之内,石青山、张修、郑知秋三人等来了王安的回讯,嬉笑怒骂一阵,便开始正式为自己取代号了。 郑知秋略微沉吟,却是第一个开口,仰头看了看掌教至尊,又看了看身畔低眉沉思的张修,道:“我愿走出一条从前未曾走过的新路,历劫大圣法相,取自先天‘九窍石胎’,亦是历经百劫,在太古时代挣下好大一番威名。 如此,我便为自己取名‘九窍石胎’好了。” “此号不错!” “不错!” 另外两人连连赞叹,张修则第二个道:“知秋取作‘九窍石胎’,我便照瓢画葫芦,给自己取个‘太阴幽荧’的名号罢!” 太阴幽荧,自太阴之中脱胎的先天。 通幽大圣法相,参悟了幽荧遍查幽微之能,由此演变而成。 九窍石胎,太阴幽荧都十分恰当。 石青山此时亦想到了自己的代号,他神色坦然,却道:“我欲效教祖之志,再开先天。 所以为己取作‘先天道人’!” 张修与郑知秋赫然抬首看向石青山,满眼震惊。 …… 天生渊。 九大嫡传弟子齐聚一堂。 这些大妖,身负古妖血脉,生得头角峥嵘,天赋异禀,气息也极端强横,聚集于一座大殿之内,大殿便被浓郁到化不开的妖性真元包裹,在虚空中演化出种种虚影,流连游动。 此九位天生渊嫡传弟子,当是第一大弟子负有‘狌狌’血脉的‘元昊’。 其下为负有‘三足金乌’血脉的帝天。 负有‘山君’血脉的太冥。 负有‘陆吾’血脉的元熙。 负有‘天狼’血脉的元照。 负有‘朱厌’血脉的元横。 负有‘元兕’血脉的帝阿。 乃是‘姮娥’血裔的太王。 乃是‘英招’血裔的英姬。 这些血脉大妖的真名,俱是以其妖族之名转译而成,真实含义晦涩复杂,其实并不常有。 就连他们自己,有时也会互相忘记该如何称呼对方。 但他们各自背负的血脉,都曾在上古神战之中挣下好大威名,远比他们各自的真名更加惹眼。 久而久之,他们互相也以祖辈的名号互相称呼。 此时,九位血脉大妖齐聚于这座殿堂之中,得到了王安的传讯之后,九大妖面面相觑。 “代号?” “我们用得着代号?” “咱们的真名对于盟会里的其他人来说,才更像是代号吧?” “这个代号乃是为了叫咱们与现实之中的身份做个分割,不必为现实之中的身份拘束,若是取了真名,反而不好。 既然如此,我们何妨就以各自祖辈之名为号?” “这样甚好,也懒得动脑!” “就这样罢!” 一众血脉大妖闹哄哄议论一场,也未费什么周折,便立下了各自的代号。 “今夜盟会第一次召集,几位老祖有意旁观,大家到时候莫要胡言乱语,免得破坏了此次盟会。”曾与王安一同相抗天意化身的四大妖中首脑‘天狼’目光环视四周,开口说道。 “这是自然。” “我们最懂分寸!” 众妖各自应声。 生有六条手臂,头颅若醒狮的‘陆吾’瓮声开口:“却不知道,这个王安是否真有你说的那般有能耐,肉身力量可以与吾相抗?” ‘天狼’笑了笑,道:“不必怀疑。 等你真正亲眼见过他,与他交手过后,你就会知道吾所言非虚! 他能聚集起先天教、天生渊、黑茅派的杰出子弟,已然说明其本身极为不俗!” 众妖纷纷点头,对今晚盟会主持者‘王安’,以及会出现在盟会之上的各方人物,都充满了期待。 473、白道人(4k) 罗教专门准备的一间宽敞大屋四周,阵法禁制层层交叠,罗教精锐巡视四下,严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此间。 此时,大屋之内,随意摆放了一些桌椅,除却王安与罗天鸿两人各自坐了一把椅子之外,并未见有其他来者。 罗天鸿神色拘谨,不时起身在屋中走动几圈。 过了约莫一刻时间,他面带忐忑,向王安问道:“道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罢?” 他自身修行精深,对于时间流逝的把握极其精准,其实问询王安只是多此一举,但还是忍不住发问,却是想要通过与王安闲聊,来排解心中的忐忑不安。 王安道:“罗道兄何必这般紧张? 眼下时间还早,再过一炷香时间,才到了盟会约定开始的时间。 他们只是以神念投寄降临,更非真身来到此间,你只当他们是一重重影子,内心便会少去许多紧张了。” 罗天鸿闻言苦笑。 他哪里有王安这般强大的心志,纵然知道来者皆是一重重投影,但这些投影所代表的,无不是当世顶尖势力的精英人物、乃至掌舵人,要面对这些人物,罗天鸿怎可能不紧张忐忑? 他的罗教与这些势力比起来,便如一叶扁舟与百丈楼船的区别! 王安看他实在排解不去心中忐忑,便主动与他问话:“道兄,妄定香都准备好了吧? 待会儿若没有妄定香拟化他们的神念投影,这场大会可是召集不起来的。” “妄定香?我看看!”罗天鸿连忙去到屋子角落里,将几炷金红色缠绕云纹的香火拿了出来,细细清点了几遍。 这种香火,即是妄定香。 此香能令神念拟形,神念拟形之后,看似与真人无异,其实一碰就散,完全是烟气所化。 诸盟友来自天南海北,绝然不可能亲身降临罗教。 如此一来,以妄定香召集他们神念前来,拟化其形,以完成这场大会,却是最好的法子。 就这样,王安与罗天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一炷香时间终于过去。 此时罗天鸿又差点错过了时间,经过王安提醒,他方才将妄定香插在特定的香插之上。 置于一座座铜炉之中。 这些铜炉与外界阵法相接,能转化天地元气,投入烟气之中,使之具备灵动之性,如此神念投影拟化自然更加圆融如意,不会出现一夕凝聚,又因烟气杂质太多,而幻形刹那崩解的情况。 五座铜炉各自于大屋四角、正中摆放一座。 灵动飘逸、带着淡淡馨香的气息充盈于大屋之中,四下流动萦绕,使得此间恍惚间如在云端。 罗天鸿立于一旁,不自觉地拢起双手,神色紧张。 王安面色不变,起身将自己那面传讯玉符放在了正中间的桌案之上,同时往其中投寄去了一道神念。 今日盟会,全以王安的传讯玉符作为媒介,桥接诸盟友们的神念投影。 这般方式实在简陋,清儿已经着手为王安准备新的幻形神符,使之能更好桥接盟友们的神念,使之随时能够降临,却不必如当下这般费些周章,准备妄定香不说,还要布置阵法转换元气。 王安看着烟气笼罩的中央区域。 忽然感应到元气波动,一道虚影便在烟气流转之间,逐渐凝练,化作一个素衣白裙的女子。 她青丝飘逸,脚踩绣鞋,遗世而独立。 唯有面上一张空白面具,令这份孤绝清冷的美跌堕了几分。 看到这道身影,王安心中微动。 那戴着白色面具的女子与王安相望一眼,一开口,神念如幽泉流淌在王安心间:“道兄,近来安好?” 来者自然就是李清儿。 她私下与王安神念交流着,仍能一心二用,面上与王安、罗天鸿公式化的招呼:“白道人,见过两位。” “刑天见过白道人。”王安首先反应过来,亦以自己的代号相对。 罗天鸿微微一愣,内心思索着‘白道人’这个代号的种种涵义,在王安之后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慌忙与‘白道人’见礼:“地藏王佛,见过白道人。” 白道人眼波流转,轻轻点头,便默默选择一张椅子落座。 与王安、罗天鸿相隔不远。 她并未再有言语,其实私底下与王安神念频频交流,此却不足以为外人道。 罗天鸿见此次盟会是这样情景,大家互相之间并不会以真实身份相对,内心忽然就少了许多紧张。 他默默注视着中央烟气流动区域。 过不多时,又一道婀娜身影从中走出。 那道身影身披玄色道袍,面容同样被一张漆黑面具遮住,见到场中三人,便与三人见礼:“黑道人,见过三位道友。” 黑道人? 莫不是与白道人乃是同门? 听到这个名号,罗天鸿微微一愣。 白道人、黑道人前后到来,偏偏名号又有些相近的意思,他不免生出对方与白道人或许是同门的想法。 盟友们的真实身份,只有王安这个盟会主持者一人知悉。 他却知道,这位黑道人与白道人李清儿并非同门。 黑道人,乃是黑茅派掌舵人‘大公主’,其以黑茅派尊奉的神灵‘黑帝’为名,给自己取了黑道人这个代号。 而李清儿的白道人,则是追究大道有无,以诸道尽数归于无的理念贯通,无通于空,空则似白,因此自号白道人。 只能说世间万事皆有巧合。 ‘白道人’与‘黑道人’都绝然没有想到,两人的名号竟然奇妙地相近又相对。 “刑天,见过黑道人。” “地藏王佛,见过黑道人。” 王安、罗天鸿先后与代号为‘黑道人’的黑茅派大公主见礼,轮到白道人李清儿时,她亦起身,开口道:“白道人,见过黑道人。” 李清儿语气未有起伏,然而报上自己的名号予黑茅派大公主,两者名号相互对照,一种难明意味就在她言语之中生出。 黑茅派大公主明显没有想到,会有人选择的代号正好与自己相互对照。 她愣了愣,先是向李清儿还礼,接着仔仔细细地观察了李清儿几个呼吸,当下双方都是以神念拟形,气息收敛得严严实实,仅仅凭借体型,她本也判断不出白道人的真实身份。 但不知为什么,在冥冥之中,她仍还是认出了‘白道人’。 觉察出了那张空白面具之后,就是李清儿。 她未有言明,转首看了一眼王安,李清儿此时亦偏转过头来,似不经意地看了王安一眼。 两女目光集聚在王安身上,却叫王安心中糊涂,摸不着头脑。 旁观的‘地藏王佛’罗天鸿,却在两人目光投向王安的刹那,顿时感应到一种寒意,后背一麻,心想王道友与这二位想必大有渊源,不然她俩对王道友表现出来的东西,怎么让自己感觉这般奇怪? 好在,这样奇怪而让人坐立难安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随着黑道人把目光从王安身上收回,也就烟消云散。 她声若莺啼,柔婉清脆,笑着道:“在下为己取代号作黑道人,有师法先辈之想,不知道友的代号,又有何涵义?” “却是没有涵义。”李清儿摇了摇头,对待黑道人倒也温和,轻声回应道,“一切从无中来,终要归于无中去。” 这一语蕴含无上真意,听得黑茅派大公主一时愣神。 “一切从无中来,终要归于无中去……” 罗天鸿更是在心中反复念叨这句话,直觉无比玄奥,好似诸般道理皆蕴含在这两句话中。 黑道人、白道人一番对语,也各自安静下去。 未过多久,大屋正中央烟气袅袅之地,元气涌动得愈发剧烈,却有一道道虚影接二连三从中走出。 他们各自聚敛烟气,拟化身形,却是毫不遮掩,直接变作一个个妖类本形。 如此一来,他们的身份不用说也即被其他人所知。 正是天生渊此次参与结盟的九大妖! “谁是王安?!” 九大妖之中,一头颅若醒狮,尾似蟒蛇,生有六爪的血脉大妖举目四顾,开口却先道出了王安的真名。 浑身雷光缭绕,曾与王安联手合作的天狼不等王安开口,首先怒声呵斥:“陆吾,你莫非忘记了自己先前答应我的话?! 说好了不得在盟会之上撒野,破坏了盟会的规矩!” 那方才还大声啸叫的陆吾血脉大妖,闻声神色一滞,本显得有些狰狞威严的面孔上,却露出了人性化的尴尬之色,瓮声瓮气道:“却是我一时兴奋,都忘了规矩哩…… 放心吧,我不会再乱说话了,不会了……” 说着,它缩到了后面去。 天生渊九位大妖的身形几乎要挤满整个屋子,它们亦意识到了自己形体拟化得太大,这间屋子怕是装不下。 于是纷纷将身形缩小到与常人一般无二,仍旧维持妖类真形。 开始报上名号。 却是直接以祖辈之名为代号,简单好记,让人一听就能判断出它们各自的根脚。 它们本就无所拘束,有无代号其实对它们作用并不明显。 因此,王安也就由着它们去了。 反正它们也不在乎被旁人发现自家的真实身份。 王安与罗天鸿依次与众妖见礼。 陆吾此时自然判断出来,刑天便是王安,王安便是刑天,它一双血灯笼似的眼目不断地打量着王安,内心尤在思忖,便是眼前这个看似气息平平的人类武夫,能与自己的陆吾体魄相提并论? 有了天生渊众妖的加入,此间骤然热闹了起来。 本来互相之间尚还比较陌生,未有融入到盟会中来的几位,也被天生渊重要的热闹气氛感染,加入其中开始讨论一些时闻杂事。 他们本是超绝势力的英才俊杰,所议论之事,往往能带出许多隐秘出来,一时间倒让旁听的王安更加了解当下世界格局。 此后不久,悬济府主项情化名‘灵游子’,灵溪教太山娘娘大弟子黄平志化名‘柴狗’,金刚寺真传弟子玄悲化名‘金刚’,也都聚集在了这座大屋之内。 “人该都到齐了吧?” 众人尤在闹闹哄哄地议论着,私底下,天狼已然同王安发去讯息,询问他此次盟会盟友是否已经到齐? 在他之前,黑道人亦私下与他神念传音,询问过一次。 他们与王安有些交情,与王安身边的其他友人如玄悲、太山娘娘、先天教圣女也都较为熟悉,看一眼当下阵容,也能猜测出王安邀请来的都是先前曾并肩作战过的诸大势力弟子。 他们细细揣测,却也将场中化名的众人真实身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 眼见上一次与王安并肩携手的众人皆已齐聚此地,自然会相问王安,可是人已经到齐? 王安回应了一句:“还有三位未曾到来,且等一等。” “好。” 天狼没有多言。 毕竟距离盟会约定开始的时间,还有三四刻,多等一会儿却也没有什么。 好在,并未让它等待太久。 大屋正中央的烟池之中,灵气乍然汇集,一道身披青色道袍,面带空白面具的道人信步从中走出。 另有两个道人与他一样装束,紧跟着从烟池之中走出。 三人体型各不相同,纵然戴着面具,凭借他们体型,将他们以作区分却也并不困难。 三人皆以一道神念投影降临此间,却仍旧惹得此间元气鼓沸,隐隐有朝他们汇集的趋势。 众盟友感应到此等剧变,皆面有异色,抬目望向三者。 以他们各自神念之力,想要驱动元气鼓沸,却是十分困难,于三人而言,却可以轻易做到。 不说其他,此三人之神魂必然极端强横。 白道人、黑道人、灵游子看着三位道人,眼光流转,各自从这翻沸的元气中察觉到了什么。 九大妖则收了声音,目光集聚在三人形影之人。 只见为首那道人随手一拂袖,向三人潮涌汇集的元气自纷纷消解。 大屋之中的沉凝气氛,也随他这一拂袖而烟消云散。 他环视四周,稽首行礼:“贫道见过诸位朋友。” 接着,他不再看其他人,目光直接看向了王安,眼中神光流动:“想来阁下便是刑天主持了吧? 气息果然彪炳。 贫道竟然看不透。 贫道先天道人见过刑天小友了。” 473、闻风(4k) 先天道人! 听得道人自报出这一个名号,大屋之中纷纷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个名号,岂是一般人能够起的?! 但此人偏偏起了这样一个名号。 而在场众人,第一反应皆不是去质疑对方缘何会起这样名号,他们反映各不相同。 黑道人转首看向了白道人。 大公主已然猜出白道人就是先天教圣女,此时听到有人竟起了先天教祖的名号,自然心生疑惑,看向白道人。 却见白道人此时长身而起,遥遥相对着那三位道人。 像是三位道人不曾落座,她要遵循礼数,亦未有落座! 这是什么情况? 李清儿莫非与新来的这三位道友颇有渊源,乃是他们的后辈——后辈?! 大公主蓦然猜到了一个可能,气息都忍不住震荡开来! 灵游子亦站起了身,却不是因为识出了三位道人的身份,而是三人身上的气息,令她深感压力,起身也是不自觉的应对。 而对道门正统亦颇为了解的天生渊九位大妖,此时亦都没有出声质疑。 它们敏锐的察觉到三位道人实力非同凡响,哪怕是取了先天道人作自己的代号,三位道人的实力却也配得上这个代号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与先天教是何关系?! 天生渊九位大妖沉默不语。 大屋之中,各个盟友反应亦相映成趣。 就连‘地藏王佛’罗天鸿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后来这三位道人的与众不同,又联想及王安先前与自己通气,告诉自己,先天教掌教至尊及至两位太上长老,都会加入进这个盟会中来,他顿时确信,后来的这三位道人,必然就是先天教掌教至尊,以及两位太上长老! 意识到此节,罗天鸿心神顿时颤抖起来,有些不敢与那位先天道人相视,默默退到了王安的身后。 先天道人同王安招呼,其身后另外两位道人,亦是自报名号:“贫道九窍石胎,见过刑天小友,见过诸位朋友。” “贫道太阴幽荧,见过诸位。” 三位道人分别与众人见礼,所报的名号带有很强的暗示,凡是熟悉道门体统,或者是与先天教有过渊源者,几乎转瞬之间就能想到,他们的名号从何而来! “太阴幽荧,乃是先天教通幽大圣法相效仿之遂古。 九窍石胎,亦是历劫大圣法相仿效之遂古。 再加上先天道人这个名号……这三位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了……”黑道人眼光流动,心中转念不停,做出种种推演,最后得出一个叫自己都震惊的结果——三位道人,极可能就是先天教当代掌教至尊,及至修炼历劫大圣法相的郑太上、修炼通幽大圣法相的张太上! 这样一个盟会,竟然吸引到了他们前来加入?! 王安究竟给出了什么,竟然让这三位都纡尊降贵,委身加入盟会之中——更关键是,他们加入了盟会,与自己等人,岂不是就成了盟友?! 多少强横势力,企图得到先天教的认可,哪怕为先天教门下走狗而不可得,眼下先天教三位巨头,却通过王安组织的盟会,与自己等人成了盟友? 大公主于黑茅派风雨飘摇之中,执掌起这座即将倾覆的舟船。 此后勤耕不辍,励精图治,终于令黑茅派成功立于世间二流宗派之列,而与之相对的茅山道分崩离析后形成的白茅派、方茅派、飞茅派,却都愈加式微。 多数已沦为不入流势力。 就连从前风头正劲的白茅派此番也是日薄西山。 诸茅山道教派今以黑茅派为首,有再度汇集与黑茅派旗帜之下,重新被大公主拧合成新的茅山道的势头。 大公主能有这番成就,自然是有其天赋所在,有其头脑所在。 当下洞察到三位道人的真实身份,想及自己与这样巨头人物成为了盟友,此对于自己的黑茅派而言,岂不亦是一大好事? 只是,他们未以真实身份示人,自己若贸然点破他们身份,却破坏了盟会的规则,更会令这得来不易的盟友不翼而飞。 所以自己当下应该做的,便是把自己背后的资源,自己的黑茅派都加速向这个盟会靠拢——先天教都靠拢了过来,自己又自持什么先古大派的身份! 大公主转念定下以后面对盟会的策略,已然决定,对这个由王安与罗天鸿一手组织起来的盟会,加大资源投入。 盟会凡有所求,凡有所使,一定要竭尽全力满足! 只是,她心中尤有疑问:王安道兄是如何说动了这三位存在,令他们愿意加入盟会之中? …… “啧啧啧,先天道人、九窍元胎、太阴幽荧……” “这三位的名号,一个比一个起得响亮,看起来也委实不好招惹。 不过,此次王安那厮应该把先天教圣女也邀来了吧?先天教圣女对他们起这般名号竟没有意见? 天狼,哪个是先天教圣女啊? 戴白面具的白道人,还是戴铁面具的黑道人,还是那个戴铜面具灵游子?” 天生渊,某座殿堂之内。 九位大妖齐聚于此。 众妖皆以神念投照入了罗教预备的那间大屋之内,此倒也不耽误它们分神他用,此时那脾气暴躁,偏又话多的朱厌便喋喋不休,寻关系最好的天狼问话。 天狼眼光闪动,神念却集聚在屋中。 他听到朱厌问话,先向屋中某个方向看去,一眼看去,就见到戴白面具的白道人正起身相对着三位道人,虽不见其神色,亦能从其体态上感觉出其对三位道人的尊敬。 白道人,自然就是先天教圣女李清儿。 若非朱厌此时问话,天狼还未注意到她的情形。 此时见她起身相对着三位道人,天狼微微一愣,稍一转念,却是立刻明白过来! 却是这转念之间的醒悟,让它心神震骇,脸上表情都维持不住。 一直等它回话的朱厌,见它满眼震惊,顿时连声再问:“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其余几位大妖亦纷纷将目光看向天狼。 九大妖之中,以天狼智计最为凸出,一向为八大妖出谋划策。 天狼在天生渊之中,却是所有妖类皆心照不宣地下一任天生渊主,这一点无可争议。 此时它都如此反应,可见必然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 天狼却不回应朱厌的问话,神念一转,直接召来了一个妖奴,沉声对那妖奴说道:“去请渊主来! 把几位源祖也一并请来! 就告诉它们,先天教主加入了我们的盟会之中,它们自有判断!” 先天教主加入了盟会之中! 九大妖齐齐震动,目光都投向了天狼,等待它的解释。 它则在差遣妖奴去请天生渊几位举足轻重的老祖宗之后,目光方才看向众人,沉声道:“先天道人,就九成可能是先天教主。 九窍石胎、太阴幽荧,亦极可能是先天教颇负盛名的郑知秋、张修两位太上长老! 我之所以有如此判断,盖因白道人——即先天教圣女,面向这三人时,甚为敬重,他们又各自起了暗示意味如此之强的名号,他们真实身份,也就可以揭晓!” “可先天教圣女纵然敬重三位,知道这三位的身份,也可能是因这三人或曾帮助过她,也并不一定就是先天教的三位法身高人吧? 若真是这三位齐至盟会,莫非不需要遮掩一二,起个低调些的名号吗?”英姬细声问道。 天狼摇了摇头,却道:“按理说应当有如此可能。 然如此又该怎么解释,他们各自给自己取的代号? 更何况,他们缘何要遮掩自身?我以为,他们起这样名号,一点也不低调地降临盟会,本来就是要告诉盟会里的其他盟友,告诉我们,他们先天教三大巨头都大大方方地来了,我们背后的高人们,何妨出来一见?! 大家俱可以抛却现实中的身份,在这个盟会里,顶着各自的代号,做各自最想做的事情! 天下或将大变,先天教已然闻风而动! 我们天生渊,此次决不可再落后于人!” 天狼果然是天生渊智计最为深沉之妖,此番考量,可谓一语道破先天教三大巨头的所有意图。 他们确实没想过遮掩自身真实身份。 但又确实是顶着一个代号,加入了盟会。 凭借这个看似可有可无,其实至关重要的代号,他们才可以放弃现实里的身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他们最想要做的事情,无疑是——新法! 开创新法! 而创制新法,则需要盟会所涉及的诸多势力,都拿出诚意来,都愿意参与进此事中来! 如此,又正好需要先天教三位巨头亮出身份,以为此事背书。 以此来看,三人的名号取得却是妙到毫巅! …… 金刚寺,一座简陋的禅房之中。 几个浑身萦绕死气,似乎随时都将阖目长逝的老僧,围着玄悲法师,皆结跏趺坐。 若有与金刚寺有交结之辈,见得几位老僧,必然要震惊不已。 盖因几位老僧,皆是金刚寺各院首座,乃是法身高人。 而法身高人,纵然相貌衰老,但法性真髓常住大道,时时沐浴天地气机,却不该有几位老僧这般浑身萦绕死气,仿佛随时都会死去的模样! 事实上,这几位僧人在数个月以前,在大禅寺遗迹之事尚未爆发之前,气息还是正常。 但在此之后,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他们的修为在不断衰退,他们的寿数在不断减少,他们的真元在不断萎缩…… 天人五衰之绝境,已然降临金刚寺诸法身首座身上! “玄悲师侄。 老衲近来愈发困倦,连每日早课晚课都难以支撑了…… 或许过不多时,便将涅槃而去。 如今住持不知去向,金刚寺的重任,总要交托到你的身上来,以后诸事,你皆可以一言而决,代行住持之职责。 却不必事事都要询问我等。”达摩院首座向玄悲法师涩声言语着,一段话说下来,却还要长喘几口气,方才接着道,“今日又寻我们来,是所为何事啊?” 其他诸位首座亦纷纷看向玄悲。 他们有的昏昏欲睡,有的眼神懵懂,已然全然没有法身高人的气象。 这其中有二三位法身高人,其实已近痴呆。 只是偶尔清醒而已! 谁能想到,佛门执牛耳者金刚寺,竟然会沦落到当下这般境地? 玄悲面对金刚寺如此惨淡局势,又兼师父下落不明,仍能保持自性不堕,精进修行,今已是身魂虹化之境。 近日,他就要承继本寺衣钵,临危受命住持之职,承接金刚寺祖师‘无量阿弥陀佛’之三宝舍利,借此将修为提至元真之境! 听得达摩院首座师伯略带责备的言语,玄悲内心叹了一口气,他多少清楚对方为何对自己心生责备之意——皆因自己当下贸然邀他前来,搅扰了他的睡眠。 一位法身高人,本是神完气足,哪怕一年半载没有休息,也不露丝毫疲态。 但金刚寺这几位法身高人,已然名不副实。 其实他们自身连修为还剩几分,都是个未知数。 随着人身衰老,几位法身首座也开始表现出寻常老人的一面了,须得赶在他们彻底衰微之前,稳定住金刚寺愈发混乱的局面。 今时来看,借助好友王安的力量,稳住金刚寺已是一个上策。 玄悲心中盘算着,下定了决心,开口向几位首座道:“不瞒几位首座,近来玄悲加入了一个盟会,今日结识了几位盟友……” “莫非叫我们前来,就是为了听你在外面交几个朋友的事情啊? 师侄,今时不同往日,我等都是不剩多少时间了……”罗汉院首座面色不悦,自觉有听玄悲说这个的时间,自己不如回禅房歇息着。 玄悲摇了摇头,苦笑道:“却正是要请诸位首座师叔师伯,听听我那几位盟友的来历。 其余人暂且不提,只是这其中有三位盟友。 颇有来历,我觉得他们与玄悲结盟,也是一个契机。 所以欲请几位师伯师叔定夺。” 几位师伯师叔又要责备,赶在他们开口之前,玄悲接着赶紧道:“这三位盟友,却是先天教当代掌教至尊、郑知秋太上长老、张修太上长老!” 474、诸法合汇(4k) “先天教……郑知秋,张修……那又如何?这些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啊?”达摩院首座眼神昏沉,含含糊糊地咕哝了几句,才蓦地反应过来,一张老脸上表情一紧,瞪大眼睛看向玄悲法师,又道,“你是说,你参与的这个盟会,把先天教的高层都招来啦?” 其余几位首座也皆面有异色,摆正了神色,严肃地看向玄悲法师。 玄悲点了点头,道:“这个盟会全有我先前与诸位师叔师伯说起过的大禅寺武道继承人发起,专为探究天道恶变之秘。 先前已经召来了天生渊、黑茅派,以及一个地方势力罗教的教主,再加上我们金刚寺。 此次他能直接把先天教教主、两位太上长老也招进来,却是我都没有想到的。” 达摩院首座张了张口,运转神思,有心想揣度这个盟会的价值几何,与玄悲法师出谋划策。 但他脑海里浑浑噩噩,一片混沌,却是半晌都没有涌现一个灵光。 他颓然叹了一口气,心知随着修为跌退,身体老迈,渐入垂暮,自己的脑袋也已不怎么灵光了。 再与玄悲出谋划策,说不得是在误人子弟。 耽搁整个金刚寺的未来。 达摩院首座看向玄悲法师,开口道:“玄悲师侄,以为当下该当如何? 不瞒你说,我们这些做师叔师伯的,其实不比以往。 看似顶着个首座的名头,其实已经都是无用之人啦。 你若内心有了成算,不妨着手去做,师叔师伯们给你做背书就是了。” 玄悲法师等的就是首座们这句话。 得到他们的背书,他也就放下心来,又开口道:“今日却是盟会诸盟友神念汇集,第一次盟会开始之时。 在盟会上,王安提出要创制新法,以其所得能自成先天的世尊五印、先天教补天术为根基,汇集诸法。 我此次是想问一问诸位师伯,能否答应把咱们金刚寺的功法也拿出来,用以新法的创制?” “把咱们金刚寺的功法拿出来,令你那些盟友可以传看?” “这,这责任至大,我们这些首座也担待不起啊……” “假若功法就此泄露外传,我金刚寺又有何优势以屹立于诸大势力之中?” “遗患无穷,遗患无穷……” 玄悲法师此言一出,立时遭到了诸多首座师叔师伯的激烈反对,他们虽然愈发老迈,已然支撑不起日常事务的处理,但心中显然也明白,玄悲师侄当下提出的建议,却是有可能动摇整个金刚寺的立身之本! 这种忧患确实存在。 玄悲亦不能忽视掉这一点,因此才将问题摆在明面上,与诸位首座长老讨论解决。 他看着诸位师叔师伯唾沫星子横飞,亦知这些师叔师伯们,固然担忧金刚寺的根基因此动摇,但恐怕还有另一重因素——即他们自身越发老迈,思维渐近顽固守成,因而只希望能稳住当下局面,却也忽视了未来的情势。 先天教都首先表态,愿意拿出其教内诸先天大圣法相修炼真功,以及一部神秘莫测的‘先天虚神功’。 金刚寺纵然法统传承久远,又焉能与先天教这般世间第一流宗派相提并论? 更何况…… 在诸多长辈的抗拒之下,玄悲内心的主意反而越发坚定。 他环视四周,沉声开口,声音里蕴有一丝佛门狮子吼的功力,顷刻便镇压住了当下喧杂的场面:“诸位师叔师伯或许以为,将本寺法门拿到外界去,可能动摇本寺根基。 可诸位师叔伯又是否想过,以此诸法为根基的金刚寺,今日成为了何等模样。 师父他老人家下落不明,诸位师叔伯法性真髓俱倾颓腐化,难如从前静定真如,如今已然影响到诸位师叔伯的寿数。 本寺僧众人心惶惶,诸般修炼课业俱已停住。 如此情况之下,我们是否还当以金刚寺诸法作为根基? 诸位师叔伯内心也俱清楚,其实我们能有今日之患,师父下落不明之主因,岂不正是在我们以为根基的金刚寺诸法之上? 诸法有其缺陷,难以真如永恒! 值此天地大变,新旧交替之际,先天教主敢为天下先,首先行动起来,如此便已经把握住踏入新纪元的契机! 我们如此抱残守缺,莫非是要与旧时代一并沉沦,似上一个纪元的修行者那般,最终被扫落故纸堆,湮灭于历史的尘埃当中?! 旧日纪元的残党,那大日宗——今时光景,莫非可称一个‘好’字?” 之所以称大日宗为旧纪元的残党,盖因其所奉行修行法门,俱是降服外物,引为己用,与今时自性阐发,追究天心,感悟大道有着根本的不同。 在上一个纪元当中,大日宗所修法门却是极其流行的法门。 但他们今时仍以此法修行,于是宗派之间,魔头啸聚,诸法王、护教法王,乃至大日宗主,都遭魔类缠身,陷入永劫,却是一刻都挣脱不得! 玄悲法师这一席话,引起了诸院首座的深思。 莫非待到自家沦为与大日宗一般成色的佛寺之时,自己才能反应过来? 莫非自己等人,真的想要见到一个类似大日宗的金刚寺? 当代住持虽然下落不明,但探究种种线索,搜罗蛛丝马迹,玄悲以及首座们,已然隐隐预感,对方去向之地,或许正是大日宗所在的密藏域。 而住持如此诡异行为,令众位金刚寺高层内心也始终蒙着一层阴霾。 种种迹象,皆在昭示,金刚寺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大日宗。 时下遵循旧法,结果只会令金刚寺愈发沉沦,最终走向预兆中的结果,然若破除旧习,开天辟地,是否会令金刚寺重新焕发生机? 种种困惑茫然,萦绕诸位首座心头。 这间禅房之中,却是暂时安静了下来。 玄悲法师并未当场催促,而是静默等候,等诸位首座们最终拿出一个结果。 …… “本宗提倡创制之新法,乃以世尊五印、补天术为根基,融汇贯串诸派真法,最终走出旧有格局,能开辟全新修行体系,可以独辟于先天之外。 此为创制新法之根本目的。 既是本宗首先提倡创制新法,自要拿出诚意。” 身份已然展露无疑的先天道人,目光环视四下,接着开口道:“除却补天术以外,我先天教愿将六大先天大圣法相修行法门拿出! 此六大法相包罗先天教诸法,本教弟子自初入门庭,开启修行之时,便最终要走向某一种法相的修行,遑论内景外景、炼气虹化,所修种种法门,皆是为成就六大法相其一而准备。 可以说,此六大法相,乃是本教立身根基。 今将此法拿出,整合入新法创制之中,以示我先天教之诚。 除此之外,本教与恶变先天其实早在数百年以前,已经开始打交道,在此过程中,亦侥幸窃夺了一门先天法门。 此邪功不可修行,否则必遭先天寄生。 但以其作为参照,以完善我等新法,却是大有可为。 此法名为‘先天虚神功’!” 先天道人一席话落地,大屋之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诸位盟友眼神凝重,皆不发一言,此间气氛仿佛陷入了凝滞——他们各自有各自的考量,所代表的也绝不仅仅是自己一人。 因此,是否要参与新法创制,总要与背后宗派商量。 而若拒绝了参与此次新法创制,不愿将自家法门共享于盟会之中,那么结果可以想见,必然是会被请离盟会。 ——这是诸多修行者距离先天教高层最近的时刻。 但也可能会因为做出抉择以后,成为距离先天教最远的时候。 先天教以自身为背书,这本就是一种不容辩驳的权威,诸位盟友是否愿意拿出法门,便只需看他们各自背后宗派的心意,却是无须质疑先天教所言的真实与否。 “黑茅派愿以茅山道核心传承真功‘镇魔种道大法’,参与此次新法创制之中。” 出乎王安预料的是,随着先天道人话音落下之后不久,戴着黑面具的大公主便轻声开口,直接以本宗核心功法为引,宣布加入此次的新法创制。 他原本以为,似是大公主这样一个宗派的掌舵人,总要权衡利弊,利弊权衡,再三思量之后,才能拿出一个决定。 却未曾想到,对方竟是第一个出声加入的人。 大公主能如此迅速做出决定,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她先前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整个黑茅派向盟会来靠拢,如今又有先天教掌教至尊作为背书,拿出先天教六大圣法相为新法创制添砖加瓦。 如此情况之下,她有何犹疑? 她本就是黑茅派掌舵人,大权独揽,乾纲独断,当下做出决断,却不用与背后宗派商量什么,当场说话,当场就能算数。 大公主智计深刻,运筹帷幄,却也不乏刚果决断之能,如此才能引导整个黑茅派愈发走上兴盛。 “镇魔种道大法传承古神黑帝,经过本宗数代道主编修,其实已经自成体系,但缺少一点先天点化。 愿以此法加入新法创制之中,希望能推进新法尽快面世。”黑茅派大公主解释了几句,以免其他人不了解此法门,亦以此表示自己的决心。 先天道人赞许地看了黑茅派大公主一眼,点头道:“茅山道传承真功,自不输于本教六大圣法相,为当世一流法门。” 黑道人之后,灵游子环视四周,并未开口。 神念却悄悄勾连上了王安:“魔狰氏,你亦是咱们悬济府走出来的人,眼下我亦想要参与此次新法创制,然而我们悬济府根底太薄,能拿出来的唯一法门,便是天蛇法相。 可这篇法门,不论与先天教,还是黑茅派拿出的法门都难望其项背,贸然拿出来,怕是要徒增笑柄吧? 你来为我想想办法。” 灵游子的另一个身份,自然就是悬济府主项情。 她已然知道了王安就是刑天,刑天就是加入悬济府的‘魔狰氏’。 魔狰氏这个名号,王安已然许久未用。 当下若非项情提起,他一时之间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名号,听到项情与自己神念沟通,请自己为她出谋划策,王安心下颇觉好笑,尤记得斩杀郭冠以后,她亲自为王安赐下善功,语气却是那般老气横秋,如今见了其神念拟形,方知这位府主其实年岁不大,当时那般老气横秋的语气,大抵是不希望别人轻看了她。 她倒也敏锐,知道此次创制新法是一个机会。 因此想要抓住机会,拿‘船票’上这艘大船,带领整个悬济府共同受益。 王安更知,创制新法需要所有盟友尽皆表态。 他们各自拿出的各自势力核心法门,便是他们的态度。 至于法门是否上乘,却并不重要。 因此向灵游子回复道:“府主不用为此担忧,此次盟会之中,不只有先天教、黑茅派这般大势力,还有一些中小势力。 若我们悬济府的天蛇法相拿不出手,那些小势力的法门也就更拿不出手了。 请放心拿出法门就是。 此次创制新法,只需看各方态度,是否愿意将核心功法示出。 却并不一定是非要用到那样多、那样上乘的法门。” “真的?” 悬济府主还有些将信将疑。 她内心其实甚为紧张,也是第一次面对先天教主、天生渊嫡传大妖、黑茅派掌舵人这等存在,为免露怯,堕了悬济府的声名,行事始终谨慎。 眼下盟会之中,对她而言,罗教教主或许可靠,但对方眼下也是六神无主,却不可能再稳住自己的心绪。 也就唯有魔狰氏这个至今名号还挂在悬济府中的盟会主持,能为她出谋划策一二了。 “自然是真的。 我们的盟会,不以现世实力论高低,以后亦不会排座次。 在这里,灵游子只是灵游子而已。 先天道人亦只是先天道人。”王安笑着出声,安抚了灵游子几句。 灵游子心中暗暗感激,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悬济府修行者更生出几分好奇,又想到双方即将于尚国京城会面,共同围剿镇国将军,对尚阳之行也就更多了几分期待。 475、天狐(4k) 灵游子放平了心绪,继而抬目看向先天道人,口中传出微带沙哑的女声:“我悬济府愿以核心法门‘天蛇法相’参与新法创制之中!” 话语说完,不待其他人有什么反应,她自己心脏便又砰砰直跳起来。 刚刚稳定下去的心绪,复又忐忑起来。 生怕似先天道人、黑道人这般存在对自己流露出鄙夷的目光。 她忍不住微微侧首,看向了戴着狰狞面具的王安,却是犹如溺水之人一般,将王安当作了自己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好在,她想象之中那样难堪的情形并未出现。 她话说完之后,先天道人便颌首笑道:“新法创制,并不拘于大势力道统,涉猎诸法,广纳群贤,才能最终创制出一门真正完备的法门。 却要感谢阁下愿意出力相助。” “哪里的话……”灵游子没有想到先天教教主那样存在,会亲自开口来感谢自己,心下紧张顿时减少许多,同时内心又微生羞意,她却是清楚,自家的天蛇法相与先天教、黑茅派的法门是根本比不了的,用此法来参与新法创制,最终悬济府亦能享受新法创制的成果,说起来,还是她与悬济府占了便宜。 她微微侧目,看向了王安。 今次能有如此大的机遇,说到底,还是要感谢魔狰氏呢…… 被她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地王安,正想开口询问一二,灵溪教大弟子黄平志也趁机出声,愿以‘桃神劫化功’参与新法创制。 ‘桃神劫化功’是灵溪教掌教太山娘娘以自身一路修行感悟总结编修而成的一部妖修法门,重在历劫以醒觉妖类远祖血脉。 但因太山娘娘自身本是桃树化生成妖,她所开创之法门,也终究更为适合草木精灵一些,像是其大弟子黄平志这样以村头黄犬化妖的野兽之类,修炼桃神劫化功未免有些吃力。 因此,此法虽然为灵溪教之传承功法,其实作用颇为鸡肋。 如能以此换来一门独辟天地,自开先天的功法,灵溪教却是受益无穷,也是占了好大便宜。 有了悬济府、灵溪教为引,原本内心忐忑不安,也怕自家法门拿出来反而贻笑大方的地藏王佛罗天鸿,终于鼓足了勇气,拿出了心造功。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必忐忑。 便是罗教心造功,那也是地藏王菩萨亲自传下的法门。 一位菩萨传下的法门,即便不如先天教、黑茅派,却亦不远矣。 但罗天鸿着实是被那一次天鬼侵蚀惊破了道心,至今未有将道心裂隙修补弥合,自发地认为心造功缺陷颇多,拿出去怕会误人子弟,因此面对先天教、黑茅派法门之时,才会忐忑不已。 先天道人依旧收纳了心造功,静静坐在那里。 等候其他盟友开口。 眼下,还未有表明态度的便只有天生渊、金刚寺了。 玄悲法师坐在角落,面上带着怒目金刚面具,气息变得空洞——此说明他眼下神念脱离了这间大屋,王安判断,他应该是就创制新法之事,正在征询金刚寺高层的意见。 王安内心微微叹了一口气。 玄悲法师毕竟不如清儿,能有奇遇,直接将先天教三位巨头请进盟会,亦不如黑茅派大公主,本身就是黑茅派的掌舵人,要将自家法门拿出来,却不需询问他人的意见。 玄悲在金刚寺中,虽亦是真传弟子,但很大可能是做不了主的。 尤其是做不了将金刚寺传承法门拿来交于众人传看,以创制新法这样大的主。 金刚寺对盟会又了解不深,只怕是会极力反对玄悲的提议。 此番玄悲莫非要成为第一个脱离盟会的人? 然而他自王安微末之时,便与王安结识,引为至交,王安却不愿他就此错失了机会。 便在王安内心思量对策时,天生渊原本近乎凝固、毫无动静的九位大妖神念拟形忽然震荡开来。 九位大妖在先天教主表明身份,要在盟会之中与诸盟友合作创制新法之时,便气息消无,仅仅留虚影驻于此地,此时却是一个个全回归了过来。 ‘天狼’的眼神恢复了灵动。 它首先看向王安,开口道:“刑天主持,我天生渊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王安神色微动,与‘天狼’对视一眼,问道,“有何要求,天狼不妨直接说来。 若不违背盟会规则,不会逆反诸位盟友之意愿。 我自可以尽力帮阁下去办。” 天狼歉然道:“却是麻烦刑天主持了。 今次我们盟会意图汇集诸法,以开创新法,我们九个兄弟,对此却是一万个支持!” 天狼首先表明了对创制新法此事的态度。 令诸位盟友内心暗松了一口气。 就怕天生渊直接出言拒绝此事,作为盟会一方显赫势力的天生渊,若因此事直接退出盟会,却是有可能令刚刚建立的盟会,就要面临一次剧烈的动荡。 王安对此则毫无担忧。 他倒是有些了解天生渊几个大妖的脾气秉性,它们若是不愿意成就某事,会直接当场说出,却不会如当下这般相持良久,就眼下情形来看,应该是它们背后的天生渊高层给出了指示。 想要以创制新法之事,向盟会、或是向先天教单方面提出条件。 先天道人、九窍元胎、太阴幽荧三位,亦微微坐直了身体,想听听天生渊九大妖对此事有何说法? 天狼接着道:“不过,此事事关重大。 仅凭我们兄弟九个,却做不了整个天生渊的主。 方才我等离席而去,神念脱离此间,正是去寻我们各自的师长来,共同商讨此事。 而今,天生渊主以为,此事可以商量!” 这无疑又是一个好消息。 王安点了点头,道:“既然可以商量,那总归是好事一件。不知天狼想要令我做些什么,来配合你等完成此事的协作?” “这便是天生渊的不情之请了。”天狼道,“我们盟会需人引荐,以及其他盟友、盟会主持共同同意,才能邀来新的盟友。 此次,却是我们临时决意——我家长辈天生渊主,以及三位源祖,都想加入这个盟会之中,参与此次新法创制。 并且,希望能与先天道人等几位盟友对谈!” 天生渊主要亲自加入盟会,与先天教亲自对谈新法创制! 王安没有想到对方的要求会是这个,他愣了一愣,便首先表态道:“新法创制,是盟会第一头等大事。 但仍不可为此违背规则。 盟会草创之规则,如都不能遵守,又将何以为盟? 天生渊主等几位,既然想要加入盟会,亦须满足盟会的规则。 需要由盟会主持、诸位盟友共同同意,才可准允其加入。 而天狼等几位,可以算是天生渊主的引荐人。 既然如此,诸位不妨当场表决,是否愿意答应天生渊主及天生渊三位源祖加入本盟会?” 他话音落下。 不久之后,先天教的四人首先点头答应:“天生渊主想来是不放心自家年轻后辈与我等老鬼对谈时吃了亏,怕新法创制,他们天生渊平白贡献法门,却没有占得便利,因此想亲自参与新法创制。 不过话说回来,新法创制本是集思广益之事。 自然修为越高者加入越多,对新法创制越是有利。 我焉有对此不答应之理? 我等愿意答应天生渊主及三位源祖加入盟会。” 先天道人一语戳破了天生渊的心思,九位大妖也不以为忤,只嘿嘿直笑。 有了先天道人的表态,之后便一路顺畅。 黑茅派、灵溪教、罗教、悬济府都对此事表示了同意,就连金刚寺玄悲都抽空回转神念,应下了此事,又忙着与自己寺内高层商量去也。 王安作为盟会主持,却是最后一个表态,也是对此表示了同意。 如此表决之结果,方才没有倾向性。 不会有人以他这个盟会主持首先表态,以为是在释放某种信号,而竞相景从。 “既然如此,诸位盟友全数同意天生渊主、天生渊三位源祖加入,则可以准允天生渊主、三位源祖加入盟会之中,同为我等盟友。”王安宣布了最终结果。 天狼见此,稍松了一口气,环视诸位盟友,行礼道:“诸位稍待。” 他话音落地,气息又刹那转至空洞,又一瞬间灵动起来。 在此同时,四道身影出现于大屋中央的烟池之中,一袭书生袍,带着铜面具的中年男子,领着三个披甲的魁梧巨汉,从那烟池之中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环视场中,目光在王安身上稍稍停留,竟与先天教主一般,都在眨眼之间确认了王安的身份:“想来阁下便是盟会主持刑天了。 果然气息不凡。 我们这几个子侄,给阁下添麻烦了。” 身为大妖势力天生渊的主宰,天生渊主说话却温文尔雅,浑然没有一丝妖性习气,其身后三位源祖,也各自戴着面具,面具之下的一双双眼目打量着王安,并没有出声。 王安与天生渊主回礼。 对方接着道:“既入了盟会,自然要遵循此间的规矩。 天狐见过诸位朋友。” 天狐,又是一尊太古天妖血脉。 其身后三位源祖,此时也各自出声,自保了名号,乃以‘当康’、‘飞罴’、‘鼍龙’为号。 一番身份介绍之后,天狐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先天道人身上,开口道:“一别经年,道友依旧不减风采。 此番我从子侄那里得悉道友意图在这盟会之中,联结诸法,创制新法,便立刻赶了过来,幸好不曾错过这场盛事。 我天生渊此番亦可与道友的先天教一般,以天生渊四大源脉圣法‘妖星法’、‘瀚引法’、‘渡舟法’、‘玄变法’参与此次新法创制之中。” 天狐来到盟会之中,见过了先天道人。 已然确认天狼判断正确,先天道人,就是先天教掌教至尊,因此自然放心,直接将四大源脉圣法拿了出来,作为本次新法创制的参照法门。 这些强横人物,无不具备决断魄力。 天狐未至盟会之前,不令门下弟子天狼答应下此事,确实存了一分对先天道人真实身份的担忧,而其亲自驾临,一旦确认对方身份以后,这层担忧不翼而飞,也就敏锐意识到,新法的创制对天生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既然如此,为何不答应下来? 先天道人闻得天狐所言,似笑非笑道:“我原本以为,阁下大费周章亲自驾临,应该会有额外要求。 而今竟然轻易就答应以贵方核心传承法门参与新法创制之中? 这却出乎我之意料之外了。” “恰如阁下与我那子侄所言,我委实担心,有人冒充先天教的身份行骗,见得阁下真面之后,这层担忧自然不翼而飞。”天狐道人摇了摇头,亦是笑着对答。 两人话中都带着小刺,显然从前也是老对手了。 此时,天狐话锋一转,又道:“玄月道友在天生渊被招待得很好,但天生渊终非故土,我看她呆得也有些腻了。 何妨将她送回贵方宗派之中?” 听得天狐忽然提及‘玄月道友’,先天教那三位巨头皆是气息一滞,先天道人随即反应了过来,立刻点头道:“既然如此,‘纯狐大圣’亦当送归天生渊。 不过,这些年来,纯狐大圣游历人间,却在人世留下了血脉。 先天教至今未能将她寻得。” “此事无妨。”天狐笑道,“她的行踪,我已尽数掌握。” 两人言辞之间,却时消去了一桩干戈,化干戈为玉帛。 而私下里,清儿亦悄悄向王安说完了这一场故事。 却是先天教与天生渊关系紧张的时期,先天教主扣押下天生渊主的独子,天生渊主气不过,也就寻个机会禁锢了先天教主的道侣。 幸而双方那时虽然关系紧张,但毕竟不曾冲昏头脑。 倒是都将人质保护得妥当。 因而当下天狐主动递出善意,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先天教主也就顺势而为,成全了此事。 如此倒成了盟会解决的第一桩大事。 各方盟友之间,只有龃龉尽去,人情畅达,才能真正通力合作,其利断金。 476、堕河菩萨虚影(4k) 今次盟友集会,所议论之首要大事,即是创制新法。 此事最终得到了圆满解决。 就连王安颇为担忧的玄悲法师,亦在最后,代表金刚寺送来了四大菩萨道,即龙象菩萨道、宝想菩萨道、心相菩萨相、无量菩萨道。 此四大菩萨道,可以说是金刚寺秘传真经。 拿出这四部法门,足可以说明金刚寺的诚意。 只是,玄悲法师亦在私下里神念沟通王安,言明会在王安解决了尚阳事之后,前来神化府拜访一二。 却是为了一桩涉及金刚寺的大事…… 王安隐隐预感此事十分棘手,若非如此,依玄悲法师闷葫芦一般的性子,却也决然不会主动来寻王安,解决自家宗派之内的秘事,既然是好友相求,王安亦没有不答应之理。 也就应下了此事。 之后。 诸位盟友各自将传承法门奉上。 诸般妙法,一时间充塞于在场所有盟友神思之中,令他们眼花缭乱,大呼过瘾。 一个个灵光涌动,甚至有人修为当场就此突破! 不过,大家皆是指着道心立下了誓言,不可能将法门外传,也决然不会主动修炼其他宗派传承法门,有人之所以修为能当场突破,却不是因为修炼了别人家的传承法门,而是触类旁通,若有所感,因此突破而已。 这样得来的修行,自然不能算是偷学他派真法。 他派真法固然弥足珍贵,玄妙万化,但又如何能比得上集结这诸般妙法而成的新法? 众盟友皆是王安精心选拔而出,亦是知大局之辈,也不可能丢了西瓜去捡芝麻。 更何况,王安所传‘世尊五印’,亦是精妙无穷的法门,此法自可以在盟会之中流传,供盟友们修炼,以修补自身的先天,仅此一法已足够诸位盟友参悟。 盟会之上,众人约定了每隔三日,就以神念汇集一次,研讨参修新法创制,盟会主要事宜便近尾声。 此时,先天道人环视众人,缓缓开口道:“我处有先天恶意所传之法门——先天虚神功,此法精妙,实不输于本教六大圣法相。 但修炼此法,必然会至自身人性丧失,最终醒觉为另一个先天,彻底绝灭自我,我辈修行者,皆不可修持此法。 我今时欲将此法拿出,亦是相请诸位,共同参研此法,以期此法能为新法所借鉴。 知己知彼,新法方能无往而不利。 诸位以为如何?” 此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一旦有人被先天虚神功中的精妙之意勾起贪心,擅自修行,就可能惹下大祸。 因此需要所有人共同商议出一个结果。 此举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但又有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亦正应了眼下之事。 先天道人话音落地,众人陷入两难抉择之中。 一片静默里,王安清声开口,问道:“可否由我首先观览这先天虚神功? 我以自开天地,自成体系,不会为先天所染。 纵然观览此法,亦无后顾之忧。” ‘太阴幽荧’有些迟疑,却道:“小友气息彪炳强悍,自非俗类。但先天寄生非同小可,纵然观览此法,却仍需谨慎以对。” 他的言辞则是在暗暗提醒王安,莫要托大毁了自己前程。 这却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王安知其并没有坏心,亦点头承诺会谨慎以对,万分小心,如此,先天道人才道:“既然如此,当请主持小友首先观览此法,以明此法之利害。” 之后,先天道人隔绝了他人的神念窥视。 眼神严肃看向王安,开口道:“小友须谨小慎微,以防被先天所趁,为先天所寄托。 在传法过程之中,我亦为小友护法。 但有先天气息浮现,我会助力小友化解这股气息!” “多谢道长鼎力相助。” 王安向先天道人行晚辈礼,以示感谢。 先天道人戴着面具,微微颌首,等候王安将气息调匀,运转圆融之时,方才出声道:“开始罢! 我这便为你传法。” 石青山话音落地,瞬息之间,其气息融于一派昏昏冥冥当中,随其气息消融,王安顿时生出一种自身神魂飘飘荡荡,无处依托,虽处大屋之中,却觉魂归空茫之内。 在这似有似无,似光明又如空白的昏冥之中,一个模糊的呓语开始响起。 这呓语声,王安闻之,便忍不住集中注意力去听。 然若越是集中注意力,呓语声便愈是模糊。 与此同时,他敏锐发觉,随着自己集中注意力去听那个呓语声,便隐隐有先天气息降下,意图侵染己身。 然而王安早就不受这等层次的先天气息之侵染,祖识窍一刹运转,那些降下的先天气息就被填塞封禁,却难以掀起风浪。 王安不再去向那呓语声去集聚神念,意识到呓语声或许是一个诱饵,寻常人闻听此声,难免要为之集聚神念,如此,就正好为先天气息所趁虚而入。 他运转着祖识窍,令虎神吞魔轮在眉心磨转而开。 四下里流窜的先天气息就被统统镇压。 就连先天道人自身,都未曾发现这些刚刚冒出苗头的先天气息,诸般气息已被碾作齑粉。 王安的观想世界中,再度回归了一片清净。 便是这般无暇无垢、不染尘埃的清静中,那个呓语声融入此中,却一刹那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个声音,听得王安毛骨悚然! 悲怆、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充斥于那个声音之中,仅仅闻听其声,王安就自动观想出了一副画面。 却是天穹昏冥,大地陆沉——一道血色的长河横亘于天地之间,将天与地分作了两方。 天穹不能清静,因而昏冥晦暗,有诸多盘旋期间,一个个影影绰绰,王安集聚神念,却看清了其中一尊的形象,竟是人首而龙身的雷祖! 这些立于血色长河彼岸的天穹之上,或阴沉或张狂地笑着。 而长河此岸,王安所立之大地,却是数不尽的众生哀嚎不已,望河兴叹,却是尸山血海,却是无数的生灵前赴后继想要渡过那河,想要到达彼端的天之岸。 却始终难以横渡。 无数人淹没在了血色长河之中。 那道长河,或许曾经并非血色,只因世间生灵竞相争渡,因而被生灵们的鲜血彻底染成了红色! 赤色河流之中,一个个生灵浮浮沉沉。 它们形销骨立,它们气息阴诡,它们已然不能称之为活物,但却并没有真正死去。 河中诸多存在中,王安赫然看清了某一个存在的面孔。 那人背后净光大愿力轮已然倾塌半边,剩余半边也尽数被众生的恨意缠绕着,祂随河水浮浮沉沉,似乎感应到了王安的目光,朝王安看来一眼,双手合十,口宣慈悲音:“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地藏王菩萨! 一刹那,王安就确定了此人的真正身份! 但随着那沉入河中的地藏王菩萨口发佛音,王安顿觉自己身周的累累尸骸们竞相爬起,在充满恶意的愿力缠绕下,啸叫着朝他扑杀而来! 一具具尸骸手抓着手,脚勾着脚,从血色长河最近的河岸边,一直蔓延而来,化作一道狰狞恶愿尸龙,席卷天地,扑杀向王安,以绝强的邪力,意图当场磨灭王安神念,将他也拉扯入那道长河之中! 天地之间,处处恶愿尸龙倒影! 这天地化作了一个囚笼! 只为囚禁磨灭王安一人! 这是一尊‘堕河菩萨’发出的神念攻杀,哪怕法身高人,若没有提前准备,也不一定能挡得住这猝然一击! “你未能成佛,便要入魔。 便要把天下苍生都拉入这冰冷的长河之中?!” 王安感应着恶愿之力的集聚,感应着自身神魂显发永恒不朽的气韵,却是陡然振发神念。 以神念勾通天地窍,刹那间,起源之力笼罩其神魂。 天地之间依旧尸山血海,恶愿尸龙啸叫扑杀而来,重重倒影包裹天地,使之变作了一个囚笼。 但是,随着王安沟通天地窍。 这方天地又生出了新的变化。 像是有某个庞然大物,不可揣度其本体的存在,盘绕住了这片天地,也包容了堕河菩萨发出的恶愿囚笼。 随着那个存在包容住这片天地。 一个灯笼——一团烛火在这昏冥天地间,豁然亮起。 天地光明! 恶愿尸龙周身猛然燃烧起了熊熊的天光之火,包围王安的恶愿囚笼,也化作了一座耀目的火山! 天地始源-烛九阴! 王安以天地窍拟化炼成的烛九阴,甫一显威,便直接将堕河菩萨隔空传递来的恶愿尸龙,烧成了灰烬! 在此种境地,他所开虚空三窍之神通,皆可以与堕河菩萨神念拟化的恶愿尸龙一战,但最终选择天地窍中的烛九阴,却正是为了锻炼这道神通,亦是为了将地藏王菩萨拟化的这道恶愿尸龙镇压,填封入自己的天地窍中,以彻底炼成天地窍! 恶愿尸龙只是神念投照,发挥威能便连寻常法身高人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都不敢硬接。 其本体,足以与王安其他两窍镇压的相媲美。 如能得到这尊填封,王安的修为又将更上一层,虚空五窍修炼进度必然加快! 轰隆! 恶愿尸龙在那昼光之火下剧烈挣扎。 堕入河中的地藏王菩萨眼神阴沉地盯住王安,却不知在思量什么,亦或是其堕入河中之后,已经不存在所谓神智,所作所为,皆是恶念推动之下成就。 王安鼓发天地窍。 烛龙虚影越发凝练,一颗颗明暗不定的星辰环绕天地,而这些星辰之间,万物生灭的道力相互勾连,终于形成了烛龙的实形。 祂龙身而人首,一只眼眸紧闭,一只眼眸则张开,眼眸中盛满了汹涌的昼光之焰。 祂的身躯尽被钻石般璀璨的星神鳞片包裹,即便此间诡邪邪力流转,亦无法侵袭祂的本体半分! 道力化为无量神光,如瀑布直落。 于王安身周形成了一面光暗交替的圆轮,圆轮之上,群星环绕,王安所化灿烈神日居于正中,与之相对,则有一阴性圆月环绕其身。 日月诸星,阵列轮盘。 烛龙日月神照轮! 嗡! 此一轮盘刹那显现,直接定住了在昼光之火下,依旧挣扎不休的恶愿尸龙,群星对照着尸龙的天命,随着群星转龙,恶愿尸龙自身不受控制地投向了王安! “苍天已死!” “苍天已死!” “苍天已死!” 却在此时,那个一直潜藏于天地幽暗,徘徊不去的呓语声,猛然振发了起来,带动血色长河中数之不尽的神秘存在齐齐发声! 血色长河猛然躁动起来。 一朵血色莲台在河面上冉冉升起。 其上,一尊身躯由河水凝聚,唯头颅似乎黄金所铸的佛陀面目庄严,看向王安。 这尊佛陀即便被河水侵染着己身,似乎只剩下了一颗头颅。 但仅仅是这颗头颅,依旧在其背后爆发出煌煌大日光,遍照诸世界! 大日如来?! 见到那身躯由河水凝聚的佛陀之后,王安刹那间了然其之身份! 然其神念仅仅刹那转动,大日如来已经一指点向了对岸,点向了他以诸星天命定住的那一道恶愿尸龙! 这一指跨越了那看似难以跨越的彼岸长河,穿破了无数个时空! 沛然威力与汹涌恶愿相互并杂着,统统灌注入那条恶愿尸龙之内! 相比起恶愿尸龙本身,它所承载的力量才是耸人听闻! 然而,获得了如此恐怖力量加持的恶愿尸龙,却依旧安静不同,被诸星天命定住,被拉扯入了王安的天地窍内! 那恶愿尸龙甫一进入天地窍中,立刻交结莲台,莲台之上,生出了一尊黑衣僧人。 僧人面目,与地藏王菩萨别无二致! 烛龙日月神照轮轰然运转,不断磨灭着王安天地窍内的地藏王菩萨,将其之力量统统化为王安所有! 这一刻,王安三窍皆有填封,战力猛然拔升! 但王安却深知,大日如来隔空向自己投寄一道地藏王菩萨虚影,绝不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做虚空窍穴填封的! 其之所为,自有其深意所在! 477、正法-先天虚神功(4k) 大日如来隔着无数个时空,向王安投寄来一道地藏王菩萨虚影。 短时间之内,王安无法尽将天地窍内的地藏王菩萨虚影力量炼化殆尽,那么,在这段时间内,这道虚影便承载了种种不确定性,以及种种可能。 便如棋手对杀,看似一步闲棋,都必然有其深意所在。 王安推测,大日如来此时出手,将一道地藏王菩萨虚影送予己身炼化,或许与那道生死之河-嬴河即将复苏有关。 他的推测只能到此为止。 往后种种,他却也揣度不来。 像是大日如来这等存在的手段筹谋,真实目的,王安想要尽数揣摩通透,却也根本没有可能。 但他更知自身情况,炼化去这道有根脚的地藏王菩萨虚影,他并没有分毫障碍,也不会因此沾染上大日如来的因果。 因此也就权当是对方给自己送来了一项正是自己急需的宝物。 至于对方缘何如此作为,那却是以后需要面对的事情。 自从得悉天道恶变之消息以来,王安始终有一种紧迫感,更意识到不论是修行还是武道,终究是要与人争渡,与天争渡。 既然如此,再行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之举,不仅损坏全局,更可能令自身裹足不前——而当前情况之下,裹足不前,就是顺流而下,就是必然会被淘汰的结果! 烛龙日月神照轮盘转于王安身周,被填封入其之天地窍内的地藏王菩萨虚影,掐动种种法印,试图将一朵朵恶愿莲花遍布天地窍,为自己在天地窍中扎根。 然而随着昼光之火轰然降下,那一朵朵恶愿莲花也疯狂燃烧起来。 诸般杂秽恶念,尽在日月神照之下成为飞灰。 而其中精粹道韵,则被天地窍截留,用以充实神照轮。 烛龙日月神照轮原本只是一道神通雏形,此时有了填封,终于完全成就,一颗颗大星悬浮其上,日月共同散发光辉,地藏王菩萨虚影其势愈强,日月神照轮其势便就越强。 某一瞬间,日月神照轮之上诸多星辰日月尽被点亮。 盘绕着王安的始源烛九阴之虚影刹那化为一道时而昏冥时而光亮的白光,融入了王安的躯壳! 他的性魂肉壳,刹那与此间天地相连。 自身仿佛化作了支撑天地的一根神柱! 同时,其一只眼睛忍不住紧闭,另一只眼睛豁然张开,昼光之火就自其头顶冉冉而起,照亮了整片幽暗世界! 诸般气息疯狂涌向王安躯壳,都要先受昼光之火洗伐一遍,清除杂芜以及先天烙印,仅留至纯无垢的气息流转入王安体魄——这天地已随着他的天地窍成就,而渐渐被他纳于掌控之中! 先天或许是这片天地永恒的主人。 但在这一刻,他短暂地掌控住了此间! 轰隆!轰隆!轰隆! 王安的天地窍震颤着,将企图寄生于其中的地藏王菩萨虚影挪移出了天地窍。 经过天地窍与王安五脏之一-肝脏的牵连,将地藏王菩萨虚影投入肝脏之中。 这样情势,对于一尊魔染虚影而言,原本是大好事。 其正可以借助宿主的肉壳血气,以补充自身,以令自身取代宿主。 然而王安的躯壳强度,可以比肩后天! 仅仅一道地藏王菩萨虚影,想要撬动王安的血肉精气,想要将其煌烈桀骜的精气化为己用,却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地藏王菩萨虚影感应到了这汪洋恣肆的精气,却丝毫没有如鱼得水的感觉,反而生出种种大恐怖,仿佛自己是被群狼环伺的幼兽,他警兆乍起,双手合十,直接显化无边恶愿莲花,试图化解那些包围而来的精气! 精气金红,恰如神日昭昭,永不坠落! 王安咧嘴一笑,出声道:“你果然存有自己的神智——可惜也到此为止了!” 轰! 精气融汇昼光之火,无穷烈焰刹那包围了王安的肝脏! 肝脏属木,而木生火,生生不息! 一朵朵恶愿莲花被刹那点燃,血色莲花海洋由远及近,眨眼之间被昼光精气之火覆盖殆尽! 连地藏王菩萨的虚影都被烧成了一道火炬! 此火无孔不入,无物不燃,无所不破! 地藏王菩萨虚影蕴积了雄厚的力量,一时之间,无法被昼光之火炼化干净,然而其之神智,却在王安的故意针对之下,成为了首先被炼化的存在! 炼去地藏王菩萨虚影的神智,王安就彻底接收了大日如来的馈赠,连骨头都不用再吐出来一根! 大日如来仿若纯金所铸的头颅凝视着河岸边的王安,其无有丝毫动作,对于王安炼化去地藏王菩萨虚影神识之作为,似乎没有分毫感触。 然而王安终究感觉到此间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那横亘天地间的上河,长河彼岸的群神、长河此岸的涂炭众生,都如梦幻泡影般飞快破碎。 就连悬于长河之上的大日如来形影,亦消去了永恒不朽的道韵,随泡影一同幻灭。 唯有那个满含悲怆与愤怒的声音,尤在王安耳边回荡不休:“苍天已死! 苍天已死!” 最初的呓语声,如今化作了这般强烈的怒吼声。 怒吼声的加持下,先天道人所传的‘先天虚神功’终于显化出了真意。 王安将这门传自先天的功法阅览完毕。 亦明白了一件事情。 此法确实神妙。 而且法门本身,其实并无正邪之分,乃是纯正的炼五行先天化于己身,成就己身的高妙法门。 其他人在修行此法之时,会被先天侵染寄托,其实并不是因为法门本身,而是先天邪意附着于法门经文之上,只要人口诵那被刻意调整了顺序的法门,先天邪意必然受感而降,寄托修行者之身。 而此种情况,只要将法门归正,也就不复存在。 若非王安听清楚了那个呓语声,神念随着呓语声洞穿了不知多少个时空,照见了大日如来与地藏王菩萨,以及那条横亘天地的长河,那也发现不了这法门本身存在的问题。 “如何?” 先天道人凝视着王安,见到王安气息收敛,神念归正,出声问了一句。 他此时因为刚刚念诵过先天虚神功的缘故,气息有些震荡,却是在压抑体内蠢蠢欲动的先天侵染之气息。 让他暗舒一口气的是,在传法过程之中,先天邪意并未降临,为他省却了很多麻烦。 王安的神念在他观察之下,又一瞬间落于虚空,让他委实有些紧张,也觉一筹莫展,然而也终究只是那一个瞬息而已,一瞬过后,王安的神念就恢复了正常,也在不久以后的当下,醒转了过来。 石青山并不知道,王安神念落于虚空无有着落的那个刹那,其实是投向了那有血色长河横亘天地的一片时空。 那个时空中发生的种种事情,相对于此间世界而言,只是刹那瞬息罢了。 “此法确实有些问题。” 王安与先天道人对视,开口说道。 他气息静定,又生出了一些新的变化,让石青山捉摸不透。 但石青山亦能确定,对方并未在传法过程中受先天邪意侵染,因此也就放下心来。 石青山面露失望之色,道:“这样看来,此法确实不能为我等所用了?其实此功甚为精妙,若能与新法做个参照,我们研修新法之进度,必然大大提高。” 王安则道:“却也不是不能为我等所用。 不妨请道长再听一听我所传先天虚神功,与道长所传有何区别? 我自先天虚神功之上,倒是有些新的发现。” “哦?” 石青山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那便听一听你的先天虚神功吧。” 他其实内心并不太信王安所讲述先天虚神功,与自己所述能有何区别。 毕竟终归都只是一种法门而已。 然而王安气息变化,似乎确实有从中获得些许体悟。 此子天赋不可揣测,气息更让石青山有些捉摸不透,也就姑且相信王安这一回,看看他是否能给自己惊喜。 王安等候石青山收拢了气息,定正了心神,旋即振发神念,真正开始为石青山传法起来。 他所传的‘先天虚神功’,乃是归正了法门经文,使得先天邪意难以侵染的真正先天虚神功! 石青山乍闻此法,其实并无太多感触。 以为与自己先前所得先天虚神功一模一样。 然而随着其渐渐体悟琢磨,便慢慢感应出了这篇‘先天虚神功’的真正不同来,从前他在不知先天邪意侵染之时,修行此功带来的种种怪异感,扭曲感,都未在王安所传的功法中出现丝毫。 甚至有澄明广大,无相无为的气韵流转于先天虚神功内! 石青山体内的真元,不由自主地跟着这真经流转而运转开来,流遍了法性真髓,贯串了神魂肉壳! 而随诸法合汇,诸性归一,那些隐藏寄生在他本源之中的先天邪意寄生,也渐渐在法门运转下被拔除体内! 石青山内心大为震惊! 这困扰了自己许多年,自己认为已经难有修复之望,终生不可能祛除,甚至自身最终都会沦为先天化身的气息,竟然在王安所传的‘先天虚神功’运转之下,被渐渐拔除了,在体内被消解了! 这才是真正的先天虚神功? 而自己从前所修的先天虚神功,其实是一门逆乱了正朔的邪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石青山眼中神光大亮! 他抓住眼下机会,加紧祛除体内的先天寄生气息,终于,在王安一篇法门传授完毕以后,他体内的先天寄生气息,也被祛除了大半,此时他体内的先天寄生气息,已不足为虑! 从前经常会被先天寄生影响神智,甚至需要几位太上长老的法性真髓供养,才能保持理智的石青山,在这一刻起,体内的先天寄生水平,已经降至与张修、郑知秋两位太上长老一般水平! 他回转过心神,睁开双目,便与王安相视一笑。 王安道:“道长以为我这篇先天虚神功如何?” “却是神妙万化,本源归正,也是一门能独辟先天,自开体系的好功法啊。”石青山喟叹一声,紧跟着盯着王安眼目问道,“未知小友是如何得到了这篇真正的先天虚神功?” 先天虚神邪功与此法对比,实有真伪之分。 此法才是真正的先天虚神功,而石青山已然发觉,从前所修之法,乃是一篇逆乱了正朔,颠倒了修行次序的邪法。 王安便将事情原有一五一十道来。 只是隐去了自己神念穿破数个时空,被大日如来‘投喂’地藏王菩萨虚影的事情:“不瞒道长,我已将自身虚空五窍炼开三窍,武道修为已然独辟先天,自成体系。 可以不惧先天气息侵扰。 因此闻得这伪篇之时,亦可不受其裹挟。 伪篇之种种迷惑,于我亦如梦幻泡影。 自然也就发现了正法该如何运转。” “原来如此。”石青山看着王安,眼神赞叹,道,“我都未曾想到,正反竟在一念之间。 钥匙便在局中。 今日小友传我先天虚神功,却是帮了我、帮了整个先天教一个大忙!” 王安正色道:“小子不敢居功。 小子以为,此先天虚神功,或许并非先天所传。 道长内心大概亦有相同想法罢?” “此法得自我教回天之镜。 而回天之镜,又是本教教祖先天道人用之与后辈沟通之信物,其实不瞒小友,我亦猜测,此法乃是由本教教祖先天道人传授给后辈,只是被先天邪意截留,颠倒了其中真意。”石青山点了点头,对此之了解显然比王安深刻。 王安则道:“当是如此。 此法玄妙,已然压过世尊五印一筹。 贵教教祖高瞻远瞩,想来是遇见到了今时天道恶变之情形,因而降下此法,可惜被先天邪意扭曲了真意。 幸而明珠终究会焕发光芒。 今时得以重见天日。 此法能独辟先天,自成体系,在贵教各方努力之下,将其补全成一部无缺根本大法,只是时间问题。 未知道长,是否还要将此法拿出来,公示于咱们的盟会之中?” 请假条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52wx!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78、黄天盟(4k) 正法‘先天虚神功’确实能自开先天,自成体系,但其究竟能否抵挡得住天意侵染,就目前来看,尤未可知。 毕竟其法门真意都曾遭先天邪意扭曲过,其对邪法的抵抗之力也就不能打包票。 因此,王安才说‘先天虚神功在先天教各方努力之下,会补全成为一部无缺根本大法’,而不是说此法本来就是一部无缺根本大法。 但即便正法‘先天虚神功’与无缺根本大法还有一段距离,那也非世尊五印独一法门可以比拟,其之价值甚至超出了先天教六大大圣法相的总和,可以与王安从大禅寺所得的世尊如来金身-武圣武道相提并论! 这样一道法门,价值不可估量。 以先天教底力,在这道法门的基础之上完善补全,查漏补缺,必然是能把此法修补成一部无缺根本法。 既然如此,先天教已相当于有了自己的无缺根本法,他们是否还愿意将此法投入盟会之中,用之以参与新法的创制? 甚至,新法的创制是否还要继续进行下去? 这些都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 而新法创制最终走向何方,还是要看先天教主-石青山的态度。 石青山爽朗一笑,却没有丝毫犹豫就道:“此法虽说极可能是由本教教祖所创,但在传法过程之中,法门被先天邪意更改,以至于我等所修法门,一直都是邪法,不得法门真意。 今日若非小友,尚且不知真法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是小友发现了真法所在。 此法自不能为我先天教独享。 更何况,若以此法、世尊五印为根基,包容诸家之长,所形成的无缺根本法门,该有多么神妙? 我对此已然迫不及待。 既然如此,还是将这法门拿出来,用以新法的创制吧!” 王安见石青山已经做出决定,也就不再多言,即与石青山一道,向众盟友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如是才将先天虚神功公布出去。 诸位盟友先前连番观览各大宗派的正法神功,眼界已在不知不觉抬高了许多,但一观览先天虚神功,仍然惊为天人,议论纷纷,一时间连世尊五印的风头,都被这先天虚神功给比下去了。 议论了好一阵子以后,黑茅派大公主忽然主动出声,向王安以及诸位盟友问道:“诸位,我等今日之盟会意义深远,可知今日之事,必然影响后世情势变化。 然我等之盟会,尚且没有一个名号。 我等不妨共同为我们的盟会取一个名号,诸位以为如何?” 她抬目看向王安,眼波流转:“主持以为如何?” 王安闻言一愣。 他属实没有想过为盟会取一个什么名字。 自己肚子里没货,也不知该如何取名。 但看众位盟友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对此已经早有思虑,只是方才一直没有机会提出来罢了。 既然如此…… 王安心下转念,则道:“在下才疏学浅,纵然有心为盟会取名,却也无力作为。 诸位有何想法,不妨直说出来? 我看先天道人、天狐阁下似乎都对此有些想法,不妨畅所欲言!” 天生渊主‘天狐’看向王安,也不推脱,直接便道:“我等盟会,为抵御天道恶变而成。 盟会明号,须与‘天’有所干系。” 说完这一句话,他不再多言,而是看向先天道人。 先天道人立即会意,跟着道:“道门以黄天黑地以形容天地翻覆变化,我等盟会,不如称之为‘黄天盟’。” 王安环视众人,问道:“黄天盟之号,诸位盟友以为如何?” “甚妙!” “不错!” “黄天盟恰当至极!” 众盟友纷纷应声。 就连佛门金刚寺出身的玄悲、与佛门较为亲近的罗教教主,也在其他盟友的裹挟中,各自点了头。 如是,黄天盟的名号今日正式定下! …… 众盟友约定好以后每隔三日聚集一次,以推动新法研修进度之后,便各自散去。 未过多久。 这间大屋内便仅剩下了王安与先天教圣女-李清儿。 地藏王佛罗天鸿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同寻常,也识趣地先一步离开,并未留在此地做电灯泡。 “道兄,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以后,李清儿走近了王安,她眼下只是一道神念投影,虽然能以烟气拟形,但终究不是真人,只能看见,却摸不着,当下这般动作,其实没有实际意义。 但从心理上表达了她对王安的亲近。 王安点了点头,笑道:“清儿有何事嘱托?我若是能够办到,必然一定为你办到。” 李清儿抿唇笑着,摇了摇头,道:“清儿并非是要让道兄为我帮什么忙,只是前些时日,我与道兄联络时,告诉过道兄,雷祖世家嫡长子正在各处寻你的踪迹,那时你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是以今次要再次提醒道兄,务必注意此事。 雷祖世家嫡长子非同小可,你若真地遇上了他,一定要相机行事,非是必要,不要与之硬拼!” 李清儿看着王安,秋水长眸里满是情意。 雷祖世家嫡长子缘何要各处搜罗自己的踪迹,王安其实心知肚明——无非是因为自己镇压了雷祖的一道投影,对方曾誓言要绞杀自己,如是雷祖世家嫡长子才闻风而动。 而雷祖与人祖曾经必然也是敌对关系。 不然人祖不会将雷祖的一道投影,相赠于王安,当做王安自身的保养大丹。 王安又相当于承继了人祖的衣钵。 如此种种,他自知与雷祖、雷祖世家的矛盾乃是不可调和。既然如此,债多了不压身,雷祖世家的人要来便来就是了,届时自有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清儿既然是如此严肃嘱托,王安也不好辜负美人心意,也做出一副郑重之态,点头答应道:“届时我一定相机行事,争取不正面与他冲突!” “道兄须要记下今日对我的承诺。 若你在那个殷长林手上受了伤势,我可是不依的!”李清儿白了王安一眼,百媚横生,她也清楚,王安其实并没有将自己所言听进去多少。 她这位道兄,素来深有主见。 却不是一般人三言两语能够扭转其筹谋的。 但王安只要心存这份意识,那她今日这番提醒便是有意义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热恋中的男女,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的。 但先天教尚有许多事务等候李清儿去处理,其中最主要莫过于应对三日后与祁仙的未来至尊之位的竞争。 她不好在此间停留太久。 临走之前,王安向李清儿特意说道:“世尊五印与正法先天虚神功颇有互补之处。 先天虚神功乃是化纳五行,归于元一。 世尊五印则是开辟虚空五窍,对应自身五行,承接天地。 一收一放,各有千秋。 但世尊五印终究不比先天虚神功,它仅仅只是一个法门而已,比不得先天虚神功,几乎是开了一整个修行体系。 我从大禅寺所得传承之中,‘世尊如来金身’才是可以与先天虚神功平分秋色的功法。 此法虽为武道功决,但于修行亦可以互补。 我将之传授于你,你可与先天虚神功对照修行,令自身修为更上层楼,面对那个祁仙之时,胜算亦可多一些。” “祁仙其实不足为虑,哪怕他同样修行了先天虚神功。”李清儿翘着唇角,虽然自觉祁仙不足为虑,但王安能多为她考虑一些,仍然让她内心温暖。 她眼波流转,分明闪烁狡黠之色,却道:“你既然有世尊如来金身这样神妙法门,缘何从前不肯传授于我?” “从前你我又没有那啥……”王安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大半,强行改口,却也难以改变话中真意。 李清儿形体纵然是一道神念所化,也是羞得整道幻形都绯红了起来。 …… 盟会彻底结束之时,夜色已深。 这时间,王安又回复了黑道人投来的几道神念——对方也不知内心是何想法,却总向他询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譬如她起这个黑道人的名号,会不会与李清儿的‘白道人’有冲突? 又问王安伤势是否已经大好,黑茅派还有些金丹储藏,可以为他送来。 王安自然是婉言谢绝,同时请她放宽心,不必为名号之事担忧。 这般也算不上正事的一番闲聊以后,大公主心满意足。 之后,悬济府主又过来询问他明日几时出发?何时会抵达尚阳,届时双方人马在何处碰面等等,王安一一回应之后,这一夜的时间都快过去。 直到此时,他才总算有了些微空闲,可以详细了解自身情况。 毕竟明日他又要启程,首先前往尚国南郡,与自己神化府的班底汇合,之后才是一路直上,前去尚阳。 王安盘腿坐着,内视己身。 其五脏六腑之中,已然宝光辉映,映亮了诸般脏器,即将构成一个完整的循环。 尤以心脏、脾府、肝脏之光芒最胜。 此三大脏腑之中,心脏填封了地狱主法王及天意吞噬之魔,脾府镇压了雷祖虚影,肝脏则刚刚镇压了地藏王菩萨虚影。 心脏之中,浑身漆黑,只剩一模糊轮廓的形影与王安一般姿势,皆盘腿坐着,其体内溢发莫测天意、因果劫力之气息,在经过祖识窍转化,精气反复洗刷之后,得以融入王安自身。 使得王安身魂都具备了一丝神秘莫测、不沾因果的道韵。 此为一切始源。 王安演化自身天地的根基,始于祖识窍,源于心脏。 而其这般根基,直接是炼化了原本的天道根基获得力量,尤其坚不可摧,自成体系,不可能为外天地碾压摧破。 同时,脾府之中,又有神雷轰烈,雷祖虚影源源不断为王安提供精纯气息,使得王安体魄越发壮大,神魂越发盛烈; 最近方才镇压的地藏王菩萨虚影,或因其本就怀有大日如来的佛韵,因此充实入肝脏之后,便极与始源烛龙的昼光之火极端契合,使得昼光之火极尽演化,威能更越发强横起来,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此番前去尚阳,剿杀镇国将军。 亦可以试一试,镇国将军这等主尊层次的道鬼,能否为我所镇压,成为我下一脏腑的填封!” 一息时间,王安已尽知自身底力。 他睁开双眼,眼中神光湛湛。 已经将目标定在了镇国将军身上。 他所开的下一道脏腑、下一个穴窍,仍未确定,如此正要先看看镇国将军能否被己身所用,成为脏腑填封之一? 其又与自己准备归于虚空五窍的两大神通‘群龙无首’、‘刑天相’究竟哪个更为契合? …… “王、王师叔,我尚有一事不明。” 翌日晨。 王安领着罗天鸿派来的两位弟子苏昌、凌方,以及墨云,出离了北郡边地,直往南郡而去。 他们速度极快,御风而行,掠过偌大北郡,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路途上,苏昌忍不住向王安开声询问。 见得王安目光向自己望来,他面上浮现困惑之色,却是很好地遮掩去了眉宇间方才流露的一丝不耐。 王安开口道:“你我其实是同龄人,却不必用这般别扭的称呼,彼此以道友相称即可。” “如此甚……”苏昌刚要开口答应。 一直没有作声的凌方却突然出声道:“王安师叔,这却是不成的。您与我家师尊相交匪浅,师尊令我等对您执晚辈礼,我等岂能阳奉阴违? 更何况,纵然是同龄人,也当以达者为先才对。 王师叔相对我等而言,无疑就是达者。” 凌方天真烂漫,所言也尽是心底真挚之言,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王安也不好反驳什么,摇了摇头,并未出声。 如此苏昌自也不敢再与王安以道友相称,只是每每想及自己要称呼王安为师叔,接下来面对会与自己等人汇合的悬济府主,这辈分也就凭空低了一头。 悬济府主与王安以道友相称,他岂能再称呼悬济府主为道友?或是亲昵些,称呼对方‘项姑娘’? 这明显不可能! 他只能跟着称呼悬济府主为‘师叔’了。 想到此,苏昌内心对王安的恶感又增添了一分,张了张口,并未有言语。 479、丑牛(4k) 王安则在此时看向了苏昌,问道:“苏昌,你先前说自己有事情不明?不妨直说出来。 若我能为解答,一定不会吝啬。” “是。” 苏昌这才反应过来,拱手向王安行礼,问道:“苏昌所不明之事,正是我等此时该去向尚阳才对,缘何要越过尚阳,去往南郡首府南平? 如此岂不会耽搁时间,让悬济府主一行多等好些时间? 却不知这般会不会贻误战机……” 其言语习惯于牵连利害,以至于原本可能是极微小的一件事,到其口中就成了干系重大。 此言不为凌方所喜,不过苏昌毕竟是凌方的师兄,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因此并未再出声反驳,毕竟先前已经反驳过这位师兄一回了。 王安则毫不在意苏昌这番作态,他刚要开口说话。 一直闷不吭声的墨云已先开口,回答苏昌道:“对于我们而言,不论是去往尚阳、还是投去南平,其实都只用炷香时间。 更何况,那镇国将军根本不知我们这边情况,不知我们预备要将他剿杀,又会贻误什么战机?” 墨云早就想回神化府了,当下终于等到机会,说什么也不可能错过。 苏昌偏偏此时开口,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们去南平是空耗时间,贻误战机,墨云心中却有些恼怒,言语自然有些不客气。 “这……”苏昌虽知它说的有道理,表面上哑口无言,内心却有几分恼怒。 王安身畔此獠,不过是一条狗修炼成精了而已。 不曾有血源天赋的妖类,修为能高深到哪里去?! 竟然敢对自己这般说话! 若不是有王安给它撑腰,必定要让它狠狠地吃个教训! 因墨云突然插嘴言语,苏昌内心更觉羞恼,对墨云已然是恨极,但王安当面,他也只能将这份恼恨深埋在心里。 王安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太多表示,开口道:“墨云所言虽然粗糙了些,但道理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你若实在着急要去尚阳,可以先行前去。” 这下苏昌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罗天鸿严令他们二人跟随王安,不得随意脱离,他若自行前去尚阳,岂不是要违抗师命? 更何况,他愿意自去尚阳,但凌方师妹未必愿意。 届时师兄妹之间有了分歧,今日此间发生的事情,必然是要传回罗教,传回其师尊的耳朵中的,苏昌自知到时必然要面对师尊的问责,因此只得默不作声,并未再就此提出异议。 —— 南郡神化府。 数日以前,整个神化府上下都得了王安带墨云回转,预备南上剿杀镇国将军的消息,神化府中人对此颇有期待。 然而他们当下情势紧张,却也半分都空闲不下来。 ——盖因南平知府胡瑞祥,进来异动颇多,神化府的眼线完全集中在了胡瑞祥家族府宅周边,未得片刻松懈。 自今日凌晨开始,胡瑞祥府宅之中发生的一桩桩事情,开始接二连三地传入神化府当中。 神化府主厅之内。 白驴仙居于主位,陈六、萧红玉分列左右,其下还有石发,以及两个新面孔——冰龙童子、火龙童子。 二者脱离了正一道,已然尊王安为主。 王安为他俩做出安排,却是给他们在神化府各谋了一个行走的职司。 二者乃是后天灵精,修为堪称如今神化府第一梯队,非萧红玉、陈六所能及。 他们做事也颇勤勉,因此也就渐渐融入了神化府的范围当中,与神化府的众人关系倒也融洽。 白驴仙神色严肃,眼见众人聚集而来,即开口道:“自今日凌晨开始,已经酝酿许久的胡瑞祥,终于按捺不住。 其自家中叔父、伯父一辈开始,将其整个胡家长辈都圈禁在了新修筑好的地窖当中,必然有恐怖图谋。 此虽是胡家家事,但毕竟已牵扯到众多人命。 又因胡瑞祥行为愈发诡异,已经数月不曾理会公务,每日食用鲜血一盆,行径越发如同妖魔——如此正归于我神化府管辖范围之内! 是以,我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正是为对胡家之行动做最后部署决断!” “但凭阁下吩咐!” “义不容辞!” “在下一定全力而为!” 堂下众人纷纷应声。 经过一段时间的协作,白驴仙与神化府一众班底已然有很高的默契,彼此之间都颇为信任,对于白驴仙发出的各项命令,众人也俱能遵照执行。 白驴仙眼见堂下众人如此,面上露出一抹笑意,道了一句:“府主当会在正午之前归回,胡瑞祥府上之事,我们尽力在正午之前解决,待到府主回来之时,也还他个干干净净的南平!” “是!” 陈六神色兴奋,难掩激动。 经过艰苦修行,陈六而今已然是武道炼血层次顶峰的武夫,只差一步,就能迈入武道炼窍之层次。 而关于炼窍功法,他而今还没有眉目。 王安此次回来,必然会为他解决这个问题。 不论是对府主本人回归,还是对府主会带回来的武道功法,他都甚为期待。 萧红玉如玉观音一般宁静的面孔上,亦有笑意悄悄展露。 冰龙童子似不经意地看了萧红玉一眼,有些喜悦的神色忽又黯淡下去,微微抿着嘴唇。 火龙童子跟着陈六应了一声,转头去看自己的孪生妹妹,看到妹妹脸上那一抹黯然,心下也暗叹了口气,面上则没有表示。 众人反应不一而足,但各自神色毕竟细微,只有最亲近者方才能体会到其中的不同,白驴仙看到的众人,却是满怀期待,他自然也颇感慨,道了句:“自大禅寺事起之后,府主当有大半载时间,没有出现在神化府中了罢? 他的修为,想必已经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却非我所能望其项背了。” 白驴仙连连摇头。 近些时日,他被诸事牵绊,尤其是京城镇国将军一案,更牵动着他的心神,他得知于少保被关押入牢狱,生死不知的消息以后,就连斗志都倾颓了不少。 也只有在得到王安预备进京剿杀镇国将军这一消息以后,才渐渐振奋了起来。 但已经荒废许久的修行,再慢慢捡拾起来,却终究是比不得王安那般狂飙突进的修行进度的。 王安之修行进境,其实并不算快。 而今可以算是其事实上的两个弟子——陈六、萧红玉,陈六已是炼血巅顶,萧红玉业已步入炼血阶段,这般修行进度,其实比离开神化府时将入炼窍层次,如今也不过鬼神层次的王安慢不了多少。 但他的每一步跨越,每一次提升,却比他人修行提升一个大境界得来的战力加成都要恐怖。 今之王安,元真境修行者却奈何不了! 如此一来,也就尤其显得王安进境提升之速极其恐怖,战力狂飙突进了。 堂下众人闻听白驴仙所言,皆各有所思。 萧红玉眨着眼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俏脸上忽然升起两团红云。 她而今的拳意修行进境,亦可以称一句‘狂飙突进’。 武道修为尚在炼血初期的萧红玉,拳意层次却已至‘生光’之层,能拟化种种神通,降临现世之中。 她的战力甚至比陈六都要强出一筹。 与陈六切磋之时,陈六根本无法接下她的拳意征伐手段,皆道她一介女流,所凝成的拳意精神竟然这般霸烈凶悍的雷霆之相,从外表上却是看不出出来。 然而陈六又如何知道,萧红玉的拳意根基,皆自观想王安本相而起。 一番感慨以后,白驴仙摆正了神色,环视众人,严肃道:“胡瑞祥府宅内外,皆已被我神化府眼线暗中控制,但胡瑞祥行为越发异常,不可以常理揣度,其为何突然囚禁自己整个家族之人,亦是一件难解之事。 我等此次行动,乃是以解救胡瑞祥家族之人为首要目标。 控制胡瑞祥,使之无法做出伤人之举,是第二目标。 一旦控制胡瑞祥以后,几乎必然遭到南平府衙诸官僚之激烈反对,但事已至此,我等不得不为! 自我命令发出以后,神化府陈六,当率百余府卫,切断胡府各关节之地的交通,使之难以内外互通,严防胡瑞祥从暗处逃离!” “是!”陈六立即应声而去,点出一百府卫,悄无声息地往胡府逼近。 白驴仙眼看陈六领命而去,接着道:“萧红玉须与胡府内应接头,摸清胡瑞祥将其家人所囚禁之具体方位,把持住关键通道。 冰龙童子、火龙童子随萧红玉进入胡府,以解救胡瑞祥所囚禁之胡家人。 此有极大几率遭遇胡瑞祥阻挠,可以将之一并控制!” 萧红玉、二童子各自应命,亦匆匆离去。 转眼之间,堂上便只剩白驴仙与石发二人。 石发见其他人纷纷而走,茫然地看向白驴仙,开口道:“俺呢?莫非不给俺安排一两件事情做? 俺的实力可也不差他们分毫的!” 石发得了天生渊的祖血金丹,修为拔升,一日千里,而今将入血丹之境。 神化府中,除却冰火二童子他无法比拟以外,足可以列入第二战力梯队。 白驴仙笑了笑,道:“府主过不了多久便会归回。 你留在这里,等候府主回来就是。 以免他回来了,看到府中无人接应,难免诧异。”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接着道:“也正好与府主说一说,你那头牛儿子都做了些什么好事,让府主好好嘉奖嘉奖你!” 白驴仙嘴上虽是在说‘嘉奖’,但看他咬牙切齿地表情,却哪里是要嘉奖石发那个‘牛儿子’,分明是欲要将‘牛儿子’给千刀万剐了,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此‘牛儿子’非是旁的,正是借了王安的血气方才能成活的那头‘丑牛’。 过去大半载事前,其哪里还有先天亏空之相? 已然龙精虎猛,连石发自己都奈何不了。 石发又独偏爱此牛,给其吃了一颗‘祖血金丹’,丑牛就越发强壮,虽不在神化府战力梯队之列,但其真实实力,却得冰火二童子合力才能钳制! 由此可见此牛不俗,堪称天赋异禀! 可惜丑牛虽然实力强劲,但却总不做正事。 将整个神化府折腾得鸡飞狗跳,惹出不少祸事,也挨了许多鞭子,却始终不知悔改。 而今便连石发都隐隐有些压制不住这个丑牛了。 石发听得白驴仙所言,顿时心惊肉跳,向白驴仙哀求道:“这牛儿俺刚刚养的时候,它却还是乖巧得很,哪里知道如今竟长成了混世魔王? 但它总归不曾犯下大错,白驴仙爷爷,您饶它这一回罢。 赶明儿俺一定好好教训它,让它不敢再犯事! 这要是把它交到王安手里,那它还能有好果子吃?” 石发也是一个混不吝,为了达到目的,张口就称呼白驴仙为‘爷爷’,却是一点面子也不要。 然而白驴仙主意已定。 知道这丑牛今时虽然在府中横冲直撞,但所犯之错多是小错,及时教训尚能悔改,但若就此纵容包庇下去,那以后就极可能酿成大祸! 而今神化府,冰火二童子合力才能钳制它,它自觉能压住自己的没有几个,也才越发放肆。 只有让王安出手,将之狠狠教训一番,其长了记性,才能及时化去一身劣性。 所以,哪怕石发张口就称自己‘爷爷’,白驴仙也是万万不可能答应对方所求,闻言只是哼哼了两声,老神在在道:“一切事宜,还是等府主回来处理为好。 这丑牛也承接了他的一丝精气。 他自然对丑牛也有一份责任。 你那丑牛,就是好果子吃得太多了,方才成今日这般混世魔王的模样,就该让它吃吃苦果,尝尝苦头,它才能有所收敛。 否则,长此以往下去,必然是要出大乱子的!” 白驴仙对石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丑牛如今种种作为,也确实令石发自己都觉得已经约束不来,因此在白驴仙言语之下,石发终于被劝服,答应等到王安归来之后,将丑牛带上来,请其代为看管一阵。 如此,白驴仙才放下心来,留石发自己在神化府等候王安归来,他则带着府卫,赶去了胡府周边,密切关注胡府态势的发展。 480、胡府(4k) “神化府有什么动静?” 阴暗潮湿的地窖之中,一个个胡家人被捆缚起来,贴墙站着。 胡家人眼神惊恐,望向最中间的位置。 胡瑞祥已然脱去一身官袍,换了一袭黑衣。数月时间过去,他已变成一个身形瘦削,气质阴厉的中年男人。 他垂目看向跪在地上的仆人,哑着嗓子问道。 仆人战战兢兢,当即回答道:“我们府中上下,已经遍布神化府的眼线了,神化府对大人您的动向了解十分清晰。 便在一刻时间以前,他们点出了百余府卫,正往咱们这边包围而来!” 胡瑞祥闻言点了点头,病态苍白的面孔上流露一抹笑容,目光从仆人身上挪开,看向了地窖中央被一块黑布遮住的区域,他没有其他言语,亦无人知悉他此时是何想法。 半年以前被他接来南平府,以为以后会跟着儿子享清福的胡父胡母,以及众多胡家长辈,此时亦都看着胡瑞祥,他们嘴巴被封住,难以说出完整的字句,只能呜呜乱叫着。 地窖内一时充斥着恐怖的气氛。 胡父胡母从来没有想过,对他们二老一向敬奉有加,更知团结宗族,这半年以来除却亲自驱逐了几个犯下太多过错的胡家子弟以外,对宗族之事乃是尽心尽力的儿子,会在一夜之间转变,换副脸色,就把连同他们二老在内的所有胡家血亲都统统抓住,塞进了当下这个阴冷潮湿的地窖当中! 这是为什么? 我儿莫非是撞了邪了? 可要请神化府的能人过来为他驱邪? 胡父胡母看向胡瑞祥的眼神之中,尤有几分不可置信,即便对抓紧地窖之中,他们对接下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也全然没有概念,只是觉得儿子一夜之间性情大变,极可能是撞了邪,或是被妖魔附身! 若非如此,怎能解释自己爱子当下这般超越寻常的表现? 即便是血脉至亲,也根本不了解胡瑞祥的内心,不知他的真实想法。 ——其实,他自第一次因‘行为狂乱,举止狂悖’之责,而将自己大伯的儿子驱逐出宗族以后,这样的转变就已经开始。 被驱逐出家族的大伯之子,并未像他安排的那样,去外地经商,置办一份产业,而是刚刚出了城,就在城外乱葬岗被他拦住,生饮其血,将其尸埋藏于乱葬岗! 直到如今,胡家大伯都还以为,自己儿子还在外地活得好好的,经营着一家当铺,娶了当地商贾之女,活得滋滋润润! 他哪里知道儿子早已被胡瑞祥吸干鲜血而死! 胡瑞祥今日突然将平时敬奉有加的一应宗族血亲,全部囚禁绑缚入地窖之内,其实并非突然而为,其这一路转变,自然有蛛丝马迹可循,只是胡家人对这个家族中唯一有出息做了大官的胡瑞祥,多有依靠,而因此对其少了许多戒心! 如此情况之下,胡瑞祥行事也就方便许多。 借着家族聚会饮宴的便利,直接将所有胡家直系血亲一网打尽,一个不漏! 胡瑞祥盯着地窖中间,那块被黑布蒙住的区域看了好一会儿,愣愣出神。 仆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几个月以来,知府大人潜移默化之间的转变,他这个近身仆人甚至比胡瑞祥父母都更清楚,暗地里已经提醒过胡父胡母多次,但胡父胡母并未在意,一直到出现当下的后果。 他其实更加清楚,胡瑞祥接下来究竟想做什么。 因而才更是心胆震颤,不敢声言。 “神化府筹谋周密,那个白驴仙也算是谨慎周全之辈了。”胡瑞祥回过神来,缓缓开口,面上浮现诡异的笑容,“但他纵然再如何谨慎周密,又怎知有些事情是超越了常理,连稍稍揣度,都能让揣度者自己都不可置信,否决这等可能的? 因此,今日他们虽然各方集结,但终归还是棋差我一招! 终归还是赶不上的!” 胡瑞祥面上浮现一抹得意之色,因着几个月来,神化府对他、对整个府衙的强力压制,再加上他自身所修‘法门’的缘故,已经让他的精神都开始出现严重的问题,变得有些不正常起来。 其情绪变化,往往无迹可寻。 在这阴冷地窖之中,忽然满脸得意之色,更叫其他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你去!” 胡瑞祥忽然盯住了仆人,道出两个字。 接着又摇了摇头:“你去不妥。” 他举目四顾,又陷入了沉默。 众血亲俱不知,他究竟是想令仆人去做什么,又为何会‘去做了又不妥’? 仆人却勉强能猜出胡瑞祥的心思,战栗着开口道:“大人,神化府卫用不了一刻时间,便会截断咱们胡府各处交通,他们到达这里,也更不用多久。 这个时候,小人正该在外面为您勉力周旋一二。 如此,您行事才能不那么仓促,才可以尽力完成您所期待的效果啊!” 仆人并不想呆在这处地窖中。 再待下去,他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全! 他这些时日,凭着神志不清的胡瑞祥,凭着自己那点敢于冒险的勇气,已经积攒了好大一场富贵,正待他自个去享受的时候,焉能把命交待在这个地窖里?! 断然不能。 因而要努力争取机会。 只要离开了地窖,他逃得生天的可能就大大增加! 听着仆人所言,胡瑞祥沉默了一阵,忽然抬起双眸,眼神里似是两把钩子一般,勾在了仆人的心神中,他声音转冷,出声道:“你,是不是想要趁机逃跑啊?” 仆人心里猛地打了一个突,一时却哑口无言,心下惶惶然之际,更不知该如何回应胡瑞祥。 倒是胡瑞祥一句话问完,毫不在意仆人神色,转而冷笑着道:“你不过一个下仆而已,能有几分胆色? 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趁机逃跑! 你去吧! 就按你说的,到上面去,带人与神化府的人周旋,为我争取一些时间! 此事办成之后,本官少不了你的一份赏赐!”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胡瑞祥前后大相径庭的言辞,让仆人脑筋差点转不过弯来,但此时他心知时机稍纵即逝,也不敢有半分犹豫,连忙拜倒在地,恭敬道:“小人一定不辱使命,为大人您的大计多争取些时间!” 说罢,砰砰砰磕了三个头,起身匆匆而去,生怕自己在这里停留时间稍长一点,已经神智出现问题的胡瑞祥,就会突然变卦,要把他留在地窖中。 胡瑞祥盯着仆人的背景,冷冷地看了一会儿。 直至对方的身形消失在甬道内,他方才转过头来,不理会众血亲冲他发出的呜叫哀求之声,起身去掀开了覆盖着地窖中间区域的那块黑布。 黑布一揭开,就显出其下一座以金粉勾勒出的阵势。 这阵势隐隐散发紫红光辉,似乎与天地气息勾连,常人肉眼看不见的虚空里,一头头天罚魔虫在元气中飞腾呼啸,随着胡瑞祥一揭开这张黑布,那些天罚魔虫全向他簇拥而来,通过他周身毛孔,涌入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其衣袍以下的皮肤上,生出了一层层紫红鳞片。 就连双目中都开始泛起妖冶的紫红光芒,隐约鳞羽交叠的图案迎合着阵势,在他眼中浮动着。 此时,即便众血亲皆是常人,也都察觉到了胡瑞祥身上那显著的变化——那些紫红鳞片,已经攀爬过他的脖颈,蔓延上他的面孔! “呜呜——” 胡父胡母满眼惊恐。 更加笃定自己儿子被妖魔侵染,所以今日才会行此迥异于往日之举! 其子确是被道鬼邪魔所染。 但这般侵染,却是其主动追求。 哪怕其知道为了获得天生嬴部的力量,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依旧还是如此做了! 听得胡父胡母发出的呜叫声,先前一直未有回应的‘胡瑞祥’,此时却转过头来,面向一众血亲,面向自己的父母双亲,布满鳞片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口中轻声道:“爹,娘,不必担心,一切都会很快的……很快就会结束……” 伴随着这阵低沉的言语声,他迈步跨入了那座金粉勾勒的‘嬴鬼降生大阵’之中。 寄居于他体内的天罚魔种,再度呼啸而出,却是席卷蔓延了整个地窖的胡家血亲! 凡被天罚魔种投入自身的胡氏族人,无不血肉衰枯,化作干尸倒地,就连胡父胡母都不能幸免! 任谁能够想到,胡瑞祥最终的目的,是要对自己全族人下此毒手?! 即便是神化府百般搜罗情报,白驴仙谨慎应对,步步为营,也只是以为胡瑞祥绑缚其亲族填塞地窖,是要以此为挟,倒逼神化府就范,哪里能想到,其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灭绝自己所有亲族,只为成就自己一人? 这一次,终究是神化府漏算了一次! 但是,哪怕神化府谋划再周密百倍,也决然算不出胡瑞祥这样超越常理,灭绝人性的行径! 地窖之中,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而如此惨烈的声响,却也传不到地面上分毫。 仆人抓住机会,匆匆脱离地窖,自不可能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尽力为胡瑞祥去争取时间——神化府如今实力越发雄厚,已然将南郡妖氛荡除,他拿什么去抵抗神化府的此次行动? 更何况,胡瑞祥已经半疯,神志不清,他更不可能为一个半疯的人奉献自己的全部,一旦抓住机会,自然是要溜之大吉,反正他早就趁这段时间,为自己积蓄了一笔可观的财富。 然而,其刚刚脱离地窖,从胡府某个偏僻角落走出,迎面便有数个神化府卫逼压围拢而来! 仆人刚想伪装作胡府下仆,就此蒙混过去之时,那几个神化府卫之后,又闪出一道身影,正是陈六。 陈六只扫了那仆人一眼,便淡淡下令:“拿下此人! 此人乃是胡瑞祥近身仆从,跟从胡瑞祥多年,知晓不少秘密,助纣为虐之举更是数不胜数。 可不能叫他跑掉了!” 陈六话音刚落,几个神化府卫便气势汹汹将仆人团团围住。 仆人见此情形,自然不愿束手就擒,伸手入怀,想要拿出符咒法宝反抗之时,陈六已然勃发气血,赤红血气如海如潮般铺压而来,直接冲得他神魂震荡不已:“你还想反抗?!” 咚! 一声断喝,直接震得仆人踉跄倒地。 几个神化府卫一拥而上,将仆人用特定的符咒绳索捆住,封禁了其仅有的那点修为,将之带下去审问。 哪怕神化府对胡家渗透颇多,但胡瑞祥狡兔三窟,在胡府以下设置了数座地窖,眼线纵然再有本事,却也难以摸清胡瑞祥具体将家人转移去了哪处地窖。 这个情报,正好由刚刚被抓住的仆人来提供。 随着陈六将胡府内外封锁,一应闲杂人等都严加看管起来,萧红玉与二童子也踏入神化府中,将试图抵抗的府中护卫也全部禁制,未用多少时间,就将整个胡府内外完全掌控起来。 而在此时,对于那个仆人的审问也终于有了结果。 胡瑞祥而今所在方位,已被神化府探明。 …… 尚国京城,尚阳。 原本经过一场大战,几乎成为废墟的镇国将军府,在尚王不计成本地投入劳役修葺之下,已然焕然一新。 将军府内外布控之严密,已经远超从前。 此时,整个神化府最中央的血肉宝塔之中,一道高逾三丈的瘦削身形盘腿而坐。 它周身长满了一个个肉瘤,那些肉瘤之上遍布鳞片,有凹凸有致,形成了一张张怨毒的人面。 暴虐疯狂、灾晦污染的气息萦绕着这道身影。 它微微低着头颅,遍是紫红鳞片的额头上,亦有一道细缝悄然裂开,一只完全漆黑,散发着令人堕落狂乱的眼目从细缝中硬生生挤出,漆黑的目光笼罩在了这个不祥身影的腹部。 这道身影,腹部鼓凸而起,有数个磨盘那般大。 鼓凸起的腹部之上,还长满了一张张相互叠合的人面,紫红色的纹络覆盖整个腹部,又延伸至于虚空中,如同一道道紫红大筋,牵连向它的背后。 其背后虚空微微裂开,一双双重瞳眼眸在裂开的虚空中交叠,默默注视着它。 481、转嫁污染(4k) 这道散发着不祥、灾厄气息的身影,其真实身份,已然不言而喻。 正是镇国将军本尊,天生嬴部尊。 其气息与从前相比,可谓大相径庭。 身形模样亦与其本尊从前模样完全迥异。 如今的镇国将军,自身完全被血肉灵韵污染了,这种污染甚至累及它腹中孕育的‘人神气运身’。 ——而这却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人神气运身需要汲取它自身的天罚真精才能得以成长,而它自身则恰恰被血肉灵韵染透。 它没有更好的办法阻止这种侵染,只能寄望于此次孕育,能让自身脱去一部分侵染,慢慢成就己身,最终洗脱己身的全部污染。 在人神气运身连月以来吞噬其天罚真精的情况之下,镇国将军当前这副身躯,也是越发瘦削,越发干瘪萎缩,虽然骨架庞大,但内里已然完全干枯。 从外面上看,直如一具干尸一般。 为了避免自己这副形象显于人前,引起诸多猜测,对己身不利,镇国将军便将自己关锁在了这座血肉之塔中,每日依靠灵韵血肉来供养己身,已然很长时间没有到外界去。 它的气息压抑内敛到了极其微弱的地步,就是为了能给自己腹中的人神气运身多供给一分天罚真精。 但其身上血肉灵韵反噬侵染之情形越来越严重,亦在严重消耗着它的精力,就连它如今散发出外界的这般污染气息,更是盖过了它本身的气息。 为了转嫁成本,保存实力,它开始通过嬴部家乡,将自身不断蔓延,无限增殖的血肉灵韵反噬,转移至嬴部家乡中存留的一个个嬴部真灵之上,让它们帮助自己分担污染,令自身得以维持住平衡,能为人神气运身持续供给天罚真精。 好在,这般殚精竭虑的供养,到了如今,总算将要有一个结果。 ——人神气运身即将孕育而出。 一旦人神气运身彻底孕育而出,镇国将军便能舍却旧日躯壳,同时以尚王聚敛的王气为温床,温养人神气运身,使得自己一步登天,成为‘人神’,可以主宰一国气运,调集一国气运为己作战! 便是于廷益的飞神卫再集结起来,面对镇国将军的人神气运身,也将无计可施,也是顷刻落败的下场! 待到尚国再无任何可以掣肘镇国将军的存在以后,他便要放出体内所有血肉灵韵污染,将之完全转嫁到尚国万众生灵之身,借此进一步洗脱自身的污染,助力自身的纯化! 如是,可以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蜕变,让自身越来越强,越来越纯粹,成为大道天罚之规则、化生之规则,及至人道气运加持之子,如此天人合汇之体,足可以跃入天下顶层体魄。 哪怕是那些古神血裔、道鬼嫡脉,都比不上镇国将军自己! 想及日后种种,自己的诸番谋划,宏图霸业都将在这二三日间立下根基,有实现的可能,镇国将军的气息亦不免震荡开来,随着其气息震荡,寄生其身的血肉灵韵污染也跟着躁动起来。 那些潮水一般能将人神魂撕裂的声音,一遍遍在它性灵本源中响起,加深着它的污染:“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哼!”镇国将军心中那般暴虐疯狂的情绪也轰然而起,但而今其嬴部家乡内寄居的真灵都被血肉灵韵污染了,它已再找不到转嫁污染的目标。 被血肉灵韵反噬污染的气息无时不刻地煎迫折磨着,镇国将军愤怒欲狂,他一遍又一遍地将那些污染气息灌注入嬴部家乡,在其中洗刷一遍,但终因嬴部家乡寄居的真灵们皆已被血肉灵韵污染,接近饱和,那些被他外放出去的污染气息又再次倒流而回,以更加凶猛的态势冲刷着他的神智。 它周身鳞片裂开一道道破口,一双双充满怨毒的眼目从那些破口中竞相挤出来,旋而又被其以代天神光不断抹平伤口,一次次撕裂,一次次弥合。 这样周而复始的酷刑折磨,镇国将军每天都要经历千百遍! 今日,它亦准备如往常一般,生生捱过这周而复始的酷刑循环,然而恰在此时,一个声音、一种虔诚的召唤,从嬴部家乡之中传递出来,流入了镇国将军的心神。 它被污染气息折磨得有些迷乱的神魂,顺着嬴部家乡,将目光投注到了那个虔诚的召唤声上。 嬴部家乡之内,紫光弥漫荡漾,层层收敛。 显出一个幽深阴暗的地窖,一个铺着金粉的嬴鬼降生法坛,法坛上端坐着南郡知府胡瑞祥。 他心神震动,不断以‘嬴鬼降生大咒’所授的神文与‘冥冥之中的存在’沟通,以吸引那般伟岸存在降下力量,充实己身。 胡瑞祥动作娴熟,对于‘嬴部道鬼神文’也甚为精通。 ——似今日这般请神灵降下力量,充实己身的事情,他已不是第一次做。 而在那个以神魂沟通镇国大将的半疯知府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倒了一地的干尸,他们因与胡瑞祥本就存在极深的血脉牵连,所蕴积起的血肉灵韵也极可观,披覆在胡瑞祥身上,使得胡瑞祥如同笼罩上了一层血色的袈裟。 嬴鬼降生大咒,本就是以血亲之灵韵勾动自身血脉,再以嬴部道鬼的真种加以点拨,以宿主本身的血脉力量,压制住血亲灵韵,使之不得反抗,为自身所用,进而令自身蜕变成为一尊嬴部道鬼。 以这样手段蜕变而成的嬴部道鬼,只能作为小卒来使用,它们被血亲血肉灵韵纠缠,因此会逐渐丧失理智,只剩下某一个执念支撑着自己,若能完成自己的执念,则可以更进一步,但若无法圆满执念,则将逐渐成为一头弑杀的疯魔。 镇国将军注视着胡瑞祥,被污染气息千百次折磨,已经伤痕累累的真灵缓缓转动着,关于‘胡瑞祥’与自己勾连的过往,种种线索便渐渐铺满他的真灵,让他回忆了起来。 明明胡瑞祥半月以前,还曾祈求他的力量。 但他再次回忆起这些事情,却觉得仿佛似是数百年以前的事情了——这亦是血肉灵韵污染带来的副作用之一。 他记起了胡瑞祥祈求嬴鬼降生的目的——为了应对南郡日益扩张的神化府势力。 而神化府,乃是于廷益提请尚王设立于南北二郡,以监察妖魔不法之事的机构。 北郡神化府主,很早就被天一道吊死在府门前,整个神化府作鸟兽散。 反而是南郡神化府,在一个叫王安的武夫支撑下,愈来愈壮大,而今连胡瑞祥的南平府都奈何不得了…… 王安…… 王安…… 这个名字是那样的熟悉,镇国将军一经想起,便有汹汹暴虐怒火从心底燃烧而起。 但他神念转动缓慢,却只能慢慢回忆这个王安的过往。 与自己有交集的过往…… 王安灭杀了自己最为信重的数位嬴部大将,令自己陷入无将可用之境地,为日后于廷益围杀镇国将军府,令己身受损至此提供了首要条件…… 自己追杀王安,却被王安的好友在冥冥世界斩去了一部分本源真灵,致使自己真灵如今都仍是残缺不全,为今日血肉灵韵侵染之情形埋下了祸根! 他于嬴河所在之地,阻挠了自己与‘母亲’的相见! 更重伤了自己! 因为他,自己才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经受如此痛苦的折磨! 王安! 王安! 镇国将军疯狂嘶吼,他的所有情绪,以及源自其身的一部分血肉灵韵污染,还有滚滚代天神光,都通过嬴鬼降生大咒,降临在了胡瑞祥的身上! 胡瑞祥感受着那股暴虐的意志,其中对王安的切齿恨意,与他自身融为一体! 他被那暴虐的气息主导着神智,影响着自身,神智被镇国将军所同化,成为了另一个劣化版的镇国将军! 所行所为,皆是为了绞杀王安! 唯有灭杀王安,才能消解自己心头之恨! 咔咔咔! 胡瑞祥的身躯在汹涌血肉灵韵、代天神光灌注之下,猛然拔高膨胀,变作丈二来高,浑身鳞片弥补,双目彻底化作紫黑之色,胁下更生出了一双肉翅! 那双肉翅之上,遍布肉瘤,每一个肉瘤都长着镇国将军的面目,发出狂声嘶吼:“王安!死来!” “王安!死来!” 胡瑞祥浑身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猛然一拳轰在地窖入口,直接将地窖入口轰得更加扩张开来,澎湃的力量顺眼直上,在地面上制造了一大片的坟起土块! 轰隆! 他迈步走向那道被自己一拳犁出深深沟壑,直通地面的‘通道’,一双指甲刺破官靴的脚掌,又将诸多血亲的干尸踩成了粉碎! 红中发黑的代天神光萦绕其身,其中一张张人面来回漂浮,啃咬着他的肉身,侵蚀着他的性灵,令他神智更加迷乱,只被暴虐的气息主导着思维,一心只想剿杀王安,平复自己心头之恨! 这个被镇国将军瞬间降下大量血肉灵韵污染、代天神光的‘胡瑞祥’,其之战力已然跃入肉身虹化的层次! 与之相隔千里远的镇国将军,此时将自身的一部分血肉灵韵转嫁至胡瑞祥身上,虽然转嫁去的这部分灵韵污染相比其自身而言,依旧十分微小,但也足以让他有片刻的安宁,有片刻的神智清醒。 他隔着数千里,通过嬴鬼降生大咒的烙印,默默注视着胡瑞祥。 其实亦想看看,王安会否出现在如今的神化府? …… “胡瑞祥将家人都押入了胡府南院墙外的野林子中,这片野林子下,是其最新开掘的一处地窖,专门为今日事做准备!” 胡府以外,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陈六带着萧红玉、冰火二童子立于林中,神化府卫将这片树林团团围住,已然做好了警戒。 陈六指着林中某个看不出有丝毫不寻常的树桩子,转首同萧红玉、冰火二童子道:“那处地窖的入口,就在这个树桩子以下。 只要将树桩子挪开,撇去浮土,就能看到下面被掩藏的石板了。” “原来如此。” 萧红玉认真观察了树桩子片刻,正要外放拳意精神,以感知此间地下有无生命气息波动。 而冰火二童子也默默掐动了法决,预备先行进入地窖探索一二。 他们二者实力最强,最适合作为先锋,探明情况,为众同僚开路!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声饱含怒意的嘶吼声,猛然从地底下传了出来,那吼啸声中蕴含着浓郁的暴虐气息,直接穿透土石穿至地面,依旧不减分毫,惊得四下包围的神化府卫们的坐骑都纷纷惊恐嘶叫了起来! “王安,死来!” “王安,死来!” 那声音,如同是无数个怨毒声音的集合。 又似仅仅只是胡瑞祥一人的声音,时时变化,令人心生森然恐怖之感! 站在这片树林中的三人相互对视。 萧红玉已首先反应过来,她的拳意精神笼罩此间,立刻发现了地底下不容忽视的一道气息,那道气息秽污而暴虐,甚至在染污周遭的天地元气,她的拳意精神一经展开,即被那道气息发现并锁定,顺势攀扯延伸了过来! “诸神化府卫,速速撤离此地!” 萧红玉瞬间做出决断,一声清叱,周遭神化府卫纷纷勒马倒退! 同一时间,其拳意精神鼓发,虚空中霎时生出一道道电光,将潜藏于虚空中的一道道紫黑气息尽数劈炸得显出了真形! “道鬼!” 看到这般气息,出身正一道,又在大禅寺遗迹中经历颇多的冰火二童子刹那反应过来,齐齐出声。 同一时间,二者掐动法决,冰火双龙席卷向那萦绕虚空,向四下流散的紫黑气息! 轰! 陈六气血爆发,俨然如同一尊熊熊燃烧的火炉,攀扯缠绕向他的紫黑气息被其气血炙烤,短时间难以寸进! 轰隆,轰隆,轰隆! 地底下传出一声声震响。 自那树桩子开始,土块纷纷坟起,一道裂口从树桩一直蔓延到了四人脚下! 烟尘四起中,一道浑然散发暴虐污秽气息,背后邪恶肉翅张开的身影,从彼端踏奔而来,卷起熊熊紫红魔光,洗刷向林中四者! 482、阴阳水火大阵(4k) 轰! 整片树林尽被紫红邪光淹没了。 树林之中,隐约可见有冰火双龙操纵水火,构成阵势,以抵抗污染代天神光的侵袭; 有雷霆劈炸,电光流转于萧红玉周身,帮助她抵御代天神光的侵染; 陈六浑身皮肤如同被火烧红的烙铁,一丝丝烟气自周身袅袅升起,雄旺的血气支撑起了一块立足之地,在紫红代天神光蔓延中逆势而行! 然而,遑论三人如何应对,都无法改变自那道非人身影出现在地面上之后,就瞬间颠倒的局势! 原本稳稳占据上风,将胡瑞祥缉拿只需要注意稍些细节的神化府,在那道非人身影出现之后,立刻便落于下风,此时四位行走反倒变成了在那道非人身影显发魔光之下苦苦支撑,看不到胜机! 胡瑞祥与这道非人身影是何关系? 他从哪里召来的这等存在? 萧红玉、陈六心中念头连转,俱举目看向紫红神光源出之地,看向那道从形体上就迥异于正常人的身影! 看到了那道身影浑身上下遍布的紫红鳞片,以及背后长满肉瘤的一双肉翅。 看到了那道身影满是暴戾与怨毒的面孔—— 那张面孔,竟有几分熟悉,细看之下,二人登时反应过来,那明明就是胡瑞祥的面孔! 竟是胡瑞祥,自己主动变成了非人存在?! “此是嬴部道鬼!” “我主曾经受此道鬼之主追杀,最终脱险!”冰火二童子簇拥在陈六、萧红玉左右,霎时出声。 他们口中的‘我主’,并非旧主张少阳,而是新主王安。 “这道鬼与我们从前所见的情形还很不一样——其污染气息更重,莫要与其气息做丝毫纠缠,反而可能被其反向侵蚀污染,届时追悔莫及!”冰龙童子观察着如今的‘胡瑞祥’,冷静开口道,“该是胡瑞祥主动追求嬴部道鬼的力量,最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他的那些父母亲族,大概率已全然成为了他如今模样的陪葬品!” 萧红玉闻言默然。 她方才外放拳意精神,确实未曾感应到其他生命气息波动。 这就说明,冰龙童子所言极可能是真的,胡瑞祥为了获得所谓‘嬴部道鬼’的力量,让自己的所有父母亲族,都为自己做了陪葬品! 从前竟然没有想到,胡瑞祥狠绝虽是狠绝,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为了追求力量,将自己的亲族都拉来陪葬?! “府主即将归回,我正要办成这一桩大事,为府主献礼! 而今纵然胡瑞祥变成道鬼,我也绝不后退,一定要将之擒拿下来,献给府主,献给南郡百姓!”陈六满面不甘,怒声嘶吼,顶着汹汹代天神光的侵袭,意图迫近‘胡瑞祥’左右。 他的武道修为皆是稳扎稳打,艰苦熬炼而来,基础十分夯实凝炼,血气也极恢弘厚重,短时间之内,紫红代天神光竟找不到侵染他的机会。 但长此以往下去,结果会是如何,谁都不能保证。 火龙童子见陈六执意如此,却是怒声开口:“你要如何做,本是你自己的事情,但这里数百个弟兄的性命,莫非你也不考虑的? 只为自己一时快活,若因此葬送了神化府的根基,纵然抓住胡瑞祥,又能算是立下大功,能算是献礼么?!” 陈六心中尤觉愤恨,但未被怒火冲得失去理智。 闻言停下脚步,闷声道:“那我们当如何?就此撤回去?他的目标分明就是咱们神化府,我们后撤,他便前来追迫,若追到城中,南平百姓性命莫非不顾了?!” 轰! 陈六话音刚落,对面的‘胡瑞祥’已将目光锁定了他,肉翅一张,呼啸紫红代天神光,身形更是瞬间化作一道虹光,眨眼便至陈六身前,一拳擂向了陈六胸膛! 冰火二童子密切关注着‘胡瑞祥’的动态,眼见其振动双翅,已经各自掐法决在手,随着‘胡瑞祥’瞬间迫近陈六,二人同声开口:“小心!” 同时,一道真元凝聚的冰龙乍然冲袭‘胡瑞祥’的身影,挡在其身前。 火龙童子掐动印诀,则化作一根根赤红绳索,缠绕住了浑身鼓发热烈气血的陈六,将其往后拖拽! 咔嚓! 冲袭而去的冰龙仅仅抵抗了胡瑞祥数个呼吸,便被紫红魔光碾磨粉碎! ‘胡瑞祥’嘶声怒吼,再向不断倒退的陈六追迫而来! 暴虐恐怖的气息笼罩住陈六的心神,直至此时,他方才知道,自己所面前的‘胡瑞祥’,究竟成了怎样的一个怪物! 以自身力量,想要挑战这样的怪物,将其镇杀,是多么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幸而,冰火二童子联手,终于还是抵住了‘胡瑞祥’的攻势,再加上‘胡瑞祥’如今虽然拥有堪比肉身虹化层次的力量,且力量性质又污秽至极,任何人沾染上丝毫都有性命之忧,但其并不懂得充分运用这般力量,又没有神智主导行动,因此神化府一众的联手抵抗,终究还是能起到效果。 陈六被火龙童子拉拽到了众人行列之中。 百余神化府卫亦向几位神化府行走靠拢了过来。 众府卫一齐斩杀妖邪,出生入死,再面对胡瑞祥这般恐怖存在,纵然内心仍有畏惧,但不至于被吓得掉头逃跑,仍知团结在几位行走左右,为他们所驱使。 萧红玉出声道:“以我等联结之力,抵抗此人已经全无可能。 但若弃守此地,则局势必将进一步糜烂,以今时胡瑞祥所表现出来的气息,一旦放其自由,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会被其气息染污,成为妖邪魔众。 神化府有两种选择:或就地驻扎,以‘阴阳水火大阵’抵御此獠侵袭,或步步为营,层层削弱此獠战力,最终将之伏杀。 而独以我等之力,不论是布置大阵,还是层层削弱此獠战力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因此,当务之急乃是我等尽快与白驴仙所率的那部分神化府卫联结,攻克难关。” 她目光环视四下同僚,忽然露出一抹笑容,顿时让众人心头焦躁情绪都消解不少,她缓缓道:“更何况,今时局面于我等而言,又哪里算得上是山穷水尽了? 府主用不了多久,便能赶回神化府呢。” 众行走、众府卫登时精神大振,士气都振奋了许多。 陈六虽然心有不甘,但方才真正面对胡瑞祥出手,他已知如今‘胡瑞祥’之恐怖,亦不会逞强,强压住心中不甘,扬声道:“既然如此——诸府卫听我号令,结阵撤退,归回胡府宅门以前,与那里的兄弟汇合!” “是!” 诸多府卫轰然应声。 百余人组成的阵势向后井然有序地后撤。 他们互相气息联结,固若金汤,又有几位强力行走作为主心骨,保证军阵士气,纵然遭遇‘胡瑞祥’凶猛冲击,以及那纷涌紫红魔光的侵袭,依旧能保持阵型不变,能抗御污染侵袭。 自于少保练出飞神军以后,便将飞神军气神法门授予了白驴仙。 白驴仙与诸位行走研修良久,乃将气神法与其所得的一门古阵法‘阴阳水火大阵’结合,融汇入神化府卫日常的修炼当中去。 新形成的阵势威能却是远超过原版,诸府卫只需震荡气血或是真元,彼此就能气息相连,虽不足以像飞神军那般凝聚‘气神’,但阴阳相转,水火相济之下,众人的元气皆能时时得到补充,使得此阵稳固无比,乃是上佳的防御阵势。 此阵更可以拆分成五人小阵,众府卫日常出任务时,也是五五成行,用之此阵,面对妖魔也是事半功倍。 从胡府外的这片小树林,至于胡家大宅门前距离并不远。 然而众人需要时时应对‘胡瑞祥’的狂暴袭击,对方的力量仿若无穷无尽,且随着时间流逝,其力量不仅没有在这般输出之中减弱,反而越来越膨胀,因此众人应对得极其辛苦,甚至因此折损了三个神化府卫,走到胡家大宅门前,足足消耗了两刻时间。 ——此还是在白驴仙发觉异常,派人前来探看,及时增援的情况下。 白驴仙率三百神化府卫坐镇后方,以统筹全局,原本是为了确保抓捕胡瑞祥之行动不会有半分闪失,但此时局势陡变,抓捕胡瑞祥已然成为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他便将手中三百余神化府卫与陈六带来的百多神化府卫一同联结,如萧红玉所想,组成了阴阳水火大阵,以应对胡瑞祥的狂暴冲击。 “我等率四百余府卫集结于此,已然是将整个神化府八成战力汇集此地。 再兼有阵势之力,未必不能趁机削弱胡瑞祥战力。 我以为,此时当全力一击,以尝试能否压过胡瑞祥。 如能压过,则局势明朗,我等只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不愁不能灭杀胡瑞祥。 如若无法压制住他,那也无妨,那就转攻为守,驻扎此地,与他对抗即是。 如今对我们而言,唯一算是好消息的事情,便是眼下这个胡瑞祥,并非先前,其已然丧失神智,失去了对局势的基本判断,不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只因对神化府的执念,而疯狂冲击我等。 我之策略,正是建立在如此基础之上。 诸位以为如何?” 阴阳水火大阵之中,白驴仙看向众位行走,拿出了自己的对敌策略,开口向众人问道。 此策没有超出萧红玉先前的判断,众人都能接受。 闻言皆是点头:“当以此策对战胡瑞祥,最为稳妥。” “如此既能保证周围南平百姓不会因此受到波及,又可保证神化府力量不会损失,随着时间愈久,胜机反而愈向我等倾倒。” “用不了太长时间,府主便会归回。 胡瑞祥便是秋后的蚂蚱,却蹦跶不了多少时间!” 众人一番议论,当即定下决策。 四百余府卫连同众行走布置而成的阴阳水火大阵,登时轰然而动,水火阴阳两股元气汇集着众人的元气、气血,化作两道巨蛇,首尾相连,盘绕整个阵势,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更将阵势中的所有人都包容起来,如封似闭,不留丝毫孔隙。 ‘胡瑞祥’怒声啸叫,拍打双翅奔袭而来,双爪一推,推出一团团紫红邪光,轰然砸向整个阵势! 那团团紫红邪光之中,隐隐有恶毒啸叫传出,更有天罚之种在其中飞腾回旋! 代天神光不比修行者真元,其本就具备了污染之性。 又被血肉灵韵进一步反向侵染,污染性质更是远超从前。 不过,胡瑞祥所放出的代天神光,终究只是对这一特性的粗浅运用,确如白驴仙所言,‘胡瑞祥’丧失神智的同时,战力也因此不自觉地跌损了数筹。 而白驴仙连同神化府诸位行走所创的‘阴阳水火大阵’,却是完美契合神化府集合修行者、武夫、妖类各自的特性,如今大阵显发,气息联结紧密,如封似闭,根本不给代天神光冲破阵势,借阵势侵染众府卫的机会! 轰!轰! 几团紫红神光砸落化作一濛濛气罩,如龟甲般的阴阳水火罩之上,只是荡漾起层层紫红涟漪。 而随后,便有阴阳水火之力不断自气罩之上生发,荡起着那些紫红涟漪,将之驱逐出大阵以外。 紫红涟漪在虚空中不断回旋,又转而与‘胡瑞祥’气脉相连,补充着他的力量。 他一次次进攻,一次次力量被遭返还。 看似自身无有损伤消耗,但底细已渐渐被阴阳水火大阵中的诸位行走摸清。 终于,在‘胡瑞祥’又一次疯狂攻杀大阵,将代天神光统统宣泄在大阵之上,而未能收到分毫战果,虚空中漫游的代天神光未有归回其身的当口,两道盘绕阴阳水火大阵的水火之蛇各自扬起了头颅。 双蛇交缠,一道道‘阴阳水火环’贯连虚空,猛然圈套向‘胡瑞祥’之身! 其中蕴积阴阳之力,相互转化,生生不息! 这股力量纯粹之际,显然已在大阵中蕴积洗伐了许久,此时一经显发,直接笼罩在胡瑞祥周身! 阴阳相济,水火环滴溜溜旋转开来! 483、一臂(4k) 阴阳水火环对外隔绝了流向胡瑞祥自身的代天神光,对内则不断以水火循环,反复封冻、灼烧‘胡瑞祥’的躯壳,其躯壳上那一层坚硬无比的鳞片,便在这般循环之中纷纷剥夺。 一道道细小的伤口浮现在胡瑞祥鳞甲下黑红的血肉之上。 刹那令之污血直流! 剧痛加身! 但这般苦痛,相较于血肉灵韵侵蚀胡瑞祥身魂之痛,却又微不足道。 他被下方龟壳一般的罩子如此洗刷,更损伤了自身,胸中暴虐疯狂之情绪更汹汹爆发开来:“王安!卑鄙! 王安!该死!” 他猛然撑展身形,竟是直接以无有鳞片相保、无有代天神光支撑的这副非人躯壳,去挤压阴阳水火环,试图将层层圈套己身的阴阳水火环撑得裂开! 但阴阳水火环集合了整个神化府九成的力量,岂是他随随便便就能撑裂的? 因此,那层层水火环一会儿膨胀至房屋般大,一会儿又缩小如水缸般粗,其上光芒滴溜溜转动,始终未有倾颓崩裂之迹象,反而是‘胡瑞祥’被这水火环所困,水火环不仅损伤了他的肌肉皮膜,更开始粉碎其筋骨,伤及其五脏! “关键之时,不要放松!” “若将此獠就地镇杀,却不用等到府主援手了!” 神化府众人精神大振,远远没想到事情竟顺利到如此地步,更加大了对于阴阳水火环的力量投入! 嗡嗡嗡—— 阴阳水火环转动不休! 水火异力层层传导入‘胡瑞祥’的筋骨内脏,摧败其内在,使之越来越颓靡,一时间险象环生,真正要被阴阳水火环给拿下! 然而,‘胡瑞祥’看似孤身一人与整个神化府作战,但还有镇国大将这等存在在其背后默默注视着。 它眼看‘胡瑞祥’支撑不住,就要被阴阳水火环炼成飞灰,却是毫不吝啬,降下了更多的‘代天神光’。 于它而言,这些力量都被血肉灵韵所侵染了,对它自身乃是毒药,乃是累赘,它巴不得能舍去更多。 ‘胡瑞祥’一次性将这种力量释放完毕,而阴阳水火环趁着被污染的代天神光归返之际,锁住了胡瑞祥,使之内外不能连通,当下正处于新力未生之际,也就正好给了一直默默注视着它的镇国将军,为之再度灌输代天神光的机会! 咔嚓! 胡瑞祥头顶虚空之中,直接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紫黑色的眼目直接挤出那道缝隙,注视着‘胡瑞祥’,那眼目之中,滚滚代天神光顷刻直落,统统灌注入‘胡瑞祥’这具已经被改造得很匹配被污染代天神光的躯壳之内! “嘶嘶嘶嘶——” 此时的‘胡瑞祥’,已经难以发出任何人类的语言,张口嘶叫连连,表情痛苦又狰狞。 其接受了被污染代天神光,获得了这股力量,又如何能不承受这股力量侵染肉身神魂的代价? 也是他如今真灵被这力量近乎磨灭,若他还有灵智尚存,不知是否会后悔做下今日之事,后悔获得这般类同于‘神’的力量? 嘭嘭嘭嘭! 得到被污染代天神光的灌注,胡瑞祥的身躯剧烈扭动挣扎开来,其浑身布满裂缝,污血肆流的躯壳之上,一个个紫黑色的肉芽从其浑身裂口之中疯狂生长而出,簇拥着他这副躯壳,紧密包裹,形成了一层紫黑色的痂壳! 随着这层看似‘痊愈’了胡瑞祥伤势的痂壳形成,胡瑞祥对这般痛苦折磨的忍受也到了极点,喉咙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啸:“吼——” 他的身躯猛然膨胀开来! 猛烈收缩,欲要将他磨灭的阴阳水火环,受到一股恐怖巨力的冲击,刹那毁碎! 阴阳水火环的毁碎,更波及了阴阳水火大阵。 使得大阵之上笼罩如同龟甲一般的气罩,此时也荡漾起层层涟漪,并且这涟漪波动越来越大,有掀起水浪的趋势! 一丝丝裂痕,始自水浪之下浮现,并向整个龟甲气罩蔓延开去! 神化府将所有力量都灌注入了阴阳水火环之上,亦期能将胡瑞祥就此抹灭斩杀,获得最大战果。 却没有想到,镇国大将还能借机为胡瑞祥投送力量。 于是,阴阳水火环顷刻爆裂。 神化府所有的投入尽数归空,更因自身新力尚未滋生,维持阵法都已经很是勉强,整个阴阳水火大阵都开始处于一个极度危险的半衰期。 反观胡瑞祥,他撑破了阴阳水火环以后,更与外界游离徘徊不去的那部分被污染代天神光合汇,力量进一步拔升。 这般浓郁的代天神光,本已经超越了他这副躯壳所能承受的极限。 如今却诡异地依附于其体魄之上,令其体魄生出种种异变,完全化作了一个大肉瘤! “吼!” 这团让人一眼望之,便会神魂狂震,心神难安的大肉瘤中,随着一声怒吼猛然延伸出八条长满了手爪的臂膀,每条臂膀皆聚敛了一团浓郁到乌黑的代天神光,轰隆隆轰击向阴阳水火大阵的龟甲气罩! 轰隆!轰隆!轰隆! 连声巨响震颤天地! 充满侵染之力的代天神光,直接降临于大阵之上,顺延着气罩里那些细微的裂缝,将力量蔓延至整个大阵! 龟甲气罩刹那粉碎! 胡瑞祥所化大肉瘤凌空而来,八条手臂再度挥舞而下! “诸府卫速退!” “诸行走与我联手,抵御一时!” 气罩破碎的瞬间,白驴仙镇定异常的声音就自其中响起。 萧红玉、陈六、冰火童子几位行走纷纷向白驴仙靠拢,与之气脉联结。 而其余诸府卫已难参与到这等层次的对杀当中,他们留在此地,甚至稍有不慎都会被代天神光所侵染,反而成为胡瑞祥力量的一部分,是以白驴仙当机立断,直接勒令所有府卫撤出此地! 神化府久经历练出来的数百府卫,此时显露出了他们的真实水准。 在白驴仙勒令之下,整个阴阳水火大阵以五人小队为一组,各自分裂,逃散向四面八方! 胡瑞祥的八条手臂连连轰击,虽然波及到了一些小队,将他们侵蚀,但相对比其声势浩大的冲击,相对于整个神化府卫的基数而言,这样的战果却是极其微小。 与此同时,白驴仙联合萧红玉、冰火童子、陈六拢共五人,却也正好再度组成了一个缩小版的阴阳水火大阵。 此阵以冰火童子为中枢,连接武道血气、修行真元,刹那化作相互交结的水火双龙剪,猛然剪向胡瑞祥轰砸下来的一条手臂! 剪刀割破长空,直直剪在胡瑞祥毫无防备的一条手臂手腕之上! 咔! 电火四溅! ‘胡瑞祥’那条手臂上包裹着厚厚的一层痂壳,在阴阳水火剪中的刹那,那层痂壳就刹那裂开来,反向包裹住阴阳水火剪,恶毒、污秽的代天神光刹那释放,侵袭向五人结阵形成的阴阳水火剪! 作为此阵主枢的冰火二童子,登时感到绝大压力,险象环生! 其余三人亦是苦苦支撑,不断调集气血、真元汇集向冰火二童子,帮助二者挣脱代天神光的侵染! 若主枢陷落,他们剩下三人也绝无幸免! 轰轰轰! ‘胡瑞祥’其余诸道手臂,也在瞬间抓住了机会,各自托起一团代天神光,漫淹向被困住的五人战阵! 汹汹代天神光化作了一座囚笼,将五人困入其中,缓缓炼化! 胡瑞祥更饱受代天神光的侵染与折磨,此时终于抓住目标,当即迫不及待地释放力量,学其宿主镇国将军那般转嫁着污染,如此,无疑给五人更增添了绝大压力! —— 镇国将军在暗处注视着囚笼中的五人。 从中发现了两道后天灵精、以及一神魂冰清玉洁,似乎无垢纯然的女子。 他知晓被污染代天神光的威能,将这几人侵染并不会用到多少时间。 仅仅只是迟疑了刹那,镇国将军便再度连通嬴部家乡,在‘胡瑞祥’脑后形成了一道裂缝,他从那道裂缝中,缓缓探出了一只瘦削干枯、遍是鳞片、长满肉瘤的手掌。 这道手臂穿过裂缝,毫无阻隔地穿过代天神光形成的囚笼,抓向了五人,更将自身携带的一部分污染,转移至五人身上。 作为转嫁污染的容器,这五人每一个都远远强于胡瑞祥。 所能承载的污染必然更多,更能分担镇国将军的痛楚。 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会把机会留给‘胡瑞祥’来使用。 当然是自己亲自转嫁污染。 ‘胡瑞祥’被宿主的力量排斥到了角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手臂朝着五人压落,口中发出痛苦的嘶吼,却不敢违逆对方的意志半分。 腥臭污秽的黑光蔓延天地,朝白驴仙等五人盖压而来。 仿若末世来临,地狱降世的大恐怖萦绕在众人心头。 每个人在此时转动的念头都不一样。 但终究还有许多心愿不曾完成,每个人都因此内心充满了遗憾。 便在乌光汹汹,遮蔽天日,五人沉默以对,似乎皆能预见到自己未来命运的时候,一声震响摇颤了天地。 众人还以为这是胡瑞祥背后妖魔施展的手段,紧跟着,便发现有盛烈的金红光芒如神剑一般洞穿了包容自己身周的乌光,不断撕裂那污秽的光芒,将其劈斩得七零八落! 转机! 五人心神一震! 随着乌光散去,他们便看到了让自己毕生难忘的一幕—— 但见天穹之上,两轮太阳同悬高天。 一轮太阳静默温润,只向人间洒落光芒,使万灵生长。 另一轮神日则遍作金红之色,占据了大半块天穹,那辉煌盛烈的光芒,正是自那轮神日之中散发! 同修武道的陈六与萧红玉豁然反应过来。 “府主!” 陈六惊喜莫名。 萧红玉方才神色平静,纵然在生死劫关当前,都只是神色微微黯然而已,但眼下骤得解救,眼角却是无声无息流下两行清泪。 “王安回来了?!” 白驴仙尤自有些不可置信,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冰龙童子努力仰首,不顾那光芒的盛烈与灼热,也要仰视着那轮神日,哪怕被光芒烫红了眼圈。 有‘人’比他们更能确定来者的身份。 那道盖压向五人的手掌,在灿烈光芒铺满天地的一瞬间,就被神光割出一道道裂口,更迅速向后回缩,意图缩入虚空中的那道裂口之中,更有惊怒之声从中传出:“王安!” “王安!死来!” 被镇国将军驱赶至下方的‘胡瑞祥’,因对王安的执念而化为道鬼,对于王安的气息,他自然十分敏感,此时却是振动双翅,猛然飞腾而起,扑向了天上神日! 轰! ‘胡瑞祥’未及走近,便见神日之下,群山虚影叠合为一,一道蛇矛从远方贯穿而来,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将他的整个躯壳,将他所挟裹的熊熊邪光,统统震成虚无! 戮神矛势头不减,直贯向虚空中的那道裂缝,裂缝中徐徐收回的镇国将军手臂! “你纵实力强横,又能耐我这嬴部家乡何?” 眼看戮神矛直贯而来,镇国将军却无有一丝惊惶,只是冷冷笑对。 他从前与王安拼杀多次,自知自己每次只要放出嬴部家乡,对方就拿自己全无办法,只能任由自己遁逃。 因此也敢在这个时候,戏弄王安几句,以稍稍纾解心中痛恨。 然而王安今时,又岂同往日? 他已经彻底炼成了天地窍,完成了肝脏填封,能够短暂从天道手中,接管一方天地,在其接管那方天地其间,其自身的权柄就等同于天道! “唯有斩你一臂,让你引以为戒而已。” 王安的声音从那神日之中传来。 那神日光辉不断转变,大日飞腾而起,诸星缭绕其间,顷刻间构成了烛龙日月神照轮! 随着烛龙日月神照轮凝就,这片天地之间,冥冥之中有一庞然大物,难以看清其本体,只有群星连接,形成了蛇类一般的形体,环绕住了这片天地。 那庞然大物环绕住这片天地的一瞬间,镇国大将骤然感到自身沟通嬴部家乡的能力乍然跌落! 他的嬴部家乡仍然游渡于虚空之外,未被王安气机锁定。 可他那条未及收回的手臂,却再难缩回嬴部家乡之中。 只被定在了虚空天地之间,被这片天地‘囚禁’住了! 484、人神(4k) 唰! 戮神矛掠空而来,围着镇国将军那条畸形手臂忽忽一绕,其整条手臂就被斩下! 真如王安所言,说留下镇国将军一条手臂,便留下他一条手臂! 王安之实力,比之先前照面,又有极恐怖的增进! 其实力越来越强,已经到了自己不能揣度的地步! 镇国大将那条手臂刚刚完成了污染转嫁,旋即便被王安一矛斩落,内心恐惧之极,连窥视王安之心也不敢有,连忙驾驭嬴部家乡游渡入虚空,再不敢在此间停留。 他真怕对方还有其他手段,能直接将嬴部家乡从虚空之外拉扯出来,届时他这唯一的安全之所也要化为乌有了! 天生嬴部尊头皮发麻,转动种种念头。 又见识到王安的恐怖手段,他心下升起种种无力之感,却是觉得,危机感越来越强。 自己无心之举,竟真的勾召出了王安主动显身! 其此时出现在尚国南郡,又有何目的? 既然已至尚国南郡,想要抵达尚阳,也不过消耗一二时辰而已——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地,会不会就是尚阳?! 自己身处尚阳王都,恐怕会成为他的首要戮杀目标! 然而自己的所有根基都在尚阳,还需要炼化尚王的王气神柱,为己身孕育的人神气运身助力——其此时杀至尚阳,自己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 镇国将军陡然反应过来! 但是,哪怕是镇国将军当下反应了过来,却也完全做不了什么,拿不出任何有效的应对。 他以自身精血哺育腹中的‘人神气运身’,他当下这具体魄,完完全全就是人神气运身的资粮。 若在平时,其可以维持住对人神气运身的供应,助长人神气运身的发育,但是在当下,王安斩去了他的一条手臂,正是这条被斩去的手臂,使他的精血流失许多。 以至于自身哺育人神气运身,对抗被污染代天神光侵蚀这一个循环出现了绝大的问题,难以维系下去! 在他转动念头,思索王安突然回归南郡神化府背后深意之时,代天神光的侵袭已悄无声息的降临。 紧跟着,那种疯狂吞噬他的真灵与肉身,煎迫其神智的痛苦折磨再度上演了……他在这剧痛地狱中,却是顷刻间被打散了所有聚拢起的念头,这般自然就做不出有效的应对,连对抗侵蚀带来的痛苦,都会耗费去镇国将军十成的心力! …… 虚空中的裂缝须臾收缩,消失无踪。 只余那道瘦骨嶙峋长满肉瘤的手臂往下跌落,洒遍污臭血液,更有代天神光盘绕手臂,蠢蠢欲动。 天穹上的王安往那道手臂投去一眼。 即有昼光之火熊熊燃烧而起,烧去了此间所有的污秽,将那条手臂也烧成了飞灰。 至于嘶吼着冲向王安的胡瑞祥,甚至未接近王安百丈范围之内,就被王安自身散发的雄旺气血焚烧成了灰烬,随清风各处飘散,也是无影无踪。 王安收敛了一身的气血,重又变作平平无奇的模样。 闲庭信步般走向白驴仙等五人。 那些四散撤退的神化府卫,有些是第一次见到王安这个南郡神化府的缔造者,有些却是在他还在神化府之时,就已经入府成为府卫,然而不论是何种情况,此刻都因他展现出来的手段而深深折服,不自觉地向他靠拢了过来。 白驴仙望着朝自己走来的王安,心中一时感慨颇多。 其他四人内心各有种种情绪,一时之间,竟是无一人在此时出声招呼王安,显是大半载时间未曾见到王安,此时蓦然见到,内心固然欣喜,但欣喜之外,也多了一丝陌生。 真正王安当面,他们反而有些不敢认了。 萧红玉愣愣看着那道迎面走来的身影,内心诸多情愫涌动,张口欲言,欲言又止。 心思百转千回,柔肠百结的又岂是她一人。 还有一位后天灵精躲在角落,默默仰望着那道越发光芒万丈的身影,内心独自神伤。 陈六挠了挠头,看几人都没有说话,他一时之间,却也不敢说话了。 好在白驴仙最终还是反应了过来。 他向王安展颜一笑,却是拱手先行礼道:“今次若非府主出手搭救,我们整个神化府,只怕都要功败垂成了。” “你我皆是府中人,又何必那么见外?”王安面上亦是终于露出了笑容,一把将试图弯腰下去行礼的白驴仙捞起,再道,“这般与我见礼,看来终究是我出走太久,让你们都认生了?” “哪里的话?”白驴仙未再坚持,拍了拍王安的手臂,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等看府主岂止是刮目相看? 简直需要再换一双眼睛来看了! 府主修行进境如此之快,让我等有些不敢相认,却也是正常之理。 你们说,对不对啊?” 白驴仙转首看向四人。 陈六这时咧嘴大笑,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我原本以为自己武道进境已是极快,未想到府主终究是府主,还是比我强了太多,先前我还想着,待到府主回来,和几个同僚联手,与府主切磋切磋。 而今来看,这样看法却是痴心妄想了。” 他连连摇头,似乎对此颇为惋惜。 其实事实恰如他所说,今时王安再与他们切磋,则对他们的修为进境完全起不到丝毫促进之用,反而会在他们心中留下浓重的心理阴影,以后成长为他们修行途中的心魔也未可知。 如此有百害而无一利之事,王安自然不会做。 “看你们神华内敛,气机沉凝,这大半载时间,终究是没有虚耗的,既然如此,我有一份礼物送予你等。”王安笑着摊开手掌,其掌中忽然就出现了一道丹瓶。 隐然灼烈阳气从那丹瓶之中鼓发。 这一个丹瓶之中的丹药,赫然是当初黑茅派相赠王安的玄阳金丹! 已上金丹位阶的丹药,往往有神妙之效。 丑牛、墨云、石发若非是得了祖血金丹之助,今时修为却不可能拔升得如此之快。 陈六看到王安拿出那一瓶轻嗅之就令自己觉得气血饱足、神魂完满的丹药,顿时眼睛发亮,开口道:“当时府主为回归的石发他们赐下祖血金丹,我原还以为是只有石发他们这些妖类的份,没有我们的份儿。 而今看来,府主是要亲自把我们那一份送过来啊…… 嘿嘿……” “玄阳金丹不比祖血金丹,适合石发他们这样的妖修,禀赋天生可以吞噬炼化。 此药性质有些霸烈,需要有人在旁护法点拨才行。 所以我需亲自交给你们,不仅如此,还要为你等护法,助你等服炼方才能行。”王安手指在丹瓶上轻轻一弹,便有滴溜溜五道金光飞入五人手中。 内中还剩余一丸金丹,王安也不准备自留。 而是交给了白驴仙,道:“且以这最后一丸金丹,奖赏今日表现出众之府卫,可将之擢升为行走。” “善!”白驴仙应下此事。 王安点了点头,便要领诸人回归神化府,那里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今日与镇国将军突然照面,他亦不曾料想到。 但二者既已提前照面,镇国将军少不得要猜测他回归神化府的意图,说不定就会生出危机感,加速从尚阳脱离。 战机稍纵即逝。 王安不能在神化府停留太久。 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他就要离开此地,直转向尚国尚阳。 还要将整个神化府的力量都聚集起来,直突尚阳,以此应对王都普通卫戍力量。 但他稍稍转身,迟疑了一下,却复又回转过头来,看向了五人中惘然若失的萧红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句:“方才那妖魔乃是借了尚阳镇国将军的力量。 镇国将军已近疯狂,他的力量极具侵染之性。 你们几个,未曾受到损伤,未有被那般力量侵染罢?” 他这话看似是在问在场的五个行走,但几个行走其实都心知肚明,知道王安真正想问的不是他们,唯有萧红玉一人。 白驴仙、陈六等人相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开口。 萧红玉方才见王安看都不曾看自己一眼,心中顿时空落落的,惘然若失,但这下王安忽然看向她,虽话语似不止在她处,实则话外之意全在她一人身上。 她心神一颤,眼中水波荡漾,却是低下了头,细声回道:“方才我等五人联结成阵,虽然面对那凶魔攻势也支撑得困难,但总归是抵御住了,不曾受到气息侵染的。” “那就好,那就好。”王安点了点头。 内心犹然一声叹息。 却是剪不断理还乱。 “走吧,我们回神化府去。 我助你等炼化了玄阳金丹,便带你们启程去尚阳,亲自与那镇国将军过一过手!” 他大手一挥,再不犹豫,当先转身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奔向了神化府。 …… 镇国将军府。 血肉高塔。 被斩去一臂的镇国将军,已然被人神气运身抽尽了一身精血,完全变作一副骷髅骨架。 但这紫黑骷髅骨架之上,却仍有一个个毒瘤寄生。 它们锁死了镇国将军的神魂真灵,使之无法成功投送入腹部紫红鼓膜之中。 无法与人神气运身融合。 他而今情势却比先前更凶险许多! 如若神魂真灵无法与此时的人神气运身融合,难保人神气运身不会自生真灵,破壳而出。 到时,镇国将军一身精血、王气供养,就全都是为这道人神气运身做了嫁衣裳! 他被血肉灵韵不断侵蚀折磨得神智,仍然保留了对于当下危机的一丝感应,感知到在自己的意志勾连、气息牵动之下,人神气运身即将提前破壳而出,不敢有丝毫犹豫,拼却全力,向驻守镇国将军府的百余嬴部道鬼发去了神念:“你等速速来宝塔九层见我!” 这道命令来得突兀,一旦驻守镇国将军府的诸嬴部道鬼都前往血肉宝塔,那么镇国将军府当下防卫就又将空虚起来。 自从上次遭遇于廷益冲击,镇国将军差点因此殒命之后,他恨不能将所有嬴部道鬼都聚集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何尝会做出这等迥异于从前的举措? 但是,他毕竟是天生嬴部尊。 纵然诸嬴部道鬼不理解主尊之命,但还是遵循着本能意志,往血肉宝塔聚集。 一时间,整个镇国将军防卫关键位置都开始变得空虚起来。 百余嬴部道鬼汇集于血肉宝塔之下,鱼贯走入了这座看似狭窄,似乎容不下百余人,其实将百余道鬼尽数吞没,也未见有丝毫拥挤的宝塔之中。 它们遵从主尊之命走进了宝塔之中。 而后,便在宝塔顶层,看到了那具怀抱着一颗紫红肉球的骷髅,那骷髅眼眶中闪烁紫黑的恶火,暴虐而疯狂的低语传进百余嬴部道鬼的耳中:“这些都是给你们准备的…… 吃吧,多吃些…… 吃够了就莫要再回来寻我了,离我远远的!!” 百余嬴部道鬼悚然而惊。 紧跟着,那紧紧依附在骷髅骨架上的一颗颗肉瘤纷纷爆裂开来,一道道血肉灵韵化作狰狞的人面,疯狂扑向了周围的嬴部道鬼,它们比素来以寄生见长的嬴部道鬼都更加可怕,在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已投寄在在场所有道鬼之身! 反观天生嬴部尊,借着诸血肉灵韵脱离自身的当口,他直接舍却了这具已无多少利用价值的躯壳,神魂投寄入人神气运身之中,将其中刚刚滋生的那一抹灵智磨灭,完全与人神气运身融合了! 咔嚓!咔嚓!咔嚓! 紫红色肉球之上,浮现一道道狰狞裂痕。 金红的气运从那肉球之中汩汩流淌,化为龙蛇之形,向着四周流散。 较为诡异的是,那些龙蛇王气之上,隐约缠绕着一缕缕紫红血丝,污秽了王气的堂皇。 最后,随着‘轰’地一声巨响,一道宛若灼烈大日般散发着威严气象的身影,盘带群龙,呼啸着冲出了血肉宝塔之顶,舍却了宝塔内还在被血肉灵韵侵蚀折磨的一众嬴部道鬼,直冲向尚阳禁宫! 人神气运身已然真正降世! 接下来,镇国大将便要以此身,收割他培育了数百载岁月的人道气运果实,收割尚王头顶的那道王气神柱! 485、惩戒(4k) “府,府主。” 王安领众人回归神化府之时,正逢石发与留在府中的神化府卫布控街道,以免胡瑞祥还布置有其他后手,反扑神化府大本营。 其正与几个神化府卫聊天吹牛,蓦然见到王安领着一大队人呼啦啦涌来,看到府主的瞬间,石发就有些慌神,磕磕巴巴地唤了一声‘府主’。 其眼神闪烁,有些慌乱,倒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王安一般。 王安不知原委,只当它怕自己责备它在紧要关头,还如此松懈不知警惕,不过当下胡瑞祥已经除灭,他亦没有追究什么的心思,摆了摆手,便领着众行走越过石发身侧,直奔府中而去。 倒是白驴仙经过石发身畔之时,为其留下了两句话,让石发又有些摇摆的心思重又坚定下来:“莫要忘了我先前交代你的话,你主动把丑牛交付给府主,总好过真出了事情,府主找你来拿。” 石发默默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也不敢再犹豫,交代好诸府卫继续监视神化府周边动静之后,便忙不迭地跟上众人,转去府内,去寻丑牛的踪迹去也。 此时,墨云也领着凌方、苏昌二人进了南平城,往神化府而来。 当时王安察觉到南平有代天神光气息,便先一步脱离,自去解救白驴仙等人,墨云他们在后紧赶慢赶,终也比不上王安的速度,等他们到达南平之时,事情早已解决,王安也带人回了神化府。 回到神化府中。 王安亦未放众人各自下去修养,其匆匆与郑伯见礼,却也顾不得寒暄,就着急众人到了正堂之中,直接开门见山道:“此次事出紧急,我需要你等全力配合,与我同去尚阳。 我与悬济府主、几位罗教英杰负责剿杀镇国将军。 你等需率府卫替我抵御届时可能会出现的尚阳王都守卒之攻势。” “镇国将军?” “竟要牵连到王城守卒?” 众人纷纷震惊,白驴仙身处于悬济府中,倒是知道事情真相,只略微转念,便点了点头:“我跟你去。” 萧红玉本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亦是第二个道:“我也去。” 之后陈六、冰火二童子亦各自应声。 既然是可能会与王城守卒相抗,那么此次事件究竟会严重到何种地步,其实也不必多说,大抵与造反也相差不远了。 众人之中,有些尚是尚国人士,但此时听得王安提出如此要求,却是没有多少犹豫,都斩钉截铁地答应了下来。 他们虽是尚国人士,但他们各自拥有的力量,其实已经脱离了尚国官府的真正辖制,自然能从更高的角度来对待此事,造反与否,倒不在他们的考量之中。 毕竟,侠以武犯禁。 王安见众人都点头了,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却道:“镇国将军非我族类,乃是道鬼之流,这些年来,其与整个镇国天军暗中坑杀、吞吃的尚国百姓,不下万人。 此番前去尚阳,正是要诛绝此獠。 如若君王有所醒悟,今日之事,可以是‘清君侧’。 然若尚王中毒已深,今日所清理的,或许便不只是镇国将军与其手下道鬼众了。” 这番话外之意,已然昭然若揭。 众人各是若有所思。 王安接着又道:“事不宜迟,趁着当下这个时间,你们且各自去寻一间静室,将玄阳金丹炼化了,以恢复增长修为。 我会挨个助力,帮你们炼化丹药,令尔等不至于被阳气侵蚀过甚。” 其实若令众人当场炼化丹药,王安一并为他们护法,炼化药力也更节省时间。 但是神化府众行走,除却萧红玉与陈六是他亲自教授,他们各自修行于王安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大秘密之外,白驴仙、冰火二童子各有各的修行隐秘。 让他们聚集在一处炼化玄阳金丹,非但不能事半功倍,反而可能因为放不开各自的修行之秘,而事倍功半起来。 然而,白驴仙、冰火二童子听得王安安排,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觉得是否隔绝众人来修炼,对他们而言都无不妥。 反而是萧红玉轻轻吐出一口气。 像是暗中藏着什么秘密的样子。 这倒是让王安有些捉摸不透。 少顷时间,众人各自散去,自去各自居处炼化丹药。 王安就守在大堂之中,以神念笼罩整个神化府,时刻关注众人炼化玄阳金丹的进度,如有谁需要自己出手帮忙,他单以神魂便能给予援助,倒也比较轻松。 墨云也在此时领着罗教的两位赶至神化府。 石发当下并未在中堂,其跟着众人回返神化府之后,便不知去向。墨云未在堂上见到其之身影,心下颇觉奇怪,问询了王安几句,王安倒是知道石发并未离开神化府,而是仍在某处与一头浑身布满金红鳞片,头上长出两束自树杈一般犄角的‘牛类’拉扯着,求爷爷告奶奶。 不过,他并未与墨云挑明,而是神秘笑道:“且再等等,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石发就会回来了。” 果然,一如王安所言。 石发与那头‘牛类’拉扯良久,就快磨破了嘴皮子之时,那形状依稀还能看出几分黄牛模样的生灵终于闷声回道:“这次且听你的,就过去看看! 不过,俺去过之后,你得再给俺寻十个八个陪练过来。 否则下次就别想俺还会听你哄骗!” 石发自然是连连点头,他内心也清楚——这种事情,断不会再有下次了。 于是,二牛在王安神念注视下,一同离开后院演武场,来到了中堂之内。 “拜见府主。” 石发拉扯着那头浑身布满金红鳞片的生灵,在府门口就要给王安行礼。 它拽不动那头生灵,索性就先自己给王安行了礼。 反正这丑牛一贯不通礼数,今日它亦是铁了心把丑牛交给王安来料理,王安能早点发现此牛的劣性,能够针对性地教育,那也是好事。 “嗯。” 王安点了点头,看向那仰着脖子,盯着自己的丑牛,故作恍然道:“这便是丑牛了罢? 半年未见,竟出落成这般模样了……” 坐在下首百无聊赖的苏昌、凌方二人,一见到丑牛显身,再以神魂悄悄观照丑牛气息,各自面色震惊。 他们却比在场其他人更知这丑牛究竟是何生灵。 这哪里是一头牛? 这分明就是一头将要化为麒麟的瑞兽! 瑞兽者,秉承人道气运而生,天性亲人,一向是一些强者的护道之兽。 只是此等灵兽销声匿迹太久,罗教二人断没有想到,自家会在这里见到一头瑞兽! 二人心绪一时莫名。 苏昌更是神色变幻,仔细观察着那头瑞兽。 他自能感应到这头瑞兽尚且有几分桀骜不驯之意,似对堂上的王安有几分不忿。 不知这瑞兽可是觉得王安薄待了他?不愿侍奉其为主? 若是如此,自己却可以稍稍运作一二…… 苏昌内心正转动念头之际,那丑牛鼻孔却是喷出了两道白烟,哼声道:“你便是王安,是这神化府主了罢? 却要叫你知道,俺已经不再叫丑牛这般粗俗的名字。 而今俺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名为‘壮实’,以牛为姓,你却要记好了!” 牛壮实……此名比之丑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石发心中尴尬,与人类相处日久,它虽然仍不通文墨,但好歹也知美丑优劣如何划分,当下便忙不迭道:“丑牛自幼时便由我独自管带,我没有什么文墨,它便也成了这副样子。 又兼我平时粗疏大意,也让它养成了这般骄纵的性情。 不过它本性不坏……” 它还要向王安再解释几句,牛壮实却已黑下脸来,望着将自己养大的石发道:“你与他说这么多作甚? 更何况,我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 丑牛自走近中堂,便内心自生一种感觉,对王安的气息自生出一种亲近之意,但它已经‘长大’,却不可能如那些灵智低下的生灵一般,不管不顾地投入王安怀中。 因此就极力抗拒着内心对王安的亲近之意,对王安反而显得愈发生硬了起来。 王安不知它内心变化,只是看其性格如此,似乎有些恶劣。 便摆了摆手,制止丑牛对石发的问责:“你且莫要说话。” 说罢,他也不理会牛脸愈来愈黑的丑牛,转而与石发问道:“这丑牛在府上可是不安生? 我怎未听白驴仙提起过此事?” 石发自知白驴仙未开口提及此事,是为自己留了面子,心中更是感激,感激之余又有些惭愧,期期艾艾了一阵子,方才开口道:“这牛儿……这牛儿总是有些躁动的。 它醉心于武道,已经打伤过几个府卫。 陈六都被它打伤过……” “俺那是与他们正常切磋,他们实力不济,被打伤岂能怨得到俺?!”丑牛勃然而怒。 愈发有几分骄纵跋扈的样子。 石发更摆了摆手:“白驴仙也找你谈过话,告诉过你,他们是忌惮你的身份,因此才被迫与你比武。 你若下手轻些,也就罢了。 岂能将人打得骨折?” “俺是一时未收住力……”丑牛还欲辩解。 它内心也确实如此想,所言也是诚实,白驴仙劝说过后,它再与人比武,也是收了手的,那次将人打得骨折,确实是没有收住力。 不过,王安闻听丑牛所言,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开口向石发询问道:“那几位被打伤的府卫后来情况如何,可都为他们疗愈妥当了?” 此时王安气息微有变化。 石发尚未有所感觉。 乃是承接王安气息方才得以存活,延续生命的丑牛却依然感觉得到,不知为何,其内心突起了几分害怕情绪。 石发连连点头道:“自是都疗愈妥当了的,也赔偿了相应银钱。 他们而今仍在神化府做事,府主可要将他们召过来见一见?” “不必了。” 王安摇了摇头。 他转而看向了丑牛,目光沉凝,并未开口声言。 大堂之中的气氛便陡然沉重了下去,丑牛心中的戒惧更加浓郁。 却听王安接着对它说道道:“你自小在神化府中长大,对于后来进入神化府的府卫而言,你无疑是深有背景,背后何止是石发一个行走为你撑腰? 便是白驴仙少不得也要因你自身之特殊,而多偏向你一些。” 王安所言非虚,一语中的。 更令石发与丑牛哑口无言。 丑牛哪怕被石发养得有些骄纵,此时面对王安,内心也生出一种惴惴不安的情绪来,生怕对方当场就把自己处置了。 王安接着道:“你自身未必不知自己身份特殊,但明知如此,行事却越发不知收敛,纵然是白驴仙、石发劝告过你之后,仍然是‘收不住力’,将人打成骨折!” 他的气势渐渐开始翻腾,令石发暗暗心惊。 石发有心想要劝告几句,但转眼一看,丑牛竟罕见地地下了头颅,未敢抗辩王安这番言语,顿时知道王安当下的约束,对于越发不知收敛的丑牛恰恰最有用处。 因此,其也就熄了相劝王安的心思。 更希望对方狠狠管教丑牛一回,将其一身毛病都统统消灭了去! “其实,你哪里是收不住力,你分明是未将对方当做神化府中人,未将对方当个平等的存在来看待,只觉得对方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玩物而已,纵然打伤,也自有神化府给你兜底!”王安此番言语,直指丑牛内心所想。 其打伤神化府卫,确也有几分这样心思,一如王安所言! 毕竟其自小由行走石发养大,又因其承继了王安的一缕气息,连白驴仙以及其他行走,都要高看它一分。 这无疑助长了丑牛的骄纵气焰。 是以能数度出手将人打伤,不觉自己有错,即使是一直将它照管长大的石发斥责它,它也敢抗辩几句。 王安话锋一转,却是越发凛然:“若是任由你如此发展下去,南平以后又将多出一尊大妖魔! 便是我神化府,日后也将因你而成为南郡百姓谈之色变的所在! 幸而我今日回归,否则你不知要猖狂到几时,岂不是要飞上天去?!” 486、出关(4k) 随着王安话音落下,登时有万钧重压轰隆隆压在丑牛身上,令它再难直起身形,向王安俯首下去。 它的气息皆承自王安,天然与王安气脉相连。 而王安此时心境变化,引动气息变化,这般反应于王安自身而言确实微小,但反映到丑牛身上,却不亚于一场狂涛怒波,让它根本无从闪躲! 对于王安的问责,丑牛更丧失了反驳之能。 因这绝对力量带来的差距,让它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羸弱与微小,相对于自身而言,那坐在高堂之上的男人,毫无疑问是万重山岳,是天上神日! “自今日开始,石发,丑牛便不再交由你照管了。”王安话锋一转,看向石发,宣布了最终结果,“丑牛以后便跟在我身边,由我时时约束,矫正其劣性,以免日后酿成恶果!” 石发闻言,下意识看向旁侧的丑牛。 生怕对方在此时犟嘴,再惹得王安教训它一顿,让它多受几顿皮肉之苦。 然而丑牛深深地低下头颅,却是根本不敢反驳王安所言。 这倒出乎了石发的预料。 其更加觉得将丑牛放在王安身边,是一个对的决定,便连连点头答应道:“丑牛承接府主气息,得以存活。府主要约束它,教训它,自然是应有之理。 它以后跟着府主,也必然会大有长进的! 丑牛,还不快拜谢府主?” 拜谢他? 丑牛微微抬目,看向高堂之上的王安,内心刚生出几分不忿,对面的男人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笑意,吓得它内心那些不忿情绪统统不翼而飞,又低了低头,闷声道:“谢过府主教导。” “这才算是有个长进的样子了。”王安面上笑意更浓,看了丑牛一眼,又道,“你一路横冲直撞,修行至今,虽然看似一往无前,勇猛精进,其实是在消耗自身天赋潜力。 如你表现不错,知错能改,我可以助你醒觉血脉,重整根基,日后前途必然不在话下!” “多谢府主,多谢府主!”王安话音一落,石发便替丑牛道谢起来。 丑牛微微一愣,想及自己所感应到的王安强横气息,亦知其所言非虚,也在戒惧王安的同时,对内心忽然生出了几分期望,学着石发那般,向王安又道了声谢。 是以,此事便告圆满解决。 主堂中,一直想要借机插话的苏昌,终究没有找到任何机会,其也未想到这‘丑牛’看似桀骜难驯,怎地到了王安这边,便如老鼠见了猫一般,一下子就收敛了性情,变得乖顺了? 其内心总归有些惋惜。 觉得自己又错过了一桩机缘。 殊不知,有些机缘从头到尾都与他无缘。 “既然事已解决,丑牛、石发,你们两个也速速准备起来。 过不多时,我们便要往尚阳去一趟。”王安交代过石发两个以后,看着二者离开中堂自去准备,忽然神念一动,感应到有人炼化玄阳金丹出现了些许问题, 他神色肃然,神魂转动,立刻分化神念。 聚结神气,投向那一间有气息震荡的静室之中。 静室之内,俨然是萧红玉端坐其中,从其外表上看似乎无有异常,但其气息波动频繁,隐约有玄阳气息外泄,这分明是炼化玄阳金丹,自身修为反而收束不住金丹药力,以至于被药力逆冲的征兆。 王安见此情形,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原本以为,陈六或是白驴仙更有可能在此时出现问题。 炼化丹药,其实全凭心念支撑,因此神魂愈是强大者,愈能驾驭药力,能将药性涓滴不剩炼化入己身,发挥一颗丹药的最大效力。 在这方面,萧红玉其实很有优势。 她的拳意精神已至塑神层次,远远超过了至今都还处在通灵层次的陈六,而白驴仙虽然有修为在身,但其近来经历颇多,有一桩大事至今都还萦绕在其心中,难以摒去——即于廷益被锁拿入狱,至今生死不知之事。 白驴仙与于少保究竟是何关系,至今仍难探究。 但是两者必然关系匪浅,白驴仙才能直接从于廷益那里得来南郡神化府建立的授权。 时下于廷益生死不知,白驴仙心事重重,此等情况之下炼化丹药,在王安看来可能会出一点小插曲。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猜测完全错误。 真正出了一点小插曲的,反而是自己认为最不可能出岔子的萧红玉。 或许是今日骤然遭逢死境,又绝处逢生,心境波动太大,以至于神念都坚守不住,炼化金丹方才出了问题? 王安默默转动神念,自身投向静室的那一道神念,直接化作了一轮神日。 这神日散发金红光芒,耀亮了整个静室。 然而如此光芒却并不热烈,反而很是温和,缓缓将萧红玉包容了进去。 他直接以神念助力萧红玉化解当下收束不住药力的困境,却未有想到,神念一包容萧红玉之身,反而与萧红玉笼罩自己周身,竭力控制药力不至外泄的拳意精神撞了个正着。 仅仅惊鸿一瞥,便叫王安‘看’清了萧红玉拳意精神化现的观想相。 那男子赤着上身,浑身雷霆缭绕,俨然若执掌雷电的神灵。 其人美目并不如一般观想相那般模糊,反而极其清晰,王安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这张面孔好生熟悉。 再一转念,他的念头都跟着微微一滞。 萧红玉的观想相,竟不是旁的什么神灵,而是王安他自己!? 怎会如此? 王安心中惊讶的同时,亦有一二念头流转过心怀,对于为何如此的原因,他内心其实隐隐有些清楚。 只是当下,王安有些不能面对自己的猜测。 他一时沉默。 在其神念化为大日,包容萧红玉周身,帮助萧红玉炼化药力的同时,亦与萧红玉神魂相接。 换而言之,此时不仅仅是他看到了萧红玉的观想相。 萧红玉也看到了他的神念,知道他看到了自己的观想相。 她心下慌乱,更加不知所措,一时间连控制药力的能力却也短暂丧失——导致她今日频出差错,炼化一颗金丹都难以为继的真正源头,其实又哪里是如王安猜测的那般,骤经生死之困? 这般生死之困,只是叫萧红玉更加照见了自己的内心。 却因照见自己的内心,知道有些人盘踞在自己心中,已然不可撼动,那人偏偏在回还之后,对自己的态度生出了细微变化,萧红玉因此才会频频出现差错。 才会神魂震荡,以至于炼化丹药都无以为继。 偏在这个时候,那人还过来看自己,正好撞见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这该如何解释? 萧红玉已然顾不得炼化体内横冲直撞的金丹药力。 不过,王安好歹也是历经了诸多劫数,纵然心中一时讶然,却也不会因此真正耽误了正事。 他以神念与萧红玉沟通,神念之中自有一种静定的力量:“无须担心,当下若是收束不住药力,便不必管它。 只管以拳意精神谨守灵台便是,其他一切交由我来。” 萧红玉愣神半晌,听到王安此言,方才回过神来,怯生生地回了一个字:“好……” 待她收拢神念,归于眉心泥丸之时,包容其周身的神念大日亦缓缓运转来开,沛然神气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浸润萧红玉通身经脉,导引其体内药力流转,使得横冲直撞的药力渐渐归顺,依照武者搬运气血的顺序,在萧红玉四肢百骸之内弥散开来。 一颗玄阳金丹,便在悄无声息之间,被萧红玉自身吸收。 得到这一刻金丹药力的加持,其武道修为终于拔升进境,浑身气血尽得洗练,劲力增涨,渐有步入炼窍之境的趋势。 不过,能否步入炼窍之境,却要看萧红玉自己的机缘。 王安一力推动固然能一蹴而就,但也是揠苗助长,对于萧红玉自身修行反而不妙。 因而,助力萧红玉炼化了药力之后,王安的神念便悄悄归返,任由萧红玉自行体悟所得,看看能否灵光乍现之下,迈过那道关隘,踏入炼窍之境。 …… 王安神念归返自身,继续在主堂内等候。 他此次并未等候太久,随着一阵奇异的波动从某座静室之中传出,内里传出几声爽朗大笑,陈六紧跟着推门而出,满脸喜意,直奔主堂而来。 他的一举一动皆在王安神念观照之下,其踏入正堂,与王安见礼以后,正欲出言说明此番修行成果,王安却面带笑意,首先开口道:“可是突破炼窍之境了?” “是。”陈六面色一滞,内心刚刚升起的得意自满,顿时都消寂下去,他想及府主与自己如今的差距,便觉得自己成功破镜这般微小成就也算不得什么了。 王安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入得炼窍境,以后行走天下,总算也有了一分自保之力。” 今之世间,种种凶险潜藏蛰伏。 炼窍之境恰如王安所言,只是刚刚具备了自保之力而已。 他当时未入炼窍之境,便身入大禅寺遗迹事中,而今想来,其实当时若修为能再拔升一个层次,应对必然更加得心应手,有些险境甚至可以凭借修为完全避免。 接着,王安又向目光炯炯望向自己的陈六说道:“你秉性刚硬,我传你象王真经,修炼此经,可炼周身二百余穴窍。” 王安掌握大禅寺所有武学,对于陈六、萧红玉这两个自己亲手教授出来的人的性情亦极熟悉,为他们甄选的炼窍经,都是最为适合他们当下的法门。 武道炼窍,亦非如修行者所言,只能开启周身百余穴窍,无法将周身穴窍尽开圆满。 王安便是将穴窍尽数打开了的,甚至修炼了虚空五窍。 其之战力,已经超脱当下武道、修行之道的藩篱。 但炼开一身穴窍,对武夫而言,终究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情,连王安将周身穴窍尽数炼开,都是借了大禅寺武僧精魄的一份帮助,方才能成,可见其中艰辛。 是以,他并未将‘正等窍’和象王真经一并传予陈六。 而是希望陈六能够循序渐进,先以契合自身秉性的象王真经夯实基础,炼开了周身二百余穴窍之后,再修正等窍慢慢磨炼开通身穴窍,继而修炼虚空五窍,以入鬼神之境。 陈六不知王安苦心,但听象王真经能炼开通身二百余穴窍,这般武学功法,简直是他生平仅见。 他有何不愿意的? 自然是欢天喜地谢过,受王安神念传音,直接在神魂上烙印了一篇象王真经武道功法。 陈六已非昨日,对武道修行了解也已渐深。 自知世间武道炼窍功法,多不是炼开周身百八穴窍,似象王真经这般能直接炼开二百余穴窍的法门,必然已是天下第一等武道炼窍法门,他心中自然感念王安对自己毫不藏私,更坚定了誓死追随王安的信念。 陈六之后,白驴仙第二个破关而出。 其在内景之境盘桓日久,今得一颗玄阳金丹相助,终于成就外景之境,冲破了尘劳。 白驴仙自有修行法门,也不需王安传授。 不过其一向喜爱收集修炼种种御剑法门,王安自大禅寺以后,对这般法门却也是见识渐多,因此也拿出了二三篇来,与白驴仙分享,往往能叫白驴仙如痴如醉。 罗教的凌方、苏昌两位,对王安所传功法其实也多好奇。 不过王安皆是神魂入密,直接烙印传法,他们也只能好奇好奇,想要旁听却是绝无可能。 二人接连出关之后不久,王安再度感应到了一阵奇异的波动。 这阵气息波动是自萧红玉的静室之中传出。 有此气息变化,说明萧红玉亦紧跟在陈六之后,踏入了炼窍之境。 王安原本以为其此次破境成功几率不大,未想到对方竟然还是成功了,却也是可喜可贺。 然而那阵波动传出之后又过了小半刻时间,萧红玉方面色晕红地推开了房门,犹犹豫豫地走向了主堂。 被王安撞见自己拳意修炼最大的秘密,让她很是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王安一人。 显然,她在静室之中也是颇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终于推门走出来。 也在去往正堂的路上渐渐收敛神色,重新变得沉静安定起来。 487、心事(4k) “府主。” 正堂内,萧红玉向王安盈盈下拜,她眼神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双桃花眼里水波潋滟,睫毛微微颤抖,却是根本不敢与坐在主位的王安对视。 当下这般平静姿态,也是用尽心力方才能维持住。 王安亦知对方心情必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平静,也不知该如何点破此中之事,心中犹豫,索性对此保持缄默,转而说起了其他的话题:“我感应到你之气息变化,可是与陈六一般,也突破了炼血之境?” 萧红玉心里轻舒了一口气,却也有些不知从何所起的黯然与失落。 她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嘴角微微翘起,以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感,颌首开声道:“在下如今已然是炼窍武夫了。” 一旁的陈六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开口道:“我修炼武道比你总要早上许多时日,但你之修为进境,却始终比我快上一些,如今已经彻底与我齐平了。 想必更用不了太久,超过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陈六言语之中只有惊叹与感慨,却没有半分嫉妒,自从萧红玉踏入武道修行之后,其进境乃是一路突飞猛进,陈六自知比不过萧红玉那般卓越的武道天赋,自然也就接受了现实,转而真心为这位同僚称赞祝福起来。 萧红玉摇了摇头,却是道:“你我看似武道修行有时日之相差,其实得道并未分出先后,陈行走不必妄自菲薄。” 此虽是安慰之语,也让陈六心中熨帖。 他抬眼瞟了瞟上首的王安,又看了看下方低着头的萧红玉,始终觉得自从府主此次回归之后,府主与萧行走之间的氛围,却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但其本身对此经历不多,只知萧行走心慕于府主,府主从前看起来似对萧行走亦是有意。 如今却是看不明白了。 也不敢贸然说什么,就沉默了下去。 倒是也坐在堂中,只是作为旁观者的郑伯感应着两人之间的氛围,内心叹了口气。 他哪里看不出,王安这孩子此次回来以后,面对萧红玉总有几分躲闪,像是自觉有愧于萧红玉一般——这岂不是说明,王安这孩子,可能已在外面有人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当下这般场面,他一个老头子又如何能掺和进去。 也只好保持缄默。 尽管他其实甚为看好萧红玉,已将她当做自家少爷的内室来看待。 王安自觉堂中气氛有些异常,于是轻咳了一声,径自开口道:“方才陈六突破炼血之境,我传授了他象王真经,助其炼开二百余穴窍。 象王真经刚硬强横,适合陈六之秉性。 今我手中,另有一门炼窍真经,名为‘正等窍’,亦是出自大禅寺的上等武学炼窍经。 同样可炼周身二百余穴窍。 此经更加适合性情恬淡的你。 我将它传授于你。 待到你们二人各自凭借炼窍真经立下根本以后,我会将象王真经、正等窍再分别相授你二者,以令你们打通浑身三百六十穴窍,使炼窍之境得以圆满!” 武道亦能打通浑身穴窍? 堂下白驴仙、凌方、苏昌等几位修行者面露讶然。 他们虽然不修武道,却亦知武道已然没落,盖因修炼武道所得,往往不如仙道修行之万一。 当下来看,王安似乎有弥补二者差距之能? 不过,所得真经传授的不是他们几位修行者,纵然心中好奇万分,也只能按捺住心中所想。 萧红玉、陈六各自谢过王安。 王安当即为萧红玉传下了正等窍炼窍经。 此后,冰火二童子亦各自出关。 火龙童子修行进境顺畅,玄阳金丹天生契合其之属性,根本不必担忧,依靠这一颗金丹,以及其从前种种积累,却是一举迈入了神魂虹化之境。 其本是后天灵精,迈入神魂虹化之境,异象自生,连同在此境的凌方、苏昌二人都大为惊骇,更加意识到两个童子的资质非同凡响,亦知王安的神化府看似只是一个辖制妖魔的小机构,其实卧虎藏龙,虽然底蕴不比罗教。 但整体势头却是冉冉上升,比如今固步不前的罗教要强上数筹。 冰龙童子欲要炼化玄阳金丹,须以阴阳相转,共济流通之法,方能炼化此中所有药力。 但其本身资质太高,所修一口玄冰真元,甚至要比玄阳金丹都强上一个档次,以至炼化金丹之时,阴阳难以平衡,出了些许差错,王安也是渡送了一道神念过去。 以自身本就煌烈至极的神气助力冰龙童子,其才完成此次炼化。 如此一出关卡,得了王安厚赐的她,又兼不知为何道心忽然畅通,不仅神魂虹化,连肉身也渐有化出黑冰虹光之迹象。 修为却是后来居上,超过了其师兄火龙童子。 若是萧红玉突破至炼窍之境,还在王安推测之中,那么冰龙童子能有当下成就,却完全是在王安意料之外了。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仅仅渡送一道神念,竟能助力冰龙童子不仅完成阴阳合济,更是道心通明,越过神魂虹化之关槛,迈进了肉身虹化的进度当中! 他未想通的事情,与冰龙童子心意相连的火龙童子却知道得清楚。 火龙童子坐在角落,抬眼看向与自己相隔不远的师妹。 师妹如今已是妙龄少女模样,从前在张少阳身畔作为下仆,正一道天师为防止张少阳对冰龙童子生出色心,损坏修行,却是将冰龙童子禁制在了童子模样。 如今诸般禁制破碎,冰龙童子自然而然回归本貌,就是当下模样。 顾盼神飞,风流灵巧。 她坐在火龙童子前方不远处,目光炯炯望向王安,几乎片刻不曾从那张面孔上移开。 看到师妹如今情态,火龙童子哪里不知,师妹是真正走出了自己的心结。 只是这走出心结,却还不如困在心结之中…… 分明没有结果的事情,仍要一心追逐,到头来仍旧要毁伤自身。 但他更知师妹性情执拗,若是决定了某事,其他人就休想将之拉回来,于是也只能默默在心底叹息几声,只能期望有些事情会生出转机。 神化府众行走齐聚一堂。 王安目光扫过堂下众人,内心微感满足,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今之神化府,确实不比往日。 单以神化府之底力,已不输于太山娘娘一手拉扯起的灵溪教。 待到黄天盟之新法创制成功,他将之在神化府内推而广之,神化府整体实力必然更上层楼。 王安开声道:“数月时间未见,你等修为各有突破。 此番我之手中,只有几颗金丹,却不足以令全府人人皆得分润,只能先择关键之人,使你等能够提升修为。 不过,剿灭王都镇国将军之后,神化府之缴获,必然要向每个神化府中人分润,使我神化府整体实力更上层楼。 而除此之外,我与几位大能亦在共同创制一部新法。 待到新法面世之时,凡我神化府子弟,皆可以参修,从此走上阳关大道!” “是!” 底下众行走纷纷应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苏昌听得王安所言,有些愣了愣神。 出发之前,自己师尊也与自己说过类似话语,言称此次剿灭镇国将军事后,将有诸位大能创制之新法传下,可以引导整个罗教参修,以期在变化之世先人一步,立下根基。 今又听王安出此言语,看来王安与自家师尊是参与此次新法创制的大能之二了? 前几日,师尊还曾与悬济府主项姑娘有过沟通…… 难道三人皆参与此事之中? 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苏昌联想及王安竟与自己心慕的项姑娘极可能有过勾连,而自己全然不知情,内心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但也知对方是为了正事方才聚在一处,而自己却不能参与那新法参修,不能在项姑娘面前有所表现,于是内心更是不舒服。 自觉王安也算不上是甚么‘大能’,为何他能去得,自己却去不得? 此事,若找到机会,须得向项姑娘仔细询问一二才行。 “我原本决定只在神化府停留半个时辰,但你等修行冲关至今,却也消耗去了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不过,在京城的悬济府主方才与我神念沟通,告诉了我镇国将军府那边尚且没有异动——即便有所异动,镇国将军之基业全在尚阳王都,却也不是一二时辰就能分割清楚的。 当下全力赶往尚阳王都,却是时机正好。”王安肃然开口道,“此次前往尚阳王都,我先领墨云、丑牛,与这两位罗教俊杰前往,以控制局势,防止镇国将军出逃。 萧红玉、陈六、冰龙童子、火龙童子,你们四人各自领一部分神化府卫,齐头并进,向尚阳王都聚集。 神化府此次任务,不在于对抗镇国将军府。 乃是为弹压王都守卫,以防王都士卒被尚王策动,为魔类前驱,却是白白丢了自家性命。 因而你等之目标,便是包围禁宫,禁锢尚王!” 所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今之神化府,虽亦是尚国朝廷机构,但府中之人,各有高超手段,已然超越朝廷的辖制。 他们各自见识,更已越过了一个小小混乱之国。 因此,让他们忌惮一个昏庸之主的王权威严,却是根本不可能。 是以,几位行走听到王安传令之后,都没有丝毫犹豫,齐声答应下此事。 “届时,我等将在尚阳禁宫之中聚首。” 王安看着众人,留下这一句话。 之后,整个神化府便依照他的命令开始调度运转起来。 而在此之前,王安已然带着墨云、丑牛,连同罗教的两人,再度化虹脱离南郡,直往尚阳进逼。 恰如墨云所言,今之王安,手中掌握戮神矛这等大杀器,飞越虚空千里万里之地,只是等闲。 一刻时间以后,王安已然带着众人出现在尚阳街头。 在数代尚王经营之下,尚阳王都之破败,更甚于两郡首府,君王脚下的城池,反而聚集起了更多的妖魔鬼怪,国朝律法崩坏,百姓停留于王都,无异于自己将自己打包送给盘踞于城中最大的妖魔-镇国将军府来吞吃。 尤其是当下,镇国将军府刚遭过飞神卫的冲击,虽然最终免于覆灭,但也元气大伤,因此借着清洗乱党之名,很是抓捕了一大批普通百姓,填入镇国将军府,作为将军府中那座血肉高塔的资粮。 此时,王安等人所在的街面之上,几无行人。 偶见有二三人,也是面黄肌瘦,神色煌煌。 路边阴暗角落处,常见饿殍。 整个尚阳城,都漂浮着尸臭气息,常人闻之,必然生出种种心理阴影。 王安领众人走进了与悬济府主约定好的一处宅院中。 时下在城中茶馆、酒楼、哪怕是青楼等地聚集,都有可能走漏风声,这些所谓‘公共场合’,到处都安插着镇国将军府的眼线。 好在悬济府主提前有所准备,早在尚阳购置了一套院落。 平素里常有悬济府中修行者在此地轮值,扮作这家里的管家、仆从、家主等人,一直持续至今,始终未被镇国将军府发现行藏。 当下正好作为王安等人与悬济府主接头的地点。 扮作管家模样的悬济府修行者,与王安对了暗号,验明身份之后,即领王安等人去了后院一间偏室当中。 在哪里,王安等人见到了悬济府主。 悬济府中修行者出行做事,皆会戴着面具,以掩饰各自身份,甚至悬济府中修行者互相碰面,也是如此规矩。 盖因悬济府组织松散,府中修行者出自各门各派,有些宗派之间,甚至有恩怨仇隙。 未免暴露真实身份以后,会令悬济府组织难以维系。 是以订下了悬济府中人碰面之时,须以面具遮掩身份的规矩。 不过,悬济府主项情,眼下相见王安等人,却未佩戴面具,姣好颜色无有遮掩,大大方方展露于人前。 “非常之时,条件简陋,不能招待几位尊客。 还请几位见谅则个。”项情目光在为首的王安身上微微停留,旋即依次与众人见礼。 她声音微带沙哑,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488、聚而歼之(4k) 王安刚欲还礼,与项情搭话。 不料其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却是抢先道:“今时不同往日,当下时局混乱。我等前来尚阳,乃是为了铲除妖邪,却不会在意这些虚礼。 项姑娘不必为此自责。” 那个声音说着话,已然越众而出。 其面色黝黑,但相貌周正,眼神温润地看着项情,言语自如春风拂面,令人觉得其是一个真诚之人,不自觉对其生出好感。 此人正是罗教教主派来,跟随王安做事的苏昌。 项情眼波流转,觉得苏昌此时抢上来说话,不仅很是失礼,而且有些奇怪。 不过悬济府与罗教一向交好,互为支援。 些许小节,项情可以不放在心上。 她面露笑意,颌首道:“请代项情问罗教主好。 此次剿杀镇国将军,能有罗教两位俊杰作为助力,必然事半功倍。 未知我等行动,又该如何规划?当下悬济府亦自镇国将军府中探得消息——镇国将军自被飞神卫重伤以后,闭关至今,其间其府中那座血肉高塔,吞噬了不下万计的尚阳百姓性命。 可谓穷凶极恶,丧尽天良。 镇国将军此举,无疑是在修补自身损伤,积蓄力量。 我等此时攻杀,其未必就没有丝毫准备。” 想请看似是同罗教苏昌言语,其实眼光看向了王安,却是希望与王安对话,筹谋决策。 然而苏昌见得项情如此,眼中浑然没有自己,目光全聚集在王安身上,心中却生出了几分羞恼,觉得王安怎地如此可恶,又抢去自己风头? 他当即出声道:“此事我等与神化府主先前亦有过商议。” 一言出,将悬济府主的目光又拉了回来。 苏昌内心顿时有些得意,赶紧接着道:“具体筹划,乃是以神化府尖兵包围禁宫,以禁锢尚王,防止其兴风作浪,斩去镇国将军一大助力。 之后再对镇国将军合力剿灭。” 项情心中更觉诧异,自己竟不知道,此次行动却是全有这位罗教教主弟子主持? 从前怎未见其有这份谋略与胆识? 她敏锐地察觉到,苏昌与王安之间,或许沟通不畅,有所罅隙,当下却也不好言明,便耐着性子配合苏昌,再次询问道:“剿灭镇国将军当是重中之重。 不知苏公子以为,当如何合力剿灭镇国将军?” 一拥而上,是合力剿灭敌手。 里应外合,内外夹击,也是合力剿灭。 多点布防,联成阵势,将敌手困在局中绞杀,亦是合力剿灭。 苏昌仅仅说了‘合力剿灭’四字,具体如何实施,却是一点办法也未拿出来,项情自然要询问清楚。 “这……”苏昌面色一滞。 被项情问到关键处,他却没有了话说。 毕竟,王安也未在他面前表露过,究竟如何攻杀镇国将军,怎么与悬济府相配合? 其三番四次阻住王安声言,出尽了风头,此时转首看向王安,似是希图王安向项情解释具体谋划。 王安知其心慕项情,当下想在佳人面前多表现一番,因此也不在意对方屡次僭越之举,便要开口作答。 然而其身畔的墨云、石发两个,焉能见王安被如此晾在一旁? 二妖早就按捺不住。 当下抓住机会,却再没有松开的道理! “苏公子胆识过人,腹有良谋,对于如何剿灭镇国将军,想必是有一定成算的。 我等届时全听苏公子吩咐做事即可。 眼下既是悬济府主问到了苏公子,不妨苏公子也说一说,是怎么个合力剿灭法? 苏公子,从前可未与我们,与我们府主商议过这等重大之事啊!”墨云冷冷开口,言语间似对苏昌颇有恭维,然而话外的讽刺之意,却是在场任一人都能听懂。 众人顿时清楚,作为此次计划首脑的王安,从未与苏昌商议过这般大计。 其一切所言,皆是连蒙带骗,信口胡诌来的! 与苏昌乃是同门的凌方,此时面色通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面去! 苏昌被墨云一番言语挤兑,冷嘲热讽,脸色顿时一阵青红,然而此次行动本就是由王安发起,王安曾与镇国将军数度交手,更知如何针对性地进行谋划。 他苏昌在罗教内,也本来是力主修养生息,趁着镇国将军消沉,罗教借势壮大的那一派人,今只不过是被师父强行派来跟随王安,协助王安做事而已。 如此,他在一时之间纵然想要编出个计策,却也根本现编不出来。 苏昌额头微微见汗,在众人目光集聚之下,想要蒙混过去,却是绝不可能了! 他内心对于墨云,甚至对于一直未有发声支援自己的王安,都是恼恨之极,自觉乃是他们让自己在心慕的佳人面前丢进了颜面! 凌方面庞通红,已为这个师兄羞愧得无地自容。 虽然苏昌师兄一路而来,不知是撞了邪还是为何,总多出格之举,与从前表现出的憨厚踏实大相径庭,更像是离开了师尊身畔,因此暴露出本性,但其毕竟与凌方乃是同门,凌方内心虽然对苏昌师兄这番举动很是羞惭,必要时候,却也不能不为对方解围。 因此硬着头皮道:“今次我们师尊派我二人前来,是为了专门协助王安前辈的。 苏昌师兄对于剿灭镇国将军的大略谋划,或许有些了解,但真正涉及细节部分,他却并不孰知,耽搁了几位前辈、师兄弟们的时间,请几位见谅。” 说着,她向王安、墨云、悬济府主等人依次行礼。 她态度诚恳,实话实说,更展现出回护同门的姿态,反而让其他人没了话说。 就连对苏昌颇觉厌烦的墨云,也都点了点头,示意此事在它这里便是揭过了。 “原来如此。”项情点了点头,面上依旧带着笑意,但内心对于苏昌的观感,无疑下降了好几个层次,凭着她与罗教教主的交情,却也不能让苏昌难堪,是以轻轻揭过了此事,目光越过苏昌,看向王安,抿唇笑问道,“当下情势紧张,本来一刻都耽搁不得。 阁下莫非要一直不出声,任凭时间慢慢过去,给镇国将军争取机会么?” 她此言带着打趣的意味,化解了场中的紧张氛围。 但听在苏昌耳中,却分明觉得对方如同是在像王安撒娇一般,让他内心妒火中烧,更加难以安定。 偏偏此时他还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王安笑着摇了摇头,亦是自动忽略过那还站在中间,木桩子似的苏昌,道:“总是我方才没有说话的机会。 眼下这才抓住了机会而已。” 他神色渐渐转至严肃,道:“此次绞杀镇国将军,却不仅仅只是覆灭镇国将军一尊大妖魔,更要将其党羽、诸嬴部道鬼尽数镇灭。 所以绞杀镇国将军之策略,便是合围整个镇国将军府,必不能令任一个道鬼逃脱,将之尽数困杀于镇国将军府中!” 王安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详细计划。 项情听得这个策略,微微一愣,旋即有些担忧道:“此次为能剿灭镇国将军,我将悬济府六成好手都调集于此,隐藏于市井之间,只能命令一下,便能揭竿而起。 不过,即便如此,你我双方合力,困杀所有嬴部道鬼,只怕还比较困难吧? 嬴部道鬼虽在飞神卫冲击之下,损失了二三成。 但镇国将军顾忌自身安危,又将派驻到其他地方的嬴部道鬼尽数聚拢在镇国将军府周围。 至今镇国将军府驻防道鬼加起来,还有二千之数。 两千头嬴部道鬼,它们互相气脉相连,心神相连,击一发而动全身,面对每一尊嬴部道鬼,都相当于面对周围十余个道鬼的合力,战力绝不下于外景之境。 依我们几方合力,困杀这样许多道鬼,只怕力有未逮吧? 若是围困不成,我们便不仅不能剿灭所有道鬼,更会放跑这一切的元凶——镇国将军了……” 项情的顾虑不无道理。 事实上,在场多数人都觉得项情的谨慎应对,才是当下的正道。 然而王安刚刚与嬴部尊交过手,更知对方底细,立刻出言以打消项情等人的顾虑:“若仅仅从明面上来判断,似乎嬴部衰亡之时未至,气数未尽。 我等贸然行剿灭所有嬴部道鬼之策,似乎极其冒险。” 众人皆缓缓点头,都有此种想法。 而王安话锋一转,又道:“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诸位虽与罗教合力,曾与边关的嬴部道鬼数度交手,但神化府扎根南郡,接触妖魔颇多,亦从此后了解了嬴部道鬼的特性。 此种道鬼,专擅寄生。 乃是大道‘化生’规则运转之下,借漏洞生出的道鬼之类。 但它们并非无有制衡。 它们想要化生,便须汲取他人先天之灵韵,作为自己每次化生的根基。 而先天灵韵,人人皆具,想要将之无损提炼,使之不沾染丝毫凡性气息,生灵魔念,却需经过一系列运转炼化之程序。 从前嬴部尊在尚国各地皆有运作提炼至纯先天灵韵的暗子。 但至于今日,那些暗子已被神化府拔除许多。” 王安所说的那些提炼灵韵,供奉灵韵的暗子,自然包括霞光洞主人郭冠。 似郭冠这般存在,在尚国各地皆有存在。 而神化府深耕大半载时间,已将之尽数拔除。 神化府之所以能如此摧朽拉枯,统统拔除暗子,而镇国将军府未有追究,主因自然在于王安几度打伤镇国将军,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再加上飞神卫之战,使得镇国将军必须全力收束力量,聚集在王都,也就无暇顾及他处了。 项情听得王安娓娓道来,内心隐约生出一些猜测。 倒听得更聚精会神了些。 王安接着道:“随着这些专门为镇国将军上供灵韵的暗子被拔除,镇国将军想要汲取灵韵,便只能由底下诸道鬼亲自提炼,便是如此,也仅仅只能维持其日常所需而已。 ——诸位或许有所不知,镇国将军被于大人所率飞神军已然打成重伤,本来濒死,可惜因为尚王懦弱无能,终于给了其喘息之机,此后才能大肆吞噬凡人血肉灵韵,凝聚一道魔念昭然、污染严重的分身,与主尊融合。 这才彻底抗御住飞神军的攻势,转危为安。” 这些信息,俱是王安与几位参与围剿镇国将军府之战的罗教使者多番探讨,终于确定下来的情报。 而先前镇国将军转嫁自身污染在胡瑞祥之身,更让王安确定了这些情报真实性没有丝毫折扣。 “如今,镇国将军本身就陷入了被生灵魔念所困,污染加剧的状态。 不仅仅是他——乃是嬴部道鬼能够无限化生之根源的嬴部家乡,亦已被生灵魔念所污染。 换而言之。 如今的镇国将军府上下,所有道鬼,皆身具污染! 而一切污染之根源,则来自于镇国将军!” 项情有些意动,但仍蹙着眉心,轻声道:“悬济府对镇国将军府多方监视,可以肯定镇国将军府中必然生出了极大的变故,此可以佐证道友所言,嬴部道鬼受到污染之事。 不过,他们纵然受到污染,实力却不一定便会下降吧? 据我悬济府之中修行者观察,如今的嬴部道鬼,越发变得残忍暴戾了起来。 如是岂不是为我等攻破镇国将军府,又增加了好些困难?” “当下情形确是如此。”王安点了点头,肯定项情的猜测,接着转而道,“但污染逐渐加深,于嬴部道鬼并非好事,它们眼下只是能暂时维持住与生灵魔染的平衡而已。 如若这个平衡,被人打破呢?” 众人一时若有所思。 王安接着道:“我方才说过,这一切污染的源头,在于镇国将军,其为了能抵抗污染更长时间,为了自身能够独活,方才将生灵魔意向其他道鬼转移。 但生灵魔意的根源若不祛除,其纵然转嫁再多,终究难逃被生灵魔意吞没的命运。 我之计策,便是请诸位联手,围困镇国将军府。 而我主动与镇国将军交手,逼得其不得不持续将魔染转嫁于其他道鬼士卒。 一旦道鬼们的支撑到达了极限,就是整个镇国将军府溃败的时候!” 489、双日齐飞(4k) 项情闻言转动心念。 不过片刻时间,便是眼光大亮,一点头道:“此计甚妙! 如若真能压制镇国将军,使之不得不转嫁邪染于其他道鬼士卒,此计之成功率,当有九成!” 凡事拼搏,旦有四五成成功率,便值得尝试。 若有九成的几率,则必须要全力以赴。 悬济府主并非优柔寡断之辈,当即赞赏了王安的这个策略,转而看着王安,抿唇笑问:“只是道友,可能保证自己能完全压制住镇国将军,迫得其不得不再度转嫁污染?” “此前我去了尚国南平一趟,将南平神化府班底尽数调集,此时他们正往王都而来,为的是封锁禁宫,禁锢尚王,使尚王与镇国将军府不能沆瀣一气,相互联结。 当时却正好遇到镇国将军转嫁邪染于南平知府。 因而斩去了他一条手臂,他的实力如今又遭大幅度降低,我压制他,应该没有问题。”王安如实道来。 若非镇国将军有嬴部家乡作为庇护,可以随时撤回嬴部家乡,躲避他的攻杀,镇国将军眼下早已化为齑粉,哪里还能留得到今日? 不过,如今他已带人合围而来,纵然镇国将军背后有嬴部家乡支撑,但是嬴部家乡亦需有一个现世支点,镇国将军在尚阳经营数百年,那个现世支点必然就在尚阳。如此,镇国将军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想如从前那般,从王安手底下逃出生天,却是千难万难。 “既然如此,此计可行!” 项情神色转而严肃,最终敲定了与王安合作的具体计划,之后道:“不过,此事毕竟干系重大,我等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而压制镇国将军,更是此事成败的重中之重。 所以,单由道友一人负责与镇国将军对抗,只怕不妥。 我意图从旁协助道友,与镇国将军对抗,道友以为如何?” “假若负责围杀镇国将军的人手太多,届时稍一出动,必然引起镇国将军的警觉。”王安开口道,“不过,若仅仅只是你我二人联手,却是可行。” 项情面露笑容:“那就一言为定!” 定下策略之后,两人又就实施的各种细节进行了一番讨论,倒是把其他人都晾在了一边。 最终确立的策略,便是由神化府把持城门、禁宫,禁制尚王,使之不能鼓动王城守备支援镇国将军府; 由悬济府修行者在镇国将军府周围各地安插人手,对镇国将军府形成合围之势,务求不放跑一个嬴部道鬼; 诸般布置尽皆妥当之后,王安便与项情联手,潜入镇国将军府,围杀镇国将军! 罗教苏昌、凌方二人,皆被安排配合悬济府修行者之合围,因二人修为出众,也都被安排在了关键位置,首当其冲。 苏昌方才受到一番奚落,此时却也无力提起什么反驳意见,默默接受了别人对他的安排。 似如墨云、丑牛、石发三头大妖,因它们毕竟是妖类,气息惹眼,因此未用之以围困镇国将军府,而是被王安安排去监视城门动向,若神化府卫聚集,须在第一时间把持住城门,放神化府进入。 王城守备刚刚经历过飞神卫的冲击,正是低迷之时。 更何况,而今尚王荒悖无道,群臣军将与之也是离心离德,真正愿意为之出死力的军兵,却不见得会有几个。 神化府卫由陈六、萧红玉、冰火二童子率领,往尚阳而来。 因王安赐下了御空之宝,空行神舟,他们的速度也并不慢,陈六曾发来传讯,预计将在一个时辰后,即能抵达尚阳。 悬济府这边亦将诸般布置细化安排了下去。 整个尚阳城明面上看起来,似乎无有风浪,其实底下已经有暗流集聚,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 镇国将军府各处,悬济府修行者安插其间,暗暗蛰伏,密切监视着府上的任何异动; 尚阳王城主城门前,墨云这般可媲美外景之境的大妖,亦与石发、丑牛及悬济府二三内景境修行者联手,随时准备在神化府卫到来之际,雷霆一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持住城门防务,放神化府卫进城! …… 镇国将军府外朝东七里,一处民居当中。 罗教苏昌与凌方,并三五个悬济府修行者,俱潜藏在这座宅院各处。 这处民居正处于镇国将军府与尚阳禁宫之间,如若尚阳禁宫欲与镇国将军府互通有无,此地几乎是双方必经之地。 此处民居位置关键,为了能看住此地,截断尚阳禁宫与镇国将军府的沟通,悬济府主直接以悬济府极为稀少的两位外景境修行者占据此地,苏昌与凌方两个神魂虹化的大修行者,亦与悬济府修行者配合,共同据守此地。 一旦发现异常,不仅要立刻出手,切断尚阳禁宫与镇国将军府之间的沟通,还要将消息迅速上报,此地牵一发而动全身,看守此地的众人自然也是干系重大。 凌方屏息凝神,不敢有半分懈怠。 但旁侧的苏昌师兄却有些神不在焉,让凌方内心有些紧张。 终于还是忍不住传音入密,与苏昌说道:“师兄,我们所处之地事关重大,不可出半分差错。 我们既是奉了师尊之命,前来协助剿杀镇国将军,便该尽心做事才行,你缘何心不在焉的样子? 先前之事,早就已经过去了。不论是王安前辈,还是悬济府主项姑娘,都未有追究之意,你若为此事而分神,却是大可不必的……” 苏昌内心烦乱,本以为此次围剿镇国将军,乃是自己在项姑娘面前一展才能,大出风头,赢得佳人芳心的绝好时机,未想到这一路而来,诸事不顺,坎坎坷坷,最终竟被冷落至此,与师妹躲到柴房里,看只为监视尚阳禁宫与镇国将军府的动向。 作为对比,倒是那个王安,却与佳人共同潜入了镇国将军府中。 眼下二人说不得正像自己与师妹这般,也躲在同一个柴房里,相互贴着窃窃私语呢! 如此一番联想,苏昌怎能不分神?怎能不‘心不在焉’? 苏昌内心大为恼火,但却不能表露出来,以免被人看作是心胸狭隘之辈,听得师妹问询,还抬出了师尊的名义,他也只好压下心火,缓声回道:“先前之事,已然不在我心中。 总是王安前辈没有说清具体计划,却让我在项姑娘面前出了大丑。 他是前辈,我却不能怪责于他。” 言语里,苏昌将自己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凌方内心暗暗撇嘴,越来越认定了这个师兄就是那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很是虚伪,提醒自己以后要注意警惕此人,也就懒得与苏昌委婉了,转而道:“师兄,王安前辈本是没有错的。 这等机密大事,如随随便便就泄露出去,那就会产生无数变数,怎能说他没有与你说清具体计划呢? 那般计划,他连自己身边的墨云都不曾告知呢。” 听得凌方稍带着刺儿的话语,苏昌心中更是羞恼,只能反话正说:“是,师妹说得对。王安前辈总是对的,师兄总是错的。 哎,总是师兄错了……” 话里满是阴阳怪气,更让凌方气结,索性不再提及这个问题,转而道:“我们当下还是精心做事,好好看守这里才对。 若是我们看守这里也出了差错,即便是项姑娘那样温和性情的人,只怕也是要追责下来的。 此时便不该心不在焉,想些不知所谓的事情!” 言罢,凌方再不理会苏昌,缓缓以神念向外扩张,与其他悬济府修行者的神念共同形成一张大网,网罗住了她们的任务区域,行看守职责去也。 牙尖嘴利! 牙尖嘴利! 这个师妹太过牙尖嘴利,长于口舌之争! 正是因为她这副样子,才为师尊所不喜——她竟不知反思,反而还嘲讽起我来了?! 苏昌心中咬牙切齿,不知将凌方骂了多少遍。 然而对方不会听到他心中之言哪怕半句,是以越发憋闷,脸色铁青,也就越发心不在焉了。 …… 镇国将军府中。 靠近血肉宝塔的一间偏厅之中。 王安与悬济府主项情对坐。 二人就大喇喇地坐在厅堂之中,周围时有道鬼士卒往来,却无一人发觉异常,他们的存在好似在旁人眼中已经消无一般。 悬济府主身前悬着一颗明珠,这明珠滴溜溜转动,放出光芒无形无色,笼罩住了她与王安,二人的气息这才得以与镇国将军府上之人感知中隐去。 这等法宝,能将气息屏蔽到这种程度,也是极为不易了。 而且,此宝虽能屏蔽气息与形影,却不能遮掩神念波动与声音。 因而二人交流之时,也只能尽力遮掩神念波动,往往是小半刻时间,才能对话一两句,彼此倒也按捺得甚为辛苦。 二人对坐不语,默然半晌。 都收束着自身的神念,避免使之转动。 便只好相互观察对方,互相对看。 看着看着,项情忽然避过了王安相视的眼神,微微低眉,其神念隐隐约约传来,若非王安集聚精神,只怕就要错过这道传递而来的神念了:“镇国将军寄身于那座血肉高塔之中。 方才,有悬济府修行者发觉镇国将军府上兵卒调动,有百余士卒被传召到了血肉高塔之中。 眼下还未归回。” “好。” 王安精神一振。 他们潜入镇国将军府之后,便一直东躲西藏,不能外放神念探查镇国将军的方位,需要依靠悬济府的暗子多方观察得出结果。 眼下,悬济府修行者就传回消息,告知二人,镇国将军当下就在那座血肉高塔中。 既然确定了镇国将军所在之地,接下来就可以针对性地进行围杀了。 王安还隐约有所预感,镇国将军或许将有新的动作。 他只回了项情一个好字,示意对方继续等候。 项情见此,抿了抿嘴。 双方继续大眼瞪小眼去了。 幸而两人未有等候太久。 王安收敛着神念气息,静待局势出现新的变化之时,陡然听到一个个龙吟之声。 那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嘶叫,令他心中悚然。 他抬眼看向项情,却见项情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似乎未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根本就未听到那龙吟之声。 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自己能够听到那声音? 王安心中一动。 紧跟着,他周身精气便不由自主地运转了开来——精气遍流全身,沟通其周身孔窍,同时有雷电疾走,环绕于王安脑后,形成了一面金红雷电之轮盘。 那轮盘之上,诸般雷电化龙缭绕,更有一丝煌煌人道气息局中运转,转化神雷! 人愿神雷众生轮! 同一时间,王安眉心神气如潮涌动,流散全身,连通诸窍精气,拳意拟化在身周形成了奔腾的群龙! 群龙无首拳意! 王安的气息刹那间如银瓶乍破,汹涌宣泄,覆盖了大片区域,引得诸多嬴部道鬼士卒蜂拥而来! “道友?” 项情有感于王安气息摄人心魄,更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有此异动,忍不住蹙着眉,出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最初之时,王安亦不知自己的拳意精神与一身精气,缘何会被猝然引动?此非他自主所为。 然而,待到人愿神雷众生轮运转而开,群龙无首拳意漫溢挥洒,他却顿时心有所感——转首看向了厅堂之外,身形同时化作纯红大日,冲出了厅堂,仅为项情留下一句话:“镇国将军窃夺了王道气运,另有谋算!” 话音未落,王安已然飞腾出厅堂。 项情微微失神,顿知是镇国将军引动王气,与王安自身所修的某种神通生出了牵扯,因而令王安提前生出感应。 她亦跟着起身,手指一并,剑光四起,将包围而来的嬴部士卒统统斩杀,化作一道灵蛇虹光冲出了厅堂。 刹那感应到有王气于虚空翻腾! 项情仰头朝那王气翻涌之地看去——顿时见有一紫金、一金红两轮‘太阳’并列悬于高空。 金红太阳爆发煌烈精气,更有群龙相伴。 紫金大日则是邪异凛然,隐约王气腾涌! 490、长恨(4k) 那化作金红太阳之人,身份不言而明,正是王安,无需多说。 至于后者,则让项情暗暗心惊,她从未感知到过‘此人’的气息。 这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是谁? 她神念发散,顿时看到耸立于镇国将军府中央的血肉宝塔顶端崩裂,数具干尸从中抛出,见此情景,立刻便对那个自己从未感应过气息之人的真实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此人莫非就是镇国将军本身? 其修炼了何等法门,竟将随真灵带来的气息也一同篡改,犹如脱胎换骨了一般?! 项情心念转动,其速度亦丝毫不满,白蛇虹光几乎转眼之间就突破了诸多嬴部道鬼组织起来的阵势封锁,须臾间接近天上那两轮大日! 恰在此时,一声嘶吼自紫金大日之中传出。 两轮大日顺势对撞! “王安,你多次坏我大事,我绝不与你干休!” 轰隆! 金红大日中煌烈至极,阳刚雄健的气息乍然爆发,与紫金大日外涌奔流,威严堂皇的王道气运交缠成团,相互拉扯,两轮大日瞬间对撞,竟未立刻分出胜负。 项情已然接近王安身畔,更能感受到对方驱使那般力量的强横,感应到对方体魄内蕴的威力,简直与一般无二,她微微失神。 便在这失神的刹那之间,紫金大日便猛然被轰得倒转,又将其下的血肉高塔砸得崩塌了半边! 轰隆隆! 鲜血淋漓、骨肉分崩离析! 污臭鲜血向镇国将军府随处溅落,污染气息弥漫四下! 滚滚王气刹那收束,倒塌半边的血肉塔上,镇国将军浑身赤裸而立,其从形体面貌上都与一般人类无异,周身更有四爪行龙王气盘绕,仿佛是人族的真王,威严莫测,能号令万众生灵为之效死! 但是,其被王安气息勃发,一瞬间震得倒退,浑身王气收敛,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凛然邪意——却叫项情当场反应过来:“对方眼下看似是脱胎换骨,其实仍旧未能将王安道友所说的‘生灵魔意’之污染尽数祛除。 那污染如跗骨之跙,如影随形,即便镇国将军眼下看似改头换面,依旧无法将之驱逐干净! 王安所料果然极其精准,没有一分一毫的差错! 眼下,只要将镇国将军困在此地,不断压制,其最终仍要走上转嫁邪染,最后与整个嬴鬼部一同败亡的宿命!” 思及此中关键之处,项情对王安更是佩服至极。 她眼望那道居于天中,明明凡人之躯,却可以比肩的身影,更想不出这样存在,未来成就将会达到何种程度? 群龙虚影簇拥着王安,人愿神雷众生轮于其背后转动不休。 他垂目看着立于半截高塔上,气息震荡不稳的镇国将军,一手往虚空一抓,便有山岳连绵成势,凝聚成一杆丈八长矛,戮神矛显现而出。 同时,他出声说道:“你今看似转劫投胎,其实根本难以脱胎换骨。 今日孕育这具由尚国王气汇集而成的躯壳,已经将你的气力消耗干净——这般情形之下,你凭什么不与我善罢甘休? 镇国将军府,将要成为你的埋骨之地。 你说几句狂话,莫非能改变结局?” 说话之间,王安手中戮神矛猛然挥出,切割虚空,穿刺苍穹,刹那临近了镇国将军身前,挟裹着群山加持之力,充盈精气,一矛刺出,犹如一轮神日瞬间炸裂! 镇国将军在感应到王安气息变化的一瞬间,已经聚集体内所剩不多的行龙王气,于身前形成一面飞速旋转的巨盾。 而随着戮神矛刹那洞穿而来,巨盾连一个瞬息都没有撑住,便崩解作万千道金红王气! 那些王气奔腾纷涌,未有回归镇国将军体内,反而尽数涌向了王安背后的人愿神雷众生轮! 轰轰轰! 人愿神雷众生轮缭绕诸般神雷,竟向依附于四爪行龙王气,直如跗骨之跙的众生魔意尽数剥离,群龙无首拳意在刹那笼罩诸那些众生魔意,更将之邪意进去,化为一道道人愿之龙,归于王安拳意之中! 于镇国将军乃是剧毒,无异于砒霜的众生魔意,对于王安而言,却可以助长他的群龙无首拳意,完全可以被他转化利用,众生魔意在他拳意精神影响之下,简直如羔羊一般乖顺! 轰! 镇国将军只及看了一眼王安转化诸气为己用,内心忿恨之际,戮神矛已然当空刺来,神日瞬间爆裂! 其挡在胸前的两条手臂直接崩断了! 胸口更破开一个大道,戮神矛上挟裹的劲力尤未止歇,在镇国将军府中央轰开一个大洞! 镇国将军的身形倒跌而去,坠入大洞之中,更引得整片地域都开始震颤开来,一丝丝裂缝在整个镇国将军府的地面上悄然蔓延开去! 它连抵挡王安一击的实力都没有! 项情原本飞腾而来,欲要展现手段,帮助王安困杀镇国将军,然而其眼见当下这一幕,眼中异彩连连,内心却也有些羞惭:“看来王安完全没有说大话。 仅仅凭借他自己一人,便足以压服镇国将军。 自己来此帮不上他任何忙,却只能作一个旁观者了……” 她目光看着王安的背影,直觉这男人气势雄浑强横,犹如神柱,头顶苍天,脚扎黄泉,顶天立地。 据传此人所修还是武道。 武夫之成就,竟然如此耸人听闻? 其人有这般天资,有这般实力,也怪不得能结交先天教、天生渊这般超绝势力了…… “恨! 我恨呐——” 幽深晦暗,涌动污染魔意的巨坑之中,镇国将军有些嘶哑,充满恨意的声音缓缓传出。 负责镇守镇国将军府各个关键位置的嬴部道鬼,皆感应到了血肉塔的崩毁,俱向此地汇集而来。 而虚空之中,常人肉眼难见的一头头魔虫四散飘飞,携带着浓重的生灵魔意污染,正簇拥、融入每一个奔向镇国将军府中枢的嬴部道鬼士卒! 项情观察入微,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些魔虫,她心中顿时升起明悟:“恰如王安所言,镇国将军被完全压制,终于还是向诸嬴部道鬼士卒转嫁自身的污染了! 王安之计至此,已经成功七成! 接下来,只要彻底压垮镇国将军,使众生魔意的污染彻底爆发,整个嬴鬼部都将因此受到牵累,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若非是我与悬济府、罗教纠缠于北边,于廷益怎能趁虚而入,在两郡设立神化府——” “若非有神化府,王安,你如何能崭露头角?!” “若非是你使诡计创伤于我,令同党损及我之本源,飞神卫怎可能威胁得到我,我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被生灵魔意侵染,只能加快气运身降生的过程?!” “王安,一切之过,皆在于我疏忽了一瞬,你这样的凶魔,便借势诞生!” “我恨呐,我恨呐!” 镇国将军的声音,从那越发黑暗,被生灵魔意遮蔽的深坑之中断断续续传出,声音渐渐转至高亢,转至尖锐! “你是我命中劫数!” “我今日也不求渡过劫数,只求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王安,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镇国将军的滔天恨意,随着其最后一句话落下,仿佛化作了实质——滚滚黑气滔天而起,在半空中形成一张巨大人面,脸色狰狞,露出满嘴獠牙,疯狂啃咬向王安! 然而,这股极端秽污气息凝聚的面孔,都未能接近王安十丈范围之内,便被戮神矛一矛粉碎,魔意尽被驱尽! 但,这股气息秽污已极,纵然其中蕴含众生愿力,王安的人愿神雷众生轮也难以转化,只能将之尽数劈成虚无! 王安神色肃然,目光在底下那处不断聚集众生魔意,将之转化为至邪至恶之气的深坑中停留一瞬,神念笼罩向周边。 霎时感知到,那些云聚向镇国将军本尊的嬴部士卒,它们的真灵气息、所有力量、连同依附于它们各自之身的邪染,此时都在镇国将军本身意志的影响下,被从它们体内抽取,灌注向中央的黑暗巨坑当中。 ——镇国将军竟是出乎王安的预料,未有在抗御不住他的情况下,通过转嫁邪染来提升实力,而是掠夺走了周围嬴部道鬼士卒的一切、也包括众生魔意的邪染,统统汇集于自己之身,让自己完全丧失神智,成为一尊受执念主导的凶魔! 嗡!嗡!嗡!嗡! 巨坑内,不断传出剧烈的震动。 犹如挥动巨锤,在铸造一柄嗜血的魔兵。 又似魔神敲响的战鼓! 项情的神色亦变得凝重起来,她亦感应到巨坑之中汇集的魔气已经达到极端恐怖的地步,内中仿佛正在酝酿什么,因此忍不住出声向王安问道:“可要阻止? 任由对方汇集魔气,说不定会酿成不可知的后果……” “不行。” 王安直接摇头拒绝:“眼下它正将所有嬴部道鬼的真灵生机尽数掠夺,汇集于己身。 我等原定目标,本就是聚歼所有嬴部道鬼。 当下他主动杀死自己的部下,只为将力量聚集于自己一身,如此,我等所要面对的便仅仅是它一个。 其部下自此以后,便荡然无存,更免去我等防卫不利,以至于有任一道鬼逃窜,为祸周边百姓之忧了。” 项情自然知道王安此言很有道理。 但亦知,王安选择令魔气统统聚集于镇国将军之身,虽然免去了周遭百姓可能遭邪魔杀戮之患,但亦将自身置于一个危险境地,稍有不慎,如若镇国将军实力飞涨,那么王安与她的应对都将变得十分困难棘手。 项情并未就此再出声提醒王安。 她所清楚的东西,王安一定比她更加清楚。 对方偏偏还要做,必然是基于对此事有一定把握的基础上,更何况,修行者强于普通凡人,本就该以保护凡人为职责,眼下若因自己面对的困难稍微增加,便要将这相对于凡人而言无异于是灭顶之灾的因果转嫁出去,又如何对得起悬济府建立的初衷? 两人对语几句,便都默契地沉默了下去。 王安神念观照之下,布防于镇国将军府内外的所有嬴部道鬼士卒,都在嬴部尊的意志影响下,朝此地汇集而来。 一批批的道鬼汇集而来,一批批的道鬼被抽去所有命元、真灵,化为崩解死去的天罚魔虫。 巨坑之中的魔意越发深重。 直至集聚到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王安清楚地听到一声震响,紧跟着,镇国将军凄厉无比的声音从巨坑中传了出来:“王安,死来!” 在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臃肿又邪异的血红身影便从巨坑之中拔升而出,一条条漆黑触须尽数抽打向王安与项情,至暗魔意席卷了天地,将王安与项情笼罩其中! 整片天地在刹那之间变得漆黑。 而在这漆黑虚空中,有无数顶着狰狞人面的天罚魔种游动飞腾,忽然,数头天罚魔种抓住一个机会,刹那侵袭啃咬向心神有瞬间失守的项情! 项情受到这般恐怖魔意侵袭,心神在瞬间生出变化。 这一丝变化,就被那些虚空中游动的天罚魔种抓住,立时侵袭过来! “哈啊啊阿——” “死!死!死!” “我要杀人,我要杀人!” 诸般魔音灌注入项情的耳中,令其心神更加不能凝聚,竟是出现了刹那的失守,其眼中所见的黑暗世界,登时显化出一尊尊狰狞,显发让她心神悸动的魔气,挥舞种种魔兵扑杀而来! 四下里,至暗魔气的流动猛然加剧! “呵!” 至暗之中,猛然响起一声冷喝。 项情的神智有刹那为魔意所夺,心神失守的瞬间,王安已然鼓发群龙无首拳意! 黑暗之中,猛然亮起了一点火星。 紧跟着,这点火星燃烧成了熊熊火炬,燃烧成了一轮神日! 登时映照出黑暗里的种种魔虫,亦驱散尽了意图侵染项情心神的魔意! 她心神顿时回转,眼神不由自主看向王安。 王安所化金红大日,已然轰隆隆碾碎黑暗世界,直往彼方一道巨大臃肿的虚影轰击而去! 491、正邪?(4k) 灼灼精气扯破了黑暗虚空。 至暗魔意四下流窜,一头头天罚魔种游渡于虚实之间,伺机而动。 乱象丛生。 天空之下的镇国将军府,已然化作大片废墟,无数嬴部道鬼的遗蜕横七竖八地倒在这片废墟之中,渐渐被蔓延而来的火光,种种法门战斗的余波所吞噬。 王安周身爆发精气,犹如天中一轮移行的大日,闪电般接近彼方——彼方虚空中,一道已完全看不出原本形貌的黑影扎根于虚空中,其身周外放无数魔性触手,向着四面八方游渡,那些触须之上都长满了一个个肉瘤,肉瘤上骨凸出一张张人面。 其之根系亦极其发达,一半连接着虚空,一半则深深扎根于一道虚空裂缝之中,尤自从中汲取滚滚魔意,使得自身畸变越发严重,驱赶之上都长出了一只只或紫或红或黑的眼目。 这是镇国将军将一应嬴部道鬼、嬴部家乡都统统吞噬入己身,彻底畸变异化之后形成的真魔。 其已不存在任何理智,唯独剩下一个执念:灭杀王安,哪怕与王安同归于尽! “死吧!” 眼见王安持戮神矛轰杀而来,‘镇国将军’周身人面齐齐爆吼,一条条触须之上的肉瘤刹那爆裂! 污染气息顿时铺天盖地,化为刀兵之海,向四面八方疯狂切割! 直冲向‘镇国将军’的王安首当其冲,被这魔兵之海刹那包围,不断撕扯着他盘护周身的精气,意图侵染他的躯壳,吞噬他的血肉! 魔兵魔意如海汇集,海潮之中,数道触手直挺挺指向苍穹,引得无数魔气汇集,形成了一座座刀兵之塔。 九座刀兵之塔勾连着世间最阴暗邪毒的情绪,旋转着,鼓动着汹涌魔气聚结成阵,将王安困在此中! ‘镇国将军’眼下所施展种种神通,已是全凭自身本能。 而其当下这一法门,若是佛门中人得见,只怕会惊诧不已——盖因这一招的意蕴,颇似佛门传说中,唯有大日如来方才掌握的大神通-掌中佛国,乃是将敌人困在掌中禁制,咫尺之间便是天涯海角! 然而镇国将军乃是天生道鬼,与佛门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接触,如何会在依凭本能出手的情况下,偏偏展现出了掌中佛国的意蕴? 王安不知‘镇国将军’所施展手段有何深意,但他直面这一法门,尤觉其中颇有神妙之处,敌手分明已经丧失神智,与人对杀全靠本能,如此施展出来的手段,反而比其神智尚存时使用的法门要精妙颇多,这是什么道理? 他念头转动之间,‘镇国将军’九道触手化作的九座宝塔,定住了八方虚空,唯有中央魔塔在王安头顶滴溜溜旋转,释放滚滚魔音,带动整片天地都刹那兜转起来。 王安体内精气,在魔塔勾引的天地翻转之间,刹那间有坍缩内敛的征兆。 他神念放开,高出自身修为数层,已经到达一个匪夷所思之境地的神念,登时越过九座魔塔的禁制,看到外界真是天地,却是他自身被生生拘禁在了‘镇国将军’九道触手环绕之下,被九道触手包裹着,送向‘镇国将军’那张血盆大口之中! 原来是他的肉身被禁锢压缩,而‘镇国将军’的形影却在无限扩张,此消彼长之下,他若不能破禁而出,被‘镇国将军’一口吞吃却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神通法门,端的是诡异精妙。 ‘镇国将军’理智尚存之时,却从不曾展现过这等神通法门?! 此中必有深意! 王安心头凛然,预感镇国将军化为本能之魔,或许并不是其败亡的开始,更可能是其回归‘自我’,展现真正实力的开始。 毕竟,嬴部尊本是天生道鬼。 这般道鬼,循天理运转之漏洞而生,且嬴部道鬼皆孕育自据传是地藏王菩萨天相所演化的‘嬴河’之中,它们本身来历蹊跷,若是让它们回归本我,说不定会展现出地藏王菩萨陨落之秘辛,显兆出诸多恐怖真相出来! 王安心神转动,而精气亦在同时贯连眉心涌动的神气。 其背后介乎虚实之间的人愿神雷众生轮,在一刹那凝聚为真实之相,无数神雷轰轰烈烈劈炸而下! 其中更有人祖神雷作为主导,勾连诸多雷霆,在虚空中盘绕成了一道雷道真龙! 此龙气息堂皇正大,猛然翻转开来,诸般魔意登时被雷电绞缠,刹那崩解作虚无! 雷道真龙盘旋而上,盘绕住了那座魔塔。 人愿神雷众生轮更是飞腾出王安背后,定在了虚空正中,轰隆隆碾压着旋转不休的魔塔! 作为总枢核心的魔塔,霎时间摇摇欲坠。 围困王安周遭的其余八座魔塔,更是一座接一座地崩毁。 在浩荡威严的神雷碾压之下,即便‘镇国将军’所催使之神通精妙诡异,却也难以抵御。 二三座魔塔刹那崩解之后,外界气息涌动入镇国将军的掌中魔国之内。 王安于瞬息间抓住这个机会,身形化作滚滚雷光,直接从崩解魔塔暴露出的裂隙里脱出。 天地情景立转。 他顿时看见一张血盆大口就在自己身前张开,四周密密麻麻的触须游曳盘旋,将此地盘绕得密不透风! “凭你也想吃掉我? 也不怕崩掉你满嘴的牙!” 一声冷喝,骤自那诡异触须包裹住的区域之中传出。 一直关注着战况,眼见王安在须臾之间,便被莫可名状之诡异力量压制禁锢,由‘镇国将军’的触须盘绕着送向其口中,心下甚为担忧的项情见状,心中猛然松了一口气。 随着王安声音响起。 那片被无数触手盘绕包裹成一团黑暗真空的所在,雷光电浆轰轰烈烈,直接扯碎了不少触手! 王安身影宛若浑金所铸,屹立于雷光电浆的中央,漫天电光枪影收尽! 其紧跟着一矛贯刺进了镇国将军那张血盆大口之中! 轰隆!轰隆!轰隆! 击鼓! 群山虚影在刹那浮动显现,又尽皆崩解,为王安所调伏,山岳之力统统灌注入镇国将军那张血盆大口之内! 电龙奔突,雷光爆发成一轮太阳。 连苍穹都被刺出了一道裂口! 镇国将军庞大的形体便被钉在这道裂口之上,浑身震颤不休,一道道触手疯狂扭动,种种魔音嘶吼不休,即便项情未能参与到这等层次的对杀当中,仍觉头皮发麻,赶紧移开了目光,生怕自己再多看片刻,连自己的心神都会遭到污染! 轰隆隆隆—— 雷声轰动乾坤,镇国将军所在的那半边天穹,尽被雷光充斥。 其周身魔气皆在雷电劈炸当中颤抖着,身上一张张人面尤自啸叫不休! “我恨,我恨呐!!” “王安,死来,死来!” “只差一步——我只差一步!” 诸多啸叫声中,一个有些满含不甘的声音忽自其中响起,那声音响起的刹那,王安立时生出感应:“只差一步,我便能踏过彼岸,只差一步啊——” 只差一步,登临彼岸? 镇国将军纵然转化气运成功,以气运成就了己身,其距离踏过彼岸,尤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怎么可能就只差一步,就可以登临彼岸? 王安心念刹那转动,立刻意识到,那个声音虽出自镇国将军之身,但那个声音背后涌动的残余意识,并非镇国将军所有。 他又联想及,嬴部道鬼一脉乃是自地藏王菩萨的天相之中化生。 而地藏王菩萨,确实只差一步就能成就佛陀,就能登临彼岸! 那个声音竟是出自地藏王菩萨残余意识之口? 嬴部道鬼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包容有地藏王菩萨的残余意识,还是说——整个天生嬴鬼部,就是地藏王菩萨的意识碎片化现? 若是如此,每一道嬴部道鬼,皆是地藏王菩萨的一个意识碎片的话,镇国将军狂怒之下,将所有嬴部道鬼尽数吞噬入己身,甚至将嬴部家乡也炼入己身,岂不正是让地藏王菩萨的所有意识都聚合于一处了?! 王安刹那明悟过来,周身精气汹汹往戮神矛中灌注。 群龙盘绕。 更有星辰于虚空之中闪烁,凝聚成了烛龙形体,其一只眼睛张开,一只眼睛紧闭,注视着这片天穹。 大片大片的昼光之火轰烈燃烧而起,将镇国将军臃肿而扭曲的身形包裹,凶猛灼烧着其身上的一切,要将之当场焚作虚无! 王安已经意识到,镇国将军聚合诸多嬴部道鬼生命气息,很可能就是地藏王菩萨所有意识碎片的聚集——他自那条血红长河之中,见过大日如来,其甚至欲要将包含地藏王菩萨一缕意识的虚影投入王安之身,借机在现世之中苏生。 这些佛陀、菩萨,早已不是传闻中那般慈悲为怀。 甚至祂们极可能本就不是普度众生的大能力者。 如此情况之下,让地藏王菩萨所有意识碎片聚合,在现世之中降临,又岂是什么好事?! 决然不能令这种事情发生! “啊啊啊——” 昼光之火攀上镇国将军的形体,其周身所有人面尽皆发出凄厉惨叫,被王安的戮神矛钉在虚空裂缝中的形体,兀自剧烈挣扎起来,随着镇国将军的挣扎,其周身触角齐齐扭动鞭打,触角一端长出一张张血盆大口,竞相啃咬王安周身精气! 戮神矛更是震颤不休,若非王安极力加持,其顷刻间就要被崩飞出去,根本难以将镇国将军钉在虚空裂缝中! “大愿成就,唯有众生意愿不可调伏……” “众生所愿,不能如一,吾之成就,无能真如……” “无能真如啊!!!” “吾不愿陷入永劫,吾岂能沦入永劫?!” 随着镇国将军挣扎的越来越剧烈,其口中也越来越吐出种种与当下情景不相干的言语。 便是项情闻听那些言语,内心也一时间有些莫名悚然。 似乎有什么惊天隐秘将在今日在自己眼前揭开…… 镇国将军的挣扎终究是无用,昼光之火将他燃烧成了一束火炬,映亮了整片苍穹。 他亦逐渐放下了挣扎,自身的负荷似乎到达了极限,诸多触手纷纷垂落。 王安未有丝毫放松警惕。 便在此时,他感应到镇国将军渐渐消寂的气息,猛然间变得激烈高扬起来! “呕——” 忽然,镇国将军那张血盆大口开始喷出大量的呕吐物! 一团团血肉灵韵、一个个嬴部道鬼的真灵、种种魔意气息尽从其那张大嘴里喷溅了出来! 化作污臭熏天的浊流,向王安漫灌! 昼光之火刹那迎上,顺着河流不断焚烧,向镇国将军逼近而去! “哇哇哇——” 镇国将军直接吐出了一道污浊河流! 随着这道河流不断吐出,不断被昼光之火焚烧成虚无,其之形体亦开始探索,气息尽转而变得纯净起来,周身种种邪诡恐怖的异象都在昼光之火的助力下,渐渐消无! 无穷白光包裹着他。 其自身亦极尽演化,由完全看不出人形的黑影,渐渐生出四肢、头颅,生出五官眉眼。 庄严梵音刹那响起。 一道身披月白僧袍的虚影,从那无边梵音、漫天白光之中走出。 其一身光辉,于这残垣断壁之间,在魔意侵染当中,尤似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白莲花。 “阿弥陀佛——”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今日渡尽劫波,调伏群魔,还是借了王安施主一分力,还要多谢施主才是……” 那声音无喜无悲,让人听在耳中,顿生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项情未想到会发生这样变故,想不到王安以那般光明炽烈的火焰焚烧尽镇国将军通身魔气魔意之后,竟会出现一个光头和尚来,这和尚是善是恶,是正是邪,她不敢确定。 唯有本能觉得此事极其蹊跷,悄然向王安靠拢。 王安内心已经绷紧,心头警铃大作,一抬眼,正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眼神。 在此之前,他只看到一袭月白僧袍,看到那无边光明的佛光。 唯有与之眼神相对,他才真正看清了对方的那张面孔。 ——那赫然是镇国将军的面孔! 只是消去了诸多鳞片与邪异之兆罢了! 果然! 果然! 王安心头定念! 492、第四窍(4k) 果然! 果然! 王安心头定念! 镇国将军乃至整个天生嬴部,其中衍生诸多道鬼,皆是地藏王菩萨意识的一部分。 其这一部分意识,做尽了恶事,杀戮无数生灵,人为地在尚国制造出了一个‘地狱’! 这般存在,纵然洗尽了魔意,又岂是善类?! 王安不敢降下心中丝毫戒备! “施主修为强横,然终究不得正法。” “何妨由贫僧,传授施主无上正法,助力施主,登临彼岸,摘得佛果?!” 那白袍僧人尤其言语着。 其声音忽远忽近,伴随着无边梵唱,若是凡人闻之,只怕立刻就会对之言听计从,纵然是修行中人,若非神魂强大之辈,也很容易会在不经意间受其言语‘感化’,一旦应下其之言语,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便就不可测度! “摘得佛果?” “你尤在彼岸长河之中深陷,不得解脱,却要助我摘得佛果?” “你之本尊身,而今可还安好?” 王安浑身气息凝练至极,同时冷声出口发问,紧紧盯着白袍僧人的表情,关注其气息之变化。 对方闻听王安所言,竟明显愣了愣。 就连气息都有刹那的凝滞。 好似并不知道,自己的‘本尊身’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自己前事因果——乃是渡河失败,沦入彼岸之河中了! 镇国将军聚敛诸多嬴部道鬼,最终凝就的这白袍和尚,果然只是聚集了地藏王菩萨的部分神识,并非地藏王菩萨的‘元神’,其识神只知当下之事,只知己身所经历之事,看来并不知自己从前过往,更不知潜隐于见知之下的种种因果! “阁下知贫僧此身前事,想来与贫僧此身渊源颇深。”白袍僧人既没有丝毫关于本尊身的种种记忆,索性也就不再思索,其依旧双掌合十,抬眼与王安相视,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贫僧便更不能放阁下归去了。 阁下何方为贫僧指路,令贫僧能看清前路?” 轰! 白袍僧人双掌一合,无边佛光自其周身显发,蓄积浩大人愿,滔滔愿力人声滚滚,那些人声俱如潮水,涌入王安耳畔,更试图冲刷他的神魂。 数之不尽的呓语声,最终汇集成一个词语:“皈依!” “皈依!” “皈依!” 浩大佛光刹那向王安包围而来,更将其身畔的项情也包容于此中,欲要将二者当场染化,收归白袍僧人自身。 其所谓‘请王安为之指明前路’,却是要将王安吞噬归入己身,借此以分享王安的记忆,窥知王安所得,甚至吞噬王安的一应修为,如此,自身踏足彼岸,修成正果,岂不正等于王安也一并修成了正果?! 果然是个邪菩萨! 看来地藏王菩萨,当是修大愿真经修出了心魔,无能引导众生愿望为己所用,因此干脆吞噬众生之愿,以己心强行渡化众生之愿,使得众生心愿能顺遂己心,帮助自己摘取佛果,跨过彼岸! 王安结合白袍僧人言行,以及镇国将军被昼光之火洗刷下,涌动的诸多地藏王菩萨意识碎片先前言语,终于确定了眼下的地藏王菩萨识神是邪非正。 只怕地藏王菩萨元神,乃至其主尊身大日如来,也绝不是善类! 对方强要吞噬了他,他却也不可能一味避让! 当即断喝出声:“阁下既是要我为你指明道路,何方归于吾身,以吾神念,为你照明方向?!” 轰隆! 话音尚未落地,王安背后人愿神雷众生轮轰隆隆运转开来。 万道雷霆龙蛇纵横虚空,将包围涌动而来的无量佛光统统镇灭,那看似祥和广大的佛光之中,分明有着一道道生出人面的虫豕,这些虫豕从前在镇国将军手中,乃是‘天罚之种’,而今于白袍僧人手里,却又是‘诸生灵愿’。 然而,遑论是称呼天罚之种,抑或诸生灵愿,其实都难指此虫本真——它们根本就是地藏王菩萨本身贪欲的化现,一尊菩萨境大能力者的贪欲,与天理结合之后,成了为祸人间的道鬼! 咔嚓!咔咔嚓嚓! 蕴含最堂皇雷霆与最强横人祖气息的神雷,轰轰烈烈劈杀而下,直将周遭所有虫豕都粉碎成虚无! 项情原本以天蛇真元盘绕周身,化虹抵御那佛光的侵蚀,支撑得甚是辛苦,眼下随着人愿神雷众生轮刹那运转,倒是为她卸去了绝大压力,令她顿时放下心来,规避了佛光的侵蚀! 同一时间,烛龙盘绕虚空,群星于王安头顶熠熠生辉。 诸星运转,组成了烛龙日月神照轮! 烛照轮凝就刹那,四周燃烧的昼光之火更是涌动盛放,这白光之火,竟映照出了同为光明火焰的佛光之下,诸多阴暗之物,那些人面虫豕俱被昼光之火映照而出,紧跟着凡被昼光之火所照之处,‘佛光’竟都熊熊燃烧了起来,内中一切邪物皆被焚烧干净,大片大片的佛光都接连崩塌了! 此番奇景,简直不能以言语来形容! 白袍僧人所在虚空隐隐探索,王安头顶,人愿神雷众生轮之上,生出烛照轮,而烛照轮之上,另有一面黑金轮盘冉冉升起。 三轮刹那形成品字形! 诸气流转于三大轮盘之间,恰如齿轮相互嵌合,推行运转,这片天地便在三大轮盘运转之间,悄然为王安掌控。 其之穴窍吞吐精气,便是这片天地诸气的流转。 其之眼眸开合,便是这片天地的昼夜。 其稍稍动念,最上面那象征着‘归藏’、‘毁灭’的虎神吞没轮就瞬间将无边黑暗包容住了这片天地,即便周身依旧显发佛光的白袍僧人,都无法抗御这黑暗的包容与吞噬! 虎神吞魔轮,源出祖识窍。 而祖识窍,牵连王安的神魂。 王安神魂有多强横,虎神吞魔轮便能发挥多大的威能! 嗡—— 黑暗之中,诸气无声无息流转。 白袍僧人在这广袤黑暗里,化作了一个光点,紧跟着,这个光点越发模糊,越发支离破碎,最终无声无息地湮灭在了黑暗中。 黑暗寂静不动。 项情处在这黑暗里,却觉得比处在那佛光包围之下要安全许多。 她内心生出很奇妙的感觉,仿佛自身亦在经历一场回溯,回归到大道源初,天地初始的时刻。 王安三大窍穴,隐隐之间,已经构成了一切毁灭、化生、繁盛的天理规则。 白袍僧人其实并未消失。 他被虎神吞魔轮吞没,也就被转移到了王安五脏之中。 王安如今已经炼开三窍,同时在心脏、肝脏、脾脏之中各填封有一道,剩余肺脏对应真如窍、肾脏对应本源窍,却是一直未有填封。 当下,白袍僧人-地藏王菩萨识神,便被镇压在真如窍之中。 此能勾连众生之愿,可以与人道气运相通,却正合王安的群龙无首拳意,而真如窍,乃是法性之窍,是一人成道之基石,是万千神通阐发之源流,王安修成群龙无首拳意,已然将这显圣拳意作为自身法性真髓之基础。 欲以人道代立天道。 民意即我意,我意即天意,正合群龙无首拳意! 地藏王菩萨识神坐在肺脏之中,自身仍自显发无边光明佛光,只是那佛光之中,隐约可见一头头虫豕飞舞啸叫,却将这祥和慈悲之意蕴破坏得干干净净。 “阁下虽困我身,却不能困住我意。” “我所修法门乃是真法,成就亦将直指彼岸。” “今时困锁住我,却也将自身与我混同,日后,你将变成另一个我,成我之道……” 地藏王菩萨识神缓缓声言,随着其神念转动,如潮水般的呓语便在王安肺腑之中传荡不休,那劝告王安皈依之声,几乎化为烙印,深深映刻在王安的肺脏之上,意图将王安的肺脏首先皈依渡化了去! 王安既然已虎神吞魔轮将地藏王菩萨识神转入肺脏,便是决意要将之炼成自己的肺脏填封。 也无有其他,比这道地藏王菩萨识神,更契合王安的群龙无首拳意,契合他的真如窍! 他盘腿坐在虚空,双手忽然结印。 正是世尊五印之中,专门修炼秘藏窍的‘金刚菩提印’。 随着此印结成,王安周身精气疯狂流转开来,其眉心跳动,汩汩神气更是与精气交融,外联虚空,内接肺脏! 这般充沛气息镇压着地藏王菩萨的识神,持续锤炼着王安的肺脏,随着其肺脏得到锤炼,金刚菩提印贯通王安诸窍,终于在其背后虚空中,显化出第四窍-真如窍来。 此时,王安忽然出声:“你之法门,度不得彼岸。” “你以己意主导众生之愿,篡改众生本源,以至因果扭曲,尽皆勾连于你一人之身。 若你之法门如此推演下去,过得菩萨境。 可过得佛陀境?” 此言振聋发聩,直指地藏王菩萨所修大愿真经之中的致命弱点,地藏王菩萨识神闻言亦是心神恍惚,就连其周身外放的无边白光都跟着震颤了起来,内里无数虫豕嗡嗡啸叫,似乎都被王安这几句话点化出了神智,开始对抗地藏王识神的意志! “你可知如何横渡彼岸?” “可知那道隔绝彼岸的长河中,沉没着多少如你一般的菩萨、仙人?” 王安继续声言,振聋发聩。 其手掐金刚菩提印,与群龙无首拳意沟通,已将天地渲染成群龙奔腾的世界。 甚至,这苍穹之下,万众生灵头顶,亦开始冲出丝丝缕缕的王道气运,汇集入王安的群龙无首拳意之中,使得其更快速地铸炼真如窍,将群龙无首拳意容纳其中! 其说话之时,更是操纵神气极尽演化,将当日所见的彼岸之河情景演化了出来。 血红长河之中,诸多恐怖存在的尸身、法性沉浸其中。 长河此岸,无数先行者尸首如林。 长河彼岸,一尊尊只存续于远古传说中的神明冷眼旁观,漠然看着试图渡河的生灵。 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坠入河中,被河水吞没,河水汲取了越来越多强横生灵的法性真髓,越发变得诡异凶险起来。 “你的神通妙法,你的根本法门,可能渡过此河?” 王安直接将自己亲眼所见的彼岸长河真实之景以神气演化出来,示现于地藏王菩萨识神面前,出声质询。 地藏王菩萨识神眼中慧光闪动,心神已然开始极尽推演开来,其周身愿力气息越发厚重浓郁,显然是在当场演化,以自身参修而成的根本法门,能否渡过这彼岸长河? 良久良久。 其身周无边佛光猛然黯淡,佛光之中飞舞的人愿虫豕一个接一个跌落在地,化为飞灰。 地藏王菩萨识神喃喃低语:“竟不能渡河……我之真法,竟不能渡河…… 世间还有法门,能够度过此河? 如何度过此河?” 其见到了彼岸之河真实之景,以己身法门参研推演,终于得出一个结果——自身所修法门,自身耗费无数心血才创制的根本大法大愿真经,根本不可能横渡彼岸,成就不了佛果! 地藏王菩萨真身,早已陨落数千载。 其就是坠落于彼岸长河之中,无能渡河而陨落。 如今,这由地藏王菩萨残余意识聚敛起的识神,再一次以本就渡河失败的法门参与推演之中,得到的结果自然不可能与数千年前的结果有什么两样! 大愿真经,无法横渡彼岸! 就连大日如来,虽说成就佛陀,却也是一半过了河,一半还在河中苦苦挣扎——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斩出一道分身地藏王菩萨来,再创根本大法! 便在地藏王菩萨识神喃喃低语,重新聚合起来的意识碎片,又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之时,王安再度出声,声若惊雷,在地藏王菩萨识神耳边炸响:“吾之法门,能够度过此河!” “吾之法门,可以摘得道果!” “吾之根本,可以重立天地,恢复纲常!” 他舌战春雷,每吐出一眼,便有雷霆在虚空中劈炸,虚空裂开了一道道裂口,裂口中隐藏着无数个深渊,一个个古老而恐怖的存在,甚至是天道本身,都注视着他。 然而,这般多的裂缝席卷向其身,欲要毁碎其根本。 其脑后三座轮盘,却是蓦然腾飞开来! 493、真如(4k) 光暗于此间天地轮转。 刹那定住了这片天地! 群星昼隐夜现,万类欣欣向荣! 真正有重立天地之相! 地藏王菩萨识神眼见得如此神妙法门,立时以心神参入其中,试图推演此法能否渡过彼岸长河—— 便在其心神参入法门之时,无边昼光之火也自肺腑各处喷涌而出,甚至自地藏王菩萨识神本源之中熊熊燃烧而起,映亮了整个肺腑! 群龙无首拳意刹那融入其中,真正镇封了地藏王菩萨,沟通起虚空中的真如窍! 嗡嗡嗡! 真如窍中一道道龙影腾飞,应和着众生气运! 陡然间,虚空之下,禁宫所在之处,一道金红神柱猛然冲天而起,那神柱顷刻间布满裂痕,随即,一道道四爪行龙王气便似决堤洪水,从崩裂的神柱中喷涌而出,向着王安漫淹开来! 虚空之中,那道不断逸飞出龙影的真如窍,被滚滚王气包裹,塑化得金红一片! 随即,那穴窍冉冉升起,其中龙影腾飞,相互交缠,推行运转。 一道纯金轮盘赫然凝就,其上众生形影栩栩如生,时而化为人影,时而化为群龙,共同推动着这面轮盘的转动。 随着这面轮盘凝就,虎神吞魔轮、人愿神雷众生轮、烛龙日月神照轮各自受其气息交感,越发厚重古朴,显发出沛然道力出来! 这般道力,席卷了这片天地,将虚空中那一道道裂缝终于弥合! 轰隆!轰隆! 那面纯金轮盘继续上升,越过了王安头顶另外三大轮盘,高居其上。 纯金轮盘一半运转于现世之中,勾动诸气,接引道力,汇集入王安身魂,令他神魂结合更加紧密,一举一动皆有种难以言喻的玄妙感,随时能与天地相合。 另一半则沉浸入了另一个世界当中。 彼方世界,乃是一处混沌虚空。 混沌虚空当中,一双双冰冷眼目从中生出,注视着这个世界。无数法性真髓牵连勾扯,但绝大多数终究残缺不全,虽然有蕴有神韵,但那般神韵亦薄弱不堪,被那些冰冷眼目注视着,就渐渐生出畸变,渐渐被气息侵染。 而王安以群龙无首拳意,汇集诸方王道气运凝结的法性之轮,一半沉浸入这个明显是专门寄藏法性的世界当中,却是完备无缺,自成体系,因而一沉浸入此间世界,立刻显发出永恒的金光,任凭那些眼目注视,以气息侵染,都难以染化王安的法性分毫! 群龙无首真如轮! 此刻彻底炼成! 王安立足于现世之中,每时每刻都有滚滚王气向他汇集而来,淬炼他的神魂与体魄,铸炼他所修种种神通。 镇国将军企图成就人神气运身,最终反而成为王安肺脏填封,成为他的群龙无首真如轮之养料,而借着镇国将军如此厚重的积累,以及那明显是被其聚敛形成的王气神柱,王安得以有了当下这番成就。 其之位格,已经超越了王朝帝国的人王之位格,渐渐与自身构想一致,渐将成为‘圣王’。 民意即我意,我意即天意! “圣王……” 王安收敛着自身的气息,四大轮盘在虚空中缓缓运转,直至归于穴窍,消失无踪。 其自身外泄而出的气息,犹如山岳般压在周围生灵头顶。 就连项情一时之间都抬不起头来,直至其将所有气息收敛,项情才如释重负,抬眼看向了他。 此时的王安,看起来平平无奇,一举一动皆与街头寻常百姓无异。 偏偏是这般平平无奇,更叫项情内心悚然,因为她在方才那一刻,即便是凝聚了神念仔细观察王安,但对方依旧给她一种捉摸不定,不知何时就会归于人潮,消失无踪的感觉! 当下一众悬济府修行者汇集而来,王安立于诸修行者簇拥之地,便让项情在潜意识中把对方当做了自己府中的一般修行者,若是其走在人群中,那更是一个普通百姓! 没有人会对王安生出一丝戒心。 其似乎已将自身气息归于万类生灵当中,与万类生灵同化! 这般隐匿行踪气息之法,项情简直闻所未闻,据她所知,哪怕是最顶尖的隐匿行踪之法,也全然做不到如王安这般,可以随意改换自己的气息——盖因气息由真灵阐发,一个修行者的气息突然改变,一般而言只有一种可能,即使被邪魔夺舍! 可王安却做到了此节! 他并不曾被邪魔夺舍,他只是成为了众生意志的代言人! “镇国将军,已然化为乌有。 其麾下统御诸嬴部道鬼,从此以后,皆为过往烟尘。” 此时,王安看向了项情,他开口说话,于是他的‘存在感’,又在项情心中变得无比强烈,甚至占据了她内心的主要位置,让她丝毫不能忽视这人。 那般强烈旺盛的气息,与方才毫无存在感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云泥之别,更让项情适应不过来,一时间头脑熏然,愣了许久以后,在诸多悬济府修行者的注视下,她才蓦地反应过来,眸光颤抖,连忙应了一声:“好!” 她一开声,思维顺势转动,避过王安看向自己的目光,继续道:“镇国将军府经此一战全数铲灭,尚阳最大祸患自然荡然无存,不知道友接下来是如何安排?” 依照常理而言,既然嬴部诸道鬼覆灭,悬济府便算完成了既定目标。 之后的事情,与悬济府、神化府其实都没有太大关系了。 “对了!”说到此节,项情却是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她面色微微泛红,也是第一次有这般窘态。 方才被王安气息冲击,她却是差点连这件事情都忘记了,此时想起来,便连忙补救道:“方才那镇国将军受道友神通火焰焚烧,其身为道友镇压,但还有一物残留,被我收了起来。 今当归还道友。” 说完,她手掌一番,一面暗金色泽,形似令牌的物什就在其掌中滴溜溜旋转着,飘向王安。 项情的声音尤在王安耳畔:“此物来历神秘,我只知其上所篆刻二字为‘永恒’,却不知此物究竟是何用处,道友观览之,或许能发现其中隐秘?” 这面令牌飘至王安手中,原本无甚异状的令牌,忽然呈现出虚幻的图景,云蒸霞蔚之间,似乎有一道门户若隐若现。 那道门户在云霞缭绕之中,亦时而扭曲模糊,时而端正清晰。 而看到那门户,王安就不自觉想起了那道血色的场合,以及长河彼岸的群神。 祂们各自身上,散发着与这道门户一般,永恒真如,不朽不坏的气息! 这道门户,指向何方? 王安心头凛然,聚集目力看向那道门户的门额。 依稀看到了‘永恒仙宫’四个字。 它非是任何当世任何一种字体书写,但王安看见了,却立刻就读懂了其中的涵义,仿佛在冥冥之中,永恒仙宫四个字,本就该如此写就! 永恒仙宫…… 待到王安看清了那四个字,整道门户、漫漫云霞也随即消失殆尽,他盯着令牌上以古体篆文另外写就的‘永恒’二字,神思有刹那忽恍。 永恒仙宫,是什么所在? 镇国将军自身魔念魔意被昼光之火煅烧殆尽,却还留下了这样一道令牌…… 其之魔念,皆是来自于被其吞噬血肉的众生灵韵。 灵韵者,先天所降。 先天…… 莫非永恒仙宫,是先天大道运转的一部分?亦或是秉受先天而生的古神支撑下建立的一个恐怖势力? 王安想到方才那道门户显发出的气息,与彼岸的群神莫名一致,心中暗暗猜测,或许这两种可能皆而有之。 永恒仙宫,既是大道运转的一部分。 亦是某位秉受先天而生的古神建立的恐怖势力。 那彼岸之上,尽是一尊尊古老的神祗,而历史传说中,能够封神渡过彼岸的存在,王安却是没有见过一个。 也不知道是他们隐藏了自身的气息,让王安难以观察得到。 还是他们,根本就未在彼岸? 唯一一个有着生灵气息,并非先天而生的彼岸存在,却只是一半跨过了彼岸,另一半则依旧浸没于彼岸长河之中——即是大日如来。 哪怕是大日如来,其来历根脚也不能尽说清楚。 毕竟,其之化身地藏王菩萨的残缺识神,被王安以昼光之火炼出了永恒仙宫的令牌。 难说大日如来与永恒仙宫是否有所牵扯。 他摇了摇头,将诸般思绪从脑海里尽数清理干净,抬眼看向项情,却见项情看着自己手中令牌,尤是不明所以的样子,心知方才永恒仙宫门户显化的情景,只有自己能够看到,项情等人根本难觅踪迹。 他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 更希望黄天盟的诸位盟友,修为进境能更快一些。 如此,也好让自己能够分享更多,他们可以承受的隐秘。 王安开口说道:“这面令牌渊源久远,我亦不能从中看出多少端倪,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该是某个隐秘势力的信物。 而镇国将军所属嬴鬼部,从前应该属于这个势力。 或是这个势力留在现世的支脉。” 这面令牌,竟然代表着一个道鬼势力? 嬴鬼部势力已然是如此凶残恐怖,却仍旧只是这个以‘永恒’为名的势力之支脉,那这个名为永恒的势力,该是多么恐怖? 项情心中一时悚然。 她今日经历的种种事情,比过去整整数年所经历之事加起来都要震惊,以至于自身暂时失去了主动思考的能力,只能顺着王安言语的牵引来往下思虑。 王安没有多提此事,他等候项情思虑回转以后,便接着道:“而今镇国将军虽除,嬴部道鬼虽灭,但仍有祸患留于尚国。 若只诛除镇国将军一脉,不除此贼,则尚国终究难安。 是以,我如今欲往禁宫一趟,殄灭尚王,还诸尚国一个朗朗乾坤!” 自王安令神化府卫包围禁宫开始,尚王之命运,已经被他决定,此獠必须要诛杀,否则只除镇国将军,不除尚王,尚国百姓日后也绝然难以翻身,依旧要生活在人间地狱当中! 项情微微一愣,随即道:“若是诛灭尚王,尚国王室不存,其国内岂不要骤然陷入混乱之中,届时兵灾四起……” “尚国百姓该当抉择他们以后的生活。 不除尚王,百姓便只能白受驱使。 今日尚国,犹如一潭死水,几无生机,若诛灭尚王,能令此地滋生新兴力量,又有何不可?”王安直言以对。 如此,项情也就没了话说。 思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毕竟,没人能依靠他人走进自己希图的未来,想要什么,确实只能凭借他人争取。 纵然悬济府、神化府有大能力,能帮助尚国百姓安顿一时,可又如何能安顿他们一世? 他们想要追求怎样的生活,终究是要靠自己的双手来打拼。 王安所言无错。 是以,在镇国将军府汇集起来的悬济府修行者,汇同王安、项情,直往神化府重重包围的禁宫而去! …… 混沌虚空之中。 一双双眼眸散布四面八方,冷冷注视着此间的一切。 诸道法性真髓贯连虚空,犹如一道道从天垂落的条索,它们有些相互牵连,有些则已经连成巨大的根系,密密麻麻。 如此众多的法性真髓,皆代表着现世中一位位炼成法身、修出天相、乃至成为真仙的大能力者。 其中,某个方位有诸道法性真髓勾连成了半面纯金轮盘。 那轮盘轰隆隆转动,虽也立于虚空之中,却并不受混沌气息影响,而是随着轮盘转动,一缕缕人道气运被转运进了此间混沌虚空之中。 随着人道气运在这方空间弥散,处于其他方位的几道法性真髓,渐渐被此种气息吸引勾连,渐渐簇拥在了那面轮盘周围。 周遭诸多眼目静寂不动,注视着这一切发生。 那些团聚在金色轮盘周围的法性真髓,亦渐渐被赋予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忽然,虚空深处传出一阵犹如石块崩裂的响动。 咔嚓!咔嚓! 随着那阵响动,又有水声在幽深之地响起,水声愈发宏大,幽深之地流淌漫溢出了暗沉的红,那蕴含浓郁血腥气息的红色液体,自虚空深处漫溢开来了。 淹没了此间所有法性真髓。 494、殷长林(4k) 河水从混沌虚空湍急流过。 那河水里,有许多倒影沉沉浮浮,每当河水淹没过某处的法性真髓,河中倒影便会疯狂挣扎,伸出双手,张开血盆大口,企图撕咬那些法性真髓。 它们毕竟只成了虚影,是以未能将法性真髓扯断或是咬断。 但终究在许多法性真髓之上留下了痕迹。 河水裹挟着诸多虚影,渐渐消失无踪。 混沌虚空,诸多法性真髓皆沾染上了一丝暗红,有些法性真髓之上,甚至布满了牙印与爪痕。 而随着时间流逝,这暗红色泽与诸多痕迹又缓缓消褪,逐渐渗透进了诸多法性真髓的内部,谁也不知道这些痕迹是改变了什么,亦或是什么都不曾改变。 唯有那数道纯金法性真髓凝就的轮盘,以及其团聚的诸道法性真髓,未被暗红河水侵染,甚至在有一道佛手断臂虚影抓摄而来时,轮盘缓缓转动,直接将那道虚影碾得四分无裂了。 …… “好强横的气息!” “这便是王安前辈的真正实力么?在那样气息包围之下,仍然不为所动,甚至都不曾因那般气息冲击有过丝毫动摇!” “王安前辈所施展得神通,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似乎能勾动天象,尽为其一人所用!” 自镇国将军府直通禁宫的要道之上。 凌方与苏昌领着一众悬济府修行者,蛰伏于此地。 他们亲眼见到了王安与镇国将军在虚空中的拼杀搏斗,直至最后,所有人都对王安展现出来的实力心悦诚服,再没有半分质疑。就连苏昌眼望着虚空中那道将镇国将军轻轻松松镇压,转移至不知名之地的身影,内心都充满了震骇与惧惮。 王安的实力,比搭救师尊的时候,又有了恐怖的提升! 他能保持如此恐怖的提升速度,自己又如何能追赶得上他? 苏昌内心暗暗有些绝望,甚至都觉得自己与王安暗中较劲,着实可笑,自己以为自己有可以与王安相提并论的地方,但其实,自己始终是那个连望其项背都做不到的弱者。 不过…… 苏昌稍一转念,内心又平衡下来。 世间又有几人,能够与王安这般天资禀赋,这般实力修为相提并论的? 绝大多数人都是天资平平,反而似自己这般,能够在这般年纪就修行到神魂虹化之境的,已经是天资不俗之辈了…… 一念及此,苏昌内心就恢复了几分信心。反正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就连悬济府主项姑娘,天资也不见得强出自己多少,自己有自己固有的生活轨迹,与项姑娘这样的也算匹配。 王安这样的,则亦有他的生活轨迹,与自己、项姑娘这样的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更谈不上互相干扰。 如此,自己还忌惮他做什么? 反正双方以后大概率是不会有甚么交集的…… 一路上,萦绕于苏昌心间,让他不肯服输,甚至隐隐对王安生出敌视的心魔,终于在见识到了王安的真正实力之后,再也对王安提不起丝毫胜负心,转而轻易地接受了自己绝对胜不过王安的事实,开始自我安慰起来。 只是一想到项姑娘此时正配同王安,收拾镇国将军府之残局,而自己却只能驻守在此地,看他俩互动,内心还是忍受不住。 “镇国将军既已诛除,我们也该与其他修行者汇合,听候王安前辈、悬济府主进一步安排了罢?”苏昌还是希望快点与项姑娘汇合,尽快将她与王安分隔开来,免得两者相互得久了,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情感来,于是在看到王安镇压了镇国将军之后,便向师妹凌方出声询问道。 凌方闻言微微迟疑,却道:“王安前辈令我们固守此地,如非有他命令,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我们眼下怎能擅自行动?” “但此战首要目标,镇国将军已经伏诛了。”苏昌冷冷开口。 凌方一时沉默。 这也是她绕不开的问题。 镇国将军这一首恶已经伏诛,他们的既定目标其实已经完成,既然如此,守不守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其他修行者也纷纷把目光看向了凌方,也都觉得,既然镇国将军已被镇灭,围剿任务目标已经完成,自己等人守在这里也是没什么用,不如与主力汇合,看看能够做些其他事情。 “王安前辈虽吩咐我等再次固守,但我等固守之前提,乃是镇国将军府隐患未除。 如今镇国将军府,又能有什么隐患? 我们守在这里只是空耗时间,实际不如与主力汇合,看看能否为他们做些别的事情。”苏昌继续说着,声音冷淡,自先前被师妹一番讥讽之后,他与这个师妹便已是半决裂了,此时逮住对方无话可说的当口,自然要越发拿住道理,逼迫对方低头,“尚阳城中,也就镇国将军需要顾虑,其他各色人物,在场任一修行者都能摆平,又需要担忧什么? 凌方,你终究还是历事不足,缺乏决断了……” 听着师兄明里暗里的指摘,凌方脸色涨红,知道他现下是在报方才被自己讥讽之仇,内心忍不住愤懑,但周围诸多修行者看着,都有些赞同苏昌的话,她其实内心也有点偏向苏昌之言,于是便不知道该说什么,越发沉默。 就在她沉默之时,苏昌越发不耐,准备借着机会狠狠斥责她一通,让她知道自己才是她的师兄,是她的尊长,偏偏在此时,天地间徐徐流转的元气,忽然如同一锅煮开的水,登时鼓沸躁动了起来! 众修行者身周,甚至肉眼可见有一道道元气波纹形成,荡漾弥散——有抵受不住外界天地元气动荡的修行者,直接就东倒西歪,脸色苍白,口喷鲜血,却是被外界紊乱的天地元气引动了自身真元的激荡,创伤了内脏! 这是怎么回事?! 苏昌内心惊怒交加,正要外放神念以探究这般变化源头,忽然神念抖颤,警兆大生。 他想也不想,直接化虹朝窗外遁去! 轰隆! 虚空中,一道水缸粗的紫金雷霆勾连了漫卷的天地元气之潮,猛然劈进众人藏身的这处民居当中! 当场所有悬济府修行者都被劈成了焦炭! 凌方受苏昌言语讥讽,还未反应过来,苏昌更没有提醒她躲避,她生生受了这恐怖雷霆一击劈杀,当场修为就散了大半,化为一道颤颤巍巍、破破烂烂的虹光,勉力逃出了已成废墟的民居。 此时虚空之上,紫金雷霆聚集成劫云,劫云里缓缓浮现出一双漠然无情的眼目。 注视着底下逃散的二人。 缓缓开口:“吾为雷祖世家殷长林,汝等二人,于我做奴仆,可以留下性命!” 说话之间,劫云之中有只鳞片爪探出,煌煌神雷再度汇集。 显然是只要二者有一个拒绝,便会直接被这聚集起雷霆劫云的‘殷长林’劈杀! 那般深重威严,令未逃出几步的苏昌如临深渊,他直觉自身生死都不在自己测度之中,极可能对方下一道雷霆劈落,自己就将殒命当场,那么从此以后,这繁华世界,便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了! 自己怎能如此不明不白,随随便便地死在这种地方?! 一瞬间,苏昌便被内心的生死恐怖所淹没,哪怕抬眼看到远空王安向此间投注来目光,也觉得对方绝对搭救不了自己——这名为殷长林的存在,出身雷祖世家! 那是有古神坐镇的世家! 其展现出来的实力,让苏昌觉得,王安比之都要差了许多。 更何况,如今远水解不了近渴! 对方咫尺之间就能带走自己的性命,而王安却不一定会出手救援于自己——毕竟自己先前那么落他面子,如今自己陷入危境,其不落井下石已是不错! “愿奉阁下为主!” “主上,请留小奴一条性命!” 苏昌当即定念,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屈服于殷长林的煌煌天威之下,甚至瞬间就改口称殷长林为主上了! 凌方肉身破破烂烂,已经虹化的神魂更遭了重创,原本被这一道雷霆劈得神智浑噩,思维都将要解离,此时陡然听到苏昌这番话,却是心神颤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苏昌。 师兄竟如此没有气节,都没有丝毫反抗,便做了旁人的奴仆?! 纵然先前自己觉得师兄虚伪,却也没有想到,他竟是这样人,这样不堪的人?! 凌方心神尤在震惊之中,根本来不及考虑是否听从殷长林的命令,奉其为主,而殷长林也懒得在此处多停留,他行至此地,蓦然感应到有王气汇聚,还是第一次发觉有人间君王能将王气汇集到如此地步的,内心生出几分染指王气神柱的心思,立刻赶来,却正好撞见了自己一直想要抓住绞杀,却始终不见其影踪的王安! 他顿知王安多半会与自己齐齐争夺这道王气神柱。 如此一来,便更不能将之拱手让给王安,自然要亲自将王气神柱把持在自己手中,哪怕不能为己所用,毁去也不会留给王安这个必要死去自己手下之敌! 既然如此,眼下更重要的事当然是要赶去禁宫,把持住神柱,凭此逼迫王安不得不与自己一战,不能脱逃,直至生生被自己打死! 因此,把持王气神柱要紧,凌方此人,他留不留都无所谓! “看来你不愿归顺于我……” 那漠然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震撼凌方的心灵。 她大脑一片空白,眼看天空中那团劫云汇集成水缸粗的紫金雷霆,轰隆一声劈炸而下,循着求生的本能,望向远空奔腾而来的王安,惊叫了一声:“前辈,救我!” 轰隆! “雷祖世家的小崽子,便敢如此猖狂?!” 一道震喝,刹那响彻虚空! “给我破灭!” 随着那声震喝,那虚空中奔腾涌动的天地元气,刹那之间便如一锅热水被加进去巨量的冰块,霎时降温沉寂了下去! 天地元气之流动刹那回转正常! 虚空中以紫金雷霆凝聚的劫云因天地元气流速回转正常,原本有数亩之大的劫云,直接缩水了一大半,仅仅只剩一亩大小。 连劈向凌方的雷霆,都犹如被无形之手拿捏碾磨,瞬间缩水至水桶粗! 煌煌威势消散大半。 此时,哪怕是王安未能再出手救援,以凌方当下修为,也能抵御住这道雷霆的轰杀,只是一道雷霆过后,她必然修为尽去,沦为比普通凡人还不如的残废。 但纵然是残废,留下一条性命也是好的…… 凌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预备以自身强行接下这道雷霆。 她自觉王安为了救她,已经出了全力,方才将这道雷霆的威能削弱至如此地步。 然而,一切仅仅只是开始。 未至黑夜的虚空,一瞬间便有一颗颗灿烂星斗高挂,隐隐间连成了一道长蛇,盘绕住这片虚空。 同一时间,自四面八方皆有煌煌人道气运汇集而来,演化成一道金红大印,那印上无有字迹撰写,直接盖落于殷长林召来的雷霆之上! 轰隆! 人道气运大印猛然盖落,雷霆直接崩解! 一场可能导致凌方殒命的危机,就此消弭于无形! 王安则手持戮神矛,浑身精气奔腾,在虚空中拖曳过炽烈的焰光,瞬间降临了凌方等人所处民居的虚空上。 随着他的到来,所有人都油然生出,这片天地有了主人的感觉! “死来!” 王安口中隆隆雷音落下。 口含天宪。 言出法随! 人道气运化为群龙盘绕虚空,凝聚作一道道大印,争先恐后向那片劫云盖落! 他不曾出手,天地元气、人道气运却竞相拥护着他,代替他出手惩治那雷祖世家的殷长林! 眼见对手施展这般煌烈雷霆手段,王安第一时间就识别出了敌手的身份,必然是清儿从前跟他提起过的,正四处追杀他的雷祖世家嫡长子无疑! “操纵气运,必为气运反噬。” “王安,我纵不杀你,你亦命不久矣。” 雷霆劫云之中,传出嘲弄之语。 四方人道大印合击向那雷霆劫云,劫云却不愿与此物有任何关联,摇身一变,化作一英伟青年,裹挟了苏昌,直接冲向远空,欲要撕开王安对此间天地的封锁! 在他看来,王安只是施展了手段,封锁了此间天地而已! 495、我即天地(4k) 天光大亮,云空澄明。 然而这般澄明云空之上,却有一颗颗星辰璀璨闪烁,放出的光芒几乎可以与日争辉。 诸星环绕着苍穹,在虚空间浮浮沉沉。 若有若无的气脉便自诸星之间流转,渐渐勾连成脉络,包围住了这片天地。 殷长林眼中闪烁奇光。即便是他出身雷祖世家这等豪门,却也从未见过如此神妙的神通,竟然能让自身隐隐与天地隔绝开来——自身乃是古神血脉,是距离大道最近的那一小撮存在。 如今,王安所施展的神通,却拉远了自己与大道的距离,让自己催使天地元气不在如臂使指! 王安委实有些手段,身负有大秘密。 不然老祖宗也不会亲自降下旨意,号令整个殷氏围捕扑杀此獠。 但即便见识了王安的手段,殷长林内心也没有丝毫动摇,对方是有些让人惊讶的手段,但也仅止于此了。 其封锁天地,令自身隔绝大道。 那便将这层封锁破开就是! 天地大道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王安凭什么与自己相争?! “呵!” 殷长林周身雷光电火集聚,演化为一团劫云,这团雷霆劫云起初被王安削弱,已经只有亩许之大,而今随着随着他气息爆发,流淌于血液内的雷祖血脉缓缓苏醒,浸润周身真元,以至于这团劫云再度扩张至最初规模。 内中延伸出一道布满金鳞甲片的龙爪,一爪轰向了天穹中一颗熠熠生辉的大星! 殷长林在转瞬之间生出感应,觉得虚空中诸多白昼显现的大星,就是王安封锁此间天地,隔绝自己与天地大道交感的真正关键命门所在,只要粉碎一颗星辰,对方神通立刻被自己攻破! 哗! 万千雷霆曳过虚空,雷电劈炸之声汇集成潮! 龙爪刹那与那颗流转光辉的星辰对撞,激得四下里缓缓流动的天地元气荡漾起层层涟漪,一缕缕雷光电丝向外爆散,顺着元气涟漪向四面八方弥散,远远看去,犹如龙爪裹挟的雷光荡漾出了层层叠叠的波纹! 轰隆! 被殷长林激发雷祖血脉,凝聚龙爪轰然一击,那颗星辰也猛然抖颤起来,且在雷光轰杀之下,抖颤得愈发激烈,但并没有如殷长林所想,星辰就此崩灭,从而使得王安对天地的封锁出现破绽,令殷长林重新与大道交感! 那颗星辰轰隆隆抖颤着,然而其上光辉却愈发炽烈,猛然化作一场明净的大火,顺延而上,亦化作了一道龙爪,对着殷长林紧攥的那道龙爪就轰了过来! 两道龙爪疯狂对轰一记! 殷长林以神雷凝聚的那道龙爪,直接被轰得节节败退,其上竟也开始燃烧起熊熊的昼光之火,这火焰顺延而上,甚至向着殷长林自身演化的劫云蔓延了开去! 他内心登时警铃大作! 顿知此等火焰绝不一般,如若被其缠绕上本尊,则本尊也要花费不菲代价,才能将这火焰拔除! 他当机立断,直接就将那道演化为笼罩的手臂崩解了,化为一团团雷光,向着四面八方诸多星辰尽皆轰炸而去! 然而,那些雷光之团都不能接近诸道星辰,便被昼光之火熊熊燃烧去了所有雷霆真性,失去了原本的威能! 王安对于此方天地的封锁实在紧密,一时之间我竟找不出破绽! 殷长林心头凛然,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 其所化雷霆劫云剧烈变化着,内中偶然金鳞浮动,像是要蕴积风雷化为真龙。 而王安对于殷长林此番攻势,却并没有太过在意。 他反而把目光看向了守在雷霆劫云之畔,脸色阴晴不定的苏昌。 凌方已经被他救下,倒是苏昌,他还未出手相救,没想到对方直接就被吓破了胆子,反而投降了殷长林。 不过,此人虽然有神魂虹化的修为在身,但毕竟不曾经历过这般凶险局面,一时被殷长林气势震慑,转而屈服,其实也是行差踏错。罗天鸿将他托付给了自己,王安总不能任由之走上歪路。 因而内心存了几分恻隐,看着苏昌说道:“阿昌,你此时悔悟,仍然可以回头,你师尊必然也会接纳于你,我亦不会追究今日之事。 我会保全你之性命,你回头罢!” 凌方被王安救下,正在恢复伤势,闻言看向苏昌,眼神有些复杂,她先前也仅仅只是愣神了刹那,都没有反应过来,那雷祖世家传人的手段就降临头顶。 若是当时反应过来,保不齐会在惊惧之下,做出与苏昌一样的决定。 不过,凌方仔细想了想。 却也觉得自己做不到那样快的转变身份,直接就称雷祖世家传人为主上,进而以奴仆自居了。 是以又判断,即便自己内心惊惧,做出投降雷祖世家传人决定的可能性,也不会超过三成,更多的还是会表现出抗拒之态,一旦抗拒,也是落得个被雷祖世家传人轰杀的下场。 这么一想,这位投诚敌人的师兄,其实还有几分‘天赋异禀’,变脸速度确实举世无双。 凌方的脸色隐隐有些变化。 苏昌看了王安一眼,之后便直接略过王安,看向他身后缓缓而来的悬济府主,眼神阴沉,满面怨气:“这位雷祖世家出身的贵人,与你显然是私人恩怨,然因你二人之私人恩怨,却将我等都绑上战船! 我有何需要悔悟? 反倒是你,更该向我主谢罪!” 他已知事情闹到如今地步,自己已经绝对回不了头——且不提自己只要开口答应王安,雷祖世家传人立刻就能将自己轰杀,对方驾驭雷霆那般随意,已经给苏昌心底留下浓厚的阴影! 更何况,项姑娘已经目睹自己投向雷祖世家传人的全程,只怕她在内心里已然觉得自己是个临阵脱逃的小人,自己此时即便回头,莫非能弥补在她心中的印象? 雷祖世家并非一般势力,投靠这样势力,自己日后未必没有一番成就! “此獠突入尚阳,首先斩杀我悬济府几名修行者,与我悬济府已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却不只是与王安道友一人的私人恩怨了。”项情神色冰冷,缓缓开口。 先前围杀镇国将军,悬济府修行者都未有丝毫损失。 未想此事办成,反而被这个突然而来的雷祖世家传人连连轰杀了几个同门,项情对手下一向顾惜,绝不可能置之不理,因此,自然也就将殷长林当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王安目光盯住苏昌,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我可以保你此时回头,也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你若要一条路走到黑,也莫怪我替你师尊清理门户!” 苏昌此人心术不正,王安已有了解。 先前出于与罗天鸿的约定,还是要争取一下对方,看看能否将对方拉回正轨。 但对方却浑然不管殷长林上来就轰杀了几个悬济府修行者,乃至他师妹都被重伤的事实,反而指责此事因他所起,应该由他向殷长林谢罪,可见其内心已然扭曲。 既然如此,留着对方也是无用。 接下来王安出手,也必然不会对苏昌留手! 苏昌脸色一变,想及王安种种强横手段,一时间口干舌燥,但又看项姑娘那般冷冰冰对待自己,内心更是倍受煎熬。 雷霆劫云之中,细鳞浮动加快。 殷长林感知王安神通之破绽,将劫云蔓延至整片虚空,却处处受到那一颗颗星辰的限制,根本看不到任何破绽。 他内心更加沉重,但却也不会输了阵仗。 他的声音自那雷霆劫云之中徐徐传出,却是道:“你似乎很是看重那个女子? 放心,你只要忠心于我。 我可以将那个女人抢来,令你二人成婚,全你好事。” 殷长林此番言语自不是对王安或是项情说的,而是向苏昌说的,原本苏昌内心还有几分挣扎,当下闻听殷长林承诺会将项情抓来,给自己做妻室,内心登时狂喜,彻底绝了背叛殷长林的念头,连连道:“多谢主上,多谢主人!小奴愿为主上效犬马之劳!” 只要项情是自己的人了,自己就彻底满足。 其余一切,只要追随这位雷祖世家传人,便慢慢都会有,此岂不比在罗教那样贫瘠的宗派之内要强得多?! 项情闻言,立知那个雷祖世家传人口中的‘她’正是自己,对方想将自己抓去,给苏昌这等临阵脱逃之辈做妻室! 她心中顿时无比恼怒,气息一转,天蛇真元在其体内周流,刹那显化一道天蛇大手印,猛然打向虚空中的劫云! 天蛇首尾相连,循环牵扯,虹吸真元,临近雷霆劫云,已化作一座房屋大小,轰隆隆压向雷霆劫云! 眼见这一道威势浩大的大手印压落,苏昌内心也无比紧张,就要拼尽所有真元来抵挡——他刚刚对殷长林表了忠心,此时自然要全力以赴,然而以他的实力,对上悬济府主,却还是不够看,不一定能完整接住这道天蛇大手印! “咦?” 雷霆劫云之中响起殷长林的声音。 随着其声音响起,那道房屋般大的天蛇大手印,却是忽忽旋转开来,层层演化,回归原初——变作一缕气息,倏忽间就消散无踪了。 殷长林直接施展手段,将这道天蛇大手印打落回原形。 并且在这道大手印打落原形的过程中,窥见了此种神通的运转之理,此时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演化出一道一模一样的天蛇大手印,且威能会强出悬济府主数十百倍! 殷长林之所以要如此,自不是想要修炼悬济府的天蛇大手印。 而是从项情这道神通当中,窥见了几分与王安当下神通相似之处,因而要破解一番,得其秘意。 “王安,你当下封锁天地的法门,与此女所施大手印神通,却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过,此等神通,终究根底太薄。 你以此等神通成就己身法门,却终究是走错了路!” 项情未想到自己全力施展的天蛇大手印,如此轻易便被雷祖世家传人化解,内心凛然之际。 那片劫云剧烈变化起来,万千雷光轰轰烈烈,霎时间凝聚成一道人首而龙身的形影,其两道龙爪张开,朝向王安结出法印,于是刹那间,雷光电转,道道雷龙盘绕其双臂,化作雷龙漩涡,铺满天地,向外扩张充塞,意图直接以无上威力,撑开王安布下的‘天地封锁’! 刹那间,两道雷龙漩涡撑天支地,无尽电浆神雷向四面八方滚滚铺散,肆意破坏着此间的一切事物! 天地间,仿佛被这雷霆铺满了! 但项情仔细观察,却又发现,那雷霆虽然肆意破坏着一切死物,但却未能毁伤哪怕一个活人。 她这边的悬济府修行者无一人受伤。 王安傲立虚空,自身气机显露,背后人愿神雷众生轮转动,雷电只会为他所用,却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所有雷霆,砸落在自己等人身上,便被冥冥之中加持的气机挪移开,倾泻向四周,因而无一能伤及到项情等人! 她顿时意识到,这是王安的神通法门! 怪不得自己并未感觉这片天地有所界限,而那雷祖世家传人却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天地封锁神通! 尤其是,对方说王安这般神通,竟与悬济府的天蛇真经有牵扯? 王安能参悟出此等神通,还是以天蛇真经作为根基的? 天蛇真经……何时能有如此伟力了? “你纵然手段使尽,又能毁伤我分毫?” 王安立于虚空,冷冷一笑:“你自觉已经窥破我之隐秘,此番尝试,可能取得一个满意的结果?” 随着他话语落下,开始被殷长林调动起来的天地元气,登时如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镇压,直接消寂了下去,弥散虚空,萦绕天地的轰烈雷霆统统收束! 盘绕殷长林双臂的两道雷龙漩涡,亦不断坍缩,体积不断变小。 犹如整片天地都在与自己作对,都在隔绝自己的感觉,又浮现在了殷长林的心头! 即便他手段强横,如今脸色也忍不住阴沉下来。 这个王安,施展的神通怎竟如此奇诡,好似气机都与天地合一,自身与他作对,便是与整片天地在作对! 496、你该死了!(4k) “天蛇真经,乃是构想天蛇遨游宇宙,收敛天地诸气而得来。 今时,你便在我神通所化天蛇包围的宇宙天地之中。 你如何突围? 你与我对抗,便是在与整个天地宇宙相抗。 我意即是天意!” 王安气息周流,与盘绕这片天地,大象无形的烛照轮相互转化,无形无相,却代表着这片天地意志的烛龙,裹挟着星光,在虚空间流动,其身躯所圈住的天地,即为王安所有。 王安一举一动,皆代表着这片天地的意志。 掌握天地,我即天意,绝非虚言! 随着他话音落下,这片天地的天地规则开始按照其心意运转开来,诸般元气尽数消寂,接近于无,虚空中一颗颗星辰光芒亦由明亮转为昏暗。 天地之间,刹那陷入枯寂的黑暗当中! 唯有王安才能看见的烛龙,一只眼目闭上,另一只眼目张开,于是天地由白昼化为黑暗! 世界陡然陷入黑暗,殷长林内心不妙的预感更浓,他先前还能感应得到的天地诸气,在此一瞬间陷入枯寂,以至于其自身外连天地的真元,亦开始收缩回体内,再也维持不住劫云雷光的运转,唯独保持了人首而龙身的真形,抬眼望向虚空另一端,与自己形体别无二致,甚至道力愈发充沛,仿佛要与天地合道的王安! 此人身上流转的气息,让殷长林内心毛骨悚然! 他听着对方不疾不徐地言语,内心的惊悚感却愈发浓厚,因为他发现,对方的一言一行,皆在影响这片天地,对方的言语,正在化作这片天地的现实! 言出法随! “此间天地,以我为尊。 你以为自己是在被我封禁的天地囚笼里,其实你本就在这天地间,我若叫这片天地化作囚笼,它便是囚笼。 我要将你放逐出这片天地,你便会被放逐。” 王安话音缓缓落下。 天地间的黑暗愈发浓厚,即便在场众人皆有修为在身,哪怕是在再昏暗的环境中,也能洞若观火,然而此时他们的种种神通尽失去了效用,眼前所见,除了黑暗,便只有王安这个仿佛立身于天地中央,主宰一切运转的存在! 恍若神灵! 即便强横如雷祖世家嫡长子殷长林者,此时一身神通,也施展不出来半分! 而随着王安言语降下,他周身孔窍尽皆闭锁了,连环绕身体,扈从己身的雷霆电光,也渐渐消寂。 人首而龙身的雷祖后裔真相难以维持。 诸多神通外相,尽被压缩进躯体之内。 随后,他彻底失去了与这片天地,与整个天地的联系,更无法感知到分毫的天地大道运转之规则! 他犹如被丢进了一片真空当中,自身只能依靠体内的真元储备维持消耗,而一旦自身所有一切尽皆消耗干净,也就是自己化为枯骨,漂流在这真空宇宙的时刻! 这片天地竟在排挤自己,驱逐自己! 王安为何能掌握如此恐怖的神通?他的身世莫非比传承雷祖血脉的自己还要深厚? 若非如此,如何能引动天地规则?! 绝大危机笼罩了殷长林的心灵,他自知此事若再不全力反抗,待到自己体内真元耗尽,底蕴消蚀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只怕是悔之晚矣! “你果然非是寻常人类! 能与天地合道,引动天地之力为你所用——你究竟是哪位古神的后裔,甚至是某位古神转劫千世的私生子?!” 殷长林深信,若是一般古神后裔,决然不可能有如此威能。 王安更大可能是某位古神的私生子,转劫前世,只为有朝一日横渡彼岸,成就与尊父一般无二的道果! 他振声吼啸,潜于体内的雷祖血脉全面激发,浸润自身气息,以心神勾动雷祖世家秘藏,沟通雷祖气息。 “纵然你身份背景深厚,申通不俗,但祖先下旨令我剿杀于你,我也决然不会松懈半分,一定拼尽全力,战至最后一刻!” 这番话与其是在说给王安听。 倒不如说是说给其正沟通的雷祖神灵。 眼下殷长林是真正沦入万分凶险的时候,单凭他自身底力,要突破王安的天地放逐,必然会付出极大代价,自身可能都会因此而一蹶不振——如此一来,自己办事不成,反而势头颓靡,一定会被其他嫡子趁势而上,夺去瓜分自己在世家中的一切资源。 殷长林自然不甘如此。 唯有贸然行险,沟通雷祖神灵,希望祖先锤炼,真正降下神通,帮助自己破开天地放逐,斩杀了王安! 毕竟,要求雷祖世家奔走调查,寻找王安影踪,将之诛杀的乃是祂老人家自己! 轰隆!轰隆!轰隆! 殷长林拼尽全力,激发血脉,体内传出惊雷震动之声。 一道道紫金雷霆如同筋髓一般缠绕其身,随着其气息浸润血脉,沟通血脉之中潜藏的雷祖气息,那一道道紫金雷霆真髓也越发凸显,使得殷长林身躯膨胀,在这一瞬间剥去人类的皮壳,终于显露出了真身! 雷祖世家乃是雷祖后裔。 雷祖并非人族,其后裔乃是其以自身之精,与天母道力勾交而诞,只是代代繁衍下来,总免不了掺入各族血脉,虽然而今仍然以雷祖血脉为主,但其肉身真形,已然非如初代那般,保持着与雷祖一致的人首龙身,大道雏形了! 人首龙身,大道雏形,乃是雷祖世家每一个子弟所必修的法形虚相。 但他们各自真身,其实鲜少有外人见到。 于是外人皆将人首龙身视为雷祖血脉正统的象征。 殊不知,即便是雷祖血脉正统,而今本形乃是大道雏形的,也没有一个! 滋啦!滋啦! 咔咔嚓嚓—— 紫金雷霆真髓遍及黑暗空洞的天地,勾连四面八方,犹如道道锁链。 在这道道锁链交汇的最中心地,激烈蕴化到炽白之色的雷霆渐渐消止,终于现出了殷长林的真身。 其赫然顶着一颗蜥蜴一般的头颅,额头有紫金印记,蜥蜴首级而蛇身,浑身披覆着雪白鳞片,背后更有根根灰色绒毛飘散,这般形象,一样具备深重雷霆威严,但总让人与人首而龙身的大道雏形联系不起来。 可见雷祖世家血脉跌堕,已至如此地步! 不过此时,亦无人在意殷长林本形如何丑陋,盖因其身形显现的一瞬间,便有一种冰冷浩大,号令天地的气息笼罩住了它! 那般气息环绕其身,形成雷电风暴。 雷电密结成网,向四周无限散布,令这片空洞枯寂的宇宙天地,终于生出波澜,细微的裂缝在无尽黑暗里浮现,犹如瓷器之上遍布的冰裂纹! 莫可名状的气息,笼罩了王安的黑暗天地! 一直以来,以虚空诸窍推动,镇杀敌人几乎无往而不利的王安,刹那感应到深重压力,仿佛有另一片天地飞临了自己的宇宙,猛然撞击在自身主宰的这片天地之上! 轰隆! 仅仅刹那撞击,便让自身天地遍布裂缝! 因这裂缝的出现,原本被他所暂时接掌的天地大道,也终于脱离了他的掌控,自行运转开来! 大道一旦自行运转,便决然没有偏向王安这个‘外人’的道理! 很显然,雷祖及其后裔,才更与大道天生契合,乃是大道的‘自己人’! “王安,死吧!” 雷电之网旋转向天,犹如一根关联天地的雷霆之柱。 已经全然看不清形体的殷长林站立于那雷电之柱中,眼中漫溢雷光,发出的声音震彻虚空,带着号令天地的气势! 嗡! 雷祖气息如银瓶乍破水浆迸,瞬息间铺满这片遍布裂缝的黑暗天地! 烛龙日月神照轮刹那停止运转! 轰! 无尽天光自密密麻麻的裂缝之中奔涌进来,终于将这枯寂宇宙摧成粉碎! 天地还是那片天地。 但掌控权已然不在王安手中! 轰隆! 殷长林冷冷看着王安,盛满雷光的眼眸不带一丝情感,已被神性覆盖,其向王安推出一掌。 一道龙爪印便在王安眼中无限放大,烙印天地,勾连着天地万道种种规则,蓄积着诸般神雷之威,轰隆隆推向王安,推向尚阳城中所有生灵! 这一刻,每个尚阳百姓心头都被绝大恐怖笼罩。 扈从在王安左右的项情、诸悬济府修行者、乃至已经投降殷长林的苏昌,都直觉这天似乎要随着那道神雷龙爪印倾塌下来了! 末世降临! 王安眼神凝重,体内精气如潮奔涌,神魂自行运转开来,与精气合,与体魄合。 精气神前所未有的统一! 悬于背后的人愿神雷众生轮,归回秘藏窍。 烛龙日月神照轮,归回真如窍。 随后,祖识窍、秘藏窍、天地窍、真如窍四大虚空窍尽归王安本身,或与其神魂合、或与其五脏合、或与其肉身合、或与其周身诸窍合! 雷祖世家传人,果然召来了雷祖以神通降临。 不过,雷祖施展的力量,并未超越这片天地的界限。 祂放出的这道神雷龙爪印,自然蕴含无上威能,但所用种种气息,皆是天地自生,并未超出大道所能支撑的极限。 祂一不能真身降临,二则,施展力量亦要在规则之内,在忌惮着什么。 既然如此,我何惧之有?! 只要雷祖施展的神通未超出界限,我便能够抵挡! 王安的眼神瞬息间镇定下来,已归回其躯壳的四大轮盘无声无息运转开来——天地大道在雷祖气息降临的刹那,都开始排斥王安,他亦开始经历如殷长林方才那般,被天地所排挤、放逐的过程。 但他已经炼成虚空四窍,纵然第五窍本源窍未有炼成,亦是自成天地。 哪怕这片天地排挤放逐着他,他亦能自生循环,从别处借来力量! 轰!轰!轰! 天地各处,一团团金红行龙王气扑入王安之身。 将他体魄渲染得犹如纯金所铸。 即便天地排挤自身,自身亦像一根尖锥,深深扎入了天地大道之中,通过那被自身扎出的窟窿,疯狂汲取着天地元气,转入自身的天地循环之中! 他的形影,相对于殷长林受雷霆之柱笼罩,仿佛天意号令的形体,似乎不值一提。 但有种昂然气势,随其一拳击出,贯彻天地! 轰! 金红拳印一往无前! 天地还是那方天地,神雷龙爪印依然悍然而来,带着末世降临的大恐怖! 但在场所有修行者,在王安将人道王气、精气、神魂气息尽加诸于此一拳之上,轰然打出之时,猛然间都是神魂一颤! 紧跟着,便觉得诸般天地气息织就的大道规则,被这一拳轰出了一个窟窿! 天地还是那方天地。 一切似乎无有变化。 但那个‘窟窿’,浮现于众人的意识中,他们甚至可以感应到大道规则随即就开始疯狂抽取元气,弥补那个窟窿。 而随着大道抽取元气,神雷龙爪印的威能便接连削弱,气势层层倾颓! 至于金红拳印之前,与金红拳印对撞。 无形气波削平尚阳城内所有高楼! 尚阳城中,数十万人齐低头,尽皆觉得头顶好似压着一座高山! 殷长林眯着双眼,看着那道拳印与雷祖降下的神通对撞,然后,他的脸色开始变化,眼中的雷霆道韵开始褪去。 金红拳印与神雷龙爪印,在同一时间,皆滚汤遇雪般消融! 好似两相抵消! 殷长林神色大变! 王安一拳能抵消掉雷祖亲自施展的神通,却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的事情——在他的意识里,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但此事偏偏发生了! 更恐怖的是,雷祖意志在打出那一道神雷龙爪印之后,便脱离了他的躯壳,离开了此间天地! 他没有支撑了! 但王安有。 王安自己就是自己的支撑! 两大神通尽数消失无踪。 数十万人尤在震撼当中,王安的目光已经盯住了对面真形说不出的丑陋的殷长林。 他咧嘴一笑,声传千里:“你该死了!” 死亡阴影笼罩殷长林神魂,他一瞬间拼命调集周身所有力量,防护己身! 又一道金红拳印,刹那降临! 轰! 一拳打出,万类强敌尽成虚无! 连遗言都未能留下,雷祖世家嫡长子殷长林,从此烟消云散,再不存于世间! 497、飞升河、天地界限(4k) 雷祖世家,殷氏宗庙。 种生殿。 万千魂灯布满四壁,虽有风动,然而难以吹动任何一盏魂灯上冉冉升起的火苗。 殷氏奴仆数十人一斑,交替巡视这座浩大的殿堂,检查着每一盏魂灯的灯火,见有灯火微弱者,便要及时记录下来:“旁支血脉殷堂,魂灯萎靡难振,疑似寿元将近,报请种生殿族老处置。” 奴仆们将魂灯信息记录于玉简之上,抄送至掌握种生殿的族老手中。 用不了多久,便会有殷氏族人被派过来,再度查看对应魂灯魂火燃烧青壮,若记录属实,便会采取对应举措。 此时,一支奴仆班队停在对应殷堂的那盏萎靡魂灯前,抄送讯息以后,便静静等候。 不多时,便有二三个衣着精美的殷氏旁支族人被派过来,仔细检查了殷堂的魂灯,为首者一边检查,一边开口令几个手下记录信息:“殷堂,旁支血脉,年岁不过三十。 或因劳累过度,以至积劳成疾,寿元衰枯。 其生辰八字为……” 说到‘殷堂’的具体生辰八字,一班奴仆皆是心神忽恍,未听明具体内容,那一段重要信息已经被为首的殷氏族人说过了,只听到为首者接着道:“殷堂生辰八字,正对应近支宗亲,善济堂长老之命格。 可以殷堂之命元,作为善济堂长老种生基之用。 事后,补偿殷堂父母妻儿筑基丹一瓶。” 为首者令几个手下将信息都记录过,抄送至种生殿长老知晓以后,便令人取下了殷堂的魂灯,一路护送魂灯而去。 留下一班奴仆在原地感慨。 “也是殷氏族人,彼此之间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旁支远支比不得近支,近支比不得宗亲,宗亲比不得嫡脉,哪个世家都是这样的……” “哎,殷堂此人,我还认识。也是个踏实的人。 他与那善济堂的长老有些仇怨啊……据说是善济堂长老强辱了他的妻子。 这下,他寿元衰枯,却要便宜了自己的仇人。 用自己的寿元,给那善济堂长老做生基……” “这样的事情,咱们见得还少么?莫要再多话啦,反正也是主家的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咱们非是雷祖血脉,纵然要为某位殷家子做生基,为人延命续寿,那也是不够资格的。” “啧……” 一班奴仆的窃窃私语之声在大殿内时隐时现。 他们转过一排排魂灯,不多时行至殷氏嫡脉的魂灯前,只觉此间魂灯一盏比一盏明亮,隐约有雷电缭绕其间,散发出难以名状的威势,也令他们各自内心不自觉生出几分恐惧来,更不敢再多言语。 奴仆们低着头颅,拿出种种工具,为一座座魂灯擦拭尘埃。 这里的魂灯聚集如山,众奴仆皆是这一座火山中穿行的凡人。 嫡脉魂灯山清洁殊为不易。 几乎每隔二三日,便有奴仆不慎踩空,直接被一座座魂灯燃起的雷光之火烧成虚无。 但这样凶险的事务,他们却不得不做,哪怕每隔几日都有同伴因此丢掉性命——殷氏族中,旁支子弟一旦寿元衰枯,就可能成为某个族老种生基的养料,如他们一般的奴仆,境遇只会比旁支远支子弟更凄惨,难有幸免。 奴仆们想要多活几日,唯尽全力做事,全神贯注,如此才能免于在这陡峭的魂灯山上一脚踏空,被某一盏魂灯烧成灰烬。 众奴仆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魂灯之时,魂灯山中,猛然传出一声惨叫:“啊——” 奴仆们纷纷举目四顾,彼此声音在魂灯山中交杂成一团。 “怎么了?” “又有谁死了?” “先别慌张,各自且做好各自的事!” 一班奴仆们纷纷出声,令这空旷的种生殿,也猝生几分紧张感。 满室魂灯寂然不动。 奴仆们带着惊慌的声音,猛然被一个更惊恐的声音贯穿:“嫡脉!有嫡脉魂灯熄灭了——” “嫡脉魂灯熄灭?!” “哪里!” “这怎么可能?!” 众奴仆更是惊惶,纷纷望向那声音源出之地。 立时看到,一个瘦弱奴仆瘫坐在阶梯上,在其身侧,一盏以温玉神金所打造的灯盏,灯盏之上,已无魂火燃烧! 魂灯熄灭,真灵消无,果然是死了的! “是嫡脉长子,是嫡脉长子殷、殷、殷长林小主人的魂灯!”那奴仆依旧瘫坐,口中喃喃自语,声音忽而高亢,忽而低沉。 其他奴仆俱是脸色苍白。 内心皆闪过同样的念头:“我命休矣!” 嫡脉长子,极可能是下一任殷氏家主的殷长林身死,将在世家之中卷起多么巨大的风暴? 其实不言而明。 如他们这般奴仆,虽不是导致殷长林身死的元凶,但亦难免遭到迁怒,一个个都要成为殷长林的陪葬! 这般重大的事情,也不需要几个巡殿小奴来抄送上报了。 几个奴仆心神正自惊惶之际,大殿门口猛然卷进一团团雷光,一道道身影裹着雷光,步入了种生殿,直奔嫡脉魂山这边。 种生殿族老神色阴沉,领一众随员急匆匆来了…… 宗室堂族老与另外诸堂族老闷声来了…… 殷长林几位嫡脉长辈,手握大权的族老奔入大殿…… 掣电军已在族中强者的命令下,团团围住了种生殿,更分出数股,去往雷祖世家诸嫡脉、旁支、近支聚集之地,封锁各地,保证消息不会走漏半分。 随着一道紫金雷霆落入种生殿,雷祖世家举足轻重的人物皆已聚集在此。 那道紫金雷霆勾勒出人首而龙身的形影,处于大殿任何方位,皆如处于大殿中央。 他头戴帝王平天冠,身着九雷盘龙袍,周身流转道韵,竟与雷祖虚影有七八分肖似。 此人自非古神亲自降临。 乃是雷祖世家当代家主,殷玄太。 “长林今日死于魔类王安之手,雷祖已亲自降下神意,将此事通知于我。”殷玄太环视四周神色凝重的族老,徐徐开口。 声音平静,似无喜悲。 ——已死去的嫡长子殷长林,便是他最为看重的儿子。 诸族老面露惊容,完全没有想到,嫡长子之死竟是由老祖宗亲自传递神念给家主的,这岂不是说明殷长林之死,全在老祖宗注视之下,祂当时可有出手救助?若是已然出手救助,眼下殷长林偏偏还是殒命,那这背后的意味就有些惊悚了…… 那个王安,究竟何方妖孽? “雷祖已然言明,飞升河中孽魔淤积,此河贯通天地大道,因其被孽魔真髓淤积,以至于天地大道自生阻隔,使得祂的气息无法完全降临现世,也就无法发挥出自己的神通威能。 以至于令魔贼王安抓住机会,害了长林殒命。” 殷玄太接着言语。 此番言语一出,众位族老面上的惊色才消褪了不少。 老祖宗的气息无法降临现世,所施展力量,也就穿透不了大道阻隔,那王安能抵挡住这般状态下的老祖宗之手段,虽然也算不俗,但却也不会叫众人觉得惊悚。 “纵然如此,雷祖亦为本族天骄之陨落,甚为惋惜。 已然许诺于我,将在雷池之中,为殷长林重塑真灵,铸炼体魄。”殷玄太说到这里,一直无喜无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雷祖这般承诺,才是他能保持心神静定,未有迁怒于他人的真正原因。 诸族老闻言,内心各自反应不一,但表面上却都是齐齐恭贺殷玄太。 能在雷池之中塑造真灵,铸炼体魄,殷长林可以说是因祸得福,经过此一番淬炼之后,其几乎就相当于雷祖亲子,血脉力量远远强盛于在场任何一人,初生就握有恐怖威能,更非他们这些雷祖后裔可以比拟! 殷玄太只要众人表面的恭顺即可,以他如今身份,加上手中握有的力量,足够这些人纵然内心不够恭顺,却也不敢做出丝毫反抗己身的举动,这就够了。 他接受了众人的恭贺,旋即话锋一转,又道:“雷祖有言,魔贼王安成长速度耸人听闻。 今其不论神魂还是体魄进境,都已将触碰到现世之界限。 甚至神魂偶有灵动,能够突破界限,在飞升虚空游渡——此獠继承了人祖传承,若不尽早诛除,必然成为吾等心腹大患!” “此贼竟修炼到了如此境地,触碰到现世之界限……”有族老终于找到机会,当即开口道,“前些时日,我们调查此贼,其分明尤在武道第四境‘鬼神’之境。 但既其实力已触碰到天地界限,鬼神之境只怕不足以说明其之真实实力。 修行诸境中,若欲触碰天地界限,最低层次却要法身之境方可! 当以法身境修为,看待王安此贼!” 那族老此言一出,其他人都纷纷附和。 就连殷玄太都点了点头,开口道:“玄神大兄此言不错。 一直以来,皆是我等困于修行境界之分,因而误判了王安的真实实力,从其展现出来的种种战力来看,确实纵然是与法身之境相比,亦不遑多让。 如此,针对此贼形成剿杀,亦需派出能镇杀法身的战力!” “此獠确实仍在鬼神之境修行,为何就能超格鬼神之境如此之多?能发挥出法身战力?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有族老想不通原因,皱眉低语。 殷玄太看了那出声的族老一眼,缓缓解释道:“王安此獠之修行,自武道起始,此后融汇修行之道,至于鬼神境时,已然自开天地。 其如今修行所走的每一步,皆是在开创自身的修行体系。 因此,莫要看其只在武道鬼神之境,其实他本身已全然脱离境界之快,无人知其未来如何。” 此番言语,可以说是对王安最大的赞扬了。 即便王安斩杀了殷玄太的爱子,他也不得不承认,王安此獠确实已走出了武道、仙道两大修行体系的桎梏,走出了自己的新路。 众人俱会意点头。 殷玄太则道:“雷祖亲自传令,诛杀王安之事,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对方积累越发雄厚,若不能一击必杀此獠,则可能会成为此獠晋入更高修行层次的踏脚之石。 因而若无一击必杀此獠之保证,则需按捺蛰伏。 飞升河受孽魔真髓堵塞,以至天地大道阻隔古神与现世的勾连,使得古神气息数千年难以降临现世。 但而今转机已然出现。 那道飞升之河,被佛门一位菩萨分流,容纳入了其之天相当中。 诸多神明曾经齐齐出手,意图将孽力转入那未过飞升河的菩萨天相之内,但终究功败垂成。 菩萨陨落,其引入飞升河水的天相亦是一半跌回人间,一半砸碎了幽冥,碎裂幽冥容纳了其之天相,得以形成今时的冥冥世界。 天相河从此枯寂。 但时至如今,此河又有复苏的征兆。 诸神重临人间的转机便在此处。 雷祖欲要重新推动分流飞升河中孽力真髓,将之分流入那已陨落菩萨的天相河中。 借此使得大道阻隔削弱,其之气息得以降临现世。 并且将已重塑的长林也一并带回。 在此之间,我等需要配合雷祖此次谋划,努力接引人间的那一半天相河,加快其之复苏!” 远古之时,诸多法身、乃至天相境界修行者都难以知悉的秘辛,此时便被殷玄太轻描淡写般说出。 而诸多族老听得其所言,亦没有任何惊讶之色。 他们乃是一尊古神的后裔,自在人间传续以后,暗地里不知配合古神做下了多少黑暗之事。 便是导致一尊菩萨陨落,其天相砸碎幽冥之事,雷祖世家也多有参与。 如今,雷祖不过是令他们把过往未能做成的事情再做一遍而已。 那尊菩萨已然陨落,估计是沦入飞升河,成为了孽力真髓的一部分,而其所遗留的天相,却在缓缓复苏。 这般情况之下,雷祖世家运作完成此事的概率便要大大增加。 毕竟如今那天相河已然没有菩萨境大神通者看顾了。 “是北漠白阳教所把守的那道河流?”有族老大抵是觉得此事年代久远,有些记忆不清了,因而出声询问殷玄太一句。 毕竟,此事距今已经过去了数千年。 有族老渐渐记不清数千年前的故事,也属正常。 498、尚王毕(4k) “正是。” 殷玄太点了点头:“此河名为嬴河。 而今推动此河复苏者,亦非只有我雷祖世家一股势力,白阳教亦勾结了一位不知根脚的存在,亦为推动此河复苏。 诸方目的不一。 但诸方诉求,终究要通过推动嬴河复苏来完成……” 他抬目扫视众人,接着道:“雷祖亲自降临,诛杀王安自是微不足道的一桩小事。 更为重要的是,雷祖降临现世,我殷氏必将因此获益,数千年以来,因为雷祖许久未有以真形降临,我等血脉力量已然衰微,却不一定能活过下一个百年了。 祖宗降临,必然导致血脉力量提升。 族中必然会接连诞生菁英子弟,如此,我等可借后辈子弟们的生基,继续长活于世。 此才是第一等重要事……” “族长此言甚是。” “为老祖宗降临,我等愿意竭尽全力!” “如此一来,王安倒真是不值一提了,首要大事,当在复苏嬴河之上……” 诸族老眼中闪烁亮光,纷纷应声。 种生殿内气息涌动,俨然有些灼热起来。 仍旧呆在嫡脉魂灯山上,呆立不敢言语的众奴仆们,听得众位举足轻重地大人物的议论,感应着此间愈发狂热的气氛,各自内心却是不寒而栗! 他们仿佛看到这一位位在雷祖世家‘德高望重’的族老们,蚕食后辈命元的情景。 这些族老,莫非竟都存活了数千年之久,竟都能长活于世?! 无人会告诉奴仆们答案。 族老们在种生殿议定了事情,又顷刻间各自散去。 奴仆们心头惴惴,等着雷祖世家宣判自己的命运,然而等到最后,却无一人关注他们。 他们留在种生殿内,看到外面将大殿团团围住的掣电军都已散去,顿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惊喜感。 那些大人物,将自己等人忽略了! 自己可以逃过一劫! 然而,众位奴仆尚来不及欢呼,来不及庆贺,一座座魂灯便猛然勃发熊熊火焰,将他们一个个吞噬了去! …… “你们……” “你们是想造反吗?!” “竟敢包围禁宫,拘束禁军——” “镇国将军府距此地不足五十里,一旦镇国天军发觉禁宫异常,必然倾巢而动!” “我看你们到时要怎样收场!” 尚国禁宫养生殿中。 一身行龙袍服的尚王,眼神阴沉地盯着将整座养生殿团团围住,绑缚了一众禁卫的不速之客们,手掌猛烈拍打着身前的桌案,嘴里仍是厉声嘶吼着。 他此时气势十足,却不像是面对当初镇国将军天罚种那般,那般软弱与戒惧。 今时不同往日。 尚王自觉背后有镇国将军府支撑,更何况此次突然包围而来的这伙人,皆是尚国子民——他目光扫视向那几个反贼头目身后,目光每扫过一个神化府卫,便有人慌张低下头去,根本不敢和他相视。 一国子民,谋弑君王,总要背负莫大的心理压力。 得益于这种天然的等级之分,尚王仍然可以在心理上保持居高临下,随意斥责将养生殿团团围住的神化府众人。 他自不会觉得,自己的性命被这群人拿捏着。 他的声音转而平静下去,缓声道:“你等若是弃了刀兵,跪地投降,寡人可以留你们一条活路! 甚至可以既往不咎,将你等收入王都禁军当中。 你等以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各自父母妻女,亦将因你等走上正道,而获得厚待!” 威逼利诱。 尚王玩弄这一套手段,却是娴熟无比。 其头顶王气神柱隐隐震颤着,无穷王气覆盖通身,使之气势更加威严,对诸神化府卫造成的压力更大。 此时放缓语气,言称要给众人一条活路,登时便有一些神化府卫神色挣扎,明显动摇了起来。 然而,那些神化府卫还未被彻底动摇,尚王还未来得及再接再厉,直接以言语令敌众弃下刀兵,引颈受戮之时,一个女声已在神化府卫之中响起。 却是萧红玉开口了。 她声线清脆,冰冰凉凉,让神化府卫们的神志一清,顿将她所言都听进了耳里,听进了心中:“眼前此人,我们尚国的王上,曾以相同言语许多诸飞神卫,使得他们倒戈向自己的同袍兄弟。 如今,整支飞神军尽被夷灭,无人可以幸免,更无人能够享受到王上口中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们各自父母亲族,如今仍在受各地官府通缉清剿。 成串成串的人被送进了镇国将军府,再未出来过。 你们觉得,你们与飞神卫有何不同?值得我们的王上践行他自己所作出的承诺?”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此番言语一出,诸神化府卫都清醒了过来,看向尚王的眼神里充满了忌惮与警惕,再不敢相信其之言语,各自的心志又坚定了起来。 尚王心中恼怒,循声看向站在几个反贼头领中的女子,却是微微一愣。 这个出声嘲讽自己的女子,相貌却是上上之姿。 即便尚王坐拥整个后宫,也鲜少见到这样出挑的女子。 尤其是这个女子自带一种静气,能让人不自觉放下心中浮躁,更是难能可贵。 看是美人当面,尚王内心的火气不自觉就消减了许多。 他徐徐开声道:“从前之事,乃是飞神卫冲撞了镇国将军府,寡人虽想要给他们一个好结果,但镇国将军却决然不会允许。 这些事情,非如你等所想那般简单……” 他顿了顿,一副自己有苦衷的模样,但看无人信他鬼话,转而道:“你等有何诉求?不妨直说出来。 若是不悖逆镇国将军之意,在寡人力所能及之中,寡人可以全力满足你等诉求——寡人亦想做一个好君主,但时局形势如此,却是不得不蛰伏啊……” 他连连摇头,面上尽是哀愁之色。 当初于廷益便是被他这般说辞,这般神色骗住,带领整个飞神军孤注一掷,并且还将要成功之际,他自己突然反戈,也不愿再做什么贤明君主了,直接拜倒在镇国将军脚下,导致整个大局的崩毁。 镇国将军丧尽天良,当该诛杀。 但尚王寡廉鲜耻,看似对尚国危害不大,实则对尚国百姓毒害之深,完全不亚于镇国将军,能活到如今,完全是天不长眼。 陈六冷笑连连,打断尚王之言,嘲讽道:“今日时局形势,岂不全是君上昨日种下之因? 君上何时会没有选择,没有余地? 于大人曾经助力君上剿灭镇国天军,还尚国一朗朗乾坤,然而君王明明机会在手,却因畏惧镇国将军,而将这一线机会生生放弃,更反戈一击,至于飞神军覆灭,于少保亦被锁拿下狱,君上如此作为,莫非能取信于天下人? 如今尚王旨意,可能传出王都?!” 尚国已现分崩离析之兆,朝廷法度连王都都无法传出,便是此之明证! 尚王可以容忍如玉佳人指摘自己,可以作出礼贤下士之态,却绝不允许陈六这般粗豪大汉出声讥讽,闻言脸色大变,斥骂道:“若非尔等乱臣贼子,本国也不会沦落至今日地步! 寡人正要重整河山,励精图治——而你等,存心祸乱寡人江山,如那于贼一般,搅扰得整个王都都不安宁。 他今日之下场,便是你等明日之结局!” 陈六冷笑连连。 萧红玉默然不语。 墨云、石发、冰火二童子皆是冷眼注视着尚王。 任凭他如何叱骂,此时反倒没有出声了。 尚王咒骂得无比激烈,然而眼见方才还与他争辩几句的反贼们,此时忽然皆不出声,内心也有些奇怪,同时隐约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色厉内茬道:“我已将你等包围禁宫之事,通传镇国将军府,镇国天军不出一刻便会降临此地,届时你们插翅难逃!” 他身有凭恃,自于廷益一事后,便为自己量身打造了诸多护身之宝,护身法阵,自信可以维持一时。 反贼们尽管攻杀,一时之间也绝破不开他的护法防御。 只要能有这一时半刻的时间,镇国天军的强援便可以迅速来到,替他摆平这些麻烦! “镇国将军,还能到来此地么?” 火龙童子眼中清光浮动,看向尚王头顶,看到了其头顶那道王气翻腾的神柱。 他低低言语,言语声却传遍了整个殿堂,令尚王心头一惊。 镇国将军那里莫非会有什么变故?! 绝不可能! 尚王一刹那转念,否决了镇国将军府出现变故的可能。 镇国将军已经如阴影一般盘踞在他的神魂,他根本不相信有人能粉碎镇国将军,能对镇国将军府造成重创。 哪怕是于廷益聚集起那么多的兵众,最终也不过兵败垂成而已! 尚王面现嘲弄之色,道:“以为三言两句便能吓住寡人,你们可真是太无知了,一点也不知镇国将军实力何等强横,任何人与他对阵,都难逃死劫! 想要战胜他,简直是异想天开!” “于大人今在何处?” 这时,萧红玉忽然出声,问了尚王一个突兀的问题。 尚王心神稍有松懈,萧红玉突然出声询问,其自然而然地冷笑回应道:“于廷益已然被寡人五马分尸! 其四肢尸首,各自埋葬在王都四角,以镇压尚国国运! 你等此时若是醒悟,想要投降,还是趁早! 不然,下场绝不会比于廷益好半分!” “于大人已经被你所杀……”陈六神色沉凝,气息都跟着深沉了下去。 大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尚王自不觉有什么过错,正要再出声讥讽几个反贼头子几句,内心深处忽然传来一种惊悚感!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 嘭!嘭!嘭! 一刹那间,其周身佩戴的护身符咒、宝物,一个接一个地粉碎,在他身周爆裂成了斑斓的光! 同时,其立身之地的防御阵法也在瞬间燃烧起熊熊大火,被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他所依仗的种种护身手段,皆被一种未明的力量全部破坏! 随着其所有护身手段尽被破坏,一道煌煌雷霆跟着降临了! 那道金红雷霆直接粉碎了养生殿的屋顶,落在尚王头顶的王气神柱之上! 被镇国将军聚敛了数百年时间,已然浑厚无比,一举一动皆与尚王意志相连,甚至深入其神魂的王气神柱,被这一道挟裹着更堂皇人道气运的雷霆劈中,刹那遍布裂痕! 一个眨眼过后,王气神柱分崩离析! 道道四爪行龙王气奔腾翻飞,有些投入了地脉深处,有些归于百姓之中,有很大一部分则尽数投向了虚空某处,那里隐约可见有一道犹如浑金所铸的身影! “啊啊啊啊啊——” 王气神柱的破碎,亦带给了尚王极大的痛苦,让他直觉自己的神魂如被撕裂,如被鞭挞一般的疼痛! 他在龙椅上痉挛成了一团,滚在地上,胡乱翻滚! 痛楚如潮,一波一波袭击着他的神魂。 良久之后,这般痛楚才渐渐消退。 他已然被这痛楚折磨得大汗淋漓,力气全无,只能扑倒在地,看到守在大殿门口的陈六缓步向自己走来。 养生殿屋顶整个被雷霆劈炸成虚无,明亮广大的天光照进殿内,照在众人身上。 有人觉得热血沸腾,心中躁动。 有人只觉如堕冰窖,濒临绝境。 “壮、壮士……”尚王不知陈六朝自己走来想要做些什么,但他一样感应到了自身的生死危机,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发出声音,哀求的目光看向陈六,“壮士……” “寡人、我——我愿意退位让贤!我愿意推位,从此做个庶人也好!” 尚王被陈六猛然提了起来,看到对方眼底的冰寒,更是吓得亡魂大冒,连退位让贤这样的言辞都从其口中涌出来了。 然而,即便是他做出了如此巨大的让步,已然是退无可退,对方眼中的冰冷都没有丝毫消融的迹象。 他看到,陈六一只手将自己提起,另一只手抽出了腰侧的长刀,抵在他的脖颈上。 “壮士!壮士!” “饶命啊!饶命啊!” 尚王哭嚎不已,两腿乱蹬,更有臭烘烘的液体从其衣袍下摆滴落。 陈六没有说话。 用力推动长刀,将刀刃切入了尚王的脖颈,尚王的声音戛然而止。 鲜血喷溅得陈六满脸都是。 他依旧默不作声,将刀子一寸一寸地从尚王的脖颈里拉了出来,伴着黑红的鲜血淌过血槽,滴落在他的靴面上,尚王的整颗头颅与其脖颈整齐分离。 无首的尸体扑倒地面。 头颅则被陈六抓着发髻提起。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中,仍然蕴满了骇恐。 499、奋起(4k) 尚王被神化府斩杀,镇国天军被全员夷灭,两个消息,很快传出了王都,传遍了整个尚国。 然而神化府不可能把持尚国朝政。 ——如今尚国朝局糜烂,所谓朝政,其实有与没有并无太大区别。 朝官皆为镇国将军门下忠犬,其中甚至有很大部分朝官,皆被镇国将军‘赐予’了天罚种,已经是半道鬼化的妖魔。 随着镇国将军被镇杀,这些妖魔也尽被铲平,不留后患。 因此,随着摆在明面上作为支撑,把持着整个尚国国运的尚王被斩灭,王气神柱豁然崩毁,尚国国运已至尽头。 各地农民起义军纷纷揭竿而起。 杀官造反、聚集乡众操练人马,意图在乱世中谋得一分富贵者,自然不胜枚举。 就连罗教都开始积极扩张自身的势力,终于不再囿于北边诸军镇。 或因王安打碎了王气神柱,以至于诸般气运投向尚国百姓,此举更加剧了尚国之内,龙蛇并起之相,草莽群雄纷纷登台,他们的争斗将决定尚国最终的走向。 尚国时局至到如今地步,已然是不破不立的局面了。 纵然王安安排新王登基,却也只是表面粉饰太平而已,私底下的激流涌动,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 他自尚国北郡转至南郡,又至王都尚阳,最为清楚,尚国至今,必然要有一场熊熊大火烧尽妖氛,新的生命才能自灰烬里生长而出。 而尚国最终将会指向何种结局,仍需要尚国百姓们参与进去,做出他们自己的选择。 人人如龙,亦需人人奋进。 若是他人给予力量,纵然因此而化龙,有朝一日,亦会因此而跌回凡俗,譬如尚王,借助了镇国将军的力量,得以维持国统,其今时结局如何?已然不需多言。 …… 尚国,王都之外。 神化府行营。 天光大亮,穹庐清明。 数百余神化府卫尽皆被几位行走集结于此,他们眼神懵懂,皆看向了最前方被几位行走扈从着的王安。 而今尚国国统崩灭,神化府存续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此番莫非还要归回南郡,继续收集诸地妖魔消息,清剿不法之妖魔? ——现时情况,只怕尚国境内的人类比妖魔更凶猛,更恐怖一些。 众神化府卫内心皆有此类疑问。 亦多有预感。 今日王安会给他们一个答案。 将来何去何从的答案。 “神化府以于大人之令,设立于南北二郡,以治天下妖魔,荡平妖氛。” 王安目视一众神化府卫,神色平静。 这些人被白驴仙等几位行走收拢在神化府当中,为南郡妖魔之事奔波,经历过诸般磨砺,此番更是随同陈六斩杀尚王,心神更得到锻炼。 将他们每一个放诸到今时尚国局面当中,都能起到镇定一方局面的功效。 而继续将他们收束在神化府,却会令他们锐气渐失,逐渐沦为凡俗。 “如今,尚国国统覆灭,于大人已然魂归天外。 诸地百姓纷纷揭竿而起,皆为谋求未来。 此时形势,纵然小小妖魔亦只敢蛰伏幽居住,不敢兴风作浪。更何况,从前诸妖魔、修行者行不法之事,背后却有尚国朝廷作为推动,如今它们却是没了靠山。”王安神思转动着,继续说道,“与之相对,却是兵凶战危,民意越发鼓沸。” “大争之世已至,无人能够不涉其中,片叶不沾身。” “你等皆有武道修为在身,久经磨砺,如今诸地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正该你等站出来,支撑局势,救民于水火之中,亦可在这般乱世里,挣得一番功业!” 王安抛出了自己对神化府卫最终的安排。 神化府卫来自尚国诸地,各自背后皆有父母妻女,值此乱世,再将他们约束在神化府,已然不现实,他们自己多也会心思不定,为自己的家人父母担忧。 如此,不如就将他们放归诸地,以他们各自的武道修为,支撑当地局势,甚至拉拢起一支起义人马,在乱世之中挣得一番功业,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诸神化府卫都没有想到王安对他们会是这样安排。 闻言皆是一愣,场中更沉默了几分。 但在片刻之后,便有人反应了过来,有些人面上浮现出意动之色。 王安接着道:“你等皆为神化府出身,共同历经生死,交情非是寻常人可比。 亦可聚合成一块,为尚国局势尽快稳定而出一份力。” 此言一出,诸神化府卫再也按捺不住,纷纷点头,生出些归心似箭的情绪来。 只是,他们在期待未来的同时,又有几分踌躇,觉得自身底力不足,对于以后却是又期待又畏惧。 “为令你等可以于乱世之中安身立命,今日,我可将大禅寺诸般武学,尽数传承于你等。 只盼你等有朝一日,能够擎起尚国倾塌的苍天,不仅能安自身,更可安天下! 然我传承你等诸般武道,亦将为你等留下一个印记。 如若你等日后有作奸犯科之行为,那么我亦一定会登门拜访,了结今日种下的这番因果!” 王安再度开口出言。 此番言语,总算稳定住了诸神化府卫的心态,真正开始思考自己回归家乡之后,应该如何行事,如何安身立命?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聚集同乡,为在这乱世之中挣得一番功业而坐准备! 之后,众神化府卫轰然应诺,算是最终定下了此事,同意了王安的安排。 王安便将自己所得的诸多大禅寺武道功法,汇集成册,尽数传授于诸神化府卫,同时亦如他自己所言,留下了一些印记,若修行功法者日后真有作奸犯科,丧尽天良之举,那么他亦必然会践行今日之承诺,亲自登门拜访,了结因果。 神化府此前剿杀诸多妖魔,亦会帮一些富户做法事,因而积攒了一笔可观的财产,再加上王安先前所得的种种灵丹妙药,此时也都一并分给了诸神化府卫,让他们用作路上盘缠,或是日后修行路上的资粮。 诸番安置过后。 神化府卫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了王都之外的临时行营。 将近天黑的时候,诸神化府卫尽皆离去,营地里只剩下了王安与几位神化府行走。 几位行走之中,白驴仙乃是悬济府的修行者,但于大人对其有知遇之恩,其常追随于大人左右,后来奉于廷益之命,前往南郡设立神化府,此后便与王都那边牵连日少。 此时于大人已然身陨,亦是白驴仙亲自装殓了他老人家的尸首,令其入土为安。 除却白驴仙一人,余者皆是王安的班底。 王安于他们而言,亦师亦友亦主,却是决然不肯脱离王安,誓要追随王安左右。 他们将来去向,却是不用多提。 主要白驴仙日后该怎么走,需要众人细细商议一番。 营帐之中,众人以此落座。 各自桌案之上皆有酒肉饭食,俱为萧红玉和冰龙童子两人准备。 此时天色昏暗下去,营帐里燃起了火盆,映照得众人面孔明暗不定,帐外诸士卒人去楼空,显得分外寂静,亦因此使得账内气氛有些沉重。 好似又要经历一场分别一般。 斩杀尚国,终究一个本就行将就木的国统,覆灭嬴部诸道鬼,拔除毒瘤……众人的目标皆已完成,也正因为这些目标一个接一个完成,反叫众人心里空落落的,对未来产生了些许迷茫。 神化府已然不存,自己等人又将何去何从? 哪怕陈六这样的人,认定要追随王安,亦因未定的将来而生出了些许迷惘。 王安环视四下,看到众人神色,也不多言,微微一笑,先向坐在侧方一个角落,有些魂不守舍的罗天鸿弟子-凌方说道:“如无意外,接下来我们仍会同行,同去你们教中。 你师兄苏昌的事情,我会当面与你师尊分说。” 凌方神色忽恍,不知在想些什么,骤然听得王安这番话,愣了愣神,旋即面露喜色,向王安垂首行礼,出声道:“师兄的事情,那就拜托王前辈与我家师尊说个分明了。” “且放心就是。”王安点了点头,“你家师尊必然不会因为苏昌迁怒于你,如他真正迁怒于你,你尽可来找我。罗道友是个明事理的人,这样的事情,想来也不会发生。” 一直心中惴惴不安,魂不守舍的凌方得到王安的背书,内心也就定了下来,面上笑容多了一些。 众人听得王安与凌方交谈,也俱是心中一震。 他们原本为未来而迷惘,觉得以后或许会无事可做,内心有些惆怅,当下听王安说要与凌方同往罗教去,也都明白过来——自己等人接下来远远未到无事可做的状态,罗教那边,似乎有大事在等着自己。 如此,也就对未来生出了几分期待。 安抚过凌方,王安才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神色怔忡,显然还陷在于少保身陨的情绪之中,难以拔足的白驴仙,叹了口气,道:“于大人若见你如今模样,因他之死而颓靡不振,丧失战心,却不知会是何等心情?” 白驴仙神色微动,仍然怅惘,摇头道:“于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已视他若亲父,他为尚国君王肝脑涂地,呕心沥血,反被尚王五马分尸——这等事情,我一想起来,尤觉心意难平。” “尚王已然身陨,传首全城。 镇国将军嬴鬼部一脉,更被我等荡平,从此于世间无影无踪。”王安开口道,“然而,于大人不论设立神化府,抑或整编飞神卫,围攻镇国将军,最终目标乃是为了拔除寄生于百姓身上的毒瘤,使那些操纵民心民意,使得苍生不得安宁的魔类尽皆遭到惩治,还诸天下以清明。 你觉得,而今天下,可算是清明?” “天下清明……”白驴仙扬了扬眉,提起一口气,又很快摇头苦笑,回道,“今日之天下,你不比我看得清楚? 尚国妖氛荡平,罗教与白阳教之间龃龉莫非就能迎刃而解? 两教象征,又有多少百姓被裹挟,最终沦为烂泥? 似这等样事,却是每时每刻皆在天下各处上演着,又哪里会得清明呢?” 想到这些,白驴仙神色更加颓然。 似乎觉得世间诸事,总是解决不完,先前凭着一腔愚勇,跟从王安做到如今地步,现下提携自己的于少保都已魂归天外,那一腔孤勇业已散尽,也就对未来没有了什么企盼。 “天下形势,确然如此,并不清明。 甚至比你所以为的更阴森恐怖数百倍。”王安凝目注视着白驴仙,缓缓说道,“譬如今时,大道之运转已然有了自性,上次大禅寺之事,我在其中亲眼看到了一头天意化身降临。 若非与那头天意化身搏杀,我也不会重伤休养如此之久!” 天意化身降临?! 大道投现? 大道有了自我意识,生出了是非观? 王安寥寥几句话,透露出来的消息,却是让人悚然而惊,营帐之内的气氛更加沉凝,白驴仙原本以为王安是在开解自己,孰知对方竟又抛出一个更让自己觉得毛骨悚然的事情! 他内心尤有几分不可相信,望着王安道:“这,这样事情,莫非是真的?” “你知天地间有道鬼存在,那么道鬼因何而生? 缘何他们操纵天力,运转规则,甚至要远远强于勤修不辍的我们?”王安再抛出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一直存在,只是人们总是下意识忽略。 直到王安真正问起,白驴仙才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一旦正视这个疑问,对此稍一转念,自然能觉察到这问题背后,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也就渐渐能感应到,这天地规则背后,阴沉恐怖的那一部分了…… “你是说,你是说……”白驴仙心中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只是实在没有将它说出来的勇气。 王安则为之代劳,开口直言道:“道鬼,并非所谓借助规则漏洞而生的魔类。 它们其实本就是大道的另一面。 是大道恶性的展现而已! 若非是如此,缘何当大道运转出现漏洞,道鬼滋生之时,大道全无反应,没有任何抹平漏洞的举措? 盖因它们,本就代表了一部分大道的意志!” 500、立地武圣(4k) 王安眼神盯着白驴仙,再度问道:“你明不明白,不论你如何逃避,世间皆将一日比一日加剧滑向深渊! 我们皆是棋子,本无所谓进退? 甚至我们已然是大道豢养的家畜而已。 唯有奋起抗争,才有脱离棋盘,不至沦为大道、群神之口粮的机会!” 白驴仙浑身冰凉! 在场众人,猛然间觉得一座山压在了心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众人原本以为,从前尚国百姓所经历之种种,甚至他们亲身经历的种种妖魔祸乱苍生之事,已然是这世间最阴沉恐怖的事情。 哪里能想到,在这世界背后,隐藏着的真相,比他们所经历的更恐怖阴森千倍万倍! 营帐内的气氛越发沉凝。 王安闭上眼眸,身影隐藏在光暗浮动间,宛若没有了声息。 他借助当下时机,不只是在劝告白驴仙,劝其莫要因此颓靡不振,自暴自弃,亦是在惊醒跟从他的诸神化府行走,世界背后的真相着实恐怖,若然承受不住,还是早做打算! 萧红玉眼波流转,默默凝望着王安,并未出声。 冰火童子共同参与过大禅寺之事,对其中经历简直可以称是刻骨铭心,王安所言,又让他们恍惚间似是回到了过去,再一次体验被天意化身轻易压制的绝望感。 但他们心神忽恍了刹那,便回过神来。 设想自己如今若再度经历大禅寺遗迹内发生的那样事情,自觉一定能比当时做得更好一些,哪怕只是进步一点点,众人合力起来,战胜天意化身也就不会如以往那般艰难。 陈六垂目沉思着,自从冰火二童子归回神化府后,他与火龙童子日常搭手切磋,其实对大禅寺遗迹内发生的事情也有几分了解,因而对于王安的言语,内心虽然有震撼,但也仅此而已。 曾经尚王、镇国将军这般存在,岂不是他们这些尚国普通百姓头上的天? 最终也一样被倾覆而已。 如今不过是将从前做过的事,再从头来一回而已! 更何况,今日自己,绝不似昨日那般懵懂无知,更掌握着一份力量,这份力量相对于整个天道或许微不足道,但只要勤修不辍,同仇敌忾,天道也又被翻覆的一天! 一念及此,陈六反而更热血沸腾了一些。 墨云、石发等众老神在在,它们妖类才是朝不保夕的那一类,今时面对的困局,与往日并无不同,也就无甚需要在意。 王安停顿了良久,待到众人都消化了自己的言语,明白了自己话中真意,看清了这世界背后的真相,眼目才缓缓扫视众人,开口道:“今时局势便是如此。 你等仍能逃避,得过且过,说不得能混过这一世。 只是儿孙后代如何,却不能深想。 亦或是跟从于我,也试试积蓄底力,看能否将天都捅个窟窿去! 你们作何选择?” “愿意追随府主,肝脑涂地!” “我等绝不会离去!” 众人纷纷出声,却是坚决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绝不会背离王安左右。 王安对于诸行走还是放心的,他点了点头,又看向白驴仙,再度问道:“你如今又是甚么想法?是要回转悬济府去,还是真要躲起来,就此含混余生?” 白驴仙摇头苦笑:“你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又岂能再做临阵脱逃的懦夫? 不过,我留在你处,却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此番还是回转悬济府,看看能否襄助府主,为以后的大劫做些事情。” “我与悬济府,以及几大势力共同设立了黄天盟。 专为应对天道日益恶变。 你回转悬济府,与在我处做事其实也是一样的。”王安面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接着道,“不过,悬济府里毕竟有你所熟悉的同伴,似熊山君、马化神他们。 回去悬济府做事倒也不错,日后我们总有再见的机会。 并且为时不远。” 白驴仙既然下定了决心,也就扫清了内心的颓唐情绪,听着王安所言,联系其先前说要与凌方共同回转罗教的话,沉声问道:“可是北郡边镇那边,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若非如此,王安不会说大家过不了多久,又会再次相见。 “是。” 王安点了点头:“北漠之地,藏有一大秘辛。 此秘辛涉及大日如来佛陀,以及其座下第一弟子,地藏王菩萨目犍连。” 竟是涉及到菩萨境、佛陀境的隐秘?! 众人闻言,一时间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白驴仙无声苦笑。 果然是刚刚解决了镇国将军这样大麻烦,马上便有更大的麻烦要降临了,涉及佛陀存在的秘辛……想想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具体情况,我仍不能向你透露许多。 不过,此事我会拿在黄天盟会时说出,你家府主亦会参与盟会,届时会得到一些信息。 却要看她会不会告知你们此事了。”王安卖了个关子,没有将秘密和盘托出——哪怕是他,对于此事而今仍有许多无法明了的地方,正要在盟会上提出,与众大势力首领相商。 集思广益之下,大概能窥此事之全貌。 “我知道。”白驴仙点了点头,叹气道,“这般耸人听闻的事情,若贸然散布出去,只怕会有相当一部分修行者因此而道心失守,到时局面反而不好控制。” 众人议定了日后的计划,也就不再多谈。 一番闲谈之后,各自回转营帐,白驴仙明日要回转悬济府,今晚仍旧暂时歇在营帐之中。 明日天亮以后,王安他们亦要启程,前往北郡边地的罗教。 …… 是夜。 营帐之内。 众人尽皆散去,王安盘腿坐着,自身精气周流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同时有神气自眉心倾泻,如一道瀑布,依次浸润过泥丸宫、心田窍、丹田大中极此三大命关穴窍,进而与精气交相融合,共同润养着王安的体魄与神魂。 开了虚空四窍以后,他的神魂与肉身联系愈发紧密。 自身所蕴藏的一切力量,如精气、显圣拳意神气等已开始相互融合,共同朝着五脏之中的肾脏积蓄炼化,锤炼肾脏,试图打开本源之窍,将虚空五窍彻底炼成。 王安内心有所预感,自身彻底炼开虚空五窍之后,一直并存于体内的神气与精气,将彻底融合,如肉身与神魂合化一般,再不分彼此。 此为武夫正道。 今时武道第四境鬼神终极之后,经大禅寺之推演,又有武胎、武圣二境。 但王安神魂日益强大,能与人运相连,勾动之外相与天相境大能力者演化的天地相也不遑多让,其神魂亦是真正超越了武胎,现世与之难以相提并论。 其之肉身,而今真正能相敌的,唯有上古时期的后天。 如此情况下,一旦其神魂与肉身相互融合,合二为一,必然是互相补益,互相增强的状态。 王安自觉炼成本源窍以后,自身或会直接越过武胎层次,踏入武圣之境。 乃至更匪夷所思的境界,亦不是没有可能。 武圣之境,自成体系,自开天地。 种种玄妙,非言语能说尽。 现实中的武圣之境,乃是对应修行者的法身之境,甚至比法身境更强出一筹,气魄顶天立地,肉身每一滴血都蕴含莫大威能,可以洞穿虚空。 而王安如今都已凭借炼开真如窍,彻底在‘法性界’扎根下自己的法性真髓,与法身高手不遑多让。 这么一来,他所成就武圣,也必然迥异于大禅寺天龙住持那般的武圣。 委实让他期待不已。 “炼开本源窍,突破鬼神之境的机缘,当在嬴河,当在地藏王菩萨之身。” 诸般气息于王安体内周流九大周天之后,缓缓归于其各处虚空穴窍。 他内视己身,看到真如窍中,地藏王菩萨残缺识神被自身气息祭炼得摇摇欲坠,天地窍内被大日如来‘送给’他的那道地藏王菩萨虚相亦是愈发黯淡,内心有所感应。 对于此后的罗教之行,更生出许多期待。 体内气息彻底静定以后,王安取出一道符咒,念头一动,那符咒无火自燃,在虚空中勾勒出了一道似青铜铸造的门户。 他看到这门户,并不犹豫,直接分出一道神念,投注进了门户之中。 今夜,却是黄天盟例行盟会约定的时间。 他所拿出的符咒,是先天教主后来送上,燃烧此符之后,便能在虚空中凝聚出一道门户,这门户通往冥冥世界先天道主开辟出来的一处洞府。 众盟友到了盟会约定之时,皆可以此符沟通门户,前往‘先天道人’的洞府,在那里汇集进行例会。 本身各人只需出一道神念,便能达成如此效果,更无后顾之忧。 因此先天道人在冥冥世界开辟的那处洞府,就正式被定为黄天盟集会之地。 一念乍起,一念又灭。 忽恍之间,天翻地覆。 王安再回首时,已至冥冥世界当中,隐约可见这般颠倒破碎、几乎无有逻辑可循的世界当中,一柄神剑定在某个方位,也定住了那片区域的清浊与规则,构建出一套庭院来。 这处庭院,便是先天道人开辟的洞府所在。 不需旁人引荐,王安禁制走入庭院之中。 前脚刚踏过院门,外界冷清孤寂的氛围就当然无存,吵杂人声潮水似涌入王安的耳朵。 “先天虚神功,乃是五行归元,合一之功。 世尊五印,却是诸窍共生,自成天地之法。 二者兼容并蓄,相互补益,大妙,大妙!” “我黑茅派的青莲种道大法,当适合为此二法之根基,融汇贯串,可为新法之始……” “青莲种道大法大法,虽能兼容诸法,但却不能将诸法合汇,作为新法之始,仍缺了一些底力,倒不如我天生渊的根本大法……” “天生渊根本法,只适合妖类修行!” 众位黄天盟盟友汇集在此地,俨然是有一段时间了,王安虽然准时来到,却还是比他们更晚了一些。 这些人这些时日为了新法创制,几乎是每每要提前盟会约定时间二三个时辰,赶来这处洞府,与其他人争辩研讨,参修诸法。 他们这般如痴如醉,王安也不好打搅,进去庭院之后也未招呼他人,自寻一个角落坐下。 李清儿一直关注着门口,见到王安终于赶来,却是心中欣喜,已悄悄地靠了过去。 众人争论得热闹,新法研修进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涨,一时间也无人关注李清儿与王安的小动作。 “道兄,尚国之事处理得如何了?” 李清儿在王安身旁坐下,丝毫没有避嫌,神态颇显亲昵,向王安问道。 王安捉住她递过来的小手,虽然这是在冥冥世界,两人各自只是一道神念,但仍然迷恋于这样亲密的互动,总有些小别胜新婚的味道。 他笑着道:“皆已经处理完毕了。 明日便要启程前去罗教。 中间遇到了些许小事,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 李清儿看着王安,哼声道:“道兄口中的小事,可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小事呢。 是什么事情?道兄说出来,看看清儿能否给道兄帮忙。” 王安摇了摇头,觉得眼前这张脸孔愈看愈是好看,口中则道:“事情已然解决。 便是那个雷祖世家的殷长林,终于寻我寻到了尚阳。 我已将他打杀了。” 雷祖世家,殷长林? 被道兄打杀了?! 李清儿禁不住瞪大了眼睛,吃惊道:“这样大的事情,怎么能是小事?那雷祖世家有古神坐镇,先天教都要惧惮它三分,道兄打杀的殷长林,却是这世家的嫡长子,下一代家主第一顺位! 他、他真被你斩杀了?” 她并不觉得王安不如那殷长林,只是听王安如此轻描淡写地将事情叙述出来,内心尤有几分不真实感而已。 看着王安肯定的眼神,她内心那一点不真实感也在飞快消褪,随之猛然涌上来的,却是莫大的危机感。 “不行不行……” “道兄杀了雷祖世家的嫡长子,他们必然会出手报复的!” “道兄,还是尽快赶来先天教,在我们教内修养一阵子吧,雷祖世家势力遍及天下,不可不防!” 501、嬴河之秘(4k) “不行不行……” “道兄杀了雷祖世家的嫡长子,他们必然会出手报复的!” “道兄,还是尽快赶来先天教,在我们教内修养一阵子吧,雷祖世家势力遍及天下,不可不防!” 李清儿是真的担忧王安,尤其是想到雷祖世家那般庞然大物,骤然得知嫡长子的死讯倾巢而动之下,王安可能面临的局面,内心更是焦急,眼圈都红了几分。 她是先天教圣女,经历过应真一这样的师父,心志早已被磨砺得坚定无比,情绪更是极少外露,从来都是以清冷孤高之态示人,如今与王安私定终身以后,反而在王安面前愈发柔软,眼下竟因为王安的事情,急得都要哭出来。 亦因此可见,雷祖世家在天下修行者心中,该是何等地位? 先天教圣女都要忧惧于因其世家嫡长子之死,而导致自己的郎君可能面临的悲惨下场! 王安看李清儿这般,内心亦是愈发怜惜,忍不住把她圈在了怀中,却是道:“我如今修行又有进境,哪怕雷祖世家全力出动,我亦有转圜之地,你不必为我担心……” “道兄真是气人!” 李清儿却是愈发着急,眼中都蕴积起了怒意:“你纵然修为有所进境,而今却也未真正破镜,踏入那武胎之境,更不提之后的武圣之境。” 她参修世尊如来金身,与王安屡屡灵肉丨交修,对于武道修行境界却也有了几分了解。 “武圣之境,亦只是与修行法身之境齐平。 更何况道兄都未达到此境,而那雷祖世家,却是有天相大神通者坐镇,更不提一尊古神还在背后支撑着这样世家! 道兄缘何能与他们对比? 缘何能、能这样自信!” 她本是想说王安不知天高地厚,但又觉得如此说就太重了些,心疼王安之下,言语终究是柔软了许多。 王安听其所言,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毕竟,自己确实如对方所说,鬼神之境都未能打破。 可自己真实战力,自己最为清楚,确实要超出法身之境一些,神魂聚结人运之下,更可与天相大神通者相提并论。 只是,这种话怎么好与清儿分说? 纵然她是王安最亲密的人,可是把这样话说出口,言称自己能以鬼神之境对战天相,也会让人目瞪口呆,从心底认定他是在吹牛逞强…… 但是,此时让他去先天教躲避,却是万万不能。 嬴河复苏在即,他预感自身突破鬼神之境的契机,正在嬴河复苏一事之上,岂能就此放弃? 错过这次机缘,下一次机缘就不知何时才会降临了! 武道修行,本就是与天争渡。 岂能因为暗藏凶险,就裹足不前! 自身鬼神之境,修行难度远远大于世间任一鬼神之境,乃至武胎、武圣境的武夫。 天龙住持都不会有如王安这般经历。 他在鬼神之境镇压的第一头妖魔,直接便是堪比的吞噬之魔,此魔还吞噬了一道天意化身; 其后就愈发离谱,吞噬了雷祖一道投影; 镇压了地藏王菩萨经过大日如来‘加工’的一道虚像; 填封了地藏王菩萨前世大多识神碎片的聚合,以及诸多血肉灵韵魔孽,加上被污染的一部分王道气运! 如此情况之下,他的第五尊填封,亦必然要极其出色,甚至要隐隐压过前面四尊填封才行。 试问这般情况下,除却嬴河复苏一事,涉及了大日如来,能让王安有机会见到强横之外,又哪里还会有其他机会? 甚至于,因为要集中绞杀自己的缘故,雷祖世家说不定都要借助嬴河复苏一事倾巢而出,他们族中正好有天相境大神通者,岂不正可以借自己一用,作为第五窍的填封? 王安对此思量得甚为清楚。 因此,自然不能答应李清儿请他去先天教暂避风头的提议。 他理清了思绪,方缓声道:“我近日有所预感,雷祖世家或借嬴河复苏之机,倾巢而出,试图借此事灭杀于我。” 武夫虽有心血来潮,对危机有本能预感。 但那样预感,往往是临阵显现。 像王安这样,几乎不能称之为‘预感’,更适合称为‘预言’的心血来潮,却是根本不可能有。 他之所言,却是在信口胡诌, 只能先稳住清儿,让她不要为自己分神。 毕竟,其宗派之内,先天教下代掌教正位大比即将开始。 “此事或许凶险,但于我而言,亦是一个机会。”王安继续说道。 他这番话一说出口,李清儿神思自然转动开来,她冰雪聪明,神思一转便大概明白王安话中之意了,因此并没有阻拦,让王安继续说了下去。 “古神雷祖虽然已经跨越飞升河,乃是彼岸级的存在。 但因为未名缘故,似他这样古神,至今都不能突破飞升之河,降临现世。 因此,可以确定,雷祖世家能够派出来的最高战力,当是天相境大神通者。” 王安侃侃而谈。 修行第七境-天相,第八境便为仙人/菩萨。 他之所以称雷祖世家只能派出天相境强者,却只字不提仙人存在,盖因修行者一旦踏入第八境以后,几乎皆是在二三载以内,就要受到飞升河召唤,试图横渡飞升河。 横渡成功者,便是彼岸级存在。 然横渡失败,也绝不会再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只会沦入河中,化为飞升河内的孽力真髓。 正因此,世间几乎见不着仙人/菩萨存在。 哪怕是一些世家大族背后有古神支撑,也决然不可能改变、或是短暂扭曲这道规则。 大道诸般规则之中,此一道则可谓铁律,无人能够更改。 今时似先天教这般大势力,已知天道恶变,也就对这一条铁律,生出了更多的联想:大道如此强迫仙人飞升,会否有逼迫仙人境存在无有时间准备,强行渡河失败,进而沦为孽力真髓的恶意? 这般猜测无处验证。 李清儿出身先天教,对于这些秘辛,也是日渐悉知。 因此对于王安所言表示赞同,并未提出任何质疑。 不过王安自己还存了一分警惕,世家大族底蕴深厚,指不定就有什么神通手段,可以强行召来一尊仙人境存在,若局面真演变到了如此地步,他亦要做好随时脱离战局的准备。 “嬴河之复苏,涉及轮回之秘。 更与已经踏过彼岸的‘大日如来佛陀’,及其化身‘地藏王菩萨’牵连颇深。 此事涉及凶险恐怖非言语能描述其之万一,但牵扯机缘却也足以令世间任何天相境大神通者因此获益。 是以,我准备相请清儿你的师门、以及天生渊、黑茅派等各方盟友,齐聚嬴河。 如此,以我黄天盟诸方合力,对抗雷祖世家,未必没有胜算。 若此役能胜,雷祖世家因此覆灭是不可能,但因此而一蹶不振,却是极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也可以免去后顾之忧,更不用终日惶惶,东躲西藏!” 王安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嬴河涉及大日如来、地藏王菩萨之事,在前几次盟会之上,王安已逐渐告诉了诸位盟友。 李清儿亦得到了具体情报,倒是不会对他所言理解困难。 李清儿神思辗转,思量许久,幽幽叹了一口气,眼神幽怨地看着王安,轻声道:“你本就是如此性情,勇猛精进,我若强行要你同我回先天教躲避去,也会折了你的锐气,损了你的修行。 这更非我愿。 你所提的这个计划,也确实有几分可以操作之处。 但此事最困难的地方在于,你如何说动诸方,派出大部分力量,齐聚于北漠嬴河? 今时我们的盟会虽然自有宗旨,提倡彼此帮扶,可是,你所说的这件事情,涉及太大,他们参与其中,却是必然会成为雷祖世家的敌人——没有哪个宗派,愿意与这样超绝世家为敌的……” “我对此已经有了对策。”王安回道,“我能让他们愿意参与到此次嬴河事中来。” 听他言语如此笃定,李清儿就点了点头,抿唇说道:“既然如此,若你能说动他们,我亦会赞成你做此事。 可若是说不动,你亦须听我的,去先天教躲避一阵。 忍耐一时,之后也许就能把路走通了……” “好,好。”王安连连点头,算是与李清儿立下了承诺。 如此,李清儿才展颜一笑,趁着周围无人看向她们这边,朱唇在王安脸上轻轻一啄。 王安心头一热,又想到自己与李清儿皆是神念所化,顿时又有些悻悻,咳了两声。 李清儿在旁看到他的神色,掩嘴偷笑。 此时,庭院之内,各方盟友关于新法创制的讨论已近尾声,他们每次盟会都会在此交流心得,互相切磋之,之后再进行一番总结,推进新法创制的进度。 王安虽然每次都会参与盟会,但新法创制之事,他却鲜少参与。 只因自己所走之路,其实已经迥异于武道或是仙道,自身的某些体悟,参入新法创制之中,不仅无益,甚至还有害。 因此在这样场合,他都很少说话。 倒也给了李清儿与他说悄悄话的时间。 先天教的几位巨头,哪怕明知二人行为有时有些逾矩,但也都会装作看不见。 众人结束了今次盟会的新法创制工作,转而看向了王安。 王安作为盟会主持,可以不参与新法创制,但关于会议进程,却还是需要他来推动的。 他眼见众人目光望来,也摆正了神色,开声道:“今次盟会,诸位道友可有要事提出,请其他盟友参详协助的? 此时尽可提出。” 说完话后,他便静静等待,看是否有盟友有事情需要解决。 玄悲法师神色微动,内心犹豫片刻,并没有出声。 其师父失踪已经有一段时间,再加上金刚寺诸首座越发老迈,金刚寺局势开始动荡起来。 玄悲而今便在努力平稳寺内局势,纵然有心想邀人与自己同去寻找师父的下落,探究金刚寺衰败之根源,但一时之间,却也脱不开身,只能暂且按捺住心中的念头。 他不出声,其他人也并无要事。 等候了约莫二三刻时间,见始终无人出声,‘刑天’主持王安再度开口,却并不是请诸位各自散去,而是道:“既然如此,我正有一事,希望与诸位商讨,若诸位不吝伸出援手,那便更好不过。” “哦?是何要事?小友不妨说来。”先天道人微微颌首,自参照了世尊五印以后,其开始着手清理自身的先天寄生,情势越发好转,对王安也就更加喜欢,愿意给王安搭把手。 罗教‘地藏王佛’看向王安,心有所感,自觉王安提出的要事,可能与嬴河复苏有关。 黑茅派‘黑道人’戴着面具,无人看到其面具下的神色,她轻声漫语,道:“道兄不妨直说。” 众人皆是催促,王安也就不再拘束,开口直言道:“我要提出的大事,却是关于北漠嬴河复苏之事。 嬴河来历,我先前已向诸位道友分说清楚,包括与大日如来佛陀、地藏王菩萨之牵扯。 而这道由地藏王菩萨天相演化而成的生死之河中,亦曾蕴生过一群道鬼,它们自称为嬴部神人。 近些时日,我为剿灭这支道鬼而奔忙,如今终于了解了此事。 亦有意外发现。” 他在这里稍稍停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之后才接着道:“这些嬴部道鬼,其实俱是地藏王菩萨的识神碎片所化!” 一尊菩萨的识神碎片?! 众人皆自震惊,看向王安。 先天道人开口道:“小友可是从地藏王菩萨的识神碎片之中,窥得了甚么秘辛? 第八境那些存在,皆为渡飞升河而奔忙。 似地藏王菩萨这样,已经陨灭数千年的第八境存在,其识神亦必然有被飞升河污染浸润的痕迹。 小友接触祂的识神碎片,还是要万分小心才是。” 先天道人观察王安神念,并未见王安有丝毫被飞升河气息侵染的痕迹,内心安定下来,做出了‘王安并未开始接触识神碎片’的判断。 然而他并不知道,王安早已将地藏王菩萨识神碎片镇压,令之成为了自身修行的资粮。 502、永恒仙宫(4k) 王安摇了摇头,并未透露自己镇压地藏王菩萨识神碎片此事。 他天赋异禀,有些秘密不能随意与人分享。 否则可能会为自己招来祸患。 “我并未贸然刺探那些识神碎片之中所涉隐秘。”他徐徐开口,“只不过,此次镇压嬴部诸道鬼,我不仅仅发现了嬴部道鬼乃是地藏王菩萨之识神碎片所化,更得到一件东西。 此物甚是神异,我揣摩不透,因此趁着此次盟会,特意带上来,以供众位参详。” 说着,他神念转动,以神气包裹着那一面自镇国将军身陨之后,方才显露出来的令牌,使之渡过了冥冥虚空,传入庭院之内。 以他的神气,也无法模拟这面令牌之上特有的道韵。 唯有多花费些神气,包裹着令牌,使之实体降临此间,以供众人参详探讨。 那面令牌之上,篆刻着两个让众人感觉极其陌生,似乎从未见过的文字,但只要看到那两个文字,众人立刻便会明白其之真意,乃是‘永恒’二字。 仿佛‘永恒’本就该这般写就,‘永恒’唯此二字方能表达完全,尽述其中真秘。 令牌周遭,隐隐气息浮动,在那氤氲朦胧的气息之中,一道门户时隐时现。 只要关注令牌久了,心神便会不自觉趋向那道门户,意图投入其中。 不过,那道门户与冥冥世界、与现世之间,仍然有无数道阻隔,因而纵然有人心神趋向那道门户,也无法真正投入其中去,一窥其中隐秘。 “此物,似乎是道令牌……” 天生渊几位大妖,都不自觉被这面令牌散溢的气息吸引,名为朱厌的大妖挠了挠脑袋,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言语。 “废话,谁不知道这是面令牌!” 有其他大妖呵斥过朱厌,便也跟着收声。 天生渊主‘天狐’眼睛微眯,看着那面令牌,却是徐徐开口道:“看到这面令牌上的‘永恒’二字,倒让我想起了一桩上古传闻。” “哦?” 黑茅派‘黑道人’转眼看向天狐。 她毕竟历事尚浅,虽然自己如今已是黑茅派实际掌舵人,然而底蕴积累终究比不上天生渊、先天教这般大宗派的主宰,眼下看到这面令牌,大公主内心亦有几分奇异之感,但却无法追究这种感觉的来源。 时下听到天狐开口,顿时便把注意力都投注了过去。 先天道人看着令牌,眉心微皱,若有所思。 那令牌一被拿出来,‘地藏王佛’心神就有些忽恍,不时看王安几眼,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 这几位或是了解上古秘辛,或是如‘地藏王佛’一般,本身就与嬴河颇多牵连。眼下唯他们最有发言权。 余者,则都只能作旁观者。 旁观者当中,玄悲法师看着那面浮动神秘气息的令牌,却觉得自己不仅心神趋向那令牌显化的门户,忽恍之间,似乎从中听到了师父的呼喊声:“莫入此门,莫入此门……” 随着他凝聚心神去听,那若无若无的呼喊声便彻底消失了。 但其躯壳之中,真元却汩汩流转开来,随着那令牌气息收放,真元或奔腾,或消寂! 自身竟与这面令牌好似极有渊源! 玄悲神念凛然! 一霎转念:“不对,并非我自身与这面令牌有所渊源,而是我所修金刚寺法门,似乎与这令牌牵扯颇多!” 那令牌之中,先前竟有师父的呼喊声传出…… 莫非,师父的失踪,金刚寺诸位首座修为跌堕,佛宝威能渐渐衰颓,皆与这面令牌——与这令牌背后的存在有关联?! 玄悲法师目光闪动,更不敢漏过场中诸位盟友的交谈。 便听天狐接着说道:“传说上古之时,天道蒙昧,五行轮回,生灭更替之规则初设,始有执掌种种道则权柄之古神降世。 古神本自大道之中降生,感应大道,与天相合有天然优势。 祂们把握着世间运转更替的脉络有数万年之久。 此数万年世间之内,大道运转之下,诸般生灵渐渐滋生,逐渐开启灵智,不满足于自身被群神驱使之地位,因此奋起抗争。 那段时期,群神之间,彼此亦是争斗不休。 如此,便为人族生灵后来崛起提供了条件。 号称‘生灵兴发、诸气源流’,乃是自太阳始源中走出的古神‘金神’,为抵御几尊古神对自己的联手剿杀,乃设立了‘永恒仙宫’,传道诸天,传法万灵。 自此,开启百族争锋,古神隐遁的大世。” 天狐说完那一段上古传闻,又看向了王安,开口接着道:“刑天主持,你所带来的这枚令牌之中,隐隐蕴含一丝彼岸气息。 对这般气息,先天道人想来亦不陌生。” 说着,他又看向先天道人。 一直在垂眸思索着什么的先天道人闻言,点了点头,道:“这枚令牌所蕴气息,确为彼岸之气息。 先天教祖师便是一位彼岸级的存在,其所留下的秘宝仍然沾染着那般气息,我对此倒也有些熟悉。” 彼岸气息…… 王安闻言,心头微动,意识到了什么:“前辈可是要说,这枚令牌,或许出自永恒仙宫?” “正是。” 天狐点了点头:“那立于彼岸的永恒仙宫,虽然只存在于传闻之中。 但若博览典籍,遍查诸族兴衰之史卷,不难从中窥得,永恒仙宫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永恒仙宫既是确切存在过,此物倒确实有几分可能,是出自永恒仙宫。” “若是按照这个传闻来看,这永恒仙宫,似乎曾与诸族站在一起,对我们有益无害啊?”大妖朱厌口中啧啧有声,能了解到这般秘辛,让他颇为兴奋。 天狐瞪了他一眼,顿时叫他噤若寒蝉。 便听天狐艺为声长地道了一句:“凡所馈赠,必有代价。” 凡所馈赠,必有代价…… 也就是说,永恒仙宫在史卷之中扮演的角色,并不一定就是偏向百族,其授予宫内每一个弟子的修行法门,都将在日后成为弟子们必要给付的‘代价’…… 王安心有所悟。 只是,这枚令牌乃是自地藏王菩萨的破碎识神之中取得。 以此来看,地藏王菩萨与这个永恒仙宫,似乎有些牵扯? 这时,先天道人长吐出一口气,缓缓开口道:“看到这枚令牌,我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前辈请讲。”王安知道对方理清了思绪,立刻给予回应道。 “正一道以得授天箓,敕封阴神,兴盛于中古时代,张午阳天师尚在之时,我曾于其宗派之中客居多年,因而有幸见过那般能让魂灵永驻,长久留存,与山川水脉、天地规则相连的‘天箓’。 天箓的气息,与这枚令牌散发出来的气息别无二致。 只不过,天箓气息薄弱,远远不及这枚令牌显发的气息,如此旺盛,甚至能从其中感知到彼岸的存在。” 先天道人迟疑了片刻,接着道:“只不过,自午阳天师兵解以后,正一道授箓之法亦逐渐破落,如今我已鲜少听闻正一道开启授箓大典了。 近些时日,我刚刚得到一则消息。 说是正一七剑与当代天师越发不合,矛盾几乎不可调和。 而双方爆发矛盾之主因,正在这‘授箓’之上。 正一道已失去授箓之能! 而导致正一道完全丧失了授箓权柄的,据消息称,却是那位兵解转世的午阳天师。 其一手破坏了正一道的授箓体系!” 听得这个消息,众人心中涌起莫名思绪,纵然他们不知午阳天师如此作为,究竟有何深意,但联系到当下这一枚永恒仙宫令牌,以及天狐先前所说的那句‘凡所馈赠,必有代价’,几乎每个盟友内心都生出了一个念头。 黑道人直接皱眉出声:“午阳天师似乎是想依靠毁去正一道的授箓体系,亦毁去正一道因此需要给付的代价?” “午阳天师以前,正一道已然日薄西山。 若非其全力推动,正一道绝不可能再临道门执牛耳者的位置。 正一道乃是其毕生心血。 我想,若非其确实发现了授箓之法的诡异之处,断然不可能直接毁去整个正一道的授箓体系。 他必然是发现了什么……”先天道人叹了口气,语气缥缈,似乎在回忆前辈的风采,“可惜,他老人家兵解之后,至今无有音讯,正一道如今又是这般情形,想要了解更多,也是无门……” 看来,不论是天箓,还是这永恒仙宫令牌,都极有可能是那些古神钳制人类修行者的主要手段…… 王安皱眉沉思着,觉得自己距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正一道授箓体系,倒让小僧想到另一个宗派。”这时,诸盟友之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到一身月白僧袍的玄悲法师。 玄悲法师双手合十,向众人行礼之后,才接着道:“大日宗从前乃是佛门之中,主奉大日如来佛陀的一个小宗派。 此宗派原本声名不显,鲜少人知。 数千年以前,此宗已近衰败之时,‘精莲化生大士’横空出世,乃推陈出新,在大日宗以内,开辟‘降服法门’,并逐渐以此替换大日宗从前正统佛法,以降服法为本宗根本大法。 所谓降服法,即是镇压于神魂,与神魂日夜砥砺,或与双修,号称‘乐空双运’。 而那种种,按照大日宗典籍记载,皆是已晋入菩萨境的精莲化生大士密意演化,不断交丨媾繁衍而来,唯有以此种作为本源降服之,方能最终修成正法。 开创此法的精莲化生大士,后来也有传闻,称其踏足数千年屋有人踏入的菩萨境后,即渡过飞升之河,成为了一尊彼岸级存在。” 玄悲法师顿了顿,留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待到众人大都若有所悟之时,他才接着道:“而今想来,这精莲化生大士所传‘降服法’,以其自身密意衍化的种种,岂不正与正一道的授箓体系有所类似? 只不过,一个称真箓传自天道。 一个所镇压之,皆得自精莲化生大士。” “那些日夜勤修降服根本法的大日宗僧人,后来统统不知所踪,但大日宗所在密藏域,却越发笼罩在的阴影之中。 那些得授真箓的正一道修士,或许曾在人间显赫一时,成为某一地的山神水神,但不过数千年时间过去,这些本该长生久视,与天地同寿的阴神,也俱消失无踪,不知去向了,正一道亦从此逐渐衰微。” 玄悲法师愈说,其自己的思路愈是清晰:“凡所馈赠,必有代价。 看来,正一道与大日宗至今仍在付出代价。 午阳天师毁去授箓体系,自身兵解不知所踪,似是要强行中断这代价的给付。 大日宗又何尝不是在拼命挣扎,不惜尽出全力,覆灭了大禅寺? 他们好似,皆被大道,皆被他们的根本法、修行体系困住了……然而我们如今,莫非就真正安全,不会为自身修行体系、根本法所困么? 正一道、大日宗已然如此,我们会否成为下一个,需要给付代价的对象?” 玄悲思及金刚寺而今情形,内心已生预感。 金刚寺已经开始支付代价了。 看来上古时候,那‘永恒仙宫’馈赠的百族修行者,数量极其庞大,已然涵盖了诸多宗派,金刚寺不能幸免,赫然就是其中那个受到过馈赠,如今需要给付代价的宗派。 众人心头皆自凛然,皆体会到了玄悲法师此番话背后的真意,联想自家宗派情形,莫不对这番话深有感触。 先天教主想及本宗开派祖师,留下来的回天镜,已然被先天气息寄生,内中阴诡流杂,即便是其通过回天镜,为宗门传下真法,最终却也被扭曲成了恶法——伪先天虚神功。 祖师从前是否也受过‘永恒仙宫’的馈赠? 或许,祖师并不曾与‘永恒仙宫’有所牵连,毕竟这面令牌之上,没有任何先天教主熟悉的气息。 但‘永恒仙宫’在上古时期,莫非仅只有此一座? 诸多古神之中,难道就只有‘金神’想到了设立永恒仙宫,以此来奴役万世生灵? 503、金神(4k) 诸多古神之中,难道就只有‘金神’想到了设立永恒仙宫,以此来奴役万世生灵? 必然不会。 或许还有甚么‘雷祖天宫’、‘虚神殿’之类的存在,以弘扬古神的修行法,当人类接受他们的法门,并且逐渐离不开以后,就到了人类需要支付代价的时候! 无边阴影,笼罩在了在场所有盟友的心头。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集合诸派法门,创制新法,”沉凝气氛之中,‘黑道人’开口说话,倒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有人回应道:“看来我们得加快新法创制的进度,以后每隔几日方才聚集一次的盟会,不如该为以后每夜举行一次! 诸位以为如何?” “可以!”有盟友当即应声。 诸多盟友斟酌过后,皆觉得每夜抽出些空闲时间,前来参与盟会,并不会耽搁自家多少,尤其是在如今危机感越发浓重的时候,也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每夜聚集一次,以创制新法’的提议。 但这远远不能彻底打消众人的顾虑。 毕竟,他们各自修行的法门,皆可能流传自上古,或许哪一日就到了他们支付代价的时候。 纵然新法创制完成,他们也不可能瞬间就改修新法,仍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过渡。 ——这个过渡时间内,假若出了变故,假若冥冥之中的存在开始向他们索求代价,他们当何去何从? 王安原本还在思考,怎样循序渐进,叫众人都趋同自己,汇集在嬴河,共对嬴河复苏之大事。 没想到玄悲法师的言语,直接让他可以省略这些步骤了。 危机感存在于每一个盟友心中,他倒是不用再加重渲染什么,当下趁这机会,直接开口道:“纵然新法创制完成,但更多是惠及诸宗后辈。 似诸位这般,皆是虹化境、灵仙境乃至法身境的大修行者,想要转修新法,又岂是易事?总需要颇多时间来磨合。 然而,时间不等人,不知何时,危机便会降临,发生在正一道宗门中的事情,未必不会在诸位的宗派之中上演……” 这番言语,正戳在众盟友的心头。 他们纷纷看向王安,知道王安既然说出这番言语,那就必然是有了对应的考量。 王安环视四周,接着道:“从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若想彻底解决此事,唯有追溯其之根源,只有从根源处入手,方有可能永绝诸位之后患! 午阳天师独力推动此事,如今兵解,消失无踪,或许是力有未逮。 然而诸位皆是各宗强者,若是聚集起来,共同为这一件事发力,离洞见真相,追溯本源,乃至拨乱反正,想来也不会太远!” 诸盟友眼光微动,都觉得王安此番言语说得有道理。 只是,纵然是要追查真相,追溯本源,但又该从何处查起?嬴河复苏,虽然可能与永恒仙宫有所勾连,但谁又能够确定,这面永恒仙宫的令牌,不会是永恒仙宫故意抛出来的钓饵,正等着众人来咬钩? 此时,‘地藏王佛’适时出言,打消了众人心头最后的疑虑:“在下参悟佛门典籍颇多,因而了解,在佛门‘密藏经’之中有确切记载:大日如来存想‘太阳神火’,因而领悟‘遍一切处、光明遍照’之真意,如此方能踏过彼岸,成为佛陀。 诸位又言,那古神‘金神’正是自太阳始源之中脱生的古神。 那么,大日如来与金神必然牵扯颇多。 而地藏王菩萨,虽明面上是大日如来首徒,但其实,祂还有另一重身份,乃是大日如来一尊化身,专为重修根本法,再渡飞升河而来。 如此渊源,嬴河牵扯之多,可见一斑。” 听到地藏王佛这般解释,众盟友纷纷点头,总算是起了涉足嬴河复苏事,与王安携手的决意。 王安又道:“嬴河所涉颇广,但那些古神如今无法真身降临,只能以力量投影显化,最强力量,或许能至半步仙人之境,诸位亦要做好准备。 另外,我日前曾斩杀雷祖世家嫡长子,或许雷祖世家亦可能借助此次机会生事。” 他坦诚以对,将所有可能的隐患都告知了众位盟友。 如此,反而叫众人更加信任他。 几大宗派当即就确定了一定会参与嬴河复苏之事,会与王安、罗天鸿共商计划。 就连玄悲法师、灵溪教亦有意参与此事之中。 玄悲已经直接神念传音,相告王安,他即刻就会动身,赶往北漠嬴河,以免错过汇合之期。 至此,这次盟会才总算圆满落幕。 临别之时,王安尤叮嘱李清儿,与那祁仙相对,一定要多加小心——听清儿讲述祁仙近来动向,王安发现其整日蛰伏于洞府之中,勤修不辍,很是怀疑这祁仙暗中或许在酝酿什么杀招,因此生出警惕,令清儿务必将自己的叮嘱记在心上。 李清儿心志早已磨砺出来,此时正值关键之时,她更加不可能轻敌,也是很严肃地应下了王安的叮嘱。 …… 先天教。 无涯峰上,清灵院中。 时值初晨,李清儿结束了一夜的修行,自去推开窗户,便有山风裹挟着草木晨露的气息,吹袭入卧房内。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夜修行,醉心于法门神通之中心魂也似被这阵山风荡涤得越发轻盈了起来。 “姑娘。” 清灵院的侍女们察觉到她起床,皆要过来侍候,都被她打发去做了别的事情,自己洗漱过后,在院中小坐了会儿。 不多时,周伯赶来内院。 清灵院分作内外两院,周伯平时便居住在外院,如今他越发得到李清儿的看重,俨然已是这整个清灵院的大管家。 他与李清儿见礼过后,便道:“姑娘,今日正午,正位大比就要正式开始,不知姑娘修行得如何了,与那祁仙相对,能否十拿九稳?” 周伯如此问询着,但话语中并没有多少担心。 自家圣女的修行进境,他多少了解一些,自觉那祁仙根本不可能追上,眼下只是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而已。 李清儿点了点头:“这次正位大典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亦只能胜,不能败。” 周伯听言,也就不再据此多说,免得为圣女平添些不必要的心理压力,而是道:“既然如此,圣女便换上仪服吧,再有不到一个时辰,正位大典便要开始了。” “好。” 李清儿应了一声,目送周伯走出庭院,自去了卧房。 有侍女随即跟上,帮她更换仪服。 仪服形制繁琐,便是李清儿自己想要独力穿上,也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因而必要有侍女在旁协助。 正位大典在先天教内的重要性,仅在掌教至尊退位大典、即位大典之下,其代表了道统的绵延与传续,因而参与仪典的先天教修行者,皆需着仪服,俱怠慢不得。 一切皆在有条不紊地准备中。 …… 一间静室内。 外界天光渐亮,静室里依旧光线昏暗。 铜炉之中,香烟袅袅。 祁长春神色冷硬,看着与自己对坐,已然身着仪服的祁仙,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压下心中恼火,缓声开口道:“正位大典还有一个时辰方才开始,你此时若是回转心意,仍有转圜之余地。 我可以上告掌教至尊,请他免去你与圣女的比试,使圣女能直接即位。” 近些时日,掌教至尊与郑知秋、张修两位太上长老越走越近,已然将祁长春排除在权力中枢之外,再加上掌教至尊对待圣女颇为关爱的态度,怎能不让祁长春明白,掌教至尊已是十分属意李清儿继承未来掌教之位,并且,三位太上长老中的两个-郑知秋、张修皆对圣女表示了支持。 剩下他祁长春一人,如何能翻得起浪花? 如今,掌教至尊不知得了甚么神妙法门,自身先天寄生竟开始逐步驱逐,实力开始回升,在先天教中的威望一日高过一日,祁长春纵然从前有硬着头皮悖逆其心意,将祁仙送上去,搏一个未来的心思,也随着如今本教局势日夕转变,而彻底绝灭了这等心思。 这么一来,仍然一力要与李清儿比试的祁仙,反倒是越发不合祁长春的心意了。 他多次相劝对方,希望其能放弃正位大比,日后勤加修行,未必没有一番成就。 然而,祁仙却将他的劝告尽当做了耳旁风,依旧是我行我素,已然决意要参加正位大比。 这便让祁长春对祁仙心里生出了一些厌倦,随着时间愈发推移,对于自己这个义子的厌恶,也就越发浓重。 对方不可能胜过李清儿。 既然如此,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徒然得罪未来掌教至尊,更会牵累自己这个师父罢了! 他看着对面默然盘坐的祁仙,却觉得这个这个由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弟子越发陌生了,好似随着这些时日的修行,对方已经是换了个魂魄一般…… 祁仙面无表情,出声回应道:“弟子这些时日勤修不辍,自觉修为更上层楼,眼下的正位大比,正是可以验证弟子这些时日修行成果的大好机会。 弟子委实不能明白,师尊为何苦苦相逼,一而再再而三地令弟子放弃此次正位大比。 假若弟子能够得胜,便是未来掌教至尊。 届时,您便是下代掌教至尊的……” “我却消受不起您这样未来掌教至尊的福分!”祁长春猛然一摆手,打断了祁仙的话语,越发觉得这个弟子被自己教养得目中无人,不识天高地厚了。 对方乃是一刹修为跌回炼气之境,又在转眼之间归回灵仙之境的卓绝天资! 你纵然亦有几分资质,又如何能与那等世间顶尖才情的圣女相比?! 当……当……当…… 群山之间响起了钟声,三声钟响以后,先天教各位执事长老便要去到昨日安排好的位置,推动完成正位大典各项仪轨。 钟声传进了室内,听得祁长春愈发焦躁。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祁仙,猛然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师却不能让你此次任性做下决定,不仅坏了你个人的前途,更令为师这一脉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你便在这里闭门思过罢! 正位大典结束之后,为师自会放你出来!” 祁长春终于做出了决定,要将自己最为看重的弟子幽静起来,直到李清儿顺利承继未来掌教至尊之位后,再将之放出来! 说话之间,他背后显现五色神光。 神光内蕴法性真髓,勾连虚空诸气运转,密结成禁制,向着这间静室四周扩张,要将祁仙亦包容其中,禁制在此地! 他乃是法身高人,修成了先天归元大圣法相! 然而,祁仙纵然感应到四周气息流动,看到了师尊施展五色神光禁法,面上依旧没有表情,无动于衷。 只是徐徐开口道:“师尊修成的这先天归元大圣法相,与我所参悟的先天归元圣体,委实差别颇大。 弟子以为,自己所修的法门,比师尊所学要高出数筹不止。 似师尊这般禁制,想要困住弟子,却还远远不够……” 他话音落下,嘴角自然而然勾起一抹笑意。 这一抹笑意,连同其之所言,皆被祁长春闻得,竟在刹那之间忽恍,觉得于自己对坐的并非是弟子祁仙,而是曾经的太上长老应真一——祁仙方才展现出来的气质,与脸上显露的表情,与应真一实在太像了! 祁长春心中悚然而惊! 便见对面的祁仙,背后亦浮现五色神光,那五种神光如孔雀翎一般交错形成了一个圆环,内中元气勾连,赫然是其所参悟修成的‘先天大圣印’! 元气勾连形成了印痕,五色神光亦在转瞬之间相互融合,彼此之间,又新生出一种近乎无色的神光。 大圣印骤然落下。 无色之神光、归元之气息猛然间就印在了这片虚空,来自于先天的气息刹那瓦解去祁长春布下的种种禁制! 甚至反攻向他自身,在无声无息间侵入了他的法相、他的真灵,与他法相、真灵内不知何时寄生、积蓄下来的先天气息勾连了起来,开始缠绕攀附他的法相真髓,反而要将他禁锢! “你不是祁仙! 你是应真一?!” 祁长春惊怒交加! 504、寄生(4k)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祁长春就大概感应出‘祁仙’气息的变化,进而凭此断定,对方绝不是祁仙,而是借助祁仙之躯壳,以秘法再度重生的应真一! 但对面的‘应真一’气息流转,忽恍之间,却又让他觉得,是自己判断出了错,面对着自己的人,仍旧是祁仙无疑! 刹那反复,更叫祁长春心中悚然。 对方气息转化,却在倏忽之间,就能迷惑他的神魂观察,让他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师尊莫非是太过于想念应真一太上长老了?竟然错将弟子认作是他? 师尊,世间已经没有应真一了,您好好看看清楚,我是您最疼爱的那个弟子祁仙啊……” 诸般先天气息勾连运转,它们留下的轨迹汇合五色神光结成的圆环,在虚空中形成了先天大圣印。 那印法缓缓转动着,先天气息如雨丝濛濛挥洒,溅落祁仙周身,洒在他的面孔上,让他的面孔一阵阵扭曲,左侧面孔如水面般荡漾起死死涟漪,又一张人脸就从中‘长’了出来。 那张面孔神色冷厉,有些瘦削,分明是应真一的模样! 可即便祁长春眼见自己最看重的这个弟子身上,生出了如此诡异的事情,但以神魂观照对方气息,依旧感应不出丝毫异常,这让他心头凛然,面对自己的弟子,内心竟生出了几分惊惶感:“应真一!你竟未被斩灭干净,借祁仙之躯壳重生?” 说话之间,祁长春背后五道法性真髓,聚集成一道手印,骤然轰向了祁仙的面门! ——他已确定对方绝不可能再是祁仙,自身再呆在此地,也可能遭遇绝大危险,因此毫不犹豫,直接以法性真髓凝聚大手印,预备破开‘祁仙’的气息封锁,先逃出这里再说! 若‘祁仙’真是彼时祁仙,当下祁长春这一道大手印,就能拍碎他的神魂肉壳,破灭他的诸般神通,让他变成一具尸体! 但是,‘祁仙’与昨日已大相径庭! “师尊,您怎舍得对您最重视的弟子,下这么重的手?” ‘祁仙’眼神凄凉地看着祁长春,似乎悲伤不已,然而在这个刹那,其体内有先天气息汩汩涌出,推动着悬于头顶,转动不休的先天大圣印,迎向了祁长春那道法性真髓大手印! 二印相撞,无声无息! 先天大圣印之上,先天气息流动缠绕,与祁长春的法性真髓大手印相撞的一刹那,便与法性真髓大手印紧紧粘合,并逐渐侵染、同化着大手印中包含的法性真髓,顺势向祁长春本尊攀附而来! 先天寄生! 祁长春常见掌教至尊流露气息,与当下的‘祁仙’展现出来的气息,几乎一般无二。 他哪里能不明白,‘祁仙’已完全被先天寄生。 对方甚至试图将自己也彻底侵染,成为先天寄生的一部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必出全力,才能无损己身分毫,脱出当下局面! 祁长春刹那定念,五色神光包裹其肉身与神魂,浸润真元,同时穿透虚空,转入法性界中,勾动祁长春的法性根系,当场就要显化出先天归元大圣法相! 无边元气潮涌潮聚,尽归于祁长春之身。 他身上五色光芒流转,最终完全化为虹光一般的存在,在那五色虹光之中不断结晶,最终凝聚成一个赤身如玉,周身笼罩着一层五行气膜的法相。 正是先天归元大圣法相! 祁长春动作极快,意识到自己寻常手段无法弹压‘祁仙’释放的先天寄生,便直接显化法相,要以雷霆手段破灭‘祁仙’的阻隔,脱离此地,联合几位太上长老,彻底斩杀‘祁仙’,粉碎先天寄生的余毒! ‘先天寄生’,邪诡恐怖,防不胜防,值得祁长春以全力相对! “师尊真是为弟子考量颇多啊……”祁仙眼见祁长春显化先天归元大圣法相,一掌向自己按落,便有五行轮印周转不休,与天地气脉连成一块,向他轰隆隆盖压去。 他却并不慌张,望着祁长春这具‘先天归元大圣’法相,口中啧啧有声,悠然道:“弟子只要炼化了师尊您的这道法相,与那李清儿相斗,便再没有可能失败了……” 炼化我之法身?! 祁长春闻言不怒反笑:“应真一!你今借我徒肉壳苏生,也不过是灵仙修为,竟妄图侵染我的法身?! 你真是痴人说梦!” 祁长春其实不能确定,当下这个被先天完全寄生的‘人’,究竟是自己的徒儿,还是应真一。 但他嘴上只能称呼对方为‘应真一’,让他亲手杀死自己一手栽培至今的徒弟,他于心不忍,传出去更有悖师德,如此,让应真一来背这个锅却是正好! 轰! 五行轮印在虚空中凝聚出一面横向延展的巨壁,一霎盖在祁仙头顶! 然而,‘祁仙’也并未被这五行气之壁障给直接砸成肉泥。 他毫发无损,身形在那巨壁盖落之下,竟是纹丝不动——反而是那面以祁长春法性真髓为主导,聚结了精粹五行之气的巨壁,在与其身形接触的一瞬间,便如遇到一团烈火的冰块,直接融化了! 粘稠精粹的五行之气不断自巨壁之上滴落,落入‘祁仙’的身躯。 他背后五色神光转动不休,五种五行神光互相交丨媾,在彼此之间,更渐渐弥生出一种近乎无色的神光。 那神光一经显现,便展露出让祁长春忍不住心神悸动的气息,仿佛那般神光,那般气息,才是世间五行的本源,万气的根本! 归元!归元! 五行气之壁障的融化愈来愈快,五行气息精粹滴落成水泊,围绕着‘祁仙’,被他所吞噬炼化。 就连主导五行轮印的祁长春法性真髓,也被禁锢在兀自溶解的壁障中,被‘祁仙’吞吃,畅通无阻! 他吞吃气息愈多,背后五色神光弥生无色神光的速度便愈快! 对这一切,祁长春半分都干扰不得! “近些时日,师尊几乎每日都要劝我,放弃与那李清儿争斗,好能顺遂您的愿望,让您可以仍旧享受太上长老的权位,日后也无后顾之忧……” ‘祁仙’徐徐言语。 语速并不慢,但却让祁长春倍感煎熬。 他能感觉到,代表自身根性的法性真髓,正在不断被‘祁仙’显发的先天气息吞噬着,寄生着,渐渐不属于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把自己的手指切下来吃掉,把自己的手臂切下来吃掉,而自己偏偏无法反抗分毫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邪魔?! “师尊当知,弟子对那李清儿已然厌恶甚深,可是,弟子为何又能每日聆听师尊教训?耐着性子听候师尊数落?”‘祁仙’说完这一番话,抬眼看向祁长春。 祁长春内心恐惧愈多,听得‘祁仙’所言,便忍不住回忆其先前举动,这下也感觉出了一些异常,毕竟自己徒儿一直以来便自视极高,纵然自己是他师尊,他听自己几次教诲,也该厌烦才是,缘何能够每日都来聆听,能忍住性子?! “为、为何?”祁长春心中生出了一些不好的猜想。 “自然是因为师尊啊……”‘祁仙’脸上笑意盎然,“除却这每日训话的机会,弟子如何能频频与师尊接触呢? 如若不能与师尊经常接触,又如何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完成对师尊的先天寄生?” “师尊不论如何,也是法身境的大能力者,如不适用一些手段,想要将师尊无声无息寄生,实在太艰难了……” “好在师尊给了弟子这个机会,并且,师尊的先天归元大圣法相,亦正契合弟子的先天寄生……” “师尊近来莫非没有感觉,好似自己修行进境愈发快速,有种冲破桎梏,有生之年或能入天相之感?其实,这所谓修行进境,进步神速的感觉,并非错觉,这些,皆是先天寄生带给您的…… 您与弟子这先天寄生,看来甚为契合……” ‘祁长春’口齿开合,吐出的言语,落入祁长春耳朵里,落入他的心神中,简直宛若魔音! 他惊骇欲绝,怎么也想不到,祁仙竟早已开始布局,对自己进行先天寄生了! 而自己今日纵然是施展法身神通,也未能奈何得了他,这直接原因就是自己已经被先天寄生,被‘祁仙’同化,如此怎可能伤得到他?! 祁长春愈想愈是恐惧,一张老脸煞白! 然而,便在他聆听‘祁仙’这番言语,心神都陷入其中之际,‘祁仙’的先天气息,更如摧枯拉朽般破开了他的法性真髓防御,顺延着那一道道法性真髓,与其法身同化,涉入法性界,污染了祁长春的法性根系! 若他早些反应过来,能够一心摒除杂念与祁仙相斗,其实断不会沦落至当下结果! 而直到此时,‘祁仙’整个染指祁长春法相的计划,才算终于完成! 直到此时,祁长春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你竟骗我!” 是的,方才祁仙所言种种,对祁长春早已开始先天寄生,都是为了攻破祁长春的新生防御,为之营造一种自己如今已无力回天的颓丧情境,如此,才能方便他真正完成对祁长春的控制! 若在一般时候,纵然祁仙如今日这般,仅仅凭借言语,又怎可能真地彻底攻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在不知不觉间被祁仙彻底侵染? 导致当下这最终后果的主因,盖因祁长春的神魂,其实一直都无法辨别面对自己的这个‘人’,究竟是‘祁仙’还是‘应真一’,亦或是两者都不是? 对方的气息迷惑住了他,又在不知不觉间让他对对方并无防备。 如此,才最终铸下大错! 先天寄生,恐怖邪诡,防不胜防! “师尊,你我如今已是一体,我又怎么会需要骗你?”祁仙笑意不减,轻声言语。 祁长春只觉得悲从中来,自己一世修行积累,今朝都要为他人作嫁衣裳,当下狂吼一声:“老夫要与你同归于尽!” 瞬间就逆转了通身真元,欲要倒冲肉壳神魂,粉碎法性真髓! 然而,其体内法性真元,尽管倒冲逆转,却也不曾毁伤他的神魂肉壳、法性真髓半分! 好似在一片虚空之中运转,纵然横冲直撞,也决然不可能伤到己身! 祁长春眼神骇然! 他‘看’到,自己的法性真髓根系,从那法性界延伸而出,勾连住了所有法性真髓,缓缓脱离自己的躯壳,连同一身真元,都被抽离,在半空中重构成一副全新的法相,显发的归元气息之波动,远远强于他原本的归元气息。 那具法相,似男似女,浑身精赤,让人一眼看去,便对其生出亲近好感,不论男女,都对其生出原始本能! 这法相背后,更有五道神光流转。 而其自身近乎透明,与五道神光时而相融,时而分离,俨然是第六道神光! 当下这尊法相,若是郑知秋与张修在此,一眼便能识别出来。 正是应真一曾经以己身所有,供养出来的‘虚神元圣’! “你我本自同根生,皆有一气演化而来,师尊,你杀我,我杀你,终不过重归诸气轮回的本源中来罢了……” ‘祁仙’浑身涌出近乎无色的光芒,身形被那诸道光芒刺破,就像一个破布口袋。 他的气血真元,亦化作滚滚元气,投入虚神元圣之身。 他的精神意志,神魂灵性,都被虚神元圣接纳。 此刻,虚神元圣成了他,但他却永远都做不了虚神元圣! ‘虚神元圣’那双眸子看向了被抽去法性真髓、抽去一切,身形干瘪如骷髅,偏偏还剩一口气未死的祁长春。 ‘他’开口说话,仍然是祁仙的语气,仍然是祁仙的声音:“接下来,还要师尊替弟子做一件事,陪同弟子出席正法大典才是。 师尊只管在上方观看,灭杀李清儿,博得未来至尊大位之事,便全交给弟子来办。” 祁长春本是望着虚神元圣,愣愣出神。 此时闻言,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干瘪的面孔上,浮现一抹笑意:“好。” 汩汩气息自虚神元圣之身,回转祁长春体魄。 他干瘪的身形,衰枯的气息,在这一息之间,就回复如初。 505、五行化相大阵(4k) 法天象地坛上,已然聚集起整个先天教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神坛之下,先天教诸真传弟子都应邀前来,簇拥着神坛,以观礼此次正位大典。 大典各项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掌教至尊亲自起法坛,由太上长老郑知秋宣诵祷文,诸项仪式进行到最后,再由掌教至尊焚烧祭表,以宣示上天。 如此,整个仪式才算完成。 接下来,便也到了整个正位大典最引人注目的环节——正位大典。 掌教至尊石青山坐在主位,诸太上长老、诸长老端坐于其下,周遭所有真传弟子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法坛最中央处,垒砌起来的斗剑台之上。 石青山目光扫过其下诸太上长老,在祁长春身上稍稍停留,眼神隐含困惑。 祁长春近来对待其座下圣子祁仙的态度,却是有目共睹,他与其他几位太上长老都猜测,对方应当不会让祁仙出席正位大典,极可能会选择将祁仙幽禁一段时间,待到李清儿成为先天教名正言顺的未来至尊之后,才会将祁仙放出。 其毕竟是不愿得罪如今越发展露头角,就连石青山自己都倾向于传位的李清儿的。 然而祁长春最终做出的选择,偏偏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竟然领着祁仙大大方方出席了此次正位大典,看来是下定决心推动祁仙参加此次正位大比了。 莫非是祁仙进来,又修成了什么强横法门,让祁长春觉得值得冒着与极可能是未来至尊的李清儿交恶的风险,一力提携祁仙,助力其参与此次正位大比? 石青山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个理由最有可能。 他看向另一旁。 李清儿向郑知秋欠身行礼,神色平静。 郑知秋亦在私底下向李清儿传音:“祁仙极可能是修成了甚么强横神通,你须注意着些。 以你而今实力,祁仙对你造成威胁的可能极小,但也要防备意外发生,不可轻敌大意!” “弟子谨记。” 李清儿轻轻点头,应下郑知秋的叮嘱后,即转身去向斗剑台。 祁长春与祁仙目光交流一瞬,也摆了摆手。 后者面上露出一抹笑意,目光不经意似地扫过高台上诸位太上长老,乃至掌教至尊,之后便与李清儿一左一右,两人中间相隔十数丈,并行前往斗剑台。 祁仙高昂着头颅,一副自视极高、目无余子的模样,似乎与从前别无二致。 二人在斗剑台上站定,相互施礼之后,便听掌教至尊石青山开口道:“今次大比,是为决出本宗下一任掌教至尊,众目睽睽之下,大比结果,天地可证,不容更改! 你二人,开始罢!” 正位大比每一代有且只有一次。 不论两个掌教候选人在台下做了什么,只要在台上能展现实力,决出胜负,则不论结果是否倾向为高层所倾向的候选人,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接受! “师兄,请多指教。” 李清儿再度向祁仙行了一礼。 祁仙只是微微颌首点头,待她行礼过后,问了一句:“可以开始了吧?” 看到李清儿轻轻点头,祁仙背后五色虹光轮转形成一大圆环,圆环之中,诸气流转留下的痕迹勾连成印记,先天大圣印定住虚空诸气,瞬间盖向李清儿的头颅! 出手便是自己引以为傲的杀招! 不过,当下祁仙施展的这一道先天大圣印,并不曾勾连先天气息,因此纵然威能浩大,但在众人可接受的范围之中。 轰轰! 虚空之中,元气翻腾,因这一记先天大圣印,而导致诸气交杂,犹如洪流激荡,水液碰撞巨石,发出了轰鸣之声! ‘先天大圣’印法调集天地诸气,一能为己身加持伟力,二则,可以调配诸气,禁锢敌人,使敌人处于真空之中,不能运转诸气,于是颓然落败! 然而,李清儿而今已然炼开虚空五窍,五窍运转之下,已是自成天气,召集元气源源不断,又怎可能为祁仙这一记并未超出她预料的先天大圣印而显露颓势? 这记先天大圣印,于李清儿而言,便是一道气势稍强一些的大手印罢了! 她根本无视先天大圣印调集诸气,手掌向前一推,立刻逆转了有无,共通了虚实,从明明之中借来沛然天力,一记无有始终、无有根源、无有因果、能轮回不休的无极大手印就打了出去! 无极大手印无色透明,唯有包容先天大圣印时,展露出了隐约气感,惹得下方诸真传弟子一阵惊呼。 “无极大手印!” “圣女师姐竟将这记无上大手印修炼到了如此境界!” “自愧弗如,自愧弗如!” 众人惊呼声中,无极大手印刹那转动,一瞬间,便叫先天大圣印调配而来的诸般气息,尽皆归返先天,连同先天大圣印也似被无形气息影响,不断消融,土崩瓦解! 与此同时,那被无极大手印轮转回去的诸般元气,尽如狂涛怒波,汹涌冲击向祁仙,祁仙气息震荡,好似成了这般汹涌元气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有倾覆翻船之凶险! “虚空!” 祁仙手上印法连动,猛然结成虚空印! 其身形顿时开始与此间虚空,与整片天地相融,连自身的肤色、衣衫颜色都变得与当下青白虚空别无二致,好似真正身化虚空,随着其与虚空相连,那漫卷向他的滚滚元气浪潮,也尽被收入虚空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轮斗法,总算有惊无险。 李清儿运化精妙,神通玄变,祁仙亦是能出奇招,应对得宜,接下了李清儿的反攻之手段。 其以‘虚空天灵印’接引诸气,做得甚为恰当。 虚空天灵印,乃是虚空大手印的另一种演化。 众人对祁仙竟能以一记虚空天灵印,接下声势浩大的元气浪潮而惊叹不已,诸真传弟子之中,有不少都有修习虚空天灵印,甚至有人专门研修此印,但亦觉得若让自己拥有祁仙那般修为,与圣女相对,也必接不下圣女反攻而来的元气之海。 皆是慨叹不已,觉得这就是圣子圣女们当有的风采。 然而,李清儿却觉得有些不对。 她念头转动,设身处地思考,假若是自己方才面对自己发出的元气之海,也绝无可能以‘虚空天灵印’将之接住,倒并非是因个人天资所限,而是这门神通本身的上限便在那里,决然不可能完成突破限制,转移一整座元气之海的壮举。 既然发现了异常,李清儿自然暗暗警醒,越发防范起祁仙来。 祁长春、祁仙这一对师徒,今日一反常态,本就让李清儿心生警惕,当下对方所施展的手段又超出了某种界限,更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她面上不作表露,依旧与祁仙过招。 两人皆施展先天教种种法门神通,斗法互有来回,倒也看得底下的真传弟子们直呼过瘾。 然而,对于法坛之上观礼的掌教至尊、几位太上长老而言,两个弟子当下施展的种种神通,你来我往,看似热闹,其实只不过是两个人在互相试探而已。 诸位高层人物,更加在意先前。 在意祁仙以‘虚空天灵印’接下了李清儿反转而来的元气浪潮。 几位大人物看似老神在在,依旧在关注着比斗进程,其实已经分神二用,开始私下交谈了起来。 如此交谈,自然是绕开了祁仙的师长-祁长春。 “如何?可看出什么来了?”掌教至尊石青山传音发问。 最为关注这场比斗的郑知秋首先回答:“以祁仙从前之水准,施展虚空天灵印,没有一分接下清儿反转元气海的可能。 其除非亦是以无极大手印相对,如此,可以在自身重伤的情况下,换来清儿受元气挤压的轻伤。 即便考虑祁仙苦修数月,以其现在水准,施展虚空天灵印都不是最佳选择。 其偏偏如此施展了,还接下了清儿的反转元气海,且自身完好无损,这倒让老夫有些看不明白——方才施展虚空天灵印那个瞬间,祁仙仿佛自身就真正与虚空无二,本就是虚空了一般。 他莫非领悟了虚空真意?” “非是如此,不足以说明他为何能接下李清儿的反转元气海。”张修亦接口道,“不过,祁仙这一脉,分明以‘先天归元大圣法相’为主修,从前亦并未见到祁仙有修炼虚空法门的天赋,如今却摇身一变,领悟了虚空真意…… 这便耐人寻味了……” 三人以神念传音议论着。 虽然祁仙的手段超出了他们的预见,但还在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因此纵然三人心生疑窦,但也并未立刻就察觉到,今时之祁仙,已与往日迥然不同。 就连他们刻意避开的太上长老祁长春,与先前也已经非是‘同一个人’。 斗剑台上。 随着二者交手试探越发频繁,二者施展的神通法门也越发强横犀利,互相不断加码。 终于,随着祁仙一声断喝:“师妹这次历练果然是收获匪浅!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手了!” 话音刹那落地! 天地之间,沛然元气尽数群聚向祁仙! 无形无质的元气潮聚而来,竟令四周草木土石都似被狂风吹卷,纷纷乱舞起来! 台下有些修为较低,乃至是外景之境的真传弟子,都因这天地元气骤然变化,而东倒西歪! 五色虹光占据五行元气潮流中央,随着祁仙念头一动,顷刻间化为五方大阵,五座大阵立地结成,即如磨盘一般轰隆隆从四面碾压向李清儿,当中更有先天大圣印作为枢机,将她笼罩于其中! 五行之气生生不息,轮转交修,竟在一刹那,令李清儿也恍惚生出祁仙也自成了体系,自开了天地的想法! 祁仙所施展出的五方大阵,乃是以其神魂念头为总枢,以肉身化身为阵势,演化而成的灵仙境手段! 每个灵仙境存在的每一座化身、每一道分神,都可以演化为一种阵法! 眼下,祁仙赫然是以自己的五大五行法身,演化出了一方阵法,施展得已是灵仙境的手段! 灵仙境,承前启后之境。 踏入此境,修行者自身蜕变加速,将渐渐领悟‘法’的真髓,由此炼成法身法相。 灵仙境的神通,哪怕是在先天教诸真传弟子之中,能参修者也是不多,当下看得祁仙施展,众真传弟子纷纷屏息凝神,在内心揣摩祁仙的神通手段,试图从中获得修行真谛。 而李清儿直面祁仙的五行化相大阵,仍未有展现灵仙境手段的想法,尤以种种神通应对包围而来的五行化相大阵,诸大虹化大手印演化之间,确实也抵受诸了五行化相大阵的碾磨! 她以虹化境神通,便能暂时抵御祁仙的灵仙境神通! “师妹未免太看不起我!” 祁仙见此情景,一声冷喝,通身真元遍流虚空,推动滚滚元气潮涌入五行化相大阵之中! 轰轰轰! 尤听得元气冲荡虚空,发出阵阵咆哮之声。 五行化相大阵一座接一座的崩裂开来,由五座大阵,演化为二十五座大阵,又由二十五座大阵,演化成一百二十五座大阵,自此生生不息,每一座大阵,皆涵盖五行,互相嵌合运转,足足有千余座! 而能推行千余座大阵运转,便说明,祁仙已经炼化出了千余道分神、化身! “这、这怎么可能?!” “多强横的神魂,才能养蕴出这般多的分神,多纯元的体魄,方可炼化出如此多的化身?!” “祁仙师兄他、他一直以来,竟是深藏不漏?!” 千余座五行大阵遍及虚空,将李清儿层层包围于最核心处,诸大阵不断碾磨,五行之气化作利刃尖刀,试图破开李清儿的先天有无形真元,试图打碎她的大道有无之境! 高台之上,掌教至尊并几位太上长老,皆是神色默然。 事情的发展,亦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祁仙分明不似是有如此天资之辈,但其如今却真切地演化出了千余座大阵,显化了千余道分神与化身——这种情况,莫非是自己等人看走了眼?! 当下,即便是先天教的高层,对于李清儿能否稳稳拿下正位大比的胜利,都产生了疑问。 506、法性真髓(4k) 虚空之中,千余大阵盘绕,犹如一朵不断盛开的斑斓之花。 而在这花朵正中心,李清儿被层层嵌合于其中,无法脱离! 无数五行元气化作最锋锐的刀剑,围绕李清儿不断劈斩切割,但那些五行之气一接近李清儿之身,顿时便触发其已修炼越发圆融的大道有无之境,被大道有无的意蕴转为虚无! 任凭千座大阵如何碾磨,李清儿始终怡然自得。 纵然无法脱出这大阵嵌合,但这大阵,也确实难伤她分毫! 她所修炼成的先天有无形真元,因为汇合了王安的精气,且有虚空五窍日夜锤炼,已然蜕变得专为自己所有,品质远远超越祁仙当下展现出来的五行元气。 祁仙此时施展的五行化相大阵,看似气势恢宏,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灵仙境强者,也多半会在此阵之中沦陷,被碾磨成虚无,然而与李清儿本身修为相比,却又似木刀与铁盾的区别。 试问,纵然有千柄木刀,如何能斩破一面铁盾?! “清儿修行历练有成,不仅根基扎实无比,而且自身所悟所得更是超出了她这个境界的界限。 当下来看,却还是要比祁仙更胜一筹……” “祁仙倒也不错,能演化出千余座五行化相大阵,神魂、肉壳都已远超同侪了,从前倒是没有发现,他在压力之下,竟能爆发出如此动力,能有今日之成果……” 几位太上长老与掌教至尊低声交谈着,倒是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 原本,石青山、张修、郑知秋三位太上长老,还以为李清儿此次夺取未来掌教正位,只怕会有不少变故,但是当下李清儿所展现出来的这份定力,其处于五行化相大阵连番碾磨之下,依旧物所损伤,几位太上顿知,李清儿的压箱底手段绝不至于此,也就放下心来。 反观祁长春,此时亦是老神在在。 对于自己最看中弟子祁仙的胜败,似乎毫不在意,又像是已经胸有成竹。 五行化相大阵层层叠合,将李清儿困在其中。 然而任凭元气如刀切割,立身其中的李清儿仍是悠然自得,不曾受到半分损伤! 祁仙见此一幕,猛然神色一厉。 他已经施展出祁仙原身十成十的力量,甚至将‘虚神元圣’沟通虚空,调配诸气的禀赋都加持在了祁仙身上,但即便如此,以原身的能力,想要就此彻底拿下李清儿,却根本不可能! 看李清儿当下姿态,莫说是尽出全力抵抗了,‘虚神元圣’都怀疑李清儿甚至还留有六成以上的底力! 既然如此…… ‘虚神元圣’心思急转,此战最大目标,即是打败李清儿,谋取先天教未来至尊之位,徐徐图之……假若不能击败李清儿,则之后种种图谋,都将尽皆落空! 这一步至关重要! “师妹,你果然天资禀赋卓绝,连师兄的灵仙神通五行化相大阵,都奈何你不得! 不过,我亦非只有如此手段!” 层层叠叠的五行化相大阵之外,‘祁仙’的声音传了进来,越发阴沉冷厉。 随着其语气变化,整座大阵都在不断发生变化。 一种玄之又玄、难以言喻的气息自大阵之外传导而入,通联千余大阵,令这座大阵一瞬间仿佛获得了整片天地的加持,甚至成为了天地规则的一部分! 李清儿再置身于阵法之中,顿觉如陷泥沼,四周切割而来的真元气息更加强横锋锐! “法性真髓?!” 郑知秋眼看‘祁仙’气势一变,连同整座大阵都开始与天地规则同化,犹如成了天地规则的一部分,心神震惊之下,忍不住豁然起身! 纵然‘祁仙’实力再如何强横,但数月以前,郑知秋看他,也是初入灵仙境的状态,如今却已经凝练出法性真髓了?! 这怎么可能! 凝聚法性真髓,是修行者炼成法身的开始! 祁仙一个初入灵仙境的修行者,仅仅凭借几个月的时间,就跨越了灵仙初境、中境、大成、圆满几个层次,可以探索法身之境,凝练法身了?! “至尊,此中或有蹊跷! 祁仙数月之前,本是灵仙初境的修行者,用这数月时间,竟能初步领悟法身真意?纵然自本教有记载以来,修行速度最快的第三代掌教至尊,也未能用数月时间连连跨越数个层次,初入法身之境的!” 郑知秋当即向石青山提出了意见。 其话音刚落,一直神色静定,不理外事的祁长春便看向了他,冷笑说道:“我这弟子,所施展种种神通法门,皆在先天教诸法之类,未有任何逾越。 他自有奇遇,大彻大悟,是以能以极快速度领悟法性之本真。 如今所展露种种,皆在规则要求之内,既然如此,郑太上有何理由质疑,认为此事有蹊跷?” 祁长春眼神微动,低低地说道:“纵然此中有蹊跷,只要一切皆在规则允许之内,莫说是你郑太上,就是掌教至尊,也无权阻拦这一场正位大比继续进行! 莫非,阁下还要违背祖制不成?” “你……”郑知秋一时语塞。 对方所言,其实根本无可辩驳。 郑知秋一时之间,也是关心则乱,担心李清儿根本抵御不住以法性真髓为主导的五行化相大阵碾磨,因此受了重伤。 张修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掌教至尊石青山亦是皱着眉头,沉默片刻之后,看向郑知秋,道:“郑太上,且先看看再说。” 郑知秋颓然坐下。 却听祁长春转脸看向他,阴森森道:“如若是郑太上觉得自己门下弟子必输无疑,担心她的性命安危,不妨此时就叫住她,让她认输,也省却大家许多时间……” “呵!”郑知秋心中更怒,索性不再理会祁长春,抬眼看向斗剑台上。 千余座五行化相大阵,已然完全不见形影。 虚空仍是那片虚空,但又隐约与先前有所不同。 李清儿立身于虚空之中,亦是置身于‘祁仙’以法性真髓推运的五行大阵之内,她与那无形的阵法对抗,亦相当于是与这片天地的规则相抗。 至到此时,‘祁仙’的手段已经如同真正自开了天地,演化了自身修行体系,独具一格的存在。 李清儿神色严肃,她的神念遍照虚空,亦无法查见祁仙的踪影,索性定下心神,直接催运开了祖识窍! 祖识窍一开,大道有无之境道韵更加充盈。 再一次抵抗住了天地规则对李清儿自身的碾压! 然而,五行化相大阵与天地规则的融合正在加深,如果她只是仅仅凭借大道有无之境的道力,当下可以相抗天地规则,但随着阵法与规则融合加深,则迟早要沦入规则之中,永受规则镇压! 因此,洞开祖识窍,维持住自身不至于被拉扯入大阵之中,受到镇压之后,李清儿旋即打开了天地窍! 嗡! 随着其天地窍洞开,整片虚空都跟着震颤开来! 虚空之中,一座座阵法、一种种道则横亘其间,或是交错,或是并行,犹若纷杂的网罗。 虚空一半尽是五色神光充斥,其中法性真髓交错纵横,形成巨大磨盘,磨盘转动之间,又搅动起五色斑斓漩涡,吞噬诸气,招摄诸般生灵,统统填入其中镇压碾磨。 而另一半则无色无质,仿佛空白。 这无色无质、甚至人们稍不注意就会觉得它已经消失的虚空,将‘大道有无’的意蕴展现得淋漓尽致,不断将四周斑斓的五色神光化无,不断蔓延扩张,竟隐隐压过了五色神光磨盘一头! 两片虚空激烈对撞,随着彼此对抗的加剧,亦是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空白的虚空令磨盘虚空化无了大半,在那无形无质的气息影响下,五色神光磨盘的运转亦在渐渐变慢,接近于虚无。 在场先天教门人当中,修为高深者已然察觉出来——当是圣女的神通手段更胜一筹,再度将圣子的神通手段压下,哪怕对方显化出了法性真髓,竟也奈何不得圣女! 连郑知秋对此结果都颇为惊奇。 他自知李清儿才情惊世,实力超凡脱俗,但也未曾想到,这个自己从未教授过真法,仅靠自悟的弟子,如今崭露头角,竟不仅仅是可以碾压同境界修行者,哪怕对比之高出一个层次,几乎半只脚跨入法身境的大能力者,也分毫不让,甚至占据了上风! “你收了个好徒弟啊。”石青山对此情景亦是啧啧称奇,观察李清儿施展种种神通,心中推测,该是她的那位道侣,又传授了她更精深的法门,如此才能让她战力更上层楼。 石青山所料不错。 李清儿如今,不仅仅是修习了世尊五印,炼开了虚空五窍,更得了王安传授的‘世尊如来金身’,而今已在领悟其中真意,试图总结出自己的‘乾元有无真形’法相的路上。 她并未如大多数灵仙境修行者那般,凝练分神化身,依靠分神化身来体悟天道种种,而是使自身越发趋近于‘大道有无’的状态,使自身能在虚实之间转化,时刻包容天地道则,又可随时脱离于大道法则之外。 由此来感悟种种,提炼法性,凝聚真髓。 现下,她虽还未迈出那关键一步——凝练法性真髓,但若一旦迈出那一步,便将一发不可收拾,势不可挡! 轰隆隆! 眼看磨盘周遭五行神光漩涡,尽被大道有无虚空化无,藏身其中的‘祁仙’更是咆哮连连,更加振发自身从祁长春那里掠夺而来的法性真髓,道道五色神光犹如大筋,盘绕了整个五色神光磨盘。 磨盘周遭生长出斑斓孔雀翎羽,皆附带五行神光,随着磨盘转动,那些勾动了法性真髓的孔雀翎羽,则割裂虚空,切割向李清儿的大道有无虚空! 轰隆! 昏蒙蒙、空茫茫的大道有无虚空之中,猛然传出雷电劈炸之声。 因这一声惊雷震响,所以万物生发! 诸般生灵在那空濛虚空生长之际,一道人首人身蛇尾的虚影游动于虚空中,手提一道鞭索,猛然一甩。 万千神雷轰轰烈烈尽穿透了空濛虚空,劈炸向五色神光磨盘! 始源雷祖气息,凝聚而成的秘藏窍神通,经由李清儿之手,完全显发出来! “果然是雷祖气息……” “这道神通,应该便是她那个小道侣教授给她的罢,着实是不同凡响……” “应当就是如此。 清儿所施展的这道神通,隐隐有神霄八龙招摄真功的影子,她应当是以此法未根基,又参合了她那道侣所授的雷祖气息,多番演化而成。” “圣女施展此法,似如天地开辟,万物生息,死生轮转的真意油然而生,甚为切合她的大道有无之意蕴。却不知她那个道侣所演化的雷祖气息,又该是何种模样?” “那小子一向神神秘秘,但也着实非是池中之物。待到嬴河之会,我们应当能见识到他的真正手段了。” “你们一说起这个,倒是令我对那嬴河之会更加期待了……” “……” 石青山与张修、郑知秋传音交流着。 也不知为何,话题不知不觉就偏移到了李清儿的道侣——王安身上。 他们已然看出李清儿的真实实力,还是要远远强于当下的祁仙,已经超出了自己等人的预判,因此,也就对李清儿彻底放了心,不觉得此次大比会出什么变故。 就连被他们隔绝在外的祁长春,都不复方才的胸有成竹,气定神闲,开始目光闪烁,脸色变幻了起来。 李清儿连开祖识窍、天地窍、秘藏窍,演化神雷煌煌赫赫,横亘虚空,顿让所有处于神雷笼罩之下的弟子,都有在劫难逃的恐怖之感。 那神雷不断虬结,终于凝聚作一只龙爪,突破了她的大道有无虚空世界,一霎突破入五色神光磨盘虚空当中,雷光刹那恣意漫溢,不断摧灭诸多五行神光,更攀附上了‘祁仙’炼化自祁长春的法性真髓,将之不断摧毁崩灭! 只是神雷轰烈一击,便让祁仙颓势尽显,五行神光磨盘虚空也再难维持住,随着轰隆隆的震响,崩解开来,诸色神光斑斓混杂,不断消解。 崩灭的虚空世界当中,隐隐显出了一道人形的轮廓! 507、玄变大圣法相(4k) 轰隆隆! 那道由神雷聚结出鳞片的神雷龙爪,只用一刹那时间,便撕破了‘祁仙’布下的五行化相大阵,使之自成体系的五行天地尽数崩灭,便在雷电遍流之间,一道人形轮廓若隐若现。 也恰在此时,那道尤在虚空中肆虐的神雷龙爪,忽然收敛尽所有雷光,瞬息回撤。 与此同时,李清儿亦在收敛自身气息。 好似是一手握住了一只刺猬,一下吃痛,又闪电般地收回了手! “怎么了?” 掌教至尊与两位太上长老,虽然不曾亲临战局之中,亦在这一瞬间感知到了天地气机的变化,神色稍有变化。 斗剑台下,诸多观礼的真传弟子则是神色莫名,从那崩毁的五行神光之中,他们感知到另一种更加精粹,仿佛是万气根本的气息正漫溢而出。 崩灭的虚空世界当中,那道人形的轮廓越发清晰。 最终在虚空中完全呈现。 ‘祂’面容中性,似男似女,浑身精赤,没有显露任何男性或女性的特征,偏偏让场中所有人一眼见之,都不自觉对祂生出种种好感,忍不住想亲近祂,对祂产生最为原始的冲动。 这道身影背后,五色神光如孔雀翎羽散开。 五道神光交相弥生,更有一种近乎无色透明的神光在诸色神光弥合之间衍生了出来。 而此种近乎无色的神光,与这道似男似女的身影紧紧相连——更或许,这道身影,本身就是那近乎无色的神光演化,祂代表了五行诸气的归一! “虚神元圣!” “祁仙竟是被先天寄生了?!” 见到那道似男似女身影的第一瞬间,张修与郑知秋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惊声开口啸叫! 同一时间,那道坐在石青山、张修、郑知秋下首,一直默不作声,毫无反应的祁长春头颅忽然转动了一百八十度,面向先天教举足轻重的三位大人物,脸上浮现一抹冷厉的笑容:“三位师兄师弟,我们今时又见面了……” 轰! 祁长春的身躯陡然爆裂而开! 一道道沾染了其血肉的法性真髓从其破裂的躯壳之中探出,在半空中飞纵狂舞,须臾演化为六色神光,合为六重圆轮,向台上的三位先天教高层席卷而来! 哗哗哗! 滚滚先天母气从那六重圆轮之中不断喷薄而出,意图寄生三人之身,拉着他们一同沦陷,一同成为‘虚神元圣’的附庸! 郑知秋、张修先前主要便是负责镇杀应真一、囚禁虚神元圣之事,当下看到祁长春的脖颈陡然扭动到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转向自己,露出那一抹笑容又那般熟悉,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反应了过来——怪不得祁长春今日表现如此反常。 原来他与其徒弟都被先天寄生了! 咔咔嚓嚓! 郑知秋身形猛然拔升,直接化作一座座连绵冰山,横亘虚空,将此间与真传弟子、诸长老隔绝,避免他们也遭先天寄生,冰山不断生长,迎面撞上了‘祁长春’迎面撞来的六重圆轮! 曾经能将虚神元圣封禁,使之无法脱逃的寒玄劫,当下效用大打折扣,在那六重圆轮的碾磨之下,不断浮现裂缝,层层崩灭! 六重圆轮转换诸色神光,暗合黄泉六道,不断轮转之下,郑知秋的历劫大圣法相之上的裂缝也愈来愈多,情势一刹那变得极其危急——便是他自己,都未有想到,不过数月时间过去,这尊虚神元圣竟能成长到如此地步?! “我来助你!” 这时,张修的神念直接在郑知秋神魂当中投现。 一刹那,其身形极尽演化,法性真髓贯连周身,深扎于法性界中汲取道力,摇身一变,化作一鹰翅人身的法相。 这法相面上生有三只眼眸,通身上下更布满了一双双眼睛,每一只眼睛内,皆有不同符文竞相流转,皆是张修一路修行积累而来,凝练于神目当中的种种神通法门! 此时,通幽大圣法相通身神目乍放光芒! 一束束光芒通过郑知秋的历劫大圣法相身上的裂缝,顷刻映照而出,落在了那六重圆轮之上! 咔咔咔—— 六重圆轮被诸色神光所照,又遭寒意侵袭,转动速度顷刻下降! 即便其上诸色神光仍在时时生发,但一时之间,却也难以脱离郑知秋与张修联手抵制! 然而,当下负责应对两位太上长老,乃至掌教至尊的‘祁长春’,只不过是虚神元圣的一道分身而已。 其真身尤在与李清儿厮杀! “先天寄生,果然防不胜防……我们在此间坐观如此之久,都未曾发现祁长春师徒,已经是这先天寄生的一部分了…… 哎……” 此时,被六重圆轮遍发诸色神光阻隔住的三位先天教高层当中,一直不曾出手的掌教至尊石青山悠然一声叹息。 他依旧稳稳坐在座位上,只是一指向着那笼罩了虚空,或者更像是演化成了他们头顶虚空的六重圆轮点了过去! 嗡! 随着这一指点出,虚空都开始震颤起来,元气升起了层层涟漪。 所有被先天母气调配,朝着六重圆轮狂涌的诸般天地元气,都在这一指点出之际,忽然调转方向,附着于石青山这一道指法之上,演化出亭台水榭,仙鹤灵禽、走兽众生、山川秀水等种种异象,宛若凝聚成了另一片天地,撞在了六重圆轮之上! 轰! 六重圆轮上刹那大片大片崩灭,变得残缺不全。 在张修与郑知秋的合力之下,一瞬间被推出数十百丈之远,在虚空中犁出一道混乱的沟壑! 张修、郑知秋心神震惊,纵然他们多次与掌教至尊交手切磋,知道对方实力超出自己等二人,但也没有想到,掌教至尊在逐渐消去自身先天寄生后,实力会暴涨到如此地步?! 这还是自己等人熟悉的那位掌教至尊么? 连他们都只能勉强抵抗相持的虚神元圣分身,被掌教至尊弹指点退了! 何止是他二人震惊,便是已被一指点得残缺不全,崩灭小半的六重圆轮,亦是拟化斑斓神光,凝聚出祁长春的形影,眼神戒备地盯住了张修与郑知秋身后的石青山! ‘他’的身形被神光不断重组,又似有异种力量渗透入其中,让他的身形又不断崩灭! “这才是先天虚神真功正法。 虚神元圣,只是天道窃取了祖师正法以后,逆转形成的道孽罢了……” 石青山摇头说着,万气流转其身,其身亦渐渐变得透明,在其身体之内,有山川河流演化,有日月诸星演化,有地脉河图演化。 他所修‘先天玄变大圣’法相,在先天虚神真功正法的推动下,已经是道韵满盈,暗合天地自然之道,同时又有开辟己道,自成天地的气象! 哪怕是张修、郑知秋都得了先天虚神功的正法,但二人对这部法门的修持,却也远远比不上石青山! 他已真正将虚神真功的精要,融汇入自己的法性当中! 他的玄变大圣法相,纵然相比起虚神元圣相,也只是逊色一筹——毕竟对方根植于大道,根植于先天,于天生克制他们这些与天道紧密相合的修行者! “呵!” ‘祁长春’眼看石青山演化玄变大圣法相,所散发的气息惊心动魄,其脸色变幻,左边脸上竟骨凸出一个大包,其上演化出了应真一的冷厉面孔,‘应真一’的面孔紧紧盯着此时的石青山,眼神怨毒忿恨:“你果然是私藏了正法!你果然是私藏了正法! 不过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我所得大道真意,见证天道广阔,已经远远超越了你,即便你而今所得微末真法,想要逆转乾坤,也绝无可能!” 轰轰轰轰! 其说话之间,先天教之内,某片地域中忽然传出剧烈的轰响! 石青山闻声看去,立时便看到当时张修与郑知秋联手封禁,以防止先天气息外泄的应真一所居道宫之上,由郑知秋封绝的冰层开始浮现一道道裂缝,内中流转的通幽神光,亦在不断崩灭! 与之相反的,则是五色斑斓神光透过那些裂缝,漫溢而出,在虚空中连成一道长河,向着法天象地坛狂涌而来! 长河横亘虚空,散溢出的先天气息是如此精纯。 以至于它沿途经过之地的先天教弟子,都禁不住开始自行转动体内真元,试图引导这般精粹的气息入体,以提升自身的修为——哪怕他们知道,这气息之中可能有难以名状的危险,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冲动! 石青山原本显化玄变大圣法相,乃是为了救下被虚神元圣牵制住的李清儿。 但眼看长河横贯而来,无数先天教门人受到其影响,眼看着就要有半数以上的门人沦为先天寄生的邪魔,他终于未再犹豫,玄变大圣法相一刹那崩解开来,包容了整片天地! 玄变大圣法相无孔不入,引动了整个先天教内的诸多阵法、禁制,将弟子们庇护于其中,与先天寄生之气息隔绝开来! 整个先天教,因石青山的玄变大圣法相,而免于全军覆没! 但李清儿那畔,因为得不到高层们的救援,亦是险象环生,劫难频来! —— “你天资禀赋卓绝,以灵仙修为,便能与半步法身强者相战,而且处于上风。 如若修炼我所授真法,定然能更上层楼!” 虚神元圣真身盯着李清儿,他似男似女,有种奇异的亲和力,吸引着诸多人想要与他相交,然而直面他的李清儿,神色依旧静定,周身防御严密,一时之间没有给他先天寄生的机会。 虚神元圣看着李清儿,犹如发现了一座宝库。 他口中连连发出邀请之语,话语之间,更混合有道力,有道则加持,似能言出法随:“你本性纯一,又有这般资质,可以为我在世间播撒大道真种,成为我之道侣。 我便传你先天虚神功,你只要听得此法真意,自然愿意归顺于我……” 说着,他口中赫然吐出一阵时高时低、似呓语似怒号、像是一个人说话,俄顷又如一群人啸叫的声音,若是旁人听得此音,不自觉便会揣测其中真意,探寻其中奥秘,不由自主地开始修炼虚神元圣所传授的所谓先天虚神功。 然而,李清儿连正本先天虚神功都见过,也参修过,又怎么可能被其口中吐出的魔音所迷惑? 她当即隔绝自身意识,同时手上掐动印诀,盘腿坐在虚空,大道有无之境包容周身,让她身形归空,那些魔音纷涌而来,又去向了不同方位,却是根本未有迷惑侵染到她! “我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虚神元圣眼看李清儿无法被自己所蛊惑,顿时止住了念诵先天虚神邪功的声音,一掌推向了李清儿! 这一掌涵盖诸般虚空,有五色光晕于其上轮转,先天寄生之气息不断发散而出,弥漫虚空。 一时间,虚空间尽是层层叠叠的掌印,从不同方位攻杀向李清儿! 她顿觉自身如被先天寄生之气息挟持,似大海狂狼之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虚神元圣的攻伐手段,乃是对敌方的肉壳与神魂双管齐下,只要不能任何一方失守,就是顷刻脆败的下场! 轰轰轰! 李清儿手掐印诀,自身演化作了空白虚空。 这片虚空之中,祖识窍、天地窍、秘藏窍显化为三重法印,刹那雷光疾走,有无形真元荡涤,不断向外撑开! 那团团盖压而来的一道道掌印,便在这空白虚空运转之下,被不断向外推开,不得接近李清儿的本源分毫! 趁着先天寄生气息被自己暂时排开的当口,李清儿直接化虹意欲脱离占据——战局进行到当下形势,已经决然无法进行下去。 她纵然再有实力,亦无法与一个已经完全被先天寄生的邪魔相比,能支撑一时,已经足以自傲了。 “想走? 如不归顺于我,甘心受我传播真种,你又如何能走得掉?!” 虚神元圣声音冷漠,没有丝毫情欲混杂其中,但其此时偏偏对李清儿生出了莫大执念,双掌虚抱球,六色神光弥漫虚空,无尽扩张,同一时间,天地间顿时尽被他的身影充斥! 508、完整天道法则(4k) 这一个瞬间,虚神元圣的身形充斥于虚空,似乎独立于天地之外。 仿佛这片天地都尽被他所包容,而不是天地包容了他! 他注目向李清儿,于是李清儿不论身处虚空各处,不论低头还是抬头,哪怕是闭上眼睛,都必然会‘看’到虚神元圣那张似男似女,蕴含着别样亲和力的面孔,耳听他言语,更蕴含着道则运转之力:“你纵修为不凡,已经有自身见知,与天道相比,亦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你的见识便是一滴水,如何能与汪洋湖泽般的天道相比?! 而我却是天道在此间天地的分身! 你既执迷不悟,不愿受我真种,为我传播真法,我便叫你见识见识,这真法究竟多玄奇浩瀚! 法性与法性切磋,我要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虚神元圣双掌探入虚空,天地之间登时浮现出道道裂缝,那一道道漆黑的裂缝之中,又有道则、法性真髓蔓延而出,牵扯虚空,勾连成了一张大网! 这张大网五色斑斓,流转五行诸气,分明是这片天地的本源之力! 祂便如此操纵着这片天地的本源道则,一瞬间包容裹挟向李清儿的空白虚空! 五色斑斓的本源道则之网,尤在裹挟李清儿的途中,不断延伸法性道则,相比之下,李清儿连开三窍演化的‘大道有无之天地’,便如一颗鸡卵般易碎,几乎是在刹那之间,就被本源道则突破了防御,空白虚空之中开始充斥斑斓神光,五行之气于其中周流! 李清儿修炼虚空五窍、世尊如来金身,虽然已然自成天地,但是她勾连出来的天地,相对于直接坐拥一部分天道之力的虚神元圣,也确实微渺,因此只是对方发动本源道则,便让她的天地濒临破碎,内忧外患四起! 饶是在如此情况下,李清儿亦并未彻底崩溃。 她神色肃然,鼓动本源,骤然洞开虚空第四窍——本源窍! 本源窍一开,她已被五行气息肆虐,濒临破碎的天地之中,好似陡然有一口无形混洞凝聚,或清明灵动、或厚重沉定的气息自那口混洞之中奔涌而出。 那无形混洞之中奔涌出的二气,一者上浮,接触虚空,成为清而轻的乾元之气;一者下沉,归于大地,成为浊而重的坤元之气,二气并转,李清儿被先天寄生五行之气破坏的道境天地,忽然重新建构了起来! 二气弥补着寄生气息在道境天地中撕扯开的一道道裂缝。 驱逐着不属于这片道境天地的五行斑斓之气,更使得原本处于有无之间,虚虚实实的道境天地,彻底凝练了起来。 在这片天地之中,万物自‘虚无’中生长而出,阐发灵性。 那星星点点的灵性,又汇集起来,融入道境天地,构建成了道境天地全新的道则,一条条道则交错纵横,成为了一张本源道则之网——哪怕是这张网再如何渺小,但它五脏俱全,它根植于李清儿对天地、世界、自身、本源的认知。 始发于‘大道生于有,而有生于无’的道家思想,阐发了万物生灵共同参与天地的构建,因而才有诸般道则浮现,才有天道演化的概念! 这套理念自成体系,且独具一格! 即便虚神元圣掌握着部分天道之力,相对于李清儿构建的道则本源,堪称是庞然大物,但这庞然大物,却并不完整,因此,待到李清儿第四窍展现之后,虚神元圣的道力就再难侵蚀李清儿的道境天地,再难对她造成分毫损伤,反而被李清儿完整的本源道则,驱逐出了她的道境天地! 法性与法性的交攻,虚神元圣即便掌握部分天道则,却也依然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其先前还夸下海口,称李清儿与他乃是一滴水与整片大海的区别。 转眼之间,这一滴水,却覆灭了他的整片大海! 打开第四窍,演化相对完整的道则本源,就让李清儿彻底在‘法’的层面上,破灭了虚神元圣的攻杀! 她眼眸清亮,熠熠生辉。 面上有些难以掩饰的喜悦。 那是一种类似‘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喜悦。 她尽心修炼世尊五印,与王安时常交流心得,参悟世尊如来金身,博览先天教诸般神通法门,正是为了自己有朝一日,能真正与天道分身、天意化身、虚神元圣这般代表着天道的存在正面交手,甚至能战而胜之! 王安向她指明了一条路:唯有构建自身完整体系,自成天地,不为外道所同化,方有可能与天道相抗,乃至取而代之。 她在这条路上勤勉自悟,而今终于验证了自己所学。 终于明白,这条路是正确的! 那么以后再往前走,便再不必担心前方会是一片昏暗,会是空茫茫的未知之地了! 有什么事情,是比这些更叫人喜悦的? 虚神元圣注视着李清儿演化出的道境天地,感应着对方的本源道则之网,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外扩张,甚至扩张进了真实天地之中,开始与本源天道的力量相抗。 祂实不理解,为何一个凡人,会有演化天地的能力,会掌握比自己这般天道化身更精粹的道力? 法与法的对抗,竟是自己输了? 自己本就自‘法’中生,本就是‘法’的具现,可即便如此,自己却还是输了? 虚神元圣不敢置信。 而祂心头闪过种种惶惑之时,大道法则之中,因为恐惧李清儿这般人物真正成长起来,进而威胁到自身的另一种性情,在虚神元圣本源之中化生。 祂默默看着李清儿演化的那片天地,左边面孔上,长出了应真一的脸孔。 应真一冷厉地眼睛盯住李清儿,眼神之中贪婪、仇恨之色一闪而过:“好徒儿,你竟掌握了这般真法? 你掌握这般法门,缘何不与师尊我分享?看师尊我误入歧途,你想必很是高兴罢? 既然如此,我又岂能容你? 你纵法性强于师尊,莫非修行境界还能超过师尊?!” 轰! 随着应真一话音落下,整片天地尽为五色斑斓之态,沙烁土石崩解为土行神光、花草树木崩解为木行神光、溪流河泽崩解为水行神光……被虚神元圣所包容的这片天地,刹那回归最原始的状态。 五行神光交相并杂,第六种神光悄然滋生! 六色神光乍然聚合,这片天地就化作了一面巨大的圆轮,圆轮将李清儿演化的道境天地包容在正中,不断旋转,向内坍缩,向内挤压,要生生将李清儿演化的道境天地挤压破灭! 而一旦她的道境天地破灭,李清儿亦将因此而身陨! 李清儿神魂运转,神念覆盖了道境天地之外,穿透了六重圆轮,看到天穹中一道斑斓长河横亘,先天寄生气息在先天教内恣意蔓延,而自己的师尊与张修联手,相抗着虚神元圣的‘祁长春’分身。 掌教至尊石青山亦是演化玄变法身,覆盖住了整个先天教,将所有先天教弟子护持其中,却是无有余力来支援自己。 为今之计,哪怕面对的虚神元圣再如何恐怖,自己都唯有自救! 李清儿眼中灵光闪动,感应着自身道境天地,随着六重圆轮不断旋转,挟裹这片天地的道则之力挤压自己的道境天地,道境天地因此而出现道道裂缝,她终于放下犹豫,洞开第五窍——真如窍! 真如窍,又称法性窍,或是元神窍。 乃是一个修行者最为坚定、最为真纯、最为崇高的法性聚合之窍,若要炼开真如窍,佛门中人需要经历‘我见众生,如见如来’的过程,武道之中,王安修炼显圣拳意,便是凝聚法性的过程。 而在道家,凝练法性,则是识神死,元神生的过程。 元神,蕴含宇宙信息,天地道则,永恒不灭,修行法性,亦是脱去凡俗见识之纷扰,脱去自身见知,破开识障,得见元神的过程! 凡所有修行者,欲要修炼法身,皆要经历这个过程。 而修炼虚空五窍,则让李清儿提前经历过识神死、元神生的过程。 她的‘识神死,元神生’,却是在见识过了‘天道亦会降下恶念化身,并非纯正如一’之后,方才开启的…… 天道既然都无法作为依靠,甚至会有侵染自身元神的风险,那么为何还要令己身包含这世间的天道,包含宇宙的信息?不如弃绝了天道,重新开天,再演地水火风! ‘开天’,即是李清儿的法性,是她的元神! 咔嚓!咔嚓!咔嚓! 李清儿的道境天地之中,一道道法则本源在天地之间接连,不断虬结,凝聚成了一个人形虚影。 那虚影立身天地之间,便有种支撑天地的气魄,好似能头顶苍天,脚扎黄泉! 有无形真元涌入那道虚影之中,顷刻被其所炼化。 五色斑斓神光涌入那道虚影之中,亦为虚影所用。 乃至虚神元圣的先天寄生气息,其探入李清儿道境天地的天道之力,都被那道虚影所吞噬,所炼化,所降服! 仿佛世间万气,皆可为那道身影所用! 而在炼化降服了海量的气息之后,那道原本只是一个轮廓的虚影,渐渐生出了眼目、生出了五官。 他浑身精赤,却丝毫不会让人心生邪念。 他仿佛就是天地本源,赤子天心,一举一动都与天地合! 这道身影,竟是王安的形象! 身上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与王安分毫不差! 轰隆隆—— 在王安的神形彻底凝练完成之时,李清儿也终于耗尽了自身最后一缕真元,脸色倏然变得苍白。 同一时间,六重圆轮疯狂转动之下,种种天道之力也彻底压破了李清儿的道境天地,疯狂涌入她的道境天地之中,侵袭向那道立于天地正中,支撑着天地的身影! “苍天已死,我即苍天!” 那道身影扬首看向纷涌侵袭而来的天道之力,自身显发熊熊气息,将他渲染得犹如一轮神日! 他骤然一拳轰向侵袭而来的天道之力,不朽不坏的道韵登时贯彻了始终,随他一拳击出,将那天道之力打成一片混沌! 即便如此,虚神元圣招引而来的天道之力实在太过于雄浑磅礴了,哪怕被王安神形击碎一道,仍然源源不断涌入李清儿的道境天地,将她的道境天地破坏成了一片混沌。 天地交杂,清浊不分! 诸般元气混流其中,甚至蕴含着种种恶瘴之气,荒芜之气! 然而,即便在这般险恶的天地之中,王安神形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没有丝毫被侵蚀到的迹象! 清浊交杂的情况愈发严重,渐渐淹没了王安神形,更将李清儿的道境天地渲染成一颗内中混沌充斥的鸡卵般存在,虚神元圣手指张开,直接将这颗‘鸡卵’捻在了指尖。 他注视着与这片道境天地性命交修、心神相连的李清儿。 对方的气息,此时便如风中残烛,可能一阵大风刮过,就会顷刻熄灭! “你若肯归顺于我,我仍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否则,你的道境天地,将顷刻崩灭,与之心神相连的你,亦将身死魂消!” 虚神元圣感应着指尖混沌气息流杂,破碎道则互相虬结,自觉这般情况之下,李清儿也决然不可能再有翻盘的可能,一切都将要到此为止,于是缓声规劝了李清儿一句。 这个凡人对他而言,意义重大。 对方竟然能重演完整道则,与天道相抗! 若不是他裹挟的天道之力实在磅礴雄浑,今日说不定就会被对方脱困而出,甚至因此反败为胜! 如能将对方拿捏在手,则自身亦有可能窥得其演化完整道则之秘,自身便可借此获得更多天道力量的支援,实力再度拔升! 似是虚神元圣这般存在,由天道孕育了数十尊。 每一尊都能掌握、利用部分天道之力,他们彼此之间亦存在激烈竞争,而竞争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获得天道对自身更多的支持,让自身拥有掌握更多天道之力的权限! 虚神元圣这个层级,所能发挥的极限力量,最多最多与修行者中的天相之境持平。 509、开天辟地(4k) 因虚神元圣他们掌握的天道之力本身就是最高层次的力量,所以即便境界层次与天相境持平,实际发挥出来的战力,却还是要强出天相之境数筹。 不过,虚神元圣与它的数十个竞争者相比,并不算突出。 因此也无法发挥出极限力量,他的力量上限,大概只在法身巅顶,通过不断寄生法身高人,完全成长起来以后,能独对七八位法身强者而不落下风。 然而他若是能够窥得李清儿演化完整道则之秘,情况将大不一样,他有预感,若真能如此,他估计自身可以获得的天道支持将超乎想象,甚至极可能突破天相境的极限力量,摘取‘仙人’境的天道法则,成为‘天道之子’! “归顺,或是死?” 虚神元圣两指捏着鸡卵似的道境天地,内中混沌交融,清浊不分。五色神光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形成一个巨大漩涡,疯狂转动着,挤压虚神元圣指尖的那颗鸡卵,似乎随时都能令之彻底破碎! 祂心头炽热,紧紧盯着李清儿。 更希望李清儿能低头屈服,毕竟,对方若是不肯归服,他灭杀对方,却也是毫无收益。 然而,李清儿面临莫大的压力,自身性命皆系于虚神元圣一指之间,仍然面无惧色,迎着虚神元圣的目光轻轻摇头,出声道:“我已窥得真知,洞见大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 “自取灭亡! 你这是在自取灭亡!” 虚神元圣暴跳如雷,恨不能有什么法门,可以强行扭转李清儿的思维,令之听命于己。 然而若是寻常修行者,他可以凭借先天寄生,让敌对者变成‘自己人’。可是李清儿这般演化出了完整天道规则的特殊存在,岂是他能够先天寄生的? 更何况,即便是能够先天寄生,对方所凝练的天道法则,也将随着先天寄生的完成,而被侵染腐化,再不复此刻的妙法真意!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死吧!” 虚神元圣自不可能为此犹豫,他还要面临先天教另外几位法身高人的夹击,因而心中只是愤怒一瞬,立刻发动天道之力,汇集于两指之间,狠狠挤压着指尖脆弱如鸡卵的道境天地! 道境天地一旦破碎,李清儿亦将身死魂消! 李清儿亦知自己将会面临的命运,心中想及王安,不知他身在何处,何时会得知自己身陨的消息? 神色一时黯然。 但是,随着虚神元圣不断汇集天道之力,狠狠挤压指尖的道境天地,本该被他一瞬捏成粉碎的道境天地,却并未就此崩灭,内中仿佛有一种昂然力量,支撑着道境天地,面对天道之力的挤压,也仍然能支撑得住! “死来!” 虚神元圣的眼珠子一瞬变得通红! 将所有天道之力统统汇集在两指之上,他捏着道境天地的两根手指,刹那化作了天道法则勾勒出的天穹与大地,而天穹与大地此时轰然相合,将所有力量都灌注到了天地之间,渺小得可笑的一颗鸡卵之上! 轰轰轰! 这片天地都在迎合着虚神元圣展现出来的力量,因为承受不住天道之力的灌输,一道道裂缝以虚神元圣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张开去! 那颗蕴藏有李清儿道境天地的‘鸡卵’,也似是终于抵受不住虚神元圣这般磅礴的力量倾注,鸡卵表面浮现出一道道裂缝,内中清浊翻腾,仿佛要随着‘蛋壳’的破碎而迸射出来! 外人看到的景象,当是如此。 当是道境天地抵受不住虚神元圣挟裹整片天地道力的挤压,行将破碎。 但虚神元圣作为‘当事者’,却极其清楚,情况根本不像是表面上的这般。 相反,他疯狂倾注天道之力,然而指尖看似将要破碎的鸡卵,其实没有任何被他挤破的征兆,他都没有得到一丝道境天地被自己挤碎的反馈——反而是内中那股支撑着道境天地的昂然力量,越发强横,越发勃然怒放! 甚至自己两指一齐捏下,就好似抵住了一根针的两端——铁针或许因此有所弯曲,但自己的手指,自己指尖汇集的磅礴天道之力,却亦被那根铁针不断扎破,不断洞穿! 分明是那片道境天地主动破碎,内中那股昂然力量,自行撞碎了蛋壳,哪里是他汇集天地之力挤压捏碎的?! ‘蛋壳’之上的裂缝越来越多。 内中清浊之气翻腾越发剧烈,但这般翻涌,却并非毫无规律。 清气似被强横力量推动着上升,浊气则被那股力量镇压于脚下。 随着清浊二气的沉浮,原本混杂其中的斑斓五行诸气、被搅碎的天道规则,都被沛然力量引导着,开始了重组! —— 法性界中。 天下间所有修行者所凝聚的法性真髓根系,皆深扎于法性界中,有些独立一处,有些则是枝枝蔓蔓,相互缠绕蔓延不知多远。 这法性世界,历代便是如此景象。 诸多真髓在其中牵牵连连,每经历过一个固定的时间,便会有暗红色泽的河水从不知名之地漫溢而出,淹没过此间法性世界所有的法性真髓, 那滚滚河水之中,又有无数手爪、头颅竞相探出,啃咬、撕扯沿途所见的所有法性真髓,在那些法性真髓之上留下印痕,河水又将法性真髓染污。 虽然随着时间流逝,河水裹挟而过留下的痕迹都将消失无踪。 但那些痕迹是否真的就此彻底消失了,不会影响到现世之中的修行者,却也难以说清。 而在这万千法性真髓之中,唯有半面纯金轮盘,立于混沌虚空,缓缓转动着。 半面轮盘立足于法性界,另外半面则延伸到了现世中。 它不与任何法性真髓牵扯缠绕,即便河水流淌裹挟,也无法染污或是在它之上留下痕迹。 凡是试图在它之上留下痕迹的,都被它统统碾碎,化为了虚无。 于是,一次一次河水流淌过,渐渐河水开始‘主动’地避让它所在之地,河流不再从它所在之地经过。 并且,时有一些新进扎根下来的法性真髓,因为蕴含着一丝它的神韵,而得以渐渐向它靠拢,随着它的运转,那些根系树丛一般的法性真髓,亦渐渐开始演化。 有些化作了刀剑的雏形;有的则演化为河岳。 它们围绕着那半面轮盘而生长,欣欣向荣。 整个法性世界,也终于不再只是单调的树丛根系一般缠绕牵扯的世界。 此时,那半面纯金轮盘之下,有一道道法性真髓根系正不断交织着,接连成了一张网。 这张法性之网又徐徐演化,内中生出了诸多生灵。 诸多生灵自身亦散发法性,与这张真髓之网相互勾连,最终演化成了一轮圆月的雏形。 它沐浴着半面纯金轮盘洒落的光辉,借助纯金轮盘散溢的道韵,渐渐完善自己。 以至于圆月越发具象,越发真实。 与半面纯金轮盘相映成趣。 日月当空。 忽然,不知因为何种缘故,那轮圆月散发出的清冷光辉忽然颤抖了起来,似乎有一只漆黑的手掌从四面八方压落,将圆月攥在掌心,使之光芒黯淡了下去。 圆月之上,浮现了一道道裂痕。 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便在此时,那与圆月有些某种联系,似乎牵扯极深的纯金轮盘,亦是跟着加快了转动。 轰隆隆…… 轰隆隆…… 整个法性世界,都传荡着半面轮盘转动的轰鸣。 那半面轮盘勃发出无量光芒,万丈光芒之中,一个个蕴含某种真意的符号,随着光芒一同汇集入了圆月之内。 圆月被这些符号所烘托,所映照。 它自身亦渐渐开始容纳这些符号,它身上的裂缝缓缓弥合了。 清净的光辉,再一次在圆月之上洒落。 那法性纯金之轮,与圆月的联系越发紧密。 …… 现世里。 北漠之中,罗教新设总坛的一间静室内。 王安神念浮动,如烟般袅袅而起,流入未名之地,转过冥冥世界,最终倚靠着自身法性与李清儿法性之间的深刻牵扯,投向了李清儿当下所在之地…… —— 虚神元圣两指之间的‘鸡卵’遍布裂缝。 似乎马上就要被他捏碎。 然而,那鸡卵般的道境天地虽然遍布裂缝,但体积却在不断张大,内中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天与地不断变得分明,强横的力量亦在不断向外扩张,撑得虚神元圣两根手指亦不断张开! 他满眼悚然! 须知,他将所有天道之力尽数投注在了双指之上,本以为会瞬息间捏碎李清儿的道境天地,却未想到,其道境天地之中,竟然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将他汇集了天道之力的两根手指都硬生生撑开了! “该死!” 虚神元圣怒声嘶吼,终于意识到,当下局面已经超出自己的控制! 眼下除非与另外两道分身合力,或有一线机会,捏碎这个不断孕育强横力量的道境天地,否则,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想要粉碎李清儿的道境天地,却是绝无可能! 然而,他的两尊分身,一者还处在寒玄劫封冻之中,纵然力量外放,但自身却未能完全脱困。 一者则与先天教两位法身境的太上长老相搏,更是片刻分身不得! 这般境况之下,虚神元圣想要合力碾碎李清儿的道境天地,已然没有一丝可能。 他毫无犹豫,两根手指一松,放开了李清儿的道境天地。 同时自身摇身一变,化作五行斑斓诸气,也不管两个分身的死活,直接撕裂虚空,就要脱离战场而去! 道境天地之中孕育的生灵,必然极端强横。 其掌握完整天道法则,非是虚神元圣所能应对! 他自知眼下唯有逃跑一途可走,若是恋战留在此间,则被镇灭的那个,肯定是自己! 数度金蝉脱壳,死里逃生,已经将虚神元圣的危机意识锻炼了出来。 他当下做出的选择,倒是十分正确。 然而,这做出选择的速度,未免太晚了些! 王安的神魂已经顺着李清儿与他的法性真髓勾连,直接降临在了那颗行将破碎、那颗清浊逐渐分明,天地即将分开的道境天地之内! 他支撑天地,神念一动,双掌一推,脚下一震,将分为分的天地霎时轰隆隆彻底分开来! 包容这片天地的‘蛋壳’,也随着天地彻底分开而顷刻破碎。 天穹尤在不断上升,汲取着真实世界清灵之气,大地亦在下沉,同化着沉定之气。 那些由虚神元圣汇集而来的天道之力,随着李清儿的道境天地展开,而不断被同化,被炼入李清儿的道境天地之中! 李清儿积累的种种感悟,汇集而成的完整天道法则,随着天地开辟,亦在不断深入现世,勾连此间天地原本的天道法则,将之拉扯入自身的天道之网中! 如是,奔逃而去的虚神元圣,便无法再顺畅借助天道之力,更无能撕开这已被李清儿的天道法则逐渐包容同化的虚空! 王安感应着李清儿的天道法则,内心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即便这些天道法则乃是李清儿凝练而成,但他似乎可以完全驾驭,并且如臂使指。 他转头向神色惊喜的李清儿微微点头,轻声道:“清儿,你且稍作休息。我来送你一场大机缘!” 话音落下,王安神形猛然拔升而起。 其神念转动,招引来开天辟地之伟力,刹那追近虚神元圣的身形,手掌一招,虚神元圣前方虚空便被天道之网封锁,顿让之无法再向外奔逃! 紧跟着,王安驾驭着李清儿演化出的这道与自身别无二致的开天辟地之神形,并掌为刀,一刀切向了虚神元圣的头颅! 漫漫诸天,种种天道法则,尽加持于王安这一记掌刀上! 天道法则在其上凝练,使之化作一道金光灿烂的刀痕,不断向下切落! 虚神元圣周遭虚空被禁锢,天地诸气被禁锢,连他自身包容的天道法则,都被禁锢。 他纵然有心挣扎,却也无力回天。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道蕴含天道法则的刀痕切落,掠过重重禁锢,只是一刀,即磨灭了他的性魂! 510、法天象地(4k) 轰隆! 没有性魂的支撑,虚神元圣的身躯当场崩灭作一道道天道法则,向外扩张,就要消散在天地间。 就在此时,王安手掌一招,那些欲往各处飞散的天道法则,纷纷归回,化作恢弘光柱,被他投注给了李清儿! 这便是他所说的大机缘! 恢弘光柱直冲李清儿而去,斩灭虚神元圣得来的种种天道之力、天道法则围绕光柱盘旋飞舞,在天地间铺展开盛大壮观的景象,充沛的道力盈满了斗剑台四下! 李清儿感应着那道光柱中蕴含的力量,以及玄之又玄的道韵,自知这确实是王安为自身带来的一桩机缘,她不敢怠慢,平静神色,调整气息,掐动印诀,以召回道境天地。 王安神形连同那渐渐与真实天地交汇的道境天地,统统坍缩,化作一枚鸡卵,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归回李清儿掌心。 万千天道法则、种种天道之力,亦是一齐向她的道境天地奔涌而去。 道境天地,如今已经是她修行的根本。 李清儿将情郎馈赠给自己的所有天道之力,灌注入道境天地,以令道境天地蜕变,而道境天地的蜕变,亦会令她自身修为水涨船高,法性跟着完成一次跃升! 诸般法门流转过李清儿心间。 无数道法规则盘绕其身,缓缓归入她掌心鸡卵似的道境天地之中,与其中的天道法则相融,提升天道法则的强度。 另一边。 因为虚神元圣本尊身被王安瞬间斩灭,他的两道分身,也全然没有了用武之地——王安崩灭虚神元圣本尊,直接掠去了他所拥有的天道法则,而虚神元圣之所以能在世间留存,不断寄生,根本就在于其是存续于这些天道法则之中的。 一旦天道法则破灭,虚神元圣也就没有了支撑,他的两具分身,也就成了两尊只是拥有法身的傀儡而已。 再不复先天寄生之能! 以先天教掌教至尊,并两位太上长老的实力,镇灭两尊没有了思维的法身傀儡,却是轻而易举。 只在瞬息之间,法身‘祁长春’就被镇灭。 石青山亦在瞬息间反客为主,潜身入傀儡生‘应真一’寄居的道宫中,瞬间出手将之炼化。 他自那大片寒玄劫封冻的山峰间拔身而起,玄变大圣法身重归法性界,石青山回归本体,抬目看向那正不断炼化天道法则的李清儿。 即便是贵为一教至尊,他都不曾亲自炼化过真正的天道法则。 只是依凭感悟天心,来略略复刻天道法则,演化法性而已。 这般盛大的机缘,却是让石青山都生出一丝艳羡来。 其实何止是他,先天教万众弟子脱离了先天寄生的凶险之后,皆看到了圣女盘坐于斗剑台上,炼化那蕴含无尽神妙的气息,他们纵然不知那些气息正是天道法则本身,亦是清楚,圣女此番绝对是得了了不得的机缘。 圣女未来掌教至尊的地位,已然无法撼动! 而愈是修行境界高者,愈能体会到那般气息的浩瀚玄奇,似乎蕴含天地至理,也就愈发艳羡圣女会有如此机缘。 他们亦只敢羡慕而已。 李清儿的实力层次已经超出先天教绝大多数门人,只在三位巨头之下,这般实力,他们已然是望尘莫及,又如何能升起嫉妒之心? “清儿,从此以后,你便为本教未来掌教至尊! 此番与先天寄生相搏,实在出乎本座预料。 你亦因此出了绝大气力,若不是你,本教或将毁于一旦!”石青山清声开口,这些言语却不是说给已经陷入顿悟的李清儿听的,而是说给在场所有先天教众听的,“既然如此,本座合该给你奖赏!” 说着,他手掌一托,被他洗练去所有秽污,精纯无比的应真一法性真髓,在他掌心化为一团法则缠绕的光球,滴溜溜转动着。 他将掌中法性真髓向李清儿一推,同时道:“这团法性真髓,便奖赏于你! 看你今日能否利用这般机缘,成就法身之境!” 呼! 光球掠过虚空,一刹那撞在李清儿周身盘旋的天道法则之上,顿时化作了万千法性符文,融入天道法则之中,一同归于李清儿的道境天地之内! 这时,郑知秋也与张修商量完毕,出让了一部分利益之后,换得祁长春那团法性真髓的所有权。 他亦将祁长春的法性真髓,送给了李清儿:“掌教至尊都对我徒有所奖赏,我这个做师尊的,却也不能吝啬。既然如此,清儿,我这里这道法性真髓,也一并相赠给你! 希望你能一举迈入法身之境!” 应真一与祁长春,都主修‘先天归元大圣’一脉,他们的法性真髓,自然倾向于先天五行源流。 两团法性真髓先后融入李清儿的道境天地之内。 清浊分明的道境天地,因为李清儿独辟蹊径,以‘虚无’成道,一切皆自‘无’中而来,是以即便演化出了天地,演化出了万物,却难以令万物灵性富集,令这道境天地的本源天道法则能推而行之,真正运转开来。 此时,幸而有王安聚集了虚神元圣掌握的那部分天道法则,以及原本就被镇压在她道境天地之中的五行神光襄助,令她的道境天地法则愈发完整,并渐渐运转开来。 空旷、纯净的道境天地之中。 本无生灵。 亦无山川河岳,日月星辰。 李清儿先前演化的种种,亦终究只是意象,非是实体,她自身的天道法则,不足以支撑她塑造出有灵性的实体。 不过,因着现世天道法则的注入,因为五行神光的灌输,空旷天地之中,终于渐渐有山岳迭起,地脉升腾,有草木繁荣,芳草萋萋,有河流奔涌,汪洋恣肆。 五行融入李清儿的道境天地之中,使这个世界真正有了骨架。 她将自身感悟的种种神通,融入这般天地,使苍穹之上生出了群星,大地之上跃起了狂风,风云之间激荡了雷霆。 世界的骨架越发完整。 王安神形定在世界中央,化作一根天柱,支撑着天地,使得这骨架更为坚实,不会轻易被打破粉碎。 她的神魂化作了天穹上的神日,映照着这个世界,将所有的法则,潜移默化地炼化入这方天地。 随着李清儿炼化道境天地,补全天道法则。 她身周盘绕的种种天道之力愈发稀少,但渐渐的,有白茫茫的光自不知何处投射而来,落在李清儿之身,提升着她的神魂,重塑着她的肉身。 那些光芒将她渲染成了完全的虚无。 但这虚无却遍布世间任何一处,好似世间各处,皆有她的意志投射,一草一木,皆可能成为她降临的媒介。 “已入法身之境……”看到这一幕,石青山眼神震撼,喃喃低语,他本就是法身巅顶存在,如何能看不出来,李清儿已经凭借着补全道境天地的法则,而跨入了法身之境? 最为关键的是,对方还未将得来的种种机缘彻底消化。 她的进境,还在不断增长! 李清儿的法身,让石青山觉得,好似与自身的玄变大圣法身有些相似,但仔细一推演,又觉与归元大圣法相有共同之处。 但其实,不论玄变大圣法相,还是归元大圣法相,都达不到李清儿法身的层次。 对方的法身,真真让石青山领会到了‘法天象地’这句话的真以! 她的法相,就是天地的法相! 她的本尊,就是天地本身,她可以塑化为万物之相,也可以回归作虚无之相。 万物可以是她,虚无可以是她,天地可以是她,但她却不是天地万物,却并非虚无。 她是一切概念的总和!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法相?! 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想必……想必这般神通法相,跨过那飞升之河,已经十拿九稳了罢?! 圣女的法相,不仅仅只是法相,更在逐渐演化天相! “还不够……还不够……” 李清儿的神念流转于道境天地之中。 她亲手在这个世界中演化出了山川河岳、日月星辰,但仍然觉得,世界本源道则的运转,依旧时快时慢,不能恒定如一。 有些时候,好似是世界反馈给底层规则的力量过于强盛,使得道则运转骤然加快,有的时候,又好似是世界反馈给底层规则的力量过于羸弱,又使得道则运转猛地变慢。 道则自发运转,勾连法性,自成天地。 本是李清儿虽追求的终极目标。 她又怎可能容忍道则自行运转之下,时快时慢,漏洞百出这一问题? 一定是道境天地之内,缺少了什么,才导致道则运转出现这般多的问题。 她思虑良久,终于开始融合剩下的天道之力,以及应真一、祁长春的法性真髓。 她其实早就有所猜测,有所预感。 只是当下终于定念,决心依照自己的感悟,来补全这个天地。 天地人,应当相辅相成,相互制衡。 不该是而今天道这般,主宰了一切,万物生灵皆要服从其意,否则便会被其磨灭…… 如此,世界方能浑然一体,方能自行运转。 纵有规则缺漏,亦可以自行补全完整。 李清儿炼化了剩余的所有机缘,她的道境天地之中,开始浮现大片大片的五行神光,种种五行神光蕴含法性真髓,又与她投入世界的天道之力相互交融,与这方道境天地相互交融。 五行神光纷纷裂解了。 天道法则四散入山河日月之中。 渐渐地,开始有生灵在此中滋生。 它们并非虚幻的意象,它们是灵性的实体。 一点点灵性在山川日月之间升起,相互接连,成为一道又一道的本源规则,补充入李清儿的道境天地之中。 世界底层道则,运转终于不再忽快忽慢,渐渐恒定如一。 现世之中,无穷无尽的白光铺满了整个先天教内,所有先天教门人沐浴在这无量白光之中,似乎都有所体悟,但又觉得怅然若失,好像什么都未有抓住。 在某一刻,无量白光忽然一震。 一道身影仿佛穿越了无数个时空,仿佛是无数重意象的叠合,又好似从来只是纯一一人,立身在斗剑台上。 包容整个先天教山门的白光,悉归于她自身。 她笑意盈盈,忽然口诵真言:“人能常清净,天地皆悉归。” 一句真言,又引动不知多少先天教门人陷入顿悟当中,体现神光,接连突破者比比皆是。 “掌教至尊,师父,张太上,弟子不负众望,已然踏入天相之境。”李清儿轻轻躬身,向先天教三位巨头行礼。 “天相之境…… 这便是天相之境的法性道韵么……”张修沉吟良久,亦从李清儿此番修行突破之中,感悟良多。 郑知秋颌首慨叹:“果然是我们老了……” 石青山望着李清儿,他已半步踏入天相之境,最能感应出李清儿的不同,因而出声道:“清儿的天相,可否容我等一观?” 三人先前都对李清儿有所馈赠,助力她迈出临门一脚。 她焉有不答应之理。 因而点头笑道:“正该如此。” 她气息未有变化,自身未有任何动作,然而这方天地,草木山石、万气流转之中,却都倒映出了她的身影! 就连当下先天教所有门人,乃至三位巨头的眼眸中,都倒映着李清儿的身影! 他们自身的法性、万类生灵的灵性,都在呼应着李清儿的法性! “这便是清儿的天相。” 李清儿收回天相,轻声说道。 张修连连摇头,还在体会着李清儿方才展现天相之玄妙,方才,他自身的意志都好似被李清儿影响,不断在呼应着李清儿的法性——对方的天相,竟是叠加了当场所有生灵‘法性’、‘灵性’之和,可以瞬间集聚所有,发动一次法性道则的冲击。 现场强者愈多,生灵愈多,其天相发挥出的战力亦必然愈强! “此等天相……”郑知秋眼神震撼,自有记载以来,他还从未听闻过、见过这般天相! 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这样天相如何是人所能炼就?! 法天象地,法天象地,不外如是! “旷古绝今,通天彻地!”石青山下了最后的评语! 511、时移世易,物是人非(4k) 法性界中。 与李清儿炼就天相呼应,她扎根于法性界的法性真髓演化的那一轮圆月,亦在渐渐演变。 原本空旷纯金的圆月上,渐渐缠绕上一道道天道法则。 那些天道法则围绕圆月运转,犹如日之冕。 圆月光芒盛烈,似乎要向那半面纯金之轮反哺力量,反而,纯金之轮之下,已然聚集了许多法性真髓,它们都在演化为实体,都以纯金之轮为主,将纯金之轮的光辉逐渐播撒到了法性界其他的地方。 即便圆月光芒盛烈,与纯金之轮相比,仍然是太阳与月亮的区别。 不仅如此,随着圆月逐渐演化诸多天道法则,那半面纯金之轮上,亦开始浮现诸多玄妙无穷的符文来。 每一个符号,都迥异于当下的世界,都与圆月演化的天道法则大相径庭。 然而,每一个符文,亦都具备了高出天道法则的位格。 尤然是在演化另一重大道! …… 北漠罗教总坛。 王安神魂回归,眼中神采奕奕,对于法性界中发生的事情,以及清儿那边的情况,已然完全洞悉。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正待外出之时,门外响起了罗天鸿徒弟凌方的声音,声音里微有忐忑:“王安前辈,我听消息说,我家师尊已经回到总坛了。 咱们、咱们什么时候去见他?” 王安一行来到罗教之后,自然得到罗教的厚待,为他们安排了居处,日食三餐皆不用费心,凌方也不敢单独面对教内同门的盘问,也就借故留在了王安这边,一直居住在罗教为王安等人安排的这处院落中。 ——他们罗教中人,原先也是居无定所,只不过当下尚国朝廷崩灭,罗教也就趁势而起,这才建立起了总坛,教中高层也纷纷开始修筑自己的宅邸。 罗教势力已然开始趁此机会,向北郡内地染指。 这个时机极其珍贵,罗天鸿自然也未留在教内,在外办事去也,如今得到王安回转北边的消息,其亦在今天赶了回来。 当下,凌方便是前来邀请王安,同去会见罗天鸿的。 不过因为凌方师兄——苏昌之身死,而苏昌又是罗天鸿最为看重的徒弟,凌方担心师尊会因此迁怒于自己,当下心情正是十分忐忑的时候,也就王安前辈陪同,能让她多出一些安全感。 “墨云他们今在何处?” 王安隔着门扉,向凌方问了一句。 凌方赶紧回道:“墨云前辈皆在修行,萧红玉姐姐与陈六哥哥,按照您的吩咐,正在北边各地收集消息,还没有回转。 是要我把墨云前辈他们叫来,一同前往吗?” “不必了。便让他们修行吧。”王安摇了摇头,推开门,就看到守在门口,低着头忐忑难安的凌方,他笑着道,“莫要害怕,今日之后,苏昌之事便会彻底过去了,无人会因此迁怒于你。” 凌方有心想要说几句,告知王安,苏昌在师尊心中的地位,但看王安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终究按捺住了自己的心思,轻轻点头:“一切都要拜托王安前辈了。” “放心。” 王安点了点头,领着凌方往罗教总坛而去。 他自然不知苏昌之于罗天鸿心中是何种地位,但他却清楚,罗天鸿必不可能因为此事而与自己生出龃龉。 对方性情旷达磊落,也更不会因为一个叛徒,而迁怒于自己的弟子。 今时之罗教,与往日居无定所,各处流窜的情景已经截然不同。 王安与凌方沿途所见,皆是一座座豪宅拔地而起,北边百姓皆被征集起来,为罗教高层修筑精美屋室,然而,罗教内种种建筑虽极精美,出了罗教,北边诸镇依旧那般破落。 甚至因为罗教将人都征召去修筑屋室宅邸,掳人去自己宅邸里为奴为婢,以至于外边民生更加凋敝,更加荒凉了起来。 这般情形,看得王安直皱眉头。 没有了镇国将军、尚国朝廷的压力,罗教教众亦开始放浪形骸,反而远远不如从前了。 便似草原上原本一群狼与群羊相持,互相保持竞争,彼此还能有些许战斗力,然而一旦群狼被杀尽,羊群也将肆无忌惮繁殖开来,最终吞没所有草场,召来自身的灭亡。 一个罗教,灭亡也就灭亡了。 但是诸地百姓,不该成为罗教的资粮,成为他们的陪葬品。 王安心中转动着念头,思虑着届时如何与罗天鸿分说此事。 凌方眼见得几个罗教弟子强行将一个妙龄少女掳走,终于忍不住,上前拦住了那几人:“你们是哪位罗教上使门下?怎能作奸犯科,强抢民女?” 罗教从前联结紧密,是以像是凌方这样的教主弟子,多数罗教中人都是识得。 见她出手阻拦,那几个罗教弟子立马放开了那个女子,拜倒下去连声道歉,没有丝毫抵抗之意,倒是让凌方一腔怒火也没处去发,她叹了口气,把哭哭啼啼地女子送走,又呵斥了那几个罗教弟子几句,方归回王安身后。 凌方在边关长大,历事颇多。 自然知道,自己所为只是治标,不能治本。 甚至只要自己前脚离开,那些人后脚说不定就会再跑去将人掳掠去,偏偏她还没有好的办法,能杜绝此种现象,心中困惑又沉郁,向王安开口问道:“前辈,罗教而今,是走了岔路罢?” “是。” 王安正在思索别的问题,闻言直接回应了一句。 稍后,他转头看了神色迷茫的凌方一眼,又道:“不过这般情形,实是罗教内部上梁不正下梁歪。 若要彻底杜绝此类事情发生,须要自上而下来一次清洗。” “自上而下的清洗么……”凌方喃喃自语,觉得完成这样的事情,其实无比困难。 师尊虽是名义上的罗教教主,但其实并不能让罗教所有高层尽听命于他——便是提议剿灭镇国将军之事,当时罗教中也分成了数个派系,阻挠此事完成。 真正为罗天鸿所掌握的,唯有罗教中低层的大部分头目。 以及他的几个弟子。 内部诸多派系,亦各有各的首领,全然无法拧成一块。 这样情况之下,想要来一次自上而下的清洗,又谈何容易?更何况,罗教兴起的这些豪宅之中,说不定有不少就是那些派系首领所有,他们怎么可能允许罗天鸿来清洗他们? 修行宗门,终究要以实力为尊。 而罗天鸿的实力,远远不足以震慑住所有派系,不能将众人拧成一股绳。 若是他法身境的高人,莫说那些派系首领私下有多少意见,对他有多少怨怼不满,至少他发出命令,底下决然无人敢于违逆,甚至都要老老实实地把事情做好。 王安与凌方各怀心思,走进了罗教总坛的议事之所。 此地亦修筑了几座楼宇,乃是罗教高层人物议事之地,美婢香茶皆有供奉。 进入此地,王安道明了来意,便有婢女引他与凌方去了最中央的议事楼。 王安原本以为此次只是罗天鸿与自己的私人会见。 没想到对方直接就令人引自己前去议事楼,看样子还要见到不少罗教高层,他心下倒是诧异得很。 婢女在议事楼正堂前停步,向王安行了一礼,细声道:“议事重地,非是小婢所能踏足,接下来便请贵客自便就是。 教主在正堂里等候贵客。” 说完,她便徐徐躬身退下。 王安立在议事堂门口,还未推门走进,便先听得屋内传出一阵阵激烈争吵之声:“我们罗教为北边百姓做了这么多事,请他们为我们修筑几座屋室,讨几个婢女,又算什么大事了?!” “罗教从前无有定所,弟子们分散而居,那是为了躲避镇国天军的清剿,以防本教被一网打尽! 如今,镇国天军已然覆灭,我们罗教正该修筑自己的总坛,吸引各方弟子定居于此,宣扬教化。今时若再如往日那般颠沛流离,如丧家之犬般四处漂泊,莫说其他人,白阳教首先便会嘲弄本教! 人心本有散失,若再经动荡,只怕大半弟子都得转投白阳教去了!” “正是此意! 我们而今许弟子以财帛美婢,正是希望能留住他们,以保本教力量始终凝聚,不会被白阳教侵扰。 白阳教若趁势而起,罗教又将危矣……” “师尊,我觉得几位长老说得都很有道理,眼下还是以大局为重…… 百姓从来如此,对他们太好,他们便会觉得咱们软弱可欺。 偶尔显露威严,反倒叫他们更为顺服……” 议事堂内的争吵声似乎没有消止之意。 王安与凌方立身堂外,并不为内里的人所感知,盖因王安修为强横,稍稍念动,便能遮蔽自身以及随行人员的气息,是以未被议事堂里的人所察觉到。 凌方神色黯然。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等人不过是转去王都做了些事,回转罗教之后,罗教便是这般局面了…… 甚至她还从那些人的声音里,听到了两个师兄的言语。 竟也是在劝告师尊,当下应该向罗教弟子施予赏赐,为此牺牲北边百姓的利益,也没什么大不了——这还是从前与自己并肩作战,深受北边百姓喜爱的师兄弟们吗? 不论凌方多么难以置信,事实就摆在这里。 王安听了一阵堂中人的吵闹,向凌方微微颌首,待到对方整理好神色以后,方才轻轻推门走进—— 堂中各种喧闹之声,都因他此时推门,而猛然顿止。 种种目光皆聚集在了王安与凌方身上。 九成九的目光里,都没有多少善意,看着王安这个亲手抹灭去镇国将军的人,眼神里甚至还充满了警惕。 很快,众人收回目光。 堂中又响起了种种抱怨之言。 “教主,我们这是关起门来议论自家事,您怎么能让客人也进来了?这不合规矩吧?” “看来教主并未打算与我们好好商议此事,既然如此,我们不妨退去,就让教主和客人待在这里好了!” 众罗教高层神色愤然,目光又集聚在了坐在首位的罗天鸿身上。 罗天鸿虽然端居首位,然而却好似是被众人架在火上炙烤的羔羊,非但没有半分大权在握的气象,反倒像是一个傀儡。 他听得众高层的诘问,神色无有变化,依旧和蔼,先是请王安与凌方各自落座,之后令仆从闭锁了议事堂的正门,这才向众位高层拱手一礼,笑道:“诸位且稍安勿躁。” 这些人今时突然被罗天鸿邀请过来,也并没有多少准备,见罗天鸿态度和煦,自觉他会如从前那般,在自己等人联合逼迫之下,低头让步,因此也就暂时按捺住,未有继续指摘罗天鸿,想看看他会给自己等人一个什么样的说法? 众人面色不悦,皆不言语。 罗天鸿看向了王安,宽和笑道:“道友一路走来,都看见了什么?可能与我说说?” 听得此言,王安忽地就明白了罗天鸿的真实用意。 他点了点头,开声道:“我沿途所见,各地皆在大兴土木,兴建精美屋室宅邸,如此繁华气象,便是在今时的尚阳王都,其实也不多见。” 诸罗教高层不知罗天鸿与王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也都不是傻子,自然能听懂王安话中的讽刺之意。 北边军镇,民生尚且凋敝,百姓衣食缺乏,却能在一时之间营造出这种堪比尚阳王都的繁华气象——是谁在推动这般局面,是谁在拿着百姓的血汗挥霍,营造出这般繁华的局面? 其意不言自明。 诸高层脸色更加阴沉。 甚至有罗天鸿座下弟子恶狠狠盯住王安,只怕王安把意思再表达得明显一点,他就要张口直斥了? 王安何等人物? 焉会因为别人瞪了自己几眼,就被吓得畏畏缩缩,不敢声言? 众人姿态在他眼里,皆若浮云过眼,顷刻消无。 他神色无有分毫变化,更无视了周遭所有人的眼光,接着道:“我先前倒还困惑,却不知北边何时涌进来这般多的豪奢人物,能花得起如此多的财帛,请人为自己修筑宅邸? 他们花钱请北边百姓做事,其实对北边亦是好事。 百姓手里有了余钱,便能多得几餐温饱……” 512、重典(4k) 王安言语稍微停顿,接着话锋一转:“然而,待我细问之下,方才知道,原来这些奢遮人物,请人做工却都是不给钱的? 大街上,见到个成年男人,便要找人抓去为自家做活。 看到了妙龄少女,亦是决然不肯松手,抓到自己府上,供自己欢乐。 这,便是罗教治下的北边啊……” 这番话,几乎是挑明了在场诸多罗教高层的所作所为。 当即有人脸上挂不住,浮现恼恨、愤怒之色。 罗天鸿座下那位弟子,更是怒声呵斥王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罗教内部指手画脚?我等奉你为上宾,你这宾客,却丝毫没有礼数,竟还想骑到我们主家头上来?!” 这出声的罗天鸿弟子,名为云杨,从前看其也是一个腼腆青年,而今却变成了这般凶恶模样,倒不得不让人感叹,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王安尚阳一行,不仅改变了尚国的国运,也会改变许多人原本的性情与他们各自的执着。 他面对云杨的恶毒呵斥,依旧面不改色。 倒是坐在他身旁的凌方,神色变得苍白起来——她是真正见识过王安前辈的神通,知道眼下场合,莫说自己师尊,就是所有罗教高层联起手来,都决然不可能匹敌王安前辈! 这个师兄,当下却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如此辱骂王安前辈?! 罗天鸿脸上笑意依旧。 完全无视了当下堂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无视了自己弟子云杨的那番辱骂言辞,依旧看着王安,和煦问道:“道友可知道,这些在北边各地兴起宅邸,掳掠青壮为之作苦力,强占民女为奴为婢的人,都来自于何处啊?” 他这番话一出,诸罗教高层勃然色变。 顿时明白,罗天鸿根本没有与他们低头和谈的心思,今次请王安这个外人过来,恐怕是存了借外人之手,肃清罗教内部的心思——而他们这些人,便是要被肃清的对象! 诸高层这一转念,又想到了王安亲手镇杀镇国将军的战绩,一个个惊惧不定起来,但是他们毕竟还有修为在身,虽然内心惊惧不已,但也要在表面上维持一分体面,手底下暗暗掐动了法决,一个个倒还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没有向正堂大门口挪动的迹象。 众人想得倒也简单。 如若真走到了那一步,自己等人联手,纵然不能制服王安,莫非还不能与之抗手?! 罗教诸位高层暂且按捺,王安眉毛一扬,看着罗天鸿,反问道:“北边诸地,而今尽在罗教治下,道兄贵为罗教教主,莫非不知,这些人是来自何处?” 罗天鸿向他询问,本就是为了等他这句反问。 闻言摇了摇头,手指却倏然指向了堂中诸多罗教高层,顿叫他们如坐针毡! 且听罗天鸿道:“不满道友啊,那些强抢民女者、那些掳掠人做苦力者、那些聚敛掠夺乡民财帛者,尽在堂上,尽是我罗教肱骨啊……” “教主,你欺人太甚!” “你身为本教教主,莫非是要勾结外人?!” “那些田宅,俱是百姓自发投献,与我等何干?你这是凭空污蔑!” 诸罗教高层勃然而怒,群情汹汹,一时间诸般元气在虚空之中滚动奔涌,好似一堆被太阳暴晒的干柴,只要一点火星,就能让它们顷刻爆燃! 他们怒目向罗天鸿,却也只敢诘问罗天鸿,都下意识地忽略了王安。 王安的声音,此时响起。 令堂中诸般喧嚣之声忽然一寂。 “敢问道兄,既知这些人之身份,又打算如何来做?” 众罗教高层呼吸一滞。 注视着面露无奈之色的罗天鸿:是啊,你哪怕对我等做了什么心知肚明,你又能如何做? 以你一人之力,可能与所有罗教高层相抗? 哪怕是你借了这个王安之力,凭你俩人,又能耐我等何?! 罗天鸿摊开双手,叹气道:“罗教能有今日之困局,亦与我无力担当掌教大任,无法约束教众有关。 我纵知如何来做,却无力如此来做。 因此,方要请道友前来。” 他的目光越过诸罗教高层的阻隔,看向了王安:“不知道友,可愿助我做成此事?” 听此言语,诸位罗教高层心惊肉跳! 果真是要借王安这把刀,戮杀本教高层了! “罗天鸿不修德行,听信外人谗言,我等长老联名,废除罗天鸿教主之位,逐出罗教!” 有长老当先厉声开口! 那面相阴厉的老者,直接把罗天鸿弟子云杨扯了出来,推着其道:“云杨,你为罗天鸿座下弟子,当知他平素德行,你来说说,老夫说的对与不对?!” 诸罗教高层气脉相连,犹如一座山般压向了云杨。 云杨看着上首的师尊,眼中狠色一闪而过,却是悲声道:“师尊,到了今时,便是弟子也决计无法为您隐瞒了——你怎能轻信外人所言,行此颠覆教统之举啊?!” 这话便相当于直接承认了那阴厉长老所言是真了。 俩人三言两语,做下这场好戏,旋即就要鼓动众高层相抗罗天鸿、王安,将他们都禁锢起来,这时,罗天鸿看着王安,忽然高声道:“道友也见到如今局面了。 道友,可能助我一臂之力。 助我扫清罗教污秽可否?!” “可!” 王安振声一语,神念转动,气息勃发。 时如洪水决堤,又似大日腾空而起! 无边精气漫溢整个大堂,笼罩住了堂中所有罗教高层,精气刹那间控制住了此间的天地诸气,将它们排出大堂,进而不费吹灰之力,封堵住了在场所有罗教高层的穴窍! 诸高层正要爆发开来,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下克上之战,却被王安爆发气息,直接生生止住了这一进程! 一个个顿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满脸涨红,欲要叫嚣,却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 精气如山一般压在场中所有罗教高层身上,更封堵住了他们周身穴窍,锁住他们通身经脉,使之根本无法运转真元,一个个人皆犹如失去了修为的废物! 他们自己也绝对没有想到,己方竟然败落得如此迅速!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他们甚至连引动法决都未来得及,便都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那个先前斥骂王安的罗天鸿弟子-云杨,此时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低头,哀求地目光看向了罗天鸿。 王安虽然封堵住了在场所有罗教高层的修为,但并未把他们的嘴也堵上。 因此,他们只是愣神了一会儿之后,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 这时,云杨也开口说话,向罗天鸿哀求道:“师、师尊,徒弟只是一时糊涂,徒弟……一时糊涂啊……” 随着他话音刚落。 诸罗教高层也纷纷嚎啕不已,接连向罗天鸿跪倒,不断叩拜起来:“我们糊涂啊,教主,我们糊涂,请教主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从此以后,我们再不敢对教主之令阳奉阴违,教主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教主,您大人有大谅,放我们这一马,我们回去之后,保证将自百姓手中掳掠来的财货尽数归还,还会给他们多做补偿的!” 诸罗教高层被卡住了命脉,修为直接被封禁,于是一个个也都硬气不起来,连连向罗天鸿赌咒发誓,企望罗天鸿能饶过他们这一回。 他们纵然知道自己此时的命脉是被王安把持着,却也明白,真正决定自己生死的还是罗教教主。 罗天鸿性情一向宽和,只要再三恳求,他多半还是会心软的。 相比于他,倒是王安此人,一看便是一位凶神,不好相与,他们可不敢向王安求饶。 罗天鸿眼看众人向自己拜倒,甚至有些自立教以后便追随自己,如今已然白发苍苍的长老,向自己磕头都磕得满脑门鲜血,心下也是不忍。 他本是想让王安封堵住议事堂,阻止所有人逃窜。 然后与自己协力,控制住这些长老,此后再依据情势发展来做定夺,却未想到王安实力又有精进,一个瞬息便控制住了在场所有高层,眼下面对的局面,也就超出了他的预料。 面对众人连连求饶,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定夺? 王安看着他的神色变化,摇了摇头,直接开口问道:“我已为道兄留住这些人,不知道兄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处置……” 罗天鸿苦笑道:“他们在罗教草创之时,便跟从于我,眼下纵然犯了错,但也不是不可悔改,我是想着,让他们将功折罪,尽力弥补他们这次犯下的过错……” “我们一定弥补,一定弥补!” “教主宽宏大量,我们一定不会不知好歹!” “教主圣明!” 诸高层听言,顿时大喜,心知罗天鸿还是从前那个罗天鸿,总是心软,这次自己侥幸又能逃过一劫。 却不料,王安这时却道:“这些所谓自罗教草创便跟从道兄的长老们,想来往日犯下的过错也不少吧? 敢问道兄,他们从前犯下过错以后,纵然得到了你的原谅,其后是越来越收敛了,知晓该怎么做正确的事情了,还是愈发不可收拾,愈发猖獗了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不言而明。 若是在场这些罗教高层,真正是在犯错之后逐渐收敛,知道约束自己了,也不会发展到今日敢在议事堂中群起,扬言要罢黜罗天鸿教主之位的情形。 罗天鸿神色默然,纵知道王安言外之意,乃是要自己严惩场中这些长老,但内心仍有些拿不定主意。 诸多罗教高层们战战兢兢,此时反而不敢再出言哀求罗天鸿。 盖因王安这尊凶神,带给了他们绝大的心理压力。 王安看罗天鸿一时难以给出回应,声音也冷了下来:“道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你给了这些人许多机会,他们尤是如此德行,可见给再多机会,也是不中用! 更何况,他们还能有机会将功补过,那些因他们一次恶行便要丢掉性命的诸多北地百姓,可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屡次予他们机会,便是在纵容恶行! 罗教教义,莫非就是如此?!” 这番话极其锐利,戳得罗天鸿心中一痛,脸上更觉羞惭,他看向王安,忍不住道:“道友觉得,我此时当如何做?” “自当厘清他们所犯罪行,沾染了人命官司的,当场砍下脑袋! 戕害了太多民众的,亦不可留其性命。 余者,皆须废除修为,逐出罗教,永不任用!”王安声若金石,穿透众人的心灵,“唯此重典,能清理罗教今日积弊,整饬罗教风气,如此,罗教才能走得长远。 否则——” 王安眼神幽深了下去:“罗教再如此下去,且莫说其他人会如何看待,在下首先便是不会答应的!” 这番话饱含深意,听得罗天鸿心中一寒。 ——假若罗教再任由不法恶行猖獗下去,这位手段通天,才能广大的王安道友,便要第一个按捺不住,将罗教当做镇国将军府那般给清剿了! “教主,饶命哇!” “我愿意改,愿意改!只求教主饶我性命!” “弟子愿意此后余生皆依教义行事,恳请师尊饶我性命!” 眼看罗天鸿神色松动,竟是被王安所言说动,当下场中绝大多数罗教高层都惊恐不已,磕头如捣蒜起来! 真要调查,在场绝大多数人手上都沾染了不少人命! 按照王安所提的‘重典’,他们这些人要么须被枭首示众,要么直接抹杀性命,反而是被废去修为,逐出罗教的人没有几个! 然而,此时任凭他们如何哀求,罗天鸿都心意已决,再不会摇摆了。 ——再摇摆,王安就得替他做出决定了。 那时,他所面临的局面,绝对比当下要可怕百倍! 他叹了口气,向王安说道:“便依照道友所言行事罢。” “善! 道兄唯有如此,罗教方能长久!” 王安赞叹一声,神念转动,向外传递消息。 已经在议事楼外等候的萧红玉、陈六,便将他们收集起来的诸罗教高层作奸犯科,所行诸多不法之事的情报都汇集起来,传入了他的传讯符中。 513、代教主(4k) 陈六、萧红玉被王安派去边地收集情报,正是为了当下这一件事。 很快,王安将诸罗教高层作恶的情报讯息尽数整理起来,开口道:“近几日我虽一直在房中闭门不出,但对于外界消息亦非闭塞不知。 我将自己手下随员派往边镇各地,倒也收集了不少诸位罗教大人物历来所行之事的情报。 当下正好罗列出来,请道兄过眼。” 说着,他直接以神念勾动天地诸气,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个漆黑墨字。 关于诸多罗教高层历来作奸犯科,所行恶事皆记录其上,甚至附注了种种佐证,只要按图索骥,必然会有所收获。 罗天鸿注视着虚空中一个个墨字,只觉胸膛发堵。 他原本以为,这些高层亦是一路追随自己至今,也曾为罗教的愿景奋斗过,甚至不少人的血亲都为此献出了性命,却未想到局势一旦出现变化,镇国大将身陨,他们的腐化堕落程度竟是如此之快!不过短短数日时间,这些人所行之事,可谓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罗天鸿连连喘息几声,才总算平稳下奔腾的心绪。 他亦是想到了另外一点:看来王安道友早就对罗教治下情形如此生出了不满,只是为我留了几分情面,愿意等我回来,亲自处置此事,匡扶正义。 否则,以这位道友的性情,只怕早已出手。 若真是那样,此时的罗教边地或许已经垒出几座人头京观了! 今时,自己再优柔寡断,无法做出对应诸多高层恶行的惩罚,令他们自食恶果,王安一样会为己代劳,杀个人头滚滚的! 意识到这一点,罗天鸿摇了摇头,看向堂下众人,眼神里已经没有一丝犹豫。 他环视堂下众脸色煞白的罗教高层,缓缓开口:“你等罪恶滔天,丧心病狂,已经做下此等恶事,便莫要再提什么饶恕不饶恕的了。 道友,请你代我执法,将他们统统明正典刑! 该当枭首示众的,便要枭首示众,该当抹杀性命的,也不要放过!” 罗天鸿已经完全下定了决心。 说完话后,他便转过身去,不再面对堂下诸多罗教高层的哀嚎与哭求。 王安早就在等着这一刻,闻言点了点头,道一声:“善!” 即刻运转神念,精气化作锐利钢刀,一瞬间铺满整个议事堂,只这一个刹那,便有近半人头落地! 议事堂刹那间血流成河! 罗教诸多高层的哀求声越发激烈,也自开始拼命挣扎,然而他们都被王安完全钳制住,哪里能挣扎得开? 俱如河岸上的鱼儿,弹跳几下,也难逃最终死亡的结局! 不到一刻的时间过去,议事堂中还能站着的罗教高层,已然不足一成,便是这一成人也俱被废去了修为,被方才血流成河的手段吓破了胆子,吓成了疯子。 直到议事堂中的哀嚎声渐渐消止,罗天鸿才转过身来,看着满目血腥的场景,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郑重向王安行礼道谢:“今次若非道友襄助,罗教必然中道崩殂矣! 道友于我罗教,恩同再造!” …… 一间书房里。 凌方小心翼翼为师尊罗天鸿和王安前辈斟好茶水,即推到了一个角落里,默然无声。 罗天鸿神色黯淡,端起茶碗,向王安稍稍示意一下,轻轻啜饮了一口,嘴里随后吐出长长的白气,伴着一声叹息:“哎……” 王安知他今日骤见罗教诸多高层私下里的真正面目,再兼之今日高层尽皆死绝,对其影响颇大,只怕也对罗教未来的前途充满了不确定。 这等事情,却不是王安几句劝告就能叫对方打起精神的。 罗教此后如何发展,全看罗天鸿如何把持。 但就罗天鸿培养出来这一批作恶颇多,罪孽累累的高层来看,罗教在其主持之下,能够继续绵延,乃至兴盛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 王安反而觉得,在一旁默默侍立的凌方,比罗天鸿更适合做这个教主。 凌方能有自己的坚持,眼见师兄投敌,依然能坚定本心,不为所动,仅凭这一点,在罗天鸿诸弟子中已经着实难能可能了——毕竟就连罗天鸿自己,面对满堂高层的哀求,竟都要枉顾他们犯下的罪行,甚至都动念要减轻他们的罪责。 若非王安当时步步紧逼,一力促成了高层尽被斩杀的结果,此事经由罗天鸿一人处置,说不定最终会走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地步,甚至还可能会被那一众高层真正罢黜了他的教主之位。 罗天鸿自性磊落,和风霁月,诚然谦谦君子,却也确实不适合成为一个庞大教派的掌舵人。 “道友,今日之事,实在叫我对罗教未来迷茫啊……”罗天鸿连连摇头,终于开声道,“我一向与他们推心置腹,自觉他们跟从我如此之久,纵然有些许毛病,多也只是无伤大雅而已。 孰知,他们竟然做出了这等事……” 罗天鸿眼神空茫,一边回忆着前事,一边向王安继续道:“而我,明知他们做出这些事情,已经是十恶不赦,合该千刀万剐,但听他们一哀求,内心反而就软了下来,竟从心底下意识为他们种种恶行开脱——我从前以为,自己嫉恶如仇,创下罗教,便是为了令天下凡人,俱有一分对抗修行者的力量。 若遇到恃强凌弱,践踏民生之事,自己必然要挺身而上。 未想到,今日面对一众恃强凌弱,践踏民生之辈,我反而退缩了,竟想要原谅他们……” 世间诸事皆是如此。 有些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边,俱以为自己能如何如何。 然而一旦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真正能明见自性,遵从本心做出选择,不为世俗干扰之辈,只怕是百里挑一。 罗天鸿遇到的情况便是如此,他在此事之上小节有亏,但王安偏偏不能劝慰他,告诉他如此心理,乃是世间多数人皆有的心理。 ——其已是一教之尊,手握万众民生,怎还能以寻常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如此是对万众生民的不负责。 王安自不可能这样劝慰他。 于是只是喝着茶水,并不说话。 罗天鸿此时在内心已经埋下了一个对自己的心结,深刻地认知到了,自身从前或许还适合做一个教主,如今,却已经不适合成为当今罗教的教主了。 他如今更加醉心于研修新法,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费在此事之上,期望有朝一日能通过新法,踏足彼岸。 而罗教的种种庶务,对他而言,反倒是成为了一种拖累。 “不瞒道友,我如今处理罗教事务,总觉力不从心,好似诸事脉络混杂一团,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我之心神,已然系于新法研修之上,对于罗教事务已然越来越不上心了。”罗天鸿对王安倒是坦诚。 黄天盟诸盟友皆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今已不仅仅只是利益联结的关系,更因为研修新法,而逐渐志同道合起来。 这样的关系,极其坚固。 罗天鸿更在不知不觉间将王安引为挚友,否则,王安越俎代庖,直接逼着他格杀一众高层,他早该在内心嫉恨起王安才对,而今却没有半点这般想法,可见其视王安已是推心置腹。 王安神色微动,道:“如今罗教高层尽诛杀戮,正该重整旗鼓,道兄若此时舍下罗教,只怕用不了多久,罗教就会彻底分裂,此于边地百姓更是不利。” “我正是知道事情如此,才会左右为难。”罗天鸿颓然道,“我纵然能将罗教重整旗鼓,但将来之事又当如何? 我却没有头绪,因而才要与道友牢骚许多,道友可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脱此藩篱?” 这便是在向王安直言问计了。 王安想了想,却未顺着罗天鸿的话语给出回应,而是话锋一转,道:“尚阳镇灭镇国将军之时,发生了一些插曲,此时正要告知道兄。 道兄直到如今,莫非不觉得,你派出去跟从我的弟子,只回来了一个,还少了一个?” 他要将苏昌被自己所斩杀之事直言相告了。 角落里的凌方心神一颤,身体都忍不住绷紧。 然而,面对王安此问,罗天鸿只是摆了摆手,落寞道:“阿昌虽然看似心情憨厚朴实,其实内心多有自己的成算,偏偏他意志不能坚定。 此次剿灭镇国将军,或许是他自觉性命受到了威胁,与道友倒戈相向了,因而被道友斩杀了吧?” 王安有些意外。 没想到自己还没说,罗天鸿已经猜出了结果。 不过转念一想,王安又觉得罗天鸿能够猜到也是正常,苏昌毕竟是其最为宠爱的弟子,其对于苏昌秉性当有几分理解,此时其也是依据苏昌秉性来推测的。 他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当即就把自己遭遇雷祖世家殷长林,而苏昌转投殷长林,与自己作对,最终被自己所杀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罗天鸿。 罗天鸿听得连连叹息:“我此番让他跟从于你,亦是存了锻炼他的心志的意思。 未有想到,性中之劫终究还是来临,根本难以躲过……” 说着,其转而看向了角落里脸色紧绷,很是忐忑的凌方,面上露出一抹和蔼笑意:“阿方,此事师尊不会怪你,你做得很是不错,因你本是女子,师尊不好与你太多接触,以免被旁人非议,于你总是不利。 你莫非觉得师尊不重视你。 你们师兄弟几个,师尊都是一样重视的。 此次你协助王安前辈做下这等大事,师尊自然要给你嘉奖赏赐……” 罗天鸿正自斟酌该给一个怎样的赏赐。 凌方连连摇头,眼含泪花,叩拜道:“师尊能原谅阿方未有顾念师兄弟之情谊,已是对阿方最大的宽容和赏赐了,阿方不敢奢求,阿方不要赏赐!” 然而,这时王安却冷不丁插言道:“道兄既然对罗教庶务越发不上心,便该着手培养一个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的接班人了。 以后可将罗教事务尽数相托给继承人,你钻研你的根本大道,再兼而今罗教高层尽去,百废待兴,此时培养继承人,正能让他对罗教了解愈发全面,却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道兄以为如何?” “我亦知要培养继承人,然而——”罗天鸿下意识回应着王安的言语,只说了半句,忽然意识到王安话外之意,他抬头看着对面神色震惊的凌方,脑海里快速将王安方才对她的评价过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若将罗教交付凌方之手,说不定另有一番作为…… 罗天鸿越想越觉得如此可行。 若在从前,尚且要顾忌一众罗教高层的拉扯,如今却没有这个顾虑,在解决罗教而今弊病的同时,让凌方亦参与其中,一步步组建她自己的班底,直到罗教高层重新填补位置,能自行运转开来的时候,自己再放下庶务,钻研新法,岂不美哉? “师尊,我……”凌方比罗天鸿更早听懂王安的话外之意,她原本还沉浸在卸却罪责的轻松当中,骤然发觉可能将有一项重任压在自己肩上,却也说不上有甚么压力,反而对此隐隐生出了一种期待。 只是这般期待,怎能向师尊明说? 还要出口拒绝,表明自己绝无此意,否则就可能被师尊看成是贪恋权位之人…… 不过,凌方话还未说出口,罗天鸿已经连连点头,向王安拱拱手,道:“道友此言倒是点醒了我,真是让我醍醐灌顶!” 说着,他转而看向凌方,道:“阿方,师尊已经想到该如何嘉奖你了。 你切不可推辞。 师尊欲退位,令你代掌罗教,当为代教主——” “师尊,阿方从未担当过如此重任,还请师尊收回成命!”凌方大惊失色,没想到师尊上来就要让自己代掌罗教,他就此退位,自己对于诸般事务尚不熟悉,就此担当大任,必然做不到事情,只怕要辜负师尊美意。 因此,凌方自然要推辞不受。 “阿方放心就是。”罗天鸿笑了笑,接着道,“师尊虽然退位,也不会是在当下,自然是要令你熟悉了教内诸多事务以后,方才退位……” 514、嬴河尽头 一(4k) 罗天鸿与凌方一番对谈之后,也就正式确立了凌方代教主的位分。 并且据此约定好,待到而今之罗教走上正轨以后,罗天鸿就会真正退位,由凌方继承教统。 此事顺利敲定,凌方虽觉意外,但对未来另有一番期待。 罗天鸿更觉得松了一口气,从前千头万绪的罗教庶务,而今看来,倒也没有那么厌烦了——如此自然是因罗教后继有人,自己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议定此事,罗天鸿便让凌方下去休息。 他则与王安依旧呆在书房里,讨论一些‘黄天盟’内部的事宜。 “近些时日,白阳教频频献祭嬴河,我因修习大愿真经至深,对嬴河复苏自有一分感应。 我预感或许用不了七日时间,嬴河便将彻底复苏。”罗天鸿神色平静,将得来的种种情报告知王安,“另外,这些时日我教弟子亦在秘密打探白阳教内的消息。 从他们寻获的蛛丝马迹来看,曾经与道友交手,更至我被天鬼侵染的那个存在,而今应当又归回了白阳教内。” 罗天鸿神色严肃,看着王安。 他所提及的‘那个存在’,便是‘色空天母’。 ‘色空天母’不能简单以‘仙神人鬼’之类来划分,其身具道鬼之性,但比之道鬼划分诸脉,各自能力也会偏向不同的道鬼脉来说,色空天母更加全面,倒像是道鬼中的修行者。 自嬴河之中生出的天生嬴部尊-镇国将军,都称呼色空天母为‘母亲’。 可见其与嬴河牵扯至深,此次嬴河复苏,或许会令色空天母的某些秘密浮出水面。 白阳教把持着整个嬴河,色空天母大概是有需要白阳教协助自己的地方,如此,把白阳教视作自己的巢穴之一,去而复还,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王安对此并无意外。 他点了点头,与罗天鸿说了一些色空天母的秘辛:“那般存在,非人非鬼,类似道鬼,又似修行者,其之来历神秘。 我只知道它是从大日宗之中所出,在大日宗传闻之中,乃是大日如来的明妃,同时亦是历代大日宗之教主的明妃,被称作色空天母。 它被大日宗先代教主带进大禅寺之内,不知因何原因,陷入沉睡。 亦随着大禅寺遗迹被发现,大日宗地狱主法王潜身其中,再度将它复苏。 如若要探秘色空天母从何而来,却需深入密藏域,潜入大日宗之中,或许才能发现色空天母缘何显身世俗的蛛丝马迹,而今我们还有嬴河之事需要解决,只能暂时将它放一放。 道兄只需记得,色空天母在大日宗之内位格颇高。 几乎是与大日宗‘精莲化生大士’一个层次的存在,神秘莫测,邪诡非常,不要轻易招惹就是。” 王安将自己所知的关于色空天母的情报直言相告,罗天鸿听得连连点头,内心却有了新的困惑:“按照道友这般说,色空天母与精莲化生大士乃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然而,精莲化生大士在大日宗传说之中,已经是跨过彼岸的存在。 我观道友与色空天母相搏,却觉得她最多不过法身巅顶,天相初境的存在。 这二者之间的实力差距,是不是太大了些?” “道兄可知? 在大禅寺遗迹之时,色空天母的实力,甚至未至灵仙层次,堪堪在神魂虹化以上。”王安笑了笑,又道出了一个惊人情报。 色空天母当时甚至无法助力地狱主法王,斩杀王安。 然而如今不过数月时间过去,她却已经摇身一变,成为法身巅顶,乃至天相初境的大能力者了! 数月时间,从第四境横跨了一到两个大境界! 罗天鸿瞠目结舌。 原本以为自己所见的色空天母,实力从来如此,未想到其竟是在不断进境的,且进境之速度快比闪电! “上次我们与色空天母交手,距今亦有几月时间了。”王安眼神微眯,“不知她如今是否又有进境? 可能踏足第八境,成就菩萨果位? 这一点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亦必须防备。 烦请道兄知会各路盟友,请他们据此作出必要应对,以免嬴河一事因色空天母而功败垂成。” 罗天鸿一直负责与黄天盟诸盟友联络,商定关于嬴河之秘的种种细节,待他们来到之后,还要负责他们的衣食起居。 王安将此事交托给他,也是她分内的工作。 他点了点头,对于黄天盟内事务,倒比对他自己的罗教事务更加上心。 王安既然提及此事,罗天鸿也想到了另外一节,向王安说道:“诸位盟友如今皆在赶往咱们这边的路上。 ‘金刚’早前与我传过讯息,说他明日就能到达了。” 代号‘金刚’的盟友,自然是玄悲法师。 “好。” 王安应了一声。 其实倒没想到,今次聚会,玄悲法师会是第一个到达的人。 毕竟金刚寺距离北郡边地,实比先天教、黑茅派距此更远,他这么早就要跑过来,好似颇有些急切的样子。 —— 白阳教总坛。 ‘嬴河’之中,河神大祭举办得愈发频繁。 由从前十五日一祭,改为七日一祭,又由七日一祭,转为如今的一日一祭。 因这般频繁的祭祀举行,白阳教人口剧减。 教众纵然心神尽为关无咎所控,命脉把持在他手上,更会被‘心造功’日夜不停地纯化思维,但也渐渐对这般频繁的祭礼产生了抵触,逐渐人心离散。 毕竟,举办一次河神大祭,动辄便会有数百人失去性命。 任谁也抵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此时,总坛石山上的那座庙宇里。 关无咎恭恭敬敬跪在下方,面对着一尊四首八臂,三张面孔作出喜、悲、怒之色的女尊相。 女尊相,自然是色空天母无疑。 而今对于色空天母,关无咎已彻底没有了从祂手中讨得什么,或借其力以肥自身的想法。 上次色空天母镇压罗天鸿,与王安相战的情景,仍让关无咎觉得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他无论如何都未想到,尚国镇国将军那般强横恐怖的存在,竟要尊称色空天母为‘母亲’! 可见色空天母深不可测。 其至今都未对关无咎设下任何咒令,拘禁胁迫关无咎的心神,然而,色空天母越是如此,越让关无咎明白,对方根本不屑于用什么手段来控制自己。 只要祂想,自己不论如何挣扎,都只是盘中之物罢了。 既然如此,自己挣扎也是无用,不如一门心思好好侍奉于祂,希望祂能念在自己侍奉有功的份上,给自己一条活路,让自己跟着祂,在那嬴河之秘中沾沾光。 彻底抛下心结的关无咎,对待色空天母,比对待自己的娘亲都要恭谨敬重。 “菩萨。” 关无咎向色空天母合十行礼,口中的称呼,也从‘母圣’变成了菩萨。 “近日,北漠旁边的一个小国——尚国之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待到色空天母目光向自己望来,才接着道:“尚国之内,原有镇国天军这等神人存在掌握朝政,把持民生,但是近些时日,这般局面却被神化府王安打破了。 他将镇国将军及麾下数千镇国天军,都统统剿灭。 将尚国国主枭首示众。 如今,尚国朝廷已然崩灭,各地龙蛇并起,局势已然混乱了起来。” 尚国局势如何,乃至尚王如何,其实都不是关无咎要汇报的重点,重点在于‘镇国天军’这一伙神人被王安俱镇灭的消息。 镇国将军可是曾经直接称呼菩萨为母亲的! 二者渊源匪浅。 她若知道了这个消息,应该会有什么反应吧? 然而,出乎关无咎预料的是,色空天母听闻这个消息,神色无有丝毫变化,依旧如雕像般沉定,一开口,便是万千女子或柔媚肉沙哑或清脆的声线:“嬴鬼部神人,天生残缺,它们之于嬴河而言,本就是‘污染’的一部分。 它们殒命,更立于嬴河的复苏。” 镇国天军,乃是属于名为‘嬴鬼部’的神人。 它们相对于嬴河而言,则是‘污染’。 听得色空天母所言,关无咎微微一愣,没想到色空天母完全不把这个‘儿子’当回事。 或者将色空天母认作母亲,不过是镇国将军的一厢情愿而已。 可是若是如此,色空天母为何要在镇国将军显身之时,躲避他并不相见,直至其离开,祂才重回白阳教? 关无咎内心生出许多困惑,但也不敢宣示于色空天母,垂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色空天母所言。 这时,色空天母又说道:“那个神化府王安,已然走出了一条与世间任何修行路都迥然不同的路。 这条路凶险颇多,必然遭遇不可测存在的注视。” 说到这里,祂顿了顿,忽然转变了话锋:“少去招惹他,莫要与之为敌。” 即便王安曾与色空天母交手,对方亦没有与王安为敌的心思。 不知是因为他走出了一条迥异万道的修行路的原因,还是有其他考量? 关无咎暗暗心惊,更在内心给王安贴上了极度危险的标签。 对方或许受诸多不可测存在的注视,有可能触犯那些不可测存在定下的游戏规则,遭遇抹杀。 然而其在遭遇抹杀之前,若被自己招惹,那么,自己一定会首先被其抹杀! 没有第二种可能。 但是,嬴河之秘涉及甚广,纵然自己不想招惹王安,王安却不一定不会主动来招惹自己啊…… 想到此节,关无咎就有些胆寒:“菩萨。 那位神化府王安,必然会插手到嬴河之事中来,如是,或许会与我们的利益有所冲突。 到时我们又如何能不招惹到他?” “嬴河复苏已然开始,接下来会发生任何你我预想不到的事情。如今已非我们推动嬴河复苏,而是嬴河在推动着我们了。 而此后情况如何,且看宿命就好。”色空天母三张面孔上的眼睛都闭上了,朝向墙壁那张原本属于‘姜婶’的面孔,则褪去了苍老,渐渐变得美艳娇嫩起来。 一双秋水长眸蕴含春情。 佛性、色丨欲在色空天母身上交织,让祂更为神秘莫测起来。 关无咎低下头颅,不敢再看,向色空天母恭敬叩拜以后,缓缓退出了这座殿堂。 —— 冥冥世界。 阴神啸叫,邪诡低号。 一条浑浊若黄汤的长河蜿蜿蜒蜒,通向未知之地。 河中激流卷起不知多少种阴神,更有丝丝缕缕的法性真髓顺着河水倾泻而下。 那些法性真髓闪烁金辉,即便只是微微瞥去一眼,亦会让人感觉出其中蕴含的永恒真意、不朽神法。 河流两岸——其实无所谓河岸,冥冥世界诸般景象交错叠合,河岸边可能不是岸,而是迭起的高山,河水从从虚空中漫游而来,虚空便成了它的河床,从枯萎的林木间掠过,枯树林便成了它的河岸。 一个少年人爬上了一座高山的山顶,河水从他身侧不到一丈的位置汹汹流过。 水中的法性真髓漫溢着金辉,然而他望之却没有任何贪婪之色,更没有试图‘打捞’法性真髓的举动,只是摇了摇头,身形一展,便似被风卷起的一件衣衫,飘飘荡荡顺河直下,随河水蜿蜒,去向河流的源头。 这个少年人,正是齐守阳。 齐守阳在这冥冥世界之中经历愈多,便愈是‘年轻’,神魂愈发轻盈,能感应整个冥冥世界的脉络,沿着那些‘脉络’,他可以日游万里,如此,也就距离‘嬴河’的源头愈来愈近了。 ——他不知嬴河源头是何等模样,但心中却有种十分真实的直觉在告诉他,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看到源头。 这种直觉,道家称之为‘天心’。 而今齐守阳神魂愈发清灵,愈来愈脱去了过往记忆的桎梏,过往见知的障碍,俨然如同赤子,体味天心。 此更是道家之中,难能可贵的‘识神死,元神生’的无上大道。 他去往嬴河,探究嬴河真秘的过程,亦是修炼元神,令自己元神脱体而出的过程。 其实齐守阳对此一无所觉,无有任何体悟,根本不知自己正在大道修行之中。 他只是循着心中那个声音,去找寻嬴河的源头而已。 515、嬴河尽头 二 齐守阳已完全舍却了正一道弟子的身份,舍却了齐守阳这个名字包含的所有意义。 他的肉身已经枯朽,正式被正一道确定身陨,亦因他的身陨,正一道内上演着一场剧烈的动荡。 他真正舍却了所有。 以性灵归于‘无’,归于‘元’的状态。 齐守阳的神魂顺河漂流了许久,最终挂在一棵似是鲜血结晶而成的大树树枝上。 他将自己的衣衫整理了一下,从树上跳了下去。 靠着血色大树坐下,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厚册。 册子上密密麻麻记载着齐守阳顺着嬴河追寻源头,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今日顺河而下,过桃止山,见有疑似鬼门关之遗址,冥冥世界,极可能是从前幽冥黄泉破碎形成……” “今日河流翻山,于不老泉间分为子母河。母河自为嬴河,子河漂浮无数魂灵,我曾试图与那些河中魂灵交流,从其浑浑噩噩言辞之间可知,它们是被抛入‘黄泉’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鬼……嬴河竟不是黄泉?黄泉与嬴河,竟是子母河。 是先有黄泉,还是先有嬴河? 黄泉贯连生死,嬴河同样贯连生死,二河以谁为主?” “今日过某地,此间河水极为清澈,我见有阴神从河畔掠过,河中竟然照见那阴神过往,我在河边自照,为何?为何竟从中看不到自己的丝毫过去? 我竟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齐守阳此名,于我陌生又熟悉。 我该是齐守阳么?或者齐守阳可以是任何人?” “冥冥世界神秘莫测,此间修行层次与人世完全割裂,亦有诸般阴神寄居,甚至有远古之时的生灵。 今日,我遇到一远古阴神,其之真形乃集诸兽之优容为一体,虎首独角,犬耳而龙身。 这位阴神能以双耳辨明世间万物,可以听得人心本真。 它翻越群山而来,主动与我交谈,为我讲述了诸多嬴河秘辛,甚至告诉了我,嬴河尽头有一扇门。 或许我会在那扇门外找到一个答案。 我在找什么? 我要找到什么答案? 我翻阅了前些时日的记录,方才知晓,我为正一道授箓之秘踏足冥冥世界,嬴河与此秘有关,齐守阳的师父午阳天师,则与授箓被打破有关。 若在那扇门外有一个我要找的答案,我可能在那里看到午阳天师么?他未入门内,只在门外?” “后来,这位远古阴神再三告诫我,不修佛法,则无有谤法。 它似是对佛法深恶痛绝,却不知这是何缘由……” …… 齐守阳翻阅过了过往每日的笔记,一页都没有放过。 冥冥世界与现世时间流速全然不同,他在冥冥世界经历许多,记载了千百页的‘日记’,但在现世之中,却也只是过去了数月时间而已。 其实最近在冥冥世界这半个月来,齐守阳已经一日过去,遗忘去过往很多记忆的情形了。 甚至他偶尔灵光闪现,还能照见过往的一些记忆,再回首看过往,也无有其他人那般模糊渺远之感,反而异常清晰,只是自身心境,亦不会置身于过往记忆之中了。 不过记忆回转的速度毕竟不快,当下这本记录自己往事的厚册,对齐守阳还是意义重大。 然而,这本厚册从何而来,自己何时有过这般可以带入冥冥世界的法宝的? 齐守阳却是没有一点印象。 厚册也没有关于此的丝毫记载。 他叹了口气,抬眼望向河流前方。 嬴河两岸环境从来不同,每走一程,便能经历一程别样的风景,然而河流源头,永远是暗红色的混沌,河流似从红色混沌之中蔓延而出,不论齐守阳走得再远,只要未至源头,便难见源头的景象。 源头,会否如那位远古阴神所言,乃屹立着两扇门户。 那门户之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嬴河究竟从何而来? 午阳天师曾经亦涉足嬴河,据那位阴神所言,他当是走到了河流的尽头,他又看到了什么? 诸般秘密困扰着齐守阳,好在他心境澄明,这些困扰只在心底萦绕短短几个瞬息,便消失无踪了。 他再次鼓荡神魂,顺河而去。 将要到达嬴河源头的预感越发强烈,一切秘密,都将在那里解开。 …… 正一道。 首阳山,祖师殿。 一道道牌位,耸立殿堂之上,乃是历代正一道天师尊位。 诸多牌位自显灵性气息,外溢法性真髓,在虚空之中接连,隐隐勾勒成圆形的轮廓,在正一道当代天师张正阳背后缓缓转动。 那是历代天师修行根本相互勾连,得以形成的大道之轮。 此轮至今仍然只有轮廓,虽然区别与真正大道,乃是正一道历代人杰对于真天大道之领会,自发形成的大道雏形,但其亦代表了正一道的深厚底蕴。 张正阳闭目养神,性魂肉壳都似要与那面正一大道雏形相容。 然而,若有如王安那般神魂修为超绝者立身此地,便会发现,张正阳身后,另有一层薄薄的阴影。 那阴影亦是圆轮之形,它紧紧贴附在正一大道雏形之上,正是因为它在试图包容、吞噬正一大道雏形,方才导致张正似是与正一大道雏形相容的情景。 鸠占鹊巢。 忽然,依附着正一道大道雏形的阴影之轮猛地震颤开来。 一个个漆黑的符文随着阴影之轮的震颤而四散重组,化作了一道道紫金色的符箓,依旧悬挂于阴影之轮上,散发着永恒不朽的气韵,似乎与天地大道相连。 若有正一道旧人在此,当成识别出这些紫金符箓,正是正一道立道之根基-天授真箓! 天箓自午阳天师兵解以后,已然于世间绝迹,正一七剑亦只是怀疑当代天师私藏了几道天箓,给自己与亲子授下,他们想必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此时的天师独自一个人,竟掌握了数十百枚天箓! 每一道天箓散发出的气韵都堂皇明净,若授予弟子,哪怕这弟子修行不成,做一地阴神府君也绰绰有余——府君,在授箓体系中是比山神、水神、城隍更高一等的存在! 紫金符箓开始震动。 一道道声音渐次从一枚枚符箓中传出。 “齐守阳肉身虽死,神魂未灭,仍在冥冥世界找寻午阳天师的下落。” “他神魂性质特殊,我等无法伤他。” “冥冥世界诸般阴神,皆在背后相护。” “心圣帝君的道性真种已然在其无知无觉间,与其合化。” “他快要走到嬴河尽头了。” “有些秘密将被揭开,你须早作准备。” “神炉铸炼天地,万众皆为柴薪。张午阳欲要断绝神炉供奉,尊神因而派你过来,维持体统,你须不负所托。” “必要时候,可往密藏域一趟。 仙宫的力量仍在影响那里,与之联合,可以清洗世间。” 诸般声音渐次响过,为张正阳传递过极其重要的讯息之后,便连同那些紫金符箓,一同消失无踪。 正一道天师张正阳眼神转动,嘴角勾起了一抹残酷的笑容。 不多时。 门外响起童子的禀报声:“天师,授箓仪典诸项已成,请您移步授箓大典,为正一道弟子授箓。” “好。” 张正阳的声音从祖师殿内传出。 大殿的正门被一阵轻风推开。 他迈步从中走了出来,身畔童子紧紧跟随:“正一七剑已各领门人在山门外聚集,请您收回成命,终止此次授箓大典……若您不愿答应,他们将领门下,彻底反出正一道。” “该走的总会走的。”张正阳摇了摇头,“随他们去吧。 而今,授箓道士,才是我正一道真正的菁英啊……” 他目光看向云空,似乎透过这层叠的云霞,看到了山门以外的景象。 正一道盟,本是诸派聚合的一方强横联盟,数千年来,以天师府为尊,盖因授箓之权柄,一直掌握在天师府手中。 而授箓权柄,在午阳天师手中断绝之后,此方联盟虽有衰落,但其实并未呈现出分裂之迹象。 毕竟午阳天师在位之时,励精图治,带领正一道盟重新踏足天下第一宗派之位,他即便毁去授箓权柄,兵解转世,为正一道盟留下的底蕴也依旧深厚,可以支撑数百年。 可惜的是,接替其位的亲子张正阳,承继天师位后,忽然性格大变,不断篡改正一道律条,以至于诸派离心离德。 正一七剑应时而出。 从前,正一七剑可以协助张正阳稳定局势,暂时保持联盟的安宁,但自从张正阳行事愈发诡异乖张,终于导致七剑与之离心离德,渐渐调查发现了一些关于正一道授箓体系的秘辛。 这般隐秘,七剑本是私自调查,并不愿就此与天师府割裂开来。 然而与七剑相交甚笃的齐守阳被张正阳勒令闭关,前往冥冥世界找寻其已死亲子之下落,最终导致身陨之后,这般矛盾便愈发无法按捺,终究在张正阳重开授箓体系之时,彻底爆发了开来。 “他怎么说?” 正一道山门以外。 七剑齐聚于此。 他们并未带着随员,只身来此,自是对自身实力有一分自信,可以与天师府的底蕴相持。 此时,七剑之一的聂行云看向山门中走出的黄袍童子,沉声问道。 黄袍童子面色淡淡,正是先前那位向张正阳禀报情况的童子,他的目光从正一七剑面上扫过,方才皮笑肉不笑道:“回禀各位宗主、掌门,天师说了,授箓大事,于天师府延续数千年,从古至今,未有断绝。 却不可能因为诸位宗主三言两语,就此取消。 诸位宗主若不满天师府之决定,自可带领门下弟子反出正一道,宗主绝不会阻拦。” 传完话以后,黄袍童子也不看正一七剑的反应,转身缓步而去。 便把正一道举足轻重的七位,就此晾在了山门以外。 这时,山门里,恰有法螺吹响,授箓大典已经开始了…… “张正阳,执掌天师位以后,竟变成了这副模样,我等如此苦口婆心与他劝谏,他竟丝毫不理会,质疑要将授箓大典推行下去——莫非不知,授箓体系乃是午阳天师亲自毁去?此中或有深深的忌讳啊!” “他未必是不知道此中或许隐含诡异,但是,你们莫要忘了,根据我们的推断,他亦可能已经私自为自己授下了真箓,被那所谓天授真箓影响了性情,说不定已经邪染!” “天师执意让守阳去冥冥世界寻找他儿子的踪迹,岂不正是他可能被邪染的明证?” 正一七剑即便被张正阳以那般言辞回绝要求,但相谈言语间亦无多少忿恨,只是对正一道,对未来的局势更加深深担忧了起来。 聂行云久久沉默着,听着从山门内传出的法螺铜罄之声,情绪纷乱,不知该说些什么。 众人忧心忡忡地议论也一番。 也不可能真正攻入山门之中,打断正一道的此次授箓——若真攻入了山门,也就代表着,他们各自背后的宗派将与正一道,与天师府彻底决裂了! 这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局面。 一个聚合的正一道,还是天下一流宗派。 而正一道拆分开来的诸多宗派,都比不过黑茅派! “我们此时在这里干等,已是无用。”聂行云终于整理好了思绪,看向其他六人,缓缓出声道,“不妨先各自回转宗派,稳定人心,待到此事过去之后,再聚集起来,当面与张正阳商议。 ——即便他是隐藏极深的邪魔,我们七人当面,亦可以照见他的本形。 正一道诸事,症结皆在张正阳之上。 只要处理好张正阳,其余事务都将迎刃而解。” 众人闻言,犹豫了一阵,也都纷纷点头。 “也只好如此了……偌大正一道,而今竟成了这般局面,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午阳天师传位给这种人,也不知午阳天师有否后悔?” “可惜,午阳天师的子嗣大都过早夭折了,只留下张正阳一个,传位给他,也是别无办法的事情……” 正一七剑议论着,自山门前相继散去了。 聂行云回首望了望巍巍山门,即驾驭一道剑光,穿空而去。 他离开不久,数道金光自山门中冲出,各自循着正一七剑离开的路线,相继飞去了。 516、生与死(4k) 太一道。 正一道盟下,诸多宗派之一。 正一七剑之一的‘聂行云’,正是太一道主。 他与众人分开,自转回山门,此后陆陆续续得到了其他同伴回归各自宗派的消息,也就放下心来,召集太一道诸位主事长老,商讨了一阵,勒令他们稳定门下弟子心境,莫要在此时生出甚么事端。 处理完教中事务之后,聂行云便转去了后山的‘道陵’。 每日在道陵‘香火祠’中独处一段时间,是聂行云这些年来雷打不变的习惯。 太一道门人皆知聂行云这般习惯,是以都未去搅扰。 香火祠内。 聂行云擎起一炷香,在烛火上环绕几圈点燃,陡灭了线香上燃起的火苗,将之轻轻插入香炉当中。 烟气袅袅升腾,飘向阶梯式分布的一座座牌位。 这里的每一道牌位,皆代表了太一道历代教主。 太一道如非依附于正一道盟,其实在天下诸宗派当中,却是难以排入二流宗派之列,宗派经历十余任道主,这十余任道主之中,能修行至法身境者,只有五位。 五位法身高人之中,只有一位踏足天相境。 这位天相境的道主,正是力主了太一道并入正一道盟,得正一天师授箓,领悟大道真意,修行得以更进一步,这才踏足了天相之境,不过,即便如此,其亦未能羽化登仙,而是在寿元耗尽之后,依靠自身所授天箓,被天道敕封为‘砚山府君’,又将自身性命延续了千余年。 最后,天道规则变改,天箓失效。 这位先代道主,也跟着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而其遗蜕当下便被埋葬在香火祠后的道陵之中。 道陵亦是太一道历代道主的最终归宿。 聂行云抬眼望着那位有幸能得天箓敕封,见证过正一道之辉煌的先代道主灵位,悠悠叹了一口气。 在这偌大祠堂之中,他呢喃低语:“繁华喧嚣,终究一场大梦而已。正一道如今,也走到了衰败的时候了么? 列位祖师,我们太一道此后又该往何处去? 是继续与正一道盟捆绑,一条路走到黑,还是真要脱离正一道盟,自起炉灶?” 聂行云虽然在外面表现得极有主见,凡事皆有深刻见地,但值此风云激变,天光冥暗之际,他内心又怎可能没有分毫迷惘?毕竟,他接下来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于太一道今后的命运,关于门下数千弟子的生死。 即便张正阳派童子向他们传出话来,声称他们若不满正一道做出的决定,自可以带领各自门下脱离正一道盟,正一道对此毫不在意,但聂行云若信了正一天师的言辞,真正带领太一道脱离正一道盟,只怕前脚脱离,后脚便会有正一道强横存在显身,直接把整个太一道夷灭! 可是,若不脱离,正一道已经是这般模样了—— 正一道,可能已被邪秽寄生了! 根据聂行云与其他正一七剑调查得来的线索,已知午阳天师亲手毁去了正一道的授箓权柄,午阳天师在位之时,励精图治,方才令呈现衰败迹象的正一道重回正轨,将之领入天下第一宗派之位,若是毁去正一道的授箓权柄,会对道盟有害,他绝然不可能如此做的! 真相只有一个,今时的授箓权柄出现了大问题! 偏偏张正阳执迷不悟,不知从何处重又获得了这份权柄要将之在道盟之内再度推行下去! 如此,正一七剑岂能坐视不理,这更关系到他们背后各自宗派的命运! 聂行云思虑良久,仍然心中迷惘,不知前路该如何走。 正一七剑分属不同宗派,虽然在此事上有所联结,能一致针对张正阳,但其实各方想要得到的利益,亦有根本不同,同盟不知何时就会分崩离析,这更让聂行云焦虑难安。 他为列位祖师上香过后,便自寻了个角落,盘腿而坐。 也不修心,只在脑海里百转千回地思虑,绞尽了脑汁。 而其思虑过甚,或许是忽略了外界的动静。 不知何时,祠堂门口出现了一道淡淡的人影。 它凭空而出,有符箓纹络在人影之上流转,使得那道身影越来越浓郁,最终竟转为了实形。 只是这道人影肤色不似常人肤色,更像是以碳粉描摹出的暗灰色,以至于其纵然有鼻子有眼,但绝对不会有人将之当成正常生灵来看待。 它徐徐转身,面含笑意,看向了盘坐在角落里的聂行云。 这一个瞬间,聂行云心中警铃大作,猛然睁开双目,正好与那个似人为炼造的‘生灵’对视了一眼。 一种怪异而阴森的感觉自聂行云心头猛然升起。 他周身衣袍无风鼓荡,虚空之中更有剑气铮鸣,割裂了天地诸气! “今夕何年? 你是太一道第几代教主啊? 我死之后,又是多少年过去了?” 不等聂行云有什么动作,那个灰色人影浅浅笑着,先出声说话,而伴随着它开口,天地元气就尽数向其归拢,充盈其身,就连聂行云精研甚深的‘太一引气剑诀’,当下都全然失了效用,他自身剑气都在随着那道灰色人影起舞! 当下暴起出手,已然不是最佳选项。 聂行云心头躁动,强用神智压下了浮动的心神,按捺住了暴起出手的冲动,神思转动之间,也就陡地反应过来——对方不是活人,是个‘死而复生’的存在?! 香火祠,道陵禁地,有大阵庇护,驱邪化圣,怎么会有死而复生的存在?! 他脑筋急转,看着那道灰色身影,出声道:“而今本教传续至在下手中,已经是第十七代了。 不知阁下是谁?怎会出现在我太一道陵禁地?” 眼下没有一出手即压制对方的把握,聂行云甚至觉得,自己若当场出手,只怕下场会极是凄惨,所以便只能好言好语回应,希望能从对面那个诡异存在口中,获得一些重要线索。 “自我之后,又传续九代了啊……” 那灰色身影自顾自走进祠堂,打量着满堂的灵位,它指了指阶梯式分布的灵位之中,较为居中的那一道,含笑说道:“我就是此人啊,太一道门第八代道主,尊号砚山府君的这个……” 砚山府君?! 太一道唯一一个踏入天相境,寿元耗尽之后,得以执掌天箓权柄,转为阴神的道主?! 聂行云心头震骇不已! 自己方才还在思量这位道主的过往,没想到转眼之间,就有一个自称是他的死而复生者出现在了香火祠里! 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寒意,直觉当下这件诡异之事,可能与正一道有关,与张正阳天师有关! 聂行云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涩声道:“阁下还是莫要开这样玩笑,砚山府君已经于千余年前阴神消散,化归天道,你怎可能会是他老人家?” 聂行云甚至不敢把话说得过重。 哪怕对方有冒名顶替太一道先代道主之嫌疑。 此间流转一切气息,悉归于那道灰色人影把持,万般元气皆以之作为门户,即便对方当下语气和蔼,但聂行云却从这虚空中,从这天地元气里读出了深深的恶意。 看似风平浪静的情景,实则可能有天翻地覆的杀机! 试问,如此情况下,他焉敢把话说得太重? 灰色人影侧头瞥了聂行云一眼,却是意味深长道:“人死真正不可以复生么?你亦是一派掌教,才略见识超乎寻常,莫非不知远古之时,还有幽冥黄泉之存续? 凡所有沦亡之辈,皆入幽冥,经黄泉荡涤,洗脱前世尘劳,自可以入世重生。 如今的冥冥世界,可就是从前幽冥的碎片啊……” “阁下贸然前来我派重地,究竟是何用意?”聂行云念头频动,对于灰色人影的长篇大论其实并没有兴趣,因而出声打断,希望对方道明来意。 灰色人影却根本就不管他的言辞,继续道:“幽冥虽然毁碎,幽冥的权柄你可归于了谁? 亦在幽冥破碎之后,方有正一道声名鹊起,以授箓正法名动天下啊…… 我自这授箓正法之中获益,后又因此而死。 而今,亦不过是执掌幽冥权柄存在的门下,让我活了过来,为其做一件事情而已。” 灰色人影这番言语,透露出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 便是聂行云都自觉无法匹敌的灰色人影,背后有诸多更加强横的存在。 他们说让灰色人影生,他便能存活,说叫他死,他就必须要死。 哪怕死亡之后,想要复生,亦随时可以复生! 只因那些强横存在的主宰,掌握了幽冥的权柄! 聂行云心惊肉跳,忽然有些明白灰色人影这番言论背后的真意,他的气息低沉下去,出声道:“敢问阁下,那位存在的门下请阁下前来,是要你做什么事情?” 灰色人影转身正视聂行云,眼神里尽是唏嘘,开声道:“那人召我过来问一问你,你可能安安分分地领着太一道,自觉接受天箓,不再因此而对抗他?” 它话未出口之前,聂行云心中已经有所预感,听其所言,面上就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没有丝毫犹豫地摇了摇头:“授箓会导致何种后果,阁下当下情形,莫不是明证? 太一道非只我一人,我亦须为门下弟子负责。 请恕我不能答应。” 对于他的答案,灰色人影亦没有意外,只是道:“你眼下如不答应,便将因此而死。” “我死换得门下弟子皆生,倒也划算。”聂行云坦然一笑,“阁下,我不会引颈受戮的。” “当是如此。” 灰色人影点了点头,两袖自然垂下,看起来没有出手的征兆,而是歪头看着聂行云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我与你,毕竟有一番同门情谊,我亦是你的祖师前辈。 若我能回答你之疑问,我会知无不言。” 聂行云眼神沉定,忽然起身,向灰色人影郑重行礼。 他与灰色人影这一番对谈过后,内心其实已经相信,对方就是太一道第八代道主。 这种感觉难以用常理来揣度,但往往就是真相。 行礼过后,聂行云即向灰色人影问道:“前辈已经是那边的人了,缘何愿意对我知无不言?莫非没有律条约束前辈?” “天箓只能约束人的行为,禁锢人的修为,甚至拿捏生灵的存活与毁灭。 但无能掌控人的思想。 是以,我能与你知无不言,但我不能放你脱逃。”灰色人影神色平静,它曾经不知经受过多少折磨,在生与死之间辗转许多来回,如今其实已渐渐失去自己作为生者的情感,越发像是一具没有情感的尸体了。 当下若非重回太一道,触景而伤情,聂行云会被它当场灭杀。 天箓可以控制人的一切,唯独不能控制人的思想…… 聂行云终于确定,正一道的授箓权柄,于修行者而言,绝不是一个终南捷径,反而会是无底的陷阱。 他摇了摇头,又问:“我死之后,太一道必然发现端倪,此更不利于那人的计划,甚至太一道可能因此脱离道盟。 那人想必亦考虑过后果,前辈可知,他预备如何处置?” 灰色人影嘴角一勾,脸上浮现莫名笑容:“无非再换一个你而已。你死之后,他自可以灭去你的思维,只留你空白的元灵,授予真箓,加以矫造。 那时的你,可比现在的你好控制得多。” 这样的存在,能摧毁人之心智,却让人保存元灵,甚至可以捏造出另外一重性格的自己出来,他们究竟从何而来? 如此存在,降临人间,究竟意欲何为?! 聂行云心中一片悲凉,向灰色人影深深俯首:“前辈亦是自太一道所出,能否教我一法,令太一道免于蒙难?” 灰色人影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我教不了你,亦救不了太一道。 世间凡所苦难,皆唯人自救而已。 你若接受那人的要求,将来免不了变得如我一般,无所谓对错,无所谓生死,只因不愿承受折磨,便能做下任何事情。 你若死了,反而是一件好事。 虽然会有另一个你蒙骗着你的门下,但骗局终究是骗局,总有被揭穿的一天。 恰如当下的道盟,不是么?” “原来如此。” 聂行云豁然开朗。 他的气息如海一般翻腾了起来。 “便请前辈赐我一死。” 517、变数 正一道盟以天师府为尊,下有太一道、东华派、龙虎山等宗派。 前几日时间,因为天师府重启授箓权柄,因而遭遇诸派强烈反对,出身于诸派,实力强横的‘正一七剑’,甚至齐聚天师府首阳山山门前,要求当代天师张正阳收回成命。 对此,天师只言决定已下,不可更改。 诸派若是对此难以接受,则可以自行脱离正一道盟,天师府绝不追究。 天师态度强硬,正一七剑亦不能真正杀上首阳山去,对张正阳天师进行逼宫。 因而也就无可奈何地各自散去。 如此,不过匆匆二三日时间过去,先前对正一道重启授箓之体系极为反对,甚至有脱离正一道盟之倾向的诸派,忽然风向一转,纷纷在各自掌门、教主的主持之下,重又倒向了正一道盟。 本该是正一道盟的莫大危机,就此消弭于无形。倒是让暗中窥探,想要看异常好奇的诸大宗派惋惜不已。 正一道盟由此看似恢复了平静。 然而,外人却是不知,在眼前这看似平静之下,却又是一番暗流涌动——盖因诸派首脑,先前皆是对于正一道重启授箓权柄最为反对的人,缘何在正一七剑去了一趟首阳山后,便不约而同地态度纷纷折转,就好似,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猜忌、质疑的种子在诸弟子心中生根发芽。 并且,随着他们各自首脑越发显露出的那些迥异于从前的行为,诸弟子们心中的怀疑也就越来越深。 正一道发生的事情,一时间吸引去了诸多强者的目光。 然而,便在这个时间里,北漠边缘与一个名为‘尚国’的小国交接之地带,亦有一场风云激变即将蕴生。 只是参与这场风云变幻的人物,都是修行有成,甚至在天下间占据了举足轻重之地位,他们的手段高深莫测,遮掩得也极其严密,没有露出丝毫迹象。 因而,北漠边缘的这场风云变化,也就注定只在小范围内传扬。 注定只会在事情真正告一段落之后,方才会有惊天奇闻传出北漠,名扬天下。 尚国北边,罗教总坛。 随着罗教一批高层因为作奸犯科之事,被教主于议事堂直接全部灭杀,人头都悬在了议事堂前,罗教内部强抢百姓财货,奸丨淫良家女子,殴杀无辜百姓的种种恶事,一下子骤减了下去。 罗天鸿既然有了决意,做事也就更加果决。 在凌方的建议下,又缉拿了一批作恶多端的底层、中层教徒,一样以罗教教法判决,如此形成的震慑力已然空前绝后,终于刹住了罗教的不正之风,还诸北郡边地诸镇以安宁。 罗教内部事务被罗天鸿处置得井井有条。 因为失去了过往那些高层的掣肘,而今罗教得以轻装上阵,反而扩张速度比从前更快了许多。 而随着罗教各项逐渐步入正轨,罗天鸿亦渐渐放权,将一些事务转交给代教主凌方来处置。 他自身则忙活着另外的要事。 ——近几日来,频频有气息强横的存在驾临罗教,罗天鸿专门负责接待这些强者。 那些气息强横的存在自然是黄天盟的盟友。 他们或是出身天生渊,或是出身先天教,或是出身黑茅派,皆是如今罗教难望其项背的强横势力。 罗天鸿又与他们时常研讨新法,更知这些人的底蕴雄厚,如此招待起来自然不敢怠慢,希望能借机会彻底巩固住他们与罗教的友谊,罗教日后若需更进一步,绝少不了这些人的帮助。 加入黄天盟的诸派,都已派人抵达罗教。 先后都与黄天盟主持-王安通了气。 当下,王安自居的小院之中。 萧红玉住在偏房,透过窗户,眼看到一素衣白裙的女子娉婷走入了王安的卧室,眼神终究黯淡了几分。 “清儿姑娘与府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大禅寺时,大家便传他们二人关系匪浅,如今总算得到印证了。”萧红玉神思不属之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 她偏头看去,就看到了冰龙童子。 神化府跟从王安的一众人,皆被安置在这座大院中居住。 因为屋室紧张,所以往往是二三人同住一个房间,萧红玉便与冰龙童子宿在一起。 她看着冰龙童子面上难以掩饰的艳羡向往之色,低垂着眼帘,面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府主与先天教圣女已经立下了婚约,此事如今人人皆知了。 你莫非……不难过么?” 冰龙童子的心思,知悉的人并没有几个。 但萧红玉恰巧是其中之一。 哪怕对方在自己面前常常压抑自己的情感,但萧红玉心思剔透,已然读懂了冰龙童子的心思。 两者其实皆知对方的心思。 冰龙童子对萧红玉的言语亦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巧笑倩兮,看着她道:“这几天夜里,你总是翻来覆去,搅得我也睡不好觉。 你想必更难过一些吧?毕竟郑伯一向将你当他少爷内定的贤妻来看待,今次他回转神化府,一切都变了模样,你可还能适应得过来? 我早知府主这样的人,以我奴婢之身,自然匹配不上。 只希望能一生伴随他左右,哪怕默默无名也好。 所以我有什么难过呢?我其实并不难过……” 说是不难过,其实真正难过与否,却也只有自己心中清楚。 冰龙童子话语里隐带机锋,她与萧红玉聊天闲谈,若在其他话题之上,自然能无比融洽,偏偏一涉及到某人,就各种不对劲起来,萧红玉往往亦不会势弱,常能绵里藏针,两人暗斗了几回,倒也是分庭抗礼,谁也没能赢过谁。 果然,萧红玉听得冰龙童子此言,眼中的黯然之色已经消失无踪,抿唇笑着,犹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她轻轻道:“若非他在我新婚之日,将我救下,我如今已经成一抔黄土了。 从那时起,我每多活一日,便觉得是天大的赐予。 这份恩赐更来自于他。 他还传我拳法,助我修行,这些回忆已经足够我用余生来品尝了,所以即便不能得到,我亦心无怨怼。 难过自然是难过。 毕竟,曾经我也以为自己能与他出双入对呢……” 萧红玉此番言语一出,就显出了自己地位上的优势,更叫冰龙童子恨得牙根痒痒,一时想要反唇相讥,却也找不出进攻的机会。 两人就此都沉默了一阵。 片刻后,萧红玉看着冰龙童子,忽然轻声说道:“多谢你。” 外人不知这个‘谢’字从何而来? 冰龙童子却心知肚明,哼声道:“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她与萧红玉看似是在斗嘴,何尝不是在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帮着对方纾解心情? 眼下来看,这个效果达到了,而且效果很不错。 —— “道兄,这么久不见,清儿都不知道,道兄的神化府里还有这样两位出色的女子呢?” 李清儿看着王安,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 王安顿时如坐针毡,他尴尬地笑了笑,道:“那位萧红玉姑娘,我还未与你结交之前,便已经将她招入府中了,她身世委实可怜……” 当下便将萧红玉经历过的一些事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清儿。 在此事之上,他倒没有丝毫隐瞒。 “至于那位后天灵精,她与其师兄当时在大禅寺内,一同转投入我座下,她们本是正一道张少阳的仆从。”王安将二女的来历娓娓道来,终于叫李清儿的神色稍有缓和。 李清儿轻哼一声,道:“两位姑娘看道兄的神色明显与旁人不同,道兄自己须得规矩些,须知自己而今也是有婚约的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王安连连点头,在这个问题上根本不敢与李清儿有丝毫争执。 李清儿神色舒缓下来,内心则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作为女子,自能读懂萧红玉、冰龙童子对于王安的一份情意,偏偏二人又都有曲折经历,身世尤为可怜,李清儿亦不想将她们从王安身边赶走。 可想到自己与王安分开两地之时,王安说不定会与二女发生什么故事,李清儿心中总是不舒服的。 却是剪不断,理还乱。 “据罗教调查,嬴河将在三日后彻底复苏。 控制嬴河的白阳教之内,有一尊疑似天相境、乃至菩萨境的异类坐镇。 其实嬴河之事的危险并不在于外界,而在于嬴河本身。”王安神色一正,顺势转移了话题,“先天教的掌教、太上长老们对此有何筹划?清儿可能告示于我?” 李清儿知道他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但也没有揭穿,而是点了点头,道:“此次先天教虽只派我一人前来,但师尊与教主坐镇先天教,一旦发现情况有异,以他们的手段,可以直接降临此间。” 其实李清儿如今修为已经远远超过她的师尊,以及掌教石青山。 但嬴河之事干系重大,她又担忧王安的安危,因而自然要亲自前来。 当下局面看来,似乎完全是黄天盟一方占尽优势。 毕竟,聚集在罗教的黄天盟众人之中,除却李清儿一尊天相境大神通者,更有罗天鸿、天生渊诸位可比拟灵仙境的大妖,虹化境强者更有黑茅派大公主、金刚寺玄悲、凌方、悬济府主等人,还有先天教一位教主,一位太上长老,天生渊主宰天狐这等法身境战力作为外援,一旦发现局势恶化,他们瞬间就能直入战场。 而反观占据了嬴河的白阳教这边,只有一位疑似天相境或是菩萨境的色空天母,以及白阳教主关无咎这个半吊子虹化境。 不过,看待当下局势,不能只看双方明面上的力量对比。 嬴河干系重大,与‘永恒仙宫’牵连甚深,而永恒仙宫乃是古神‘金神’所创。 是否会有其他古神亦插手此事之内?当下也是无法确定的事情。 因而黄天盟自然要做好种种准备,以防止情势超出预测的情况之下,黄天盟尤有一战之力。 “道兄镇灭雷祖世家嫡长子,雷祖世家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因而这些时日,先天教一直在观察雷祖世家的动向。”李清儿的神色严肃起来,“便在我动身以前,雷祖世家亦有几位法身存在离开宗族,不知去向。 清儿以为,他们或许窥知了道兄的动向。 可能会趁着嬴河复苏这个机会,对道兄出手。 雷祖世家若是插手此事中,则势必要在天下掀起万丈狂澜,引起种种连锁反应。” “雷祖世家不得不防。”王安郑重点头,道:“彼岸级存在多为金神、雷祖这般天道自然孕生的存在,祂们互相之间必然有所联结,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天地规则对于这些古神毕竟有所限制,祂们完全无法真身降临,这却是我们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了。 幸而清儿如今亦已踏足天相之境,倒是可以为我分去不少压力。” “事到如今,我们唯有全力以赴,争夺胜机了。”李清儿莞尔一笑,看着王安,意有所指道,“雷祖世家或是局中的变数,但道兄自身,又何尝不是此局之中最大的变数?” 此言颇有深意。 现下李清儿已是修行第七境‘天相境’的大神通者,且其之天相境更得了先天教主‘旷古绝今,通天彻地’这般极高的评价,然而哪怕是在天相境中亦可跻身一流的李清儿,如今相看王安,仍觉对方气息晦涩浩瀚,观想其身,如临深渊。 王安本身,或许已然演化为一方宇宙天地。 这般情况之下,王安又岂能不是此局中最大的变数? 王安眼中神光奕奕,对于接下来的嬴河之战,他内心没有丝毫忧虑,只有无尽的期待。 自身困于鬼神之境已经太久。 唯有此次彻底揭开嬴河之秘,或许能填封最后一尊,完成自身脏腑的祭炼,越过鬼神关卡,踏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嬴河之事,他涉足其中,已是必然! “清儿,今夜不妨宿在这里吧,罗教百废待兴,却不一定有空余的屋室能腾出来。” 房中,王安忽然出声低语。 518、饵 听得王安所言,李清儿俏脸晕红,却没有拒绝,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王安顿时大喜,正要再说几句,以缓解当下暧昧的气氛,忽然,门外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王兄可在家中?贫僧有事相商!” 门外之人,自然是从金刚寺赶来的玄悲法师。 他的声音乍一响起,屋室内的李清儿便端正了神色,向王安端庄行礼,轻声道:“道兄,既然你还有其他要事须要处置,清儿就不多叨扰了。 清儿在北漠还有一处洞府,可以宿在那里,道兄不必为此费心。” 王安张了张口,当下却也不好再挽留李清儿,便点了点头,起身道:“我送你出去罢。” 他推开房门,黑着脸瞥了玄悲法师一眼,直叫玄悲摸不着头脑。 眼看着对方将李清儿送出院外,却以为王安与其道侣有了些许争执,并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处,浑然没有坏人好事的自觉。 玄悲在罗教已经呆了二三日,对于王安与李清儿的关系,他亦已清除,知道了二者已经定下婚约,待到嬴河势毕以后,二者便将择日成婚。 不过,玄悲自忖,眼下自己来寻王安相商要事,若王安答应帮助自己,只怕他与先天教圣女的婚事,还要再往后推迟一些时间,想到此一节,玄悲内心也生出了几分歉疚。 面对王安时,自然小心翼翼,姿态放得极低。 王安回身过来,与玄悲法师招呼一声,看其小心翼翼的模样,以为对方意识到其坏了自己好事,也就不再与玄悲法师计较。 他把玄悲引进屋内,两人还未落座,萧红玉带着冰龙童子已然娉婷走来,萧红玉神色恭谨,柔声道:“大人这边有贵客拜访,请容属下为贵客奉上茶水。” 说着,她便盈盈走来,摆好了茶盏。 冰龙童子跟着为王安与玄悲法师奉上茶水。 二女此番行为,叫王安一阵无奈。 他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待到二女奉上茶水以后,也各自离开。王安端起一杯茶水,向玄悲法师示意了一下,便自顾自喝了半杯。 二女的心思,他如今已然清楚。 偏偏正因为清楚,才更无奈——毕竟自己如今哪里敢给她们什么回应? 他暂且将这些烦恼都抛诸脑后,看向了玄悲。 王安与玄悲法师关系匪浅,自然也不用那些虚头巴脑地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法师说是有要事要与我商议,是什么事情?关于嬴河的?” 玄悲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下去。 见其如此,王安神色更加严肃,预感对方接下来所言,必然不简单。 果然,玄悲开口直接道:“此番来寻王兄,其实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王兄若不能襄助于我,只怕金刚寺劫数难逃……” 金刚寺遭了劫数? 是何等劫数,让一向谨慎,务求不麻烦别人的玄悲法师,都亲口说出了这样的话? 王安微微一愣,等着玄悲法师的下文。 玄悲法师叹息一声,接着道:“王兄有所不知,大禅寺事了之后,贫僧折返回本寺山门,却发现山门之中局势已然天翻地覆,发生了巨大改变…… 贫僧的师父,亦是金刚寺方丈,已经在贫僧离开山门后不久,便全然失去了踪迹,而不止如此,山门之中,凡是修习了本寺根本法的各院首座、长老,皆在同一时间出现了修为跌堕,命元衰颓的迹象,并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种衰颓越来越明显。 至今,已经有五位首座因命元耗尽而圆寂。 还剩余的长老,多也神智混沌,难以主事了……” “法师是说,只要修习了金刚寺根本法的僧人,皆出现修为跌堕、命元衰颓的迹象?”王安紧皱眉头,觉得金刚寺内发生的情形,与大日宗很是相像。 大日宗之所以要覆灭大禅寺,正是为了夺取大禅寺根本武经‘世尊如来金身’,以此来弥补他们的根本法,毕竟大日宗的‘降服法’发生了不可测的恶变,导致凡修行之人,皆有沦为魔类的可能。 对降服法钻研愈深,修行境界愈高,愈可能出现此种情况。 只是,金刚寺历来皆是佛门之中的第一等宗派,与大日宗毫不相干,两者法门体统传承更是大相径庭,缘何金刚寺会出现与大日宗一般的问题? 而且,看当下情形,大日宗根本法恶变,会导致门下僧众被邪魔所染,但修为终究不会跌堕,甚至会得到魔性一定的加持。 而金刚寺则不仅仅是修为跌堕,自身命元都会衰颓,这情形比大日宗都严重多了! 玄悲法师既然是亲自来同王安商议此事,他自身又是金刚寺如今的实际掌舵人,此时自然不会隐瞒关键信息,不论金刚寺过往规条如何,他当下都全然无视之,将详细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安:“正是如此。 其实本寺之内,不论修为是否高深,只要修持了正册根本大法的门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出现了修为跌损,命元衰颓的征兆。 只是有些弟子修行正册时间还浅,可以及时扭转,寿元跌损的迹象并不明显,便是贫僧,而今亦有修为跌堕的征兆了。 原本贫僧依靠宗门遗藏,其实可以踏破身魂双虹化之境。 而今,却只得肉身虹化,神魂迟迟无有动静。 便是这副肉身,如今亦渐渐出现衰颓的迹象,好似每一日过去,都有时间在己身流逝过多的感觉。” “竟然如此严重,你缘何不早告诉我?!”王安心中震惊,正想观照玄悲己身,看看他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玄悲已接着道:“王兄,我金刚寺法门,其实与大日宗法门是有些相似的…… 大日宗正册,那是镇压天地以己身,汲取之力,充实自身,砥砺神魂,提升修为; 金刚寺正册,却是存想诸大德菩萨、佛陀之妙意,使佛菩萨常驻己之心灵,进而最终与自身合汇。 总而言之,双方皆是须要借助外界伟力来圆满己身。 时下,贫僧怀疑,是不是这漫天佛陀菩萨,出了甚么大问题?方才导致金刚寺修行亦出现了差错?” 玄悲法师说起‘可能是漫天神佛’出现了问题之时,神色迟疑,对这个猜测其实在情感上无法接受,但理智让他不得不做出这般判断。 看他如此神情,王安叹了一口气。 其实觉得,大日宗、金刚寺、正一道皆都是这般借助外力成就自己的宗派,前二者都已经出现了问题,不知正一道如今是否还安好? “法师,如今天道已然恶变,厄运总会不期而至。 先天教亦曾出现先天寄生之问题,幸而他们半途抓住了线索,最终拨乱反正,渡过了这一次劫难。 劫数已至金刚寺,法师此时亦不该妄念其他。 唯有追查线索,拨乱反正,方能不负同门所托啊。”王安出声安慰了玄悲法师几句,劝他不要多想。 想得愈多,道心佛性便可能出现问题。 道心佛性出现问题,那就根基崩殂,前功尽弃了。 玄悲法师点了点头,他内心虽有动荡迟疑的时候,但自身究竟历练,更加入了黄天盟,知道甚多大道秘事,如今对于前路虽有困惑,却并不畏惧。 是以道:“王兄,我自身修持此法,自观己身,未有发觉有任何问题。 或许是贫僧底力不足,因而看不出问题根源。 还请王兄观照我身,看看能否洞见问题根源?” “好。” 王安先前便打算这般,闻言直接点了点头。 他神念发散,笼罩住了这间静室,无形之中为这间屋室施加了最为坚韧的防御,外力无法攻破。 见他准备停当,玄悲点了点头,双手合十:“贫僧自运转金刚寺正册,烦请王兄观照我身。” 说完以后,玄悲便阖上双目,心中默诵真经,金刚寺正册真法在他体内运转开来,诸气周流,循着其周身孔窍,涌入其身,自泥丸宫而下,通达遍身经络。 王安眼中神光闪动,自身的气息一刹那转变得如海如渊,眼中神光灿烂若两轮神日,观照玄悲法师之身,在玄悲毫不设防的情况下,其体内一切法门运转带来的变化,都难逃王安的双眼。 他顺着玄悲周身真元涌动观览,洞观玄悲的神魂,甚至窥知了玄悲所修的金刚寺正册法门的玄妙之处,玄悲修行的所有秘密,在他眼里都化作乌有。但即便是如此情况之下,王安仍旧未有看出导致玄悲法师出现修为跌损、命元衰颓的问题根本。 而玄悲的修为跌损、命元衰颓,完全是在王安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这就好像自己眼睁睁看到自己的东西在房间中被‘人’偷走,然而却看不到那人的影踪,甚至根本无法想象整个东西丢失的过程! 如此诡异之情形,让王安眉头皱得更紧。 他沉思了一阵,神念转动,直接投到了玄悲法师神魂之中:“法师,接下来我将施展法门,把你拉扯入我所构建的天地当中,你仍需自行运转法门,不要因此变故而中断运转。” 玄悲没有回应,不过其周身涌动的佛光更加明亮——这是同意了王安做法的意思。 见此,王安相对玄悲,亦盘腿而坐。 他一动念,精气就流遍周身,浸润血髓,通达诸窍。 嗡嗡嗡! 虚空在一刹那震颤开来,天地窍猛然洞开。 如今,随着王安炼化自身填封的进度加快,其虚空诸窍联动效率亦越来越高,哪怕只是一窍运转,亦能集合其余诸窍之力,因而只是天地窍洞开,亦能直接在此间构建一处道境天地。 哪怕法身境大能力者,亦休想在一时半会儿之内,破开王安随意构建的道境天地! 烛九阴盘绕天地,成为道境天地的边缘与尽头。 它一只眼眸睁开,这片昏冥天地便渐渐发现亮光,转为白昼之时。 天地进入白昼,诸气亦开始在这片道境天地之内流转开来,它们以精气为始源,诸般分裂演化而成,却是极其精纯的气息,为修行者所吸纳,可以令之修行事半功倍! 诸气演化一些时间后,王安心念一动,这片道境天地便显现出了一道门户,将本就在他对面盘坐着,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的玄悲法师收纳进了道境天地之中。 玄悲法师自身气息有刹那震颤。 好在其记住了王安的叮嘱,并未中断运转金刚寺正册真法,因而体内真元周流涌动,开始吸纳王安这方道境天地之内演化的诸气,诸气一流转入玄悲法师自身,其自身‘修为跌堕、命元衰颓’的迹象立刻消失,甚至修为、命元皆有回转的趋势! 见此情景,王安恍然大悟! 原来根源就在此处! 导致玄悲出现修为跌堕,命元衰颓之迹象的源头,自是因其所修法门的缘故,而其所修法门,隐隐与真天之中的某一种元气勾连,正是这种元气持续灌注玄悲法师己身,才导致了他的修为跌堕,命元衰颓! 金刚寺诸僧身上出现的情况,亦当是因此而产生! 天地诸气,本身就是大道放出去的钓饵,修行者愈是与天地合,愈无法脱离天地,最终为大道所同化。 不过,就眼下情形来看,哪怕是天地诸气,源头应当亦不仅是‘大道本身’,极可能是大道蕴生出的那几尊古神,祂们分别掌握了一种或多种气之源流,针对此种元气,专门编纂修行真法,传诸世间,供生灵修行,生灵修行真法,修为虽然得以提升,但自身亦渐渐被某种元气绑缚,成为群神脚下匍匐的狗! 王安经历颇多,对于此种情况认知自然深刻。 几乎是转念之间,就洞见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他没有立刻叫醒玄悲法师,而是任由其继续运转金刚寺根本正册,一点点将自身演化的道境天地,破开了一道豁口。 这一道豁口极其细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但它毕竟存在。 它存在的意义,便是让玄悲法师与外界保持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因其运转金刚寺正册,便是在招摄那种让他自身衰败的元气——王安便是要借此机会,一窥此种元气之真貌。 519、争渡(4k) 玄悲在王安的道境天地之中,汲取诸气,自身逐渐恢复。 周身涌动佛光亦愈发盛大,天地之间,甚至隐约有梵音唱响。 便在这般梵音涌动,佛光大盛之际,一缕灿烂若浑金,盛烈如朝阳的气息悄然在真天之中浮现,流杂于诸气之间,随着诸气与王安道境天地的摩擦,这缕气息亦试图透过那道孔隙,探入王安的道境天地之中。 它犹如钓饵,钓饵之后,又连着长长的钓线。 一般的‘鱼类’难以拒绝饵料的香气,会主动要将之吞入口中,而后便被钓线拉扯出水,成为他人的盘中餐。 然而它们若知道吃下饵料之后,自己会面临怎样凄惨的命运,多半会在看到饵料之后,头也不回地逃开。 然而王安,终究与别的‘鱼类’不同。 他深知这一缕灿烈若神阳的气息,就是掌握此炁之源流的古神抛出的诱饵,还是主动将自身的气息缠绕了上去…… 所谓艺高人胆大。 王安而今四窍齐开,五脏同炼,只要得到一尊填封,立刻破开鬼神之境,踏破武胎,迈入武圣,乃至武圣巅顶的关槛。 他的实力已不能用常理计。 除非天相巅顶的力量投射,能够真正损伤到他,而现世之中,古神难以直接投射力量,仙人境存在在世间几乎绝迹,如此一来,他受到伤害的可能性,自然也是微乎其微! 王安的气息,刹那间主动与那一缕气息勾连了! 轰! 一瞬间,他的神念之中,好似有一轮神日直接炸开! 伴随着一轮灿金色的神日,在他神念之中炸开,无数光辉凝结,形成了一朵难以用言语描述其之玄妙、瑰丽、浩大的灿金莲花! 莲花徐徐转动,刹那之间,似乎成为了洞照昏冥天地唯一的光,唯一的太阳! “不朽日莲!” 王安心中立刻冒出一个概念。 这概念仿佛自天地初开之时便已存在,只是当下适时显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为了叫他明见自己见证的存在,是多么伟岸! 这朵莲花,即是不朽日莲。 它仅仅驻留王安脑海一瞬,便似带来了浩大沧桑的道韵,无尽玄奇的秘意随日莲转动而不断滋生! 而王安看着这朵日莲,却莫名响起了自己与天意化身鏖战之时,对方沟通天道,显化的‘大道’虚影。 大道以孕妇的轮廓浮现。 而其腹中,有长长蜿蜒的条索状通路,直通一座不断显发烈火的神炉,而神炉之下,又有莲花转动。 更多细节都隐藏在轮廓之下,王安清晰看到的只有那座神炉,与那朵莲台。 当下这在自己脑海里显化投影的‘不朽日莲’,与自己与大道轮廓内看到的莲台十分相似! 二者说不定就是同一存在! 不朽日莲,是大道腹中的存在,可以理解为,祂是大道孕生出来的存在。 而天地之间,由大道孕生的只有那几尊古神! 是以当下可以确定,不朽日莲就代表了一尊彼岸级的古神! 如今,王安已知的古神,已经有三位:雷祖、金神、不朽日莲,大道轮廓之中的神炉,必然亦象征着一尊古神,只是其之根脚,王安暂不明晰。 仅他知道的这三位,在现世皆有深刻布局! 金神创立的‘永恒仙宫’,能够寄生一切先天之气息,凡由后天返化先天之修行者,皆可能成为永恒仙宫的棋子; 今时来看,不朽日莲与金刚寺、大日宗的异变干系甚深,甚至中兴大日宗,传说中为大日宗带来降服法的‘精莲化生大士’,都可能是不朽日莲派下来的强横存在; 至于雷祖,则更不必提。 其之血脉如今在现世仍有延续,且自古至今都是天下第一等豪门,便是先天教这样宗派,对上殷氏尤有不足! 王安正自思忖,与他气息交缠的那一缕不朽日莲气息,忽然传出一种奇异的波动,呈现在他神念之中的不朽日莲,徐徐转动开来,每一片莲瓣之上,皆有玄妙法则浮现,让人立时生出冲动,想要真正包容不朽日莲的气息,获得那种玄妙的法则。 就连王安,亦觉得那莲瓣之上描绘的法则玄之又玄,但他身处自身道境天地之中,因而被道境天地气息一洗刷,即恢复了神智,没有真正放开道境天地,去接受那一缕气息。 而在此同时,不朽日莲阐发的那一缕元气,似乎发现了王安的与众不同,不会轻易被接受、包容自身的气息,于王安脑海之中的不朽日莲,转动骤然加快。 引得王安的神魂都在跟着震颤! 在这剧烈的转动之中,无穷本源母气交结于不朽日莲之上,渐渐形成了一尊只有轮廓,没有实形的身影。 这道身影,充满了类似‘佛韵’一般的气息,却远远比佛韵更加纯粹,更有永恒不朽的意蕴! 如此佛韵,王安在大日如来身上,甚至都不曾感应到过! 可见不朽日莲,是真正跨过了彼岸的一尊古神! 那般气息一经阐发,即便未有降临现世,只是在王安神魂之中稍微拟化,就让他觉得抵受不住,将祖识窍也运转开来——虎神吞魔轮、烛龙神照轮在王安脑后并排,才堪堪抵住不朽日莲的法性对自己神魂带来的冲击! 这时,那道盘腿坐在莲台之上的轮廓,周身显发的光晕层层叠叠,蔓延成了汪洋大海,无尽光辉凝练作一道道真实无虚的佛陀、菩萨、罗汉之真形。 ‘祂们’尽皆簇拥着只有轮廓的古神,密密麻麻,繁杂无尽,却给王安一种即便祂们法门再跳脱,法性再神妙,亦然被那道轮廓包容,亦然在轮廓制定的‘规则’之内的感觉! 在这无尽光晕重叠扭曲,诸佛菩萨簇拥轮廓,尤似‘万佛朝宗’的景象中,一种意念、一种道韵倏忽降临于王安脑海,尤似天条加身:“得吾真法,授之天命,入吾空门,己身寄托大道,可临彼岸,可得天命成就,摘第七等道果。” 天条一般的道韵阐发之时,种种不可思议之图景亦在王安脑海之中呈现。 忽恍之间,他仿佛看到那轮廓的莲台之下,飞升河冲荡而出,分割开凡俗与超脱的界限,在飞升河的凡俗此岸边,一道虚华的身影默默而立,它凝聚出了王安的面孔,虚空中崇高神圣的轮廓,一指点在‘王安’的眉心。 于是天命尽加诸于‘王安’此身,大道在其身魂之间传续,无以言喻的伟力承托着‘王安’,在他脚下生出一朵莲花,带着他驾临飞升河上空,与彼岸只有一步之远。 第七等道果,临彼岸而不入,天命成就! “入吾空门,集愿众生,大愿立命,遍照大道,运转无滞,可得第六等道果,愿力成就,彼岸可期。” 被那道轮廓点化,获得天命成就的‘王安’再度演化,似有众生之呓语尽加之于其身,大愿贯彻天地,遍照了大道运转,莲台承托着‘王安’,令之再进彼岸一步,已经一只脚踏在了彼岸之上! ——第六等道果,愿力成就,半只脚踏在彼岸! “以身合道,归化坤元,大德无垢,可得第五等道果,可登彼岸。” ‘王安’的虚影再度演化,双脚深扎于大地之上,似乎与地脉相连,更集合了众生的愿力,猛然一跃,即跨过飞升之河,终于踏足了彼岸! 第五等道果,体魄成就,登临彼岸! 在王安神魂之中显化的天条道韵,到此为止。 双脚立身彼岸的假‘王安’面朝着凡俗岸的真王安,神色平静,周身显化恢弘雄壮的气息,却在试图勾动王安的心念,让他接受不朽日莲开出的条件。 不朽日莲开出了三重条件,给予王安三个道果。 集合此三大道果,王安立刻就能抛却眼下微末的鬼神之境修为,一步登天,摘得第五等道鬼,踏入彼岸之境! 但,踏足彼岸之境,却仅仅只是第五重道果而已! 从前的地藏王菩萨本尊——大日如来,想必就是得了第六等道果,半只脚踏过了彼岸,终究成大道,依旧要演化分身,再演大道,而其本尊身想必下场凄惨。 ——王安曾在彼岸之河中看到了大日如来的一颗头颅! 若他答应了这不朽日莲提出的条件,纵然能比大日如来高出一等,摘得第五等道果,但第五等之上,明显还有四等、三等、二等乃至一等道果,如若不能摘得头筹,自身必终究会沦为这群古神戏耍的棋子而已! 王安心中猛然清醒过来! 他脑海里的种种景象,都跟着幻灭。 取而代之的,却是充斥于道境天地之外,无穷无尽的不朽日莲元气,元气之中,更包含炼化一切,降服一切的霸道! “入吾门得超脱,不入者沉沦!” “入吾门得超脱,不入者沉沦!” “入吾门得超脱,不入者沉沦!” 嘶吼声,低语声随着不朽日莲元气,如海一般挤压王安的道境天地,天地规则亦随之一同碾压而来,虚空仿若凝固成了铁石! 王安的道境天地一瞬间难以支撑,开始震颤! 在王安的感知之中,外天地刹那被不朽日莲元气充斥,自身的道境天地犹如处于太阳真核之中,受不朽日莲元气之疯狂炼化! 只一个眨眼的世界,他的道境天地之上,开始浮现密密麻麻的裂缝,犹如一个鸡蛋,被人刹那敲碎,眼看外界的不朽日莲元气即将漫溢入道境天地之中,侵染王安自身! 王安盘坐于道境天地内,刹那间手印连变。 四大世尊印齐齐打出! 轰隆!轰隆!轰隆! 他背后虚空猛然震颤开来,群龙无首法性轮升腾而起,纯金的轮盘半面接连着王安的道境天地,半面则投身于外天地中,轰隆隆转动开来! 任凭不朽日莲元气疯狂炼化,群龙无首法性轮自巍然不动! 法性界、真实界、道境天地合化为一,王安自身也就演化成了永恒不朽的法性! 法性轮光芒盛放,将所有不朽日莲元气皆拒之门外! 王安的道境天地一瞬间弥合如初,未有令哪怕一缕不朽日莲元气趁虚而入! 但是,外天地尤然被不朽日莲元气充斥,犹如凝固的冰层,将王安封冻其中,他只是暂时没有了被侵染之忧,却还不曾彻底脱困! 对此,王安早有准备。 半面群龙无首法性轮高悬虚空,王安显化于现世,双肩之上,烛龙神照日月轮、虎神吞魔轮轰隆隆转动,与法性轮共成一体,三轮转动之间,又一面轮盘浮现而出。 煌煌雷霆遍布其上,民意化为天意,天意化为我意,重立天地,运转虚空! 圣王道韵,威布宇内! 咔嚓嚓嚓—— 那些包围着王安,企图将他就此封禁的不朽日莲元气,在这般道韵盖压下,立时不断崩解开来,天地诸气涌入不朽日莲元气崩解造成的裂隙之中,更加快了不朽日莲元气崩解的速度! 终于,在某个瞬间,不朽日莲元气皆冰消雪融,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天地诸气之中,不见一丝痕迹! 古神未有真身降临,甚至难以降下仙人境的手段,想要禁锢王安、乃至是奴役王安,根本毫无可能! 但眼下情形,终究让王安心中惊醒。 自己的某些的举动,怕是已经落入彼岸的几尊古神眼中,祂们已然开始针对自己布局了。 自己在祂们眼中的威胁,只怕还要超出大日如来那等层级的存在一筹! ‘不朽日莲’直接向自己许诺第五等道果,就是明证! 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须要尽快提升实力,毕竟难保未来某一日,彼岸那些存在会否直接破开规则,降临现世,将自己当场抹杀! ——至少自己应当在祂们掀桌子以前,拥有一份按住桌子,使得桌子不至于当场反倒的力量! 王安神思电转,又在瞬息之后平静下去。 对于自己未来要走的道路,他内心已经有所规划。 自身已然迥异于世间任何一类修行者,彼岸站立的那些古神,与自己更是天敌。 如此,自己唯有抢夺祂们的机缘,在祂们布下的棋局之中争渡,有朝一日踏足彼岸,便是祂们满盘皆输的时候! 无他,唯见招拆招而已! 520、神子 静室之中。 檀香袅袅。 玄悲法师徐徐睁开双眼,直觉自己好似做了一场美梦,梦醒以后,却意外没有怅然若失的感觉,反而神完气足,好像自身的疲惫与衰颓,都在那个梦境里得到了弥补。 他心中讶然,一抬眼,就看到王安含笑看着自己。 笑容有些诡异,让玄悲法师甚是困惑,开声问道:“王兄,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妨直说就是,贫僧还能承受得住。” 王安则摇了摇头,反而向其问道:“法师,此次运转金刚寺正册,感觉如何,看看你自身修为可有跌堕,命元是否有所衰减?” 听到王安提示,玄悲法师下意识内观己身,一观便震惊不已:“此次运转法门,修为竟没有丝毫跌堕,我自身,好似、好似都得到了补充,命元恢复了不少?!” “法师方才做了一场好梦。 若非顾念法师佛心澄明,只怕不喜红尘纷扰,我倒是想叫法师领会领会红尘中的痴缠快活。”王安嘿然笑道。 玄悲法师自知导致己身有所恢复之情形的主因,还在王安身上,他神色郑重,向王安行礼,也未在意王安说的甚么让自己‘体验红尘中的痴缠快活’,而是道:“王兄能使我自身恢复到如此程度,想来是看出我自身出了甚么问题? 金刚寺蒙难至今,唯有王兄一人做到这一点。 无论如何,我当谢过王兄此番相救。若非王兄出手救我,贫僧早晚会有一日,佛心崩毁,难以支撑。” 修为跌损,命元衰颓固然可怕。 更可怕的是自身身在局中,尤然不能自知,被莫名存在如棋子一般摆布,若这般下去,玄悲只怕等不到寿元彻底耗尽,就要首先佛心崩毁,自行了断性命了。 他所言非虚。 “我方才以己身所修真法,为法师营造了道境天地。 法师身处道境天地,运转金刚寺正册,却是未有任何问题,甚至因我自身气息的养化,而修为有所恢复。”王安看玄悲这般着急,想要知道事情真相,也就不再调侃他,直言道,“此后我又尝试以法师的气息,放诸外景天地,试看是否会出现什么异常。 这般一试验,倒真正发现了诡异之处。” 接着,王安便将‘不朽日莲’掌握一种本源母气,而金刚寺正册正对应此种母气,会被母气勾连,持续抽取寿元、修行得来的精元这一系列事情,尽数告知了玄悲法师。 玄悲听完以后,沉默了良久。 王安也不说话,等其消化这个消息。 室内檀香都要燃尽的时候,玄悲才长叹一声,开口道:“佛门诸佛陀,不论是大日宗主尊的大日如来,亦或是药师琉璃光王如来、宝相如来,其实尽归于法性佛‘普贤王如来’。 于诸多典籍记载之中,普贤王如来,便是只有一道轮廓的虚影。 此与王兄所描绘的‘不朽日莲’之形,十分肖似。 而今,看来果然是佛门源流出现了问题,因而才导致佛门诸法出现不同程度的问题。 不多,此一纪元道门乃是显宗,佛门不过隐宗,大多佛寺皆避世修行,互相之间联络并不紧密。 是以那些佛寺可能已经出现了问题,只是还未彻底暴露于外界…… 境况已然如此糜烂,王兄可有什么定计?” 身处局中,一向沉着冷静的玄悲,此时也是六神无主,需要征询王安的意见。 王安对此亦早有准备,道:“不朽日莲座下,除却大日如来这尊只是半只脚踏过彼岸的存在以外,还有一位,曾名显于世。 便是大日宗中兴之主——精莲化生大士。 其从大日宗飞升彼岸,于密藏域亦留下了种种传说。 待到嬴河事了,我与你同往密藏域,共探大日宗,以求根绝问题之症结。” “多谢王兄鼎力相助。”玄悲法师感激不已。 谁人皆知,金刚寺的事情关系到彼岸的古神,一旦插手局中,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但王安依然挺身而出,愿意为自己这个朋友冒此大险,玄悲真正无以为报。 其实,王安之所以伸出援手,固然有玄悲法师的原因,更因他哪怕不情愿,也已入此局中,自身早就被几位古神锁定。 既然如此,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更何况,若主动探秘局中,总也占据了一分‘主动’,他又怎可能退缩? 嬴河事了,自身实力必然飞涨。 届时踏足密藏域,哪怕面临古神的手段,王安自觉亦有一分应对之力! …… 北漠。 与白阳教总坛相距不过百里之地。 茫茫黄沙之中,一座座亭台楼阁拔地而起,各色仙植灵禽遍布其间,令此间俨然化作了沙漠中的绿洲、洞天福地。 此处看似位于现世,其实是隐在小千世界的一方洞天。 当下只是洞天展开,呈现了与现世接壤相连的状态,一旦洞天闭锁,立刻就会在现实失去踪影,根本无迹可寻。 而能挟裹此种洞天随处遨游者,无不出身大派豪门。 眼下的这座洞天,诸气自生,小千世界演化得极其完备,元气充盈程度甚至比现世还要高出数筹,更可见此等洞天的持有者非同小可。 洞天内,最高耸庄严的建筑,乃是一座大殿。 大殿修筑得金碧辉煌,门额上还悬挂着牌匾,上书‘授命于天’。 授命于天,乃是号令天道运转之意,却比人间帝王的‘受命于天’要高到不知哪里去。 授命于天大殿内,几道身影肃然而立。 每一道身影皆收敛着自身气息,但偶尔不经意间显露,都能引得万气景从,在身周生出种种异象,一举一动,都好似蕴含天意,言出法随。 能够拥有此等气势者,唯有将法性锤炼得纯一坚固,近乎不朽的修行者。 这样的修行者,至少有法身巅顶的实力。 也就是说,授命于天殿堂内的五位身影,最少都有法身巅顶的实力,其中甚至不乏天相之境的大神通者。 五道身影静默而立,皆垂着头,面对着殿堂前方,那座以种种珍宝奇石雕琢出日月星河,风云雷电之景的宝座,神色间皆有一丝敬畏。 尽管此时那宝座上看似空无一人。 亦无人敢有任何怠慢之色。 他们就这样停留在殿堂内,不骄不躁,甚至不敢展露气息,静静等候了许久。 一缕裂痕自宝座上的虚空之中浮现。 紧跟着,一缕紫金色的雷霆从裂痕之中蜿蜒而出,犹如龙蛇,其盘桓虚空,将那裂痕撕扯得更大,雷光电浆便从被扩开的裂缝中滚滚漫溢而出,淹没了宝座,淹没了宝座下的九层玉石台阶,直铺展到阶下以异兽皮革绣成的地毯上,将小半地毯摧成了灰烬。 如是,那些紫金色的电浆开始回缩,收敛。 收敛成了一个人身而龙尾的轮廓,并逐渐长出了五官。 祂的五官,像极了被王安亲自镇杀,身魂皆灭的殷长林,但祂的气势,却比殷长林更加强横,如若王安对上祂,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就把握胜利! 观察到祂的变化,五道身影中的某一位的气息亦出现了波动,那人仰头偷看了宝座之上的身影一眼。 仅看一眼,此人脸上就流露出浓浓的欢喜之色!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雷祖世家当代家主,殷玄太! 他感应到降临于现世,居于宝座之上的身影显发出来的气息,与自己的嫡子殷长林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因而忍不住抬眼看向宝座,没想到正看到了殷长林的面孔。 对方的目光甚至投向了殷玄太,与殷玄太对视刹那。 这张熟悉的脸孔,让殷玄太狂喜不已,忍不住开口出声:“长林?” 顶着殷长林面孔的存在,气息与殷长林有几分相似,面孔更是别无二致,但即便如此,殷玄太仍然不敢直接确定对方就是殷长林,毕竟,眼下的长林气息变化太大,甚至隐隐压过场中代表着雷祖世家最高层战力的五人! 因而,殷玄太的这声呼唤,还带着一丝不敢确定的语气。 宝座之上的身影,听到殷长林的呼唤,面上没有表情,轻轻点了点头:“我是殷长林。” 这一句话,顿时让殷玄太神色狂喜! 其余四位族老的气息也各自松懈了下去,他们以为雷祖此次会亲自降临,因而特意在此地恭敬等候,生怕自己的行止出现一丝差错,在老祖宗那里落个不恭敬的印象。 然而此番苦等,最终却等来了殷长林一个晚辈。 五人之中,更不乏天相境大神通者,乃是现世里擎天神柱一般的存在,自然有几分骄矜,面对殷长林这个晚辈,也就不再似先前那般上心。 殷玄太欣喜不已,却是下意识忽略了‘殷长林’语气的不对劲,以往这个嫡子,面对自己总是毕恭毕敬,礼数周全,而今却微低着头颅,服食着殷玄太,明显与从前不一样了! 他只是喜道:“长林,老祖宗果然将你重塑,你在雷池之中,想必得到了不可思议之机缘罢?祂可有传下什么旨意,需要我等着手去办?” 说着,他见殷长林还坐在专门为老祖宗准备的宝座上,心里有些不舒服,继而皱眉道:“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快快下来,那宝座乃是为老祖宗专门准备,你莫要僭越了——” “快给我住口!” 殷玄太话还未说完,便被‘殷长林’扬手厉声打断,他此番迥异于寻常的表现,让几位族老微感诧异,都皱眉抬眼看向了他。 便听‘殷长林’盯着神色错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殷玄太呵斥道:“你不过雷神遗脉子弟罢了,体内祖血不足我十分之一,有何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殷玄太听完殷长林此言,内心生出一种极端荒谬的感觉。 在几位族老玩味的目光中,其更觉自身受到了严重的羞辱,自己一个做父亲的,辛辛苦苦培养你,让你能够屡屡提升修为,盖压殷氏年轻一辈子弟,使你已然成为殷氏内定的下一任家长,你便是这副语气与你父亲说话? 还说我没有资格教训你?!对你指手画脚?! 殷玄太哪怕已是天相境大神通者,此时都脸庞涨红,盯着殷长林,怒声道:“我是你的父亲,我缘何没有资格——” 殷长林冷冷盯住他,眼中雷光漫溢。 此等深重威势,刹那便叫殷玄太心中打了个突,恍惚之间有一种血液凝固,自己好似丛林里的一匹老狼,正在面对狼王的审视——这是血脉、地位上的全方位压制! 殷长林所言非虚,其体内雷祖真血是殷玄太的十倍,这般状态下的他,哪怕修为暂时不如殷玄太,但仅凭体内祖血带来的先天优势,他就能让殷玄太在自己面前抬不起头来! “自祖神为我重塑躯壳,点化元灵开始,我已不再是你的儿子了。 我是祖神的亲子,祖神可证!” 殷长林眼中涌现狂热之色,他手掌朝天一招,顿时有莫可能御的雷霆在大殿之中蜿蜒,在他掌心交集! 此种雷霆蕴含的气息煌煌正大,仿佛能号令天地万气,带着天然的威压,让场中五人都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面对这种真正蕴含着雷祖意志的雷霆! 雷霆持续在殷长林手中集聚,最终化作一根雷光之枪,这一柄神兵一显世,即受天地道则簇拥,为万气景从! 雷祖的意志凝聚在这一道神兵之上,更赋予了它与众不同的意志。 它不仅仅是一柄神兵,更代表了一种权柄。 ‘殷长林’所言不虚,他果然获得了雷祖的承认,已经是雷祖的亲子。 如今的‘殷长林’,再不是从前的那个殷长林了! 四位族老纷纷叩拜下去,恭敬称呼‘殷长林’为神子,唯有殷玄太心境无比复杂,望着那道似曾相识,又与从前截然不同的身影,脑海中一片混乱。 对方明言自己是殷长林。 但这个殷长林却不是自己的亲子。 反而成为了老祖宗的神子。 这、这是什么道理? 但对方手握雷祖投下的意志,掌握了权柄,殷玄太更不敢与之对抗,只是微微愣神之后,终究还是向‘殷长林’叩拜下去,口呼‘神子’。 ‘殷长林’嘴角一勾,面上浮现傲然笑容。 521、洪炉(4k) “此次我降临现世,雷祖亲自面授机宜。 祂直言,嬴河所涉隐秘,远远不止勾连‘幽冥轮回’破碎之地这般简单,此河乃是大道运转出现滞涩之时,自我弥补之下,衍生出来的一道不完整道则。 你等须知,似祖神这般存在,最初皆是从天道某一道则蕴生而出,天然掌握此种道则。 因此,虽然嬴河仅仅只是一道不完整道则,但亦不可小觑。 它曾经有成长为与祖神同一层次存在的潜力! 更何况,它所涉道则,乃是生死轮回之道则,因为嬴河存在,才有幽冥黄泉演化。 世间生灵并非全部痴愚,不知把握机缘。 有人意识到了幽冥黄泉的与众不同,试图染指此间,成为幽冥黄泉之主,甚至已经有修行者透过幽冥世界的表象,看到了内中一切的根源——那一道涉及生死轮回之秘的道则。 你等亦知,幽冥黄泉曾经有过数位掌控者。 即东极大生大帝、心圣帝君、地藏王菩萨。 此三位,便是窥察到了幽冥世界之根本,曾经试图染指那道则的存在。 其中,东极大生大帝挟裹了道则之中‘灭亡’的部分,与一个第四等道果的彼岸存在融合,成长为了古神。 祂的名讳,非其后裔,非其传承,不可明言。 须知‘天地如炉,众生为薪,大道运转,尽作劫灰’,便是他所掌握道则的表象。” 天地如炉,众生为薪,大道运转,尽作劫灰。 此一句真言一出,场中几位雷祖世家的大人物脸上便浮现了然之色,知道‘殷长林’所说的这一位古神究竟是谁。 他们出身雷祖世家,乃是古神后裔,天然掌握诸多隐秘。 殷玄太趴伏在地上,头颅贴着地面,却是根本没有把‘殷长林’的言语听进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盘旋打转儿:“我之嫡长子,想必已经是死在了王安此贼手中。 他的魂灯都已经熄灭——魂灯熄灭,便说明其人神魂元灵彻底崩解了,元灵崩解的人,如何可能成活? 传说之中,便是古神也无法追溯元灵崩解的人,将之复活。 哪怕这尊古神是自家老祖宗,其亦不一定拥有如此伟力…… 所以,当下的‘殷长林’,与我之嫡长子已然没有一丝关系了,即便二者面容相像,气息类似,但‘他’终究不是他。 ‘殷长林’只是顶替了我儿的名号,降临现世。 至于他的真实身份,想必不只在神子这一层……” 殷玄太毕竟掌握一个顶级世家长久时日,对于勾心斗角之术,自然十分精擅,他念头连连转动,其实已经渐渐窥见了此事的真相。 在他耳畔,顶着他儿子名号的存在不徐不疾言语,纵然身怀浓郁雷祖真血,其也没有能洞见人心,时时窥察他人心思运转的能耐。 “幽冥世界第二位掌控者,心圣帝君,乃是与东极大生大帝同时期的仙人境存在。 其主张心灵成圣,超脱彼岸,本是惊才绝艳的存在,极有可能踏过彼岸,不过却遇到了同时代的东极大生大帝,此时的东极大生大帝已经与一位彼岸道果存在勾连,两者合力之下,将心圣帝君的神魂分化,投入了幽冥世界各处,至今仍在幽冥世界破碎后形成的冥冥世界之中徘徊,不得解脱。” “东极大生大帝掌握了那一道不完整道则中关于‘灭亡’的部分,另有‘孕生’、‘轮转’两部分残缺道则流落于嬴河之中,另一位古神先一步出手,在现世留下棋子,以此来收割剩余道则。 然而,祂这枚棋子在得到祂所授的半步彼岸道果之后,仍然贪心不足,明面上帮助祂收割剩余道则,实则又另外演化出了一尊分身,意图独吞道则。 可惜弄巧成拙。 最终其与其之分身,被古神分割,主尊的身体被填入飞升河,彻底跌落半步彼岸之境,头颅与分身则被丢入了嬴河——古神因这个棋子的搅局,最终只得到了一部分的‘孕生’道则。 大日宗曾经出现过一位精莲化生大士——便是这位古神依靠孕生之道则,直接成就。 但祂所持孕生道则亦有部分残缺,祖神怀疑,这部分残缺的孕生道则依旧充盈于嬴河之中,甚至那被填入嬴河的棋子头颅与分身,极可能与部分孕生之道则有关。 此次,这尊古神必然涉入此事之中,得到最后的那部分孕生道则。 其亦是我们可能的竞争对手。” 众人了解到如此秘辛,都觉得此行的棘手超出了想象。 有人觉得‘殷长林’的阐述还不完整,因而小心翼翼道:“神子,您方才曾说,嬴河道则包含‘孕生’、‘灭亡’、‘轮转’三个部分,如今也只提了孕生与灭亡两个部分的归宿。 敢问神子,这最后的轮转部分,又去向了何处?” “轮转?” ‘殷长林’冷冷低笑:“心圣帝君被分割成无数个部分,永恒被镇压入冥冥世界,承受沉沦,原因便在于此。 他与东极大生大帝在争斗之中,将轮转道则填入了天道之中。 致使所有古神皆受此道则影响。 只要降临现世,便可能沾染上‘轮回’的气息,待到此种气息积累到一定程度,便是古神都要被削落一层道果,重启一次轮回! 正因为心圣帝君所行所为招致诸神震怒,其下场最终才如此凄惨!” 心圣帝君,竟做下了此等、此等耸人听闻之事?! 众雷祖世家族老目瞪口呆。 没想到对方所为,竟然让所有古神都跟着遭殃,想必正是他开启了古神不亲自降临现世的局面,并持续至今,没有哪位彼岸存在能够打破! “心圣帝君,以心驾身,以身合道,以道炼心。 其之修炼体统,便是锤炼精神,以精神反哺肉身,再以肉身合化大道的过程。 此等修行传承,在世间已经差不多断绝了把?”殷长林微眯双眼,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几位族老神色一滞,不知该如何回应。 雷祖世家存续数千年之久,曾经因为雷祖旨意,而参与抹灭过不少法统传承的大事。 似‘殷长林’所说的此种传承,其实近千年来都不曾在世间出现过。 但最近有一人,高度疑似得到了此种传承的。 便是那个亲手镇杀过殷长林一回的王安! 这事,神子您自己岂不比我们更清楚?还把话问出来,岂不是明知故问? 诸族老不好回答。 ‘殷长林’继续冷笑,眼中雷霆集聚,宛若两口雷池,透发出漠然威严的气势:“祖神降下法旨,本次嬴河之行,仍以镇灭王安为第一要务! 哪怕因此失去争夺道则的机会,都不能让王安继续存活于世! 在雷祖的观察中,他已经超越了前人,走出与心圣帝君亦截然不同的路——他已经不需要依靠合道来登临彼岸了!” 不需要依靠合道来登临彼岸? 听到此言,诸雷祖世家族老皆是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有人能不依靠合道来登临彼岸? 世间任何生灵,皆是大道体系之中的一部分,只是自身所有的道性实在稀少,需要通过修炼来一步步提升,然而此种提升,到达仙人境以后便已是尽头。 此时,仙人们更会意识到自身的残缺。 因而会选择与大道合,来弥补自身的残缺,进而登临彼岸,成就道果! 王安不需要依靠合道来登临彼岸,难道他自身已经修炼出了完整的道则不成?! 或是,演化出了一个大道雏形?! 能够自我运转,取代大道的地位?! 那他若登临彼岸,该摘得何种道果?! 诸位族老仔细思忖一阵,猛然有所意会,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惶恐! “我等必然全力以赴,襄助神子镇杀王安此獠!” 诸族老异口同声道。 假若王安真正演化出了一个大道雏形,那就不是其跨过彼岸之后,会摘得何种道果的问题了,而是其之大道,有可能扫落当下的天道,取而代之。 届时,他们这些依附当世天道方能作威作福,将家族绵延数千年,依旧鼎盛至极的神裔,首先便会沦为被扫除的落叶,随着旧日大道一齐崩灭! 能否镇杀王安,已经关乎雷祖世家的生死存亡! …… “大哉嬴河,源远流长。 永续后土,通达玄冥。 孕育神灵,轮转生死。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白阳教总坛,嬴河之中,已经有丈许深的河水涌动冲荡,在那湍急的河流之中,一座祭坛架设而起,祭司于其上诵念祷词,河岸两边的虚空中,莫名的道则影响之下,一扇扇通往冥冥世界的门户就此打开。 一个个白阳教众跪伏在嬴河两边,随着祭司念诵祷词而连连叩首,莫名的道则勾连了白阳教众的气息,使之隐约与嬴河——冥冥世界门户连成了一线。 如今白阳教剩余的五千余教众,皆在今日全部投入了这场祭礼当中。 关无咎脸色变幻不定。 他此时就处在法坛之上,坐在宝座上,旁边的祭司翩翩起舞,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声音似有穿透神魂的力量——白阳教内已无人有资格成为这场最盛大祭礼的祭司了。 此时在法坛上翩翩起舞,似有勾人心魄之魅力的祭司,不是旁人,正是色空天母本尊。 她的法性旖旎绚烂,在虚空中纷扬出一片孔雀翎般的光彩,向着四面八方扩散,不住地扩散,引入虚空的门户,投入冥冥世界当中,不断催动那源流在冥冥世界深处的嬴河,挟裹一切幽冥力量,以及河中破碎残损的道则,向现世发起冲击。 河水看似奔腾无尽,越集聚越多,此河从凡俗意义上而言,已经算是复苏了。 但它的法性力量、蕴含的种种道则,仍然被堵在冥冥世界当中,未能穿透进来,投入现实。 关无咎见此情形,心中甚是焦躁,甚至有些不安。 色空天母曾对嬴河进行过一次推演,那次推演的结果是嬴河会在两日之后全面复苏,然而因为白阳教朝各方派出密探,查出了嬴河之事已经惊动了诸多大势力,其中不乏强者能推算出嬴河的复苏之日。 为免届时所有势力齐聚此地,致使白阳教努力多时的成果被轻易摘取,色空天母直接将开启嬴河全面复苏的祭礼提前了两日,定在今日举行,为了保证祭礼能够成功,白阳教将所有教众都投入了此次祭礼当中! 今日过后,天下间再无白阳教! 然而,饶是投入这般巨大,关无咎心中依旧没底,生怕祭礼最终失败,嬴河复苏无望! 他已经得到了‘菩萨’的亲口许诺,称他只要能助色空天母复苏嬴河,便可直接获得修为灌顶,一步登天,踏入菩萨境! 嬴河之中蕴有大机缘,关无咎丝毫不怀疑,本身实力高深莫测的‘菩萨’,在获得了嬴河真秘之后,会没有手段对线她的承诺。 是以,关无咎比任何人都希望菩萨能一战功成,如是才能助力自己,踏入第八境-菩萨境! 轰轰轰! 一道道玄之又玄的纹络充斥虚空,覆盖了自色空天母身上显发的绚烂神光,勾连了虚空中密密麻麻的纹络。 纹络缠绕住了两岸跪伏的一个个白阳教众,而他们对此浑然无觉。 关无咎置身于法坛之上,是在场唯二没被纹络覆盖的人。 但他对底下情形看得清楚,甚至隐约与色空天母产生了奇异的勾连,因而能稍微通过对方的神念,‘看’到嬴河流向之地,隐约出现一道封闭的门扉。 此时,那道门户被纹络侵染,渐渐拉开了一道缝隙。 有稍许玄妙法性从缝隙之中渗透而出,缓缓溢散入门户之中。 “开始吧。” 色空天母戴着诡异神秘的面具,转首看向了关无咎,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关无咎顿时心脏砰砰直跳,喉咙眼发干,没有想到自己真正要走到这一步了。 但他先前已经与色空天母立下道誓,自然不敢违逆,也跟着点头,强行按捺住心中激荡的情绪以后,缓缓转动周身真元,以心造功推行周身,通达神魂…… 522、渡河 关无咎将一身真元缓缓推行开来,自身外显的气息亦开始变化,似乎有纷繁绚丽的光辉包裹住了他的身形,那光芒之中,更有阵阵呓语之声不断传出。 他的气息接连转化,自身最终在真元遍流之后,化作了一道虹光。 这道虹光之中,包容了无数人的心愿,或善良、或丑陋、或痴愚、或精明。 同时,在场所有白阳教众的神魂元灵,皆汇集在关无咎的虹化身中——他正是依靠被自己篡改过的心造功,才能稳稳拿捏住所有白阳教众,让他们对自己的意志不敢有丝毫违逆。 盖因自白阳教众修炼心造功的那一日开始,神魂元灵就已经‘奉献’给了关无咎,他说让哪个教众当场就死,对方便决然活不过下一刻。 当下,关无咎的虹化身不断演变,依靠心造功所述法门,最终转换成了一尊琉璃身佛陀。 这琉璃身佛像端坐于高耸大山之上,那座高山便是所有白阳教众元灵的集聚。 关无咎按照自己向色空天母做出的承诺,自身演化的琉璃佛陀刹那壮大,膨胀到与高山一般的数百丈之高,紧跟着,其从高山之上猛然跃下,双手各自掐动法印,猛然间打中了那座无数元灵汇集而成的高山! 哼!哈! 两大法印盖落高山,却发出似人口鼻中发出的声音! 深紫色法印覆盖了整座高山,令之瞬间缩小,被关无咎手掌凝聚成一团,而后,其虹化身不断颤抖,一缕缕元灵、一丝丝心魂便被他以秘法逆转,强行剥离出了自身! 随着这些元灵性魂的玻璃,关无咎的修为亦不断跌落! 琉璃身刹那黯淡无光,即将转为无垢身! 他以心造功拿捏所有白阳教众,掌握他们的根本,亦每日可以汲取教众们的力量,壮大己身。 其如今显露出来的心造功琉璃身修为,完全是因为教众供奉而将之抬了上来,一旦诸教众的性魂被玻璃,他自身修为自然跟着跌堕,刹那回归了原本层次。 虹化相也维持不住,只能以周身孔窍交换天地气息,却是已然变作一个普通外景境的战力。 关无咎脸色惨白,颤抖着将手中那一团所有白阳教众真灵寄居之物,递向了色空天母。 色空天母随意接过,扫了他一眼,忽然向他面门推出一掌,同时道:“你修为跌损太过,无助于此次祭礼,吾来助你恢复修为。” 话音落地之时,色空天母的手掌已经印在关无咎面门。 旖旎绚丽的光辉漫淹了关无咎的身形,无穷元气皆如海一般集聚于关无咎体内,在转瞬之间令他已经跌落下去的修为,再度提升了上来! 此种神通,堪称神乎其技! 关无咎自观身魂,没有发现此次修为提升,为己身带来任何隐患,对于菩萨也就更加信服,继续端坐在祭坛上,看着色空天母将那一团性灵聚合之物抛向了天空。 而后一指点在那团斑斓物什之上。 这一指轻盈柔弱,没有任何分量。 然而,随着她一指点中性灵聚合之物,下方嬴河两岸跪伏于地的诸白阳教众,则在同一时间或是仰面而倒,或是扑倒在地,一个个尽皆失去了生命气息,在眨眼间变作一具具尸体! 被色空天母一指点上的性灵聚合之物,亦如烟花般爆裂开来,无数神魂气息灌注入包裹天地的诡异纹络之中,一同奔涌向了现世嬴河尽头,那扇封闭的门户! 虚空中,无数魂灵的呓语声一时大盛! “大哉嬴河,源远流长。 永续后土,通达玄冥。 孕育神灵,轮转生死。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轰! 这般怨力集聚的神魂气息,一刹那涌向那道门户,恰如一柄巨锤,狠狠砸在了门户之上,将门户砸得轰轰作响,整个虚空都跟着荡漾起层层涟漪,现世嬴河与冥冥世界相接的地方,甚至出现了河水断流,水浪迭起如群山连绵! 一张张人面便在那水液之中浮现,接二连三地撞击在门户之上! 轰轰轰! “大哉嬴河,源远流长。 永续后土,通达玄冥。 孕育神灵,轮转生死。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覆盖虚空的紫色纹络,勾连着一座座冥冥世界门户,随着色空天母将所有白阳教众全数祭献,那些门户之中猛然喷薄出了一道道恢弘佛光,佛光之中,至纯愿力凝结,甚至隐隐有几分与大道分庭抗礼的迹象! 关无咎眼见如此情景,简直目瞪口呆。 他从未见过,愿力竟然能精粹到如此地步,比他所见过对大愿真经研究最深的罗天鸿都更胜了十数层楼高! 这是哪位大能凝聚的愿力?! 轰轰轰! 便在关无咎心神震骇得无以复加之时,紫色纹络猛然兜罗住了那自一座座冥冥世界门户中喷薄的至纯光明愿力,强行将之凝聚成一根巨木,直贯长河,犹如巨大的攻城锤一般,狠狠砸中了现世嬴河尽头的那扇门户! 咚! 门户顷刻抖颤,将虚空都拉扯出一道道漆黑裂纹! 受此等光明愿力猛烈撞击,门户终于缓缓裂开,更多的、犹如金沙一般的玄妙法性从裂开的门户之中流泻,渐渐铺满现世嬴河,荡涤去嬴河中的浊水,使河面铺上了一层黄金之色。 咚! 那一根完全由大光明愿力凝聚而成的攻城锤,时时受困于天地诸气的缠绕,被无形中施加的大道法则缠缚,每一次撞击门户过后,攻城锤必然要跟着被磨灭去一部分大光明愿力,因而每一次撞击过后,攻城锤都要小上一小截! 咚!咚!咚! 色空天母催动攻城锤奋力撞击门户,直将门户撞开了大半,眼看就要将那扇交接现世嬴河与冥冥世界嬴河的门户彻底撞开,却在此时,大道法则猛然盖压下来,直接将剩下的最后一小截门户彻底磨灭! 嘎啦啦—— 那扇被轰开大半的门户,亦受大道法则的干扰,开始往回闭锁,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已经闭拢了一小半! 完了! 看到如此情景,关无咎心头一凉! 白阳教已经把能拿出来的东西,都祭献给了嬴河,如果嬴河河关此时闭锁,那么他们先前所做的种种准备,都要前功尽弃,功败垂成! “毗卢遮那!” 此时,一直在主持大局的色空天母,口中猛然发出锐声,与其先前表现出来的神秘莫测大相径庭! 她口中高呼不知何人的名号,脱去当下的人类皮囊,直接在虚空中显化四首八臂女尊相,三张面孔上的不同神色一瞬间化为同一种悲恸之色,女尊相化作一束斑斓旖旎的虹光,化作最后的攻城锤,凶猛又决绝地撞在了那扇门户之上! 轰隆! 虚空连连颤抖! “菩萨!” 关无咎惊呼出声,完全没想到素来高深莫测,万事皆运筹帷幄的菩萨,当下竟做出这等不智之举动,竟直接以自身硬撼嬴河河关了! 那是嬴河河关! 此河干系重大,所牵扯到的隐秘甚至不是一个第八境仙人/菩萨所能把握,贸然卷入其中,仙人都得沦落凡俗,化为劫灰! 可即便如此,色空天母还是毅然决然地冲向了河关! 祂若死在此地,我当如何自处——祂答应帮助我成就菩萨之境,岂不也是成了一句空话?! 关无咎心中惶惶,只能紧紧盯着嬴河河关——那里炸开大片绚烂的光辉,完全遮掩住了嬴河河关现下的状态,不论是神魂还是肉眼,都难窥视其中真实情景! 其实,当下又何尝只是关无咎一人,未能看清河关的真实情形,暂时按捺住了心情,没有暴起? 白阳教总坛诸般法阵,随着白阳教众尽数沦亡,便失去了大部分效用。 如此阵法,于法身境、天相境的强者而言,简直形同虚设。 雷祖世家步入此中,根本如履平地,没有丝毫阻碍,其他人、包括色空天母都决然发现不了他们的行迹。 而他们,就在嬴河河岸不远处的一座沙丘上,与关无咎相对,共同等候嬴河门户显现出真实的情况。 神子‘殷长林’双眼微眯,诧异于色空天母这等存在。 此种‘生灵’似乎诞生于法门经意之中,殷长林即便获得了雷祖亲自授予的传承,亦都看不破色空天母的真身。 此种存在,莫非是现世最新孕生的生灵? 她发出这近乎玉碎的一击,将殷长林的神念都遮蔽了去,雷祖一行因此只能等候于此,按兵不动。 忽然,‘殷长林’似是感知到了什么,皱了皱眉,低声道:“她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她即指的是色空天母。 对方的气息在撞中嬴河河关之后彻底消失,便说明,其已经粉身碎骨,神魂肉身尽归于虚无,连存留于世间的些许痕迹,都被强行磨灭去了! 但是,色空天母并非普通生灵。 ‘殷长林’不能确定,气息完全磨灭于色空天母此种生灵而言,是不是就相当于是彻底的死亡? 是以他只是低沉道了一句,便再没有下文。 铺满现世嬴河尽头的斑斓光芒,在色空天母的气息彻底湮灭之后,尽数化作梦幻泡影,一阵风过,即消失无踪。 嬴河尽头,已然空无一物。 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关无咎望着嬴河尽头空空如也的景象,难掩面上绝望之色,嬴河河关似乎没有在菩萨全力撞击之下被撞开…… 现世嬴河尽头一切如旧。 然而,关无咎只将这个念头转动了刹那,就猛然瞪大了眼睛! 现世嬴河的尽头,并非一切如旧。 那里曾经有一道紧紧闭锁的门户,如今,那道门户却不复存在,嬴河依旧汹涌奔腾,当下现世中嬴河的尽头,已不再是尽头! 现世嬴河与冥冥世界嬴河之间的关槛,被菩萨一举撞破了,如今二者终于联合为一,不分彼此,嬴河的尽头,已然延伸到冥冥世界当中去! 一瞬间,关无咎福至心灵! 现世一切如旧,但嬴河却发生了重大变改! 从前自己哪怕游渡嬴河,最多也只能抵至现世嬴河的源头,然而如今二者合二为一,自身只要渡河而上,就能追溯到冥冥世界的嬴河源头,在那里窥得生死之谜,领悟大道妙意! 渡河! 关无咎身形直扑入汹涌河流之中,浓郁真元在他脚下凝成舟船,破浪前行,逆流而上,直去追溯嬴河尽头! 这道河流,无能漂浮任何舟船、任何宝物在河中都无法漂浮。 唯有真元气息可以在此中漂浮,这是关无咎多番试验得出的结论! “快渡河! 嬴河已然贯通,唯有渡过此河,方能抵近嬴河源头!” 神子‘殷长林’不愧是获得了雷祖传承,他看着斑斓光芒消尽的嬴河尽头,反应比之关无咎都快了一瞬,立时出声提醒身畔扈从的五位雷祖世家强者! 五人各自驾驭飞剑、神舟等法宝,一刹那降临嬴河,宝物落入河中,却是根本没有发挥威能的机会,便被河水轻而易举吞没,消蚀去了所有灵性,跌入河底! 这番变故阻了一阻五人的速度。 趁着这个机会,关无咎已经运转真元凝作飞舟,乘风破浪,从他们身畔越过,刹那已至数百丈之外! “与他一般,直接以法性真元化为舟船,渡河而行!” ‘殷长林’看到如此变故,也是愣了一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肃声提醒五人,自己则聚结法性,以灿烈雷霆包裹周身,轰然冲入河中,被水浪席卷着,迫近关无咎! 他得到雷祖亲自授予的传承,真实修为不可揣度,关无咎这般层次的修行者,与他相比,根本就是天壤云泥之别! “哼!” 追近关无咎,‘殷长林’眼中猛然间雷霆乍现! 一道紫金神雷自云聚风动的天穹中骤然直落,乍然打向关无咎! 毛骨悚然、生死大劫迫近之感,登时充斥关无咎心灵,他身形微微一颤,正要聚集真元全力抵抗头顶降落的雷霆,忽然间,其脚下以真元凝聚形成的舟船开始加速! 速度一瞬间快过了‘殷长林’,快过了其随意召来的一道雷霆。 将之远远甩在身后! 就好似这条河流在助力他,推动他尽快抵达源头! 523、心圣(4k) 关无咎心情激荡,其脚下演化凝练作飞舟的真元,与嬴河流转的河水相互勾连,河水中似乎蕴生出一种神秘莫测、玄奇无比的力量,在不断推动着他,让他超越了雷祖世家一众人,始终能处于最前头! “一定是菩萨为我恢复修为的同时,更在我体内留下了某种力量,令我可以亲和嬴河的法性规则,使之成为我的助力!” 关无咎眼望着滔滔河水,隐隐从逐渐清澈的河水里,‘看’见了一缕缕金色的纹络、飘散的符文,其中正在流转着唯有他才能感知到的大道法则之力。 正因为这些道则出现,才能推动着关无咎在嬴河之中飞渡。 他原本只是想要拼尽全力一搏,其实根本没有想过在色空天母已经消亡的情况下,自己还能从此河中有什么收获,但眼下的情况,却让关无咎信心倍增,自觉嬴河蕴含的宝藏,最大的那一份必然属于自己! 其后,神子‘殷长林’化作雷光暴烈行进,在河面上留下一道道雷光之痕,远远甩下了雷祖世家的五位强者,但即便如此,他与关无咎之间,依旧有很长一段距离。 殷长林并不焦躁,望着前方关无咎的背影,他眼神幽深。 在他的感知之中,对方的气息开始出现了变化,竟隐约有些与方才撞开门户的奇异生灵接近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 冥冥世界。 先天教主石青山所设府宅之中。 黄天盟诸盟友齐聚于此,共商大事。 主持‘刑天’王安居于一侧,身周一道道气息变化莫测的神念凝聚出虚相,围着他坐了一圈。 王安目光扫过全场,确认黄天盟众皆已聚集在此,便不再等候,开门见山道:“罗教最新得到消息,白阳教主关无咎,已将其下所有教众尽数祭献给了嬴河,以令此河提前复苏。 而今,嬴河已然彻底复苏。 色空天母不知去向,疑似为打开冥冥世界嬴河与现世交通的门户,将自身献祭——祂生来诡秘莫测,生死对其而言,从来不是对立两面,我与之交过手,因而推测,祂很可能并未就此沦亡,而是蛰伏在了暗处,关键时候必然复苏。 嬴河复苏,已经引得雷祖世家插手其中,与关无咎争渡嬴河,试图抢先一步抵达嬴河尽头。 诸位对此有何谋算?我们当下须要仔细商议一番。” 说罢,王安看向了先天教主。 黄天盟众齐聚罗教,先天教派出了李清儿一人,而教主石青山与太上长老‘张修’、‘郑知秋’则仍然留守山门之中,一方面处置上次先天寄生爆发带来的种种负面影响,一方面亦是在围绕嬴河布局。 先天教已然追索到一些冥冥世界嬴河的线索。 就看这些线索值不值得加大投入,继续深究下去了。 石青山微微颌首,出声道:“冥冥世界之中嬴河所在方位,我已经掌握。” 他开口就曝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现世世界的嬴河,始终要汇集入冥冥世界当中,假若能确定那条河流在冥冥世界之中的位置,众人以冥冥世界嬴河为起点争渡此河,那么在起点上就要超出了‘关无咎’与‘雷祖世家’! 不过,冥冥世界向来变幻不定,因其完全是由幽冥世界破碎碎片组成,且此中充斥混乱道性,常常席卷冥冥世界,所以诸多碎片世界方位也并非恒定,而是过一段时间,就会被混乱道性演化的飓风吹袭得变幻位置。 这般情况之下,先天教还能锁定嬴河在冥冥世界的方位,殊为不易。 “冥冥世界为幽冥世界破碎之后演化,此中道则混乱。 但亦有如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曾经幽冥世界的掌控者,心圣帝君。 心圣帝君在冥冥世界不是什么秘密。 他能掌握幽冥世界,更与嬴河关系至深。 强横莫测的存在不知为何,降临下惩罚,将心圣帝君本身分裂成无数破碎的元神,投入每一片破碎的幽冥世界。 而他所处之地,因为道性相吸,且他本身与嬴河密切相关的缘故,便有极大概率会引来嬴河从该地流经。 诸番勘测之后,我们确定了某个心圣帝君破碎元神所处的碎片世界,正是嬴河必然流经之地。 不过,彼方碎片世界中的心圣元神,状态诡异,若想从彼方通行,则极可能与心圣元神发生冲突。” “他曾经再如何强横,而今也不过是个元神碎片而已。 以我等之力,莫非不能与之匹敌?”天生渊的朱厌困惑道。 闻听朱厌的问题,几位大能者并未开口,天生渊主天狐已然扫了朱厌一眼,道:“心圣帝君自掌握幽冥世界以后,便持续以己身同化此界,因而此界崩解,其元神亦跟着崩解。 但因幽冥世界破碎后形成的冥冥世界与心圣帝君越发融合的缘故,他的每一片元神碎片在遭遇危险时,都有可能联动诸元神碎片,所以其所发出的每一击,皆难以用常理揣度。 有时面对的心圣帝君元神碎片,可能极其弱小,有时又会分外强大,其在冥冥世界发挥出的力量,甚至能突破到仙人的层次。 但不论弱小或强大,心圣帝君元神碎片与冥冥世界相连,总是无法破灭的。 因而,祂可以持续恢复自身,并且最终一定能有一次机会招引来诸元神碎片聚合,调集冥冥世界之力,发出至强一击,但敌手却没有这种手段,除非同是仙人境的大神通者出手,否则无法彻底对心圣帝君元神碎片造成压制。” 天狐这一番言语,听得黄天盟部分不知内情的盟友震惊无比。 没想到心圣帝君竟是这等存在。 即便被分裂了元神,依旧能保持近似于不朽不灭的状态,那其全盛之时,岂不是一尊将要渡过彼岸,甚至已经渡过了彼岸的人物? 他们自然不如雷祖世家,掌握着诸多缘故秘辛。 若是诸黄天盟友知悉,心圣帝君以仙人境的实力,直接逆推嬴河之中‘轮回’道则,充塞飞升之河,使得所有欲渡飞升河,去往现世中来的彼岸级存在,都必然会沾染‘轮回’之气息,‘轮回’气息沾染愈甚,必然导致自身开启一次轮回,削落一层道果。 而彼岸级存在削落的这一层道果,最终会反过来哺育冥冥世界,亦养育与之相连的心圣帝君元神碎片,如此一来,心圣帝君甚至可以反败为胜,起死回生! 这般手段,其实已经超越了仙人之境。 便是彼岸存在之中,也没有几个能达到心圣帝君这般高度。 正是因为他太过危险,所以才招致了彼岸群神将之镇压,分裂成无数元神碎片! 众人知道心圣帝君的元神碎片,竟是如此棘手的存在,一时之间都犹豫起来,觉得纵然从冥冥世界穿越嬴河,有着一丝先发优势,但这一线优势,在面对心圣帝君这般存在的阻挠之下,又显得微乎其微,聊胜于无了。 反而不如从现世嬴河进发,如此总算没有阻碍。 黑道人沉吟道:“为了占据这一线优势,以至我们与心圣帝君相对,只怕是得不偿失——可还有别的办法,能让我们省却与心圣帝君相敌? 或者说,心圣帝君元神碎片虽然镇守着那一处嬴河必然流经之地,但其实并非所有人进入其中,都会遭到他的阻击? 若是如此的话,倒是可以尝试一二。” 一直没有出声,等候众人商量出结果的石青山,赞许地看了黑道人一眼,转而看向王安,道:“确实如黑道友所言,想要通行彼方嬴河流经之碎片世界,并不是一定要与心圣帝君战上一场。 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一试。” “不妨说来。” 王安点了点头。 自先天教主说出已经探得冥冥世界嬴河所在的事情之后,王安就预感石青山或有后手,不然不至于提出一个无法施行的办法,当下果然得到了验证。 “在那处碎片世界之中,一直存留着一座已经蒙尘的野店。 那处野店与其中独守的掌柜,便是心圣帝君元神碎片的化现。”石青山缓缓开口道,“心圣帝君生前乃是正一道东明宗主,其兵解以后,元神化散入幽冥世界,这才开始了他以‘心灵成圣’成就心圣帝君威名的路途。 因而,若是身怀正一道法门,或有正一道真法气息,进入那间野店,询问其中的掌柜,只需问他:心圣帝君现在何处? 则可能以己身气息,勾动他自身出现变化,有刹那识神醒觉,恢复稍许过往记忆,趁着其识神恢复,元神情醒的短暂状态之下,我等通行嬴河,自然无忧。” “我们之中,并没有修炼正一道法门的人…… 而且,能唤醒心圣帝君的正一道气息,想必是包含了天箓气息的部分吧?”罗天鸿小心翼翼问道。 “正是要不包含天箓气息,自然流转正一道法门,方才能够唤醒心圣帝君的意识。”石青山回答着罗天鸿的问题,却并不看他,而是看着王安,道,“心圣帝君在现世之中,兵解于正一道开启授箓体系之前。” “原来如此。”罗天鸿面色恍然,顺着石青山的目光,也看向了王安。 诸位盟友的目光皆聚集在王安身上,他们观察到石青山神念变化,自然有些明白过来:王安或许是那一个与正一道法门颇有渊源之人。 王安皱了皱眉头,道:“我虽与正一道接触颇多,门下有两位童子皆修行有正一道法门,不过他们所修并不精深,贸然将他们置于心圣帝君面前,反而可能适得其反,为他们召来灭顶之灾。” 即便能以冰火二童子,恢复心圣帝君的识神,王安亦不打算这么做。 如此作为,是置自己手下安危于不顾,枉顾二者性命。 一旦成功还好,若是失败,其他人如何暂且不说,冰火二童子是必然覆灭于心圣帝君元神碎片之手,几乎没有第二种可能! 石青山摇了摇头,笑道:“我自白道人那里听得一个消息,说是道友曾经得到正一道齐守阳青莲精魄,而那朵青莲精魄,却是正一道当代天师幼子张少阳精魂凝结而成?” 王安闻言也反应了过来,点头道:“确实如此。 不过我虽得了那朵青莲精魄,却并未修行正一道法门,如此,也能流露出正一道法门气息?” 若是自己能做成此事,那倒是简单了。 王安对此并无排斥。 “你炼化了张少阳的青莲精魄,便自然得到了他的法门真意,纵然自身无有丝毫流露,但在心圣帝君那等层次的存在面前,却是能追本溯源,窥见本真的。”石青山道,“所以,你便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如能成功唤醒心圣帝君识神,则我们此行畅通无阻。 如若不能唤醒,甚至招致心圣帝君攻击,以你之力,亦可以全身而退。 你觉得如何?” “自然可以。”王安干脆应下,“如若此事能成,之后一切自不必多说,若是此事不能成,我们还需有其他布置,以确保我方不至于落后雷祖、关无咎他们太多。 不过,二者虽然能渡过嬴河,但河中并非一路通畅。 地藏王菩萨试图将嬴河容纳入自己的天相之中,其背后更站着大日如来那般存在。 如今又出来一个心圣帝君,可知他们此行绝非一帆风顺。 因此,我们也不必太过紧张,自乱阵脚。” 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王安此言深有道理。 于是他们又商量了一番,也就定下了一个备用计划:即是罗教当下便开始大举攻伐白阳教总坛大阵,将之攻破,此事想来不会消耗多少时间,毕竟白阳教总坛如今已是空城一座,随后罗教众把守已经复苏的嬴河四周,如若首选计划不能功成,则众人皆以白阳教的嬴河为起点,与雷祖世家、关无咎等明里暗里的敌手争渡。 商定过后,诸黄天盟友自然神念归位,回到现世之中,依照先前商定的计划分工,各自行事。 而王安则留在了冥冥世界,并未离开。 先天道人与李清儿陪伴在他左右,为他引路,去向那个心圣帝君元神碎片所处的冥冥世界。 524、两个问题 清浊不分,甚至混成一团的冥冥世界中。 几座矮山绵延到了混沌里,一条长河从此方混沌世界当中湍急流过,河水中似乎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法性力量,但仔细观照,又会让人陡然生出一种一无所获的感觉。 矮山的山脚下,一座野店静静伫立。 野店前的台阶上洒满了不知从何处飘落下来的枯叶,屋檐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尘,与当下这个混沌世界相比,这座野店一直透露出一种‘陈旧的、不属于这个纪元的’感觉。 仿佛时光流转至此地,都要被尘封,都要被做旧。 先天教石青山领着王安至此,在野店前头停下了脚步,他向王安叮嘱道:“你进去店内之后,不必与店掌柜有过多言辞,只看他要收取什么报酬,你只管给出相应报酬就是。 如是需要支付的报酬超出了你的预期,便即刻退出,我与清儿会在外面等候,协助你一同脱离这方世界。” “好。”王安点了点头。 又听石青山接着道:“待到他收取了报酬之后,会告诉你可以问他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须问他:这家店的东家是谁? 如若他能明示于你,东家正是心圣帝君,则其识神会有短暂回归,会恢复过往记忆,此后第二个问题,你可以随意问询,他会如实相告,两个问题问完,若能全身而退,那么我们借道渡河则全然不成问题。” 石青山也是天下一流教派的掌教,但身临心圣帝君元神所在之所,仍然有些忌惮,是以将早就与王安细细叮嘱过的言辞,又与王安说了一遍。 王安也非不识好歹之人,自然认真听过,点头称谢。 李清儿立于石青山身侧,轻轻扯了扯王安的衣角,眉眼间不无担忧,轻声道:“万事小心。 若是事情不妙,不要久留,须尽早退出。 我和掌教师伯在外面接应着你,不会出任何问题。” “好。” 王安拍了拍李清儿的小手。 他感应到此方碎片冥冥世界,倏然间降下一股排斥之力,开始推动自己三人,要将三人推出此方世界。 从此间渡河,非要经过心圣帝君元神碎片的同意不可,否则,若是想要强行渡河,首先须得抗御住这股排斥之力,不被碎片世界驱逐,而后才要面对真正的难关——心圣帝君。 石青山与李清儿未有对抗这股排斥之力,任由这股力量推运着他们,将他们推出了此方世界。 王安望着二人的身影一刹那消失在远山的尽头,仿佛空间发生了折叠,他深吸了一口气,循着包裹自身的排斥之力的一个缺口,向野店的台阶迈出一步。 一步迈出,排斥之力顿时削弱。 他推门走入野店,那股排斥之力则全然消失无踪。 天地陡转,场景变幻。 王安已经置身于野店之内。 野店中一应布置、桌椅板凳,皆与寻常客店别无二致,与寻常客店不一样的则是,店里到处蒙着灰尘,犄角旮旯里遍布蛛网,王安一步走出,就在地面的灰尘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这时,一层黑光陡然自店内各个角落之中铺展而开,迅速向着王安包围而来。 王安内心警醒,顿时明白过来:这是野店在向自己收取报酬了。 如若对方想要索取的报酬,超出自己的预期,需要全力对抗那一层铺展而来的黑光,并且迅速退出野店! 王安心中有了定计,刹那凝聚神念,准备看看这一层朝自己包围而来的黑光,有何奇异之处? 他做足了准备,就见黑光如潮淹没己身。 但于己身而言,却没有生出丝毫异常的感觉——好似一阵风拂过,又似一个人扭头看了自己一眼,仅此而已。 这算是收取过报酬了么? 王安心头疑惑,觉得当下情形,不管是与自己所想,还是与先天教主所说的都有些不一样。 先天教主说,其收集了数位去过这间野店的人的情报,并且得出结论,只要黑光包围而来,必然会令人神魂之上生出一种如被钢刀刮过的痛感。 此种痛感,就连法身境高人都无法忍受。 而痛感过后,其人又会觉得自身好似轻盈许多,抛弃了尘劳枷锁,思绪冗余。 先天教主向王安描述的这二种感觉,他都没有出现,因而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每个人走进野店,被收取报酬时所面对的情形都不一样? 只是,自己被心圣帝君元神碎片,收取去了什么报酬? 为何自身浑然无觉,好似并不觉得自己给予了对方什么? 未知的东西,才更令人担忧。 王安眉心紧锁,更觉得心圣帝君非是寻常人物,竟然能让自己在无知无觉中,就支付了‘报酬’,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糟糕,好似自己一直都是被人拿捏着,根本无法逃脱。 他转首看向柜台。 但见柜台之后,一道清瘦人影披着玄色道袍,默默坐着,其肩膀上、头顶,以及身前的柜台台面上都积满了灰尘,只有在王安向其看过来的刹那,其枯寂的气息才渐渐流转开来,周身灰尘、柜台台面都似被一层无形之力拂过,变得纯净起来。 此人便是野店的掌柜。 亦是王安要追寻的心圣帝君元神碎片。 店掌柜脸上露出很是热情的、让王安有些不习惯的笑容,其首先开口道:“请让在下询问阁下两个问题,作为报酬,阁下可以询问在下四个问题。” 什么?! 这情况和先天教主所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是不是哪里出现了什么差错?! 王安心神震动,越发觉得情形超出了预知,但为了能借道嬴河,他也暂且按捺着,按照石青山先前与自己说的那样开口说话,试图把剧本拉回正轨:“我已经向阁下支付了报酬,应该由我先询问阁下两个问题吧?” 刚才那一层索取报酬的黑光已从己身抹过,王安自觉已经支付了报酬。 不过,他也不好得罪心圣帝君这般存在,因此只是用商量的语气说话。 然而,心圣帝君元神碎片听得王安此言,却是愣了一愣,转而面上笑意更浓,开口道:“我方才未能向你收取报酬。 不过,你走入在下这座陋室,已然让陋室蓬荜生辉。 此也算是一份报酬。 阁下想要问询我什么?只管问询即是,不必限制于几个问题。 只是,我能否向阁下询问两个问题,只两个问题便可以?” 王安微微皱眉,觉得事情朝着不对劲的方向拔足狂奔,自己拉都拉不住了。 眼下的心圣帝君,哪怕只是一片元神碎片,却也不至于卑微至此吧?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亦会支付一份报酬,以回报阁下为我解惑。”这时,心圣帝君元神碎片又开口道。 还有报酬? 王安更加吃惊。 自觉事情超出了控制,但也未感应到确切的危险,因此也就按捺着,点了点头,正襟危坐,等待心圣帝君元神碎片的问题。 “阁下,若身居广厦,然巨室处处漏洞,无以遮风,不能挡雨,则何如?” 心圣帝君元神碎片盯着王安,眼神里竟似有殷殷盼望,开口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自然是换一个房子即可。” 王安听得心圣帝君所问,心中很是纳闷。 原本以为对方提出的问题,必然晦涩难懂,自己或许不能回答,没想到这个问题竟是这样简单,简单得让他有些匪夷所思。 心圣帝君得到了王安的确切回答,却是神色振奋,紧跟着问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如是只有这一座屋室存在,稍有遮风挡雨之用,如若脱离屋室,立刻便要被风雨吹袭,再无任何遮挡,这等情况之下,又当如何?” 闻言,王安微微皱眉。 他隐约感觉出来,心圣帝君元神碎片此二问,似乎有些深意。 所谓‘身居广厦,巨室处处漏洞,无以遮风,不能挡雨’,是不是在暗暗对应今时之大道,亦是这般漏洞百出,甚至若参合至深,还可能被天道累及自身性命? 天地间,有且只有此一种大道。 却正好对应了心圣帝君元神碎片的第二个问题:即,若此世间仅此一道,脱离此道,则自身修为衰颓,甚至归回原点,此等情况之下,又当如何? 王安思忖了片刻,谨慎回答道:“巨室颇多漏洞,所谓遮蔽风雨之效,亦是聊胜于无。 若身处其中,只为贪图遮蔽风雨之便,就要忽略真正风险。 巨室一朝倾塌,己身不能脱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而己身脱离屋室,虽然身无遮挡,被风雨吹袭,却终究不至殒命,此时却可以借助巨室倾塌遗留木石,再搭建一座更坚固的屋室,如此,岂不更好?” 王安这番借巨室譬喻大道所言,亦参合了他自身的想法:既然大道漏洞百出,甚至牵累众生,不妨另立大道,取而代之! 心圣帝君眼神大亮,似是想要向王安接着追问,然而他已经询问过两个问题,因而只能按捺住心情,连连点头,看向王安的目光充满了赞叹:“是该如此,是该如此啊!” 王安看着眼下的心圣帝君元神碎片,内心隐约生出的某种预感——心圣帝君的碎片元神此时状态,十分特殊,似乎已经清醒了过来?但自己刚刚走进这座野店之时,亦可以确定,对方当时状态并未清醒。 祂的醒觉,是在自己进入这座野店之后发生的…… “我已经向阁下询问过两个问题,阁下回答,让我受益匪浅。”心圣帝君点了点头,向王安说道,“如是,我亦会兑现我之承诺,请阁下询问我任何问题,我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阁下,这间客店的东家是谁?”王安猜测眼下的心圣帝君已经醒觉识神,但还无法完全确定,因而遵循石青山先前叮嘱,循规蹈矩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自然是我,心圣帝君。”心圣帝君面含笑意,对王安这个问题并不意外。 祂眼中神光流露,顿时让王安确定,此时自己所见的心圣帝君,是已经醒觉了识神的心圣帝君! “在下意图携同伴借道此地,前往嬴河尽头,不知帝君可有什么建议?”确定心圣帝君识神复苏之后,王安脑中灵光一闪,直接问出了这个十分大胆的问题。 虽然石青山对于询问元神碎片的第二个问题并无要求,但常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多半会随便问些问题避开,王安这般询问的人,还是少数。 “你此行必然一帆风水,纵有阻碍,也只是一时困难。”心圣帝君元神碎片的回答更加大胆,直接作出了预测,他对于嬴河所涉道则了解颇深,似乎更知王安本身的不同之处,他所给出的预测,准确性自然极高。 王安心中一定,起身向心圣帝君施礼:“多谢帝君为小子解惑,日后必有所报。” 心圣帝君摇了摇头,道:“你存留于世间,修行境界每提升一层,即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这话说得有趣,好像王安与之绑定了一般,王安听不明白。 心圣帝君亦没有解释的意思,祂将王安送到了野店的门口,又出声道:“我若走出野店,冥冥世界便又是另一番模样。 此时我却不宜走出,便只能送你到门口了。” 说着,祂手掌一托,刹那间有法性力量于其掌心汇集,整个冥冥世界诸碎片世界的裂缝之中,都因这被心圣帝君招摄而来的法性力量而吹袭起了一阵阵道则乱流! 冥冥世界隐约震颤了一霎,方恢复原状! 心圣帝君的掌心,一道黑白二色相互转化,首尾相连的道则徐徐转动着,莫测的威能流转其中,让王安仅看一眼,便挪不开眼神! 王安心脏砰砰直跳,虽然不知心圣帝君拿出的这份东西究竟是什么,但直觉自己若掌握了此种力量,虚空五窍五轮运转必然更加圆融如意,甚至能影照诸天! “我方才有言,只要你回答我两个问题,便会给你一份报酬。 这便是报酬,那去吧!” 心圣帝君手掌轻轻一抛,那一道黑白二色相转,首尾相连的道则便倏然飞出,投向了王安! 525、赤子天心,孕生道则 黑白二色相转的道则化作一道长龙,又似一面豹尾旗幡,在此方碎片世界盘旋一周之后,挟裹着无数蕴含玄妙法性的符文,融入了王安之身! 轰隆!轰隆!轰隆! 王安脑后,虎神吞魔轮、人愿神雷众生轮、烛龙神照轮、群龙无首轮四大轮盘齐齐飞出,横压冥冥世界,镇定万气,受这黑白道则的推动感召,皆自轰隆隆运转开来! 道则铺散作万千符文,悉数融入了四大轮盘之中,融入了王安自性,并在他最后一重脏腑之中积淀,待到五脏皆开,五轮起飞之时,必然焕发难以想象的威能! “轮回!” 刹那之间,王安已经明晰,心圣帝君赠送给自己的这一缕道则,究竟有何真意,乃是代表了轮回相转,无有始终的真意道则! 他眼睛望向徘徊于四下的冥冥世界气息,神念里登时倒影出一重重圆轮,诸气被那一重重圆轮交缠进去,被推行向各处,交融入每一个冥冥世界生灵之身,又随着冥冥世界生灵或有意或无意地推动,将残余气息排开,再度落入虚空中绵延无尽的圆轮之中,被纯化,被洗涤,投入下一次轮回! 一重重圆轮嵌套虚空,万种生灵,无尽元气,乃至法性真髓,诸般道则皆在这一重重圆轮之中流转,被碾碎,被重组。 废弃的,被转为有用的; 有用的,被转为更优质的! 天之道,其尤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除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轮回道则,正该是天道最核心的一部分! 然而,这部分天道,却被今时的大道主动排斥在外,因而才有嬴河形成! 王安望着虚空中的一重重圆轮,却觉得,哪怕是今时大道极力排斥,仍旧无法完全消除轮回的影响,轮回已经深入大道的各个部分,哪怕是站在彼岸之上的古神,亦在轮回之中! 只是飞升之河隔绝了轮回之力的投射,否则,古神亦将被轮回之力层层削弱,成为被抑制的部分! 这一刻,王安彻底明白了心圣帝君先前所言:只要自己存留于世间,修为每提升一层,就是对祂最好的回报。 心圣帝君掌握更多的轮回道则,祂而今拿出来一部分与自身共享,如是只要自己攀升至高境界,终究有一日,会与彼岸的古神相敌,一旦将古神拉扯入轮回之中,被镇压、被分裂的心圣帝君,顷刻就能借力苏生,成就上等道果! 果然布局深远! 这时,站在门口的心圣帝君适时开口,出声道:“我与小友共享轮回道则,只愿有朝一日,能看到小友踏破彼岸之景!” “多谢帝君厚赐,小子一定不负所托!” 王安郑重向心圣帝君行礼,有这一重道则在手,自己争渡嬴河,却是十拿九稳的一帆风水,再无人可以比拟了! “小友此去嬴河尽头,沿途之中,或许会遇到一个叫做齐守阳的正一道后辈,我已讲赤子天心相授于他。 如有可能,还请小友搭救他一把,莫要让他最终沉河而亡。”心圣帝君开口,说出了自己的一个请求。 齐守阳? 听到这个名字,王安微微一愣。 齐守阳如今竟在冥冥世界,而且得了心圣帝君的‘赤子天心’传承? 他对于王安有大恩,哪怕心圣帝君不曾开口,王安若见到齐守阳有危难,亦一定会鼎力相助,因而毫不推辞,点头答应下此事。 “去吧。” 心圣帝君点了点头,目送王安离开野店。 他亦转身回到店内,自王安走入之后,一刹那变得焕然一新的野店,重又开始变得陈旧起来,遍地灰尘,角落里满是蛛网。 但心圣帝君坐在柜台,纵然自身都被蛛网缠绕,然而眼神澄明,神智清醒,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种新生的气息! 自今时开始,冥冥世界的一切都将与以往大不一样! 浑浑噩噩的心圣帝君已经彻底苏醒,他将等待最佳的时机,将古神拖入轮回之中! —— 现世。 嬴河尽头。 关无咎周身腾起越发妖娆绮丽的紫色纹络,那些纹络里寄藏着不可知的力量,似乎有着一个个强横生灵千百世的记忆,又似乎只是色空天母一人的自传。 这些力量如潮水般不断洗刷着关无咎的身与魂,他自身亦开始呈现种种变化,元灵都被这种力量所改变。 他脸颊双侧各长出了一个鼓包,其上渐渐有五官眉眼形成,分明是两张千娇百媚的女子面孔。 关无咎内心清楚,这是色空天母为己身投寄力量带来的副作用,然而即便此种力量有强烈的副作用,他如今也不可能放弃,现世嬴河尽头已至,他正要奋力越过,踏入冥冥世界的嬴河,此时若放弃,先前种种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因此,哪怕自知此时乃是饮鸩止渴,关无咎也在所不惜! 让他如此奋力拼搏,不敢有分毫松懈的另一重原因,自然是他身后雷祖世家的人仍旧紧追不舍! 神子殷长林哪怕没有关无咎这般与嬴河相合的力量,但凭着一身雷祖真血,他亦可以与关无咎相持,此时还缀在关无咎身后,并非他无法提速与对方并驾齐驱,而是没有这个必要。 他亦想看看,前头这个生灵气息畸变,最终会到何种程度? 明明只是一个羸弱不堪的元灵,其上却寄居了诸多强横的意志,而这些强大的意识正在不断交融,不断弥合,似乎要制造出来一个意识聚合体。 这种不断交结,不断孕生的特性,像极了被‘天地洪炉’拿走的‘孕生’道则。 ‘天地洪炉’拿走了孕生道则的主体部分,但任由部分散失,据传流落于嬴河之中,亦可能为天地洪炉座下的大日如来暗中藏了起来。 假若‘关无咎’展现出来的这种特性,真正是孕生道则的一部分,殷长林少不了一番运作,将之夺走。 他不敢直接争夺,一来惧惮天地洪炉这尊古神,二则,如今他亦没有出手即彻底控制住‘关无咎’的把握。 关无咎本身羸弱不堪,殷长林一只手就能碾灭。 然而寄生于其元灵的那些强横意志,每一个都似乎能招摄来伟力,聚合起来,就能与殷长林分庭抗礼! 尤其是他一出手,必然会打断意识聚合,道则特性彻底展露的进程! 错过这个进程,残缺孕生道则依旧徘徊于未名之地,不曾彻底降下,那么他最终仍旧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殷长林收束念头,眼看前方现世嬴河门户将至,忽然向身后被自己远远吊在百里之外的五位雷祖世家族老命令道:“留下两位天相境族老跟从于我,剩余三人,回防白阳教总坛罢!守住那里,避免被其余人趁虚而入,从白阳教总坛渡河!” 他话音落地,再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雷龙,张牙舞爪地浮游于嬴河之上,刹那穿越了现世嬴河的门户! 而在其紧随关无咎之后,踏过嬴河门户之后不久,又有两位雷祖世家的天相境强者乘风破浪而来,齐齐跨越了嬴河门户。 徒留之后三位族老面面相觑,满面不甘,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倒退回去,依照殷长林的命令,固守白阳教总坛,以防有其他人从那里渡河! 现世中的嬴河亦是浮游于天地气脉之间,想要渡河,只能选择固定的落点——白阳教总坛,从此地渡河,否则的话,除非是到了天相之境,可以窥察万气本根,得见嬴河真面,否则根本无法感知到浮游于气根交错之间的河道,又何谈渡河?! 因而,只要把持住白阳教总坛此一地,确实可以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用。 更何况,把守总坛的乃是雷祖世家的一位天相、一位法身族老,再加上一个法身巅顶的族长殷玄太! 嬴河争渡,不止在敌我之间,似雷祖势力这般内部亦在争渡。 谁人皆知只要跟从殷长林渡河,能抵至嬴河尽头,必然能得到匪夷所思的妙法,得到数之不尽的好处,自然卖力追赶。 殷长林亦未阻止内部竞争,直至最后下了命令。 两位天相族老脱颖而出,剩余的三位纵然有万种不甘,也只能遵循命令,承认自己是失败者,按着殷长林的命令留守。 毕竟,神子已经给了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中用,把握不住这个机会! 三人当即回转,重启了白阳教总坛护法大阵,各自镇守一方,严防有外敌踏足此地,借道白阳教总坛以渡河。 他们速度很快,几乎刚刚完成布防。 便有不速之客登门而来! —— 白阳教总坛之外,天生渊‘天狼’施展天赋神通,观照其上阵法,而后向汇集而来的诸黄天盟友汇报情况:“护法大阵再度重启,已经有人守住此地,想来是防止后来者渡河,断绝后来者的机会!” “先前白阳教还是一座空城,不过一二刻时间过去,我们丝毫没有耽搁,赶至此地,此地便已经有了防守,把守此地之人,必然只在关无咎、雷祖世家两方之中。”黑道人蹙眉出声,直接提出了关键信息。 “关无咎如今只是孤家寡人,手下并无人手,可以协助他固守此地。 如此一番排除,留守白阳教总坛的,便只可能是雷祖世家一方了。”悬济府主深有智计,又参合白阳教罗教之争许久,对内中情况自然甚为了解。 三人一番言辞下来,也就确定了目标。 天生渊主天狐则道:“雷祖世家此次将族中最顶尖战力都拿了出来,计有三位天相,两位法身巅顶。 留守此地之人,必然是被主导者弃置之人,没有了竞渡嬴河的资格。 可以确定,其中必然有一到二位法身巅顶。” 不论如何,法身巅顶都是不可能胜过天相之境的,天生渊主的推测合情合理。 他接着道:“出动的那两位法身巅顶,一位雷祖世家当代族长殷玄太,其人已然半只脚踏入天相之境,另一位,则是殷玄太的堂兄殷玄玦。 殷玄太的法身,则是九极普化雷霆帝君,有推行天命,挟裹天力之能,与之相战,便如与天相搏。 而殷玄玦的法身,则是神霄之龙,雷法强横,威能恐怖,运化劫力精熟无比,勾召神雷,甚至会令敌手自身劫数显发,无可抑制。” 天狐这等大人物,对于诸大教派的高层力量,自然有几分知悉。 他当即信手拈来,将五位族老的法门特性一一讲述,好让众人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至于三位天相境强者…… 此等层次的强者,不论在哪个宗派,都是绝对隐秘,不可能示于人前。 因而,对于他们的消息,我所知不多。 然而我们亦不得不防,进攻白阳教护法大阵,必须做足准备,以防有天相大能力者贸然杀出,而我们无能抗御的情况发生。” 天狐把话说完,众人皆若有所思。 按照先前盟会之上的部署,黄天盟此次派出攻伐白阳教总坛护法大阵的人,有天生渊主‘天狐’一位法身巅顶,并地藏王佛这位灵仙巅顶修行者,余者皆为虹化境。 这般实力,悍然对上此时极可能驻守在白阳教内的雷祖世家族老,尤其是其中可能有天相境大能力者坐镇的情况下,便远远不够看了,须要为此未雨绸缪,做足准备。 否则贸然进取,则可能落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须要将此事告知先天教,先天教盟友一方出手,可以保证此事万全。”沉思许久之后,地藏王佛出声道。 先天教未来教主李清儿,已经越过法身之境,步入天相境的事情,在黄天盟中已经不是秘密。 她是黄天盟唯一一尊天相境大能力者。 只是,当下李清儿与先天教主一同去送王安刺探那一方嬴河流经的碎片世界了,尚且不知冥冥世界那边情况如何? “先前盟会之上的布置,仍旧以争渡冥冥世界的嬴河为主,攻伐白阳教总坛,仍旧是次选计划。”黑道人思忖片刻,出声道,“当下若攻伐白阳教总坛可能有绝大凶险。 我们不妨稍作停留。 等候主要计划出现结果之后,再与刑天主持、白道人他们商议,诸位觉得如何?” “可以。” 众人对此自无异议。 526、仙人真髓 一行人就此在白阳教总坛之外设下阵势,驻扎于此。 同时向李清儿传递消息,询问其冥冥世界那边情况,请王安早做定夺。 众人刚刚完成布置,在白阳教总坛外隐蔽下来,李清儿的消息便已经传来。 得到消息的黑茅派大公主神色异样,再度将众人召集了起来,出声道:“王安已使心圣帝君元神碎片醒觉,得其亲口答应,可以从碎片世界借道嬴河。” 众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 能够直接从冥冥世界借道,从起点上就比关无咎、雷祖世家高出了一筹,如是在之后争渡嬴河尽头,窥探嬴河之秘中,必然也可以占尽优势。 王安能将此事办成,于众人而言,无疑是最好结果。 更何况,他们借道嬴河,也就不必直接与驻守此地的雷祖世家强者相对,亦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然而,黑茅派大公主似乎看出了众人的心思,轻声道:“王安与先天教又做了一番布置。 他们过不多时,会亲至此地。 届时,我方合力,且将驻守白阳教总坛的雷祖世家强者尽数灭杀,先消灭雷祖世家一小半有生力量再说!” 竟要去而折返,杀个回马枪? 黄天盟诸位盟友微微愣神。 地藏王佛担忧地问道:“虽说王安已经唤醒心圣帝君的识神,令祂答应我们借道。 但心圣帝君的醒觉,应该不会是永久的吧? 若我们不能速胜,反而被牵制在白阳教总坛之内,心圣帝君元神再度陷入昏蒙之中,先前的努力,岂不都要白费?” 罗天鸿的担忧,亦是当下大部分黄天盟众的担忧。 天狐看着黑茅派大公主,若有所思,他内心隐约生出直觉,应当是王安去唤醒心圣帝君元神碎片,另有了一份莫大的机缘,因而才敢临时更改决策,行此‘冒险’之举。 黑茅派大公主摇了摇头,道:“王安唤醒心圣帝君,自祂手中另外得到了一份机缘。因此那方有嬴河流经的碎片世界,已然不会排斥于他,心圣帝君纵然陷入昏蒙,也不会干扰到我们届时从该处渡河。 正是因为后方稳固,他菜肴改换计划,反攻白阳教总坛。” 大公主所言,让众人纷纷点头,都放下了心来。 既然后顾无忧,那么在此间奋力一搏,如能灭去此间驻留的雷祖世家强者,也算是立下了首功,将来再应对雷祖世家,无疑是要轻松许多。 “既如此,王安与先天教盟友,何时会来?”天狐问道。 自冥冥世界归返现世,只需一息之功,想来王安他们也耽搁不了太久。 大公主正要回答,忽然感应到天地气息潮涌,诸气盘结,在虚空中形成了一重重气之圆轮,竟绵延到虚空深处,冥冥世界当中,构成了一个通路! 几道身影刹那横跨通路,锁定住了大公主等人的气息,于此降临! 法身强者的气息覆压此地,天狐微微皱眉,自身法性闻风而动,刹那与对方的气息相持,各据半壁江山,可以分庭抗礼! 诸气消散,来者俱显出了身形。 正是王安、先天教诸位盟友。 说曹操,曹操便到。 虚空中诸气盘结形成的圆轮倏忽消散,那连接了冥冥世界与现世的通路,仿佛自一开始就不存在。 看着突兀出现在场中的数人,众人皆是神色讶异。 黑道人看向气息隐约变化,似乎将自身的法性气息渗透进了天地道则当中,甚至隐约转化道则的王安,眼中异彩连连:“道兄此次所得的机缘,看来是不同凡响!” “心圣帝君着实是一位妙人。 以后我们借道嬴河,不会再有任何凶险了。 通行冥冥世界,或许还会受到他的些许观照。”王安没有正面回应黑道人所问,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轮回’道则牵扯颇多,越早暴露出自己持有一部分轮回道则,愈对自身不利,更可能遭到漫天彼岸古神的注视。 虽然他并非心圣帝君,当下世界亦非心圣帝君所处的那个彼岸存在可以随意降临的世界,王安所面临的凶险决然要少于心圣帝君,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还不是彻底与彼岸古神摊牌的好时机。 如此,自然要把自己获得部分轮回道则的消息,隐瞒得越久越好。 “先天教这几位,先前并未在罗教之中,可是主持从万里之地将诸位接引过来的?” 先天教主、以及两位长老此时都在场中,他们跟从王安而来,如是不难看出,他们应当是被得到了莫大机缘的王安,直接从先天教山门挪移了过来! 天狐自知有些问题涉及隐秘,王安不会相告。 但仅仅是王安能够刹那挪移万里,将人从一个时空带到另一个时空的手段,已经足够天狐惊讶了。 “不错。” 先天教主石青山看了王安一眼,见其神色平静,也就顺势回答了这个问题:“小友手段委实玄妙万化,我还是第一次直接以真身横渡冥冥世界,掌握此法,日后随处降临某地,聚集我们黄天盟众,却也不用费太多功夫了。” 众人就这般挪移万里,借助冥冥世界转换时空的神通讨论了一阵,也就说起了正事。 依然是天狐将自己的推测告知于王安等人,让他们了解,此时镇守白阳教护法大阵的强者有何手段。 王安点头道:“护法大阵之中,如只是一位法身巅顶驻守,我等可以轻易取之。 若还有一位法身巅顶,再加一位天相强者镇守,我等须合力才能击破! 既然如此,刺探敌人虚实便是重中之重。 诸位,有谁愿往白阳教总坛一趟,试探一二,窥其究竟?” 他话音刚落,罗天鸿已然笑着出声道:“我与白阳教渊源甚深,曾经数度刺探白阳教护法大阵,孰知白阳教护法大阵各处命门,这次试探,便由我来做吧。” “白阳教内,法身巅顶可能不止一位,更可能有天相大能力者。 你若遇他们合力夹击,只怕不能全身而退。”这时,先天教法身强者张修主动出声道,“由我与你同去,假若遭遇凶险,你我互相照应,可保顺利脱离。” “我会时刻关注,如有凶险,可以挪移虚空,将你们转换入冥冥世界当中。”王安适时补充。 “好。” 张修与罗天鸿同时开口应声,随即对视一眼,身形刹那化为虹光脱离了驻扎之地,直奔白阳教总坛而去! —— 白阳教总坛之中。 雷祖世家族长殷玄太镇守护法大阵最为核心之地——即包容了整个嬴河源流的阵势。 其族兄殷玄玦则负责把持外围法阵,一旦外界有人来攻取,必然是殷玄玦先有反应。 最后那位天相之境的族老殷灵舟,则不用费力看顾阵法,自寻了一处幽静居所,打坐修炼,磨砺法性去也。 其乃是殷玄太、殷玄玦的长辈,又是家族中仅剩的三位天相强者之一,虽然不比殷玄太这样殷氏族长掌握权力,但依旧地位超然,可以‘听调不听宣’。 如果真正发生了险事,以其修为,也能瞬间给予援助,倒是不担心此次护卫嬴河会出现什么差错。 殷灵舟看中了白阳教主罗天鸿的宅邸,自居入其中,在其中搜刮一阵,倒也得到了不少珍宝。 本来关无咎离开得急,也来不及收拾细软。 白阳教诸多教众更在一刹那之间,皆被色空天母献祭给了冥冥世界本身,整个白阳教的‘遗产’可谓极其丰富,任谁将之掌握在手,都必然能成就一个中小型宗派。 而今,这些宝物、物资无人看顾,殷氏的人从此地离开之时,自然免不了都将之收取了,以肥自身。 将关无咎居处暗格、密室,以及种种储物法器之中的物资都收入囊中,殷灵舟心满意足,自觉此次虽然不能参与嬴河争渡,无法赢得最大份的宝物,但眼下能找到些边角料,自己此行至少不是全无所获了。 但是,想及嬴河涉及的隐秘,关乎到大道法则这般无上秘宝,殷灵舟又不免心痒,思忖了片刻,便悄悄运转神念,传递给了与自己一向交好,此时就跟随在神子身畔,共同渡河的另一位天相境族老殷灵盘。 “灵盘兄长,而今情况如何了? 可已跨过现世交界,身履嬴河之中?” 殷灵舟消息发出之后,便运转自身法性,一边将之温养磨砺,一边等候灵盘兄长的回讯。 他等了小半刻,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殷灵盘的神念已经回传过来,神念里隐隐带着几分傲然:“自然,有神子在畔,我等渡河却是顺遂无比。 如今正在冥冥世界的嬴河之中。 此河通入冥冥世界,情况便完全不一样了,河中时常有强横法性真髓流过,虽然多是残缺,但是不可小觑,多是法身境法性真髓,偶尔亦能见到天相法性。 就在刚才,殷灵明发现了一具仙人境的残缺法性真髓,都忍不住要出手打捞了!” 流入冥冥世界的嬴河,竟然发生了如此转变? 竟然有诸般法性真髓漂浮其中,甚至殷灵盘都亲眼看到了仙人境的残缺法性真髓?! 哪怕只是残缺法性真髓,但毕竟也是仙人境存在才能炼成,如若将之掠取,炼入己身,我岂不是就有了突破天相境,成就仙人果位的机会?! 那可是成就真仙的机会! 殷灵舟艳羡不已,没想到冥冥世界里流转的嬴河,竟然是这般光景,更是悔恨自己没有抓住机会,与踏入仙人之境的机会失之交臂。 而且,殷灵盘此人,不过是侥幸能跟从神子身畔而已,觉得自己掌握了些许情况,竟然还与我卖起了关子? 殷灵舟心头暗恨,但更想知道其后消息,也只能按捺着心中恼火,与殷灵盘好言相询道:“好兄长,我在界虚洞天栽种了一棵灵桃树,已栽植了百年,而今想来应该结出果子了,届时给兄长送去一些,好供兄长享用。 不知兄长可知,殷灵明后来可有将那仙人真髓打捞上来,若是能打捞上来,加以炼化,假以时日,咱们世家必然会出一尊住世真仙啊……” 界虚洞天乃是殷灵舟得到的一处上古洞天。 内中充斥规则乱流,纵然天相境大能力者,想在其中居住也无可能。 但有些灵树可以。 因此,殷灵舟便在其中栽植了一株‘真雷定员桃神树’,此树可以收摄诸般混乱规则,将之尽数化为自身生长的养分,长成以后,每隔十年结一次桃子。 所结出的桃子,皆蕴含道则特性,对于天相境的大能力者大有裨益。 殷灵舟都许下了如此好处,那边的殷灵盘也就不再卖关子,直言道:“他倒是想将真髓打捞上来,不过神子警告了他,嬴河之中浮沉的法性真髓,皆与彼岸之后的古神关联甚深。 若不想被古神侵染自身,就少打那些真髓的主意。 而且,只要能拿到一部分嬴河道则,大家自然可以借助道则,掌握部分嬴河,可以隔断未来与前世,借机打捞河中珍宝。 神子已然向我们许下承诺,此次只要能摘得嬴河道则,他一定会请示老祖宗,让我们也能借此便利,从河中打捞些得用的珍宝出来。 老弟,你错过此次机会,为兄也替你觉得十分可惜啊……” “不可惜,不可惜……” 殷灵舟听得此言,嘴上虽说着不可惜,好似风轻云淡地模样,内心其实已经痛得滴血! 多么好的机会,就这般与自己失之交臂! 如今道则自己是绝无可能染指,却连那些高妙法性真髓,也没了自己的份儿! 只怕殷灵盘、殷灵明这两个老不死,又要先自己一步,踏入那住世真仙之境了! “对了。” 这时,殷灵盘再度出声,提醒殷灵舟道:“神子曾言,嬴河之中,应该有不少正一道阴神天箓法性沉淀,但我们一路行来,却未见有一丝正一道阴神气息,可见正一道的那件事,或许出了变故。 如若你能发现关于当下情形的些许线索,呈报给神子,那就一定会有重大赏赐,甚至可能获得与我等一般的待遇!” 527、袖里乾坤-雷霆宇宙 身为雷祖世家的最高层,殷灵舟自然知道殷灵盘所言的‘正一道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 可正因为知道此事究竟,才更对殷灵盘所言咬牙切齿。 对方看似是在提携自己,实则根本没给自己上位的机会! 他胸中怒火熊熊,忍不住破口大骂:“老狗!老狗!你在冥冥世界的嬴河之中,都还不曾发现此事丝毫线索,反过来竟然还将此当做是天大的赠礼,赠送给我这个只能留守现世的人!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我真不该送你桃子,真不该给你桃子吃!” 殷灵舟连连喝骂,不过也只是在当下喝骂而已,并不敢真正把自己的心意化作神念,传递给殷灵盘。 毕竟对方如今正随同神子渡过嬴河,极有可能凭此获得更大机缘,一步登入仙人之境。 日后自己仰仗、倚靠对方的时候多了去了,殷灵舟此时又岂敢与殷灵盘翻脸,因而只能连连称是,道:“愚弟一定多加留意这些消息,以期有朝一日能凭此得到神子看中,得到老祖宗的垂青!” “那就好。” 殷灵盘隐含讥讽笑意的神念传回。 殷灵舟气得将自己当下所居的宅邸拆毁了大半!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惹来殷玄太、殷玄玦的注视。 二者分别驻守不同方位,仍旧能以神念交流。 殷玄玦道:“族叔这是实在按捺不住怒火了罢? 想来也是,他同样是天相境大能力者,如今却沦落到与我们一般独守空城的地步,而他的同辈,早已被神子看中,日后说不定就要更进一步,抵达传说之中的境界了吧?” 殷玄太闻言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他内心已然坚定神子‘殷长林’,绝不是自己所钟爱的嫡子殷长林的想法,两者虽然气息一致,面貌一致,但有些根本性的东西,改变了,终究是改变了。 只是不知道,嬴河所蕴的‘孕生’、‘灭亡’、‘轮回’三大道则,是否能真正将人死而复生,能让与从前别无二致? 既然神子并非自己的子嗣,对方甚至还对自己有几分嫌恶,殷玄太也就不再主动凑到跟前,妄想依靠二者间那点不同寻常的关系,来为自己谋取什么利益了。 他只希望能安安静静走过这一遭,再把神子送归老祖宗身边。 自己将剩下几个子嗣努力培养一番,争取再遴选出一个不弱于殷长林的子嗣,作为下一代的家长。 殷玄玦看殷玄太久久不回传神念于己,又忍不住接着道:“神子……曾经毕竟也是贤弟你的子嗣,你若是与他说情,请他横渡嬴河之时,带上咱们,他想必不会不答应吧?” 若是殷玄太肯放下身份去求神子,眼下说不定又是另一番光景。 至少自己不必枯守此地,只能看着对方赚得盘满钵满,而自己却一无所获了。 殷玄玦对此倍感惋惜。 而殷玄太闻言则摇了摇头,道:“神子乃是老祖宗的亲子,与我毫无关系。族兄,还是不要多想了。” 说完话,他不等殷玄玦再说其他,抬眼看向远方虚空,沉声道:“有人来了。” “嗯?” 殷玄玦微微皱眉,神念刹那笼罩整个白阳教总坛,一处处护法大阵在他神念推动元气充塞之下,渐次运转开来,玄奥晦涩的符文流转其间,斑斓虹光自白阳教总坛四面升起,刹那庇护住了整个白阳教总坛! 一道道斑斓气柱升腾而起,受殷玄玦气息染化,刹那化作轰烈雷霆,于白阳教上空聚集成一方雷光漫溢,威布八极的大手印,凌空拍向了两个直冲而来的不速之客! 轰隆! 神霄雷霆照彻虚空,雷光撕裂万气,一刹那笼罩而来,登时让人心生种种怖畏之念,直觉天威就在眼前,不敢与之争锋! 这时,紫气如潮自远方奔腾而来,通达幽冥,映照诸天,一切真相无所遁形的气质虽紫气铺展开来,不过瞬息时间,就磨灭去了那道雷霆大手印勾动人心,震慑人心的气韵。 紫气汇集成一只手背生有眼目的大手印,与雷霆大手印悍然相撞! 咚! 两大掌印皆自土崩瓦解! 一尊背生鹰翅,面有三目,周身皆长着一双双眼目,每一双眼目皆具备神通道韵的法身现于虚空,无数眉眼随他遍照天地,盯住了下方的护法大阵! 护法大阵诸气轮转,阵势联合,阵眼转化,在那一双双神通眼目映照之下,尽皆无所遁形! 那法身,一指点出,指向护法大阵关键阵眼! “通幽大圣法身! 先天教的人,也想掺和进来,分一杯羹?!” 满含轻蔑的神念骤自法阵之中显发而出,雷霆叱咤之下,一道遍身紫金鳞片,裹挟神霄雷光的真龙飞腾出了护法大阵,神龙摆尾,席卷万气,尽作雷光电浆,如海潮般铺压向那尊背生鹰翅的通幽大圣法身! 来者身份,自不必提。 就是先天教太上长老张修! 雷霆轰轰烈烈,号令万气,居于天地之中,俨然是天命化身,在这般恐怖的雷霆威严之下,地藏王佛罗天鸿准备的种种应对皆全无效用,更知晓了自身与法身之境的差距。 他并不气馁,自知无法对抗敌手的雷霆之威,转而躲在张修法身以后,自身大愿神光交替轮转,阐发精粹愿力,徐徐渗透入下方的白阳教护法大阵! 此阵之中关窍、阵眼所在,罗天鸿皆有了解,此时猝然出手,登时拔除了数个护法大阵的阵眼,使得法阵功能部分失陷,一片片斑斓虹光坍塌了下去。 轰隆!轰隆!轰隆! 雷光电浆蔓延成海,将张修的通幽大圣法身包围其中,其依旧不慌不忙,眉心神目向虚空一照,那虚空中就浮现一道紫金色裂缝,张修带着罗天鸿迈步走入裂缝之中。 直接带着罗天鸿消失在雷光之海! 下一瞬,其身形已然出现在被罗天鸿以大愿神光侵染,而导致不断崩塌的那一片法阵当中! “先天教拒我雷祖世家皆为姻亲之好的善意,而今又意图冲击我方把持的阵法——看来是不愿做天下道门执牛耳者了! 想换一换位置?!” 虚空中,殷玄太浩大威严的神念响彻,在张修带着罗天鸿刚刚落地的瞬间,二者四周不论何种阵势,不论有何元气流转,都尽皆在殷玄太气息影响之下,化作了雷光。 雷光交结形成囚笼,将张修与罗天鸿困在其中,更封绝了虚空中隐藏的裂缝,使得张修无法带人虚空挪移! 情势至此,张修亦并不着急。 他此行并非是为了要与雷祖世家打生打死而来的,而是要刺探出白阳教驻守强者的虚实。 而今情形,已然明了不少。 这处护法大阵之中,果然有两尊法身巅顶的雷祖世家传人驻留。 不知是否还有更强者隐在身处? 张修神念转动,并不急着沟通王安,请其解救自己与罗天鸿,而是鼓动法性真髓,定住周遭不断收缩的雷光囚牢,试图将之撑开,同时开声道:“雷祖世家欺人太甚,若是真心实意与我先天教结为姻亲,断不该只许我教圣女一个姬妾位分! 我教传自先天道人,亦是彼岸道统,阁下想要拿捏我教,还需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先天教传续数千年,亦只有开派祖师摘取了彼岸道果。 区区第五等道果,也敢妄称自家传续的乃是彼岸道统? 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张修,我若在此地碾杀于你,你背后的先天道人,可能横跨彼岸来救你? 祂也不过只能望洋兴叹而已!” 这时,又有一道神念倏忽显发。 闻得这道神念,张修顿时脸色陡变,心中警兆顿生,却是想也不想,即可以神念沟通了王安,请他速来救援:“镇守白阳教总坛的雷祖世家族老之中,乃有天相境强者,速来救援!” 神念刹那生发,传递出去的同时,一道身形直接被天地万气勾勒了出来,正是镇守此地的雷祖世家天相境强者-殷灵舟! 他淡淡地瞥了张修一眼,随手一挥,张修与罗天鸿所处的这片虚空,便立时坍缩,裹挟着内中的二者,被填入一个雷光充盈的天地之中! 袖里乾坤-雷霆宇宙! 殷灵舟的天相,便是直接号令天地诸气,皆转为雷道气息,化为一方雷霆宇宙。 其以强横法性真髓推运,天地间不论是太阴太阳、五行诸气、诸般杂炁,尽会被其真髓染化,一刹那沦为雷道气息,聚结成庚金神雷、乙木神雷、太清神雷、太阴神雷等等种种雷电之相,化为雷霆之宇宙。 在此方宇宙当中,殷灵舟自然是绝对主宰,无人可以与之媲美! 为了能瞬间展开自身天相,进而不费吹灰之力杀敌,殷灵舟更是直接将一道雷霆宇宙天相祭炼进了袖中,随手拂袖,顷刻间便令天地聚化雷霆,将敌手以外的所有人隔绝在雷霆宇宙之外,无人能越过雷池半步! “你动作倒是挺快,倒是让你往外传递去了神念。 不过,纵然神念传出,把人召来,他们就真的能救得了你么?” 殷灵舟盯着雷霆宇宙中不断挣扎的二人,嘴角流露一抹残酷笑意,忽然屈指一弹,刹那有一道天劫神雷顺意而生,劈落雷霆宇宙当中! 那一道劫雷的目标不是张修,而是他身畔的罗天鸿! 罗天鸿周身气息疯狂涌动,漫溢体外,然而,哪怕是再精粹的大愿神光,在漫溢出其自身的刹那,都被雷霆宇宙气息同化,化作了一道道愿力神雷,反而侵蚀向罗天鸿自身! 此间一切,包括敌众法性真髓,所修一口真元,尽皆会随着雷霆宇宙的转化,而成为殷灵舟的附庸! 罗天鸿眼看到天劫神雷降下,也就停止了所有抵抗,盯住那道朝自己直劈而下的天劫神雷,突然将自己辛苦修炼而成的虚空五窍尽数洞开,以毫无防备地姿态,迎接那一道雷霆。 便是在这个刹那,他突然感应到了一种悸动感。 被久久困在灵仙之境,距离法身只差半步的罗天鸿,此时感应到了那种灵机撬动修为层次,将一切法性聚合,向更高点迸发的悸动感! 如是,罗天鸿才选择放开所有防护,不去抵抗,任凭天劫神雷轰下! “如能朝闻道,夕死可矣!” 轰隆隆—— 天劫神雷直贯而下,罗天鸿的月光身顷刻崩解,化为乌有,紧跟着,其辛苦凝练的法性真髓也彻底崩灭,五大虚空窍穴只抵挡了一瞬,便被雷光充塞,当场破裂开来! 雷光恣意蔓延成海,点点月光浮动,无所依凭。 张修看着罗天鸿的身形被天劫神雷瞬间镇灭,连一缕气息都未曾留下,心头无比震怖——一道劫雷轰杀之下,罗天鸿已经再无苏生的可能了! 仅仅瞬息时间,殷灵舟就将罗天鸿碾杀了! 自己还说要照应好罗天鸿,如今却至他沦落到如此下场,又有何颜面再见黄天盟诸盟友?! 一念及此,张修胸中怒火熊熊升起,通幽大圣法相周身眼目猛然迸射毫光,一双双眼目,镶嵌在了殷灵舟的雷霆宇宙当中,先天通幽气息向四周漫溢,无孔不入,时时寻找机会,要将殷灵舟的气息染化,令其天相遭到染污! 然而,此时的殷灵舟,内心频频传出异样之感,好似随着方才那一道天劫神雷劈下,已经崩灭的地藏王佛,似乎扎根在了他的雷霆宇宙当中。 哪怕劫雷漫溢,电浆翻滚,雷霆之间,星星点点的月光依旧起起伏伏,并未彻底消无,甚至还有逐渐聚敛,慢慢壮大的趋势。 殷灵舟念头一动,就要演化雷霆,将那点点月光彻底碾成齑粉,此时,天边忽然有一片火海倾轧过来,顷刻间铺满了殷灵舟、殷玄太、殷玄玦所处的这片天地! 一轮轮全由强横霸烈,犹若太阳真精气息聚化的神日,在火海汪洋之中翻腾。 十日齐出,一刹那定住了殷灵舟的雷霆宇宙,使之难以扩张。 那种彪炳煌烈,蕴含永恒法性真意的气息,更开始挤压殷灵舟的天相,从外向内渗透! 山一般的压力,瞬间压在三位雷祖世家强者身上! 528、准道则(4k) “王安! 贼子王安与先天教沆瀣一气,他来援助张修来了!” 一直稳住阵势,见到殷灵舟出手之后,便退居幕后的殷玄太,此刻眼见天边火海蔓延而来,其中十日沉沉浮浮,感应到那般气息的强悍霸烈,登时怒声啸叫! 他一瞬间就识别出了这气息出自何人。 对于这般气息,他可谓记忆深刻,刻骨铭心! 当初爱子殷长林被王安斩杀,留下的残像片段,殷玄太看了一遍又一遍,亦因此对王安的气息十分敏感,几乎是王安气息显发的刹那,他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断喝出声的同时,自身刹那演化为头戴法冠,身披雷龙法衣的九极普化雷霆帝君法身,法身背后龙尾摇动,勾连了虚空诸气,将自身气息时刻向外投射,使得天命时移,尽加诸于己身。 “王安,死来!” 宝冠垂下珠帘,金珠微微摇曳。 殷玄太手掌一推,便有龙影盘旋虚空,挑动诸气,化作一片轰轰烈烈的雷劫,直劈向天边蔓延而来的火海! 推行天命,号令诸气! 诸气转化,皆为雷法! 轰轰轰! 火海之中,王安从一轮神日之内走出,却看也不看那向自身劈炸而来的滚滚神雷,一手向下一按,手掌汇集海量精气,化作遮天蔽日的金红大掌印,直直地按压进了不断坍缩的雷霆宇宙当中! 滋啦! 咔嚓咔嚓! 雷光电蛇缭绕王安的手臂,却难以毁伤其分毫,任由其在雷霆宇宙中搅动风云,动摇此方天相的根基,更直接探寻到了张修的气息,一瞬间将之锁定,欲要将张修带出殷灵舟的天相化现! “你便是王安? 倒是有些手段……” 殷灵舟直面王安的气息碾压,更能感应出王安气息的浩瀚与精粹,那般气息自成体系,相互轮转,已然有超脱天地万气,重演气之根本源流的道韵! 天下间,竟真有这等妖孽?! 神子先前曾言,王安已经不需要依靠与天道合来渡过彼岸,其身已经具备演化天道的气象。 而今看来,果然不凡! 但是——他毕竟未曾真正成长起来,老祖宗向神子颁下旨意,令之务必以镇灭王安为第一要务。 如今神子带人离去,为争渡嬴河尽头而去,王安偏偏在此时,在自己面前出现,岂不正是说明,镇杀王安的首功,要落在自己手中? 有此一份大功在,却不愁老祖宗不给自己赏赐! 殷灵舟心念连转,刹那双掌化为鳞片密布,指甲尖锐的龙爪,他双爪抱球,背后登时显化一道道神霄龙脉法性真髓,加具于双臂之上,莫大法性力量顿时连接了雷霆宇宙,将之缓缓推运向殷灵舟的双掌之间,更连同王安挟裹漫漫精气,刺入雷霆宇宙天相的手臂! “此等坍缩天地,雷霆宇宙当中,你的气息,便是一切的本根。 你的意志,自然贯穿天相始终。 不过,如你的意志皆有了自我呢?” 王安神念浩浩荡荡传递而来,毫无遮掩,其身后那片火海顷刻间淹没去殷玄太发出的杀招,未令之掀起丝毫浪花。 随着他话音落地,殷灵舟心中霎时凛然。 未及反应,便看到王安那只在现世中只是正常尺寸,落入雷霆宇宙天相,却能遮天蔽日的手掌五指间,盘绕一道道气运之龙,气运龙蛇随着那只手掌轻轻一挥,便向四面八方扩张开去,便开始同化雷霆宇宙种种外相,在顷刻之间,令几尊外相生出了自我意志,开始相互拼杀,内斗攻伐! 群龙无首,天下大吉! 咔嚓咔嚓! 雷霆宇宙虚空四处,瞬时裂痕遍布,在王安手掌搅动,气运之龙闪转腾挪之间,越发支撑不住,种种雷霆外相自解,尽皆不听从殷灵舟的调遣! 他的天相,本只是雷霆演化的一方领域。 领域之中诸法皆以雷法为起始演化,然而雷法虽然威能霸烈,但仅此此法演化世界虚空,未免空洞。 若遇一般修行者,雷霆宇宙覆压之下,敌众自然土崩瓦解,无需多言,但殷灵舟遇到的却是王安——王安距离彻底独辟于天地之外,自演乾坤只差最后一步。 他自身就可以演化一重完整天地,道则充盈,法性链条无比完整,手段盖压之下,与殷灵舟之法门刹那碰撞,顿时高下立见! 修行者抵达法身之境,此后一切修行,皆是在充实、完备自身的法性真髓,乃至于在仙人境之时,以法性真髓合化大道,彻底凝练出一道可以运转于大道之中,又独属于自身的道则。 凭借此一‘道则’,仙人可以横跨飞升之河,踏入彼岸,摘得道果! 如今,殷灵舟尚在完善法性真髓,充盈天相的时候,王安已经掌握了一部分‘轮回’道则,将之融入自身修行之中,使虚空五窍通达周身,运转轮回,已经将自身诸法演化为‘准道则’层次的无上真法! 殷灵舟在法性之上,完全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不过,其毕竟是天相境大能力者,纵然在‘法性’之上,难及王安,但在‘力’之上,却要超过当下仍是鬼神之境的王安好几层楼! “贼子果然有些手段! 不过,今日主动来投,仍是自寻死路!” 殷灵舟感应着自身遍布雷霆宇宙的天相法性,与王安法性接触一段时间之后,开始‘活化’,拥有了自我,逐渐超出自身的掌控,他顿时心惊肉跳。 立知以法性天相施压王安,不仅不会奏效,更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意识到此节,殷灵舟刹那变化方案,念头一动,那在王安手掌搅动之下,越发混乱、越发有‘生机’的雷霆宇宙便完全崩解开来,一道道雷霆法性回归自身,主动把囚禁于其中的张修放出来,丢还给了王安! 与张修一同被丢还回来的,还有一片片破碎月光,中间夹杂部分殷灵舟收不回去的雷霆法性。 那片片月光融汇着雷霆法性,自发进行演变。 张修随破碎月光一同归回,看着那片片破碎月光,眼神很是复杂:“是我托大了,完全没有预料到,殷氏舍得派一尊天相存在镇守此地,以至于地藏王佛遭此劫数……” 他直说地藏王佛遭遇了劫数,并未说地藏王佛已经身陨。 实是那片片破碎月光之中,仍旧涌动着罗天鸿的气息,并且气息越发灵动活泼,有天地清明,局势渐开的意蕴。 地藏王佛或许肉身已然陨灭,但其性魂仍旧存留。 并且正在容纳殷灵舟的那一部分雷霆法性,自我变化。 王安手掌一招,将片片破碎月光与雷霆法性凝聚成一团,交托给张修保管,出声道:“罗道兄困于灵仙之境日久,今日虽然遭遇大劫,但未必不是他破镜的契机。 请张太上代我看顾他。 清儿她们即刻就到,我们只要抵住敌方攻势一时,待到援军杀到,就可瞬间反攻。” “好。” 张修不再多言,演化通幽大圣法身,一双双眼目镶嵌于虚空之中,定住了天地间流动的诸气,在此间铸下一层壁障。 诸般雷霆轰击,壁障泛起层层涟漪,但一时间也不能将此壁障破去。 与此同时,王安脚踏虚空,将手一招,戮神矛横贯虚空,山脉起伏,山影重重而起。 他手持戮神矛,将所有力量尽加诸于长矛之上,一瞬向前方贯刺而去! 轰! 一矛刺出,群山山影叠加,澎湃精气尽加持于矛刃之上,瞬间在虚空中炸出一轮太阳! 赤红烈日之中,无数气运之龙刹那崩散! 一场豪雨洗刷天地! 哗哗哗! 无数挟裹着王安精气的气运散化四下,一切雷霆法门,诸般雷道气息尽被冲刷了个干净,再无一丝残留! 张修这边压力顿时一轻! 他眼看王安一矛贯刺而出,竟生出如此恐怖威势,脸色却是更加复杂。 因王安乃是李清儿未来道侣的缘故,先天教这几位太上对之自然都少不了几分看重,先前王安帮助石青山归正先天虚神功,亦让先天教高层对他的看重有了着力点。 自然他亦是天资禀赋不俗,能与世家嫡子媲美,甚至超出世家弟子一格的天骄。 而随着李清儿一举破入天相,几位高层对于王安的看法虽然不变,但与李清儿那般才情相比之下,总觉得王安落了下乘,张修内心亦隐隐有几分‘王安有些追赶不上自家未来教主’的想法。 然而这种想法,随着当下王安硬撼天相境大神通者,倒逼其反撤去天相,瞬息之间定住局势,止住己方颓败之势的实力展现出来,张修便知自己想法实在浅薄。 更觉得自己一个积年法身,面对天相境的殷灵舟,不过眨眼之间就要沦入大败亏输之境,而王安未至法身,却有硬撼天相之力,面上着实挂不住。 不过,他也颇会自我安慰。 想及李清儿那般天资,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莫说自己,便是教主都望尘莫及。 与李清儿至少是同一层次天资的王安,自己比之不如,又有什么好觉得丢面子的? 更何况,这世间真正能有几人,与这对璧人相提并论? “呵!” 雷祖世家天相境大神通者殷灵舟演化为一道被雷道真髓虬结、包裹的半人半蛇虚影,横贯虚空,默然而立。 族长殷玄太化作九极普化雷霆帝君法身,衮冕袍服之上,雷道龙章日月昭然,头顶虚空之中,雷池倾倒,蓄积劫云,听其心意劫云或收缩或扩张,只是并未立刻对王安出手。 两人见识过王安的实力,内心皆有了一丝忌惮。 更知王安此次绝非独自而来,背后必然还有其他强者支撑。 如此揣度之下,谁先向王安发出冲击,便极可能成为被王安损伤、甚至永远留住的那个人! 二者自然不愿做这个出头鸟。 与王安在此地相持,令之无法渡河,对他们却是有益无害。 守住此地,就是最大的成功。 二者没有事先沟通,便做出了如此对策,与他们相比,演化神霄之龙法身的殷玄玦,神智却没那么清醒,眼看自己招来的万重雷霆皆被王安一矛扫落尘埃,化作虚无,当即冷喝一声,神霄之龙刹那横亘虚空,龙尾摇曳,向王安抽打而来! 咔嚓! 虚空都被这一记龙尾横扫抽打出裂缝,大片大片九霄神雷电浆不断撕扯那裂缝,使之越扩越大,以神霄之龙彼方为起始,裂缝一直延续到王安身畔。 神雷如海,伴随着龙尾扫落,皆从裂缝之中倾倒! 轰轰轰! 殷玄玦修炼神霄之龙法身,专注雷道攻杀之法,其阐发雷法爆裂无比,蕴含无穷无尽的毁灭法性,寻常修行者沾之即化为灰烬,再加之其体内蕴有雷祖真血,同为法身,被其法性雷霆包围,亦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下场! 然而,此刻龙尾扫落,王安却是躲也不躲,念头一动,人愿神雷众生轮轰隆隆升起! 灿金轮盘之上,仿佛有无数生灵的意愿化作了手掌,推举着那面轮盘迎向那片雷光瀑布! 轮盘徐徐转动,所有浇落于轮盘之上的雷霆,皆被一种恢弘浩大,玄妙非常的道韵融解,进而补充入人愿神雷众生轮中,周遭雷霆皆如雪遇滚烫,纷纷消化。 其中菁英补益了人愿神雷众生轮,而杂芜部分则消散在天地之间。 人愿神雷众生轮所过之处,虚空遍布的裂痕纷纷被弥补。 莫大吸引之力遍及四下,殷玄玦扫向王安的那道龙尾,都被人愿神雷众生轮吸引,拖拽着神霄之龙法身,缓缓投向那面轮盘! 殷玄玦心神间警兆顿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包围了他的神魂! 他立时鼓发真元,合汇法性真髓,勾连虚空,在龙尾四周刹那形成十数口混洞,混洞之中不断有雷霆蓄积,喷薄神霄雷霆之柱,尽数轰杀向人愿神雷众生轮,企图阻住人愿神雷众生轮拖拽其身的势头! 与此同时,殷玄太低喝一声,蓦然一指点向人愿神雷众生轮! 咔嚓! 其头顶劫云瞬间扩张数百里,无数雷霆狂轰向了王安! 529、天相对天相 轰轰轰! 狂雷震九霄,苍穹顺便化作一座电浆漫溢的雷池! 诸般雷法真髓于这座雷池之中汇集,牵制、拉扯着王安,想要阻住他出手,好令化为神霄之龙的殷玄玦顺利脱逃。 “你逃不掉!” 王安盯住殷玄玦,纵声怒吼,背后虚空乍然裂开,又一面轮盘从背后冉冉升起,乃是紫金之色,散发着不可比拟的凶悍嚣狂之气焰,此一轮盘轰隆隆转动开来,那些劈杀向王安的种种雷霆,尽数被轮盘吞噬,吸收,消化。 反哺给王安更凶横的力量! 虎神吞魔轮! 王安的身影逆着电光,猛然前踏,手中戮神矛贯穿了虚空,快似流星般扎向殷玄玦演化的龙尾! 唰! 虚空被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沟壑之中,地水火风混沌交杂,一片崩坏之景。 这一矛快过了闪电,哪怕殷玄玦内心警兆频生,拼命催发真元,意图躲避过这一击,然而戮神矛的速度已经快过了他运使真元,快过了他闪转腾挪的速度,于刹那降临,直接钉穿了殷玄玦的龙尾! 嗤—— 戮神矛直接将殷玄玦的龙尾钉在了虚空中! 其上涌动滚滚精气,与殷玄玦的法性真髓一接触,即将之法性真髓破坏销毁,令龙尾之上的伤口不断扩大,根本没有弥合的趋势! “啊啊啊啊!” 法性真髓被破坏的痛楚,远远超出世间任何一种疼痛。 殷玄玦当场惨叫开来,却根本不敢弹动龙尾分毫,生怕被再次牵动声势,为己身带来更大的痛楚! “救我!救我!救我!” 他口中哀求连连,身形在法身与本尊之间来回变换,满含哀求地目光看向了脸色阴沉,气息隐而不发的殷灵舟! 殷玄玦倒是清楚,此时能够从对面这尊凶人手上解救下自己的,唯有天相境的族老殷灵舟,除却对方以外,哪怕是族长殷玄太,欲要与王安争锋,甚至压过其一头,从其手中将自己救下,都是不可能完整的事情! 此贼子的实力,已经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然而,殷玄玦只是刚刚吼啸出声,王安的身形已至其近前,拳头上炸裂开一轮神日,一拳捣碎虚空,凶猛无比地轰向了殷玄玦的头颅! 两大轮盘降下道韵法则,嵌套于拳印之上,使得这道拳印法性浩瀚,无比坚固。 一拳直轰而来,顿叫殷玄玦生出‘我命休矣’的大恐怖,当即发动全身力量,以应对王安这一记! 轰隆! 拳印贯空,殷玄玦蓄积了所有法性真元,同时张口喷薄出一道紫金雷柱,破灭一切,将万物碾作齑粉的道韵加持于紫金雷霆神柱之上,神柱骤然膨胀数倍,迎面与王安的拳印相撞! 嗡! 二者相撞,乃是诸般元气法性碰撞,天地间自生出一场大暴动! 似乎是这般暴动已经到了极致,竟没有声音,只有虚空在二者交结之点开始震颤,一层层涟漪从此处不断向外扩张弥散,波纹震颤了整片虚空。 本就在几位强者对杀之下,不堪重负的虚空,却是直接崩裂大块大块的碎片,无数虚空乱流从碎片之后漫溢了出来! 轰轰轰! 霸烈宏大的刑天精气随王安的拳印一同灌注入那道神霄雷霆神柱之中,不过瞬息之间,即令神柱土崩瓦解! 拳印轰碎了虚空,携裹着无数虚空乱流,猛然砸向神霄之龙殷玄玦的头颅! 殷玄玦亡魂大冒! 却觉得这一个刹那,虚空都失去了色泽,自己耳边没有了任何声音,只能看到那拳印在眼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如天一般倾塌了下来! “哼!” 恰在此时,雷祖世家族老殷灵舟抓住了战机,将所有法性真髓拧成一股,化作一道鞭索,猛然一挥,那道连虚空都承受不住其法性的鞭索就割裂了大片虚空,向王安抽打而来! “你若杀他,你也走不掉!” 殷灵舟厉声吼啸! 他的算盘打得很响,如若王安半途放弃镇杀殷玄玦,试图躲避自己纯以法性力量凝聚的鞭索,也必然躲避不及,至少要受轻伤,而其若是执意镇杀殷玄玦,纵然其能杀死殷玄玦,亦将在他的雷霆鞭索之下,被抽成重伤,乃至死亡! “某根本没想走!” 王安背对着殷灵舟,冷喝一声,拳印毫无迟疑,直接轰在了殷玄玦头颅之上! 咚! 重锤擂皮鼓! 一拳之下,殷玄玦周身龙鳞怒张,龙鳞之下,一道道法性真髓被自头颅迸发而下的精气洗刷得痉挛、破碎,整道法身瞬间不成样子,维持不住法身状态,回转人形! 然而,哪怕是回转了人形,殷玄玦已然命魂崩灭,元灵毁碎,彻底殒命! 咔嚓! 与此同时,雷霆鞭索亦抽碎了虚空,打落王安的后背! 咔嚓!咔嚓!咔嚓! 殷灵舟凝聚所有法性,发出这一击,不可谓不恐怖,大片虚空坍塌,一道雷光天河横亘。 天河一端由殷灵舟把持在手,另一端则尽数倾泻在了王安身上! 王安身形抖颤,体内精气逆冲倒流,一刹那皮膜之上遍布裂痕,汩汩鲜血顺着裂痕洒落! 轰!轰!轰! 同一时间,四座轮盘接连从虚空之中飞出,笼罩着王安的身形,轰隆隆运转,将逆转入王安之身的雷道法性真髓尽数扫除干净,脏腑之中填封的,更被拼命压榨出精元,反哺王安自身! 这一个刹那,四尊就被王安生生‘消化’了三成之多! 而这般消化,带来的效果亦极为可观。 天相境全力一击,为他身体带来的重创,几乎转瞬之间就弥合了个干净,并且,压榨得来的力量,尤在不断增益其身,令其体魄比方才更强横了一丝! 如今王安体魄已经圆满,因而哪怕是一丝丝的进益,都是巨大的进步! 他扭身过去,面朝向殷灵舟与殷玄太,嘴角一勾:“你未能一击重挫于我,接下来,若不赶紧通风报信,请求援助。 你们两个便都要留在这里了!” 四大轮盘在王安背后一字排开,神妙意蕴流转于四大轮盘之间,隐隐约约与王安连成一体,消解着真实天地加诸于其身的压力,并招摄天地诸气转化尽为己用。 他的气势与方才迥然不同,俨然有了全新的提升! 殷灵舟与殷玄太相顾骇然。 都不曾想到,即便是在这般局面之下,敌手依旧能够有所突破,超出从前,甚至殷灵舟汇集所有法性真髓发出的一击,都未能当场料理了王安。 或如王安所说,自己若不赶紧通风报信,请求援助,可能就真要永远留在此间了! 殷灵舟内心对王安生出了一丝恐惧。 他一尊天相境大神通者,对一个境界远远不如自己的武夫生出恐惧,实是荒谬至极的事情。 但在眼下看来,却又那般正常。 他与殷玄太打了个眼色,示意其立刻传讯神子,同时盯住王安,冷冷笑道:“你不过只是有所依凭而已,因此能够抵消我的一次攻杀。 但这般手段,于我而言,无穷无尽。 你次次都能抵挡得住么?!” 神念显发之间,殷灵舟手掌一招,万千法性真髓于其掌中汇集,化作数百道雷霆鞭索,那些雷法鞭索遍及虚空,每一道都蕴着与方才一般无二的法性力量。 确如殷灵舟所言,似方才那般一击就抽打得王安需要消耗填封之力,才能化解的手段,他能施展无数次,堪称无穷无尽! 而王安并非次次都能抗御得住。 一旦他体内填封的之力被压榨干净,也就是他支撑不住的时候。 如果殷灵舟真能执意将此手段推行下去,仅凭王安一人,根本不可能抵挡! 这便是高境界大神通者,在层次位格上对低层次的完全压制! 想要跨越这道鸿沟,粉碎此种规则上的压制,唯有自身亦突破到于敌手相若的层次! 不过,对于眼下的王安而言,只要能抵挡住殷灵舟这样的攻击一次就够了。 他与殷灵舟对视,眼神中毫无退意,反而战意炽烈,刺得殷灵舟忍不住挪开了眼光。 王安道:“似你这般攻击,我只消抵抗一次便可。 你的援军不知何时才会到来,或许根本不可能为你而回转此地。 但我的援军就在这附近。 他们已经来了!” 此时,有莫名气息自虚空各处升起,又缓缓归于空无。 感应到这股气息的殷灵舟神色大变,骇然无比:“什么?!” 他神念骤起,已然挥动袖袍,直接以万千雷霆覆压了此番虚空天地,雷光遍及天地,一切尽成了雷法的化相,却是毫无犹豫就施展了自身的天相! 在这个瞬间,殷灵舟感应到天地间与自己同一层次的气息涌现,立知王安背后乃有一尊天相境大神通者作为后援,而对方气息缥缈难寻,捉摸不定,层次好似还超出他许多。 是以他毫无犹豫,就将天相展开,自身置身于天相之中,为的便是以此来规避天相境敌手的气息侵染,免于遭受敌手的暗算! “族叔,这是怎么了?” 殷玄太在转瞬之间被殷灵舟隔绝在了其天相以外,神色惊疑不定,忍不住出声相问。 他的修为比之殷灵舟要低一个层次,连殷灵舟都捉摸不定的气息,他就更不必提,却是连感应都未曾感应得到。 其出声之时,殷灵舟抬目看了他一眼。 神念刹那扫过,立时看到,殷玄太的气息似乎发生了变化,像是被那捉摸不定的气息所同化。 殷灵舟脸色陡变,出声道:“玄太,快些运转法性真髓,有天相大敌靠近,莫要被之趁虚而入!” 殷玄太闻言悚然,没想到会有如此强横的敌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天相包容此间? 他对殷灵舟的话语没有质疑,当即贯串法性真髓,通连身魂,法性一刹那聚结于其身——然而其法性聚结势头愈强,其身上显发的那位神秘天相存在的气息也就愈发昭然。 殷灵舟根本未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神色阴沉,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在此时,王安猛然拔步踏出,飞腾而起,群龙无首拳意缠绕手中戮神矛,挟裹绝大威势的蛇矛瞬间贯穿了虚空,一刹那突入殷灵舟的雷霆宇宙当中! 长矛陡然贯穿入雷霆宇宙,群龙无首拳意刹那鼓发,配合人愿神雷众生轮,将一道道气运之龙、生灵奋发之意鼓发开来,尽数充塞进了殷灵舟的雷霆宇宙之内! 殷灵舟的天相里,雷霆演化的大江大河,有了生灵之意,雷霆显发的诸般虚像,皆有了自主意识,他的法性真髓再一次开始不听使唤! 同样手段,王安之前用过一次。 他施用这般手段,能叫殷灵舟的雷霆宇宙不能随心调遣,但,殷灵舟只要散去天相,王安这般手段也就顷刻失效。 其此时突然如此,并不能让殷灵舟有丝毫措手不及。 殷灵舟阴阴一笑,正待散去天相,预备遁往他处再行重组天相,忽在此时,他注意到自身雷霆宇宙天相之内,有一块石头生出了灵性。 随即,那一直未有显露真身的天相境敌人的气息,也就顺理成章地潜入了殷灵舟的雷霆宇宙天相当中,附着于那块生出灵性的石头之上,石头刹那长出眉眼,化作了一个身着素色布裙,姿容模糊的女子形影。 什么?! 殷灵舟亡魂大冒,同一时间,从己身天相之中得到种种反馈:几棵雷道法性演化的树木,在被气运之龙催生灵性之后,也自变化,长成了一个素衣布裙的女子; 翔飞于虚空中的雷部天丁,本就具备一丝灵性,在气运之龙染化之下,灵性更甚,也就接二连三地变作那面容模糊,看不真切的女子; 雷霆世界内的一切景象,一切事物,只要被活化,只要具备了灵性,无不在产生种种变化,尽皆化作同一个姿容模糊,素衣布裙的女子! 诸般灵性汇集起来。 蓦然间,殷灵舟觉得连自身的气息也归于那始终未有显身的天相境强敌! 雷霆世界以外,真实天地之中,万般生灵也都汇集起了那位未有显身的天相境强敌的气息! 天地,已经尽数成为那个天相境强者一人的天地! 530、大誓愿佛陀 “万事休矣……” 局势已然完全超出了殷灵舟的掌控,连他自身都在归空,归于虚无,而后被那位神秘天相强者统摄了自身的气息。 他脑海里蓦然闪过一个颓败的念头。 紧跟着,便看到,不论是己身天相之内,还是己身天相之外,所有素衣布裙的女子,尽数朝着自己缓步而来。 ‘她们’步伐轻盈,方向一致。 有的走得快些,有的走得慢些。 于是走得慢的便被走得快的包容归空,走得快的又归空于走得更快的素衣布裙女子。 最终,一个女子合汇了无数生灵的法性,聚集了生灵力量的总和,以身同化了天地,或者她本身就是一个天地,一个宇宙,她走到了殷灵舟近前。 煌煌大势已然无可抵挡。 与她相敌,便相当于与天道相敌。 她并非如雷祖世家这般,从来都是拿捏天道,掌控天道的弄潮儿,她只是一个人类修行者。 但她所演化的‘道’,已然无比完整,已然具备神韵,可独立于真天之外,自成体系! “只比王安贼子法性成就弱了一筹!” 殷灵舟对这位站在自己跟前的女子做出这般评价,意识到自己终将面临的结局,他反而没有那般恐惧了,望着那与自己相对,仅仅两步距离,又好似在天涯之远的女子,涩声问出了一个问题:“阁下此身,可是真身?” 若是对方以真身出手,攻杀于己,那自己死也无憾了。 毕竟,能被这般天相亲自出手镇杀,也足以说明自身并不是随便什么货色都能打发的。 “真身虚像,何足道哉? 阁下过于执着了。”素衣布裙的女子抿唇一笑,姿容倾国倾城,“我若念动,这天地万相皆为我身。 我若念寂,则世间一粒微尘都无能容纳于我。” 殷灵舟闻言,喟然惨笑:“这便是真正的法天象地吧……” 他一句话说完,自身如同一个被刺破好几个窟窿的布口袋,诸多法性真髓从那些溃破之处汩汩流出,在虚空中蔓延流泻,化为一道道雷霆之龙,盘转虚空,又被天地诸气绑缚,眼看着就要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素衣布裙的女子——李清儿没有任何动作,便让殷灵舟元灵磨灭,法性真髓自解! 李清儿蹙眉看着这些行将消散在天地间的法性真髓,忽然抬目望向王安。 两人间不需神念交流,王安与她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她的心意,却是她在询问王安:如何处置这些法性真髓?毕竟是天相境大神通者的法性真髓,任凭之消散在天地间,未免过于可惜。 然而,也正因为此种法性真髓乃是天相境大神通者所有,就连法身高人,在无法确定法性与之是否相合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将之容纳,补充己身。 李清儿已然证就天相,却是根本不需要旁人的天相来增益自己。 她自身的天相,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王安望着那些流散的天相真髓,内心生出一种奇怪的预感:假若己身将这些真髓填封入肾脏,也无法匹配本源窍祭炼神通,更无能将鬼神之境推至真正圆满。 自己要等待的填封,并不是雷祖世家族老这一尊。 如此,他自然也不能草草填封了天相。 好在当下还有一个人选,能够完美容纳殷灵舟的天相。 王安转首看向了张修——看向其掌心以法性真髓牢牢护持住的几片破碎月光。 月光之中,雷霆法性勾连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那人形双掌结‘大愿誓言’真印,仿似在渡过无数重愿力之劫,回溯自身本真。 张修掌心护持着的这道人形,则是地藏王佛罗天鸿。 其于危急关头,忽然自悟,因此在不经意间关联了殷灵舟的法性真髓,甚至将一部分殷灵舟的法性真髓,作为了自身突破法身的垫脚之石! 如是,在场之中,唯有他有能力容纳殷灵舟的法性真髓。 “罗道友苦求成就法身,循出一条通往彼岸的根本大道。 想来将此法性真髓相赠于他,或可为其助力,令其一举成就法身之境不在话下,更可能为之助推,使之真正照见己身之道!” 王安朗声开口。 罗天鸿已经到突破的最关键时,可惜他同化得来的那一部分雷道法性真髓,已经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如后续无有雷道法性真髓继续灌输,其却是不可能突入法身之境。 也是其赶上了时候,正好有这一番机缘。 李清儿抿唇浅笑,点头道:“那便依道兄所言。” 话语流转之间,她手指轻轻指向张修双掌虚托着的罗天鸿,那些盘转虚空,将被大道拉吞噬而去的雷道法性真髓,皆听其调遣,化作一股雷霆洪流,轰然间汇入了罗天鸿之身! 雷法煊赫! 开辟鸿蒙! 号令万气! 罗天鸿正处于突破法身之境的关键时刻,陡然感觉自身同化而来的那几缕雷道法性真髓,已然不够用,不可能支撑自己此次破关,内心顿时一片黯然。 突破法身并非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就能成。 他困在灵仙之境日久,从未如今日这般觉得,自己距离法身之境如此之近。 可若错过今日这个机会,己身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容易摸到法身的门槛了! 更何况,罗天鸿有所预感,自己一旦跨过法身这道门槛,必然能开悟自己的根本大道——就这么放弃了么?! 他心中念头汹涌,自觉距离那扇‘门’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可背后推动自己前进的力量,已经薄弱到了极致,就在他心神沉入谷底之际,忽然,有滚滚雷道法性真髓洪流,重新灌注入他的体内,成为他跨向那扇门的助推力! 这股助推力如此狂猛,以至于罗天鸿内心只是一个念头闪过,便觉自身猛然跨过了门槛,无穷法性光辉包容了己身! 而现世之中,罗天鸿自身陡然大放光华,一重重轮光以其身为原点,向四面八方扩散,一道道法性真髓横亘虚空,勾连了罗天鸿的身与魂! 他的神魂之后,一尊佛陀端坐于莲台之上,双手合十:“一念悟时,方知众生是佛。” 罗天鸿自罗教收敛而来的诸般愿力,在此刻于其周身盘绕成一方湖泽,智慧如一的法性真髓充盈入湖泽之中,使得诸般愿力调伏纯一,再不会似从前那般各有抒发,根本无法完全为罗天鸿调遣! 他此次突破,最大收获并非成就‘大誓愿佛陀’法身,而是将原本无法尽皆调伏的愿力,尽数归于己身,我意即众生之意,我愿即众生之愿。 虽然这等位格的法性,仍然与王安的‘民意即我意,我意即天意,天道逆民意,伐天以取而代之’准道则相差甚远,但俨然已经有了自成体系的架势,相信在未来与黄天盟诸多大能相互探讨之中,必然能完善己身根本****后走得更远,彼岸可期! 如今,罗天鸿的根本法只在李清儿的‘法天象地’、先天教‘先天虚神功’之下! 天生渊、黑茅派的法门已经追之不及! 他们不似罗天鸿这般有一番奇遇,能够后来居上,但未来仍旧有一番盼头,一旦黄天盟合汇诸法形成的新法问世,黑茅派、天生渊必然会是第一批获利者! 虚空中的‘大誓愿佛陀’化为点点星光,就此消散。 罗天鸿睁开眼眸,首先看向了王安、李清儿,郑重道谢:“此番若非两位道友成全,在下绝不可能突破法身之境,更领悟根本大法,请两位道友受我一拜。” 说着,他恭恭敬敬地向王安、李清儿施了一个弟子礼。 李清儿、王安对视一眼,并未避过罗天鸿此礼。 此礼成,则二人对于罗天鸿便有半师之名。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今日王安和李清儿将那般贵重的天相法性真髓,悉数投注给了罗天鸿,助力他踏入法身境,补全根本法,自然是‘授人以渔’之举,其以半师相待王安、李清儿,却也是十分正常。 二人若避过此礼不受,反而会令罗天鸿不知该如何应对。 行礼过后,罗天鸿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后来而至的天生渊主‘天狐’及一众天生渊晚辈、先天教两位巨头、黑茅派等众、灵溪教黄平志,再加上神化府众人,出声道:“我愿将所悟‘调伏愿力真经’,同样投入盟会之中,以令新法更早问世!” 罗天鸿此番不仅是领悟了根本法,更从中窥到了自己的天花板在哪里。 今次将根本法修补到如此地步,已经耗尽他所有的潜力。 想要更进一步,令法门更加完善,无疑是需要盟友们合力助推,如此一来,将法门留在自己手中,敝帚自珍不会有任何实际收益,而投入黄天盟中,更能团结诸位盟友,让自己在盟会之中的序次位分更高一格。 今日以前,黄天盟以先天教主为第一序次,其下为天生渊主,再下则是先天教两位法身太上,并天生渊诸位媲美法身的‘源脉’境大妖长老。 第四序次则为李清儿,第五序次乃是王安。 之下以此为黑茅派、金刚寺玄悲和尚、罗教、灵溪教。 但今日之后,黄天盟的地位序次将发生重大变改。 王安展露实力,硬抗两大法身巅顶、一位天相境大神通者,毫无败相,明眼人皆知,其真实战力比之李清儿更胜一筹,其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序次。 其下,则为法天象地独一无二,旷古绝今的李清儿。 第三序次,仍是先天教主。 而罗天鸿的罗教,已经从倒数第二的第八序次,一跃进入第四序次,可以与天生渊主并列! 黄天盟内,纵然诸盟友尽皆平等,在诸般利益分配之上,皆是一人一份,不会有依照各自序次地位而出现分割多寡的情况,然而这个序次排名,却关乎入盟者在盟会里的话语权,以及其所言能否为其他盟友所重视。 毫无疑问,罗天鸿已然由从前的黄天盟小透明,一跃进入了话语声会被十分重视的层次。 “道友愿将此殊胜法门投入新法创制,胸襟广阔,令人钦佩。”天狐颌首出声,向罗天鸿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其后,先天教、黑茅派等亦是纷纷出声,已经是一种变相承认罗天鸿地位的拔升。 李清儿看着正自言语的众人,美目眼波流转,目光倏忽落在了在角落里的神化府一行人身上。 神化府中,除却王安之外,并未有媲美虹化境的战力。 第二梯队最顶尖者,如墨云,也只是血丹之境,相当于外景境修行者。 是以,似今日这般争端,他们会被放在最后。 王安也未想过他们能起到多大作用,带他们参与,只为了让他们能蹭到几分机缘,好尽快提升实力。 此时,李清儿看着神化府里的两位女子-萧红玉与冰龙童子,素手轻轻一招,便有玄妙气息浮动,吸引去了众人的目光,在她手上,一团雷霆法性真髓聚缩,隐隐有推行天命,号令万气的真意。 此一团法性真髓,乃是雷祖世家族长殷玄太所有。 在李清儿的天相笼罩此间天地之时,被殷灵舟隔绝于雷霆宇宙之外的殷玄太,便被李清儿天相气息附化,很快陨落,法性真髓尽为李清儿所掌握。 王安先前镇杀另一位族老殷玄玦,亦得到了一份残缺法性真髓,还未想到如何处置,当下见李清儿拿出这一份完整法性真髓,眼神不明就里。 李清儿抿唇轻笑,转眼看向了王安,细声道:“道兄,我观你府中有几人特别出挑,想要将这团法性真髓相赠,亲自为她们护法,助力她们提升修为,好为我等事业之强力臂助。 道兄以为如何?” 她此言一出,王安马上亦会,头皮发麻看向了神化府众人里的萧红玉。 二女闻得李清儿所言,亦是醒悟过来,朝王安这边看来。 萧红玉贝齿紧咬下唇,神色看来并无多少变化,让人难以揣测其心意。 冰龙童子则挑衅似的看着李清儿,眼神里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531、师徒之名 李清儿这是打算以手中法性真髓,相赠二女,换来与二女的师徒名分。 她既成了二女的师尊,王安自然亦是她们的长辈。 长辈与晚辈之间,再发生什么事情,那就说不过去了! 王安神色无奈,但也不敢拒绝李清儿的‘好意’,因而只得向李清儿赔笑道:“究竟如何,还需问过他们的本意。 而且,炼化法性真髓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他们本来修为亦并不高深,若是贸然推动炼化,只怕不能一蹴而就,更可能损伤到他们自身。” “清儿在旁为他们护法,决然不会让他们受到任何损伤就是。”李清儿抿唇轻笑,眼神里闪动着让王安头皮发麻的光芒,王安不敢再言,只是看向神化府众人。 李清儿的目光掠过神化府众人,最终落在了萧红玉、冰龙童子身上,眼神很是‘惊喜’:“这两位姑娘的天资,却是甚为出挑,虽然当下修为低微,但加以培养,日后必有一番成就。 清儿意图将这道法性真髓传给你们二人,帮助你二人提升修为,你二人以为如何?” 她直接相问萧红玉、冰龙童子。 原本还觉得李清儿与王安之间气氛怪异,但并不能窥见个中因由的诸位黄天盟盟友,此时看到李清儿直接选定了两个姿容甚为出众的女子,再看向王安的目光,也就玩味起来。 这是正房要出手收拾外室的节奏啊…… 黑茅派大公主眼神眨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场中,对于此事之后如何发展,却是兴味盎然。 悬济府主悄悄瞥了王安一眼,看到王安那副头大的神色,也是抿嘴偷笑。 众人反应各不相同,但内心多是抱着看戏的想法。 而戏中人内心究竟如何,却也只有她们自知了。 萧红玉神色平静,似乎未受萧红玉言语影响,她的目光越过李清儿,看向了王安,却是轻施一礼,温声道:“自府主相救红玉于危难之时,红玉已然决定誓死追随府主。 此生不作他想了。 郑伯亦再三告诫红玉,须要好生陪侍府主,不能忤逆府主心意。 是以,红玉对此事无有任何意见,一切全凭府主做主就是。” 萧红玉言语温和,似乎机锋。 实则只要细细品味其之所言,便能从中感觉到处处刀光剑影。 她首先表明自己身份,是被王安亲自所救的人,正因为如此,她才要誓死追随府主,不会离弃,如此也算师出有名,不会让人觉得她是故意赖在王安身畔,名不正言不顺。 其二,萧红玉还着重提及了‘郑伯’。 郑伯何许人也?将王安从小带到大的王家家仆,虽然只是一个家仆,但王安与之感情,说是情同爷孙也无不可了。 这样一位老人,‘告诫’萧红玉,让她好生陪侍王安。 如此说明了什么? 正说明他认可萧红玉这个人,希望王安也能接纳这个女子,在身边为她留一个位置。 这样一位长辈的微末要求,你王安莫非也要忤逆? 更何况,长辈可是为了你好! 你可不能有了道侣,就把从小把你将养到大的长辈抛诸脑后了! 听得萧红玉所言,李清儿巧笑倩兮,神色并无变化,也未去拿捏王安,逼他作个表态什么,而是转眼看向了冰龙童子,想看看这个后天灵精又会有什么说法? 冰龙童子更不扭捏,脆声道:“我为主人搭救,早已是主人门下仆人,一应安排,全听主人的就是!” 她的身份更加正当,更加名正言顺。 王安是亲口承诺了她们兄妹,可以呆在神化府中,亦是默许了两位后天灵精以主人相称自己的! “这倒是不妨事。” 李清儿摇了摇头,轻笑道:“我本只是要为你二人灌注法性真髓,助力你们两位修行,又不是要令你们身履绝境,如此紧张是干什么? 道兄,这两位姑娘兰心蕙质,如若就让她们在你门下蹉跎,只怕不需多久,便会泯然众人。 届时,你已登临高绝之境,她们依旧在山下仰望着你。 你莫非忍心? 不如将她们交托给我,我来为她们传道受业,道兄觉得怎么样?” 李清儿正式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正是以法性真髓为借口,引出自己想要收萧红玉、冰龙童子二女为徒的意愿。 反正二女也说了,一切全凭王安做主。 那便看王安怎么说就好了。 她顺势而为,倒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阳谋。 而且,其之所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戳中了当下二女内心最忧虑的部分。 王安此前身履大禅寺,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未能归回神化府。 待他归回之后,一切都已变改。 身在此中的萧红玉,最能感受到王安对待自己的态度变化,亦更加明白,随着王安修为提升,眼界开阔,所着眼的世界已非神化府这个所在,甚至连小小尚国,都难以容纳下他的眼光。 这般境况之下,自己与他的交流自然越发稀少。 往日里那份可能存在过的情愫,也将随着对方越发攀登修行巅顶,而逐渐变少,变淡,直至最后完全化为虚无。 萧红玉怎可能不忧惧王安修为拔升,爬上山顶,与自己彻底没有了交集,自己从此以后,便只能在山脚下仰望他,哪怕只是他偶尔朝山下投去一眼,都成了自己苦苦奢望才可能盼到的事情? 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大,随着王安越发展露头角,可能性亦正在逐渐变为一种必然,不容忽视。 时下,不论是萧红玉、冰龙童子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忧惧于未来这种情况真正发生,自己不知如何自处,不知去向何处,但想要奋力拼搏,希望能追上王安的脚步,却发现这种想法,竟是一种奢望。 二者身处神化府,没有任何奇遇。 如何可能追上如今仍然勇猛精进的王安?! 就当下来看,李清儿是为她们二女提供了一个追赶的机会,只不过,获取这个机会的代价则是自己的心意将收到约束,再不能向王安表露,除非有朝一日,等来变故,可以‘守得云开见天明’。 因此,二女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既想获得这个机会,又忧患于自身与王安彻底隔绝,日后也等不来那个变故。 王安更觉头大,现下难题又抛给了他。 他看了看二女,二女低垂眉眼,让人看不清她们是何表情,又转头看向李清儿,清儿巧笑倩兮,似乎他做什么决定她都能接受,然而鬼知道王安真正做出了不顺她心意的决定,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如此挣扎踌躇了许久,终究是理智占据了王安思维的上风。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神化府众人,不独是对二女说道:“你们身处神化府,多受差遣,被俗务缠身,各自修为皆被此所累,不能时时精进。 我原本打算寻找机会,以弥补神化府诸位。 但眼下红玉、冰龙童子有了这个机会,可以为先天教未来掌教至尊收为弟子,有她亲自传道,更有先天教资源投入,你们两个修为必然能勇猛精进。 修行,总是第一要务。 我意欲让你二人拜入清儿姑娘门下,你们若是没有异议,我便如此决定了?” 到此时,他还是给二人留了一个拒绝的机会。 但他做出这般决定,反而解去了二女进退两难的心境,坚定了心意,当下还是先提升修为,以待来日变故出现,自己能在王安身畔争得一席之地。 二女却是异口同声道:“我们没有异议,一切全凭府主吩咐!” 王安愣了愣,没想到二人答应得如此干脆,还愣了一愣,方才向李清儿道:“既然如此,清儿,我便将她们两个托付给你了。” “清儿不会辜负道兄所托。” 李清儿点了点头,向二女招手道:“都过来我这边罢。 你们从此便是我门下弟子了。” 萧红玉与冰龙童子对视一眼,皆是恭恭敬敬相称李清儿为师尊。 李清儿此一番运作,连消带打,最终仍是完成了自己的既定目标,让三方都未因为此事而生出裂隙。 她行事端正,用得也俱是阳谋。 此番手段,看得几位黄天盟友都是叹为观止,自觉先天教交托于李清儿之后,必将又一次走上新的高峰。 王安不管李清儿与自己的两位新徒弟‘交流感情’,看向了剩下的神化府众人,笑道:“你们也不要太羡慕她们俩,我对你们亦有安排。” 说着,他五指张开。 其掌心那团取自殷玄玦的法身境法性真髓便演化开来,但无法逃脱他五指的掌控,在他掌心化作了一道神霄之龙。 神霄之龙嘶吼咆哮,便有雷声滚滚轰鸣。 因为王安直接锤死了殷玄玦,手段远远不如李清儿那般柔和,殷玄玦的法性真髓亦被打碎缺失了不少。 不过,即便如此,这团法性真髓的品质依旧可观,如能为人所用,自然会令人修为勇猛精进。 王安心念一动,精气涌出手掌,在掌心化作一团赤金焰火,这焰火轰烈燃烧,散发的气势,犹如太阳正在爆裂! 如此暴烈精气炼化之下,神霄之龙法性真髓之中,杂芜的、不契合神化府众人的部分,便被统统炼化去,仅保留最精纯的部分,随着王安神念一动,那被炼成一颗丹丸的法性真髓,就被均匀分成了数份,随着王安手掌一挥,一颗颗丹丸化为精纯雷光,刹那投向了神化府众人! 他不用刻意施展手段,亦不用做诸多准备,只是心念一动,鼓发精气,却能在顷刻间调伏法性真髓,使之只保留精纯法性,无有任何毁伤他人的能力,直接化作了最补的宝药,任何人都可以毫无障碍地吸收! 咔嚓!咔嚓!咔嚓! 神霄雷霆包裹住了神化府众人的身影,法性真髓与他们各自交融,提升他们对于世界的见知,对于诸气感应的敏锐,增涨他们的积累。 每一个人都沉浸在这般体悟当中,不能自拔。 王安任由他们感悟法理,炼化法性真髓,自身念头一动,已然催发‘轮回道则’,在虚空中呈现一道冥冥世界门户,将在场所有人包容了进去,挪移离开这片区域。 神化府众人被他挪移去了罗教总坛当中,安心体悟法性真髓。 接下来的争斗,已然非是他们所能参与的层次,将他们安置在现世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此后,王安便将诸位黄天盟友挪移至嬴河必然流经之地,从该处渡河而去。 —— 雷祖世家种生殿内,一连三盏魂灯熄灭,令整个世家大为震动。 而族长殷玄太、天相境族老殷灵舟、法身境族老殷玄玦死亡的消息,亦很快传入了正与‘关无咎’争渡嬴河,已入冥冥世界关口的神子殷长林,两位天相族老殷灵盘、殷灵明耳中。 殷长林神色阴沉,嬴河转入冥冥世界,已然变得诡异起来。 河中不时有种种法性真髓飘过,若不能及时规避,则可能被那些已经浸入河中不知多少岁月的法性真髓勾扯,进而将己身拉扯入河中,成为河底游荡的诸多阴灵中的一个。 此种情况之下,他的速度自然减缓。 而‘关无咎’自身气息异变得厉害,踏足冥冥世界之后,其竟是丝毫未受影响,反而比从前还快了一线,即使殷长林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与关无咎保持在百丈距离以内而已。 当下,骤闻自己派驻白阳教总坛的三人死绝,殷长林心境波动,望着前方‘关无咎’的背影,已然知道,自己追近对方的可能,将会随着此事发生而变得愈发渺茫。 “先前殷灵舟发来了求援消息,称是那个名叫王安的,连同先天教强者袭击了他们。”殷灵盘小心翼翼出声道,“我等还未有将消息呈报神子,他们三人便尽皆身陨了……” 殷灵盘内心无比骇然,他自己到现在也是头脑懵然的状态。 从他接到殷灵舟求援消息,到雷祖世家传来三人尽皆陨落的消息,前后相差不足半刻! 半刻时间,两大法身巅顶,一位天相境大能力者,就这样悄无声息、干脆利落地陨落了! 532、道韵 “王安实力强横,进境凶猛,非是寻常人可以比拟。 其之境界修为,亦不能从纸面上来看。 他是已经自成体系,能够独立于天道之外的人! 如今,你们可明白他实力究竟如何了?” 神子殷长林目视两位雷祖世家族老,神色阴沉,缓声开口问道。 两位族老都是天相境大能力者,但当下骤闻如此消息,内心震动,对于王安亦更多出了一分惧惮来,听得神子发问,俱是郑重点头,内心已然对王安极其重视。 殷长林勾起嘴角,冷冷一笑:“不过,他实力虽然强劲,但也远远未至能瞬息斩杀两位法身巅顶,一位天相境大神通者的程度,我当时与他交过手,深知他当时战力,不过接近天相罢了。 纵然吸纳尚国王道之气,如今也不过是能与一位天相强者相媲美,想要独对一位天相,以及两位实力加起来也可媲美天相的强者,仅他一人却是万万不能! 你们方才得到消息,殷灵舟称他遭到了王安与先天教强者的袭击?” “是。殷灵舟正是如此传讯。”殷灵盘连忙回答道。 “那么看来,如今先天教之中,又有人突破到天相之境了,是先天教主,还是仅剩的那两位太上长老?”殷长林低眉沉吟了片刻,方才道,“不论如何,成就天相的那位先天教修行者,必然出自先天教主,以及两位太上长老之中。 雷祖世家身处现世,对于诸大势力强者手段都较为孰知。 此三人所修根本法门,你们都是清楚的罢?” “清楚,自然清楚。” 殷灵盘、殷灵明连忙作答。 雷祖世家背后有古神存在支撑,能通过彼岸直接窥察诸事端倪,只要事物是在天地万气包罗之中发生的,他们皆能通悉。 因而对于诸大势力隐藏战力、真实情况,自然分外了解。 先天教如今仅剩的这三位高层,一向都是雷祖世家监视的重中之重,他们各自手段,两位位高权重的族老,自然清楚无比。 只是二者内心都有困惑。 此次家中似乎并未及时上报,先天教有人突破天相? 是消息有所延迟,还是先天教另有手段,遮蔽了天相突破的消息,规避开了自家的监视? 困惑归困惑。 二者皆知,既然神子断定那位协助王安的神秘强者必是天相之境,且出身先天教,那么对方身份只可能在先天教主、两位太上之中了,不可能有例外。 除却此三位,先天教实力最强者,便是被钦定为未来教主的那位圣女了。 而其修为,不过灵仙之境。 灵仙如何可能跨越法身之境,直接成就天相?! 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我身负祖神之命,降临现世,第一要务便是诛灭王安此獠,以免其继续壮大,最终成为心腹之患!”殷长林眼中冷光闪烁,回想起此身曾有一次被王安毁灭的经历,更觉万分耻辱,寒声道,“是以哪怕道则在前,只要能得悉王安行踪,只要有灭杀对方的机会,我便决然不可能错过!” “他们既然敢出手镇灭白阳教总坛的三人,极可能选择从此地渡河。 但是,王安此獠心思多变,说不定另有筹谋。 他镇杀的天生嬴鬼部,本就与嬴河关系甚深,因此而有其他涉足冥冥世界嬴河的办法,也不足为奇。 是以,我须派人前往白羊教总坛,查探那边情况,一旦发现王安影踪,立即向我上报,我会即刻借天相降临!” 殷长林目光转动,落在了殷灵盘、殷灵明两大天相强者脸上。 二者神色迟疑,对于殷长林这样安排其实都有些抗拒。 他们既知王安的恐怖,自然更愿意跟随在神子左右,与神子合力,不说镇杀王安,至少能与之分庭抗礼。 可是让他们其中一个去独对王安以及先天教天相强者,他们就自觉无法应对,自身可能都有性命之危,自然也就不愿意顺从神子之命。 殷长林见此状,忽然冷笑了几声。 他气息演化,传承自雷祖的雷道威严生发,登时压得两位天相族老抬不起头来。 族老本来有些逆反的心思,刹那就收敛去,面上皆是毕恭毕敬,一副听凭安排的表情。 “你们放心,不论我令谁去白阳教总坛探查消息,都必然不会为之召来性命之忧。”殷长林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舒缓了语气,又道,“奉命前往白阳教总坛探查的人,可以持此物。 如遇危险,可以激发此物,立刻便能召来祖神观照,请祖神亲自出手,为你等化解一次危险! 甚至,你们若是表现得好,说不定会得到祖神青眼,如此一来,成就真仙也就指日可待了!” 殷长林一边言语,一边五指摊开,浩大沧桑,蕴含永恒真意,亘古不朽的道韵就从他掌心弥散开来,那般辉煌永恒的道韵,甚至在四周虚空中盘结起了一道道法性真髓! 仅仅是道韵演化,就生出了种种法性真髓! 如此与两位殷氏族老气息相近,却更接近本源的气息显发,自然吸引去了二人全部的注意力,他们的目光落在殷长林掌中之物上,便再也无法挪开! 殷长林手中,有一段人参须似的物什。 这一节雪白的‘人参须’之上,正自散发源出祖神的道韵,任何殷氏族人只要感应到这般气息,立刻都会福至心灵,知悉这一截参须的主人,必定是自己血脉的源头! 殷灵盘、殷灵明激动得颤栗,恨不能从殷长林手中夺去此物! 先前他们甚是抗拒前往白阳教探查情形,害怕自身有性命之忧,但眼下只恨殷长林没把这个机会当场给自己,如此一来,自己就能掌握老祖宗的道韵气息,不仅可以借机参悟其中玄妙,若真遇到危险,也可以召来老祖宗庇护! 恰如殷长林所说,如若自己侍奉得当,得到老祖宗的青眼,那么得到其亲自指点,成就真仙也就只是等闲之事了! 这个机会,两个族老都不愿拱手让给对方。 当下都是齐齐拱手,出声道:“我愿为神子鞍前马后,即便白阳教总坛危险颇多,亦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为老祖宗分忧,乃是我分内职责。 如遇到贼子王安,我一定舍命相搏,务求将他留住,以待神子援助,顷刻镇杀此獠,永绝后患!” 两人忙着向殷长林表忠心,都希望得到那一缕道韵气息,能够直接与祖神沟通,获得莫大机缘。 殷长林看二者如此反应,也丝毫没有意外,嘴角一勾,笑容微冷:“既然如此,那便请灵明长老前去白阳教总坛探查吧。你已经完全凝练天相,与大道天理相合,以你之能,就算面对王安与先天教天相强者夹攻,亦足以支撑一时。” “好,好!” 殷灵明连连点头,眼巴巴地看着殷长林掌心的祖神道韵,眼珠子几乎要黏在上面。 殷灵盘则满脸颓然,不无嫉妒地看着殷灵明,羡慕对方得到了飞黄腾达的机会。 殷长林毫不在意,手掌一推,掌心的祖神道韵便徐徐飘向殷灵明,对方连忙双手捧接,如获至宝。 “去吧!” 殷长林摆了摆手。 殷灵舟更无犹豫,向神子微微颌首,毫不理会一旁的殷灵盘,化作一道虹光,顷刻脱离了河水滔滔翻滚的嬴河,在虚空中撕裂一道门户,投向了现世。 从嬴河顺流而下,去向现世的源头-白阳教总坛消耗的时间,却比直接撕裂虚空,随便降临现世某一地,而后腾挪至白阳教总坛更多。 嬴河之上,遍布法则之力。 在此中踏浪前行,除当下‘关无咎’一人能畅通无阻,有如神助之外,余者皆有面临不小的阻滞。 即便是殷长林背后有祖神赐下的神通手段,速度仍要慢关无咎一线,屈居其后。 殷长林望着殷灵明的身影消失,眼神闪动,似乎对殷灵明如此热切的行径很是讥讽。 他转过身去,看到‘关无咎’的背影已近模糊,与自己拉开了数里的距离,便开口同殷灵盘说道:“走吧! 王安不一定会自白阳教总坛渡河,在冥冥世界循出嬴河河道,从此地渡河也说不定。 他或许便在前方等待你我。 此时不可懈怠! 更何况,嬴河之中,蕴含无上道则,即便只是沾染一星半点,也足够你我进益了,这般好处,也不比祖神道韵差上半分了!” 话音落地,他也不管殷灵盘的反应,瞬间化作一道雷霆,破浪突进,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身影已飞腾出数百丈。 殷灵盘无可奈何,眼下也只能抱住神子这道大腿,希望能跟着他分润到些许机缘,也就赶紧追了上去。 —— ‘关无咎’与先前或许已不是同一个人了。 他自嬴河之中破浪前行,踏入冥冥世界之后,几乎没向前行进一段距离,便会得到河中沉淀的诸多莫名法性真髓依附、缠绕,不断融合入他的身魂。 于是他的躯体发生着变化,生出了四首八臂,形象越来越偏向女性。 他的神魂被法性真髓充塞,因而不断演化,能‘听到’、‘看到’世界的本源,万物孕生,自蓬勃到衰亡,皆在他眼中无尽演化。 但‘关无咎’仍然觉得,自己仍是自己。 自身的意识仍然接续着从前,并未有任何更改。 只是自己当下这副形象,过于肖似色空天母了而已。 也许是色空天母为自己提升修为的同时,在自己身上也留下了一些东西,最终导致自己变成了当下的模样? 菩萨如是意图渡河,大可不必借用自己这副躯壳,可祂偏偏如此做了,为了成就关无咎渡河,祂竟以己身撞破了现世与冥冥世界之间的关卡。 祂有何图谋? ‘关无咎’内心也有颇多困惑,这些困惑,都随着他自身在嬴河之中如鱼得水,如有神助,乘风破浪而行,而尽皆变成了追逐嬴河尽头之秘密的执念。 唯有抵达嬴河尽头,自己方能窥破生死,方能赢得一切! 届时,菩萨施加于己身的种种谜团,也都会因为自身修为拔升而尽被窥破! ‘关无咎’振奋着心情。 眼前河水滔滔,忽恍之间,呈现出一幅幅画面,他看到:一座灿金色的莲台,散发着光明洁净,遍照一切的光芒,在永恒的大道中缓缓转动。 那座莲台之上,无数形影孕生积累,愈来愈多。 诸般法则道韵,随着那座莲台的转动而徐徐降落。 有一些法性道韵,不知是否为冥冥之中的存在所推动,穿破了虚妄,落入‘关无咎’的躯壳之中。 加速他自身的变化,越发与曾经的色空天母接近。 同时,有一阵说话声传入了他的耳朵:“无人能逃脱永劫,唯有拥抱劫数,方能获得超脱,方能证见性中大光明……” “这是你的机会。” “这是你的机会。” “一切虚妄散尽,顿知诸相非相,顿悟四大皆空,如是,方能踏破彼岸。 方能证见如来……” “如来,如来……” 那些话语里,蕴含着天地的至理,蕴含着大道轮转的真意,它们统统化纳入了‘关无咎’身魂之中,推动着他,不断去向嬴河尽头,似乎要去拥抱所谓的永劫,要去获得超脱,证见如来。 那些声音,只提及了‘如来’二字。 未有在‘如来’之前,加上诸多尊号,譬如‘大日如来’、‘药师光王如来’。 然而,仅仅是‘如来’二字,便让觉得,那些声音所指向的存在,乃是世间最尊贵,甚至是唯一的存在。 与‘如来’相比,所谓‘大日如来’,所谓‘药师琉璃如来’,皆不过是祂法则的一种演化,一种化身罢了。 祂才是立于永恒虚空中,代表着世间一切真意的、唯一的如来。 这些画面,这些声音,在‘关无咎’脑海里响过一阵,便又各自消失了,好似从未出现过。 但‘关无咎’的形象越发变化,已经与从前的色空天母有八成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脑后,第四张面孔是一张悲伤的女尊相。 而从前的色空天母,与其正面喜悦女尊相相对的脑后那张面孔,则是‘姜婶’越发显得年轻,越发有韵味,隐含一丝人性的面孔。 533、雷池天相 “如来即在嬴河尽头!” “渡过嬴河,得见如来!” ‘关无咎’脑海里的执念越来越大,占据了他的所有思维。 诸般莫名道韵,自脑海之中的声音响起之时,尽加诸于其身,推动着他周身演化出层层叠叠的白光,白光与嬴河相互浸润着,令他的速度愈来愈快。 纵然神子殷长林拿出了祖神传下来的秘法,也再也无法追近他,只能与‘关无咎’保持着百丈之远的距离,并且,这个距离随着双方不断行进,而被愈拉愈大。 “关无咎修为都未至灵仙之境,怎地渡过嬴河,速度竟能如此之快,好似整道河流都在推动着他,都在帮助他渡河一般?” 殷灵盘对于关无咎这样快的速度,早就有了怀疑,当下却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莫非是那位撞破现世与冥冥世界交关的女尊相,其实并未陨落,气息全然寄藏在了关无咎身上。 关无咎,其实就是那个女尊?” 即便是殷灵盘这等达到天相之境的大神通者,先前观照色空天母这位女尊相,虽然隐约能察觉她的存在形式,与世间任一种生灵都大相径庭,但要让他窥察出色空天母本源,他却是无可能做到。 就连神子殷长林,都只能隐约感应出色空天母或许是自某一类道则、法门、经纶之中诞生的‘生灵’,但对方究竟指向于何,殷长林亦不能明了。 “关无咎当下状态有些奇异,有些类似先前那个陨落的女尊,但又不完全是。” 殷长林沉吟片刻以后,出声道:“你我只管在后面紧追就是。 他眼下状态虽然诡异,能够获得整道嬴河加持,在此中渡河,比横穿冥冥世界都要快上许多。 不过,此事诡异,之后一定会生出新的变化。 暂且按捺住心思吧!” 殷长林既已如此言语,殷灵盘自然没有意见,吊在神子之后,鼓动法性真髓,闷头渡河。 进入冥冥世界之后,嬴河两岸情景陡然多变起来。 有时候前一刹那还是山脉绵延,后一瞬间就来到了颠倒混乱的天地中,种种情景都透着诡异,让人觉得这个世界像是一个由无数碎片拼凑而成。 冥冥世界本就是由无数碎片拼凑而成。 见多识广的雷祖世家两位,自然不会因此大惊小怪,他们时时提防,往往能准确预料到河流从一个碎片世界奔涌入下一个碎片世界的当口,进而提前做出应对,以免自身随河流向前之时,不小心被卷入两个碎片世界之间的乱流风暴当中。 与他们相比,‘关无咎’连这种预防准备却都不需要。 任凭河流横跨一个个碎片世界,他自身都有层层叠叠白光包裹,法性聚敛越发炽烈,在一路渡河的过程中,那种自其身散发的特异气息越发凸显,越发凝聚了。 坠在其后的殷长林,感应着‘关无咎’的气息变化,亦是眼神闪动,内心生出了一个猜测。 这个猜测让他心神震颤。 看向‘关无咎’的眼光,也变得灼热起来。 终于,某一刻,‘关无咎’再度沿河而过,投身进了下一个碎片世界。 他随着嬴河经历过重重碎片世界,对两岸的冥冥世界情景,早已经从最初的惊讶转变得麻木,当下毫无波澜地渡过这一重乱流风暴,陡然经历一番天旋地转之后,便发现天地情景立转,嬴河两岸只有一座座苍翠矮山接连。 某座矮山之下,一家野店默默伫立。 酒招旗无风自动。 ‘关无咎’匆匆扫了一眼矮山下的酒招旗,并未觉得有何奇异,正自转过头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有几个人从那家野店里走了出来。 他们似乎朝着‘关无咎’这边指点了几下。 而他们互相之间说了什么,‘关无咎’自然无法听到,只见到那几人对自己指点了一番之后,便骤然化作一道道虹光,朝着自己这边直冲而来! 那几人竟然要涉入嬴河之中! 他们也想要渡河? ‘关无咎’内心不免紧张,从现世嬴河的源头一路行走至今,他在两岸边也遇到过诸多生灵,但那些生灵仿佛与嬴河存在一重隔阂,两者处在同一个世界,却如同处于平行时空一般,对于眼前滔滔流过的嬴河毫无在意,也就看不到正渡河的关无咎。 似眼下这般情况,‘关无咎’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很快意识到,当下这个碎片世界,或许正是嬴河必然流经之地,是嬴河的一个‘落点’,与任何时空都相平行的嬴河,与此地有一个交汇。 以至于岸边的生灵,能看清嬴河流过的情景。 甚至能从此处渡河。 那么,这些渡河之人,会否是早有准备,早早等待在此地,等到河流奔涌而来,就趁机渡河? ‘关无咎’心头骤然紧张。 便见那一道道虹光疏忽冲过数百丈距离,落在了嬴河之上。 嬴河强大的吸引之力,令这些身影踏足嬴河,便似陷入泥沼,速度一时受阻。 而关无咎趁着这个机会,被河流推动,刹那将这些身影远远抛开,又冲到了百丈之外。 ‘关无咎’内心稍稍安定。 这些人哪怕有所准备,欲从此地渡河,但也比不上受整道嬴河加持的自己! 也恰在此时,神子殷长林抗御过了碎片世界之间的乱流风暴,降临在这方碎片世界。 其一刹那就锁定了河中突兀出现的几道身影。 在其之后,殷灵盘亦横渡碎片世界而来! 神子殷长林眉头紧皱,心中涌起层层波澜,自现世一路渡河而来,嬴河已经渡过将近半程,他原本以为接下来的半程,也会这般有惊无险的渡过,却没想到正在此时,横生出变故。 竟然有人寻找到了嬴河与冥冥世界的一个交汇点。 从此处渡河? 来者何人? 殷长林心念一闪而过,脑海里刹那浮现王安的面孔,下一个刹那,他看到那几道虹光涉足河流,其中一道气息毫无遮掩地显发开来,正印证了他脑海里的那个念头! “王安!” 殷长林当即显发神念,如雷霆般的神念,在此方碎片世界乍现! 河流之中,争渡的所有人都感知到了殷长林这道神念,感知到其中的怒火与震惊! 王安竟不是自白阳教总坛渡河,选了这么好的一个起点?! 殷灵盘感知到殷长林的神念,内心同样悚然,一时间放缓了速度,不敢抵至殷长林近前,免得过早与横断了长河的那几道身影碰面,那几道身影之中,王安可是存在其中的! 而殷灵盘犹犹豫豫,不敢上前之时,殷长林已然化作一道遍身紫金鳞片的雷霆之龙,鳞片怒张,倏忽穿越数百丈距离,直奔王安而去! 其挟裹浩大声势,雷道真意搅动冥冥世界,在虚空中生出一口口混洞,法性真髓贯连混洞之中,更在嬴河之中掀起了百丈狂涛,波涛如山,尽倾轧向了王安。 然而,王安此时关注的焦点,却完全不在殷长林身上。 他立于河面之上,完全不似其他人那般,落入嬴河,如陷泥沼,只能施展种种神通,才能于河中通行——王安立于嬴河,直觉此河与自己气脉相通,法性相连,只要自己信念转动,河中蕴含的法性道则立时便会景从。 这般感觉,先前只有‘关无咎’一人能有。 王安是第二个。 他之所以自感能使河水助力己身,飞速渡河,自然是因为得自心圣帝君的那道‘轮回道则’。 此道则根本就是发源于嬴河,与嬴河相连。 王安持有此道则,驾临嬴河,自然会赢得嬴河的加持与相助。 眼下,通过炼化入己身的‘轮回’道则,他与嬴河气脉相连,同时借助嬴河,感应到了另一种道则的气息。 他抬眼望向前方,看着被无穷白光包裹,就要消失在自己视野之中的‘关无咎’,忽然向身畔的李清儿出声道:“关无咎此人,自生诸般变化,已经为嬴河另一重道则寄生。 清儿先替我拦住后方之敌,待我将关无咎拦住再说。” 李清儿轻轻点头,道一声‘好’。 她脚下升起层层涟漪,自身法性真髓扩散开来,身形从有化为无,与这片天地融合。 那些沉浸于嬴河之中,被河水挟裹流动的种种法性真髓,立于河面之上的诸多黄天盟友,乃至于后方追近而来的殷灵盘,他们身上种种灵性、法性尽加诸于李清儿之手,成为她‘法天象地’力量之和。 虚空中,诸般力量叠加。 元气浮动之间,李清儿的身形在四面八方若隐若现,共同地向化作雷霆之龙奔袭而来的殷长林推出了一掌! 嗡—— 这一掌,引动天地短暂共鸣,天力相加,嬴河之中诸多法性真髓付出水面,将自身的法性都汇集于李清儿这一掌之上! 殷长林眼神震骇,他已经超越天相之境,虽未彻底踏入真仙之境,但由于祖神的血脉灌注,见识其实已经远远不再囿于真仙之境,如此,自然能察觉得出来,李清儿这一掌,威能究竟有多么恐怖! 对方天相挟裹而来的力量,短暂地超出了天相层次。 已至真仙层次,堪堪具备‘道则’的端倪了! 此人,想必就是先天教强者?! 看此人的手段,竟是与王安殊途同归,都要开辟自身的天地本源大道?! 王安何时汇集起这般多的‘反贼’?! 殷长林心中念头狂转,动作亦是不慢,雷霆之龙刹那盘转虚空,龙爪之下,无数雷网关联,法性真髓于其中游走,其背后更隐隐勾勒出了雷祖真形! 他两只前爪向前一推,无穷雷网层层叠合,法性真髓不断聚集,亦是叠合成了‘准道则’层次的杀招,轰隆隆与李清儿的法天象地对杀! 轰轰轰! 冥冥世界生出无数涟漪! 李清儿所处之地,一切如旧,一切仍是冥冥世界该有的模样。 而殷长林所在之处,已然被雷网遍布,化为紫金雷霆笼罩的世界,两方世界悍然对撞,分庭抗礼,一时之间,竟是难分胜负! 虽是局面上难分胜负,但实际上,殷长林已经输了! 他得雷祖亲族血脉灌注,将实力擢拔至半步真仙之境,此时将血脉之力、祖神投影、法性真髓尽皆叠合,打出的这一掌,却与只在天相之境,未知真仙法则的李清儿斗了个旗鼓相当! 如此可知,李清儿的底蕴积累已经到了一个何等恐怖的程度。 殷长林甚至都生出预感,一旦李清儿踏破天相之境,身履真仙,横渡彼岸之时,只怕四等道果决然拘束不了她,必然是三等,乃至二等道果,才能与之匹配! 二等道果——那是古神才能达到的层次了! 殷长林本拟以自己如今层次,相战王安已经绰绰有余,但当下与李清儿交手,他方才意识到,李清儿对于道则的完善尚且不如王安——王安那是真正自开了天地,可以完全不依靠大道本身,自成道统的存在。 自己拼尽全力,都只能与王安身边的李清儿斗个旗鼓相当。 想要剿杀王安,岂不是痴人说梦?! 这便是能自开道统的强者真正的实力?! 殷长林心念连动,已然刹那同殷灵盘传递消息:“替我阻住这个先天教天相一刻时间,我去截杀王安!” 他神念落下,殷灵盘也不敢真正忤逆。 只觉神子既然能与那先天教天相分庭抗礼,以自身之力,纵然不能与对方旗鼓相当,但哪怕落个下风,支撑一刻时间想必也不会太困难。 此时,只要不是让殷灵盘直面王安,其他事情他自然无比愿意。 因而立刻回应了殷长林,身形刹那展开,一道似人似龙,双相叠合的烙印映刻在了虚空。 虚空四野,顿时被雷电纹络遍布,雷电蓄积之间,直要将此方世界变作一座雷池! 雷池以人龙叠合的烙印为核心,向四周不断扩张,很快对上了李清儿的法天象地! 殷灵盘所修天相,乃是‘雷道雏形’。 ‘雷道雏形’乃是雷祖的一种演化,炼成雷道雏形天相,便可身化雷池,具足无上威严,自身所在之地,天相展开,便可以禁绝无数生灵跨越,凡有忤逆者,必遭群雷挫骨扬灰! 534、回头是岸 轰!轰!轰! 那座无有方圆概念,仿佛自虚空中硬生生开辟的雷池之上,群雷化为一道道龙蛇,盘绕雷池,竞相漫溢神威。 人龙叠合之雷道雏形居于雷池正中,号令万雷集聚,群龙盘绕,电浆雷光刹那间化作磨盘,席卷向了李清儿的法天象地! 趁此时机,殷灵盘为殷长林分去压力的当口,他当即脱离,化为一道雷光,倏然折转,意图冲向王安! 殷长林已知自身当前实力,绝然不可能敌得过王安,他当下做出如此动作,却是留了后手。 眼下看似是要拦截王安,与王安斗杀,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要借机脱离李清儿的封锁,追击‘关无咎’! 看到王安直追关无咎而去,殷长林内心先前生出的隐约猜测,已然彻底落实。 ‘关无咎’而今既非白阳教主,更不是那位女尊。 ‘他’是那道在外界传闻中,一直沉淀于嬴河,等待被有缘人拿走的‘孕生’道则,是古神不朽日莲一直想要掌握在手的道则! 只要殷长林掌握这道则,与道则相融,顷刻就能突破真仙之境,届时加以利用自身的血脉优势,可以成为‘半步彼岸’的真仙,临彼岸而虎视彼岸之下的所有存在。 到时,镇杀王安、先天教天相,便完全不在话下! 轰轰! 群雷盘绕的雷池,刹那席卷向李清儿的法天象地,殷灵盘神念集聚,将所有力量都投注在了显化的这道天相之上,不求能取得多大战果,只求能抵挡住李清儿的攻伐一刻时间。 一刻时间之后,神子那边就有转机。 届时,他就可以功成身退! 然而,即便他内心对战果并未抱有多少希望,只愿能抗御住李清儿的法天象地,但当李清儿接战之后,场中情势还是以殷灵舟无法预料地速度崩塌了…… 雷池天相与法天象地碰撞的一瞬间,群雷纷纷化无,被李清儿演化的法天象地同化,收容入李清儿的天相之中,内中集聚的灵性反而为李清儿所加持,成为李清儿天相力量的一部分! 轰! 他的雷池天相一瞬间被同化去了小半道则,雷池再也维持不住,崩解作滚滚电浆,更如大潮倾泻,一发不可收拾! “不!” 殷灵盘眼神惊恐,感应到自身力量如大河决堤般飞快流失,甚至李清儿的法性开始在己身之上显化,终于意识到,即便是先天教天相强者,也绝对远远超出了自己的层次,非是自己所能抗御的! 他现下连后悔执行殷长林的命令的心思都无,只得奋力挣扎,甚至不惜连连斩断那些被李清儿法性同化的法性真髓,希望借此与敌人切割,让自己能够逃脱敌人的完全掌控! 甚么真仙果位,甚么长生久视,甚么彼岸道则,这一刻,殷灵盘统统都不要了,他只要自己能够保全一条性命,只要保全一条性命即心满意足! 然而,李清儿的天相威能恐怖便恐怖在,她以己身天相代化了天道,当她的天相展开之时,自身即是天意大道的本体,大道与她的天相接轨,她神念微动,便能令己身天相包容任何区域,那么该区域内的所有生灵,都难抗拒她的天相寄托,都难避免被她所用! 哪怕是殷灵盘奋力斩断与李清儿天相勾连的那一部分法性真髓,但李清儿的天相已然在这片天地间蔓延开来,殷灵盘只斩断了二者在表象之上的关联,却浑然不知,自身仍然处于李清儿的天相之中。甚至,因为他贸然斩断法性真髓,导致自身天相出现缺损,雷池天相无法维系,再面对李清儿下一次的攻杀,发挥出的力量甚至不如从前! “呵!” 无边虚空,道生道灭的意境包容了殷灵盘,眼看就要将他本身的存在都给直接化无。 这时,忽然一声冷喝传来。 却是殷长林去而折返,但并不与李清儿正面交手,反而将目标锁定住黄天盟诸盟友之中的一位-金刚寺玄悲法师! 他一刹那化为雷霆之龙,号令法性加持己身,一只龙爪向着玄悲法师骤然按落,集聚了无数雷霆的龙爪,直接在虚空中放大,犹如囊括着一个雷霆宇宙,瞬息间压落下去! 无数雷霆之网由此向四面八方,向虚幻与真实,道则与法性之间扩张!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一掌之威,跨越了天相之境,雷霆一击,毫不输与李清儿相对的那一次! 轰隆! 雷霆之网轰然降落,玄悲法师内心寂然一片,唯有双手结印,试图以龙象伟力相抗! 天力之下,任何伟力皆为泡影! 轰轰轰! 在同一瞬间,嬴河之上的几位黄天盟友,尽皆展露手段,或是演化法身,或是凝聚擒拿大手印,全数合力,迎向殷长林的这一掌! “天威之下,统统破灭!” 眼看众人合力交攻,殷长林连连长啸,战意沸腾,倾注法性真元,更令他这一掌的威力提高了数层! 霎时间,与之投注的力量相比,哪怕是黄天盟诸多法性高人联手,也犹如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之危险! 李清儿亦知这是敌手的围魏救赵之策,殷长林所为,并不是要真正镇杀黄天盟其他盟友,而是逼迫她放弃镇灭殷灵盘,然而她纵知对方心意,眼下却也只能放下殷灵盘,转而展开法天象地,迎向殷长林! 这一瞬间,法天象地放开了殷灵盘,对方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远遁。 而殷长林亦是刹那收束法性,顷刻投向前方已经模糊到看不见形影的王安与‘关无咎’! 一番拉扯之后,局势却是立转。 雷祖世家这边,终究免于再度陨落一位天相强者之结局,而李清儿亦未能完成既定目标——将殷长林留在此地。 不过,她神色并无多少变化,甚至没有在此时追击,而是任由殷长林投向了王安。 便在方才,王安向她传递过来了神念:“让他过来!” 正因为王安传递的神念,她才故意收手,营造出当下局面,否则,哪怕是殷长林以黄天盟友安危相要挟,她亦有把握在盟友无伤的情况之下,强行将殷灵盘这个较弱小的天相境族老留下,将之镇灭都只是等闲! —— 雷霆之龙盘旋于嬴河之上,诸色雷光于鳞甲之上交替变幻不休,催动得真龙速度拔升,愈来愈快。 身履嬴河的生灵,想要与人争渡,都只能在嬴河之中进行。 一旦脱离嬴河,来到岸边,顷刻间就会失去嬴河的方位,与嬴河处在了不同的时空。 因而,哪怕殷长林内心万分焦急,迫切想要追近‘关无咎’,从王安虎口夺食,抢夺去‘关无咎’所蕴的道则,但也只能遵循嬴河的规则,不断催发祖神降下的底蕴,拔升速度,希望能早一点追到关无咎,而不敢轻易脱离嬴河。 毕竟,一旦脱离嬴河,也就失去了嬴河的坐标! 他疾速追击之时,仍然不忘与殷灵盘传递神念,指示其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你非先天教天相之敌手,他们人手众多,其中不乏法身强者,让你一人独对他们,也是难为了你。 你暂时只需与他们保持安全距离,保证己身不被他们追上,远远吊在其后即可。 我已向殷灵明传递消息,令其速速赶来,与你汇合。 你们二者汇合之后,有他所掌握祖神道韵,与你联手,应对那一伙人,应当会轻松不少。 届时务必要将他们纠缠住,使之不能形成与王安合流的局面!” 殷长林的吩咐颇有人性,倒是让殷灵盘松了一口气,不必在蒙受死亡的阴影,只需远远吊在黄天盟一众盟友之后即可,等到殷灵明与他汇合,相信局势会发生颠倒。 毕竟,殷灵明掌握有祖神道韵,危急关头,可以招致祖神观照,甚至投影降临! 方才与李清儿一瞬间的天相对杀,已经让殷灵盘吃尽了苦头,天相被分化去小半法性真髓,已然变得不完整。 他如今就相当于是从天相之境生生跌落,却只有半步天相的境界了。 这般损失,也不知道之后神子会否弥补? 怀着种种念头,殷灵盘小心翼翼缀在先天教强者等众的身后,只要发现对方有回首与自己对杀的端倪,立刻后撤回防,坚决不给对方一丝机会。 他已经是被李清儿那般恐怖天相吓破了胆子,在无有强力存在于背后撑腰的情况下,却是休想让他与李清儿再交手哪怕一招一式了! 吩咐过殷灵盘,殷长林收束了神念,全力追近关无咎。 一路翻越了不知多少碎片世界,身后已然彻底没有了李清儿、殷灵盘等人的形影,而是一重叠着一重的虚空乱流。 他明知己身实力不如王安,却依旧敢行此冒险之策。 自然是有所依仗。 而随着他不懈追进,终于,在又一次越过一重碎片世界之后,已经能遥望到王安与‘关无咎’的背影。 殷长林看到,二者在嬴河之上竟是齐头并进,难分伯仲! 王安之速度,竟也不受嬴河限制? 他内心闪过困惑,旋即又自我解释了一番:王安这等凶人,毕竟是独辟于天地之外,可能另立大道的存在,在某些方面表现得特异方是正常之理,若其不能表现出特异,倒要叫人怀疑这世界是不是不正常了。 殷长林很快接受内心的解释,再度提振法性真元,加速冲向王安与关无咎! “此人速度怎能如此之快? 竟然与我齐头并进?! 我乃是凭借嬴河加持,方能如此神速,他凭什么?!” ‘关无咎’从外表上看,已经与从前没有一丝一毫的想象,他如今形象就是与色空天母一个模子里复刻出来的! 他眼望着与自己并行的王安,满眼骇然。 然而,‘关无咎’终究是遗忘了许多事情,根本就没有想起,眼前的王安,曾经也令他心神恐惧,引为梦魇! 王安在他眼前打退了色空天母,打得镇国将军疯狂逃窜的情景,已经从他脑海里消失了,如今的王安,于他而言是一个极其陌生的人。 这个陌生人,却能与他在嬴河争渡之中齐头并进,并驾齐驱。 他凭什么?! ‘关无咎’四张面孔上‘喜怒悲愁’四种情绪尽相转化,化作狰狞与忿恨,八臂合力,猛然向王安推出了一掌:“死来——” 他喉咙中迸发出高亢而尖锐的啸叫,似女声更多过男声,八条手臂齐齐合力,推出这一掌,八道掌印之外,顿时生出层层圆轮,圆轮之中,无尽白光聚结。 白光之内,种种蕴生。 都随着‘关无咎’推出这一掌,鼓发出了全部的力量! 天地之间,某种道意法性在常人感知不到之处凝聚,随后尽加持于‘关无咎’的八重圆轮之上! 圆轮中蕴生的种种,便被播撒了灵智,有了元真! 一掌威能更加突出,白光如同神镜,映照诸天,推动了某种道则的运转。 隐然有‘万佛朝宗’的神韵! 这一掌的威能,毫不逊色于殷长林的‘天网之爪’! 在后方追迫的殷长林感知到无穷白光汇集成圆镜,随‘关无咎’一掌盖向王安,亦是面色一滞,悄悄放缓了速度。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他很是明白。 眼下关无咎显发的力量,超出了他的预料。 既然如此,他倒不急着从王安手里夺走‘关无咎’,更希望两者能拼个两败俱伤,最起码,也要让王安的力量被削弱诸多之后,他才会出手,加入战场之中! “何不回头——” ‘关无咎’四张面孔齐齐咆哮,圆镜宝光大掌印轰隆隆冲向王安,更卷起百丈狂涛,附庸着大掌印,挟裹万斤重压,朝王安盖落! “是极!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王安面对这威能奇大,已经超越了天相界限的一掌,却是毫不慌乱,亦是朗声长笑。 长笑声中,他背后一面面轮盘叠合为一。 四轮威能尽加诸于一身,精气在他体内澎湃奔涌。 他立于虚空,迎着那涵盖了天与地的圆镜,迎着倾轧而来的滚滚嬴河水液,猛然挥出了一拳—— 535、天人聚化,世界归一(4k) 轰! 一拳击出,天地元气尽被驱逐赶绝,整片冥冥世界都被震撼! 仿佛源出性灵的巨响,响彻在‘关无咎’与殷长林的心头,让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安这一拳击出,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殷长林眼中雷光铮鸣,双目尽作紫金之色,雷霆电浆在眼中漫溢,雷道法性集聚之下,终于让他能照见本真,看清了当下这冥冥世界表面种种风景之下的真实情景。 盘踞于虚空中的诸气,随着王安这一拳尽被驱逐了个干净。 虚空刹那化为真空。 真空之下,无数道则都试图兜罗、阻拦住王安的拳印,然而王安周身,另有一套趋近于完整的道则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这道则加持于王安拳印之上,使之变得分外完满,能直接击破兜罗而来的种种道则,而后轰然落在了那面亦是由一重重道则蜿蜒形成的圆镜宝光大掌印之上! 咔嚓! 咔嚓嚓嚓! 圆镜宝光大掌印一瞬间遍布裂痕,在王安拳印的强袭之下,下一刻即碎裂了满地,满地破碎的道则融入了嬴河之中! 王安的身影越过了无穷白光碎片,在虚空中显发永恒不朽的真意,犹如天地大道正中的一道疤痕,这道疤痕尤在不断扩张,令本就颇多破绽的大道,更加变得千疮百孔! 他足踏虚空,走向了‘关无咎’。 滔滔嬴河水随其漫溢翻腾,临近了‘关无咎’,王安又是振发精气,于是一尊完全由莫名道则组成,又似是无有存在痕迹的在他背后渐渐勾勒。 那形体仍极其模糊,却跟着王安再度挥出了一拳! 这一拳,要把天地都打得崩灭! 要另立苍天! 浩瀚、恢弘、沉凝的威压之下,殷长林便觉得自己此时就如同是巍峨高山下的一只蝼蚁,他再不敢观望这座山,生怕此山撑破了自己的神念,反而看向‘关无咎’那边—— ‘关无咎’四张面孔之上,尽皆没有表情。 他八臂齐出,推向苍穹,无穷白光便随着其八臂擎举而被推运于头顶,一面面白光圆镜围绕‘关无咎’周身,大放光明,无尽光明之中,一道道虚影从圆镜之中走出,再度施展种种神通,密密麻麻的神通法门合汇于一处,却在虚空中骤然凝聚成了一朵素白莲花! 王安的拳头挟裹无匹气势,轰隆隆砸向了那一朵白莲花! 白莲花之上,道性荟萃,最中心处的‘关无咎’,赫然崩解去实体,变作唯有强大神念方可捕捉到的一道道则! ‘孕生’道则! 殷长林心神狂震,终于完全确定,‘关无咎’就是孕生道则本身,所谓色空天母气息,所谓真正的白阳教主,都只是这道则之上的重重伪装而已! 而关无咎为何会变成孕生道则,其中最关键人物,无疑是色空天母。 色空天母缘何会做这种事情,把最重要的东西就此弃置,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孕生道则已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且看自己能否从王安口中夺食了! 轰隆隆—— 王安的拳头如一道彗星般横亘天穹,最终落在那朵素白莲花之上。 素白莲花仅仅支撑了一个刹那,便崩解作万千碎片! 这万千碎片又纷纷扬扬,再度转化为一朵朵白莲花,每一朵白莲花,同样是无数,无数神通的聚结!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孕生道则,涵盖了宇宙所有生灵生发的意象,此时,所有意象聚结合一,便犹如形成了一重真实世界! 然而,此一重世界,终究只有新生,而没有灭亡,甚至不存在轮转之道,如是便会无限增殖,最终突破道则所能容纳的极限,令真实世界终究化作空中楼阁,梦幻泡影! 此时,被王安一拳崩解的无数朵白莲花重又聚合起来,以当下孕生道则凝聚的‘暂时’真实世界,再度冲击向王安本身! 不论其之后将会如何增殖,乃至令真实化为虚幻,至少在此刻,它就是一个真实世界,包容了天地至理! “来得好!” 王安眼望那朵重新聚结的白莲花悄无声息地向己身‘碾压’而来,直觉自身被一整个世界所排斥,所驱逐,似乎世间再无自己的立身之地,处处都充满对自身的恶意与杀机! 他周身穴窍都感觉到了刺痛,似乎只要自身做出反应,就会顷刻迎来灭亡,但如不做出反应,也只是稍缓的死亡而已。 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浩瀚、永恒的道韵加持于莲花世界之上,让王安心神颤栗,同样亦让他心底涌起无穷的战意! 他猛然长啸出声,背后乍然显现四口混洞,吞吐天地元气! 那四口混洞,便是四大虚空穴窍的真实演化! 四口混洞之中,种种轮盘轰然转动,王安自身演化的准道则,与自己开拓道境世界凝聚成的大道至理合化为一,悉数归于王安己身。 这一刻,他体内沸腾的精气化为无有。 自身就是‘道’的本我。 自身就是‘天地’的真形! 嗡! 向王安看了一眼的殷长林,顿觉心神震颤,天地都摇晃了起来,双眼中涌出滚滚血泪! 道的本身,非是近道者,非是仙人境,如何能窥视?! 轰! 王安依旧是那个王安,却亦不同于过往的任何一个王安,他迈步走向那朵白莲世界,是以己身对抗孕生道则演化的白莲世界,亦是以己身道则与法理包容,降服孕生道则! 这一个刹那,显得极其漫长。 但又仅仅只是一个刹那。 其中包含的信息,道则与道则的纠缠,法理与法理的碰撞,已经不是一个天相境大能力者所能包容。 一刹那之后,白莲花世界轰然破碎。 诸多裂解的道则,纷纷涌向王安的身体! “不能叫他夺走孕生道则!不能叫他夺走孕生道则! 他可立地踏入真仙之境!” 殷长林在心中狂吼,然而他的身体却难被心念驱动起来,去对抗,去从王安手上争夺那些破碎的孕生道则! 他的肉身、种种神通,皆在此时天人集聚,世界归一的王安的道则包容当中,亦被死死镇压,根本动弹不得! 殷长林内心狂吼,眼看一缕缕破碎的孕生道则涌向了王安,投注入王安之身,内心亦是不断下沉,满是颓然—— 然而,下一刻,在这看似毫无转机之时,嬴河奔流涌动,一丝丝紫色法性真髓从河流之下析出,在河面上如水草般盘绕聚结,所有投向王安的孕生道则,此时都突然变幻方向,投向了水面那一团紫色水草般的事物。 那团事物勾连了孕生道则,疏忽显化一道模糊的人形。 模糊人形生出了皮肤,生出了毛发,亦生出了一张娇媚的五官。 她面含笑意,与王安对视刹那。 王安微微皱眉,口中发出一声轻语:“姜婶?” 不错! 那道自河中浮现,瞬间把所有孕生道则都掠夺去,阻绝了王安的谋划的存在,其顶着的那张面孔,正是姜婶无疑! 是大禅寺遗迹下的村落之中,王安寄居的那户人家的主人,孀妇姜婶。 亦是大禅寺真秘钥匙的守护者。 甚至其从前可能就是‘钥匙’本身。 姜婶后来完全邪化,不知所踪,再之后,不知为何与色空天母勾连了起来。 她既然出现在这里,也就说明,‘色空天母’之事远远未有结束,色空天母先前看似撞破了现世与冥冥世界的门户,进而陨落,实则并没有灭亡! 祂一直在暗中跟从着‘关无咎’,跟从着这道有了人性的孕生道则! 王安心中念头连转,刹那间明悟了此中一切关节,顿知正是因为自己将要镇压孕生道则,把事情引到不可控的境地,‘色空天母’亦终于忍不住,从暗处出现,要夺回孕生道则,使一切回到祂所规划的正轨之上! 嗡—— 顶着‘姜婶’面孔,极可能是‘色空天母’本尊的存在从河面之上走出,河中水液灌注入祂模糊的形体之中,使之形体愈发凝实,与河道气脉相连,加持了嬴河的气息。 这般气息冲荡着王安的天人聚化,世界归一的境界,使准道则构建的境界亦不断震颤,出现道道裂缝,难以维持完全的稳定。 而殷长林借此机会,终于拿回了对自身的掌控力,他再不敢有丝毫犹豫,刹那以神念沟通留在自己元灵之中的伟岸投影,继而摇身一变,化作雷霆之龙,双爪演化天网之爪,使雷霆之网遍布此间虚空,天网恢恢之下,雷道杀伐真意尽数包罗向了王安! 与此同时,‘姜婶’嘴角含笑,亦是轻轻一指点向王安。 一指点出,滚滚嬴河河水在她背后幻化,奔涌过起身,夹杂着无数魔虫魔种,汹涌扑向了王安! 嬴河的道意都加诸在了‘姜婶’一指之上。 除此之外,其中还有无数类似‘嬴部道鬼’的魔种,只要借助天地间任何气息,都能极速苏生,化为灾殃之魔! 见到‘姜婶’如此手段,王安终于能够确定,对方就是色空天母无疑——天生嬴部尊,曾经亲口称姜婶为‘母亲’! 色空天母,孕育出了整个天生嬴部! 眼下,这个‘姜婶’既然催使出与孕化天生嬴部尊一般无二的手段,其真实身份,已然昭然若揭! 其以嬴河真意加持,浇灌之下的这些魔种,每一个魔种的寄生蚕食之性,都远远超出了曾经的天生嬴部! 它们不仅能够蚕食寄生天地诸气,更能寄生法性,甚至寄生道则! 从前的天生嬴部,哪怕其主尊,都无有寄生法性,寄生道则的能耐! 这些魔种随着色空天母实力的增进,或者说是复苏,亦是开始增进或复苏了! 魔种如今便有了寄生法性之能,初步具备侵蚀道则的能力,其成长至全胜之时,岂不是完全掌握了道则的仙人境,乃至以己身道则合化天道的彼岸级存在,都能够寄生蚕食?! 天生嬴部之母为色空天母。 其父又是谁? 是初始魔种吞噬吸收的第一类法性、道则的主人?! 王安面对两尊天相境、乃至半步仙人境战力发出的杀招,依旧不慌不忙,三心二意,脑海中转动念头的同时,己身已然被层层轮盘覆盖,群龙无首拳意刹那展开,将在场二者都包容了进去! 用九,群龙无首,天下大吉! 群龙无首是王安的法性窍填封之神通,代表其永恒的法性,乃是其道境天地、大道的核心真则。 此拳意与王安的本源‘无首刑天’相对应。 一个是超我,一个是本我。 当超我本我尽相合一之时,便能顿开鸿蒙,万物初生! 此时当群龙无首拳意骤然展开,王安其余三轮亦徐徐转动,使得道境天地刹那演化,无尽道意之中,王安的攻伐应对并不针对扑杀而来的滚滚魔种,亦不针对那些弥散开来的雷霆法网,而是刹那锁定住它们之后的色空天母、殷长林! 二者方是一切的本源。 是群龙的‘首级’。 灭去二者,群龙无首,天下大吉! 轰轰! 王安的道则法性刹那显化,锁定住二者,一瞬间禁绝了二者的所有神通,下一刻,强横道韵降临而下,瞬间劈落二者之身,洗礼了二者的神魂、肉壳、法性、道则! 二者的道则法性在王安的道境天地之中,均受到无限制的镇压,犹如一座磨盘将二者的法性吞入其中,磨盘不断转动,二者的道则法性也就被不断磨灭! 道境天地之内,色空天母蹙眉感知着自身的情况,倏然结印,跌迦而坐,其背后有显化出那尊四首八臂的女尊相,八臂擎举天穹,一瞬间将王安的道境天地推开一道裂缝。 下一刹那,其之真灵已自那道裂缝之中倏忽逃脱! 王安的道境天地终究未曾完整,想要困住掌握了孕生道则的色空天母,却是千难万难。 王安亦知此节,自色空天母掌握住孕生道则之时,他便知当下想要留住对方,已然不现实,因而内心毫不在意,转而锁定住了殷长林! 殷长林没有色空天母有孕生道则支撑,甚至实力都不如对方。 536、雷祖分身 在王安全力镇压殷长林的时候,他除却挣扎之外,再没有破境而出的任何办法。 他的法性道则不断受到挤压,不断被磨灭,随时都可能灭亡的恐惧之下,殷长林只能在心中不断呼吼:祖神,救我,救我—— 先前,他预感色空天母苏生,破局之机已然来临之时,便决然沟通了元灵中寄藏的雷祖,只看对方当下会不会出手援助了! —— “神子令你我汇合之后,速速去前方寻他! 此地这些王安同伙,可以不必理会,忽略就是!” 相较于王安、殷长林等人的嬴河下游之中,殷灵盘连连发出神念,催促殷灵明行动。 殷灵明眼神阴沉,看着前方拦阻住河道的李清儿等黄天盟友,恨声道:“你说得倒是轻巧! 此时渡河,纵然我们不理会王安这些同伙,他们莫非还能不理会你我?分明就等着你我冲上去,要引君入瓮,将你我二人镇压!” 殷灵盘对此,却是不以为然。 其看着殷灵明,出声道:“神子将祖神道韵都交托你手,你只需呼唤祖神加持,实力顷刻拔升,你我合力,突破这些人的封锁又岂是什么困难事? 他们只有一位天相,你我两人却都是天相,还有祖神加持!” “你懂什么!” 殷灵明怒声呵斥了殷灵盘一句,眼中光芒变幻不定,其实对于殷长林先前发来的命令,着实抗拒无比。 他已将祖神道韵掌握在手,准备细细参悟,甚至要至于一个绝好时机,才会利用此物,招引祖神加持。 到时,自己亦可以在祖神观照之下,好好表现一番。 赢得祖神青眼,那么成就真仙也就指日可待了! 当下这般时机,又非是殷灵明筹算当中的绝佳时机,此时就把祖神灵韵消耗了,自己焉能再得祖神青眼,焉有机缘获得祖神厚赐? 是以殷灵明抗拒殷长林之命。 而无法激发祖神灵韵获得加持,两尊天相想要突破黄天盟众人的封锁,也就变得极其困难。 他们纵有两位天相,但对面李清儿的天相,强出二者一头,再加上诸多法身巅顶合力,实力其实压过了殷灵明这边,这就让他进退两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祖神指派神子降临,专为嬴河之事。 他的意志,便是祖神的意志。 你此时莫要拎不清,真若违抗了他的意志,纵然你有祖神道韵,我看也绝对难逃劫数!” 殷灵盘看殷灵明表情,哪里还不知其内心想法。 因而出声,既是提醒,也是威胁对方。 反正祖神道韵不在他手中,不论怎么浪费,他都不会心疼,更希望殷灵明能在此时就将道韵消耗,以免将来真正抓住机会,受到祖神青眼,修为远远超越了自己! 人性本来如此,纵然是这般天相境的大能力者,也难逃人性之网,依旧有妒忌、贪慕种种劣根。 殷灵盘此言,终于让殷灵明拿定了主意。 他长叹了一口气,想通此中关节,也不敢再有迟疑,手掌一托,一截参须也似,被紫金雷霆包裹,散发浩瀚沧桑道韵的东西,就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这一道‘祖神道韵’一出现,便引动天相变化,虚空生电,更与雷祖世家两位天相境大能力者交互,令二者气息隐隐有所提升。 ‘祖神道韵’一经拿出,殷灵明、殷灵盘二人的眼珠子就好似牢牢黏在了其上,贪婪地感知着道韵气息,令自身气息与祖神的道韵交融,企图从中获得真秘,以提升修为。 殷灵盘眼神灼热,连声催促道:“快些沟通祖神,请祂观照于你,我们好尽快去援助神子!” “需要你来废话?!” 殷灵明看殷灵盘那副样子,心里就恨得牙根痒痒。 祖神观照,他本是要自己独享的,如今却免不了要被殷灵盘沾些光去了。 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殷灵明收束了心思,心念归于平静,正要牵引出一道凝练而精粹的神念,以沟通掌中祖神道韵之时。 忽然,祖神道韵之上,猛然暴烈雷光,紫金雷光遍游天地,化为一道道细鳞长龙。 天地诸气倏忽汇集而来,托举着那道参须似的祖神道韵冉冉升起。 群龙盘转,围绕道韵形成一张巨网,又似是一道轮盘! 大道至理,种种法性,尽数被网罗于这张巨网之中,受其役使——肉眼难见的大道规则,在虚空中接连显现,尽被这张巨网勾连牵扯,潜于嬴河河底的法性,更被雷霆真龙不断勾召炼化,成为巨网的一部分! 河面上,怒波狂涛。 雷霆涌起,横断江流——嬴河在巨网显现之时,却被拦腰截断了一个瞬间! 哪怕只是一个瞬间,看在众人眼中,也是无比惊悚的事情! 殷灵盘、殷灵明等雷祖世家高层更知,这道嬴河曾经孕育出一尊与自家祖宗同一层次的古神,剩余道韵更催生出一位五品道果的彼岸存在。 如今,嬴河法性道则已被掠取十之六七,不比从前。 但即便如此,能将此河横断者,也必然是仙人境的强横存在! 如今世间,焉还有仙人境的强者存在? 殷灵盘、殷灵明对视一眼,忽然齐齐拜倒,任凭河水淹没自己的衣衫,不敢有丝毫抵抗,只是振发神念,恭贺未明存在的降临:“恭迎祖神! 恭迎祖神!” 二人神色激动,身躯颤栗不已,已然对来者的身份有了一定的预料。 反观行在前头的李清儿那边。 在二人拿出祖神道韵,祖神道韵忽然自行激发之时,李清儿便有所警觉,与诸位黄天盟盟友神念沟通了一番,即以盟会参合诸法,研修出来的一套‘先天大衍万生万灭大阵’为根基,包容囊括了诸位盟友,严阵以待这道倏忽降临的气息。 若非感应到威胁,李清儿或是与几位法身能独立应对的话,又怎可能与众人沟通,布置下这般阵势?! 来者绝非善类,来势汹汹! 蔓延天穹,似乎无有穷尽的雷霆之网上,骤然浮现出一轮尤似万雷聚化的雷霆神日,这轮神日与大道相合,甚至本身就是大道至关重要的一个部分。 祂一出现,大道的运转便立时变得顺畅无比,隐约受祂主导! “吾令殷长林随身携带雷道真种,若遇危难,可以其身为生基降临。 他却将真种给了你们两个。” 金石之音自那轮雷霆神日之中响起,殷灵明二人骤闻此言,立刻寒毛乍起,感应到一种源自根脉里的威严,内心生出无边的畏惧,不敢有丝毫隐瞒,将殷长林先前的计划都和盘托出。 他们自觉殷长林这样安排还算得宜,不知祖神缘何会对此生出不满? 是的,二者皆感应到了祖神意志之中的那一丝不满。 “殷长林的躯体最适合作吾生基,创造他时,他尚能侍奉吾以至诚,如今降临现世不久,却已被人心侵染,生出了异性。 呵!” 随着雷祖神念笼罩二人,二人晕晕乎乎地倾听着雷祖那些似乎是自言自语的神念,而后某个瞬间,他们骤然感应到,有两束目光穿破了不知多少虚空壁障的阻拦,向自己投照而来。 祖神观照! 二人浑身颤栗,直觉自身于一刹那变得透明,血脉脏腑,筋骨皮肉,性灵元真,神通法门尽被那两束目光看了个干干净净! “你二人勉强可用罢!” 雷祖的神念再度响起。 二人不及反应此言何意,便看到巨网之上升腾起的那团雷霆神日,轰隆隆朝自己包容、碾压了过来! “叩谢天恩!” “叩谢天恩!” 感应着雷霆神日之中澎湃汹涌的力量,殷灵明、殷灵盘以为这是雷祖对自己二人降下的恩惠,忍不住心花怒放,热泪盈眶,更是连连向那团愈来愈近的神日叩拜不已,放开了身心,以承接这般伟岸的力量! 轰隆! 下一个刹那,神日猛然包容了二者! 二者表层的皮肉、乃至血脉里的杂芜尽数被雷霆尽数炼化,他们的性灵元真被提炼成暴烈雷霆中两个黯淡的光点,有无形之手推动着两团光点糅合为一。 他们的骨血、神通、法门被统统粉碎为最原始的本真。 而后按照某个强横存在的意志,开始一点点聚合,重组为一个全新的生灵! 二合一?! “叩谢——啊啊啊啊啊啊!不!” “祖神饶命,祖神饶命!” “我是您的后裔,您怎能如此,啊啊啊啊——” 随着一阵阵惨嚎声消失殆尽,无穷雷光之中,一个模糊的形影赫然而立。 祂人头人手而蛇身,滚滚雷霆贴附于其身,使这道模糊的形影生出了白似玉雕的皮肤,以及尊贵的紫金细鳞。 漫天雷光消尽。 祂立于虚空,身周不时环绕雷龙,那轰烈雷霆不时撕裂虚空,令虚空不断生出一道道细小的裂缝。 这道身影即便未有外显气息,仍有大道法则加持而来,围绕其缓缓转动。 于是天地诸气自其身流转而过,沾染了祂的气息,进而徐徐流向各方。 对于大道,祂似有一种本能般的掌控之力。 此即为古神‘雷祖’。 号令万气,授命于天,即是祂的道则本源! 李清儿神色凝重,看向雷祖这边——当下降临于现世的,自然不可能是雷祖本尊,不过,哪怕是祂的一道投影,在糅合了两尊天相境强者以后,亦令其实力攀升到了仙人的层次。 一尊陆地仙人,哪怕是李清儿这般天相境大能力者,集合诸多法身巅顶,想要抗御,亦是难上加难。 李清儿微抿嘴唇,心下已然做好决断。 若至事不能为之时,她自然会告知王安,请其援手,毕竟当下不仅关乎她一人之生死,更关乎黄天盟的存亡。 不过,在此之前,她仍希望能与雷祖分身交手。 纵然只能削落对方一二成战力,将来再面对祂时,己方仍能扳回几分优势。 李清儿内心已经做好了准备。 然而,‘雷祖分身’只是向她这边看了一眼,丝毫没有要纠缠的意思,伸手在虚空随意一划,虚空便生出一道门户。 祂立于嬴河之上,丝毫不受嬴河规则阻滞,直接迈步走进了虚空中的门户内,身形气息刹那消失无踪! 徒留黄天盟一众人僵立于嬴河河面之上。 还是李清儿反应得快,内心转动之际,已然意识到,必然是王安那边的战局到了胜负将分之时,不然雷祖世家绝对不可能忽然招引来一尊‘神秘强者’降临! ——她还没有想到,殷灵明二人以自身性命为代价,招引来的这尊仙人境存在,乃是雷祖的一道投影柔和了两位天相境大能力者的一切,凝成的仙人境分身! 如今,这尊‘神秘强者’丝毫不理会自己等人这些王安的盟友,直接脱身,恰恰说明,王安那边占据了上风,急需要祂来援助! 想明白此节,李清儿立时出声道:“道兄那边,应当已经稳住局势。 不过当下又有这个仙人境强者掺和其中,或许会再出变故。 我们还是全速赶路,争取能援助道兄一二。” “好!” “该是如此。” “清儿姑娘还是要先行与主持联系,告知他有仙人境强者赶去增援敌手的消息才是。” 众人纷纷点头,或是提醒李清儿。 李清儿自然不会忽略此节,当即向王安传递去了消息,得到王安的回复之后,方才稍稍放心。 众人气息相连,联袂而行,速度自然再度增进。 他们原本是为了牵制雷祖世家两尊天相境大能力者,方才落于王安之后,此时没了牵扯,合力推进之下,倒是进度飞快,距离王安所处嬴河河道自然愈来愈近。 此时,王安的道境天地之中。 诸般道则演化的磨盘,将殷长林镇压其中,不断碾磨,使之抵抗之力愈发微弱。 殷长林哀嚎连连,已经不知多少次向王安求饶,做出各种姿态,然而两人已是生死大敌,王安岂会因为他几句求饶,就真正放过他? 更何况,殷长林本身,乃是一尊能激发半步仙人战力的天相境存在,以其作为填封,也是上好材料,王安不可能放过! 537、本源 轰隆隆! 道则卷动勾连,天地仿佛化作了一座磨盘,各自挟裹着一部分道则,来回转动碾磨。 而处于这磨盘之中的,正是殷长林。 他已经在这般道则磨盘的碾磨下,支撑了小半个时辰之久,已然神通丧尽,斗志消亡,口中向王安连连求饶,没有了丝毫睥睨众生的气焰。 如今,唯一能支撑着殷长林真灵不至消散,尚能勉强挺起余力,对抗磨盘碾磨的,便是他沟通了真灵中的祖神投影,寄望于祖神能赶过来,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这仅仅只是一丝不能确定的希望而已! 王安调遣通身道则,汇集道境天地,不断碾磨殷长林,降服其一身神通法性,尽数填封于自己最后未有炼化的脏腑-肾脏,未能炼开的虚空窍-本源窍当中。 他的气息亦在不断发生变化,推演的道境天地越发完整,天地道则越发凝练,归于实处,而不似从前那般空泛缥缈。 大道雏形渐渐有了更清晰的脉络,已不仅仅只是一个‘雏形’。 开始具备自己的义理,道则融入其中,王安的大道便忽忽运转开来,与真天大道相互对抗,相互消磨。 殷长林毕竟是一尊半步仙人战力,是以王安纵然演化道境天地,也不能于一瞬间就将他镇压,须要徐徐图之。 好在,如今殷长林的抵抗已经极其微弱。 这场力与力、法与法的全方位对抗,终至尾声。 “殷长林,你可还有甚么遗言?” 王安立于虚空,透过道境天地,向殷长林投去一道神念,他的神念在道境天地里化作群山啸聚,海潮迭起,尽情释放着大道主宰一般的威压,让殷长林神魂颤栗,心神失守。 自王安向其投去神念,其就预感到了自己的劫数终于降临,因而声嘶力竭:“祖神马上便会赶来救我,我绝不会死于此地!” 其虽是如此迸发神念,但内心其实已经因为王安那一句话产生了动摇,自觉支撑不到祖神援助自己的时候,心气猛然间崩塌下去,一泄如注! 王安眼中神光转动,等的就是这个契机! 他得到李清儿的传讯,自然知道,雷祖不惜代价,糅合两尊天相境大神通者,以仙人之身降临现世,正直奔自己而来。 但若按照正常进度,他炼化殷长林,仍然需要一段时间。 雷祖一定能敢在他炼化殷长林以前,就降临此间,与他搏杀,届时对他而言,场面十分不利,甚至可能发生根本性的反转! 王安自不可能让局面发展至那般模样。 因此,方才直接向殷长林喊话,以道境天地放大自身神念,在殷长林猝不及防之下,影响了他的心智,让他的神魂刹那失守——其神魂失守,信念丧失,就是王安的最好机会! “你的美梦到此为止了!” 王安冷冷一笑,身体里忽然鼓发出四大轮盘,以及一道隐隐约约的轮盘雏形。 四轮分解了整个道境天地,无数道则加持其上。 殷长林居于四轮以及一道轮盘雏形之间,在诸轮转动之下,顿时受到比先前更雄厚百倍的道则力量镇压! 轰隆! 王安的神念,犹如大道的旨意。 刹那落下,诸轮转动,立刻令殷长林已化作一道虚影的形体,四分五裂,法性真核刹那破碎,其身眼看着要被诸轮转入那道轮盘雏形之中,成为王安的肾脏填封—— 这时,前方虚空猛然撕开一道裂口,一条洁白如玉雕的手臂从裂口门户之中探出,倏忽化作盘结天网的龙之爪,向着王安绞杀而来! 诸天万气尽皆景从。 真天大道在此间显化出了雏形,乃是一位似乎有孕妇人一般的轮廓,其推动着天地大道,加持于那只龙爪之下,使之加具恐怖威能,一瞬间封锁住了王安周围虚空,紫金雷霆勾连道则,缠绕蔓延至王安的四座轮盘之上。 王安的道则神通之基,四大轮盘顿时迟滞,竟未能转动开来! 那只龙爪挟裹的真天道则,肆无忌惮地镇压在王安的道则之上,与王安的道则碰撞,却是要行以大欺小之事,试图当场就将王安打得道则崩灭,自身跟着粉身碎骨! “啊啊啊啊!” 殷长林绝处逢生,眼中涌出滚滚长泪,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言语,口中只迸发出一连串无有意义的音节! “悖逆天道,篡夺正本。 自当粉身碎骨,自当万劫磨灭。” 冰冷、威严的声音,从那裂口门户之中传出,人头人手而龙尾的存在,闪出了那道门户。 随着祂发声,其头顶灿烈雷霆聚集成了一团团庆云,庆云之上,又有一座座高塔孤峰屹立,神秘莫测,威严如海。 王安向祂看了一眼,之后便将目光聚集在禁锢自身四大轮盘的雷霆之网上,嘴角勾勒淡淡笑容。 他神念微动,细微但决计不可忽视的声音,便传递进了绝处逢生,陷入狂喜的殷长林耳中:“你以为搬来了救兵,自己便不用死了么?” 什么?! 殷长林骤听此言,顿时如堕冰窖! 其猛然抬眼,看向被雷霆道则之网兜罗住的四道轮盘,四道轮盘纹丝不动,见此状,殷长林内心悄悄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以为王安所言只是威胁逞强之语。 然而,下一瞬,他心神剧颤,猛然瞪大了眼睛。 便见,四道轮盘之外,那一道仅仅只有雏形的圆轮轮廓倏然转动了开来! 轮盘雏形卷动,竟卷起莫名道则席卷,禁锢在王安四道轮盘之上的种种雷霆道则,都因这莫名道则席卷,而不断转化,不断消解,四轮禁锢刹那散去! 轮盘雏形推动之下,四轮轰隆隆转动开来。 被钳制于四轮中央的殷长林,直接被浩瀚道则席卷,磨灭成了最纯粹的力量,投注入王安的肾脏之内! 轰轰! 虚空中,那轮盘雏形猛烈震颤,它的投影一瞬间穿透了冥冥世界、现世,法性之界。 三大世界之中,代表着王安至高法性的半面纯金轮盘,与这轮盘雏形叠合,乃是王安神通集聚的现世四大轮盘,则一字排开,拱卫住这轮盘虚影,以其为根基,以其为主尊! 本源之轮,正自演化! 便在这般演化过程之中,已有神妙道则涌动,推运着本源轮盘发散出一缕缕莫名气息,倏然依附在了雷祖当下的这尊仙人境化身之上,依附于其雷霆道则之上! 雷祖化身目光微凝,只觉冥冥之中,似有劫力附着己身,此种劫力直抵自身本源,哪怕自己顶着一尊化身降临现世,也无法抵消这种劫力的依附! 一瞬间,祂与嬴河通感,霎时明悟依附于己身的劫力来自于何处! “轮回道则? 你竟掌握了这个?” 雷祖化身看着王安头顶极尽演化的本源之轮雏形,面上忽然流露莫名笑意:“我纵沾染轮回气息,想将我拉扯入轮回之中,也不是瞬息之间便能成就的事情。 倒是你,此时我欲杀你,却是顷刻即能做成!” 轰轰! 祂左手张开,无穷雷霆道则于其掌心汇集,凝聚成一杆雷神之矛,祂单臂擎举这一杆似乎承载了大道重量的雷神之矛,忽然一矛贯刺,穿透虚空,下一个刹那,矛刃已经抵近王安眉心! “雷祖,存活亿万年的古神,却也只是学会了大放厥词么?!” 一直感悟自身道则,试图凝聚第五道轮盘的王安,蓦然睁开双眸,眼眸之中,爆裂两轮神日! 精气如海涌动,喷薄穴窍,得益于肾脏或本源窍内终是有了品阶不低的填封,精气终于变化,每时每刻都在与他自身的道境天地、种种道则法性相融合。 此时一经喷薄出穴窍,已然演化为更高层次的气息——气魄! 拳有魂,气有魄! 武胎之境方能成就的气魄! 王安的气魄,直与道则融合,又非武胎之境可以比拟! 轰轰! 气魄周流天地,冲刷真天大道法则,与真天法则而言,它熊熊燃烧,赤红精气却似寒冰,洞彻充塞了曾经真天大道遍布的这一方虚空,使得此间如火如荼; 它寂冷冰封,幽玄精气犹如万载寒冰,却大片大片地‘焚毁’了无数冲击而来的天地诸气! 阴阳颠倒,却是另一番乾坤秘意! 这般苍莽气魄围绕王安自身螺旋上升,便有片片甲叶于其上生成,刹那凝聚成一尊无有头颅的虚相! 这虚相融汇了种种道则,看似是虚相,其实更远超法身,远超天相,哪怕是仙人境的道则,虽在力的层次上胜过了它,却在‘法’的层次上被它远远超越! 它是另一重完整大道的投现! 轰隆! 这尊神人手持气魄之斧,一斧重重劈下! 随斧刃下劈的过程之中,神人的身形不断抖颤,每一次颤抖,便在虚空中又留下一重虚影! 第一次颤抖,它在真天大道之中,留下了盘绕宇宙的烛九阴之虚影; 第二次颤抖,它在天地万气之中,留下了镇压群魔,吞噬万类的虎神之虚影; 第三次颤抖,它在冥冥世界之中,留下了众生宏愿,集愿化雷,代掌天道的人王之虚影; 第四次颤抖,它在法性世界当中,留下了人人奋发,人人如龙的群龙之虚影; 四次抖颤,四道虚影,却未能彻底与无首气魄神人融汇如一。 但四大世界,四大虚空,四道虚影与无首气魄神人同催发出这一击,却依旧是惊天动地,只一斧,就劈碎了雷祖化身演化的雷神之矛,万千道则刹那崩解,转瞬即被王安掠取,填封入肾脏本源窍当中! ——他镇压了殷长林,但以殷长林这一尊,却难以令他彻底成就本源之轮! 王安甚至怀疑,哪怕是将眼前的雷祖化身一并镇压,他的本源之轮依旧无法凝成。 本以为此次成就本源之轮,跨入前所未有之境界,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未想到,此事竟还超出了自身的预料——王安立时明悟,己身成就的机缘,并不在此处,亦不在当下这个时机! 轰! 无首气魄神人斧刃重重劈落,在虚空中留下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鸿沟,乃至于奔涌翻腾的嬴河,都因斧刃这一次落下,而断流了将近三个呼吸! 雷祖化身节节倒退,望向王安,望向由王安演化的那道气魄化身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比骇然! “你未叫它长出头来,它便永生都有这至大的缺憾! 你的大道,便永远不可能完整! 你将终生困于当前之境!” 忽然,雷祖化身吐出一番话来,再次鼓动雷霆道则——祂背后虚空之中,无数道则关联穿透入其身,令祂当下糅合而成的这具体魄,刹那彻底化为纯粹的雷霆。 半人半龙的实体,转化为一道横跨现世、冥冥世界、法性世界,同时有彼岸在其后支撑的虚影! 这虚影已不能用现世的概念来形容,它纯粹就是道则的演化,此时凝聚成形的瞬间,便朝王安兜头笼罩而来,施展出最凶猛杀招,演化出一座雷池,要将王安彻底碾灭于其中! 雷祖所言,直指王安当下问题症结。 让王安内心生出一缕明悟。 面对雷祖虚影刹那包容而来,他念头闪动,有心想推动轮回道则,再进行一次演化。 只要将轮回道则勾连至彼端那位存在,今时雷祖化身,便决计没有逃脱的可能! 但这个念头只在王安内心闪烁过一瞬,便被他直接否决。 如果轮回道则乃是‘钓饵’的话,那么他与钓饵彼端的存在,想要钓上来的鱼,却不该只是雷祖化身这么一条小鱼儿! 化身之后的本尊,这样的大鱼,才是他与那位的共同目标! 为了斩杀雷祖化身,却要将那位存在给暴露出来,实在不值得! 王安心中依然定念,他抬起头来,眼望向便是雷霆劈炸,便是劫云翻滚的‘天地’。 这‘天地’是雷祖虚影包容下的天地。 身居于这片天地之中,王安心中频生警兆,有立身不稳,随时化为劫灰的大恐怖笼罩心头。 但他不为所动,心志坚硬如铁。 538、大道至善是无情 王安神念贯彻,肾脏之中填封的殷长林,便化作烈火熊熊燃烧开来! 伴随着这一把薪柴的燃烧,他运转四大轮盘,使之合聚,共同加持于又闭塞如初的本源窍之上。 四轮合聚,一尊天相境的作为柴薪燃烧,种种力量乃至道则尽加持于本源窍之上,本源窍登时显发光芒。 它自身并未被补满,在未被补满的情况下,即受重重力量加持,顿开一道缝隙。 而随着这道缝隙顿开,那种要掠取一方天地,要吞吃一位伟岸存在,使之成为己身填封的贪婪之气息便井喷而出! 王安以自身所有积累,自身本源为根基,令本源窍打开了一瞬! 本源窍一经打开,哪怕只是打开一道裂缝,亦迫切地四处搜罗,寻找能填封入其中,补满本源的肥美! 如是,这片雷霆密布,遍是劫云的天地中央,便陡然生出了一个黑洞,无穷劫云,滚滚雷霆,缕缕道则,尽数被那口黑洞吞噬,黑洞还在不断扩大,不断扩张,有在整个世界蔓延开来的趋势! 以己身演化雷霆道则虚影的雷祖化身,骤然观照到自己身体之中,出现的这口黑洞,以及其展现出来的惊心动魄的吞噬之力,雷祖化身刹那动摇了! 祂方才哪怕是被王安一斧劈碎雷神之矛,崩灭三成道则,都只是更坚定了要将王安当场碾碎,绝不给其成长机会的决意,然而,这般决意在己身都可能被王安当作食物一般吞吃,在自己彻底认知到以己身之力,想要碾碎王安不可能的时候,也就一刹那化为乌有,不复存在! 雷祖化身刹那收拢种种道则。 演化的道则投影,亦是顷刻崩灭,回归己身,使之形体重新凝聚为半人半龙的真实存在。 祂看了一眼下方仍在扩张,不断释放吞噬之力的那口黑洞,眼神中尽是忌惮,亦不敢在此间停留分毫,顷刻催转道则,推运大道变化,在虚空中凝聚一道门户,己身闪身步入门户之中,下一瞬即消失无踪! ——意识到自身难以镇灭王安,反而可能被王安吞噬,成为其踏脚之石的情况下,雷祖化身毫无犹豫,直接脱离了战场,选择与王安暂止干戈! 祂刹那离去,过了片刻之后。 那方不断释放凶猛吞噬之力的黑洞,亦是渐渐坍缩,最终归于无形,原地只显化出了王安的身影。 他脸色苍白,看着雷祖化身离去的方位,神色平静。 雷祖化身的预判没有错,若其真在此地盘桓太久,一定会为王安演化的黑洞吞噬。 但吞噬雷祖化身之后,王安的本源窍固然能被充塞,他自身实力却不一定能凭此跃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简而言之,雷祖化身掌握的雷霆道则,并不是王安所需要的机缘。 若他真正吞噬了雷祖化身,那么自身实力便将彻底凝固在‘陆地仙人’的层次,遥望彼岸,终不可渡! 他自身凝练的大道法则,会因此永远停留在近似大道,但终非本真大道,看似完整,但终究有所缺憾的层次,且这种缺憾不可弥补,只能永世保留。 也就是说,只要王安选择吞噬雷祖化身,自身的成长潜力就将因此而戛然而止。 此非是王安本愿。 他以本源窍演化黑洞,做出要将雷祖化身当场吞噬的样子,纯粹是为了吓退敌方,使之放弃与自身相拼到底。 雷祖化身终究也是不负所望,最终脱离了战场。 也叫王安松了一口气。 前脚吞噬殷长林,填封入本源窍,后脚便以之为柴薪,燃烧以催开本源窍,这一前一后一收一放的手段,也让王安消耗颇大,除非机缘降临,否则他是不可能再将自身战力强行拔升到仙人层次,与雷祖化身这般对手硬拼了。 不过,如今的雷祖化身,也被他硬生生崩灭了三成道则。 也不再是真正仙人境战力,或许应当看作‘近仙’战力。 接下来的嬴河之行,仍有许多未知需要发掘,仍然可能面临不可知的风险,王安只能暂时依靠盟会的力量,来规避一些风险了,直至他预感之中的机缘降临。 他停留在嬴河之上,并未立刻追击雷祖化身。 纵然追上对方,他也没有能力压服对方,与其如此,不如令之先做前探,至少帮自己摆平一些嬴河前方的凶险。 在嬴河停留不过一刻时间。 同气连枝,结阵前行的黄天盟众也就赶至此地,终于与王安汇合,双方碰面,看到对方都未有多少损伤,内心也俱松了一口气。 李清儿仔细感应王安的气息,并未察觉出他的伤势,神色平静下来,温声说道:“道兄,可有遇到那位降临真仙?” 眼下王安看似没有任何损伤,气息一切如旧,是以李清儿内心以为,对方可能还未遭遇雷祖化身,甚至雷祖化身忽略了王安。 王安点了点头,道:“降临真仙,乃是殷氏祖神-雷祖化身降下。 我施展了一些手段,将他吓住,他并非与我接战,就此离开,向前追赶‘色空天母’去了。 你们或许还不知道,色空天母便是嬴河之中产生的‘孕生道则’。 我掌握有部分心圣帝君赐下的神通,因而能感知到此种道则波动。” 众人闻言,皆面有异色。 嬴河此行牵扯诸般凶险,众人皆有心理准备。 但也未想过,嬴河已经牵扯到彼岸存在了,甚至有彼岸存在直接插手此事之中。 连古神都降下了化身。 亦没有想到,这场层次明显超过了黄天盟上限的争斗里,王安依旧有几分规避、抗御之能。 那么王安的上限究竟在何处? “色空天母……便是那位大日宗的女尊相,她竟然是孕生道则本身,孕生道则竟然自生了灵性?”当下对于佛门一切尽皆十分敏感的玄悲皱紧了眉头,从王安所言之中,隐约生出一种非同寻常的感觉来,“王兄,你先前说过彼岸存在,皆在现世布置有棋局。 那么色空天母,想必是其中一颗关键棋子吧?” 因为金刚寺本身厄运缠绕,玄悲想要解除厄运而不得其法,因此找到了王安这边。 王安为其暂时隔绝了彼岸古神‘不朽日莲’于其身上种下的衰败之种,也向玄悲透露了许多彼岸隐秘。 玄悲如今,算是在王安之下,较为了解嬴河内情的那个人。 他得知色空天母乃是孕生道则本身,就敏锐联想到此可能涉及不朽日莲,而不朽日莲,即是金刚寺一切厄难的根源,因此心境波动,看似是在问‘棋局’之事,其实落点则在‘棋手’身上。 “必然如此。” 王安开口肯定了玄悲的猜测。 目光看向众人,沉声道:“如今诸位已然见识过雷祖化身气息之恐怖,但此后嬴河之行,所涉及的却不仅仅只是一位雷祖化身。 各路神仙均可能借这道河流施展神通。 你我皆是河中随时可能翻覆的小舟。 是以,此时诸位若生出退缩之意,也是应有之理,愿意此时脱离者,仍旧是黄天盟盟友,想必其他人皆不会有分毫怪罪。 量力而行,本该如此。 我亦是觉得,此事凶险,急流勇退亦是美德。” 诸位盟友闻言,神色都没有多少变化。 “道兄,临行之前,我依然知悉此事涉及诸多凶险,如因此殒命,亦是我个人之事,临行之前,我已经将黑茅派庶务交托风白羽之手,想来即便我身陨此地,本派也不会出现太大的乱子。”黑道人巧笑倩兮,出声道,“而若是我在嬴河取得哪怕一点点机缘,想来也足够惠泽我派。 如此,富贵险中求,我不会退缩。” 悬济府主项情亦是点了点头,眼波流转,口中吐出微带沙哑的声音:“大凶险必然伴随着大机缘。 此次是我等盟友合力,试图捞取机缘。 若我此次退缩,日后想来也不可能再有这样机会,能与法身、天相境大能力者联袂了。 我亦不可能退去。” 众灵仙、虹化境盟友纷纷表态。 所言基本与黑道人、悬济府主之语大同小异,皆是决心坚定,事到临头放胆一搏,若能从嬴河之中捞取一点机缘,则可以带回去惠泽身后宗门,如若不能,死亦无悔。 而法身境强者则都没有表示。 他们多数囿于法身境数百年之久,真正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心态,如此一来,当下既有机会能得见大道,甚至可以借此机会踏出关键一步,成就更高境界,他们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是以,黄天盟众盟友的意见倒也统一。 王安见此,也就不再多劝,转而道:“我自心圣帝君那里得了一点神通,通行嬴河有几分便利,待会儿我等联结成阵,速度可以再度提升。 嬴河将至末段,此间所生出凶险必然愈来愈多,诸位还是小心为上。” “这是自然。” “我等一定不会放松警惕。” “应有之理,应有之理。” 众人连声答应,因为先前王安那一番话语,他们自知前方凶险万分,自然也会灌注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对待。 随后,王安与众人连成阵势,运转‘轮回’道则,沟通嬴河,众人气脉相连,因此也与王安一般受益,速度都得到飞快提升,随着嬴河掠过一个个碎片世界,直抵嬴河尽头而去! —— 跋山涉水,不知翻越了多少个冥冥世界碎片,经历过多少场时空乱流,正一道齐守阳终于来到了嬴河尽头的碎片世界。 他尚未看见嬴河尽头的风景,但内心早已生出预感,现下世界,已是嬴河尽头所在。 这一路走来,他经历的诸般看似凶险恐怖的境遇,其实每一桩都并非绝境,每一次他都能化险为夷,好似在冥冥之中,有伟岸存在观照着他,指引着他的前路。 又好似这般伟岸力量,皆来自于他的自性,他的本源。 一切好像本来就该如此。 齐守阳大抵至今都还不清楚,自己有多么特殊——常人想要抵达嬴河尽头,唯有寻嬴河与碎片世界的交接点,如王安那般涉河而渡,否则根本难觅嬴河影踪。 然而齐守阳这一路,却从未真正踏足河水之中。 他一直在河岸边奔走,顺着旁人根本就看不到的嬴河,一路走到了尽头。 而且,他的速度都快过了孕生道则本身‘色空天母’,以及掌握了部分‘轮回’道则的王安,以及雷祖化身。 他是第一个抵达嬴河尽头的生灵。 他的神魂已经化作一道纯净无暇,犹如白玉似的形影。 这样形影,轻盈无质,却给人一种坚固不朽,与天地同寿的感觉——达到如此程度,齐守阳在无意之间已经修成了远古道门梦寐以求的‘识神死,元神生’之境。 他无意间走出的这条修行路,其实更近似于心圣帝君的修行路。 只是他完全摒弃了肉身,摒弃了一切杂念,只从自身最根本的愿望出发,将自己的性灵修成了这般模样。 没人知道,他如今境界类同于当今修行中的哪一境? 譬如王安,掌握力量远远不及法身境高人,更不提天相境大神通者,乃至真仙。 但其却能搏杀天相、对抗真仙,镇杀法身高人更不在话下。 他的‘法’乃是万世法,独具一格,凌驾于所有修行者之上,甚至自身有成就另一重彼岸,另一重天道的趋势。 当今的齐守阳,亦是这般情形。 他的力量羸弱得可怜,或许连外景境的修行者都无法相比,但可以推动大道,可以转动天心,将今时天道中‘善’的那一面完全发扬了出来。 大道至善,便是运转无滞,便是无有偏私。 便是无情。 道若有情,便是恶面苏醒,便是当今这般时局。 无情恰恰是对大道至善最好的赞美。 修行境界恰如藩篱,而对于王安、齐守阳这般人而言,却已是无法束缚他们的东西。 齐守阳根本不在乎当下自己的修行。 他只是遵循内心的一个愿望,一路跋涉,哪怕九死一生,也终究抵达了终点,来到了这嬴河的尽头。 在此地破去自己心中最大的困惑与障碍。 539、门 嬴河尽头的碎片世界,昏昏冥冥,大地尽作焦土,除却这广袤无尽,不断绵延的大地,与昏冥苍穹以外,便只有嬴河这一条唯一的、非是静止的河流,将大地分作两半,汹涌向前。 雾气隔绝了齐守阳的视线乃至神念,让他无法看到嬴河尽头的景象。 好在他已至这个世界,早一点晚一点看到嬴河尽头是什么模样,并不是太过重要的事情。 他依旧沿着河流,踽踽独行。 河水湍急,呼啸有声,不时有一些沉淀在河底的法性真髓,甚至是一具具尸体被水流翻卷上来,奋力向岸边抓去,试图攀爬上岸。 每到这个时候,齐守阳都会停下脚步,试图拉住那些未名生灵的手掌,帮它们一把,把它们拉上河岸。 然而,那些生灵‘看’到齐守阳伸出手掌,却都纷纷避开,好似不想让己身的脏污侵染了齐守阳神魂的纯粹,主动避开,避免对他造成伤害。 久而久之,齐守阳也只能望着河中那些不断挣扎的、其实已经非是生灵的‘事物’叹息不已了。 他自性之中,总对这些事物有些许亲近之意。 却不知这亲近之感究竟从何而来? 愈往前方走,雾气愈是稀薄。 齐守阳走过一片乱石滩时,尽头的景色,终于不再是昏蒙蒙的一片。 有两扇门户封堵住了齐守阳的视线,充塞着他的神念。 那两扇门户横亘在嬴河的尽头,雾气无法遮掩其形体,齐守阳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看了数遍,都未发现这两道门户延伸的尽头是在何地。 两扇门户尽作黑沉沉的色泽,其上,却以白线勾勒出了一幅幅画面,皆是一道道散发着莫名气息的身影,渡过一道近似于嬴河,却比嬴河更浩瀚,更包容无尽的长河的情景。 白线勾勒的画面,尚在不断演化。 一道道人影或是渡过那道浩瀚长河,或是坠入河中,成为河水冲刷下不断萎缩的一副枯骨。 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似乎是河中枯骨太多,淤塞了河道,又似乎是其他未知的原因,始终如一,横亘在尽头的那道长河,竟自行分流出了一条小河。 小河是相对于长河本身而言的。 其实,它比起世间任何一道河流,都要源远流长,都要浩瀚汹涌。 淤积于长河之中的部分尸骨,随河水涌动,投入了这道河流之中,它们生出了新的变化,开始与这道河流共生。 于是,在此后数千年,数万载的岁月里,一道道身影借助这条小河,完成了从生至死,从死至生的周转。 灵性与河流共存,生长,繁茂。 它衍化出了另一套规则,并且,这套规则完美契合当时的大道,于是小河渐渐变作大河,开始周流于各个虚空世界当中,并且最终在诸多世界边缘,又凝聚出一方世界。 这方世界,因为小河河道遍及大千的原因,得以将自己的影响施加于诸天。 诸天之下,凡所有生灵陨灭衰亡,其死后留下的灵性,尽得以投入此方世界当中,以此方世界作为周转,等待游渡那条小河,完成洗礼,进而苏生的机会。 生灵与小河总在互相成就。 每一轮在河中完成苏生的生灵,都将些许灵性留在了何种。 久而久之,这些灵性聚结成法性。 法性生长成了不容更改,无可毁伤的道则。 它并入大道根脉,终于影响到了那一条长河,影响到了渡过长河彼岸的那些存在。 它似乎想将世间一切生灵,不论是伟岸的、强横的,还是羸弱的、微渺的,都为之指定一个界限,超出了界限,便要投入河中,进行一次洗礼,进行重新的分配,焕发新的生机。 但是,立于彼岸的那些存在,掌握了海量资源的存在,怎可能容许自身被小河左右,自身掌握的资源,被再度分割,转化给那些远远不如祂们强大的生灵? 祂们策划了一场浩劫。 凌乱的白线涂抹去了那场浩劫的画面,其中因果,除却少数生灵,至今已没有多少人知悉。 齐守阳看着那些画面,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他更加了解嬴河的过去,亦想从中照见正一道的未来。 他继续向前走。 终于抵达了嬴河的尽头,立于那两扇巨大的门户之下。 两扇门户的庞大,语言无法形容,它甚至绵延到了齐守阳神魂观测的极限之外。 这两扇门户立于嬴河尽头,便是在向世间所有生灵宣告,无人可以越过它们。 无人能借已经衰败的嬴河,成就甚么事情。 嬴河尽头至此,水源澄澈,但水流微弱,远远不似其之后蔓延的河水那般汹涌,那般污浊。 它毕竟是条灵性散失了大半的河流,因而让许多污浊寄生,逐渐让整条河流都受到了污染。 尤其是,这两扇巨门之后,何尝不是一个污染的源头? 嬴河却是自巨门之后的那道长河发展起来的…… 齐守阳此时已无暇关注那扇巨门了,他的目光聚集在巨门下,澄净的嬴河源流中,一道污染极重的身影之上。 那道身影不断弯着腰,试图从河水中捞取什么。 ‘他’或是自河水中捞取一些透明的符箓,或是捞取到一两件残肢断体,或是一些破碎的阴神。 那道身影捞取来的所有东西,最终都与‘他’自身融为了一体。 他的气息因此变得污浊不堪,仿佛成为了万恶之源,仿佛集聚了世间最大的因果,无人愿意沾染这样的存在。 可是,齐守阳却自这道身影身上,感应到了久违的熟悉感。 他过往的种种记忆,都因这种熟悉感,而顷刻复苏了。 识神死,元神生。 是以元神能时时照见识神。 直至此刻,齐守阳功行圆满。 他的神魂急剧变化,由当下的少年模样不断成长,最终定格为从前的中年儒雅男子外貌。 望着那道污染严重的身影,齐守阳忍不住呼唤出声:“师尊!” 那道忙着从河中不断捞取什么东西的身影,似乎听到了齐守阳的话。 ‘他’猛然间抬起头来,与齐守阳对视。 如水草般的长发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轻风吹开,露出一张面孔。 或许说是‘一张张面孔’。 那道身影的面孔,是一张张似幻灯片般不断变化,始终没有定格的面孔! 似乎他捞取了什么,捞取得来的东西,最终便会在他自己身上应化! “师尊,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么?” 齐守阳轻声呼唤,他自身涌起无穷澄净的光芒,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对面那道被污染的身影,映照着对方的脸孔。 而对方不断变幻的脸孔,被这面镜子照耀。 最终定格。 显出了正一道已经兵解近百年,却查无音信的先代天师——张午阳的面孔! 这道立身于嬴河尽头,就在那两扇巨门之下,不断捞取着什么的身影,竟是午阳天师! 午阳天师眼神浑浊,注视着齐守阳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发出一声恍惚昨日尽是梦的叹息:“竟是你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我在山门留下了诸多线索,却只有你有此勇毅,抵达此地么……” 齐守阳在午阳天师诸多弟子之中,从来不是最突出的那个。 他能抵达此地,超出了神智恢复的午阳天师的预料。 齐守阳神色惭愧,出声道:“弟子起初来到冥冥世界,亦是因为受到当代天师的惩罚,并非弟子本心试图从此地寻索师尊的身影。” “本心如何,已然并不重要。” 午阳天师摇了摇头,看着齐守阳,目光渐渐柔和。 想起这个弟子虽然从不突出,甚至隐约有些愚钝,但行事冲和,素来受诸多师兄弟的喜爱,他私心里其实亦动过念头,想将衣钵传授于对方。 可惜…… “你而今能走到这里,我能借你照见自己。 却恰恰说明,你已成正果。 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齐守阳连连摇头,向午阳天师端正行礼:“弟子一路行来,内心依旧有所疑问,今日得见师尊,亦想问师尊三个问题。” 午阳天师神色郑重,似乎预感到了齐守阳会问什么,是以道:“我亦在等你的问题。 守阳,我时间不多。 这一刻清醒以后,便要再陷昏蒙。 此后种种,你可不必理会我,只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便好。” “弟子谨记。” 齐守阳应声,进而提出第一个问题:“师尊,正一道统授箓体系,传袭自东极大生大帝。 敢问师尊,可是砸毁了本宗授箓灵池? 以至本宗再无真箓可授?” “是我所砸毁。”午阳天师坦然应答,揭开了谜底。 齐守阳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他甚至对自己接下来的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有预料。 但仍要问出来。 唯有问出来,唯有靴子落了地,他才能彻底斩去自己最后的障碍。 “师尊,本宗道统可是大错特错?” “正是大错特错。” “师尊,你在嬴河尽头驻留近百年之久,如你当下这般,一直在不断捞取,你在捞取什么?” “捞取些东极大生大帝吃剩的残羹剩餐而已。 捞取一些,你从前同门,那些走错了路的前辈们的残缺法性,残肢断体。 守阳,至于今时,你当明白,所谓长生,不过门后那些人设计的一场骗局。 所谓修行,亦不过是将自身收拾得精美,自己装入盘中,送到他们桌上的一个过程而已。” 轰隆隆—— 伴随着午阳天师这番堪称大逆不道,突破了世间所有修行者见知的言语说出,这碎片世界亦开始不断震颤开来,天地之间,群雷涌动,烈火耀发,更有种种莫可名状的道韵气息碾压而来,覆盖了嬴河尽头。 那些彼岸至高存在。 那些餐桌前的圣明们,正在审视着自己的食物,看他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所谓天道正道——已然瞎了眼睛!” 轰! 午阳天师背对的那两扇巨门,猛然发出一声剧烈的震颤,似乎是为午阳天师此番言语而震怒。 但祂,以及祂们都只是注视着,聆听着午阳天师的言辞,并没有向他降下惩罚,惩治他这般大逆不道之语。 亦或者是,祂们在门后暴跳如雷,但始终有一种力量阻隔着祂们,让祂们不能妄动,无法肆意将力量投射到现世,惩治自己想惩治的任何生灵! 听着师尊这番言语,齐守阳神色却愈发高兴,愈发明朗。 他满面笑意,聆听师尊所言。 这时,午阳天师的目光向他投来,忽然道:“守阳,我已尽回答你这三个问题。 如今还剩下一点时间。 师尊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弟子一定如实相告。”齐守阳答应得毫不犹豫。 于是,午阳天师问:“守阳,你听过师尊回答你这三个问题,你如今想要做些什么? 你须记得,师尊与你说过,你想做什么,便尽可大胆去做就是!” 想做什么,便大胆去做?! 齐守阳抬眼望向那两扇巨门,眼中的光芒无比强烈,他想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推开那两扇门! 推开那两扇门,看看门后那些伟岸存在,是对门前的对谈漠不关心,还是一个个将耳朵贴在了门边,丑态百出地窃听他们师徒两个的对谈?! “弟子欲要推开这两扇门!” 齐守阳果然如实回答。 天地轰鸣,碎片世界不断颠倒,似乎在响应齐守阳的这句话。 然而,他的师尊午阳天师已然陷入昏沉之中,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不过,午阳天师此时那一张张不断变幻的面孔上,却也俱露出了笑意,好似在鼓励着齐守阳,希望他那么做,希望他大胆去做! 齐守阳内心的最后一重障碍,彻底崩碎! 他化作了世间最澄明的光,散发着坚固不朽的气息,猛然穿破这昏冥的天地,冲撞向了那两扇巨门! 嬴河流淌依旧汹涌,天地抖颤不休。 这时间,几道身影忽然越过了最后一重关卡,亦是一个接一个地降临在了嬴河尽头。 他们不断加快速度,在河面上化作一团团沸腾的光辉,挟裹强横力量,利矢般地冲向了那两扇严丝合缝的巨门! 嘎啦啦—— 所有身影,包括齐守阳,都未曾接近巨门之时,巨门之中却传来一阵阵异响! 540、失序世界 接天连地,封堵了世界尽头,哪怕是仙人之神念也无法将之囊括完全,无法容纳的两扇巨门之下。 一道与之相比,甚为微渺,偏偏流转出浓郁道韵法性的长河向前奔涌,河流源头水液澄澈,但愈是向前奔涌,便愈裹挟了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法性残骸,愈发变得浑浊不堪起来。 此时,这一道河流的岸边,齐守阳目光炯炯,扬首看向那两扇巨门; 在他之后,又有几道身影次第赶来,俱是毫无犹豫地投向那两扇巨门! 巨门之中,陡然传出一阵阵异响! 轰隆隆! 嘎啦啦! 好像有莫名存在,正在努力推动那两扇巨门,意图将巨门搬开! 齐守阳面有异色,非但没有继续观察传出异响的两扇巨门,反而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了身后嬴河之中的几道身影。 他微眯双眼。 当先看到:一四首八臂,散发着难以言喻之道韵气息的女尊相,八条臂膀正不断掐动印诀,每一次掐动印诀,便与嬴河相互印证一次,便令自身道性显发的愈是澄明。 同时间,随着她掐动一个个道韵相连的,法性相牵的印诀,那两扇巨门中传出的响动,也就越发剧烈! 嗡嗡嗡! 两扇巨门都开始猛烈颤抖起来! 带动着这个碎片世界都开始颤抖,雾气如海翻腾,河流奔涌不停! 大地,都出现了一道道裂缝! 两扇巨门只要打开,莫说其他情形如何,至少此间碎片世界必然要彻底崩毁,荡然无存! “色空天母在显发己身道则。 她在试图勾召巨门之中的存在——”王安微眯双眼,神念已经传递至一众盟友心中,让他们有所心理准备,他掌握了部分轮回道则,与色空天母本源道则相勾连,最是清楚眼下色空天母在做什么! “不对! 那个存在,不是在巨门之后…… 祂在门缝里!” 色空天母勾召了被挤压在两扇巨门门缝中的存在,其在奋力推动两扇巨门,因而发出异响?! 王安神念落定,黄天盟众顿时相顾骇然! 那样两扇巨大的门户挤压之下,何种存在还能存活?! 色空天母,与之勾召的这位存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众人正自神念转动,心神骇然之际,两扇巨门发出的异响愈来愈剧烈,整个碎片世界都随着巨门的震颤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天与地完全颠倒开来! 大地龟裂,无数陆块坟起! 昏暗天穹之中,雾气如海翻腾,与半空中飘扬的嬴河河水交融,在天地间蔓延开来,洪水淹没了这个碎片世界! 嬴河河道亦在这天地翻转之中,被一瞬间扩宽了无数倍! 王安眼中神光乍亮。 随着嬴河源头河道的拓宽,河水向前冲击,导致沿途河道亦在跟着不断拓宽,整条嬴河河道的拓宽,使得他所掌握的那部分‘轮回’道则的威能竟增长了一成! 须不成小看这仅仅一成的增长。 对于可以与大道法则同列的嬴河道则而言,威能上涨一成,直比修行者从法身境跨越至天相境得到的收益还要再多十倍! 尤其是,眼下嬴河河道仍在不断拓宽,嬴河源头大有包容这个已经颠倒失序的碎片世界的趋势。 这就代表他所掌握的那部分轮回道则之威能,还将因此而不断上涨,不断拔升! 自身所掌握的部分轮回道则,都因嬴河拓宽而拔升。 色空天母又会如何? 王安眼中神光一凝,神念瞬间笼罩向色空天母,便见对方周身翻涌的绮丽紫光,在一瞬间化为纯粹的洁白,无穷白光中生出了一尊尊‘神灵’,祂们共同集聚灵性,投寄向色空天母之身! 色空天母背后出现了一圈佛光圆环。 那佛光圆环包容了世间一切万物初生的功德,乃是转死为生的永恒权柄! 佛光圆环之中,一缕缕法性、灵性被重新塑造,化为永恒的道则,灌注入色空天母当下的躯体之中,她周身种种异象,八条臂膀、四张面孔都尽数叠合。 最终化为一尊面容俏美,生有双臂,跌迦坐于八品翠玉莲台之上的存在。 这存在,气息远远超过了仙人/菩萨,与彼岸似乎也只差临门一脚! 祂的气息不断阐发,沟通了法性世界,沟通了那一条沉浸于所有修行大能法性之中,却唯有抵达仙人境圆满的大神通者,方才能‘看到’的飞升之河! 哗哗哗—— 在场的黄天盟众人都听到了汹涌的水声,感觉自身的法性似乎都被某种冰冷彻骨的水液一瞬间浸润过,紧跟着,便有无穷光热从法性世界散发,驱尽了附加于他们法性之上的冰冷与阴寒。 他们只能听得水声,感应到法性被某种水液一瞬浸润,却看不到那道虚幻缥缈的河流。 唯有王安。 ——他即便并非仙人之境,但以其法性近乎凝聚成准天道一般的品质,却也依旧轻轻松松,窥破了现世与法性世界之间的壁障,看到了那一条河流。 那一条水液通红,浸润了无数仙人境存在,乃至半步彼岸存在的飞升之河,从巨门之后汹涌而来,朝巨门猛烈撞击而去! 一瞬间,王安就明白了,色空天母究竟想要做什么。 祂与被夹在两扇巨门门缝之中的存在相互勾召,门缝中的存在借机震动巨门,使得当下这个至关重要的碎片世界发生颠倒,发生变化,导致嬴河拓宽! 而随着嬴河拓宽,根出于嬴河的诸般道则威能都会大幅度上涨。 如是,乃是完整孕生道则凝聚的色空天母,也就实力飞涨,直接跨越至菩萨境圆满,将渡彼岸的境地,召来飞升之河—— 她与门缝之中的那个存在的共同目的,就是要召来飞升之河,打开门户,自身借机脱离巨门的钳制! “真是胆大妄为! 你本不过一残损道则,纵生出灵性,又岂能翻得了天?” 一直隐于虚空,未曾有任何表示的雷祖化身,身形乍然间在虚空中显现出来! 祂化作了一道半人半蛇的虚影。 这道虚影包容了整个碎片世界,随祂神念转动,天地之间,万雷奔涌,结成神链,暂时演化为这个碎片世界的根本道则,推行天命,欲要令一切颠倒的,都回归正位,一切破碎的,都弥合如初,一切挑战祂意志的存在,都化为乌有! 轰隆隆! 雷霆神链隐于碎片世界本源之下,翻腾向上、不断坟起的大地,似乎被一只巨手按压着,坟起的陆块不断被压平,龟裂的大地裂缝间,不断有化为龙蛇的雷霆腾起,缠绕陆块,将之裂缝弥合。 连同漫天奔涌的嬴河源流,都被雷霆之网包罗着,将要回归其原本的河道! 与嬴河息息相关,紧密相连的色空天母,气息一瞬间有所跌堕! 她而今心神所系,皆在渡河之上,反而完全无法与雷祖化身交手——更何况,当下的雷祖化身之威能,远远超过了从前任何一个时期,因飞升之河席卷而来,不仅能帮助色空天母撞开那两扇门户,更会提升原本就是彼岸古神的雷祖化身之威能! 雷祖化身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本尊那里得来了更多的道则加持,已然是‘准彼岸存在’! 色空天母眼中光芒黯淡,忽忽转首,看向了王安—— 这位乃是孕生道则演化,诡邪多过正气的存在,此时看向王安的目光之中,却充满了哀求。 王安心中一动。 与此同时,一个醇厚男声忽自虚空中响起:“居天下之正位,立天意之正本!” 纯正、清明,非黑非白的清光,蓦然间自虚空某处升起,在整个碎片世界内蔓延开来,沉浸入碎片世界的本源道则之中,沉浸入天道道则之中。 天道之正本,天道之善面在这一刻被勾动了! 所有与雷祖化身本身道则相媾和的、相交缠的道则,都因天道善面的短暂复苏,而与之断裂了关联! 雷祖化身包容整个碎片世界的神链,因此出现了大面积断裂! 碎片世界,眼看就要重归向自然演化的状态之中,嬴河即将再次迎来祂的扩张,而色空天母,气息亦有一瞬间的稍许抬升! 无法参与战场,只能作为旁观者的黄天盟众,纷纷张目,看向了那清光源头。 正见正一道齐守阳道人,立于岸边,一手背负身后,一手结印,不断唤醒天道善面,破坏雷祖化身的布局! 齐守阳原来在此处! 王安目光一亮! 他亦想起,心圣帝君曾经相托,请自己多多关照这位心念仁善的道人。 此人于王安有救命大恩。 就算心圣帝君没有这番委托,王安亦不可能不理齐守阳之死活! “天下正位,天道正本?! 吾即是天下正位,天道正本!” 眼看自己营造出的大好局面,被瞬间破坏,雷祖化身却没有丝毫震怒,反而哈哈长啸。 其自身一瞬间虚化,变得无影无形。 而整个碎片世界的底层本源大道,却在这瞬间,尽被雷祖的意志充塞。 祂直接从天道手中接过了权柄,完成了对碎片世界的掌控! 如此,祂的善面才是碎片世界的善面,祂的正位才是碎片世界的正位! 天道之善面,早就随着天道产生自我,而被其自身主动磨灭去大半了。 而齐守阳所唤醒的那部分天道善面,只不过漏网之鱼而已。 他可以借此短暂撬动天道,可若想借此使得天道归复以往,却已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除非,齐守阳亦化作彼岸存在,自身道则即是大道法则的一部分。 如此,可以再立大道无情之道则。 立下此道则,亦不过是令天道内部秩序更加混乱,更加临近崩灭罢了。 毕竟今时天道,犹如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一剂猛药下去,并不能令之病情稳定,反而会直接令之内在系统崩乱,进而一命呜呼! 齐守阳感应着再度被雷祖化身牢牢钳制的碎片世界本源道则,双目失神,脸上写满了失落。 他对当下局面其实有所预感。 只是真正亲身感应到天道如今彻底沦入恶面的状况,仍然觉得黯然,直觉前景渺茫。 而此时,虚空中一道全由雷霆神链凝聚的龙爪悄然探出,一爪锁住齐守阳四周虚空,刹那抓握而来,要将他捏成粉碎! “跳梁小丑,螳臂当车! 把命拿来吧!” 这一瞬间,神链凝聚的龙爪威能集聚到最大,雷祖化身将所有道则俱灌注其上,导致刚刚被其稳定的碎片世界秩序,又变得混乱,嬴河在此趁机扩张开来。 祂这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镇灭齐守阳! 毕竟,身为天道亲子,雷祖更知,如若真叫齐守阳这个天道善面成了事,一剂猛药往今时天道灌注而去,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咔嚓嚓! 虚空被雷霆神链绞成粉碎,化作一口口混洞! 混洞相连,内中雷霆神链游走不断! 齐守阳被这混洞包围,自心刹那生出预警,瞬间化作一尊清光雕像,充满坚固不朽的意蕴! 一道道雷霆神链击落其上,并不能将之达成粉碎。 但是,雷祖化身将自身所有力量都压在这一击之上,哪怕是齐守阳当下能抵抗一个瞬间,下一刹那,龙爪完全覆压而来之际,神链如瀑布落下,仍旧在清光雕像上留下一道道裂痕,眼看要将之击碎! 以齐守阳而今之力,想要抗御雷祖化身这种准彼岸存在的全力攻杀,却是完全不可能! 就连王安,也不能抵御准彼岸层次的雷祖化身如此一击! 但他有取巧之法! “来!” 王安一声震喝! 融合入其道则法性的‘轮回’道则刹那运转开来—— 此刻,雷祖化身将所有力量都押注在了齐守阳身上,要将其彻底打灭,以至于碎片世界重归失序自然的状态,嬴河不断扩张,以至于王安的轮回道则威能一扩再扩。 他将此道则猛然运转开来,道则顿时勾连了整个碎片世界! 虚空之中,一个个圆轮相互叠合,如齿轮般相互推动,相互作用,一重圆轮悄然转入混洞包围之内,将齐守阳圈在其中。 下一刻,雷祖化身所有力量轰然压下。 所有圆轮亦是齐齐转动! 541、不做安安饿殍,犹效奋臂螳螂 雷霆神链龙爪一瞬压下,在虚空留下永恒的烙印,烙印四周,混洞不断生灭! 与此同时,那些隐匿于道则之中,甚至就藏匿在雷霆神链之中的无数轮回道则之本相圆轮齐齐转运,将齐守阳直接挪移出了那方混洞虚空! 轰轰轰轰轰! 雷祖化身的力量,全部打在了空处! 那方虚空经受如此恐怖的一击,直接完全碎片开来,化作纯粹的,无法弥合的虚无! 嬴河河水趁机从那处虚无涌出,蔓延向另一方碎片世界,演化出了另一条河道! 虚无之中,有道则如电线一般暴露于外,不时闪烁电光,试图拦阻嬴河河水的分流,却根本就阻拦不住! 雷祖化身以准彼岸层次发出全力一击,已经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空处,没有收到任何效果不说,反而还令当下局势更加糜烂,对祂更加不利了起来! 然而,眼下形势即便对于雷祖化身极为不利,祂更是一击落空,仍旧是神色淡漠,甚至看向王安的眼神里有些莫名的意味:“你竟然将轮回道则掌握到了这种程度? 看来这些道则来历颇不简单…… 不过如此也是无妨。 彼岸不是吾一神之彼岸,天道亦非吾一神之母尊。 你们想要做什么,也不会仅仅只由吾来拦阻……” 这些话,像是在对王安、齐守阳等人说,又像是与这片天地之外,默默关注着的那些伟岸存在分说。 雷祖化身重又隐入了虚空,只维持着自身在碎片世界留下的部分秩序神链,使之不至崩解,也任凭嬴河分流,扩宽河道,任由色空天母勾连门缝之中的存在,竟是一副撒手不管的架势! 祂摆出这副态度,反而让在场众人惊疑不定,意识到其之所为背后,另有一层深意。 但是,此时已经势成骑虎,王安等众聚集于此,正要看一看两扇巨门打开,会是怎样光景,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退去。 唯放胆一搏而已! 色空天母盘坐于嬴河源头,坐下翠玉莲台滴溜溜转动,她的道性气息越发浓郁,巨门之中传出的震动响声也越发剧烈。 另一条河流——飞升河在门后汹涌冲荡,黄天盟众纵然难见飞升河真形,但光是感应天地间沛然莫名的气息,也知此河已经穿越而来,只怕是行将冲撞上巨门了! 而已经摸到彼岸关槛的王安,也就‘看’得更加清楚。 纵然隔着那两扇巨门,得益于法性道则与飞升河的天然感应,他依旧能‘看’到,巨门之后,那诡异的通红河水,与巨门之间只不过一二里的距离! 他转首看向齐守阳,齐守阳神色平静,看王安目光望来,亦是微微颌首致意。 这一瞬间,王安内心转过了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念头。 飞升河行将冲荡而来,若借此时机,渡过飞升之河,是否也算成就了彼岸道果? 尤其是类似自身、齐守阳这般已经差不多凝聚了完整道则的人,在道性上本就近乎彼岸存在,唯有‘力’之上不如真仙,假若能够借力,能够借得他人之力,可以媲美彼岸的伟力,是否能横渡飞升之河? 这个念头一起,便在王安脑海之中扎根下来,再难移除! 哗哗哗—— 这时,飞升河通红河水冲荡,漫淹过虚空。 刹那撞上了巨门! 轰隆!轰隆!轰隆! 巨门震颤不休,门中异响越发剧烈! 随着色空天母双手结‘大光明印’,口呼:“遍一切处,光明遍照!” 两扇巨门‘嗡’地一声,被分开了一道裂缝! 相对于两扇接天连地,根本无有尽头的巨门而言,这一道裂缝极其微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相对于王安这些立于此岸的生灵而言,这一道裂缝直如苍穹裂开了一道口子,那般醒目,那般不可忽视! 两扇门间裂开的裂缝当中,无穷斑斓道则涌动,让人仅仅只是观览一眼,内心便生出种种感悟—— 黄天盟之中,已经困于法身巅顶日久的先天教主石青山、两位太上长老周身各自腾起宝光,无量先天之气骤然降临,推动他们修为攀升! 这一刻,巨门之后的那些彼岸存在,有些有意外泄了自身的气息。 譬如先天教几位法身巅顶,此刻修为突破,盖因门后的‘先天道人’展露了气息! 大争之世,先天道人这般真正是由人族修炼而上,横跨飞升河的存在,纵然受到几位最强大古神道果的阻拦,但仍旧展露了种种手段,为自己的后辈续一份薪火,指望这份薪火日后能燃烧成遍天的光明! 就连李清儿,都在此刻感应到了先天道人外泄的气息,修为再次松动,有攀升真仙的迹象! 但她强行压住了此刻修为的攀升,没有盲目追求成就真仙,而是沉淀己身,坚守住了自身的根本大道,以之缓缓炼化先天道人展露而来的道性气息,成就己身的大道! 一时间,诸色宝光于河面之上翻腾不休。 不论是先天教几位,还是黑茅派、天生渊等存在,皆得到了自己的祖辈通过巨门一瞬间打开的裂缝,投递而来的种种机缘! 他们的修为各有不同程度的提升,此次嬴河之行至于当下,已经让他们受益匪浅,收获破费,可称是不虚此行了! 时下当场拔升境界者,不知繁几。 如黑茅派大公主,直接被拔升到了法身层次,茅山道远祖‘黑帝’,冒着沾染轮回气息的风险,直接对她进行了一次点化,甚至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可以让她凭借印记,规避一次必死之劫! 当下色空天母沟通门缝之中的存在,将巨门打开一道裂隙,可以说是令黄天盟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有所获益! 诸大宗派头顶的远祖,历经艰险,尤不能将火种传续于后辈子弟。 也尽在今日,因为巨门洞开裂隙,而成功将火种播撒到了人间! “遍一切处,光明遍照。” 黄天盟之中,少数未有得到‘火种’的修行者之一,法身境的地藏王佛罗天鸿,忽然与身后另一位佛门高徒玄悲法师共同抬首,齐齐看向了两扇巨门裂缝之中的某一点。 罗天鸿更是双手合十,口宣了一句佛语。 轰! 二者目光集聚之地,一点光明乍现,紧跟着猛然扩张成一轮光明大日,瞬间爆裂开来! 一颗佛头,便自那爆裂的无尽光明之中,飞快投向了色空天母! 佛头在虚空中犁出一道深深沟壑,其上五官犹如雕像,宝相庄严,熟读佛教典籍似罗天鸿者,或是如玄悲法师一般的佛门弟子,见到这颗佛头,这庄严宝相,立时便能辨认出对方的真实身份:“大日如来!” 大光明尊,大日如来! 遍一切处,光明遍照! 诸佛之中,威能最胜,法性第一的大日如来,竟然沦落得只剩一颗头颅,且被夹在门缝之中,不知多少岁月,直到今日,方才等来救援?! 现实情况,让人内心无不悚然! 大日如来的头颅在半空中胡旋转动,调集诸般光明伟力,在虚空连接成一道道辉煌金桥,其便自金桥之上飞掠而过,直直投向色空天母! 色空天母张开双臂,道性完全放开,眼看大日如来向自己直冲而来,漫天光明倾轧过了自己的身躯,更要将自身一并炼化——祂本就是孕生道则演化,此时放开道性,对于大日如来而言,便是完全不设防的状态,自然任凭炼化,予取予夺! 祂的眼中,唯有无尽的满足与眷恋! 王安看此一幕,眼神微动,直觉孕生道则所化的色空天母,与当下的大日如来之间,只怕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毕竟,这位女尊在大日宗内,一向被尊为大日如来的明妃。 祂若非与大日如来有所渊源,为何甘冒奇险,费劲心力,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大日如来? “摩睺亥加,你渡我成佛,吾尊你为佛母,永生永世!” 虚空中,投入色空天母怀抱的大日如来忽然张口,神念如同雷霆,轰隆隆响彻天地! ‘摩睺亥加’想必就是色空天母的真正名字! 色空天母摇了摇头,神色平静,任凭大日如来显化佛光,将自身炼化,自身聚结的一切力量,也尽数供给了大日如来! 祂这是完全的牺牲自己,成全大日如来! 祂的身形犹如一尊蜡像,在那无边白光淹没之中,缓缓融化,烛泪聚集成一汪玉白色源泉,将大日如来那颗头颅托起,又逐渐凝聚,形成了大日如来的身躯! 这一刻,大日如来掌握了孕生道则,气息强盛远超从前! 祂已经是完全的彼岸道果存在! 其身下烛泪之中,色空天母的那张面孔浮浮沉沉,眼看着亦要模糊、融化,彻底与大日如来融为一体! 而气息拔升至彼岸道果一层的大日如来,依旧宝相庄严,气势沉凝,明显在严阵以待着什么! 就在这一个刹那! 那两扇被大日如来强行推开的巨门裂缝,正自缓缓合拢。 与此同时,一道虚影——一条手臂挤出了裂缝,一指点破虚空,一指令碎片世界遍生莲花,被雷祖化身绝大伟力完全粉碎成真空的碎片世界豁口,亦被莲花填塞! 所有奔涌分流出去的嬴河河道,都被莲花填满,进而吞噬进内中的河水,使得河道干枯,嬴河支流刹那间名存实亡! 不过,与嬴河密切相关的王安、大日如来,皆已经在上一次嬴河拓宽中,得到了巨大的受益,此时哪怕河道被重新填补,嬴河主河道亦被压缩,他们获得的受益却也不会随之跌堕! 只能说,那条一指点化出亿万莲花的手臂,眼下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众生苦弱,是以编结因果,试图织就弥天之网,渡过苦海。 然而因果毕竟是因果,只要交结,便在其中,便逃不脱。 摩睺亥加,你何必要为一段不该有的因果,了结己身一切生息?” 无数莲花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整个碎片世界,莲花海洋之中,璀璨光芒聚集,一颗颗神日从莲花之上升腾,最终勾勒成一尊只有轮廓,但佛韵深重,让人一眼便能确定,其必然为佛性本初的存在。 此佛,即为不朽日莲。 即为普贤王如来,法性本初佛。 佛中之佛! 万佛之主! 那些后来成了佛的,晋升为菩萨的,皆是从祂这里传袭了一部分道则,皆是感召到了祂的法性。 如是,纵然祂们后来渡过彼岸,也不过是成为了法性本初佛,不朽日莲的一部分而已! 可以说,祂是世间最大的一尊佛。 也是世间唯一的佛。 除此以外,其他所有佛陀,都只是祂的一部分,祂的一个化身,一种意志的代行而已! 一条手臂穿过裂缝,演化出了法性本初佛的虚相。 随着虚相口宣无边佛语,其十二品莲台之下,亦投现出一道道身影,或为药师光王如来、或为阿弥陀佛、或为不动如来,或为宝生如来…… 诸佛投现。 每一尊佛,皆是彼岸道果。 每一尊佛,皆不过是不朽日莲的一尊化身! 雷祖以群雷合化天道,乃是天之号令,其真身一出,便是天条铁律,不可动摇! 而不朽日莲的道则,则是演化出了一方佛性世界。 在此方世界当中,祂近乎天道本身! 随着祂的虚像在碎片世界显化,雷祖化身亦在碎片世界某一角显身,其显身之后,无边秩序神链便将整个碎片世界团团围住,将碎片世界完全禁锢。 此时,碎片世界只许进,不许出! 两大伟岸存在凭借气息渲染,便在顷刻间镇压了一个小千世界! “摩睺亥加,回来吧…… 回到师尊的身边,你当受点化,为吾座下大生大妙如来……” 法性本初佛的低语声,让人一听便心生无限向往,那虚空中无以言语的轮廓一指点向‘大日如来’,其座下诸佛也齐出一指,尽皆向大日如来指点而来! 大日如来一瞬间神色惊恐不已。 便是这般‘宝相庄严’,在人间号称‘威能最胜,法性第一’的大日如来,面对法性本初佛的一指,却好似面临自己的死劫一般,顷刻间破去了宝相,满面恐慌! 542、不做安安饿殍,犹效奋臂螳螂 二 “我愿众生人人成佛!” 大日如来骤然间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其道则化作一柄尖锐,或是一根铁针,显发最大伟力,一瞬间洞穿了雷祖化身布下的天罗地网,秩序神链,遍布大千世界,遍布人间! 这一刻,无数生灵犹如醍醐灌顶。 他们自身俱冲出一道道慧光,纷纷被大日如来道则兜罗,尽数奉献给祂,为之加持! 轰轰轰轰轰! 大日如来背后骤然冲出一轮轮佛光,每一轮佛光之中,皆有众生化为佛陀端坐其中,每一尊佛陀,皆为大日如来提供浩瀚伟力,祂骤然间一掌轰出,万重佛光齐齐耀发,一刹那即成‘万佛朝宗大手印’! 由大日如来与普贤王如来二者相斗,旁观者很容易就能明白:大日如来所修种种法门,却逃不脱模仿不朽日莲,以不朽日莲为参照的范围! 不朽日莲乃是法性本初佛,亦是世间最大佛。 祂的佛性流转于诸佛菩萨之中,因而,诸佛菩萨成就彼岸的第一瞬间,就被祂摘取道果,成为了祂的化身。 大日如来亦是意图效仿不朽日莲,令己身成就另外一尊不朽日莲,祂许下世间人人皆可成佛的大宏愿,试图引导世人佛性尽归己用,从此将己身供养,令己身成为与不朽日莲同一层次的存在! 然而,像我者死! 大日如来以不朽日莲为参照,自身又何尝不孕育出了蕴含着不朽日莲法性的道果? 是以祂成就彼岸之时,也就避免不了成为不朽日莲的猎物了! “学我像我,终不是我……” 不朽日莲任由大日如来一记万佛朝宗大手印轰击而来,点出的一指没有任何变化,与万佛朝宗大手印骤然相撞! 嗡! 此时天地寂然,万物生灭似乎尽孕在二者法门神通对撞之中。 两大神通停顿了一瞬。 紧跟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之声便猝然响起! “啊啊啊——不脱轮回,难逃因果——” 大日如来口中连连叫号,凝结如白玉的真身之上,刹那弥补裂缝,他身前推出的万佛大手印尚没有任何破碎的征兆,但不朽日莲的浩瀚道则已经透过二者神通的接触,倾轧到了大日如来之身! 那一直在大日如来座下沉沉浮浮的面孔-色空天母的面孔,忽然被灿烂莲花托起,抽取大日如来的神通道则,兀自在虚空聚结,道则盘绕,眼看就要成为不朽日莲口中的‘大生大妙如来’,蕴含着‘孕生道则’与大日如来‘光明遍照道则’的大生大妙如来! 恰在此时,嬴河之中,只能充当这场惊天之战的旁观者的黄天盟众,在得到王安的神念之后,一瞬间联成阵势,诸般法门与阵势之中流转,最终经由李清儿,演化法天象地,向不朽日莲笼罩而去! 不论大日如来行事究竟如何,是正是邪,是否存了对当下王安等众的利用之心,如今一众皆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蚱蜢,一旦大日如来破灭,化为大生大妙如来,那么真正腾出手来的不朽日莲必然与雷祖化身联合,镇灭黄天盟所有人! 此时,众人唯有团结一心,才能可能抗御死劫! 不做安安饿殍,犹效奋臂螳螂! 轰轰轰! 李清儿的天相包容向整个碎片世界,一切生灵的灵性皆朝向她聚集,在她自身的法性之上叠加,融合—— 不朽日莲虚像似乎生出了些微涟漪,对李清儿投去了一束‘目光’。 雷祖化身眼神讶然,决然没有想到,自己放过的这一群乌合之众里,还有将天相推演至这般层次的凡人。 但是,也仅止于此了—— 雷祖化身一刹那演化雷祖真形,半人半龙的虚影刹那高出了这个碎片世界,高出了这方小千世界。 祂周身编结雷网,双臂张开,作环抱这个碎片世界之状。 于是万千秩序神链,皆如利矢之海,在碎片世界内外纷纷扬扬开来! 咔嚓! 一声微不可察的声响,自李清儿的天相之中响起。 她嘴角悄然滑落血痕。 “承天体道!” “道法自然!” “镇恶化邪!” “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杀生为护生!” 黄天盟众的阵势之中,先天教三位巨头、地藏王佛、乃至天生渊主等法身境存在,在这一瞬间,尽皆显化了法身! 他们的法身之下,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那火焰焚烧众人的神魂表里,炼化他们的法性真意,将他们自身最大的潜力都催逼了出来! 这一刻,几位前辈不约而同选择了点燃法身,燃烧己身的一切,来为后辈增添力量,铺平道路! 在一刻时间以前,他们刚刚得到门缝之中的祖师们传递而来的法性真意,积年未有松动的修为,此时刚有松动,眼看着就要踏入天相之境,正是前途光明之时,却毅然决然选择了此种办法,以此来成全后辈! 轰轰轰! 李清儿背后,出现了一道道法身虚影,他们将力量尽数灌注于李清儿的天相之上,使之终不至于在雷祖化身的秩序神链之下崩塌! 咚! 轰隆隆——轰隆隆—— 两扇巨门之内,猛然传出一阵阵巨响,仿佛门内的伟岸存在正在奋力挣扎,想要再度将巨门推开! 下一刻,两扇已将合拢尽了的大门,竟真正再次裂开了一道缝隙! 巨门之后,先天教、黑茅派等已经成就彼岸的远祖们,再一次强行突破了某种封锁,将巨门撑开一道缝隙,把自身的道意传承给了后辈! 李清儿的天相之中,诸多正自燃烧法身,为李清儿维系天相以贡献力量的各门派巨头,法身纷纷停止了燃烧,另有道性真意助力李清儿天相演化,让他们无需支付燃烧法身,燃烧性魂的代价,来推动李清儿天相的演化! ‘大道有无,万物归空’的天相刹那得到稳固! 任凭雷祖化身召来万千秩序神链穿刺,难再动摇这般天相分毫! 同一时间,在雷霆秩序神链与李清儿的天相相持不下,就连不朽日莲虚像亦受到了天相影响,难以于刹那之间毁灭大日如来,点化出一尊‘大生大妙如来’之时,一道身影猝然自河岸边飞腾而起,在虚空中化作一道清光长龙,直冲向那两扇裂开的巨门! 此时,飞升河水从裂缝下缓缓流过,与嬴河相互交融。 无数法性聚结斑斓光辉,在河面上升起一重重虹桥,巨门处在虹桥掩映之下,显发永恒不朽,沧海桑田的气韵。 那道身影直直飞跃了两重法性聚结的虹桥,其身立时得到蜕变,一道道化作清光的道则,从其头顶冲出,刹那与天地大道相合。 这一刹那,他的速度再度拔升,又迅速渡过了第三、第四重虹桥! 每渡过一重虹桥,便能令之气息拔升,得到由内而外的蜕变,与天道合化更加深一层! 这道身影——齐守阳,竟是在趁着此时‘渡河’! 渡飞升之河,成就彼岸道果! 其之道则,已然是彼岸较为高等的存在,才可能凝聚的道则,在法的层面上,齐守阳自身已是彼岸。 唯有在‘力’的层面上,他仍有许多不足! “窃天者诛!” 雷祖化身见此一幕,登时愤怒欲狂,一指点出,无穷雷电盘绕其鳞甲遍布的指爪,瞬间激发而出,演化为雷霆神链! 这神链,并未直接击打在齐守阳之身——当下无论如何,齐守阳确实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借助巨门再度打开,飞升河与嬴河相连,呈现于现世这个漏洞,直接开始渡河。 他既已开始渡飞升河,那么哪怕是彼岸强横存在,也不能直接干预! 此时的齐守阳,受天道加持。 假若这是一场考试,天道便是主考官。 除此之外,其他人想要对考生造成干扰,必然遭到主考官的惩罚! 但是,主考官是天道本身,而雷祖化身这般存在,根出于天道,本身也相当于主考官的一部分。 他们无法干扰齐守阳,不能强行将之逼退出飞升河,但却可以增加‘考题’的难度! 考题,即是齐守阳渡过的那一重重虹桥! 齐守阳身形倏忽抵至第五重虹桥之前,他已感自身处于强弩之末,只怕渡过第五重虹桥,已然是极限。 而渡过第五重虹桥,也不过是得个‘第五等道果’而已。 第五等道果,大日如来的层次。 大日如来都是这般凄惨模样,纵然齐守阳同样得到第五重道果,仍旧于事无补。 不过,他并非一人独行。 他的身后,亦有支撑! 齐守阳目光一低,看向了巨门下,嬴河与飞升河交界处,浮浮沉沉的一副法性骸骨。 那一副法性骸骨,周身编结了诸多虚幻的符箓。 ‘他’伸长手臂,徒劳地从河流之中捞取出大量的法性残骸,每捞取一具,自身便多出一些虚幻符箓。 符箓透发浓郁的死气,仿佛勾连着一个个腐朽的魂灵。 “师尊,请助我一臂之力!” 雷霆秩序神链刹那降下,落于第五重虹桥之上,使得此桥一刹那涨高了数千丈,遍布雷霆威严,履身其上,难免让人心生被雷霆粉身碎骨的种种怖畏之念! 而齐守阳神色清明,忽然朗声向那河中残骸说道:“师尊,请助弟子一臂之力!” 他的声音震动了这片虚空。 河流之中,不断自河中捞取着什么的法性残骸,蓦然抬首,其有一张不断变幻五官的面孔。 而那些变幻的五官,都随着其抬首望向齐守阳,而一瞬定格。 变作午阳天师的真容。 午阳天师笑容满面,看着第五重虹桥之前的弟子齐守阳,连连道了三个好字,方才道:“好徒儿,叫师父来送你一程!” 哗哗哗! 随其话音落地,其周身符箓发出似书页翻动一般的声音。 不仅如此,那些勾连进其骸骨深处,法性之内的虚幻符箓,也似秋叶般纷纷脱离,在半空中飘飘荡荡,一枚枚符箓叠合起来,落于午阳天师之手,形成了一本虚幻的薄册。 薄册之上,三个墨字显发无量的道韵。 ‘生死簿’! 午阳天师在这嬴河源头看似徒劳地捞取着曾经陨灭于天箓之下的正一道同门不知多少岁月,而今,他的徒劳终究没有错付! 他通过收集那些主体符箓在‘东极大生大帝’之手中的符箓幻影,参修己身法性,竟然凝聚出了一部‘生死簿’。 此册可以媲美彼岸存在。 但此册终究是无根之木,只能使用一次。 相当于施展一次‘东极大生大帝’的力量! “去!” 午阳天师伸手翻开了生死簿,随着生死簿翻开,他周身顿时被一口黑洞笼罩,书页翻动速度愈快,黑洞笼罩而来,覆压吞噬其周身法性的速度便愉快! 最终,黑洞将午阳天师完全吞没了。 而其手中虚幻的生死簿,亦爆发绝大生机,如洪流一般冲进齐守阳自性之中,在这冥冥碎片世界,为之塑造了一具真实的肉身,这具肉身的层次,当在圆满真仙之层次! 如是,圆满真仙肉身,加诸齐守阳的彼岸级道则,令其刹那冲过了群雷交结,雷霆遍布的第五重虹桥! 第六重虹桥之上,一尊大佛安然端坐。 但这大佛仅仅向齐守阳推出一掌,便被齐守阳拂袖打落凡尘,第六重虹桥亦是刹那渡过! 轰! 随着六重虹桥齐齐渡过,齐守阳的身形刹那穿过了那道即将合拢的巨门裂缝,真正踏足进‘彼岸之地!’ 众人透过门缝,可以望见,门缝之中金光璀璨,永恒不朽,无可动摇的气息,从门缝之中透发了出来! 门后,齐守阳神色凝重,背靠门户而立。 他的身前,没有第七重虹桥。 只有一道门户。 一道仿佛亘古有之,与世长存的门户。 门户斑驳,充满光阴的积淀,而门额之上,悬着一块不知是何材质所铸造的牌匾。 牌匾上,写着四个让人一眼观之,便尽知其意的璀璨大字。 每一个与古今任何一种字体都绝不相似的大字,都犹如一**烈的神日:永恒仙宫! 王安曾经自崩灭的天生嬴部尊那里,获得过类似令牌的永恒仙宫! 传说之中,至为神秘,堪称彼岸第一存在‘金神’所创立的永恒仙宫! 543、谁的化身? 齐守阳凝望着那扇门户,直觉其充满难以言喻的气韵,演化着世间一切的真理,世间所有永恒不朽的法门。 这时,一个声音,从门户之中传了出来:“你非以正法渡彼岸,是以前面六重门户,俱不作数。 唯有渡过此门,方算真正踏足彼岸。 如欲渡过此门,须诚心敬奉于我。 只需敬吾,只需自认为永恒仙宫弟子,则门户不攻自破。” 那个声音徐徐响起,仿佛蕴含着不容质疑的真理,让人的道心都趋向于遵从祂的言语,根本不会做第二种想法。 岁月于其上留下诸多斑驳痕迹的门户巍然耸立,内中隐约可见无尽道则演化勾连。 一道连永恒仙宫的门户都无法容纳的身影,被那种种道则勾勒而出,祂的身形与常人一般无二,甚至从外貌上看起来,尤是平平无奇,但只要存想其形,立时便会觉得,这位存在的气息,简直要与天道齐平! 在气息上可以与天道齐平的存在! 齐守阳望着站在门户之中的那道身影,已然知悉对方的真实身份,便是那位立于一切道则源头,据传是大道‘自我’的金神! 大道‘自我’,即是原本无有你我他之分的大道,生出了自我,有了自身的意识,有了好恶,于是聚化成伟岸的神灵-金神,祂的气息因此得以与大道齐平! 齐守阳望着永恒仙宫门户之中的那道身影,感应着那道门户对自身法性道则的强烈吸引力,自知如若当下不尽快做出选择,那么自身的道则,必然会违逆自己的意志,转而自行投入永恒仙宫的门户之中! 这些‘天道亲子’的道则,都是可怕又诡异。 只要修行者仍然处在当前天道的框架之下,网络之下,那么不论如何,自身终究会在某一个方面,被这些‘天道亲子’们钳制,拿捏! 整个天道已然昏聩至此,哪怕齐守阳自身的道则乃是‘天道善面’,也无法改变今时持续沦入深渊的大道分毫。 但是,他自身道则投入当今的天道体系当中,却可以是成为一粒火星,引燃如今早就濒临堕落的大道! 这是最令诸如不朽日莲、雷祖、乃至当下的金神最为忌惮的地方。 所以祂们要使尽手段,拦截齐守阳,阻止他真正渡过彼岸,成就道果——毕竟横渡彼岸,也就相当于与‘天道相合’,将自身凝聚的道则,归于天道体系当中,即是一粒火星,投入火药桶! 齐守阳像是在感慨着什么,又像是同门户之中的金神说道:“在下一路跨越不知多少个冥冥世界,神魂被时空风暴一层层刮过,如今比之天地诸气都更轻盈了数倍。 然而即便如此,在下此前所经历种种,见知的种种不可思议,难以理喻之事,都难比当前之万一。 在嬴河尽头,此时此刻,能够得见不朽日莲真面,得见雷祖真形,甚至遇到大道自我对在下的亲手阻拦,经历这般许多,在下此生经历已经足够厚重。 亦是不虚此行了。” 这一番言语,像是要与过去作别。 迎接自己的新生。 永恒仙宫门户之内,面容更似女子的金神神色淡漠,出声道:“如此看来,你可是想通了? 投入吾之门下,此生更得不朽。 更可知何为不虚此行。 然若执迷,便只能沦入飞升河中,被冰冷河水浸没,看看这河中沉积的道则残骸,祂们曾经都是一个个修成圆满的仙人。 但祂们可没有你如今这般运势,能够直入永恒仙宫。 直入九重,青云直上!” 金神抬目看向了齐守阳。 在祂的注视之下,巨门之后的时空衍生出一道道似龙蛇交缠的道则,它们共同交织成为一张巨网,巨网甚至衍身出门隔绝凡俗与彼岸的门户,通达诸天世界! 只要齐守阳点头,只要他踏入门户之中,便可为这巨网所接纳,成为又一个掌握天道之力,仅在诸多古神之下的彼岸存在! 似金神、雷祖、不朽日莲这般存在,尽皆代表了天道的某种演化。 祂们每一尊,皆是第二等道果。 而齐守阳只要愿意拜入永恒仙宫门下,便可以成为彼岸唯一的第三等道果! 是连诸大宗派远祖如黑帝、先天道人等都未能达到的第三等道果。 就连大日如来窃夺天机,不惜一切代价培养地藏王佛,也不过是希求其能超越本尊,成功摘取第四等道果而已,第三等道果,对于大日如来这般存在,更是遥不可及的层次! 如今,一切皆在齐守阳脚下。 他只要迈步,一切都将唾手可得! 而若是他拒绝踏入那道门户,拒绝成为金神门下,那么必然将面对大道自我的倾轧攻杀,甚至巨门后诸多永恒仙宫党羽,潜在暗处的几尊古神的联手镇杀! 然而,迎着一位彼岸伟岸存在的注视,乃至无上大道近在咫尺的勾召,齐守阳却是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开口道:“我不需要。”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拒绝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 金神甚至都怀疑他方才根本没有做出回复:“嗯?” 金神的神念显发了出来。 下一瞬,祂便了解了齐守阳究竟说了什么,祂那张面孔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道:“既然不愿入我门下,便只得永劫沉沦。” 话音落地。 金神的身影从永恒仙宫的门户中一瞬消失。 紧跟着,整道门户便骤然扩张,骤然拔高了不知多少万丈,猩红飞升河水尽从其中汹汹漫溢而出,河水之中,金神永恒不朽的道则贯连,绞缠着那些沉淀了不知多少法性真髓、破碎道则的飞升河水,使它们化作了一束束能射杀世间任何一尊真仙的利矢,齐齐攒射向了立于巨门之前的齐守阳! 虚空之中,响彻金神的神念:“孺子,现在回头,仍来得及!” “我不需回头!” 齐守阳嘴角一勾,面露热烈笑容。 “你说我横渡这六重虹桥皆不作数,为何我分明感知到道果已成,归于真天?” “你说唯有入你门下,方证道果,方得长生不朽。 为何我从你的门户之中,却看到了累累尸骸,你似凡俗女子,本形却如一只金铸的蜘蛛,盘踞在累累尸骸之上,尽情汲取他们的法性道则,将他们拥有的,掠夺为你所有的。 将他们获得的,变成了你所掌握的。 你是此方天道的自我。 那么整个天道合该堕落,合该崩灭!” 随着齐守阳振声言,其周身浮现一道道赤红的裂缝,而那些裂缝之中,有气魄滚滚透发,渲染这片恒久不动的彼岸,在这方彼方岸,再度升起了一轮太阳! 齐守阳,缘何会有与王安如出一辙的气魄?!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你等掠夺天道千年万年,如今天道孕生出我,便要将尔等千万年来所掠夺的东西,都统统拿回来! 这才是正本。 这才是天道该有的意义! 相对于你等,今时之天道,方是不足,方才需要补充!” 彼岸虚空中,无数道则勾勒出了金神的面孔,祂漠然看着下方身体上不断浮现密密麻麻裂缝的‘齐守阳’,那双淡金色的眼眸之中,倏地掠过一抹惊讶之色:“不对,你非是天道善面,你非是他。 你敢偷梁换柱,你敢窃天之机?!” 唰! 万千永恒不朽的道则利矢,如狂澜般覆压向‘齐守阳’,淹没了他的身形,无数利矢扎在巨门之上,在巨门上也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整个彼岸天地都在震动着,响应着金神的怒火! 祂自觉被戏耍了! 而自身毫无知觉之下,被戏耍,还令当下局势彻底恶化糜烂,远远奔着崩毁而去了! 一切的愤怒,皆源于自身无能掌握局势! 金神亦然如此。 在祂发现自己被戏耍,戏耍自己的人,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就连自己都无法抹平的时候,这股怒火就熊熊勃发,不可遏制! 这片昏冥如一,无有天地之分,尽是道则神链充斥的彼岸世界之内,又有两道身影倏忽化现。 一尊身影身披道袍,脚下九重地狱勾连,万千集聚于地狱之中,源源不断地为之供奉死生道则,得益于众多的供奉,祂近乎被剖空的肚子里,生出了一条蜿蜒扭曲,似肚肠的灰色蟒蛇。 蟒蛇静止不动。 蛇口大张,仍然可见有生灵不断被投入蛇口,然后归于永恒的死亡。 而另一道身影,则化作撑天踏地的三足神炉,带着磨灭众生的劫数气息,祂立于诸般道则的尽头,仿佛成为天地间所有道则最终的归宿! 五尊古神——金神、不朽日莲、雷祖、东极大生大帝、天地洪炉的本形,尽皆在彼岸显化。 每一尊古神望向那片被不朽利矢覆盖的巨门,望向利矢从中那道身影,眼中皆流露熊熊的怒火! “磨灭他!” “吞吃了他的道果!” “将他化作劫灰!” 一道道神念贯彻了天地! 无数道则齐齐勾连,虚空中猛然裂开了一道口子,那充斥着破碎道则、最深重污染的裂口中,一条猩红的舌头蜿蜒伸出,穿破了虚空,刹那席卷向被永恒利矢钉穿自身,仍旧没有被磨灭的‘齐守阳’! ‘齐守阳’嘴角一勾,面露一抹讥讽的笑意。 “我之化身,将渡你等的大道,将在此间摘取第三等道果!” “你们绝拦不了我!” 分身? 谁的分身?! —— 齐守阳未有渡河以前。 他被王安所救,与王安联袂立于嬴河之上。 眼望李清儿的天相同时相抗雷祖化身、不朽日莲虚像的攻杀,眼中只余一片沉沉暮气。 他亦知,纵然李清儿得到了彼岸后诸多远祖先辈的支持,却也只能抗御两大古神的化身攻杀一时,于当前局势仍然毫无作用。 想要改变当前的局势,想要令局势走向明朗,症结在这些古神本尊之上,在如今已经腐朽发臭的天道之上。 因而,欲要泽被众生,唯有改天换地! 可是改天换地? 世间哪个修行者有这般本领? 齐守阳的目光落在了那两扇被先辈们奋力睁开裂缝,又将要渐渐合拢的巨门之上。 眼中流露一抹迟疑之色。 他有一刹那,内心生出以己身投入彼岸,将自身化作火种,彻底点燃整个大道,将之付之一炬的想法。 但随即又自己否定了这个念头。 不是他自觉无法牺牲,而是他没有能力渡过彼岸。 真正踏入那两扇门后。 他仅仅只有师尊午阳天师一重助力,以他对自身的估量,有此一重助力,在当下黄天盟众牵制两大古神化身之时,也不过是令自身堪堪踏足第五重虹桥而已。 第五重虹桥,将临彼岸之道果——所谓将临彼岸,就是半只脚在彼岸,半只脚仍在河中的道果。 此等道果,于局势有何作用? 自身只怕不及化作火种,点燃如今的天道,便在彼岸存在轻轻一推之下,彻底沦入飞升河中,被悄无声息地浇灭了…… 齐守阳直觉前途一片黯淡,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一直关注着战局变化,却始终未有真正涉足战局,甚至收敛自身气息,动用了稍些道则,令自身宛若透明人的王安,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了齐守阳。 他眼神明亮,其中有火光闪动。 与他相视一眼,齐守阳微微一愣。 齐守阳还记得这个武夫,自己之所以会踏足冥冥世界,则是因为当代天师要求自己来冥冥世界,寻找当代天师之子-张少阳的残魂,而张少阳之所以身陨,则与眼前这个武夫关系密切。 也是自己与他的一段因果。 齐守阳原本便觉得,这个武夫非是凡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但亦远远没有想到,自身竟会为他所救,王安的实力,已经拔升到了如此层次,一个连齐守阳都难以企及的层次。 此时,王安的声音传入了齐守阳耳中,像是看透了他内心的所有想法:“道长,既然觉得此方天地,此间大道已经腐烂发臭,已经是病入膏肓,难以挽救分毫,何妨与在下携手,再造乾坤,再演大道,另立黄天?” 544、纪元指 “道长,既然觉得此方天地,此间大道已经腐烂发臭,已经是病入膏肓,难以挽救分毫,何妨与在下携手,再造乾坤,再演大道,另立黄天?” 王安的声音徐徐传入齐守阳心头,就像是照见了其之所有想法,他的言语,让齐守阳心中一动。 另立黄天? 齐守阳亦是道门中人,自知‘黄天’会在何时出现,即天地出现大变革,乃至‘改朝换代’之时,才会用到‘黄天’来推翻现有的所有规则体系。 王安用‘黄天’二字,用在此时,可以说是十分恰当。 只是,如今形势就摆在王安与自己面前,他莫非看不到局势于己方已然不利到什么程度?在此时还有心气,提出‘另立黄天’的构想,若非有所依仗,王安想来不会口出此言…… 齐守阳内心转动念头,同时回应道:“今时天道腐朽,但护持如今天道的彼岸存在,便是如雷祖、不朽日莲这般存在,而今他们的化身,我们已经可望而不可及,又何谈与祂们本尊相匹敌? 如不能镇灭祂们本尊,何谈另立正道?” 王安既然抛出了一个想法,便该有与想法相匹配的种种计划。 不知为何,齐守阳觉得,对方有这份能耐,真可能拿出一个可以施行的、完整的计划出来。 “大道崩坏已至最极限处,此时便如一堆彻底烘干了的木柴。”果然如齐守阳所料,王安早有准备,且他的言辞,正切中了齐守阳内心的想法,“此时如有一粒火星投入木柴之中,必然使木柴燃起熊熊大火,如此,大道崩毁,烧成余烬。 几个尽皆根出于而今大道的古神,亦必然因此而打落神坛,沦为凡俗,届时亦将不足为虑。 在下以为,没有人比道长更适合做那一粒点燃而今大道的火星了……” 齐守阳面上没有表示,内心暗暗点了点头。 觉得王安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为了重立大道,荡除奸邪,他哪怕点燃自身,燃烧如今腐朽的大道,亦是毫无犹豫。 “此法倒是可以。 不过,而今彼岸之外,雷祖化身、不朽日莲分身据守,我虽然有余力,可以渡过第一、第二、第三乃至第四重飞升虹桥,借助一位故人的力量,第五重虹桥亦可以争取。 你须知道,纵然渡过第五重虹桥,亦不过摘得第五等‘将临彼岸’之道果而已,半只脚踏上彼岸,立足不够安稳,被那些彼岸古神轻轻一推,便将永堕飞升之河,成为河中残骸,于事无补。 我以为,唯有渡过第七重虹桥,方可真正不惧彼岸古神威慑,可以己身之力,涉足大道法则之中,将之点燃——便是这般点燃天道,其要燃烧成灰烬,也不知会需要多少岁月。 且不提其他。 就当下而言,你莫非有办法,可以推我履足第七重虹桥,让我能摘得第三等道果,借此点燃整个天道?” “我能助道长摘得第三等道果。”王安答应得毫不迟疑。 他的神念缓缓传入齐守阳的心魂:“不过,想要成就此法,却须道长与我合道,成为我的一尊化身。 届时,我可以意志投现,直接降临巨门之内。 帮助道长,摘得第三等道果!” 成为他的化身? 与之合道? 这是什么话? 大道就在天地之间,缘何又要与之合道? 齐守阳内心闪过种种念头,但下一个刹那,他就明白了王安的本意,蓦然抬目注视王安:“你已经另外演化出了整个天道体系?” 他眼神震骇,纵然拥有赤子天心,七窍玲珑,也绝对没有想过,会有人能够一手演化出一整个天道体系出来? 但联想王安此前浅显展露的一些法门神通,齐守阳蓦然惊觉——与王安直接交手的雷祖化身,固然能在‘力’的层面上压过王安数筹,但是在‘法’的层面上,王安却完全不受其影响,甚至隐隐凌驾于其之上! 纵然降临现世的只是雷祖的一尊化身,但其掌握的法,天然就是最接近天道的法则,在位格上超出世间所有,哪怕大日如来这个层次的存在,在法的层面都绝对不可能比过雷祖化身! 可是,雷祖化身的道则,与王安相比,却完全处在了下风。 他超越了‘无限接近天道’这一层次的道则,那他该是什么?他就是大道本身! 齐守阳瞬间明悟,看着王安的眼神变得甚为奇异。 王安面色毫无变化,道:“如非小子已经自演了大道,自然不可能请道长与小子合道。 合化小子的天道,便近乎相当于小子的身外化身,无时不刻不受大道本源影响。 道长可愿如此?” 王安亦知,自身对齐守阳提出这样的要求,委实有些贪心不足。 但而今情况就是如此,非是齐守阳横渡彼岸,非是他摘取第三等道果,则无助于扭转局势! 王安如果是己身亲自横渡飞升河,踏过虹桥的话,只怕巨门之后的存在会立时警醒,全部合力将他拦截! 他横渡彼岸,便是大道与大道的碰撞,那些古神怎么可能容许此种情况发生?! 而齐守阳想要横渡彼岸,其道则已然足够支撑其摘取第三重道果,而在力量上,其却远远不如彼岸那些强横存在,凭齐守阳一人之力横渡,结果可想而知。 王安将齐守阳化为自己身外化身的方式,便是在齐守阳渡过巨门之后,直接以自身演化完整的大道之力,去与那些古神相抗,同时寄望于己身能勾动彼岸那些被镇压的先辈,乃至帮助自身镇压雷祖虚影的‘人祖’,凭借大家勠力同心,来完全抵抗住古神们的强力镇压,进而帮助齐守阳摘取第三重道果,立足于彼岸。 只要这个目标达成,就相当于在天道之上割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伤口。 今时大道的力量会越发羸弱,越发微弱,哪怕无人再去攻伐,它亦将自我毁灭! 而齐守阳立身彼岸,便可与那些被镇压的彼岸先辈们勾连,给予彼岸之前的黄天盟众以绝大支撑,镇压雷祖化身、不朽日莲虚像便不在话下。 届时,王安甚至可以再将如今的李清儿-无限接近仙人层次的清儿姑娘,也送入彼岸! 至此,古神组成的联合便将岌岌可危! 只要王安能填封最后一处脏腑,补全自身天道体系的最后一块短板,崩灭天道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的计划一环扣着一环,每一个细节都不容出现差错。 而齐守阳便有这个能力,可以完美执行他的第一环计划。 只要这个计划达成,接下来的一切都将顺遂太多! 齐守阳对于王安的邀请,并未直接表态,而是道:“既要我与阁下演化大道合化,我亦首先需要观照阁下大道,以证自身能否融入阁下的道则之中。” 这话的话外之意,便是向王安说明,如若王安所演化出的大道法则,未能与他所追求的理念高度重合,那他是不可能答应王安的邀请,将己身道则,合化入王安的大道体系当中,成为王安的身外化身的。 好在王安既然向齐守阳提出邀请,便已然断定,自身演化的大道体系,必然会契合齐守阳心意。 对方绝不会因此拒绝自己。 他点了点头,回道:“道长所言,自是应有之理。” 说话之间,王安气息变化,双目之中陡然勾勒出一圈圈道则螺纹,那些道则螺纹扩张开来,刹那笼罩了齐守阳,将之包容进自身演化的大道体系,道境天地之中。 使之能够感悟这般道则生灭,观照自身大道运行之逻辑。 万物生灭,四时变化。 相转轮回,岁月更替。 群龙无首,万灵分发。 交替变化,自有始终。 王安的大道,乃是包含了众生的大道,乃是阐发众生意志,助力他们奋发向上的大道。 同时,亦是杜绝高位者永恒掌握权柄,以此鱼肉百姓的大道。 这般大道法则,光辉绚烂,道性玄奥,让齐守阳一时间观照得入了迷。 好在道境天地之中,时间之界限悉归王安一人所掌控。 哪怕齐守阳在此中入迷百年,于外界而言,也不过是过去了一个瞬息而已。 齐守阳的道则不自觉延伸而出,蔓延进了这片道境天地之中,却是直接开始了与王安大道法则的合化,让自己的道则‘天道善面’,归于王安‘大道轮回,亘古更替’这一法则当中,更强化了这一道法则,使之成为金科铁律。 外界,巨门之前的争斗仍在持续。 两扇巨门之间的缝隙愈来愈小。 雷祖化身与不朽日莲虚像合力,与李清儿的天相打成了平手,哪怕二者皆知,李清儿是借助了彼岸之后那些人族远祖先辈的力量,才能与他们相战至当前,不落下风,但也在内心重视起了李清儿此人,对其生出一种忌惮。 这个人族女子,虽然眼下只是天相巅顶,接近真仙层次,但展示出来的‘法’已经不逊色于齐守阳的‘天道善面’,甚至要远远超出齐守阳的天道善面! 她所演化出来的法,乃是无限接近于天道的法。 是古神才可能掌握的法! 但是,她所接近的天道,临摹的天道,并非当今古神们瓜分的天道,而是另一种大道,是王安所带来的大道! 念头转至王安演化的大道体系之上,雷祖化身豁然转首。 就看到王安身畔,一束清光化龙而起,直冲向了两扇巨门之间的裂缝! “窃天者诛!” 雷祖化身撞见此一幕,却连王安演化的大道体系也暂且抛在脑后,手指一点,秩序神链便直直冲向了齐守阳! 祂心惊肉跳! 若是齐守阳的‘天道善面’,成为了彼岸道果,那么今时天道无疑要更加沦落,这是古神们绝不容许发生的事情! —— 咔嚓嚓嚓嚓! 雷霆道则曳过彼岸昏冥的天穹,映照出昏冥虚空中,那一道张开的血盆大口。 那宛若天道张开的嘴巴之中,无数残缺道则如食物残渣般充塞在一排排黢黑的牙齿之间,一条猩红的舌头便由带着极端污染之力的残毁道则凝聚,倏然穿破虚空,席卷向了周身遍布赤红裂痕,而那些裂痕之中,正不断散溢气魄的‘齐守阳’! 或许不应当再称此时的齐守阳为齐守阳了。 他已经被王安通过二者间特定的联系,运转相转道则,直接暂时转移出了彼岸世界。 如今,被不朽利矢钉在巨门之上的人,乃是王安! 彼岸世界,五大古神本尊,尽皆知道了齐守阳就是王安的事实,亦为此而震怒不已。 他们合力使得天道恶面无限扩张,最终演化出了这道‘天之巨口’,具备极烈污染之性的裂口探出长蛇,席卷向王安! 此刻纵然磨灭王安,亦不能消减五大古神心头之恨! 然而,祂们内心都闪烁过念头:至于当下,祂们纵然合力,亦难有可能,真正磨灭去王安,或是齐守阳了! “所谓永恒仙宫,所谓不过此门,便不算踏足彼岸,不得窥见门径。 不过是你等的说辞罢了。 不过是浮云遮望眼! 我已摘得彼岸第四等道果,与此方天道合,你等焉能以破碎道性磨灭于我?!” ‘齐守阳’周身遍布的赤红裂痕,在一瞬间爆裂开来。 王安化作一轮太阳的身形爆发开无量的神光,气魄化为群龙,向四面八方铺展开去! 他的头顶,一重重道果次第演化。 如他所言,一道清气自他头顶冲出,一口气接连冲破数层天地道则的隔膜,将齐守阳的‘天之善面’道则直接推入了第四等道果之中,如是,那天穹中裂开的血盆大口,口中探出的猩红魔舌再难染污王安分毫。 反而被他周身遍发的气魄炼成了飞灰! “不过第四等道果!” 金神走出了永恒仙宫的门户。 祂那张近似人类女性的面孔上,满是阴寒。 祂向王安点出一根手指,那根手指迅速化作纯金色泽,一瞬间穿破了无数个虚空! 金神背后,沧海桑田极尽演化。 道则之力生生灭灭。 祂将一个纪元的光阴轮转,都注入了自己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