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巫医生涯》 第01章 奶奶的传说 古语有云:“医之始,出于巫”,自汉代开始巫和医逐渐分化,沧海桑田,如今世上只有住在东北的我们林家仍保留着巫医的传承。 我奶奶便是我们村里远近闻名的巫医,一生充满传奇,救人无数,在我们村老人的眼中,简直是一方水土的保护神。 巫医听上去充满神秘感,本质上依旧是个治病救人的职业,而这个“病”字并不单指狭义的“病”,而是囊括天地的。 医生可以治的巫医也能治,医生治不了的巫医也能治。倘若世上所有医生都说这个病必死无疑,但在巫医这儿,仍可能有一线生机。奶奶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便是——“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 我听说二十多年前,某村诞下一名多指怪婴,一般的多指症通常就是多长一、两根指头之类的,可这个婴儿左手竟长了八根指头,右手长了九根!双手并在一起时,婴儿短短的手指密密麻麻地蠕动着,好像一朵诡异的莲花。 怪婴的父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求医问诊,但就连省里大医院的大夫也摇头说治不了——因为这些手指骨骼、肌肉、神经丛分布过于复杂,且不提手术的巨大成本,手术成功率也无限接近于零;就算侥幸成功,孩子还太小,哪里抗得住高强度的手术? 小两口灰心丧气,在村里成了别人的话柄,不少人信口开河说夫妻俩保不齐是干了啥亏心事,报应到孩子身上了,谣言越传越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在这种压力之下,孩子的娘患上了抑郁症,曾抱着孩子一起投河自杀,幸好被家人及时发现救下来了。 后来他们听说了我奶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了。奶奶检查过孩子之后,淡淡地说道:“孩子没缺啥没少啥,各项功能都正常。” 丈夫拍腿哀叹着,“林大夫,问题是他偏偏多了些啥啊!我也知道这手指多也不影响健康,可是孩子长大了周围人咋看他、背后不知要咋说他呢。这孩子到哪儿都是个怪胎,人活一张皮,一辈子被人嫌被人憎还不如不活着呢!” 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灰心丧气地说道:“林大夫,孩子是无辜的,可架不住村里人嘴碎,整天拿各种闲话编排我们家,现在我们都不敢出门。有时候真想一家子一块儿喝农药走了算了,不在人世间遭这个罪了!” 奶奶看着夫妻二人忧愁的神色,尤其是当妈的,基本上就处在崩溃的边缘了,而那孩子却仍在他们怀中天真地玩着手指…… 奶奶把玩着一块老玉,沉吟片刻,问:“当初怀孩子的时候做过b超没有?” 妻子忙答道:“做过。” 奶奶又问:“b超显示的是几个孩子?” 夫妻二人一愣,面面相觑,丈夫慢慢开口:“一开始好像是双胞胎,后来医生说有一个发育的太小了,实在太弱,会慢慢被吸收掉,人家医生说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 妻子点头说:“生的时候是顺产,就这一个孩子。” 奶奶过去摸摸孩子的手指,端详片刻,严肃地说:“治是可以治,但是大损阴德,你们至少得折十年阳寿,得有心理准备。” 夫妇二人一听,毫不犹豫,甚至有些惊喜地答道:“没关系,我们两口子就算折寿十年,也好过孩子遭一辈子罪!如果能治好,您就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 奶奶神色凝重,没再说啥,随即让一家三口先去村里的招待所住着,她要做些准备。 之后的几天,奶奶关了诊所,不知去向。 有人说在后山的坟地看到过她,那地方有着连绵成片的坟茔,不少坟头有上百年的历史,常年弥漫着氤氲雾气,夜间还有鬼火闪烁,是片极为阴森的所在,哪怕是大晴天路过这里,都让人不寒而栗。 目击者称,好像看见奶奶在收集那里的露水。 几天后,奶奶终于回来了。通知那对夫妇过来后,她十分郑重地端了一碗清水交给这对夫妻,叫丈夫在水面画三个“生”字,妻子在水面画三个“死”字,然后喂给孩子,喂下之后孩子当即脸色发白,开始声嘶力竭地哭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肯停歇,父母怎么哄都没用。 小两口吓坏了,惊慌地看着奶奶。 奶奶宽慰他们:“不要紧,让孩子睡一觉就好了,我给他开一服安神助眠的方子。” 夫妻二人仍旧回招待所休息,把奶奶开的安神药汤煎出来喂孩子。婴孩果真就不再闹腾了,转眼沉沉睡去。 可没一会儿,这婴孩又身体发热,还越来越烫,烧的跟块儿碳似的。急得小两口又慌忙跑来找奶奶,奶奶依旧是安慰了他们几句,告诉他们等孩子睡醒就好了。” 没想到这孩子一睡便是三天,水米不进,一开始发烧,后来体温又急速下降,冰凉冰凉的,一度降得如同死人一般。 这一通折腾,可想而知,小两口的心情是何等忐忑煎熬,夫妻俩甚至一度怀疑奶奶是骗子,有村民还看见那丈夫抄着一块板砖往诊所走,神色阴沉,被人大声呵斥之后,才扔了板砖跑了。 就在第三天的晚上,小两口惊讶地发现,孩子多出来的手指居然在“枯萎”!那些密密麻麻的手指头好像风干的葱段,一碰就碎了,但是孩子丝毫没有反应,毫无痛感的样子。 很快,多出的手指统统断裂,也没留下伤口,好像它们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孩子也顺利地苏醒过来,一醒了就哭着找妈,那是饿的。 小两口高兴得简直要疯了,又蹦又跳、喜极而泣,安抚好孩子后,连忙跑来向奶奶道谢。 他们感动地泪流满面,非要给奶奶磕头,硬是被奶奶拦下了。 奶奶此时也放下心来,让二人坐下,“当初你们怀了双胞胎,一个孩子不幸胎死腹中,但是它的一缕残魄却留在了这个孩子身上,能投胎在你们家中也是一场缘份,它不肯走,想以另一种形式当你们的孩子。你们执意要‘治’,我就只能收集坟头的‘孟婆露’把它给送走了,但是这份杀人的阴债必然是算到你们父母头上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神情仍然坚定。 丈夫感激地说:“林神医,还是那句话,只要能让这孩子像正常人一样长大,什么代价我们都不在乎!” 妻子也点头道:“原本是两个孩子,现在是一个孩子,那我们就加倍地疼爱他一个吧!” 夫妻二人说啥也要表示感谢,奶奶没有收诊金以外的钱,见他俩格外过意不去,便说道:“古有杏林春暖,你们若实在想谢,就给我这院中栽上一棵杏树吧。” 于是,奶奶院中便多了一株杏树,如今已经长得十分高大茂盛,见证着这段传奇故事,奶奶医术之奇妙由此亦可见一斑。 然而奶奶纵有玄妙医术,一生却因为没有医治好两个人而充满遗憾,一个是我爷爷,另一个则是我…… 第02章 怪病降临 我家在村里算是条件还过得去的,我爸天资平庸,没能继承奶奶的衣钵,却意外发现了药材的商机。他把家里几亩地改造成药材大棚,种植了川蓼子、山姜、威灵仙这些药材,比起农作物,药材收购价格更高而且更加稳定。 我爸妈勤勤恳恳地种植药材,靠这个盖起了两层小楼,然而我奶奶却有点不待见一门心思挣钱的我爸,二人关系有点僵,不过我奶奶平时都呆在村东头的诊所里面替人瞧病,他们白天基本不会碰面。 我爷爷奶奶都姓林,据说是远房的兄妹,而巫医的传承是奶奶从另一支林家带过来的。一开始她还打算教我爷爷,可爷爷似乎悟性不够,学不会。最后我爷爷还是继续务农,我奶奶在村里替人瞧病,她手段高明,药到病除,慢慢有了名气,远近皆知。 我打小就最喜欢奶奶,没别的原因,只因为奶奶对我好。 我爸妈总是忙得喘不过气,眉头总是深锁着,饭桌上基本都是在唠叨着家里的花销,努力盘算着收成和支出,叹息今年又不景气。对于我偶尔的插话,爸爸总是不耐烦地挥手说:“去去去,小孩懂什么。” 我爷爷倒是很开朗和善,可却有点老顽童的禀性,特别爱捉弄我,好像捉弄自己的孙子是件多么值得自豪的事儿似的——爷爷骗我吃过咸菜根,骗我去捅过马蜂窝;有一次带我去摘桑葚,居然把我独自扔在三米高的树上跑了,等我哭得伤心欲绝的时候,他才笑嘻嘻地从树丛中钻出来。 几次三番上当,我也不是傻狍子,就不爱跟他玩了,跑到奶奶的诊所去,缠着奶奶给我讲故事。 奶奶总是慈眉善目,肚子里仿佛有讲不完的故事,讲得都不带重样的,经常让我沉浸其中,忘记时间。 我时常从早到晚都呆在奶奶的诊所,也时不时调皮捣蛋,拿晒干的蝎子和蝉蜕摆小人打仗,胡乱抓点药草捣烂来调制“毒药”,被奶奶发现便是一顿教训,不过她很疼爱我,要打我的手总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有一次,村里王老汉发烧,被他家里人送来看病,在边上玩耍的我随口来了句:“喝柴胡汤发发汗!” 一屋子大人稀罕坏了,说我这小孩怪机灵的,还会给人瞧病! 我奶奶笑了:“他就是随口胡说,甭理他。我给你先号个脉。” 号完,奶奶还真给人家开了柴胡汤,大人们又笑道:“真让小孩子说对了,可以呀,您这是后继有人了。” 病人走后,奶奶问我是谁教的。我得意地说:“没人教,你平时给人瞧病,发烧就是柴胡汤,感冒就是桂枝汤,一点儿都不难,我都记住啦!” 奶奶笑得很开心,摸着我的头,“你这小脑瓜还挺聪明的,不过感冒和发烧不能一概而论,这两个其实不是病,是症状。” 我不解地问:“奶奶,啥是症状?” 虽说我年纪小,可奶奶仍然很认真地给我讲了一些病灶和病症的区分,讲完问我听懂了吗。 我想了想,点头道:“懂了懂了!看得见的是症,看不见的是病!” 奶奶瞅着我,突然露出几分讶异的神情,好久没说话,我从来没见她这样过。 没想到这事儿传到我爸耳朵里,我爸也不知咋寻思的,得出一结论——认为奶奶在教坏我,灌输一些没有用的东西。 他觉得这样会耽误孩子的教育,准备给我报个县城里的私立幼儿园。 奶奶听说后,非常生气,杵着拐杖骂我爸,气头上还讲到他种的药材好些都用了催熟剂,根本就是在害人。 我爸也恼羞成怒,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末了以“我儿子不需要你管”结束争论。 不过上幼儿园这事儿后来不了了之,我爷爷跟我爸说了一句“小孩到县里上学容易被拐卖”,而我爸这人没啥文化,其实本来对我在哪儿上学这事儿也不太上心,便顺水推舟地作罢了。 于是我每天仍是缠着奶奶,听她讲故事,但她给我讲的故事变了风格,不再讲些奇奇怪怪的轶事,开始给我讲药王孙思渺、神医华佗之类的故事。 之后的生活一直平静,直到我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爷爷突然之间一病不起! 他的病情很奇怪,脖子以下长出一丛丛像蘑菇又像是耳朵的肉芽,一旦碰破就会流血不止,止住了血又会不停流脓,全身又疼又痒,好像无数蚂蚁爬过一样。 奶奶认定这是一种危险的传染病,收拾出一间干净房间,将爷爷隔离在内。 奶奶在院中生起小煤炉用砂锅煎药,手中抓着破旧的蒲扇,布满皱纹的脸颊被炉火映得通红,她口中念念有辞,这是在和药材说话,称之为“祝药”,奶奶说被祝过的药材方能更好地发挥药性。 无论这招是不是玄学,但奶奶对爷爷的关心却是真心实意的。 可连续喝了一个月仍未见好转,我看爷爷每天呆在小房间里太可怜了,焦急地问奶奶,为什么这个药不灵。 奶奶叹口气说:“这药不是对付这种病的,实际上只能预防病毒扩散,同时增强体质,让病情自己好转。” 我问:“增强身体,病就会好吗?” 奶奶解释道:“用药如用兵,很多时候是不直接进攻的。现在这招在兵法中叫作‘围城打援’,就是把病毒给控制住,切断它的补给,慢慢消耗它。” 我恍然道:“好厉害呀,还有这种办法!” 爷爷的病情虽说没治好,也确实没有恶化。然而到了第三个月,我爸逐渐失去了耐心,指责我奶奶的药没有作用,准备带爷爷去看西医,实在不行就动手术。 他暴躁地说:“妈,你别拦我,村里人现在都戳我脊梁骨,说我放着老子生病不管!” 奶奶气愤地拿拐杖戳他,“不许乱来!现在放弃就前功尽弃了!这是传染病,乱来的话会死很多人!” 我爸跟犟牛似的,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你怎么知道是传染病?就算是,到底是谁传给我爸的?你又没有先进仪器,张口就说是传染病,就知道信你屋子里那些破医书,真是愚昧到骨子里了!我明天就带我爸上城瞧病!” 奶奶气得哆嗦,吼道:“孽子,我就不该生下你!” 看着他们吵架,我当时心里难过极了,可是又不知道要帮谁。 这次我爸认了真,不顾奶奶的阻拦,第二天就准备带爷爷进城。但是去接爷爷时,却发现那间给爷爷做隔离病房的小屋的门怎么也打不开,明明根本就没锁! 我爸急了,去拿大锤准备砸门,这时我奶奶赶到,站在门口,脸色晦暗,神情威严地警告他:“别动,否则受伤的是你自己!” “我今天非带我爸走不可,我偏不信这个邪!” 说着,我爸抡锤就砸,大锤落在木门上,却好像砸中了铁板,一下子弹回来,弹出老远。我爸立时摔在地上,抱着腿痛叫,脸涨得通红。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奶奶心疼地过来要给他看腿,我爸把腿一缩,龇牙咧嘴地赌气道:“你甭管我,我自己去医院!” 虽然我妈在一边力劝,但我爸为了表示决心,强硬地拒绝奶奶的治疗。 于是,我妈只能叫上我舅舅,用原本准备送我爷爷上城里瞧病的三轮车,把我爸送到城里骨科去打了石膏,其实原本只需要奶奶轻轻正下骨,再敷上自制的药膏就能好的,唉,这就是赌气的代价。 我妈送我爸去看病的时候,奶奶来到木门前,从上门框撕下一道符纸,门便自己开了。 奶奶走进去,过了一会我听见她在里头呜呜哭,爷爷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但声音中仍透着温情,他说:“嗐,你甭怪孩子了,他也是着急我的病。老伴儿,这个病我心里有数,真是老天爷要收人,那也没办法……”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奶奶哭得更伤心了,躲在窗户根儿下面的我听得心如刀绞…… 第03章 岸边的爷爷 正所谓一人生病,全家遭罪。因为爷爷的病情,家里人的压力都很大。 爸妈的愁容越来越重,奶奶的头发也变得更白了,而村里也有些心眼脏的闲人嚼舌根,说奶奶平时什么病都会治,唯独自己老伴治不好,难道不是故意的吗? 我问奶奶:“爷爷为什么会得病?” 奶奶张张嘴,欲言又止,末了叹道:“唉,是老天爷在惩罚我……” “惩罚?为啥啊?” “因为我一生救了太多人……” 我听得似懂非懂,怎么救人还要受惩罚呢? 但是见奶奶不愿说这些,便没有再问下去。 到了爷爷生病的第五个月,天气越来越热,爷爷开始受不了,小屋里时常传来难受的哼哼声,听得人十分心酸。有一次他实在不想受病痛折磨了,居然打算偷喝家里的农药,奶奶得知后狠狠地训斥他,让他千万不能有放弃的念头。 转眼来到暑假,爷爷越发憔悴,其实并不是病情加重,实际上奶奶的药汤一直在有效地遏制病症的发展,但是一个人躺在小屋里数月之久的爷爷,精神上已经承受不了了,每天只是躺着,也不愿意和人交流,越来越封闭自我。 由于身上长这种肉芽,爷爷只能穿特别宽松的衣服,衣服由于洗的次数多而泛白,从窗外远远望进去,他消沉地躺在那里,就像一个被关起来的精神病患者,叫人心中酸楚。 一天下午,我去河边捉蚂蚱,忽然听见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我随口问了声,“谁啊?” 那动静立刻消失了,扭头看了下,也没人在。 但是待我视线一离开,背后的草丛又响了起来,非常古怪。 我心想这是谁在附近吓唬我啊?就拨开草丛走过去一看究竟。 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中,他穿着一身老旧却整洁的蓝布衣裤,一头白发梳得十分齐整,正是我爷爷!半年来头一回见他收拾得这么爽利,我以为他的病情康复了,开心地叫出来:“爷爷!你咋出来了?” 爷爷慢慢转过脸,望向我——他脸色依旧苍白,不过最让人奇怪的是,他的双瞳居然是一片空白,这可吓了我一大跳! 周围一片静谧,知了在远处喋喋不休地叫着,滚烫的阳光从天空中洒下来,我看着眼前的爷爷,明明是大夏天,竟感觉后脖子一阵阵往上蹿凉气,头皮都麻了。 一向对我笑嘻嘻的爷爷此时也没有任何表情,脸上的皱纹一道道的非常清晰,有些不自然,好似戴了一张逼真的面具。 我不禁后腿了一步,怯怯地问:“爷爷,你不是躺着的吗?咋自己出来啦?我爸知道吗?” 爷爷没有答话,忽然朝我大步走过来,朝我的脑袋伸出一只手,随着他的动作,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像是死老鼠般的腐臭味,另外他抬起手后,我看到那件紧绷的衣服腋下,渗出丝丝鲜血…… 我吓得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哪知道爷爷居然从后面猛追过来,根本不像生病的样子,他奋不顾身地往前一扑,抓掉了我的一只鞋,我清晰地感觉到他锋利如刀片的指甲在我脚后跟上划了一下! 我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爷爷面无表情地爬起来,地上的碎沙石嵌在他橡胶一样的脸皮上,甚至粘在眼珠子上面,可是他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恐惧填满了我的心,我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地逃跑。 我在土路上飞奔着,没了鞋子的右脚被地上的石子划伤也感觉不到疼痛,爷爷在我身后穷追不舍,一开始是正常地跑,后来他居然四肢伏地、大开大合地奔跑起来,活似一只人型的野兽! 跑近村庄时,我终于看见两个村民,朝他们大喊“救命救命”。 那两人惊讶地看过来,其中一个纳闷地问:“苗苗,你疯跑啥啊!你鞋呢?脚上怎么全是血!” 他伸手把我拉住,我歇斯底里地挣扎,惊恐地说:“后面……后面……” “后面有啥?” 我提心吊胆地回头一看,不由愣住了——刚才像怪物一样疯狂追赶我的爷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此刻我才感觉到脚疼得要命,右脚板几乎是血肉模糊,疼得我哭了起来。 其中一个村民问我:“苗苗,你到底看见啥了?” 我惊魂未定地喃喃着:“看见我爷爷了……” 我突然又侥幸地想:是不是爷爷又在恶作剧,故意吓唬我玩呢? 问我的人满脸狐疑:“净胡扯,你爷爷不是病了,在家里躺着的吗?” 我说:“我刚才在河边瞅见他了,眼睛白白的,有点吓人。” 这两人面面相觑,之后便送我回家。 我刚进家门就听见一阵阵号陶大哭,是那种葬礼上此起彼伏的哭声,院子里聚的全是亲戚。 我舅舅正站在门前,挨个给亲戚胳膊上佩带白布。 舅舅看见我,我责备道:“苗苗,你跑哪儿疯去了,你爷爷没了……” “啥?”我心中一咯噔,“啥意思,我爷爷跑了?” “快别乱说话!”我妈红着眼睛走过来,一把拽过我,“爷爷去世了……嗯?你鞋呢,脚咋出血了,谁干的?” 我扭头看看,送我回来的两个村民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我刚才说的话,二人吓得面无人色。 我妈以为他俩欺负我,准备开骂,我连忙说:“不是不是,刚才我在河边看见爷爷了,爷爷追我,我把鞋跑掉了。” “你咋又胡说!”我妈气得抓起我的手心打了一下。 舅舅沉声说:“苗苗,你爷爷一直在屋里,一个钟头前没了,快跟你妈进屋!” 妈妈拉着我进屋,我看见小屋里头,爷爷直挺挺地躺着,脸上覆盖着一块白布,身上穿着笔挺的蓝色中山装,我爸和大伯、大姑哭得震天响,收音机中播着低沉的哀乐。 进了正屋,奶奶坐在桌边发呆,眼圈红得厉害,手里死死抓着一块湿漉漉的手帕,好像刚刚哭过。 她看见我,哽咽地问:“苗苗怎么才回来?脚怎么回事?” 我妈拍了我一下,说:“这臭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野了,胡言乱语的,还把鞋给弄没了。看看这脚造的,血糊拉碴的!” 我感到冤枉,大声说:“不是的,我真的在河边看见爷爷了,他追我,我吓得把鞋跑掉了!” “你还胡说!?”我妈压低声音,气得狠狠斥责我,“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没长心呀?” 我一脸委屈,心里也莫名觉得奇怪,怎么会冒出两个爷爷?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一个在屋里躺着,一个在河边闲逛…… 奶奶闻言皱了下眉,让我妈别骂我,先取来纱布和药膏处理了一下我脚部的伤——我的右脚底伤得血肉模糊。 奶奶耐心地询问我目击到了什么,见奶奶愿意相信我,我心里一暖,赶紧一五一十地跟她说明。 我妈听得直摇头:“妈,甭听他胡扯,自己把脚弄烂了还编些瞎话!” 我大声抗议道:“我没有,我真的看见啦!” 我妈气得抬起手,“再说谎打烂你的嘴!” 我委屈极了,指着脚后跟的伤,“我没有我没有!你看,我这里还是被爷爷抓破的呢!” 奶奶一激灵,神情有些不对,“什么?‘爷爷’抓伤了你?” 我妈又要插嘴,奶奶强硬地说:“你先别说话!苗苗,你说!” 我指着伤口,“爷爷想抓住我,我就跑,他往前一扑,把我鞋扑掉了,还抓破了我一块皮。” 奶奶认真地给我检查伤口,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之大差点让我叫出来。 她仔细地帮我号了一会脉,继而神色忧戚地说:“你先跟我去诊所!” 见奶奶面容严肃,我有点害怕了,“不用了,奶奶,我不疼了……” 奶奶摇头,“这事不是儿戏,快点儿!” 我妈也被奶奶吓到了,赶忙叫我舅舅背上我,跟着奶奶去了诊所。 一路上我在回想,越想越害怕——难道河边的爷爷是……鬼!? 虽说我刚刚小学毕业,但关于鬼的故事还是听过不少的。可鬼怎么可能大白天出现,况且还能伤人,这完全不合理! 来到诊所后,舅舅就赶回去了,丧事要紧。 奶奶从架上取下十几个药包依次打开,熟练地调着药方,很快一个砂锅被填得半满,她又到院中打了一些井水,开始煎药。 奶奶取了一个药丸给我吃,那药丸很大,感觉比我喉咙眼儿还大出一圈儿,我摇着头不想吃。 奶奶严肃地看着我说:“苗苗听话,你难道想得上爷爷那样的病吗?” 我只好把药丸嚼烂,和水一起硬吞下去,满嘴苦味,久久不散。 我害怕地问道:“奶奶,我被爷爷抓伤了,是不是就感染上他那种病了?吃了药就不会感染了吗?” 奶奶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忧愁。 她突然转过脸,冲窗外愤怒地喊道:“你要是报复就冲我来,不要动我的家人!” 第04章 奶奶降魔 我有点害怕,问奶奶在和谁说话。 奶奶把门窗关好,过来摸摸我的头,她的眼神憔悴而柔和。 她说:“苗苗,奶奶年轻的时候,曾经打败了一只大妖怪,现在它要来报复奶奶,爷爷生病就是这么回事!你在河边看见的那个不是爷爷,而是从爷爷身体钻出来的病魔!” 这话听起来像是讲故事,可看奶奶的神色却很严肃。 我似懂非懂,作文里常说什么和病魔抗争,可那只是一种比喻。 我疑惑地问:“奶奶,什么是病魔?” 奶奶先找双鞋给我穿上,随后从架上取来一本线装书,叫作《推初得病日鬼法》。 她耐心地对我说:“病魔是可以让人生病的恶鬼,在人身上的时候,用药来治;一旦离开人的身体,只能用咒语来治……你看见的爷爷,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嗯……”我努力回想着,“眼睛是白色的,皮肤好像是绿色的,看着怪吓人的。” “长尖牙了吗?” “没有。” “手上有毛吗?” “没有。” 奶奶略略点头,沉吟着,随后她取出朱砂研磨,找出纸张,在纸上唰唰地写字。 奶奶精神专注,笔法龙飞凤舞,既像作画画又似在写书法,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在画符。 我呆呆地看了一会,说:“奶奶,这个符和你上次画的不一样。” 我记得以前村里有人被妖邪迷惑,奶奶使用的符是另一种样子,这次的符是全新的,我没见过。 平时,奶奶可能会夸我聪明,连这都记得。而眼下爷爷刚刚逝世,又发生了如此离奇的事情,她沉浸在沉痛又复杂的情绪之中,只是“嗯”了一声。 奶奶连书了几道符,用镇纸压着晾干,然后将煎好的药滤出来,放进小碗让我喝。 虽然药很苦,但我还是皱着眉头一口气灌下去了。 我喝药的功夫,奶奶又打开一个大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杂色布匹缝制的法袍披在身上,还抄起一柄铜钱剑。 就在这时,突然外面咣咣砸门,我妈在门外大喊:“苗苗,快点出来,亲戚们都来了,就等你了。” 我刚要去开门,奶奶一把拉住我,严厉地喝问:“等等,你是谁!” 只听我妈在门外焦急地说:“妈,你咋糊涂啦,我都不认识了?这叫什么事,葬礼办一半,要紧的人都不在!” “哦,就来,就来……” 闻言,奶奶嘴上敷衍着,轻手轻脚地走进门口,神情一变,双唇翕动,口中念念有辞,然后左手中指、食指伸直在铜钱剑表面唰地掠过。 我隐隐看见铜钱剑泛起一层淡淡金光,然后奶奶竟直接把铜钱剑对准门缝捅了出去,门缝里立即涌进来一股恶臭的白烟。 “啊!” 门外同时传来一声凄厉的怪叫,听得人寒毛倒竖,那声音比被狠狠踩了尾巴的猫叫出来的还要凄惨。 片刻之后,用红丝绳缠起来的铜钱剑居然喀嚓一声碎了,铜钱丁零当啷地落了一地,其中几枚铜钱好像被腐蚀性液体泡过一样,表面变得漆黑无光。 我吓得小脸煞白,惊慌地看看门又看着奶奶。 奶奶安慰了我几句,边把一个包着红布的东西交给我,叫我抱在怀中不得有片刻离身。 我接过来,那东西很沉,凭手感好像是一尊雕塑。 铜钱剑没了,奶奶便又从箱子底翻出一柄包裹着绢布的青铜剑,剑身已然锈迹斑斑。 平时奶奶驱邪招魂什么的,顶多用把桃木剑,有时甚至用桃树枝就能凑合,我还是头一回见她用真家伙,看来是动了真格! 披着法袍的奶奶一手拄拐,一手抄剑,她在门前顿了下,然后忽的推开了门! 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到奶奶身后,探头一望,只见院子里残留着一些黑气,十分凝重,简直如同液体一般流散在地上,黑气密度极高,残留下来的形状看上去有点像脚爪或手掌。 我此时越发感到恐惧,心脏剧烈跳动,紧紧抱着手中的红布包,仿佛那就是救命稻草。 奶奶将手中的青铜剑舞动几下,沉稳地念道:“三元上道,太一护形,司命公子,五神黄宁,血尸散灭,秽炁流零,退散!” 念罢,青铜剑一挥,院中残留的黑气便像风中的烟一样被吹散了。 我惊魂未定地问道:“奶奶,那些黑黑的东西是什么?” “你能看见?”奶奶一愣,讶异地反问我,“你看见的是什么?” 我说:“黑乎乎的,像脚印一样。” 奶奶摸摸我的头,说:“那些是病鬼留下的瘟气,吸入一点就会生病!苗苗,记住,一定要抱紧我给你的这个神像,它可以保护你,绝对不可以放下!” 一股温暖从奶奶枯瘦却干燥的手掌中传来,我安心了许多,用力点头答应着。 奶奶继续往院外走去,我抱着沉甸甸的神像跟在她后面。 走了一阵,当发现奶奶的目的地是河边时,我不由得紧张起来,不停地吞咽着唾沫——难道奶奶打算去收拾那个病鬼? 奶奶确实有一些厉害的法术,这我是一直都知道的,曾经有一回村里有个孩子失足落水,水面上一直没有孩子的动静,家人急得要疯。 奶奶问询赶到之后,拿黄麻纸撕了一对手拉手的小人,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牛角梳夹在纸人中间,扔进了水里。 几秒后,河面便像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冒起泡泡,那孩子居然自己浮了上来! 这孩子已经昏迷过去,但所幸性命无忧,手中紧攥着我奶奶的梳子,简直太神奇了。 后来孩子清醒过来后,回忆说一开始感觉有东西抓着他的脚把他拽了下去,他怎么挣扎都没用,后来忽然感觉上面有道光照射下来,他下意识地朝发光的地方伸手,就抓住了一把梳子,然后就感觉身后有东西在奋力推他往上浮。 奶奶本身是高人异士,同时又对我和蔼慈祥,这两种印象在我心中是完全不冲突的。 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河边,奶奶的法袍摩擦着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紧跟在后面的我紧张地环顾周围,神经敏感,对一切风吹草动都草木皆兵。 奶奶抬头望着天空,直到有一片乌云遮住太阳时,她突然诵道:“……号令急急,阴作阳媒。迎风起翼,颉颃无际!” 倏然间阴风大作,奶奶的法袍鼓动,风环绕着我和奶奶,一些半透明的人影随风潜入草丛之中。 我吓得嚎了一嗓子,问奶奶咋回事。 奶奶安慰我:“苗苗别怕,这些只是奶奶的侦查兵。”随后她就闭上了眼睛。 阴风来回呼啸,让我感觉身上阵阵发冷,起了一身鸡皮疙,汗毛都倒竖起来了。 几分钟后,遮住太阳的乌云渐渐散开,森冷的阴风也跟着消散了,一直在瞑目掐诀的奶奶猛然睁开眼,断喝一声:“业障,哪里跑!” 她把剑猛的朝前方一指,草丛摇曳,我惊得瞪大了双眼,只见那个酷似爷爷的怪物张牙舞爪地跳了出来! 奶奶毫不畏惧,此时竟像年轻人一般动作迅速,立即挥剑,凌空连续劈砍了几下,病鬼像是畏惧凌厉的剑风,吓得缩回草丛。 紧接着奶奶把剑往地上一插,又飞快地念诵起咒语,头顶上的乌云再次开始聚拢,比六月变天的速度还要快。 病鬼察觉到什么,猛地从草丛中尖叫着扑向奶奶。 奶奶果断一挥手,从袖中飞出一道纸符,贴中病鬼的脑袋,它立即像是被什么力量击中,重重地摔回去,挣扎打滚,撕扯身上的衣服——准确来说是撕扯自己的画皮。 病鬼在地上翻滚着,双手乱抓,只见它把脸皮和中山装一起撕开,露出一个眼睛很大很白,全身发青,面孔狰狞,似人非人的怪物,头上那符咒如同烙铁一样烙得它滋滋冒烟,它的惨叫声尖细又有穿透力,如同魔音贯耳,听得人快要发疯。 奶奶铁青着脸,把青铜剑高举起来,头顶上的云层之中电光闪烁。 我慌忙大喊:“奶奶危险!” 我害怕奶奶被雷劈中。 不过害怕的反而是那怪物,它更加慌乱,使劲地撕掉头上的符咒,连同一大块皮肉一起扯掉了,顿时脑袋上血肉模糊,然后它如丧家之犬般绕过奶奶,灰溜溜地朝河里逃去。 “天雷降临!” 伴随威严的一喝,奶奶把举起的剑向下一挥,轰然一声,一道快把人眼睛晃瞎的闪电落向妖怪逃跑之处…… 第05章 怪病侵体 闪电落下之后,空气中弥漫的静电让人感到皮肤阵阵瘙痒,前方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然后头顶上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呆若木鸡——我奶奶还能召唤雷电!? 见奶奶跑向病鬼逃窜的地方,我也赶紧跟上。 刚才那道闪电劈过,离岸十步的草丛好像爆炸了一样,被炸出一个坑来,中间全是那些漆黑如墨的烟,周围的草烧着了,溅出火星,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奶奶随口念了几句咒语,把剑一挥,一阵风掠过,将烧着的杂草全部扑灭了。 接着她取出之前画好的符咒,埋在这个坑的四周,那些黑烟逐渐汇聚,复原成一大团形体变幻不定的东西,这东西激烈地蠕动着,看得出它是想要逃出这个坑。 可是因为符咒的原因,坑的周围似有一层隐形的墙壁把它阻挡住了! 这接连的一幕幕看得我目瞪口呆,大脑像短路了似的,奶奶降服病鬼的经过可比电视上那些神仙斗法刺激多了。 好半天我缓过神来,小声问:“奶奶,为啥不念个厉害的咒语,把这东西全部打散呀?” 奶奶淡淡地说:“它们是无法完全消灭的,只要天地间还有阴气存在,它们便能借势重生,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封印。” 我又问:“那有没有办法,把阴气全部消灭掉呢?” 奶奶不由笑了一下,这是她今天头一回情绪放松下来,可能是因为解决了病鬼而松了口气。 她拍拍我:“傻孩子,日月、阴阳、生死是万物恒定的法则,是相依相存的,没有哪一方能完全消灭另一方。” 埋罢符咒,奶奶把手中的剑也插在坑的边缘,然后用拐杖将周围的泥土扫过来,将坑中那些蠕动的黑色怪物给埋住了,它无论怎么挣扎也逃不过被封印的命运。 我双手抱着沉重的雕塑,自然是没法帮忙,期间我发了会儿呆,转过头随意地朝河水望去。 忽然,我听见奶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咋这么不懂事,把雕塑放下来帮奶奶呀!” “啊,好。” 我未假思索就把雕塑放在地上,雕塑刚刚离手,只见坑里的黑气便突然化作一道箭向我射过来! 我登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不过黑气在快要碰到我的时候,被一道无形的墙给抵挡住了。 “苗苗当心!”另一边的奶奶注意到了,焦急地朝我大喊。 突然,一双冰凉的手从后面环住了我,我扭头一看,看见一个男孩露出邪恶的笑容,从后面抱住我。 他的皮肤寸寸裂开,从中流溢出缕缕黑气。 那张脸如此熟悉,我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小男孩是“我”!? “哈哈,没想到吧,我们是两只!”变成我的这个妖怪尖声笑道,声音和之前冒充妈妈的那个一模一样。 “业障!” 奶奶又气又急地赶过来,但是妖怪立即身体幻化,变成一道黑气钻进我的口鼻,一股脑地进到我的肚子里面。 我瞬间感觉肺部、胃里好像冻成了冰块一样,怎么也喘不上气,仿佛体内变成了固体,我拼命张大口鼻,痛苦地掐着自己的喉咙。 “苗苗!苗苗!” 我听见奶奶在喊我,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沉沉地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床上,一众亲人都在,他们仍是丧事的打扮,满脸愁容。 我妈第一个注意到我醒了,立马紧紧抱着我呜呜大哭,“苗苗,你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 舅舅也松了口气,说:“正好,药煎好了,快喂他喝吧!” 舅舅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药汤过来,这时,我爸一脸阴沉地走过来,一把夺过碗,把药汤泼了一地。 由于药汤太烫,他自己也烫得受不了,把碗重重撂到桌上,呼呼地吹着大拇指。 “姐夫你干嘛!?”舅舅生气地问。 我爸应该是正在气头上,愤愤地抱怨道:“喝这破药有啥用,咱爸喝了几个月都不见好!不许喝!明天我带苗苗到城里,去大医院,ct、x光、b超,能用的全用上,彻底检查一遍身体!” 我大姑嗔怪道:“你咋又乱发脾气,信不过咱妈的说法吗?” 一听到奶奶,我爸更生气了,跳着脚道:“我就是不信!什么病鬼、瘟神的鬼话,纯粹瞎扯淡!她就是没有把咱爸瞧好,为了脸面编瞎话唬我们呢,现在又想来害我儿子,没门!” “胡扯,咱妈疼苗苗还来不及呢,哪能害他?”大姑不爱听了,也提高了嗓门。 我也觉得我爸很偏激,当然,亲戚们都在,大部分是信任奶奶的,于是就吵吵起来。 “咚咚咚!” 拐杖敲地的声音传来,大伙都静了下来。奶奶神色凝重,缓步走进屋里——她已经换回了平时的衣服。 她严肃地看看被泼了一地的药汤,瞪了一眼我爸。然后走到床边,摸摸我的头,又给我号了下脉,温和地问:“苗苗哪里不舒服?” 我也没感觉哪不舒服,就是肚子咕咕叫,我虚弱地说了声:“饿……” “嗐,这孩子……”大姑笑起来,“妈,看来苗苗没事。” “不!”奶奶神情依旧严肃,“被病鬼侵体,不可能没事,瘟神盯上了咱们家,你们都得小心,我会写几道符给你们防身,还得定期喝我煎的药汤。” 我爸不信邪,顶嘴道:“妈,你又开始扯了,哪有什么瘟神?照你这么说,把瘟神打死,那全天下不就都不得病了?” 大姑白他一眼:“老三你闭嘴,不懂别瞎bb!” “我不懂?”我爸激动起来,“卖了二十年中药材,我都快成半个中医了。我就跟你这么说吧,中医基本是骗人的,全不靠谱,就是封建糟粕!” 奶奶突然提高音量,对我爸说:“你说的没错,瘟神死了,就没人得传染病了!二十年前,我亲手杀掉了瘟神!” 现场一片骇然,大伙小声议论起来。 我大姑愣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惊讶地说:“妈,二十年前东北有一场大传染病,到三月份突然消失了,难道……” “对,当时村里不少人感染瘟病,情况非常危急,我和你爹身子骨还硬朗,便去一了趟孤陀山,把那只瘟神找到,然后……杀死了!” “哼,说打死就打死?快甭唬我们了!”我爸不耐烦地说。 奶奶看看我爸,干瘪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下,接着说道:“只要找到瘟神,给你一把开过光的刀,你也照样能杀死它!但问题是打死之后,当时那场传染病确实消失了,可是瘟神不是人,不会真正死掉的,我知道它迟早会复活,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并且来报复我!我警告你们,尤其是老三,你可甭犯浑!从今天开始要格外小心,否则稍有不慎,你们当中的一个人就有可能变成下一场大传染病的源头。” 我妈抽泣着问:“妈,那苗苗是不是已经染上了?” 奶奶低垂霜眉,叹息道:“肯定是得了什么病,只是现在还没有发作。” 第06章 天雷震震 闻听此言,我妈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我小声劝慰道:“妈,我身上不疼不痒的,没事……” 我爸看我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更加激动,“那……那还不赶紧送到医院去检查,有病赶紧治!” “老三,你咋还是不明白!”奶奶无奈地摇头,“你爸得的病,和苗苗得的病,都是独一份的,没有先例可以参考,没有现成的药物可以治疗!每一种疾病想调配出对症的药方,都需要几代人的积累,所以当初治疗你爸,我只能尽力控制病情……你带苗苗去城里检查,万一瘟病扩散开来,瘟神便会从中汲取力量,一旦这个怨气深重的妖怪复活,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我爸的眉头越皱越紧,烦躁地挠着半秃的头顶,“妈,你到底啥意思啊,苗苗得上这病就活该了?就等死了?” 奶奶气愤地用拐杖杵地,瞪眼喝道:“我说了,我能治!” 见奶奶真生气了,我爸收敛了气焰,不知小声嘟囔了句啥。 我忙伸手扯扯奶奶的衣角,小声说:“奶奶,你别生气了,我爸就这样。” 奶奶懒得再理我爸,转向我,语气马上温柔下来,叮嘱我:“苗苗,你一定要配合治疗,治病是个漫长、煎熬的过程,一定不能放弃希望,千万不能像你爷爷那样半途而废。”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爷爷半途而废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的神情却陡地一变,我妈抹着泪,摇头道:“苗苗,别问了……” 我突然想起爷爷葬礼上,大姑她哭诉什么“爸,你为啥想不开”…… 我心想,难道爷爷是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寻了短见?难怪昨晚他还好好的,今天说没就没了。 也许正因为爷爷寻了短见,体内的病鬼才会跑出来,或许是因为有奶奶坐镇家中,它便挑落单的我下手…… 想到这儿,我不由担心起自己来,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我得了全世界头一号的某种神秘疾病,我很害怕自己像爷爷一样饱受折磨,更害怕自己会死掉。 愁云密布、插曲频出的葬礼总算结束了,奶奶每天都来看我的情况,号脉、询问,然而奇怪的是我没有出现任何症状,照吃照睡,和平时一样。 奶奶取了我一根头发,并教我一套呼吸吐纳的功法,包括淘气诀、调气诀、咽气诀、闭气诀等等,还怪有意思的,奶奶说不管我得了什么病,增强体质总是没错的。 传统医术中增强体质并不需要剧烈的锻炼,饮食、睡觉、呼吸只要得法都是锻炼。一些在山中隐修的道士,七、八十岁的岁数,每天粗茶淡饭,身体也十分瘦削,但仅靠呼吸吐纳便保持筋强骨健,负重登山如履平地。 我按照奶奶的吩咐,练这种呼吸吐纳法居然感觉很累,一顿吸气呼气下来,满头大汗,好像跑了几公里一样。 我爸偶尔瞥见我一个小孩儿在卧室里盘腿打坐,出一身透汗,好像在修炼什么邪门功法,又觉得奶奶在给我灌输封建糟粕,总是让我不要练了。可被奶奶训斥了几次之后,我爸终于不敢再说啥了。 随着时间推移,我的身体一直也没事,便放松下来,逐渐不把自己当病人看,甚至还和小伙伴们吹嘘“我得了一种很神秘的病”,顺便给他们表演闭气——自打学习呼吸吐纳,我肺活量剧增,可以在水盆里憋气三分钟。 这天,我像平时一样和小伙伴们在村里玩耍,忽然间天气骤变,头顶乌云密布,黑压压的,那漩涡状的乌云看上去仿佛一只古怪的大眼珠,乌云中有电光闪烁,可是云层周围仍有太阳光照耀,就好像这片乌云是专门冲着我来的一样。 我感到心慌,紧接着就是一道闪电落下,又粗又大的一道闪电,轰的砸下,晃得人眼睛睁不开。 闪电过后,周围的一切还是原样,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劈中了。 我们几个小孩都吓得面无人色,其中一个小男孩说:“哇,打雷了,去我家躲雨吧!” 这时,隐约从村东头传来呼喊声:“苗苗,快跑,快到奶奶这儿来!” 那声音是奶奶的,但她具体在哪里和我喊话,我一时辨认不清,忙不迭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几个小伙伴纳闷地问我:“苗苗,你在瞅啥?” 我怔怔地问:“你们没听见我奶奶喊我吗?” 小伙伴们一脸茫然,“没有啊。” “苗苗,来不及了,快跑!”奶奶的声音明显焦急地催促道。 于是我不再犹豫,拔腿就跑,这时头顶上方又是一道强光袭来,当我抬头看时,只见一道长长的闪电迎头打了下来,那是我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幕! 轰地一声,旁边的一棵老槐树被击中了,刺目的电光瞬间撕裂树冠,同时电流不知怎么传到我身上,我感觉像有人用粗大的棍棒抡我的后背,一下子整片后背都麻木了,然后我摔飞出去,鼻子里闻见一股焦臭味,我使劲扭头,发现自己的后背血淋淋地冒着烟,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来不及感受害怕和疼痛,僵硬地维持这个姿势。 “苗苗,爬起来,快跑!”奶奶的声音让我打了个激灵,那呼喊我的语气非常急切。 头顶上,那棵替我挡了雷电的老槐树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不远处的小伙伴们也吓傻了,比赛似地发出阵阵尖叫。 我咬紧牙关站起身,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我也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麻痹感,迈开双腿跌跌撞撞地奔跑起来,这时头顶上再次出现了白花花的闪光,而我周围已然没有任何遮挡物!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东西鬼使神差地飞过来,居然神奇地引开了闪电,电光在半空中轰然炸裂,那东西亦随之四分五裂,一块陶瓷碎片飞落在我前面,我认出那就是我当初抱的那尊神像! 奶奶催促我逃命的话仿佛一直响在耳边,我玩了命地跑,闪电约摸每隔二十秒就会来一次,当它又要劈来的时候,从奶奶诊所的方向飞来一个东西,插在地上——那是奶奶用过的青铜剑! 又是一道炫目的白光闪过,啪嚓一声,闪电击中了青铜剑! 我虽然离得比较远,但是那可怕的能量还是将我震飞,我已经被烧伤的后背在粗糙的地上一磨,就好像用手指去搓掉烤土豆的皮,瞬间疼得我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苗苗,快跑!”奶奶仍在焦急地呼喊。 前方奶奶的诊所正在冒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奶奶正在拼尽全力地保护我,和天空中的闪电对抗。 我用尽全力奔跑,两侧的景物快速飞掠而过,距离诊所还有百米远的时候,闪电又要来了,只见奶奶穿着法袍站在诊所前面,手里抓着拐杖,她把拐杖朝天空一扔,拐杖便如离弦箭般飞了出去。 耳中传来炸裂声,震动四野。 那柄陪伴奶奶多年的拐杖在闪电的轰击下碎了,我不敢多看一眼,朝着村东头拼命奔跑,终于跑到了诊所,只见诊所边上的小厨房正在冒烟,屋内黑漆漆的,好似刚刚发生了爆炸。 “快进屋!”奶奶看见我,伸出颤巍巍的手,慌忙领着我进了屋内,反手在门上贴了几张符纸。 这时我发现整个屋内到处都贴着符,奶奶向来有强迫症,但这次却贴得十分凌乱,看来是慌乱中贴好的。 外面闪电继续轰鸣,照亮天空,震撼着我小小的心脏,但是它们似乎无法进入这间被符咒封闭的房间。 我疼得几乎要昏过去,神智恍惚地问:“奶奶,为啥有闪电追着我……” 奶奶眉头紧锁,良久才叹息一声,“恐怕这就是你得的病!” 第07章 学艺之始 待乌云消散之后,我家人闻讯赶来接我。 奶奶替我焦烂的后背敷上了药,我虽然没有直接被劈中,但也被电击了。身体十分虚弱乏力,皮肤惨白,手臂和腿上的静脉好似叶脉一样,蓝幽幽地浮现在皮肤表面,像无数蚯蚓般弯弯曲曲的,看着十分吓人。 奶奶叫大姑去从那棵被雷劈中的槐树中刨一些焦木头回来一起煎药。 我此时才得知,奶奶之前取我一根头发,用稻草和符纸扎了一个替身人偶悬在厨房的房梁下,第一发闪电是直接劈在那里的,整个厨房基本算是炸了。因为有预警,奶奶知道这闪电是冲我来的,紧急做法护佑我逃到这儿,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千钧一发。 我爸得知之后,使劲儿摇头,连说了三遍“不可能”,“天底下哪有会被雷劈中的病?” 我二大爷常年跑长途,见多识广,便道:“我倒是听说国外有一个人,一辈子被雷劈了六次,死了之后,好巧不巧,坟墓又被雷劈开了。看来世上确实存在这样的古怪体质,我估摸着苗苗是因为得病,身体发生了变化。” 我爸懊恼地揉着一头稀疏的头发,“我们自家人都知道这是得病,可外人不知道啊,还以为我们林家干了啥亏心事!我来的路上,已经听见有些闲人在嚼舌根了。” 奶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瞅瞅我爸:“老三,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还有,被雷劈并不一定是症状,很可能是因为苗苗身上潜伏的这种瘟病,一旦爆发将危害世间,所以才招来雷罚,苗苗只是被牵连了。” 大伙同是一惊,我妈心疼地抱着我哭道:“咱家苗苗是无辜的呀!妈,就不能想个法子把这病鬼给驱走吗?” 奶奶徒然摇头,“这病鬼采用的术式十分恶毒,没啥取巧的法子,只有治愈或死亡两种办法可以将其驱赶。不过,雷罚的说法,也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治好苗苗,不能让病情扩散或者转移……” 我爸说:“难道以后让苗苗随身带根避雷针不成?” 我二大爷说:“拉倒吧,老三你真是除了挣钱啥也不懂,避雷针那是引雷的。” 我爸不高兴了,“二哥,你啥都懂倒是给出个主意啊,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事没发生在你家辉辉身上,你当然不着急了。” “都闭嘴!多大人了,就知道吵吵……”奶奶用新的拐杖重重杵了一下地面,“治好病之前,苗苗不能离开我身边,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什么?”我爸迟疑着说,“妈,可苗苗马上要上中学了,他也不能一直呆在咱村里啊……” 我妈不乐意了:“读书哪有孩子的性命重要!他到县城上学,万上又遭雷劈可怎么办,只有咱妈能保护苗苗。” “那就这样荒废学业?”我爸沮丧地叹息一声,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全家都搬到县城去?” 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大姑的脸沉了下来,说:“老三,你啥意思,你是说咱妈年龄这么大,去了县城谁也不认识,腿脚也不咋灵了,还得跟着孙子去陪读?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我爸梗着脖子说:“大人受罪不都为了孩子吗?苗苗的学业不能荒废!”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大人们的争吵,昏昏沉沉的我也惊醒了,只见妈妈扶着奶奶,奶奶手里攥着一块手帕,手帕红红的,好像有血湮开。 这下我爸他们都不吵了,吓得脸色煞白,忙问奶奶怎么了。 奶奶摆手,略有些虚弱地说道:“咳,我的身体也不行了,在我去见老头子之前,一定要治好苗苗的病,其他的事情,往后延吧!” 到了九月一号,村里别的孩子都上学去了,我仍留在奶奶的诊所里,偶尔有病人上门,或者爸妈来送吃的,其他时间都十分清静。 在院子里透气时,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我有时会心存侥幸地认为上次挨雷劈只是偶然事情,当我试图走出诊所去外面转转的时候,空中便会突然出现一大团漩涡状的阴云,非常可怕。吓得我一溜烟缩回了房间里去——奶奶在诊所里布了一个法阵保护我。 我的后背康复得极慢,每天要涂厚厚的药膏,喝雷击木熬的药汤,睡觉也得趴着,伤口又痒又疼,加上不能离开诊所半步,令我有些消沉,但在奶奶面前我还是咬牙坚持,努力表现得像个小男子汉。 可奶奶瞧出我内心的不安,有时会劝慰我:“苗苗,你还小呢,要是难过可以哭出来,没事的。” 我咬着嘴唇倔强地摇头,“奶奶,我只是生气,为什么世上要有瘟神这样的坏东西,害人得病,要是能把它永远消灭就好了。” 奶奶慈爱地摸摸我的头:“苗苗,生死、疾病、天灾,是大自然的制衡,否则人类就会无穷无尽地繁衍下去,最后大家都活不成。瘟神也是天道的一环,你不必太过抱怨它。” 我想了想,说:“我们是人,讨厌它是理所当然的,为什么要理解这个坏东西?将来如果我有能力就再杀死它一次!” 奶奶闻言,正色道:“不行,你记住,只能封印它!奶奶的失误你千万不要再重复一遍,那种与天地齐寿的存在是无法杀死的,只能够将其封印!” 我点点头,下定决心说:“奶奶,我想跟你学本领!” 奶奶露出惊喜的神情,笑着说:“巫医这一门技艺,巫和医是相辅相成的,如果你要学,就得从零开始,循序渐进。” 我又点头,“我愿意学,反正……我现在也上不了学了……” 其实奶奶也有教我的念头,自从爷爷没了后,她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 奶奶很认真地对我说,她自己不剩几年时间了,没法跟我身上的病魔耗下去,最好的办法便是授之以渔,将来我自己识病辨症,找出解法。 另外,巫医这一门的千年传承,奶奶自然也不希望断在自己手上。教了我一阵子后,奶奶认为我很有天资,并且有一颗仁心,这是很重要的,传统医术唯有仁心方能练就仁术,无仁心者最终都成了庸医、骗子。 于是,奶奶便叫我读医书,从《黄帝内经》开始看,有不懂的就问她,医书十分晦涩难懂,好在奶奶的讲解由浅入深,很好消化。 有事情可做,加上身体慢慢康复,我因为不能出门的消沉心情也逐渐恢复,不过后背却永远留下了一大片雷击的瘢痕,难看得叫人咋舌。 奶奶却对我说,这属于因祸得福,因为天雷印迹是天地之间最纯烈的阳气烙痕,身上带这个的人都是狠角儿,往后妖邪都会绕着我走。 在奶奶的悉心讲解下,我花了五个月时间把《黄帝内经》学透了,对人体阴阳五行、脉象经络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不过也只是摸到了传统医术的门槛。 每当夜里听见奶奶咳嗽,我就十分难过,着急地问她要不要熬点药吃。 奶奶却表现得十分淡然,她笑笑说:“苗苗,我没有得什么大病,只是老了。人的寿限是上天注定的,到了时候谁也留不住。” 我看着奶奶那一头稀疏的银发和越发衰老的脸,不甘心地说:“奶奶,等我学成了,就去给你找长生不老的药来吃!” 奶奶收敛笑意,郑重地告诫我:“傻孩子,人不可逆天!我一生已经逆过两次天,如果你再逆,恐怕林家将有大灾!切记切记,凡事都得顺天而为!” 秋去冬来,我一边读医书一边替奶奶打理后院的药草园,这种安静从容的生活我已经很适应了。 奶奶时常拉着我一起祭拜神灵,她说宗布神是掌管天地万鬼的,是巫医必须要祭拜的——宗布神在成神之前的名字叫作“羿”,正是射日的那位英雄。 宗布神边上还有一尊小雕塑,是个慈眉善目的漂亮姐姐,她叫作林默,是古今第一大巫,也是林家的先祖,她的另一个名号可能更为世人熟知,叫作“妈祖”。 上次替我挡下闪电的便是林大仙的“舞傩化身像”。 林家巫医,和东北的萨满是不同源的,我们来自南方的里中巫,所以拜的是宗布神,而非自然神灵。 一次拜祭完神像,我小声问奶奶:“奶奶,我现在能学那些厉害的法术了吗?” 奶奶瞧我一眼,“熊孩子,没学会走就想跑了?巫医首先是医,先把医术学精!” 第08章 邂逅犬兄 奶奶既然这样说,我只好继续踏踏实实地研读医书,开始看《伤寒论》和《金匮要略》。 这两本书都是张仲景写的,传说张仲景有望气的本领,能预测人二十年后病死的情形。 同时代的华佗也有这能耐,譬如别人脑子长了什么东西、肚子里长了什么东西,是没法通过号脉探查的,但华佗却能了解得一清二楚,正因为他学过上古的望气术。 望气,望的是阴阳二气,春秋战国时代的名医多有使用望气术的记载,但三国之后出现了一个大断层,这项神乎其技的技术失传,后来的医生基本不会了。按医史的说法,三国之后出现了巫、医分离,在此之前,巫和医的联系十分紧密,最早版本的“医”字也是写作上医下巫。 在奶奶悉心的教导下,我逐渐弄懂了巫和医的根源是什么,便是两个字——抓鬼! 远古的医生认为疾病是因为病鬼寄宿在人身上或者心里,通过仪式、咒语、汤药、针石将其逐出人体,病人便康复了。 当然巫医也在与时俱进,吸收了许多传统医术的内容,如今不单单靠抓鬼治病,但是抓鬼的本领我们也没有丢。 读通这些古医书之后,架上那些《墨子》、《太平广记》、《搜神记》之类的书对我来说就是消遣读物,反正在这儿也没啥事情干,我整天就趴在杏树下面的石桌上看书。 奶奶偶尔从屋里出来看我,便推推我的额头,叫我眼睛不要挨这么近,当心近视。 眨眼间一年过去了,我居然一步都没出过诊所,可是生活倒也十分充实,除了一点,奶奶做饭味道太淡,逼得我自己学会了烧菜。 隔年立夏这一天,奶奶叫我陪她出去溜达溜达。 立夏这天的阳光胜过任何补药,晒晒后背便能驱寒邪、补阳气,可我望着从杏树枝叶间撒下的明媚阳光,苦笑着说:“奶奶,我一出去,大晴天也得变阴天了。” 奶奶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眯眯地对我说:“苗苗,你去药房,斗橱上有个箱子,打开它。” 我跑到储存药物的房间,果然有个长箱子放在橱柜上,上面贴着一道黄麻纸写的符。 我犹豫了一下,既然是奶奶叫我打开,应该没事。 于是我小心地揭下了符纸,当我刚把箱子推开一道小缝,便听见身后传来“汪”的一声。 我愣了一下,回头一看,阳光强烈地照进室内,角落里却显得更加阴暗,在阴影中,依稀有只半透明的大狗! 狗站在阴影中看着我,似乎没啥恶意。 我感到诧异,往箱子里看看,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整张黑狗皮。 这时奶奶在窗外说:“苗苗,你身上有雷击痕,它不敢接近,你用狗皮盖住自己的后背试试看。” 我一头雾水地如法炮制,披上黑色的狗皮之后,感觉后背凉咝咝的,然后一缕凉气钻进我体内,我耳畔又听见“汪”的一声,从左耳传到右耳,好像是在我身体里叫唤一样。 我走到外面,纳闷地问:“奶奶,这张狗皮是干嘛用的?” “来,你跟我走。” 奶奶伸出布满皱纹的温暖的手,轻轻拉着我,另一只手则推开了院门。 “我能出去了吗?” 迈出诊所时,我虽然有些提心吊胆的,可是我是信任奶奶的。 我忐忑地望着天空,等了一会儿,阳光明媚的万里晴空竟没有一丝阴霾! 我惊喜地问:“奶奶,这张狗皮是防雷的?” 见我开心,奶奶也欣慰地笑起来。 她告诉我,这张狗皮大有来历,大概百年前某村有一名大户,家中养了一条大狗,活了十多年,十分通人性。 某一天的夜晚,大狗狂吠不止。主人被吵醒了,起来一看,发现仓库里的柴堆被火星燎着了,险些酿成火灾,多亏这狗提醒,一家人平安无事。 然而却有个云游道士说闲话,告诉主人物老成精,又问主人,这狗有没有救过人命。 主人颇有些自豪地说,有一次这狗夜半狂吠,阻止了一场火灾,算是救了全家人。 道士却一拍大腿,说坏了,首先物老成精;其次动物如果救过人命,结下善缘,便是成精的契机,恐怕你家这条黑狗成精就在朝夕了!到时候这狗将不受控制,得赶紧想法子。 主人被唬住了,对道士言听计从,煮了一些牛羊下水,又挑了几条精壮汉子帮忙。 先是诱狗来吃肉,然后埋伏在暗处的几个汉子跳出来,准备勒死这狗。 这狗十分机警,左冲右突,怎么也抓不着,眼看就要逃脱了,主人却听从道士的嘱咐,大声呼喊它的名字。 就在狗听到主人呼唤自己,习惯性地回头之际,数条绳索呼啸着套中狗脖子,将它拽到树上活活缢死…… 讲到这里,奶奶叹息道:“这道士完全是多管闲事,修炼成精这件事是上天允许的,人有好有坏,妖自然也有好有坏。可这道士偏偏要胡乱干涉,害死这条快要修行圆满的善犬。” 我已经意识到,故事中的那条可怜的大狗,正是我披在身上这只,我迫切地追问道:“那后来呢?” 奶奶继续说,后来就是几十年以后了,那户人家的后代发现屋中频频出怪事,夜半隐隐听见狗吠,还有狗爪印在屋檐下浮现。有时候深更半夜能从窗户看见一条狗的剪影闪过,怪瘆人的,然而问题是家中根本没养任何宠物。 于是这家人找来奶奶,求破解之法。 到了这家之后,奶奶四处看过,通过捕捉阴气,她一下子注意到后宅一根柱子下面有些异样,叫人把柱子挪开一看,下面居然镇着一张黑狗皮。 这家的主人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那条大狗的故事,恍然大悟,原来当时被杀的“妖狗”后来被剥了皮,厌镇在屋子下面,大概是怕它报复吧! 奶奶得知前因后果,感慨他们一家事情做得太绝了,如此折腾这条狗,真不怕被报复? 奶奶建议他们把这张狗皮供起来,弥补老一辈所犯的过错,可这家人似乎不愿意采纳,一扭头又寻了个道士来降妖。巧的是,这道士正是当年建议杀狗的那位,如今已经八十多岁高龄了,颇有些手段,被人称作“活神仙”。 道士掐指一算,认为自己当初手段不够狠辣,以致于封印松动,妖孽又跑出来了。 道士勘察一番,见院中有一口枯井,便打算因地制宜,用枯井来厌镇妖孽,这次定叫它永世不得超生。 于是不久后道士便在枯井边上设坛做法,念着最狠毒的咒语。可突然间狂风大作,被钢钉钉住四角的狗皮居然自己飞了起来,卷住了道士的脑袋,道士挣扎中,眼看着要朝枯井栽去。 一家人都吓坏了,这时又来了一股阴风,把狗皮吹跑了,老道士险些摔进井里,脸上无光,狼狈地挥舞了几下桃木剑,编了些话来找补脸面。 而这张狗皮打那之后就消失了,这家里也没有再闹过怪事…… 讲到这里,我看了下狗皮四角,果然有被钢钉豁烂的痕迹,我问:“奶奶,是你把它弄走了?” 奶奶点点头,怜惜地摸了一下我背上这张黑狗皮,“可怜这条忠心耿耿的狗,它本可以修成正果,却被那道士毁了,心怀深深怨气,这回顺水推舟,准备杀死那道士的。报复固然痛快,可是自己也将万劫不复,所以我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相助,把它带走了。” 说着,奶奶垂下眼,目光柔和地看着这张狗皮,颇为诚恳地说道:“当初我承诺,有朝一日替你寻个好归宿,如今你就跟着我孙子吧,好好辅佐他。” 奶奶说着又看向我,“苗苗,你也得好好对待它,你们相互成就,一同修行。” 我听完奶奶刚才的讲述,对这只大狗心中也满是惋惜和同情,重重点着头,抚摸着狗皮,郑重地说:“大狗哥,你放心吧,我会对你好的!” 奶奶笑了笑,似乎放心了。 有狗皮在身,我就不会挨雷劈了,这事儿倒也十分神奇。 我问奶奶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奶奶解释说:“因为它是半个鬼仙,能遮盖你的阳气,想用雷劈你的‘那位’便发现不了你了。” 说着,奶奶还神秘莫测地指指头顶上蔚蓝的天空。 我眯起眼睛,望向辽阔深邃的天空,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么说来,要劈死我的果然还是老天爷,大概它觉得我身体里潜伏的病鬼太危险了吧…… 假如我不能够在它发作之前治好自己,那将会是连带无关的人都会一块儿遭殃! 不过今天,我就暂且忘记这些沉重的事情,和奶奶一起在山上漫步,呼吸着新鲜空气,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第09章 狐媚王老汉 时间如白驹过隙,我祭拜宗布神、修习巫医之术已有六年寒暑。 转眼我已经十九岁了,传统医术我学得差不多了,经常替没太多精力的奶奶坐堂看诊。 起初村民不太信任我,认为我学艺才几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能接过我奶奶的衣钵吗? 我就笑脸相迎地说道:“大夫不是看岁数,而是看传承,正所谓‘医不三世,不服其药’,我是奶奶的关门弟子,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村民回去服了药,疗效好,便心服口服,口碑也逐渐立起来了。 医患关系这种事,说白了就是疗效,开的药不灵,扯再多有的没的都是白搭。 虽然我和奶奶只是乡医,可是治愈率非常高,毫不夸张地说,甩城里的三甲医院一大截。 但巫术这一块,奶奶至今却一点儿也没教我。 每当我问起,奶奶总是说:“等你把医术学透了,巫术就是一层纸,一点就透。” 于是我就更加认真地学习,把家里能看的书都看了,包括奶奶一生积累下来的经方,此外奶奶还有两本孤本书,一本名为《医不言》,记载着天下各种稀奇古怪的病症;另一本叫《绝韦广志》,是一本杂学类书籍,但是记载了许多罕见的药材及其出处。 有一回,村里的王老汉突然举止怪异、搔首弄姿、忸怩作态、风扫无比,惹得全村人围观,奶奶和我自然也被请去了。 一了解情况,原来王老汉家中的鸡让狐狸或者黄皮子咬死了,他气不过,拎着一桶粪便跑到山上一座颇有年头的狐仙祠,发粪涂墙地报复泄愤。 然而没几日,王老汉就成了这样。 奶奶故意考我,问我看出是咋回事了么,我推测道:“是被妖邪附身了?” “嗯,那你打算咋治啊?” “呃……” 我愣了下,心想自己也没学过怎么驱邪啊…… 见我有点犹豫,奶奶鼓励我说:“苗苗,别想太多,就用你学过的本领。” 我没有学过任何关于驱除妖祟的咒语,只能按部就班地给王老汉号脉——他的脉象是虚阳外浮,另外伴有腹胀、尿血的症状,再结合他这种癫狂的症状…… 我忽然想到,书上说外邪入里化热,血结于膀胱,体内的瘀热就会循着经脉影响到心脉,进而发生癫狂的症状。 治疗方案便是清热解表的桂枝汤! 此外,我还在方中增加了生姜的剂量,利于发汗。 开完方子,王老汉家人直摇头,认为我在胡来,说这桂枝汤分明是治感冒的,可奶奶力排众议,要求他们煎这个药。 等药煎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按住王老汉,撬开他的嘴硬灌下药汤。喝完后,又把他裹进厚被子里面,出了一身透汗,体内的瘀热宣泄出来,他的情况明显好转,不再发狂了,他家人很是惊喜,甚至连开药方的我都暗自惊讶。 我惊叹于先人的智慧,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被妖邪附身,可以仅靠一碗药汤就治好! 医术和巫术,原来真是相通的。 自打治好王老汉不久后,奶奶开始传授我《祝由十三经》,相比艰深的医古文,这十三篇短小的咒语我在闲暇时间就轻松背完了,但祝由十三经不能算是法术本身,而是法术的开关。 让咒语产生力量的关键是信仰,天下所有咒语皆是如此,和尚念的“阿弥陀佛”本意也是感谢佛祖。 祝由的信仰是统驭万鬼的宗布大神,之前奶奶严格地要求我祭祀宗布神,便是建立信仰。 如此一来,当我背会了这祝由十三经,便高屋建瓴、水到渠成地掌握了施展法术的力量。 但这些法术可没有天师、剑仙那种驱雷掣电、排云驭气的华丽,可以说是法术里面的羊粪蛋,充其量只能防身。 奶奶不止一次的叮嘱我,法术绝不可以滥用! 以前就有一个人学会了圆光术,居然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地用这种法术替人寻猫寻狗,就当生意这么做。结果不到半年,他的圆光术就再也不灵验了。 所有哗众取宠、滥用法术的人,他的法术到最后一定是不灵的,没有例外!因为真人不露相! 我虽然没上中学和高中,可是却也饱读经典,学会了一身巫医的本领,奶奶见后继有人,自是十分欣慰。 奶奶的身体这些年越发不灵便,精力实在有限,便彻底把诊所交给我了,自己每天打理下药园,剩下的时间便在后院藤椅上晒着太阳听评书。 我很少回家,只是到了农忙的时候才回去帮帮忙,另外逢年过节回家团聚,我爸早就不再唠叨啥了,只是偶尔会叹息一声,不甘心地嘟囔着:“要是苗苗上大学的话……” 我妈就劝他说:“嗐,现在上大学又不包分配,出来一样不好找工作。咱家苗苗现在有个一技之长不也挺好?村里隔三差五有人看好了病,又是给咱家送鸡送鸭又是送山货的,谁见着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我爸却说:“好是好,可是干这个挣不着大钱呀!” 我爸思谋了几天,便瞎出馊主意,叫我开药方的时候多加点没药效也没啥副作用的东西,药价不就水涨船高了?至于这些“没药效的东西”,他大棚里面有的是。 我心想这样做,不就跟某些没良心的医院一样了么? 再说药方是动不得的,所用药材多不得也少不得,譬如有一种药方要用到浮小麦,就是瘪的小麦,看上去毫无用途可是缺了它整个药方就是毫无疗效。 对于我爸的“热心建议”,我一概随口糊弄过去,说将来倘若给哪个有钱人治好了病,不就挣大钱了吗? 而奶奶的身体今年格外的每况越下,睡觉越来越多,吃得越来越少。 看着奶奶无精打采的样子,令我十分心痛,于是我准备去趟恒白山采野参给奶奶补补。 可是奶奶坚决不允许我出门,她对生死看得很淡,说自己都九十了,拉扯大三个孩子,还带出了我这样合格的接班人,没什么遗憾了。 九月份一场暴雨袭来,我爸叫我赶紧回家帮他抢救大棚,好几个棚让暴雨给干塌了。 我从诊所赶回去,忙活了一宿。不过我爸这次还是损失惨重,他郁闷地蹲在家门口抽烟,其实他已戒烟多年了,他这是真难过了,才又捡起来抽。 我劝慰道:“爸,忧思伤肺,你又抽烟,岂不是伤上加伤?明天准咳嗽。” “去去去,熊孩子,学了个医你还教育起我来了!”我爸不耐烦地朝我摆摆手,继续啪啪地吞云吐雾。 天色已晚,况且还在下雨,我就回屋睡觉去了。 隔日早上起来,雨已经停了,我妈给我拿了些菜,让我拎着回诊所,走的时候我爸还在睡觉,睡梦中传来阵阵咳嗽声。 经过村里的一片鱼塘时,我看见一群人围在岸边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由于暴雨的影响,鱼塘内的水势涨得很厉害,其实大家站的“岸边”是一户村民家门前的菜地,当中有不少小孩子。 这鱼塘下面是有只水鬼的,当初奶奶救下那名落水儿童,实际上是勒令下面的水鬼将孩童送上来的。 水鬼畏惧我奶奶,照做了,奶奶便没有伤害它的理由,并承诺往后每年祭祀它一下。 和妖鬼之属谈判、合作、共存,是我们巫医最大的职业特色,毕竟我们信奉号役万鬼的宗布神,只要对方不作恶就不赶尽杀绝。 我身上便有一鬼一妖两名好帮手,鬼仙是背上的犬兄,妖嘛,稍后再表…… 虽说这只水鬼是听话的,但见那些无知的小孩离水那么近,我还是有些担忧,就过去提醒一声:“喂喂,别站得这么近,小心掉下去,叫水猴子抓走!” 说着,我张牙舞爪地扮个鬼脸,几个小孩哈哈笑着躲到了大人身后。 这时有个小伙子对我说:“林大夫,早上李有田和张小发把水猴子拖上来给打死啦!” “啥?” 我一惊,李有田和张小发算是我发小,他俩有这能耐? “那你们在瞅啥……”我顺着大伙的目光一看,后背顿觉一股恶寒! 只见暗沉沉的水潭中,无数条鱼游到岸边,鱼目无神,鱼唇一张一合地翕动,似乎是发生了一些极为反常的事情。 第10章 水边异事 我朝水草茂密的鱼塘中望去,感觉下面阴气森森,似乎比平时还要浓重许多。 一大片鱼群在水塘中聚集,蔚为壮观,鱼塘主就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时不时还呵斥几声淘气的小孩,要不估计早就有人拿桶子来舀鱼了。 这时边上有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从人群里钻出来,拿树枝去戳水里的鱼脑袋。 一条胖头鱼被树枝戳中,但它只是略略一沉,却不肯离去,仍然执著地留在离岸很近的水中。 我冲那个顽皮的小男孩喊:“小屁孩,往后面站站,别戳鱼脑袋!” 小孩不听,还故意冲我吐舌头,突然,一条水蛇顺着他手中的树枝爬了上来,爬得飞快,小孩脸朝着我,甚至没有发现。 我一激灵,中间隔着不少人,来不及做任何动作,情急之中低唤了一声:“犬兄,救人!” 一股阴风从我身上吹起,嗖一下把小孩手中的树枝吹落进池塘,上面的蛇自然也落入水中,我挤过去,赶紧把小孩抱起来,挪到后面去。 估计是小孩的手掌被树枝刮疼了,他哇的大哭起来,双脚踢个不停,惹得边上一名妇女冲我怒目而视,说:“林大夫,我孩子招你了?” 我没好气地说:“管好你家小孩,刚才有条水蛇没看见吗?差点就……”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啊”的一嗓子,岸边有人发出尖叫。 我回头一看,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只见数十条水蛇密密麻麻地从池塘另一边游了过来,速度飞快! 这片鱼塘当然不会养殖水蛇,肯定是野生的。可离奇的是,它们从鱼群身边游过,居然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熟视无睹,数十条水蛇径直就蹿上了岸。 见此情形,我大喊:“快往后退!” 其实不用我提醒,早有人大呼小叫地往后撤了,众人离鱼塘远了一些,可这事儿实在太稀罕,就算是有蛇,好多人也不肯离去,都抻着脖子兴奋地看热闹。 水绿色的蛇群爬上岸边,抬起上身,整齐得如同一支军队,咝咝地吐着信子,和人群对峙着。 “呱!” 某处传来蛙鸣,只见一大片癞蛤蟆从水里、岸边跳到这一侧的岸上,它们竟然夹杂在蛇群中间,肚子很有节奏地一起一伏,更让人惊叹的是,水蛇竟然完全不介意蛤蟆的加入,仿佛它们压根儿没意识到一帮“自助餐”就在身旁。 二者居然在岸边和平共处,彼此都非常有礼貌地保持距离,场面既壮观又诡异,好像是两栖动物在向人类宣战似的。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些鱼、蛇、蛙的脑袋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是人群……不,是人群后面的某处…… 没成想这时有个村民手贱,抄起棍子就去打癞蛤蟆,癞蛤蟆虽然呆呆在蹲在原地,但见棍子扫来,便一下子跳开。棍子恰好又扫到了边上的一条蛇,那水蛇随棍就上,动作迅捷,一口就咬住了村民的虎口。 这位乡亲疼得嗷的一嗓子,扔了棍子使劲抖手,把水蛇甩掉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抓着手腕哀嚎。 “啊,林大夫,快给他瞧瞧!”有人嚷嚷起来。 我心想这家伙裹什么乱啊,净给人添麻烦,毕竟是他自己作的。 可是见死不救有违医德,我只好叹息一声走过去,抓起村民的手看看,虽然蛇牙留下的洞不大,但血流得哗哗的,这村民吓得面色苍白,大声喊道:“林大夫,我手麻了!手麻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用力一拧他虎口边上的皮肤,村民疼得大叫,眼泪不由自主地溢满眼眶,“林大夫,你干嘛?” 我点头道:“看来你没麻。放心吧,这种水长虫只有微毒,不致命的,我替你把血挤出来。” 我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下撸,挤出了很多血。给他挤血的时候,我身后面那些蛇、蛙就瞪着无神的眼睛看我,画面甚是诡异,不过它们似乎不打算越雷池一步,也许是顾忌这边的人类太多? 挤完血,村民的脸色依然是吓得煞白,说:“不行呀,林大夫,血还在流,止不住。” 我让他镇定:“没事,我有药。” 我把手伸进自己的衣兜,弄了一些半透明的“药膏”,轻轻涂在他的患处,抹匀之后血便止住了。 村民和围观者马上都露出释然的表情,称赞我医术如神。 他们不知道,其实这种“药膏”来自我身上的青囊蛛。 我一直随身带着这小东西,虽说是蜘蛛,但它却是一种罕见的小妖怪。它以药草为食,我平时主要喂它吃药渣,然后它就能分泌出一种堪比特级金创药的蛛丝,顾名“青囊蛛”。 我是在山上采药偶然发现它的,问了奶奶可以养,便开心地把它留下了。 一开始这玩艺没少咬我,一番斗智斗勇之后它才慢慢驯服。我把衣服的内兜稍加改造,让它在里面住着,有需要的时候轻轻一揉搓它的肚皮,就会吐出一丁点蛛丝来,敷在伤口上止血消炎,十分便捷。 村民的伤口止了血,依旧不放心地问:“林大夫,我咋感觉头晕晕的,要不要吃点药?” 我笑道:“你那是流血流的,快回去喝点牛奶,吃点鸡蛋,睡上一觉就好了。” 村民皱眉道:“你刚刚不是说这蛇微毒吗?微毒也是有毒呀!” 我叹口气,其实并没有吃药的必要,“那你去整点猪肝汤来喝吧,除了盐啥也别放,喝到伤口结痂,自然脱落为止。” “好好好,我这就去!”村民点头,赶紧走了,这种信任或者说是依赖的态度,我早已司空见惯,有时候给予病患信心比开药方更加重要。 我朗声对其他人说:“情况大不对劲,大家都别乱动,别招惹这些东西……那个谁,把手上的棍子撂了!” 我话讲完,有几个村民扔下手中的棍子。 有人好奇地问:“林大夫,这……这到底咋回事啊,是不是评书里讲的什么天降异兆啊!” 又有人展开联想,揣测着说:“天降异兆?是不是说村里要变天,村长要下台了?” “呸,广坤,你瞎bb啥呢?” “啊,村长?你啥时来的,我没看见你呀!” 说话间,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走出来,怏怏的神情中透着些许威严。他清清喉咙问:“林大夫,这到底是咋回事?是要地震了还是咋滴?” 说话这位正是村长长贵,去年他来诊所瞧病,服了我开的药治好了结石病,每次见到我态度都特别客气。 我也客气地回应:“长贵叔,你来啦!这些东西一动不动的也不闹腾,我瞅着不像是要地震,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 “啊?吸引?啥意思啊?”村长一脸诧异。 “你别着急,我也刚来,还得调查一下……对了,之前不是有人说,有只水猴子被人打死了,那只水猴子呢?” 第11章 处理蛟尸 听见我问水猴子的下落,有人马上答道:“林大夫,在这儿!在这儿!” 我分开人群走过去,长贵叔也背着双手跟上我。 只见地上覆盖着一些树枝,旁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把树枝拿开,下面是个坑,坑里的土烧得焦黑,当中躺着一个形似水獭的动物尸体! 我俯身仔细观察——这东西看上去足有三十多斤重,披着一身黑毛,毛发秃噜了一块又一块,秃掉的地方隐约露出一层若隐若现的青色鳞片,就像某些细鳞鱼一样。 它鼓突着一对惨白的眼珠子,口中龇出锋利的牙齿,四肢上也有利爪,不过折断了不少,残存的角质尖爪约摸有食指长短,我从未见过水獭长成这样的。 周围的人咋呼起来,纷纷说这是水猴子。 但在我看来,这东西显然不是水猴子——水猴子便是水鬼,作为阴魂根本不会留下尸体。 观察这生物身上的鳞片,我忽的想起书上提到过的一种生物,心中凛然一惊,忙问周围的人:“李有田和张小发是怎么把它打死的?” “呃……”大多数人都一脸茫然,有人答道:“好像用棍子打死的!” 我问:“什么样的棍子?” 那人双手掐在一块儿比划说:“嗯,大概这么粗吧!” 我摇头,“不可能,这东西的肌肉这么发达,爪牙这么锋利,一看就是食肉的,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 村长长贵环顾周围,清了清嗓子,问:“当时有谁在现场?出来说说情况吧!” 大伙面面相觑,有个小男孩说看见了,小男孩回忆着说:“有田哥和小发哥看见这东西浮在水上,周围围了不少鱼,就拿网子把它网了上来,然后用棍子打它,打一下动一下,最后不动了。” 我点点头,摸了一下这动物的尸体,确认它是死的,把它翻了过来,只见尸体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明显是利器砍出来的。 我说:“看来它当时就是死的,李有田和张小发拿棍子抽它时还动弹,只不过是死后的神经反射。” 小男孩又忙插嘴说:“然后有田哥和小发哥割了它一块肉烤来吃,说不好吃,又柴又臭!” “什么!?”我震惊了,心想这俩人也太虎了吧!难怪土坑里面有烧焦的痕迹! “他们吃了这东西的肉?” 见我神色有变,小男孩有点害怕,怯怯点头,“对!” “他俩人呢?” “说是肚子疼,回家去了。” 我顿时感到脑仁阵阵发疼,村长长贵问我:“林大夫,你瞧出啥名堂了吗?这到底是个啥玩艺呀?” 我直起身,说:“这东西是蛟!” “蛟?”、“啥蛟?”周围人惊讶地切切私语起来。 我解释说就是“蛟龙”的“蛟”,大伙一听更加纳闷,这蛟怎么长这个样子?蛟不是应该长得像龙吗? 其实人们印象中的蛟,和真正的蛟并不是一码事——蛟是自然界长期存在的一种未知“疾病”,感染之后的生物便会发生肉体变异,逐渐变得更加凶残、嗜血,变得更接近爬行类,最后接近龙身,一旦成功渡了雷劫,便可成龙。 一言以敝之,蛟是众生灵向龙过渡的中间形态,当然,成龙并非易事,可以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白泽图》里说:“鸡有四距重翼者,龙也,杀之震死;羊有一角当顶,土龙也,杀之震死;赤蛾两头而白翼者龙也,杀之兵死。” 这里的龙便是指蛟。 民间传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些似龙而非龙,似兽而非兽的“龙子”实际上也是蛟,真正的龙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因为它是与天地齐寿的究级生物,不需要生育。 蛟品类繁多,只不过大家习惯把由蛇类转化的蛟称为蛟,其它奇形怪状的生物统一当成妖怪。但我们巫医治病,辨明种属是基本功,妖引发的疾病,和蛟引发的疾病,肯定不是一种治法。 《绝韦广志》那本书上说蛟化分五个阶段,具体我忘了,但是长出鳞片,和长出角是两个分水岭,眼前这只显然是由水獭蛟化,已经渡过了蛟的第一阶段。 而李有田和张小发居然心大到吃这种怪物的肉,一想到这儿我就头疼,这俩人真是不要命! 不过眼下急需要解决的是这批“望眼欲穿”的水生生物,它们被蛟尸所吸引,都想过来分一杯羹。因为只要吃了蛟尸,它们就会逐渐转化为蛟。 蛟细胞会吸引生物来吃自己,正是其传播扩散的方式,所以千万年以来,蛟化在自然界是无法断绝的,蛟类之间又相互猎食,争夺那一步登天、成为真龙的机会。 给众人笼统地解释了一下什么是蛟,这时身后的水蛇、癞蛤蟆大军又往前挪了几步,吓得人群尖叫连连,往后退去。 我扫了一眼这群蛇和蛤蟆,把它们统统打死并没有意义,只要蛟尸在这里,就会源源不断地有生物被吸引过来。目前来看,这只蛟尸会吸引水生生物,看来是水属性的。 我喊道:“劳驾各位,去弄点竹炭、硫磺、粗盐来!” 村长长贵赶紧指挥几个小伙儿去取这些材料,我又叫其他人在地上刨个更深的坑出来。 稍后,材料取来,我先在坑底铺上一层粗盐,然后把蛟尸丢进去,填入竹炭和硫磺,再点火焚烧。 火焰很快熊熊燃起,蛟尸发出阵阵异常的恶臭,伴随着吱吱的声响。 突然,火堆中的蛟尸居然动了起来,张开的双爪慢慢合拢,覆盖在自己的胸腹部! 这个动作把众人吓得纷纷后退,只有我还站在火堆边上。 我说:“别怕,这只是正常的肌肉抽搐。” 我这话纯粹是安慰大伙的,实际上蛟尸双手所覆之处,应该藏有一样东西,按书中记载叫作龙丹! 正如妖怪会结出妖丹,修炼者会结出金丹一样,蛟也会吸收天地精华,在体内凝结出一颗龙丹,正是其生命力的源头。 但是在眼下这种环境里,我可不敢冒险剖出龙丹,倘若被水生生物抢了,用不了多久,这鱼塘里就会冒出另一只古怪的生物,一只这样的蛟十条精壮汉子也打不过。再说这龙丹于我也没有太大用途。 我心想,这只蛟应该不是我们这儿的,或许是昨晚的大雨,从山上被冲下来的。不过它到底是怎么受到致命伤的?难道有另一只蛟和它打斗? 想到这里,我不禁望向不远处那一片青黛的牛脊山。 随着火势变猛,蛟尸的组织受到破坏,渐渐肌肉也炭化了,它就这样维持着双手抱腹的动作被烧成一具焦黑的雕塑。水獭的样子还是有点像人的,看着有点诡异。 随着蛟尸逐渐焚化,大伙惊喜地发现水生生物们“撤军”了。 那些水蛇好像回过神来,立马对盟友倒戈,扭头就吞下几只癞蛤蟆,肚子滚滚地钻进草丛。侥幸躲过一劫的剩下的癞蛤蟆们则一哄而散,水中的游鱼也该干嘛干嘛去了,这个水塘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大伙看在眼中,啧啧称奇,纷纷称赞我手段高明。 可这些话却无法令我高兴起来,我紧锁眉头,心事重重——因为李有田和张小发这次闯了大祸,既然吃了蛟肉,他俩恐怕已经感染上了蛟化症! 第12章 古怪病症 待火熄灭之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焦臭的味道,我叫周围的人把焦尸给掩埋了,又拜托一个熟人把我带的蔬菜送到诊所,然后便立刻前往李有田家。 李有田和张小发都是我小学同学,不过我和李有田关系近一些,小时候经常一块儿玩。张小发的性格有点乖张,听说初中毕业之后在外面瞎混了几年,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也不知道后来怎么跟李有田玩到一块儿的。 我学艺这些年,一直窝在诊所里面,除了正常的看诊之外,基本没啥人际往来了。 快到李有田家的时候,就见李有田的爹火急火燎地跑出来,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赶忙拉住我的手说:“哎呀,林大夫你咋来啦?我正要找你呢,我家有田好像病了!” 说着,李叔掏出香烟来递给我,我摆手说不会,追问道:“有田现在什么情况?” 他郁闷地说:“那瘪犊子昨晚上张小发家里打牌,一宿没睡!早上回来就说肚子疼,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吃坏了,又是拉又是吐的,后来……唉,我说不清楚了,你上我家自己看吧!” “他一宿没睡啊……”我喃喃道。 “可不是嘛!”李叔抱怨地说道,“都怪那个张小发,带坏了我家有田!林大夫你是知道的,有田以前多老实呀,现在酒也会喝、烟也会抽、牌也会打,就他喵不去找工作,家里人都急坏了。他要是再生什么大病,叫我们可咋活呀!”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宽慰他说:“李叔,别着急,我先去给他看看再说。” 推开李家的院门,便听见院中的水缸传来哗啦一声,缸中满满全是水,四周围也到处是水迹,有个东西正浸泡在里面。 李叔气得一拍大腿,“你个瘪犊子!林大夫来看你了,麻溜儿地出来!” 只见水里露出一颗脑袋,李有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嘻嘻地朝我打招呼:“苗苗,你来啦?” “什么‘苗苗’,喊林大夫!”李叔吹胡子瞪眼地斥道。 我笑道:“没事,我俩从小玩到大的,喊我小名就行。” “那不行,你现在跟过去可不一样了。有田,再喊一句‘苗苗’我就打断你的腿!”后一句是李叔对李有田说的,村里敬重巫医是代代相传的风气。 这时李有田的娘端着茶出来,招呼我说:“林大夫来了,快坐,先喝口茶。” 此时,这对夫妻显然还没意识到李有田病情的严重,可能觉得泡在水里面的李有田是在跟他们闹着玩。 蛟化症病程有七七四十九天,第一周变化尚不明显,到后面恐怕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一般人是承受不了蛟细胞的增殖,最终结果便是死亡。 我奶奶就曾经瞧过一个得蛟化症的人,可惜那人病入膏肓,最后没能救回来。自那之后我奶奶就到处打听救治蛟化症的法子,倒是得到了一个七石散的方子。 我跟李婶儿客气了几句,然后故意对李有田说:“你咋泡水里面,今天也不算热,你不怕着凉?”实际上我是在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李有田湿漉漉的脑袋一上一下地在水缸中沉浮,他嬉笑着说:“不冷,可舒服了!早上我上吐下泄之后,感觉身上火烧一样,咋都不得劲,后来泡到水里面才觉得舒服。” 说着,他又往下沉了沉,鼻子咕嘟嘟冒泡,然后又浮起来说:“我感觉在里面睡觉都成。” 李婶儿心疼地说:“这熊孩子,哪能一直泡在凉水里面?退烧也没这么样退的,简直是胡闹,赶紧出来!” 李有田就开始闹别扭,“我不,我在里面呆着可舒服了。” 我上前道:“来,我给你号个脉看看!” 李有田顺从地伸出胳膊搭在滑溜溜的缸沿上,我用三根手指搭在他脉搏的寸关尺三处,静静感受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边上的李叔便急切地询问结果。 我微微皱眉,李有田这脉完全成了阴脉,却又跳动得十分强健,完全感觉不到虚弱的迹象。 我顿觉不妙,恐怕他的体质已经发生改变了! 普通人虽然体内也有阴阳二气,可是活人以阳气为主导,无论男女,阳气都占主导,无论吃饭吃药睡觉运动,都是以补阳气为主。 而李有田的整个脉象变成了阴脉,他就跟那些阴性体质的妖物一样,以摄入阴气为主,所以泡在水里感觉舒服自在,出来就受不了,这绝非寻常的热症。 见我沉吟不语,李叔越发着急,问道:“林大夫,到底是啥病你就直说吧,我们受得了。” 李婶儿则一脸忧戚得看着我,“有田年纪小,不会有什么大病的吧?” 我收回手,说:“这病倒不是大小的问题,它比较罕见。病从口入,有田,你和小发吃的那东西,其实叫作蛟!” “啊?什么是蛟?”一家人惊问。 我大概解释了一下,李叔和李婶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 李叔气得一巴掌拍在李有田的脖颈子上,骂道:“熊孩子,谁叫你乱吃的!那种来历不明的东西都敢吃,不毒死你都算命大!” 李有田又把脑袋半沉入水中吐泡泡,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不赖我,是小发说打赌,吃一口给我五十块钱,我就尝了一下,就尝了一点点……” 张小发确实喜欢打赌,他以前和人打赌斗狠,还喝过油漆,被他家人抬到我奶奶的诊所瞧好的。 李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都说了多少遍,不要跟张小发那种二溜子玩,现在可好了吧?” 李叔这完全就是借题发挥了,李婶儿心疼孩子,道:“孩他爸,你少说几句吧,先看看这病咋治……林大夫,现在要开药方吗?” 我说:“不着急,我再去趟小发家瞅瞅。” 这时,李有田嚷嚷道:“我饿了,刚才吐过,肚子空的,我想吃鱼。” 李婶儿愣了愣,说:“鱼?你不是一向不爱吃鱼吗?” “不,我现在特别想吃鱼,想吃生的鱼,尤其是鱼眼睛、鱼肠子、鱼泡泡什么的,想想就流口水!妈,快给我买几条新鲜的鱼!”说着话,李有田甚至流出口水,好像犯了什么瘾似的,神情透着古怪。 夫妻二人看着古怪的儿子,有点吓着了,目光慢慢转向我,似在征询意见。 我想想说:“吃鱼不要紧,不要放葱姜等任何调料,蒸个半熟给他吃吧!” “不!”李有田激烈地拍打着水面抗议,“我要吃生的,生的!不用蒸!要不我自己下河抓鱼去?” 李叔气坏了,又狠狠抽了他一下,“还敢给老子顶嘴?好好听林大夫的话,我去送送林大夫,顺便给你买条鱼!” 第13章 家庭纷争 离开李有田家,路上李叔迫切地问我有田的病情怎么样。 我也不好撒谎,就只能委婉地说:“我可以控制病情,但是治本,怕是得费点周折。” 李叔不解地眨着眼,顿了顿,问道:“呃,是不是治病的药很贵啊?没事,我们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他瞧好,绝不差钱。” 我有点哭笑不得,其实这蛟化症是无解的,可以说是一种传染性的癌症,因为蛟细胞极为霸道,一旦进入身体就会开始杀死正常的细胞取而代之。 《医不言》上说:“初,龙气侵肌,脉证寒凉,喜阴畏阳;七日,龙气侵骨,骨质转黑,妄语谵言;十四日,龙气侵髓,肉鳞化脓,体炽如碳,神魂错乱,日夜不分……四十九日,龙气入心,筋骨异化,已无人形,呼气凝霜,脓熟自裂,死期至矣!此症无药可医,仲景在世亦不能救也。” 而奶奶的七石散只能够压制它,防止病情继续恶化。 李家就这一个独生子,我如果直接说,这个等同于癌症,李叔不得当场昏过去? 于是我继续委婉地说道:“李叔,这病极为罕见,我之后开上一服药让有田先吃着,观察一下。另外,他现在喜欢呆水里就让他呆着,喜欢吃鱼的话,只要干净又卫生,半生的也成,这都不是大事,关键是不能丧失康复的信心。” 李叔连连点头,“行行行,我们家一定会配合治疗,你说东我们绝不往西!” 我又想到一件事,蛟化症无论治得好治不好,患者只要是男性,必然有一个根治不了的后遗症——不育。 见我神情有异,本就有些担忧的李叔更加小心翼翼地问:“林大夫,又咋了,还有啥要交代的吗?” 虽然我不喜欢带给别人坏消息,但这件事早晚都得说,便只能沉着脸色如实道来:“李叔,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得有个思想准备。这蛟化症过于阴寒,伤人下焦,就算能治好,之后也会落下不育的后遗症。” “不……不育!?”李叔嘴唇哆嗦起来,双腿发软,要不是我及时搀扶,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瞪着眼睛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劝慰道:“这确实是场飞来横祸,谁也想不到的,你也不要太难过,眼下先保住命才最要紧。” 李叔苦涩地叹息一声,“我就这一个儿子,那我们老李家不就绝了后了吗?林大夫,真的不能想想辙了吗?” 见他如此难过,我心里也十分不落忍,可也只能劝慰道:“李叔,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这蛟化症十分棘手,先想法子治好它,再想下一步的招儿。我和有田从小玩到大,只要有一分希望我自然会尽力的。” 我这话大半是安慰,因为我现在心里也没底。 李叔却用力地抓住我的手,使劲地点头,“行,林大夫,我们信你!有田的终身幸福就全在你身上了!” 我说:“李叔你放心吧,治病救人是我本分,哪怕是只有一丁点儿的机会,我也不会放弃的。” 告辞了李有田的爹,我来到张小发家。 张小发是单亲家庭,父子俩相依为命,因为他父亲做山货生意,他家条件相对好些,有两层小洋楼和一间大院。 大院门没锁,我一走近就听见屋内鸡飞狗跳的动静,张小发爹在大吼:“臭小子,你给我滚出来!”其间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声音。 情况紧急,我就没敲门直接进去了,院中的金银花、向日葵统统被连根拔起,胡乱地丢弃在地上;走进客厅,放在中间的观景大鱼缸也破碎了,水流得都是,可地上却没看见鱼,一旁的接线板泡在水中滋滋冒起电火花。 由于以前被天雷轰过,我向来对电有点害怕,便踩着没有沾水的地面飞快跑了过去。 来到卧室,只见张小发的爹手里攥着鸡毛掸子,正冲着床下面发火。 见我来了,他尴尬地略略收敛怒容,说:“林大夫,我家这小子怕是失心疯了,把我养的花全薅了!还把几千块一条的金龙鱼给……唉!”他气愤地跺脚哀叹。 张小发的声音从床下传来,“我闻着那些花的气味恶心,受不了!你养的这金龙鱼反正也老了,我也没糟践,不正吃着么?”话语中夹杂着啃食生鱼的动静,我立刻闻到一股鱼的血腥味。 看这情况,我心中了然,外面那些花,都是阳性的,所以张小发才不喜欢吧,吃生鱼这一点,和李有田倒是症状一致。 张小发爹一听,更是火气噌噌往上冒,拿鸡毛掸子使劲地敲床沿,掸子都敲裂了,他吼道:“玛德,看看你像个人样吗?再不给我滚出来,老子扒了你的皮!” 我说:“张叔不要动气,小发的这些举动都是有原因的,你先休息一下,我和他谈谈。” “那就麻烦林大夫了。” 张小发的爹说罢气鼓鼓地坐在藤椅上,我则弯腰朝床底下探视。 只见黑漆漆的床底有一对眼珠在反光,依稀能看见张小发蜷缩在最角落处,身上全是灰尘和蛛丝,手里抱着硕大的金龙鱼正起劲儿地啃着呢。他满嘴是血,嘴唇、牙齿上沾满鱼鳞,已经啃掉了半个鱼头和一大块鱼背,吃得贼香。 同时,张小发身上萦绕着一股阴气,完全就不像个活人了。 这种观赏鱼寿命极长,肉质能好吃得了吗?闻着鱼腥味,我看着阵阵反胃,暗自庆幸自己没吃早饭。 我搭着讪说:“小发,你这样吃,也不怕鱼刺划伤喉咙吗?” 张小发咯嘣咯嘣地咀嚼着生鱼肉和鱼刺,一抻脖子囫囵吞了下去,说:“没事,鱼刺又脆又弹,吃着贼带劲。鱼鳞也好吃,鱼头也好吃,哪哪都好吃,我以前真不知道生鱼这么好吃,比山珍海味还香!” 说着话,他的嘴角又淌下血来,那似乎不是鱼的血,而是他口腔被扎破流的血,甚至有一根卡在牙缝里的大刺扎破了他的上嘴唇,露出血淋淋的鱼刺头在外面,可张小发根本不在乎。 而且他还用脏兮兮的手指甲不停地搔自己的脖子,挠得全是血痕,一道一道的。 “臭小子!”张小发爹的大嗓门又响起来了,差点没把我震聋,我赶紧劝慰几句,叫他不要动怒,张小发爹这才又坐回去。 我又问床底下的张小发,“小发,你身上现在觉得燥热吗?” “嘿,神了!”张小发朝我竖起大拇指,“苗苗,你这几年医可没白学啊,一眼就瞧出来了。我现在身上热得要命,感觉要喷出火似的。” 他爸又是一嗓子:“喊林大夫!” “哦哦,林大夫!” 我说:“我再问你,你和有田在水塘子里捞上来一个怪物,你俩是不是吃了它的肉?” “对对,不太好吃,就跟老母猪肉一样,现在想起来还恶心呢!” “那你还吃?” “嗐,我和有田打赌来着,再说这东西看着是个野味,尝一尝也没啥损失,对吧?” 我听得都来气,这俩虎b! 蛟化症罕见就是因为长得奇奇怪怪的蛟很少人会去吃它们,能下得去嘴的,不是饿疯了,就是脑袋缺根弦!张小发他们绝对属于后者。 我叹口气:“小发,你恐怕已经得病了!” 第14章 潭中怪物 我把情况说明了一下,张小发爹一听,从藤椅上跳了起来,又气又恨,哀叹连连。 张小发似乎还不当回事,说:“我感觉身上可有劲了,就是饿得厉害,不过我们家这条件,天天吃大鱼也吃得起呀!” 我说:“你的病情可不只是会馋鱼,过段时间你的身体就会发生变化,首先会全身长鳞,然后变成太监,接着全身化脓……” 张小发一听,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把挂在嘴角的一条腥臭鱼肠吸溜进去了。 张小发爹立马抓住我的手,焦急地说:“林大夫,你可得救救我家小发!他娘走得早,他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对得起他娘呀!” “别急别急,我自然是为这事儿来的,我手上确实有个药方是对这个症的。” 说着话,我往卧室外面走,张小发爹会意,忙跟出来,问道:“林大夫,这病只要吃了药就能好?” 我摇头,“恐怕没这么简单。张叔,这病太罕见了,我的药方只能控制,不能去病根。” 张小发爹明显露出失望的神情,嘴上却说:“能控制也成!” 我说:“但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得说明,小发得了蛟化症,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阴寒之气伤损肾阳,无论以后治好治不好,今后都会落下一个后遗症——不育。” “什么!?”张小发爹更加诧异,不敢相信地说:“这怎么能行,我就这一个儿子!要是断了后,那我家的香火就断了!” 我摇摇头,眼下就算跟我强调这些也改变不了客观事实。 我尽量温和地说:“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这件事换谁都接受不了,但是它已经发生了,只能接受它。” 张小发爹使劲搓揉了下头发,眼珠转了转,压低声音问:“林大夫,要花多少钱才能保住我儿子这个……” 我见他误会了,说道:“不是,张叔,我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不是为了多收诊金,眼下当然是保命最重要。” “不不不,不能传宗接代,活着还有啥劲?你一定想想办法,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说着张小发爹就要下跪。 我很无奈,搀扶住他,说:“您别这样,办法我自然会想,但是张叔你得有个最坏的心理准备!” 可张小发的爹死活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我磨破了嘴皮子才哄消停,自己也是焦头烂额的十分心累,出了门便往诊所走去。 没走几步,突然听见几声尖叫,又是鱼塘的方向。 我慌忙往鱼塘赶去,到了地方,顿时惊呆了——只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型怪物正从水中走出来,身上覆盖着一层既像珊瑚又像是铁锈般的“铠甲”,步履蹒跚,三步一打滑、五步一趔趄,最后慢慢爬上鱼塘的边沿。 之前在鱼塘这儿聚集的人群,此时已经散了,该干嘛干嘛去了,只剩下零星几个闲人和一些玩耍的小孩看见这东西从塘子里出来了,吓得尖叫连连,打破了村庄的平静。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紧张起来,这东西难道是另一只蛟!? 两蛟争斗,所以那只才会被打死,而这只是打赢的? 我正寻思着,不知是谁捡起一块石头朝这怪物身上招呼过去,石头打在怪物的头上,发出铿锵一声。 怪物略略偏了偏头,然后大吼一声,那声音低沉至极,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但是全身的骨骼、血液却都在随着这声波震动! 我立时感觉心脏砰砰狂跳,腑脏内好似将要沸腾一般,耳窝里嗡嗡作响,别提多难受了。 吼声所到之处,塘水像热油一样震动起来,周围的人也纷纷捂住耳朵,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鼻子慢慢涌出鲜血来,那些小孩更是哇哇大哭,然而眼泪未及落地,泪珠便被这种古怪的声波震得粉碎。 我也捂着耳朵,可是根本抵挡不了这声波袭击,很快我也感觉鼻腔火辣辣的,一股暖流从鼻孔涌了出来。 这声音难道就是《绝韦广志》中提到的,蛟龙之属擅长的龙吟?! 书中说龙吟“裂石碎壤,声遏流云;穿肌入骨,摧人肝肠”,当时我还在想,这蛟龙之属嗓门够大的呀! 亲身体会我方才明白,龙吟根本不是什么“巨大的吼叫”,而是一种超高强度的次声波! 人耳能听见的声音频率是固定的,高于这个频率叫超声波,低于这个频率叫次声波,次声波是人类听不见的声音,但是它却能让体液产生共鸣,近而产生非常痛苦、煎熬、焦虑的感受。 这时,周围几个村民已经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呕吐起来,呕吐物中夹杂着血丝,有人戴的眼镜也被震碎了,看上去他们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畜牲!”我咬牙骂了一声,耳朵嗡嗡的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并且在说话时发出的声音好像也震颤起来,我感觉牙齿都快要被震碎了。 我抽出一道病虎符,双指夹着,虽然法术不宜示人,可是没办法了,眼下形势太过危急。 我一抖手腕把符咒像飞镖一样掷出去,并同时喝道:“焚尽!!” 病虎经是祝由十三经之一,也是我唯一可以产生杀伤力的巫术手段,随着我喝出咒令,飞出去的符咒轰然一声爆炸,熊熊火焰将那怪物吞噬,次声怪叫亦随之停止。 趁这功夫,我对其他人喊道:“快跑,此地不宜久留!” 那些村民拉上小孩,赶紧连滚带爬地逃命,有人回头大喊:“林大夫小心!” 我定睛一看,鱼塘边的火焰仍未消散,那个怪物却毫发无伤地从中钻出来,它一边奔跑,身上覆盖的那层“铠甲”便簌簌地碎裂剥落,从关节处露出白皙的皮肤。 这是怎么回事? 我暗自一惊,那层“铠甲”的下面,难道是个人!? 这古怪的东西气势汹汹地冲向我,我伸出手低唤一声“犬兄助我”,瞬间阴风乍起,飞沙走石,但是怪物完全不惧。 这家伙来者不善,我也不是傻小子,拔腿就跑,怪物便在后面撵我。 跑了几步,我看见附近还扔着一把铲子,可能是刚才有人落下的。我抄起来就往怪物身上抡,“当”的一声,铁铲像碰到了啥金属的物质,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家伙的“外壳”十分坚强,就算被锋利的铲子边缘砍中,也只落下一些碎片,那些碎片从材质和颜色上看,分明就是铁锈,“怪物”身上披的竟是一层厚厚的铁锈! 在我用力抡了十几下铲子之后,“怪物”猛地一抬手抓住铲子边缘,只轻轻一卷,铲子就变了形,一股巨力把我往它怀里拉扯过去! 不过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在“怪物”的胸口处,插着一样东西…… 这时我背上的黑狗皮突然微微飞浮了起来,我赶紧一伸手把狗皮拽回肩膀上,说:“犬兄等等!不要伤他!” 第15章 神秘少年 虽然犬兄不会说话,但它十分聪明,而且长期的相处让我们之间已经产生默契,我知道它在打算什么。 只要犬兄离开我的身体,我头顶上很快便会出现雷暴云,这个时候它再把我覆盖住,那么眼前这个大铁疙瘩就会成为雷电的唯一目标,完美的借力打力! 不过我刚才突然发现,这个“怪物”的心脏部位扎着一根像刺一样的东西,这显然是致其疯狂的原因。 当然,更让我惊愕的是,这家伙体质真够强,心脏受伤都不会死! 我决定冒险一试,看能否把这人救回来。于是我冲过去,抓住他胸口的那根刺,入手的触感有一丝熟悉,而且看这形状…… 等等,这根刺难道就是那只獭蛟的断爪!? 怪人以为我要对他不利,伸手过来掐我脖子,我一用力将这根“刺”拽了出来,从里面抽出来足足有半掌长,扎得实在太深了。 怪人立刻痛得大叫一声,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张开双手大吼大叫,可这次并不是龙吟,只是正常的惨叫。 他的胸口喷出一道血箭来,我用手挡了一下,热乎乎的血溅到了我袖子上。 这家伙双手挥来挥去,身体不听使唤似的抖动着,身上铁锈结成的硬壳不断碎裂,然后他像个“大”字一样往后一倒,就不再动弹了。 我这时发现袖子有点沉重,低头一看,十分不可思议,方才溅在袖子上的鲜血竟然变成了一大块铁锈,坠得胳膊沉甸甸的。 周围的人早就跑得远远的了,有几个胆大的探头探脑,错愕地看着我们这边。 当我准备去察看怪人的情况时,有人高声喊我:“林大夫!别过去,这人太危险了,先绑起来吧!” “没事的,他昏了!”我说。 我蹲下身,仔细打量这人,发现他胸口流血处居然糊了一块铁锈,而且带着余温。 他全身上下都裹着一层层坚硬的铁锈,有着血一样的颜色,以指叩之,有金石之声,感觉子弹都打不穿。 这人古怪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十分诧异,难道这是什么邪门武功? 虽说血液里面含铁,但也不至于凝固之后变成铁锈块呀!就算是打从娘胎起就把菠菜当饭吃,也达不到这种夸张程度吧? 此时他身上的铁锈甲已经四分五裂,覆盖在面部的部分已然裂开了。 我看到他手腕处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便伸手戳了戳,发现他的皮肤凉得像冰块。我又试了试脉搏,这人的脉象又弱又沉,看来是失血过多。 我不由感到惊骇,如果这全身的铁锈都是他的血凝结而成,那这出血量确实非常夸张,这人在正常状态下,体质到底有多强!?肯定不是普通人! 我伸手抓住覆盖在他面部的铁锈片,用力一拽给扯开了,下面露出一张俊秀的脸,不过轮廓分明,男性特征很明显,不属于那种雌雄莫辨的长相。 但作为男性来说,这小子的皮肤也太白了,有点病态的那种白,就好像涂了铅一样…… 我猛然灵光一闪,知道咋回事了,喃喃道:“原来如此,他得了蛟化症……” “林大夫,这人谁呀,不会是哪个精神病院逃出来的武疯子吧?”几个村民见没事了,小心地凑过来围观。 我说:“等他醒了再问吧,劳驾,帮忙弄个板车或者三轮车,把他先送到我奶奶的诊所!他身上拔凉拔凉的,再不救的话就得死在这儿!” 人们不肯:“甭救了,还是先等村长来吧,问清楚再说,万一是个坏人呢!” 其中一个乡亲说:“对对,刚才我被他那一嗓子震得流鼻血,现在鼻子来火辣辣的,我看哪,这家伙肯定不是正常人。” 我苦笑道,“人命关天,先救醒了再问吧,快点!” 大伙虽不乐意,但看在我的面子上,还是去蹬了辆三轮车过来,这小子也够沉的,三个男人才把他弄上车。 我在车后面扶着,中途这小子突然醒了,紧张地喊了起来:“刀!刀!” 他睁开眼睛看向我,我注意到他的瞳孔一开始是细细一条缝,然后迅速扩张开,变得像人类一样。 我暗暗纳闷,心想这人的蛟化症已经十分严重了,居然还能保持理智?他究竟是什么人,体质真是不一般! 我忙开口道:“你别怕,我是大夫,现在送你到我家诊所去。” 这小子没头没脑地问:“喂,我的刀……在哪儿!?” “我没看见啊,你带刀了?” “我得去找……”说着他就要翻身下车,被我拦住了。 我劝道:“你先别乱动,刀回头再说,在我们村里丢不了的,放心吧!”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可能见我没有恶意,这才又躺回去,虚弱地说:“那怪物……” “你是说那个长得像水獭一样的怪物吧?已经死了。” “那就好……”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卸下了心理负担,闭上眼,又昏睡过去。 回诊所的路都是上坡,蹬车的乡亲累得一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把人送到诊所门口。我连声说辛苦了,叫他进去歇歇,人家摆手说不进来了,又蹬上车走了。 我把这小子扶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搀进院中,他这一身铁锈实在太重,压得我不断调整呼吸才勉强支撑住。 好不容易把他拖到客厅的地上躺着,我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喊了一声奶奶,歇了一会儿,又赶紧爬起来去找老虎钳。 我跟开罐头一样把他身上的铁锈块剪开、撕开,露出躯干部位。 这小子皮肤白皙,身上的肌肉都异常结实,看来平时经常锻炼,不过却有几道长长的划伤掠过他的胸腹部,伤口处糊着一层薄薄的铁锈,看来这就是他伤口结的痂。 片刻之后,奶奶杵着拐杖慢悠悠地从里屋出来了,看见这怪人倒也没太惊讶,问我出啥事了。 我一五一十地把村里发生的怪事大致给奶奶汇报了一遍,末了问:“奶奶,这人的体质和常人不一样,用不着补阳气,我抓几味滋补阴气的药物给他熬个药汤,您看成吗?” 奶奶看看这人:“啥药也不用吃,你就让他睡着吧,炖个鱼汤随便放点麦门冬,不要放盐。” 我说:“成,我把他弄到床上躺着去。” 我把这人身上的铁锈全剥了,虽然如此,把他拖起来还是挺吃力的。 这家伙啥也没穿,除了有伤以外,肩膀、后背、腿上还有一片片淡金色的肉鳞,摸起来的手感介于皮肤和角质之间。 我更加感到惊奇,这个人看来得蛟化症挺长时间了,他是怎么做到一直不恶化的? 难道是长期服七石散? 好不容易把他放到炕上,给他盖上被子,我就忙活去了。 我翻出书来,一边做饭一边读有关蛟化症的内容——奶奶在《医不言》的这部分内容边上简单记录了自己以前的病例。 她遇到的那个人特喜欢吃生的牡蛎,据说是壮阳——唉,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壮阳”二字食物中毒。 结果这个病例不小心吃了一只已经蛟化的生牡蛎,整个人就发生了可怕的异变,每天都要泡在冰水里面,还说自己的血烫得要命,咬破自己的静脉放血,甚至徒手抠掉了自己一只眼珠子。 任凭他各种疯癫,家人却无力控制,因为他力气变得极大,同时还更加疯狂地吃各种生鱼、生贝,连壳带鳞地吃,吃得肚子又圆又鼓,那些贝壳鱼骨划伤了他的肠胃,经常上面在吃,下面排泄时就疯狂地流血,非常恐怖。 再后来,他开始全身化脓,这是蛟细胞开始暴走的征兆——人类并不是蛟化的理想容器,甚至可以说是最差的。 书上说蛟化症无药可医,奶奶当初几乎是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男人慢慢恶化,最后变成一个全是脓包的巨大血色肉球,有一天脓裂而死,奶奶只能叫他的家人把整个屋子焚烧消毒。 没能治好病人,是奶奶的一块心病,所以她走遍大江南北,寻找药方,终于从江湖异人那里得到了可以控制蛟化症的七石散。 但也仅仅是控制,而非治本,这药必须终生服用! 第16章 半蛟人 厨房里正好还有一条鱼没做,我收拾过后下锅煎了一下,然后加水盖上锅盖,慢慢炖着。 从厨房出来,我回屋配了几包七石散,包括芒硝、朱砂、磁石、赭石、赤铁矿、砷华、方解石这七种矿石类药物,因此叫作“七石散”,如果正常人吃这个熬煮的药汤准中毒,但是这七种石头就是有压制蛟化的功效,十分神奇。 拿戥秤仔细分好量,包成九包,这时,我闻到卧室里传来一缕悠香,原来奶奶把有疗愈功效的振灵香给点上了,同时还传来她低低诵咒的声音。 我朝卧室一瞅,见奶奶坐在炕边,抓着那个白净青年的手腕正在念咒,在替他治疗。 巫医掌握着许多有疗愈效果的咒语,譬如能快速止血的雪山童子咒、《太上洞玄灵宝素灵真符》中的各种祛病咒语,以及孙真人在《千金方》禁经篇记载的各种咒语。 古书上说:“上古神医,以菅为席,以刍为狗,人有疾求医,但北面而咒。十言即愈,古祝由科,此其由也。” 当然,如今咒语只是汤药的辅助,不能够完全以此来治病,大多时候是救急使用。 看看时间,我又去了一趟厨房,鱼汤熬好了。 我盛上一碗尝尝,味道还行,然后我便把鱼汤端到卧室。 这时那个青年男子已经醒了,他身体强壮,但由于头发长、皮肤白,五官也英朗,看上去不像糙汉子那般粗犷。 奶奶给他垫上被子靠在身后,他忽然开口道:“我的刀呢!” 我心想他丢的刀是传家宝吗?这么惦记着。 “刀?你先别急,我让我孙子回头帮你去找,来,先喝口汤。”奶奶安慰他。 我过去帮忙扶起他,这家伙的身体真的凉得像冰块一样。 他喝了一口鱼汤,刚到嘴里,这家伙两眼瞪了起来…… 这反应,如果不是太好喝,那就是太难喝。 “噗!” 下一秒,他全喷出来,喷了我一手。 我甩着手:“你干啥?这汤一点儿也不烫啊!” 坐在炕尾的奶奶淡淡地说:“叫你不要放盐的。” 我一阵诧异,“奶奶,你咋知道的?” 之前奶奶叫我不要放盐,我寻思这鱼汤不放盐得多难吃啊,所以还是放了一丢丢。 奶奶笑了下:“因为他的体质是不能碰盐的,捕蛟人都不吃盐。” 我纳闷地反问了一句:“捕蛟人?” 青年男子也不由怔了下,用手背抹着嘴,打量我奶奶:“这位老奶奶,您知道我们捕蛟人?” 奶奶微微颔首,“当然知道。当年我为了治疗蛟化症,我向捕蛟人求了一味七石散,算是和你们这行当打过交道。” 青年说:“七石散?那是什么,您说的是压龙散吧?” 我问道:“捕蛟人,就是专门捕蛟的吗?看来你是因为捕蛟才受了伤,和那只死了的蛟一起被暴雨冲到我们村子里来的。” 青年听到这里,突然一骨碌爬起来,“蛟尸现在在哪儿?千万不能放在野外!” 我说:“你别紧张,已经处理掉了。” “怎么处理的?”他追问道。 “我挖了个洞,铺上一层粗盐,然后用竹炭和硫磺一起烧成灰,最后掩埋。” “嚯,手法还挺专业!”青年松口气,露出刮目相看的神色,“那蛟尸里的龙丹呢?” “一起烧了。” 他一听,懊恼地伸出手,啪的一下拍在脑门上,“靠,你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看上去不像是完全不懂,能把蛟尸处理得这么专业。可是竟然没听说过捕蛟人,更不知道龙丹很值钱!” 我皱了下眉,说:“那东西有啥用?收藏的话,只会引来动物;服用又只会害人。对了,我给你找件衣服,吃饭吧!你不能吃盐,可是鱼汤我已经放了盐了,那给你整个黄瓜啃啃吧!” “起码给个下菜酒,再来杯酒啊!”青年一扬眉毛,说道。 “啥?你身体搞成这熊样还能喝酒?” “苗苗,捕蛟人和咱们大不相同。他既然醒了便无大碍,爱吃吃爱喝喝,你甭操心了。”奶奶说着站起身,慢腾腾地踱了出去。 好吧,来的都是客,我想起家里养了一些大青虫——这种虫子叫豆丹,可以食用,而且还挺好吃的,是我养着用来改善伙食的。 于是我挑了几条肥的,用擀面杖把肚里的脏东西擀出来,然后焯下水,简单炒一炒就能出锅了。 接着我炒个鸡蛋,再炒个蒜苔腊肉。 又洗了些新鲜蔬菜,弄碟蘸酱,等菜端上桌时,电饭锅里的杂粮米饭也好了。 约摸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张罗好一桌饭菜,鱼汤既然这青年不能喝,我就给自己和奶奶盛上一碗,新鲜的嘎鱼炖出来的汤,真是汤鲜味美。 青年穿上一件我的旧衣服,有点不太适应地盘腿坐在炕桌边。 我拿了瓶二锅头放桌上,说:“我给你拿杯子。” 结果一扭头就听见吨吨吨的声音,回头一看,这家伙已经仰脖子把一整瓶酒干掉了,喝酒的速度简直令人咋舌。 然后他一手抓着大葱,一手抓着黄瓜,豪迈地同时往嘴里塞,像大号仓鼠一样喀喀喀地磨碎蔬菜,飞快地消灭了一大盆蔬菜之后,然后他端起大碗米饭,一顿狂干,吃个碗底朝天。 我都看傻了,这吃法简直跟饿死鬼转世一样,“呃,你光吃白饭不噎得慌吗?对了,那盘炒大青虫没放盐。” 话音刚落,青年就毫不客气地抓起碟子,直接往自己嘴里一倒,像吃炒豆一样倒进了嘴里。他飞快地咀嚼着,同时喉咙起伏,迅速咽下了肚。然后他抹抹嘴,似乎意犹未尽。 这干饭速度简直绝了,奶奶在边上露出和善的微笑,点着头说:“你们捕蛟人果然身体代谢极快,都特别能吃。” 我开玩笑说:“喂,吃饱了没有?” 青年大大咧咧地说:“嗯,早着呢,先垫垫吧。” 我坐下来说:“得亏其它菜都放了盐,不然我们一口捞不着吃的。奶奶,咱吃饭吧!” 这时青年一抱拳,“老奶奶,还有这位小哥,我叫张歌奇,今天多亏碰见你们了,感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不客气。”我摆摆手,“对了,你刚才说的龙丹值钱是咋回事?” 张歌奇一摊手,“你以为我们走南闯北的捕蛟是谁付工资,不就是卖这个龙丹吗?玛德,这只蛟如果放在平时,我肯定能把它揍出屎来,结果山上天太黑又下暴雨,被它偷袭了,还好我及时给了它一刀。” “吃饭的时候别说屎尿屁,然后你的刀弄丢了是吧?”我夹了一筷子菜,蒜苔腊肉就是下饭,真香。 “估计丢在山上了!”他懊恼地说,“那是我家祖传的宝刀,人可以死,刀绝对不能丢!” 奶奶对我说:“苗苗,从大禹治水到如今,一直有捕蛟人在捕杀这些蛟,要不然普通百姓哪能过得这么太平。所以捕蛟人也有压制蛟化的法子,就是那七石散。” 我想到张小发和李有田的病,问张歌奇:“真是阴差阳错,你猎杀的那只蛟被冲到了村里,被我们村两个愣头青吃了一口,现在他俩得了蛟化症!除了七石散压制,有没有什么治本的法子?” 张歌奇断然摇头,“没有,要么练身内法,要么吃压龙散,只有这两种办法压制蛟的力量!那俩人如果身体素质好,胆子也大,不怕辛苦,倒是可以考虑来干我这行。” “啊?”我一惊,这什么馊主意,“这么说,你其实也染上了蛟化症?” “什么蛟化症,太瞧不起人了!”张歌奇拍拍自己的小腹,“老子的丹田里面,可是有这么大一颗龙丹的!”说着,他给我们比划了下。 我一阵诧异,差点筷子都掉了,“那你……你就是一只会说话的蛟?” 第17章 良药苦口 我话讲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话没过脑,有些失礼,便赔礼道:“啊,那啥,不好意思……” 不过张歌奇没生气,反而还大笑了起来。 奶奶咳了一声,“苗苗,太没礼貌了。捕蛟人和蛟并不一样,捕蛟人吞下龙丹,却能压制它,为己所用,不能随便给人家下结论。” 张歌奇摆手说:“没事没事,本质上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们是仍有理智的人型蛟。你看到我身上的鳞片了吧?” “看到了。”说真的,我对他的蛟化挺在意的,早想问了。 张歌奇解释说:“那些是我曾经受过伤的地方,只要受伤,蛟细胞就会趁虚而入。倘若捕蛟人受到致命伤,最后的下场就是转化成蛟,变成捕蛟人的猎物。” 我仍是略感诧异,心想你心脏被扎根刺不算致命伤的吗? 当然,人类的心肌是很强韧的,被刺扎中依旧可以工作,捕蛟人的体质异于常人,应该更加强悍。然而心脉主神智,受到刺激就会发狂。 等我们吃完了饭,张歌奇不客气地说自己还饿着,我没辙,又给他焖了一锅米饭。他既然不能吃盐,我就简单炒了个不放盐的小葱鸡蛋当下饭菜。 我问奶奶:“看起来蛟类还有捕蛟人都不喜欢盐,是不是意味着盐可以克制这种病?” 奶奶说:“盐是阳气精淬,凡是能在太阳下活动的生物都离不开盐,讨厌盐的,必然是阴邪之属。盐对蛟化是有厌劾作用,但不能直接用,刺激到蛟气会反伤患者,实际上七石散里面就含了微量盐。” 张歌奇补充道:“蛟类讨厌盐也分程度,水生蛟最讨厌,其次是木生蛟,我对盐的讨厌程度算是中等,其实微盐也是可以吃的,只是没有摄入的必要罢了。” 《绝韦广志》中确实有提到蛟的五行属性,对应着羽、鳞、裸、毛、介五虫,古书中的“虫”指天地众生,并不单纯指昆虫。但书上的文字过于精简,就寥寥几句。 我和张歌奇详细打听了一些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他一边风卷残云地干饭一边告诉我:蛟化之后的生物都会结丹,丹的属性是根据“传染源”以及自身属性来的。 虽然出现在村中的这只曾是一只水獭,属于哺乳动物,可它蛟化后却是水属性的,显然是之前吞吃过水属性的蛟尸或者龙丹。 李有田、张小发现在喜阴喜湿、嗜吃活鱼,正是被水生蛟感染的症状,假以时日他们体内会结出丹来,要么是水生丹,要么是金生丹(人类是裸虫对应金属性),这取决于哪一边的力量更强。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们的身体承受不了蛟化,迅速走向死亡,这是普通人感染蛟化症后最有可能的结局。 听罢,我又问:“那你之前所说的身内法要如何练习?” 张歌奇放下碗,耸了下肩:“我只会金属性的身内法,水属性的得找别人教。不过,身内法并不好学,难度不亚于普通人练成世界级的运动员,你还是先给他们吃药压制吧。告诉你个好消息,染上蛟化症也不是完全没好处,比如从今以后都不会感冒了。” 我苦笑,“这可真是‘天大’的好处。对了,不育这个后遗症……你们是不是也有?” “虽然不影响功能,但捕蛟人确实都没有生育能力,可能是上天不容许这种逆天的物种繁衍吧。”张歌奇平静地说,好像早已习惯了,“所以说第二个好处……”他坏笑了下,“将来这俩小伙结了婚可以节省大量计生用品。” “呃,何止是节省那个,连生孩子的钱都省了……唉,但愿他俩也能像你这么乐观吧。我去送药。” 张歌奇抹抹嘴,站起身来,“等等,我得去找我的刀,你知道上山的路吗?” 我说:“我先送了药,呆会儿带你去找刀。” “那太谢谢了,林大夫,回头我好好报答你一下——可以让你摸摸我家祖传的宝刀。”他笑道。 “呃,好吧,我很期待。” 虽说不是太感兴趣,不过我心里也有一丝好奇,心想祖传的宝刀肯定有啥特殊的地方吧…… 此外,我瞧出来了,这小子生性诙谐,总爱开个玩笑,倒也是十分讨喜的性格。 张歌奇和我奶奶打过招呼,便随我出门了,路上我问:“你的伤……” 不等我说完,他拍拍胸口,“没事,等痂落了,不过是多长几片肉鳞罢了,反正不长在脸上,不影响我的颜值就成。” “真是乐观。” “要是不心宽点,干我们这行,一天天变得更像怪物,怕不是变成蛟之前就得抑郁死呀!哈哈!”他朗声大笑,笑声回荡在绿树夹道的乡村小路上。 来到李有田家,这小子还泡在水缸里面,抓着一条鲫鱼正开心地啃,缸边一圈扔的全是鱼骨头。 我心想有田也够厉害的,生吃活鱼居然能把肉吃这么干净,骨架如此完整。 当然,鲫鱼小刺很多,估计他吞下去不少刺,一定会伤到肠胃的,明天准排出像沥青一样的大便。 这时,李婶迎出来:“林大夫你来啦,这位是……”她打量着张歌奇。 我说:“是我朋友,也是研究这种病的专业人士。” “哦,欢迎欢迎,到里面坐吧!孩他爹,林大夫来了,还带了个专家!”李婶高兴地冲屋里喊。 张歌奇白我一眼,我无奈摇下头——我能怎么说,捕蛟人这个名词我得跟他们解释半天,再说我也不算撒谎,捕蛟人自然是研究蛟的专家。 李叔匆忙走出来,拉着张歌奇的手热情地握了握,“这么年轻的专家啊,你好你好!嗯?你手咋冰凉冰凉的,快进屋喝杯茶。” 张歌奇说:“不用客气,我体质天生这样。” 我把药交给李婶,让她去煎,李婶进了厨房后又走出来,疑惑地问:“林大夫,你没拿错吧,这药包里面咋全是石头呀?” 这药方确实少见,我笑笑,“放心吧,没弄错。这药方就叫‘七石散’,绝对有疗效。冷水煮开转小火熬十五分钟,先盛一碗药汤出来,之后还能再熬两碗药汤,在睡前喝完。” “行!”李婶答应着进去了。 我又查看李有田的状况——李有田吞掉嘴里的鱼骨头,欢腾地对我说:“苗苗,生鱼贼好吃,甜咝咝的,咋吃都不够!我现在感觉自己快变成一条鱼了,泡在水里又舒服又自在!” 我对李有田说:“人家是美人鱼,你是啥,精神小伙鱼吗?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亢奋吗?” “不知道。”他很爽快地说,似乎也不太担心的样子。 对比李有田的毫不自知的轻松愉快,一旁的李叔忍不住唉声叹气。 “因为你的身体在和病毒对抗,斗得正激烈,产生了一种虚假的亢奋感,就好像人流了些血不但不困,反而更有精神,但这种状态只会持续一小段时间。如果不吃药的话,病毒就会占领高地,你会越来越虚弱,得好好地吃药知道吗?” “好好好。” 李有田满口答应,可是等他娘把第一碗药汤端出来,凑到嘴边给他喝时,李有田突然反应激烈,一边吐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靠,太难喝了,我不喝这个!” 无论他娘怎么劝,他爹怎么骂,李有田死活不喝,最后还故意把头沉进水里,半天不上来。 第18章 不治拉倒 李有田挣扎得太剧烈,泼得遍地是水,我和张歌奇下意识地往后站了站。 我劝说道:“有田,你觉得药特别难喝说明你身体里的邪气在抗拒它,证明这药有效果。都多大人了,咬咬牙就咽下去了。” 从水缸露出头的李有田皱着眉头下定决心,总算一口干完药汤,因为太难喝,他的脸都皱成了核桃似的,赶紧沉到水缸里咕嘟嘟地灌凉水。 李叔为难地看着我说:“喝生水会有影响吗……” 我宽慰他:“李叔,别着急,只要七石散喝下去就有效果,等下一碗熬出来继续喂他!有田,一定要有坚持治疗的信心,千万不能放弃,你父母都盼着你康复,知道吗?” 李有田再次浮出水面,沮丧地朝我点点头,苦着脸抱怨道:“真不该听张小发的撺掇,唉……” 我笑笑,告辞了。 李叔跟出来,准备把药钱付了。 我说:“这服药都是稀有矿石,比一般草药要贵不少,我只收个成本价,一服是三百八十元。” “啊!?” 李叔刚打开装零钱的手帕,他手一抖,然后尴尬地笑道:“这药咋这么贵呢……” 比起普通病症开的药,这药确实比较贵,但我也只是象征性地挣了一点点——从医不是搞慈善,该收费就大大方方收费,医生只有不饿死才能继续行医,这是最基本的。 “可不咋滴!”张歌奇学着蹩脚的东北话,听着很滑稽,“大叔,这药在外面是一千块一服,林大夫真的是良心价了!” 李叔有点犯愁,“也不知这病得治多久,这样吃下去哪里承受得住呀,唉……” 我说:“李叔,这个病确实十分罕见也不好治,你要是手上没有现钱,打个白条也成。” 李叔一听,却坚决摇头道:“不不不,欠啥都成,可不能欠看病救命的债,你等下,我这就回屋拿钱去。” 李叔进去后,我问张歌奇:“你刚才说,七石散一千块一服?” 张歌奇点头,“在我们捕蛟人的圈子里面,这药就是这个价,因为长期供不应求。你应该先问问我的,这种价钱你做慈善呢?要是你这价格被其它捕蛟人知道了,非把你家买断货了不可。对了,不是还有一家要看病吗,这次你卖高点吧!” 我摇头,“那不成,两家必须一个价钱,而且我们都住一个村,乡里乡亲的,我就不挣他们的钱了。再说,他们两家相互一打听,知道药的价格不一样,张家还以为我搞区别对待呢!” 然后我惆怅地叹息一声,“其实价钱倒是小事,别说村民承受不了这种消费,积年累月地吃七石散,我得准备多少库存?这样下去根本不是事儿!蛟化症当真没法去根吗?” 张歌奇咧嘴一笑,“你这话说得倒轻巧,要是有去根的法子,那些蛟化的捕蛟人不都白死了吗?没有的,从来都没有!依我看,这俩小伙还是去当捕蛟人吧!” “捕蛟人挣钱快?有保障?”我问。 “不是,是死得痛快!”张歌奇哈哈大笑,“你想想看,被蛟吃掉,干净利落,连火葬的钱都省了!” “你可拉倒吧!”我没好气地说,这家伙太不正经了。 我苦思着:无论是书上,还是奶奶,还是捕蛟人,都说这病治不好,看来是真没辙了,遇到这种绝症的感觉实在令人挫败…… 稍后李叔出来,掏出一把有零有整的钞票,那双布满老茧又有皴裂的手看着叫人心疼。 我收下之后,说明天再来看看,便告辞了。 随后一想到要去张小发家,我的心情就没那么轻松了——毕竟我和小发不算太熟,况且他爹的性格也不太好,这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这次我先报了药的价格,然后张小发爹给我来了一句特别不痛快的话,“林大夫,你奶奶行医的时候从来没收过这么高的药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有些钱挣得,有些钱挣不得。” 这话听得我火气噌噌直冒,他居然怀疑我挟病起价? 我不想跟同村人扯破脸,而且作为大夫,跟人争赤白脸地争辩十分掉价。 我压抑着火气,淡淡地回答:“我们林家向来不干这种事情,这药就是这个价钱,不信你可以自己找人鉴定一下这些药材的价格。另外,你不想治的话也请便,我不强迫你。” “呃,那啥,我也不是那意思……”张小发爹闻言又软下来,嘬着牙花子,“三服药一千多块呢……唉,算了,我买着先吃吃看,这药要吃几个疗程?” 我说:“一直吃!” “什么?”他一惊,瞪大了眼睛。 我只好又强调一遍,“张叔,蛟化症是绝症,只能压制不能去根,你要有思想准备,这七石散需要每天服,几乎一辈子不能断药。” “天天吃这么贵的药,家里有座金山也吃不起呀!”张小发爹听了直摇头,又是很情绪化地嘟囔道,“林大夫,是不是你治不好呀,编这种话吓唬我?” 被质疑的我更加不爽,想甩一句不治拉倒。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张歌奇把外套脱下一半,露出肩膀上的鳞片,说:“大叔,你看好了,得了这病之后,慢慢就会变成我这样,不吃药情况会更加恶化,最后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而且六亲不认,见人就咬!你要是不打算给你儿子治,林大夫的这些七石散我准备统统包圆了,到时候别后悔。” 张小发爹惊愕地看着张歌奇身上密密的肉鳞,好半天缓过神来,忙说:“我治我治,我就这一个儿子,哪怕砸锅卖铁,也不能让他有啥三长两短!” 张小发爹麻溜儿地买下三包药,我和张歌奇在他家院子待了一会,等药汤煎出来,张小发爹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喂给张小发。 和李有田一样,张小发也非常抗拒吃药,想往床底下钻。 张小发爹发了狠,一手去拽张小发,一手颤巍巍托着药汤碗,骂道:“喝,你他喵的快给老子喝下去!知道这药多贵吗?” 强迫之下,张小发却挣扎得越发激烈,挣脱了他爹,吱溜钻进床底。 见张小发爹一个人难以搞定,张歌奇索性过去“帮忙”。 张歌奇拖着张小发的脚脖子,轻松把他从床底拖了出来,然后用一个“强人锁男”的姿势把他固定在怀中,硬掰开了张小发的嘴。 张歌奇力气很大,把张小发死死地锁住,让他动弹不得。 张小发爹得以顺利地把药灌了下去,张小发一边被灌一边从鼻孔往外呛,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电视剧里的后宫妃子被人灌毒药,真叫一个惨烈。 灌罢之后,张歌奇立刻将其撒开,张小发跪在地上干呕几下,然后又哆嗦了一下。 我蹲下来看着他:“小发,是不是有点冷?” 张小发一脸诧异,“好像是有点冷。” “那就对了,这药把你体内的邪气暂时压制住了,所以会感到冷。你要记住一件事情,喜阴喜湿和想吃生鱼都是病症,不能由着它发展,要和病魔对抗,你自己的意志力至关重要。” 张小发愣了愣,突然哭出声,双手捶地,“玛德,为啥这怪病要找上我!我咋这么倒霉呢!” 我心想,这种问题,天下每个患病的人都想问,包括我在内,我到现在还不清楚身体里的“定时炸弹”到底是什么…… 听到儿子哭喊,张小发爹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脆生生的。 张小发爹瞪着眼朝他骂道:“你个不省心的瘪犊子,叫你乱吃!这下可好,我们家非得让你吃药吃破产不可!” 第19章 上山寻刀 见张小发把药喝下去了,我就告辞了,临走前对张小发爹说:“这几服药喝完了去诊所找我就成。” “好好好。”张小发爹连连点头。 跟张小发爹打交道挺不痛快的,出了门,连张歌奇都嫌弃地说:“这人太没情商了,啥样爹养啥样的儿子”。 然后张歌奇要上山寻刀,我就带他上了山道。 昨天才下过雨,山道泥泞,我折了一根树枝当登山杖,张歌奇却是健步如飞,时不时还攀着树枝,挂在树上朝四周张望一番,身手如猿猱般矫健灵活。 我们村后的牛脊山占地不小,群峰起伏,到处是茂密的植物。虽说靠山吃山,但我们村自古以来就有限猎限伐的规矩,大伙也都严格遵守着,那些养山的老规矩通过祖祖辈辈的传承,基本上刻印在了全体村民的脑子里。 此外,山上还有五仙祠,分别位于不同的方位,经常还会发生一些灵异事件,总之这牛脊山总是笼罩着让人摸不透看不清的神秘气氛。 这时,张歌奇又爬到一棵老树上眺望,片刻后他抱着树“吱溜”滑下来,脸上满是失望。 我问他:“你的刀究竟在哪个位置掉的?” “晚上黑灯瞎火的,又下着大雨,我哪记得。”张歌奇苦恼地抱着脑袋,拼命回想。 我望望天,距离太阳落山也就剩一个多小时了,我可不想摸黑下山,我沉吟片刻,说:“要不我帮你找找。” “啊?你要怎么找?” “我给你露一手,保证能找到。不过你得保密,不要乱说,尤其不能让我奶奶知道。” “这么神?行,你只要帮我找见刀,随你怎么露都行,我肯定保密!”张歌奇闻言,眼中燃起一线希望,忙说道。 什么叫“怎么露都行”?说得我好像是个变态一样,我心中腹诽着。 我挑了一个阴气较重的方位,深吸一口气,开始诵念祝由十三经中的棂雀经。 “……乐舞匏笙,广宴宾朋。玄雀降棂,群鬼听征!” 随着一段经文念毕,我放空大脑,心随意动,伸出右手。 周围阴风回旋,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之前还带着笑意的张歌奇突然不笑了,他下意识地摩挲发凉的胳膊,因为惊讶张大了眼睛。他望望四周,可能是觉得有啥不对劲,但附近仍是保持原样,他不免面露狐疑。 张歌奇如果会望气,大概会更加惊讶,此时周围聚集了大片模糊的人型阴气,正是在这山间游荡的孤魂野鬼,数量比想象中还要多。 巫医信奉宗布大神,以宗布神名义号驭万鬼,无往不利,这便是我们的神通手段。 我大声下令,“各位惨仙!”——在东北鬼魂亦叫作惨仙,是种尊称,“请助我一臂之力,帮我寻找一把宝刀,发现线索回来汇报,过几日我会以血食祭祀诸位,有劳!” 话毕,阴风嗖嗖,朝不同的方向飞去,随着阴气的消失,我所处之地感觉又暖和了起来。 张歌奇诧异了好一阵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刚才,你,在跟鬼说话?” “对,找了几十个帮手,替你找刀。这事不要告诉我奶奶,不然她又得唠叨我滥用巫术了。” “几十个……”张歌奇更加吃惊,“呃,我以为你就是个不太普通的赤脚医生。” 我笑笑,“我是巫医。” “巫医?”张歌奇兴奋地竖起大拇指,“这年头,巫医可比我们捕蛟人还罕见!厉害厉害,这小村子里居然还藏龙卧虎。” 我裹了裹背上的狗皮,找块石头坐下来,静静等待。 张歌奇好像有多动症,让他等着好像还不如让他活动起来,老是坐卧不宁的。他一会儿折根小草叼在嘴里,一会儿捡根棍子乱挥,一会儿又唱起歌来,激昂慷慨地唱啥“谁说能生孩子的才算英雄”。 仔细听了一阵他五音不全的歌声,我说:“你肝脏不好吧。” “你怎么知道的?”张歌奇诧异地问。 我解释道:“五音对应五脏,实际上五音不全是经络不畅、腑脏不健康的表现,你有一个高音老是上不去,对应的正好是肝脏。” 张歌奇一下跳到我旁边,佩服地说:“喂,你这个小巫医有两下子呀!比外面那些招摇撞骗的骗子可强太多了!可惜一直窝在小山村里,空有本事却挣不着大钱。” “这有啥可惜的,当巫医是为了自己。” “为了证明自己?”他笑嘻嘻地说。 “不是,我……其实是因为我身上有病。” “啊?说来听听!” 他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撺掇我讲讲原由。 我就简明扼要地告诉他,我身上寄宿着一种未知的疾病,学医是为了自救,最后我说:“说来也奇怪,这病到现在也没有发作,潜伏期也太长了。” 张歌奇转了下眼珠,一拍我的肩膀,“喂,林大夫,有没有一种可能……” “啥?”我把头往后仰了下,他嘴里叼的草差点戳到我。 张歌奇吐掉草,故作深沉地作了一个推眼镜的动作,虽然他没有戴眼镜,然后说:“有没有可能,你得的其实是种杏病!” “啥?”我差点从石头摔下去,“你脑子进水了吧?别拿别人的不幸开玩笑!”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它不是没发作,是没有机会发作,你现在应该还是处男对吧?”张歌奇一脸认真地推测道。 “滚一边去,少扯淡!” 可是我静下来仔细一寻思,却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这奇怪的病虽不大可能是杏病,但也确实是如张歌奇所说,一直没有发作的时机。 我被病鬼缠上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也就是说,等我长大后或许会无意触发它的发病时机,那这病鬼可是有大把的机会把疾病传播开来…… 实际上我一直在增强抵抗力,比如艾炙足三里穴,练练五禽戏,以及早睡早起和呼吸吐纳,饮食上也算是比较健康,毕竟小村子里面想吃垃圾食品也没城里头方便。 疾病如同敌军,总会趁虚而入,生活不健康的人最容易得病。奶奶说,只要把身体照顾好,我身上的病是有可能一直不发作的。 这时,一缕阴风如邀功般急切地朝我袭来,在我面前盘旋了一下,又朝一个方向吹去。 我立刻从石头上跳下来,招呼张歌奇,“跟上,快点!” 我俩追着那股阴风,一路穿过树林、灌木丛,来到一片覆盖着厚厚落叶的空地。 只见阴风停了下来,在一片地面上不停盘旋。 张歌奇冲过去,急不可待地徒手刨了起来,结果刨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朴刀来,看着像是古代的东西。 “靠!”张歌奇失望地说,“白高兴一场,找错了!” 我问:“那把刀有啥特征。” “特征?哼,我那把刀特醒目,要是随便扔在路边,被几个武林中人看见的话,能为它打得头破血流!” 这都啥奇妙的比喻……不过意思我懂了,应该是把十分华丽的刀。 这时地面突然震动一下,树上的落叶簌簌直落,宛如下了一场雨,张歌奇突然把手中的锈刀往天上一扔,大喊:“天下臣兵!” 喊过之后,啥也没发生,锈刀只是很正常地从半空掉了下来。 我看得很纳闷,不知道他在干嘛,张歌奇也没解释,继续捡起刀,又往空中扔,继续喊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然而依旧没反应…… 我以为找不到刀,这小子疯了。 结果在他第三次扔刀的时候,半空中的锈刀突然好似被施加了千钧重量,和刚才不同,反而是嗖的一下猛地坠落,那柄刀切割着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一路上锋利地切断树枝,最后笔直没入地面! 半空中飘下几片被整齐切成两半的落叶,在我错愕的视线中徐徐飘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哈!”张歌奇仰天大笑,开心地唰一下用两根拇指把穿在身上的旧衣服给撕开了,“林大夫,找到了,就在附近!” 第20章 古怪洞穴 看着他一下子把衣服给撕了,我十分不快地说:“喂,你抽啥风呢!这衣服是我借你的!” 张歌奇看看自己的赤膊,“不好意思啊,林大夫,太激动了!刀就在附近,快找快找!” 他把撕成两半的衣服随意地系在腰间,走过去拔地上的刀,拔了几下拔不起来,就径直走了。 我心想这家伙啥毛病,这把锈刀好歹也件算文物,就这样扔这儿了? 我伸手去拔那把刀,却发现刀如同牢牢焊在地里一样,居然纹丝不动,甚至摇晃它也不移分毫! 光着膀子大咧咧地在前头走的张歌奇扭头说:“别费力气了,这刀现在举不起来了,因为被‘吸’住了。” “啥意思?” “嘿嘿,我家的宝刀有一项‘神技’,可以把方圆十米以内的金属全部吸在地上拔不起来,我刚才试着发动,果然成功了,它就在附近!” 我试着理解他的话——原来他要找的这刀能听懂人话,那岂不是一件神兵了?!就像演义小说里那些神仙的法宝一样! 难怪他会如此宝贝那把刀! 就在这时,地面又是一阵风起,尘土和地上的落叶都扬了起来,簌簌地吹到我们身上,我一愣,这并不是我召唤鬼魂的那种阴风。 张歌奇立即警觉道:“该死,有其它的蛟被吸引来了!” “犬兄,守卫!” 我喝道,身上的狗皮微微一动,一缕阴风绕着我旋转,阴风掠过漫天落叶,便化作一只大狗的形状,在周围来回巡视。 张歌奇的目光看向那只似有若无的大狗,赞叹地说:“林大夫,你手段真够多的!”说罢,他往前跑去。 夕阳西下,林间已经没多少阳光了。我追上他,提醒他小心点。 没走几步远,前方就出现一道陡坡,陡坡的尽头竟然是一座山洞,上面有一棵老树垂下虬曲的树根,像邪神的触手一样遮挡着黑漆漆、阴森森的洞口。 这地方我还没来过,我抓住地上突起的树枝防止滑下去,观察着山洞内部,很快察觉到下面有一大团活物气息在移动,似乎有什么生物在里面,我第一时间想到了熊瞎子。 不过,如果是蛟的话,这个体型,只怕比熊瞎子还要恐怖十倍!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跳加速,喉咙略感发干,我刚想叫张歌奇快撤的时候,他居然不怕死地坐在陡坡上,像滑滑梯似的直接溜进了洞口! “喂!你不要命了!”我着急地大喊着,“犬兄,跟上!” 地上落叶随着犬兄掠起的风轻轻飘起,大狗的阴魂嗖的跑进洞中。我也掏出一道病虎符在手,犹豫了片刻,最后下定决心,还是跟着滑了进去。 一路溜下来,裤子上沾得全是泥,最后我抓住垂落的根须停下了,适应了下昏暗的环境,接着发现洞内的通道竟然十分整齐,通道壁甚至能看出砖块的形状,好像是人工修建的。 我不由心中称奇,难道这儿有什么庙宇之类的建筑埋在地下? “张歌奇!”我喊了一声,隐约看见一个白皙的后背在前面晃动。 我匆匆往前走,通道被外面的树须挤压得有点变形,不过仍勉强维持着形状。那些被砌成通道墙壁的砖块覆盖着青苔,年深日久,苔色已经浸得很深,瞧不出砖块原本的颜色,手碰上去就像湿漉漉的海绵一样渗出冰冷的液体。 “哈哈哈哈!” 突然响起的笑声把我吓了一跳,只听张歌奇在前面大喊:“我的刀在这儿!终于找到了!呃,好恶心!” “什么好恶心?” 我问了一句,扶着一边的通道墙壁往前走,因为我的眼睛能辨阴阳二气,所以大致知道方位,夜视能力也比普通人强,张歌奇就站在前面。 然而更远更深的地方,还藏着一个很巨大的东西,像是某种沉睡的怪物。 这洞七拐八拐的,我感觉好像又往回走了一段,只不过是往更深的地方走了,我们之前找到那把锈刀的地方可能就在头顶上不远处。 我走到张歌奇近前,提醒道:“你小声一点,这下面有活物!” 张歌奇把刀举了起来,满不在乎地说道:“没啥可怕的,它敢来,我就立马剁了它!林大夫,你看见地上的血迹了吗?” “血迹?” 我嗅了嗅,浓重的尘土味中夹杂着一股血腥味,那是一种带着土腥味的血气,仿佛是蚯蚓的血。 我眯缝着眼睛,低头凑近一看,才发现张歌奇手中的刀沾满了粘稠的液体,地上隐约有黯淡的血痕。 张歌奇说:“这洞里的王八蛋想吞我的刀,不,是已经吞进肚里去了!刚才它八成就在我们附近,我喊出‘天下臣兵’的时候,刀扎在地上,把它的肚子剖开了,它疯狂挣扎,给自己做了个剖腹手术,现在逃掉了。” 我恍然,“原来如此,可它为什么要吞你的刀?” “因为我这把斩龙刀是一件龙兵,简单点解释就是嵌了龙丹的兵器,这畜生想吸收掉刀上的龙丹,但是如意算盘落空了。由此可见,下面藏的是一只蛟。哈哈,真是意外收获、双喜临门!林大夫,你想开开眼界吗?”张歌奇反而很高兴,挥了下刀,跃跃欲试。 “不想!”我断然道,“太危险了,我们什么准备也没做,万一碰上意外情况呢?” “什么‘意外情况’,对我们捕蛟人来说,这可是送上门的意外惊喜。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这只蛟不过是小场面而已。走,咱们下去看看,你不好奇这是什么地方吗?看看是失落的神殿,还是古代的墓葬!走咯!” “我可不好奇!”我坚决地说,“你他喵不要作死,天快黑了,山上很危险,赶紧跟我回去!” “唉,你也太怂了吧!” 我警告他:“这不是怂,是谨慎,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而且你一个外乡人,哪里知道这牛脊山的险恶之处。” 张歌奇见我态度强硬,无奈地摇了下头,“好吧好吧,先回去,便宜这畜生了,让它多活一会儿。” 说罢,他想把刀扛在肩上,又嫌弃上面的粘液,便作罢了。 张歌奇又随手抹了一下刀上的粘液,放入口中。 “你咋还吃上了?”我都看呆了。 他不以为然,好像在品尝酱汁一样咂咂嘴,然后又不甘心地说:“嗯,这血的味道不够腥,估计成蛟时间不到二十年,完全可以拿下,我去去就回。” 见这家伙如此冲动,我一把揪住他的手腕,坚定地说:“快回去!” 张歌奇充满无奈地叹息一声,“唉,来都来了……” 我不由分说地把他拽出洞,爬上去之后,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张歌奇用树叶把斩龙刀擦干净,那刀一看就非常稀罕,刀柄花哨地铸造成一只龙的形状,口中衔着一颗铜珠,估计铜珠内藏了龙丹。 刀身有着漂亮的弧线,闪烁着凛凛寒光,那锋刃连用目光凝视都感觉会被划伤。 果真是把宝刀! 张歌奇扛着刀,悻悻地说:“林大夫,我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在你看来捕蛟是冒险,对我就是日常生活,这种不成气候的小蛟,我一只手就能拿下。” 我说:“我确实不懂捕蛟的事情,可是天不时地不利的情况下蛮干就叫作冒险!你这种啥也不穿就在黑漆漆、下着暴雨的山上和蛟搏斗的人,我们一般称作虎b!” 张歌奇哼了一声,说:“嘁,我昨晚有穿衣服的,就是打着打着被撕碎了而已。只要有刀在手,老子就是无敌的,别说是蛟了,就算是条龙我也杀给你看!” 我嗤之以鼻,“吹牛不打草稿,是谁差点死在蛟爪之下?还是一只小孩那么大的蛟,更不要说这一只,至少有房子那么大。” 张歌奇底气不足地狡辩道:“我那是不小心被偷袭了!” 我说:“行了,天一黑,这牛脊山不宜久留,赶紧回家,不然我奶奶要着急了。” 第21章 龙的天敌 可能是职业的关系,没把握的事情我向来是绝对不会干的,对于冒险行为,我基本是绝缘体。 我俩往山下走,匆匆离开这片林子,总算又能眺望到山下的村庄,星星点点的灯火看着就令人安心。 万万没想到近在咫尺的牛脊山上居然还有蛟类活动,这东北大片的白山黑水之间,每年都有不少驴友或登山客失踪,仔细一想,未免令人脊背发凉,失踪者极有可能是被山野间潜伏的蛟类吃掉了! 我问张歌奇:“对了,蛟喜欢吃人?” 他答道:“谈不上喜不喜欢,但是在山里活动的蛟偶尔遇到跑得慢、力气又小、肉质还不错的两脚动物,等于送上门来的点心,你说它们会不吃吗?” “两脚羊……”我叹息一声,想到历史上一些黑暗的年代。 张歌奇一边走一边用斩龙刀劈开树枝杂草,遇到陡坡把刀插在地上当登山镐使,刀身都可怕地弯折了,看得我惊心动魄,很想吐槽他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口中的“宝刀”。 来到相对平缓的山道上,张歌奇兑现承诺,把刀借我“玩玩”。 我好奇地接过刀,发现这刀比想象中要轻,握在手中有种微妙的平衡感。我试着把它平举起来,也不觉得很累,挥砍几下呼呼生风,十分有力量感,冷兵器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魅力。 我问他:“你带着这把刀,平时要怎么过安检?” 张歌奇一本正经地扯淡,“我一般不坐火车、飞机,都是御刀飞行。” “好吧,你飞一个让我这凡人开开眼。”我把刀递回给他。 他恬不知耻地说:“这种高深的法术不能随便在人前施展的。” 回到村里,奶奶见我们造得蓬头垢面的,张歌奇的衣服都烂了,少不得数落几句。晚饭她熬了南瓜小米粥,对此我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便自个儿煮了泡面,炸了些葱,做葱油拌面来吃。 刚炸好葱油,饥肠辘辘的张歌奇就把碗里的炸小葱抓起来吃了,我白他一眼:“你他喵的,那是我要拌在面里吃的!” “焯,你不早说!”张歌奇说着,把最后一根炸葱扔进嘴里,“这玩艺还挺香的。” 还好家里蔬菜储备多,我又洗了些蔬菜,炸点葱,调个麻酱,给张歌奇整了一大盆拌面,我自己也是一大碗。 他呼噜呼噜地吃着,朝我竖起大拇指,“林大夫真是个会生活的人!哎,对了,要不我雇你吧,当我的随行助理!” “谢谢,没兴趣。”我啃着蒜瓣来口拌面,“对了,你啥时候走?” 张歌奇笑嘻嘻地说,“这里山青水秀的,又有林大夫热情的款待,我就不能多呆几天吗?” “啊?要脸吗?你食量这么大,还想白吃我家的饭?” 这时,奶奶走过来,“苗苗,太没礼貌了,来的都是客。当初捕蛟人送给我七石散的方子,我欠他们一个人情,咱们就好好招待张少侠吧!” 张歌奇抹了把嘴,放下筷子恭敬地说:“林奶奶,其实我留下来是有理由的,我担心你们村那俩小伙情况恶化,有我在方便善后,另外饭钱我会付的。” 我微微一惊,问道:“‘善后’?啥意思?” 张歌奇以掌作刀,贴在脖子上比划一下,笑道:“懂了吧?” 我皱了下眉,心想他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草菅人命?便道:“有我在,不可能恶化的,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吗?” 张歌奇摇头,“林大夫,别想得太乐观了。这两家会一直坚持吃药吗?尤其那个姓张的大叔,我明显感觉他不太信任你,如果出现任何失控的迹象,我就立即‘善后’。你不必太惊讶,这是我们捕蛟人不成文的规定,把传染源干掉以防蛟化症扩散。” “什么?你们经常杀人?”我大惊,手里的面碗差点翻了。 奶奶却平静地对我说:“苗苗,捕蛟人这行确实有这样的规矩,因为蛟化症患者到了后期会六亲不认地攻击所有的人,非常危险,这个病没法去根,这也是保护普通人的无奈之举。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到需要捕蛟人出手的地步,咱们也不必阻拦了。” “可是,奶奶,你不是常说,‘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只要是病,就必能治好吗?” “我的确说过……”奶奶无奈地点头,叹道,“但是我找了半辈子蛟化的解法,可还是没有根治的法子。” 我感到一阵失望,冷静下来想想,确实连捕蛟人都只能压制蛟化,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我们这些行外人想根治蛟化自然更是难上加难。 倘若张小发和李有田哪一天吃不起七石散,就会被无情地“善后”?李有田毕竟是我发小呀! 这对我来说也很沉重,倘若有一天,李有田家真的买不起七石散了,他的性命就全在我一念之间,我是要被迫负担他吃一辈子七石散,还是背负害死他的愧疚感…… 想到这里,我顿时没了食欲,放下碗筷去取了些书籍来看。 我默默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到治疗蛟化症的办法! 看来看去,我翻出来的书中未提及片言,另一边奶奶和张歌奇一直在唠嗑,一老一少好像蛮投缘的。 天色渐晚,张歌奇又跑来问:“林大夫,我晚上睡哪儿?” 我视线没有离开书籍,淡淡地说:“你睡我那屋吧。” “同床共枕?嘿嘿,不过我睡觉不老实,乱蹬乱踢容易让你受伤。” “我打地铺就成,你是客人,快去睡吧!” 张歌奇见我一直埋头书本,劝道:“林大夫,其实你不用太钻牛角尖,这蛟化症就是华佗在世……” 我看看他,说道:“张兄弟,尽人事听天命,治疗蛟化的办法我不能找也不找就直接放弃,攻克疑难病症不都是从不可能到可能吗?” 他笑了笑,不再说话,耸耸肩膀走了。奶奶指使他去烧水洗漱,张歌奇也乖乖地去了。 奶奶没有干涉我,只是拍拍我后背,临睡前叮嘱一声,“苗苗,你早点睡,看会儿书就休息休息眼睛,厨房还有剩的小米粥,饿了就当宵夜吃。” 我点头应道:“奶奶,你先睡吧。” 我看书看到很晚,几乎翻遍了奶奶所有的笔记,可依旧没啥头绪。 此刻我身心都很疲惫,最后沮丧地躺在临时地铺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梦见一只长着翅膀的大蜈蚣在天上盘旋,我陡然惊醒,想起一则民间故事来—— 据说晋朝有一位学识渊博的神医名叫罗致福,此人既是医生也是道士,和唐代的孙真人很相似。 一天下雨,他闻见雨水发腥,便说:“天上的龙生病了。” 隔日,有一名白衣秀士来拜见,说自己头疼。罗致福打量着对方,摇着扇子说:“我知道阁下是谁,请现形吧!” 白衣秀士便约他去郊外一见,罗致福挎上药箱行至郊外,只见一条巨大的白龙伏在地上,哼哼不止。 罗致福上前检查之后,着手施治,片刻之后,一只蜈蚣便从龙的脑子里钻了出来,龙立刻痊愈了,向罗致福道谢并飞走了。 实际上不止这一个民间故事,我记得不少故事中都有提到,龙这种腾云驾雾的究极生物在凡间却有一个克星,便是蜈蚣。 蜈蚣虽小,却能钻进龙的脑子,将其毒杀。 传统医术中确实存在着生克的说法,比如鼠咬中毒可以用野猫提炼的油来治,蚊子传染的疾病可以用壁虎(守宫)来治。 那么蜈蚣毒素能否克制比龙低一等的蛟呢? 第22章 放弃治疗 产生这个想法之后,我好像看到一线曙光,激动得走来走去,很想和奶奶讨论下,不过眼下奶奶睡了,也不好去打扰她。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用冷水洗了把脸。 等奶奶七点钟醒来,我就忙去找她:“奶奶,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我正向奶奶说明我昨晚的灵光一现,张歌奇打着哈欠从我那间屋出来了,说:“哇林大夫,你还在研究蛟化症?太敬业了吧?我是觉得没啥用……” “少在这儿泼凉水!”我不快地说。 奶奶笑道:“苗苗,对人家张少侠客气些,他是个好孩子。嗯,说起蜈蚣毒治蛟化这事儿,我以前也考虑过,并且实验过。但它对蛟类的毒效没有想象中那么大,除非是传说中的六翅大蜈蚣的毒素才能把蛟杀死。” 我沉吟着,“《绝韦广志》中有提过这种妖物,并且有对应的解毒方法。如果用六翅大蜈蚣的毒先祛除蛟毒,再把蜈蚣毒祛除,不就行了吗?当然,这个过程中,人体肯定会受到一定损伤,之后再慢慢用汤药补回来即可。” 奶奶点头,“理论倒是可行,这正是以毒攻毒之道。” 一直听着我们说话的张歌奇插嘴道:“问题是,去哪儿找六翅大蜈蚣?我走南闯北走了那么多地方,可从来没见过。”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又沉重起来——确实,六翅大蜈蚣是凤毛麟角的妖物,从古至今只有一次目击记录,那得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遇见。 奶奶见我眼圈发黑,精神不太好,便道:“苗苗,你去睡一会儿吧,做事要顺其自然,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上天自会给你提示,闷头想反而伤自己的身。” 我摇头:“我不睡了,一会去看看李有田的情况。” 奶奶瞪我一眼,坚持道:“快去躺一会儿!” 我只好去补个觉,调整呼吸,平复心绪,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我迷迷糊糊地看见院子里面,那张石桌一上一下地移动,我以为出啥怪事了,一下精神起来。 可揉揉眼睛一瞅,原来是张歌奇躺在地上,正抓着石桌的底部向上作推举运动,练得浑身汗津津的。 我暗暗咋舌,这得多大的力量!不过这瞅着也太危险了,万一石桌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 我穿衣服起床,奶奶已经把午饭做上了,然而又是杂菜小米粥,配粥的是奶奶腌制的古法酱梅。 我对此毫无食欲,只能对付着扒上几口,奶奶饭量小,就喝了一小碗粥吃了两颗酱梅,剩下的全是张歌奇打扫干净。 只见张歌奇把三个馒头像烤串一样用筷子串成串儿,啃上几口,像喝酒一样端起大碗咕咚咕咚干粥,喝完说:“大鱼大肉吃多了,小米粥真是太清爽了。” 我开玩笑道:“你这饭量,当个净坛使者挺合适的。” 奶奶拿筷子头轻轻打了我手背一下,说:“苗苗,不要跟张少侠开这种玩笑。” 张歌奇一拍我肩膀,毫不在意地说:“没事,林奶奶,苗苗和我哥俩好,都是闹着玩的。” 奶奶微笑着点头,又和他拉呱起来。 我不由诧异地瞅瞅他,心想他怎么这么讨奶奶喜欢? 估计是老年人都喜欢开朗有精气神的小伙儿吧……这让我略微有点不爽。 我向张歌奇声明了一下,“你不要喊我‘苗苗’,小名只有家里人能喊。” “哦,敢问林大夫尊姓大名?” “你就喊‘林大夫’吧。” 吃完饭,我给一名药材批发商打了电话,预订了几十公斤的七石散,以及其他一些库存短缺的药材。 奶奶虽然自己也在后院整了一个药圃,可产量太少,她一直嫌弃大棚出来的中药药力微弱,所以我爸种出来的那些她根本看不上。 中药种植方式的变化也是传统医学目前遭人诟病的一个主因——药材的品质早已今非昔比了。 但是没办法,该用还是得用,因为市面上都是这种。 药圃里这些不施化肥、不打农药,随季节周期生长的药材才是吸收天地精华的纯天然药材,药力相较大棚药材来说是天差地别,也十分的珍贵,轻易不会动用,除非遇上危急大病。 收拾完碗筷,我就出门了。张歌奇把斩龙刀用布和稻草包裹起来,背在背上,跟我一起。 来到李有田家,门半掩着,推门一瞧,院中的大水缸空着,他们一家三口正在饭桌边吃饭,吃的也都是些正常的饭菜。 一见我来,李有田爹娘就笑盈盈地放下碗筷迎了出来,说:“林大夫,你来啦,这药真的管用,看,有田已经完全正常了。” 我点点头,“只要对症,药效一般都是立竿见影的,有田,等你吃完饭我再给你号个脉。”虽然嘴上这样说,我心里可并不轻松。 这家人哪里会让我等,立马让李有田漱了口就出来,我搭上脉号了一阵,翻开他的眼皮瞅瞅,体内的阴邪之气几乎不见踪影,七石散果真神奇。 只是他的皮肤依旧有点发白,脉象偏紧,似有微弱中毒迹象,应该是七石散药劲太过所致。 “挺好的,继续吃药吧!”我说。 李有田沮丧地说:“唉,就是药实在太贵了,我准备找个工作,不然这样吃下去,我家哪受得了。” 我拍拍他,“有田,经此大难,你也知道心疼你爸妈了。我先走了,去张小发家看看。” “林大夫,不用去了。”李有田爹说,“张小发他爹一大早就带他到城里大医院检查去了。” “啊?”我一惊,“他们不治啦?” “嗐,可不咋滴。他还对村里人说,偏不信这种小病去不了根,城里那么多教授级别的专家,肯定有办法的。” “这种‘小病’?” 我不由得想笑,“让他去碰碰壁吧,不过一旦停药,七天之后,张小发就会变太监,这绝非我危言耸听,蛟化症的病程就是如此。” 一旁的张歌奇拍掌大笑起来,“这事儿可太下饭了,这叫啥?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等那小子真变成太监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来求你,你再救他得了,建人就该吃点苦头!” 张歌奇这也太直白了,李有田一家子都惊讶地看着他。 气氛有点尴尬,我干咳一声,说:“按古人的教诲,不信医、不敬医者,是属于六不救的!他主动放弃治疗,我也没法子,爱咋咋吧!” 李有田不忍地说:“什么?小发要变成太监?要不我还是打电话劝劝他吧,苗苗,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我叹口气:“有田,你俩是朋友,通知他是你的自由,但如果这对父子执迷不悟,始终认为大医院能救他,那我就不管了。救人虽是我本分,可我也不会上赶着,主动就诊和信任医生是病人该守的本分!如果不信任我,何苦还继续找我看病呢?” 随后我就告辞了,路过张小发家的时候去瞧了一眼,家中果然没人。问了下邻居也是一样的说辞,说他们一早就上城了。 蛟化症如此罕见的病症在我这里恰好有对症药,可以说是天大的造化和幸运,他们居然不信,实在是对牛弹琴。 城里的大医院肯定连病根都查不明白,只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最后必然是悲剧收场。 第23章 用药如用兵 离开张小发家,我不着急回去,想在村中溜达一圈,顺便买点菜。结果有乡亲见到我,便热情地赠送了我一些瓜果蔬菜,我还没有买菜,已经提了一大把食物。 张歌奇笑道:“林大夫在村里真是太受欢迎了,医爱人人,人人爱医啊,真和谐。想想现在城里头,动不动就有砍死医生的新闻,听说还有一些职业医闹,专门找医生的碴儿。” 我说:“医患关系紧张,原因十分复杂,我也不好多作评价。但在我这儿,只要疗效好,医患关系自然就好,这是硬道理。” 这时,张歌奇指指山上,提议:“对了,一会儿我们上山,把那只蛟顺手解决掉吧?” “‘顺手’解决?你说的跟摘果子一样!”我摇头否定,“这都下午了,上了山天差不多就黑了,倘若要去,得充分地准备一番。” 张歌奇露出失望的表情,“林大夫,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也不需要你帮助。你不去,我就自己去呗,对付这种小儿科的蛟还需要准备,让同行知道岂不耻笑我?” 我摇了摇头,“说了不能去就不能去,你是客,客随主便,不准胡来。而且我不是因为那蛟才阻拦你,早就和你说过,牛脊山不是寻常的山,上山的时机要格外注意。” 张歌奇闻言,使劲揉了揉头发,显得十分懊恼沮丧。 我劝道:“牛脊山上有蛟,对村民的人身安全也是一大威胁,有时间的话我肯定要除掉它!但是我不打无准备的仗,符咒、药物、防具这些肯定是得准备妥当的。” “尼玛,听你说得好像是玩游戏打boss一样!”张歌奇急了,“你肯定是那种见boss前把等级升的比boss还高的那种人,真是太无聊了,这样的人生毫无激情!” 我正色道:“说我无聊也好,谨慎也好,反正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冒险!绝不!奶奶只有我一个传人!” 之后我去肉铺买了十斤大骨头,回到诊所,张歌奇陪奶奶唠嗑去了,我烧水做饭,把大骨头炖出来先祭祀一下犬兄——鬼神只享受气味,祭祀完后,这些贡品人也是可以吃的。 考虑到张歌奇不吃盐,我就放弃了做酱大骨头的念头,把炖好的大骨头和葱姜蒜一起过遍热油,然后另外单纯调上一碗韭菜花酱汁和一碗蒜蓉酱。 一大盆肉骨头端出来,张歌奇开心得很,抓上一块就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边啧啧称赞真香。 奶奶还是喝南瓜小米粥,我准备撕点瘦肉给她,奶奶就摆手,说晚上吃肉自己的肠胃受不了,叫我自己吃吧。 看着奶奶吃的越来越少,我不由的隐隐担忧。 张歌奇说:“林奶奶,我们老家有种大补的吃法,用刚宰杀的蛇血来熬粥,碗底放一枚生蛇胆,拿热腾腾的蛇血粥一浇,非常滋补,您老要不要试试看?” 奶奶笑笑,“这我可消受不了,你们那儿的人就是爱变着花样吃。对了,张少侠,你爸妈是干嘛的?也捕蛟吗?” “我爸妈离婚了,我爸以前捕蛟,现在身体不行了,开家网店卖东西。” “你爸还挺时髦,那你爷爷呢?” “唉,不知道在哪只蛟的肚子里面呢!” 他俩唠上嗑就没完,看得出来,奶奶很喜欢张歌奇。 这种气氛我也不讨厌,以往吃饭我和奶奶之间交谈不多,经常屋内只有静静咀嚼食物的声音,有张歌奇这活宝在,气氛变得活跃也不错。 吃完饭,我收拾了些药材碎末放在一张纸上,投喂青囊蛛。 青囊蛛虽称作“蛛”,长得却很奇怪,通体发青,四对细爪,背上顶着像眼睛似的巨大白色花纹,张歌奇见了,十分稀罕,趴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看,好像小孩子被飞蚂蚁吸引了注意。 我给奶奶沏上一壶茶,奶奶对我说:“张少侠这孩子心性纯良,你好好跟他相处,你稳重内敛,他奔放洒脱,倒是很互补,适合交朋友。” 我苦笑,“奶奶,这种事情你就甭操心了,我看他虎了吧唧的。” “苗苗,要学会接纳别人,朋友并不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古人云君子和而不同。” “嗐,我说着玩儿的,他确实挺活泼的!” 我转身要走,一寻思奶奶的话,脑中如同过电一般,突然有个想法浮了上来! 我激动地说:“互补,生克?奶奶,蛟不是有五行属性吗?能不能利用这个来治好李有田?” 张歌奇听见了,从桌旁站起来说:“林大夫,你这是瞎琢磨,如果可行,早就有人这么干了。” 我想想说:“张兄弟,你不是说自己体内有金属性的龙丹吗?倘若你吞了不同属性的龙丹,会发生什么事情?” 张歌奇先是跑进厨房,拿来料酒和酱油,顺着杯壁慢慢地同时倒进一个玻璃杯之中,解释道:“一开始会相抗,不过在很短很短的时间内,强的那方就会把弱的吞噬掉,变成同一属性。就像这样!”说着,他用筷子搅动杯中液体,起初分层的液体在快速搅动下逐渐融合,难分彼此了。 我凝视着杯子中的液体,沉思着,思绪飞速转动。 我忽地想到什么,兴奋地一拍大腿,在偷喝料酒的张歌奇吓了一跳,噗的吐了青囊蛛一身,小东西立刻吱溜爬到桌子下面去了。 我对奶奶说:“奶奶,你曾告诉我,用药如用兵!兵法有云,共敌不如分敌,利用不同属性的蛟毒可以让它们内斗,然后在蛟毒最薄弱的瞬间一鼓作气击破!” 张歌奇抹抹嘴,问:“你说的击破是拿什么击,小拳拳吗?” 此时我的思绪已经全打开了,胸有成竹地说道:“当然是蜈蚣毒素!” 咚的一声,奶奶用拐杖杵地站了起来。 她干瘪的咬肌微微颤动,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奶奶有些激动地说:“苗苗,你领悟了用药的真意,你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 我一阵欣喜,又忙去扶她,“奶奶你别站着,快坐下歇着!” 奶奶摆摆手,难得见她这么激动。 她寻思着说:“下药之前,七石散得停了,让患者体内的蛟毒恢复正常。另外要把握准时机,汤药还是太慢,不如用针灸直接把蜈蚣毒素扎进丹田!” 我开心地说:“如此一来只需要普通的蜈蚣毒就行,只要步骤不出大错,蛟毒一定能治好!之后解掉蜈蚣毒是易如反掌!” 张歌奇听呆了,不敢相信地说:“喂,我不是做梦吧?蛟化症困扰了多少代捕蛟人了,就这样突然有办法了?!巫医的脑回路太神奇了吧?如果真能如你所说,成功解决蛟化症的话,不知道多少同行可以正常退休!” 我高兴地笑道:“总之在我的地盘,我不允许有我治不好的病!李有田体内显然是水属性的蛟毒,那么克制它的就是土属性的,我们需要猎杀一只土属性的蛟!” “哈哈哈哈!”听到这儿,张歌奇拍掌大笑,“这可太巧了!山上那只吞我刀的就是土属性的蛟,学名蟃蜒,俗称土龙王!” 第24章 出发前准备 我惊喜了片刻,又有点不敢相信地问张歌奇,“真这么巧合吗?你那天又没有亲眼看见。” 张歌奇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自信地说:“我好歹是这方面的专家,闻气味、辨痕迹就能瞧出蛟的种属,况且我还尝了它的血味,绝对是土龙王,错不了。” 他刚才说土龙王叫作“蟃蜒”,我从架上取下《绝韦广志》查询了一下,原来蟃蜒是传说中一种地中巨兽,词语“蔓延”就是由它的名字而来,形容事物连绵广大。 有意思的是,蟃蜒这种怪兽的肝脏叫作“土中息”,炮制之后是治疗消渴症的良药,消渴症便是人们常说的糖尿病。 我点头,“我想这只土龙王出现在这儿绝非偶然,既然蛟存在五行生克,之前下了场暴雨,那只水生獭蛟溜出来活动,土克水,土龙王正是冲着吞掉獭蛟来的。” 我又对奶奶说:“奶奶,我们那天去看了一下,土龙王栖身的地方是一座地下建筑,挺神秘的。” 奶奶询问了下大致的方位,想了想说:“那地方应该是座古墓。” “古墓?”我一愣。 “风水好的地方必有古墓,这不奇怪,咱们村也有四、五百年历史了,村里最古老的姓——李家祖上是守山人,证明第一代村民是替人守陵的。” 原来如此,实际上不少村庄都是依陵墓而建,因为古代守陵有不少免租免税政策,流民都乐意在陵墓周围垦种,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村落。这类的村庄一般名字中带有岗、陵、墩、丘之类的字眼。 奶奶让我从书架上抽下本线装的册子来,翻了几页指给我看,“以残烛乡的历史来看,这里多半葬着一位李姓的先人,大概是清朝的一位显贵人物。” 我笑了,“李有田得了这病,如今我们要去李姓先人墓中寻解药,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呢!” 张歌奇迫不及待地说:“咱们那天顺手把这孽畜剁了,就不必兜这么大圈子了,明天一早就上山吧!” 毕竟是要给人治病,我并不想阴沟翻船,还是说道:“我提前准备准备,磨刀不误砍柴工。” “靠,又来了!” 隔日我一早起来就着手准备道具,在院子里拿药碾子碾药,青囊蛛就在下面不停地接药材的碎渣,吃得不亦乐乎。 我准备把碾出来的药粉和上蜂蜜制成药丸,期间又打发张歌奇去买菜。 他溜溜达达地回来之后,看见我做的一桌大大小小的玩艺儿,既吃惊又不屑地说:“这都是啥啊?中间这几个泥蛋子真难闻,怎么跟臭鸡蛋似的,这是准备臭死土龙王吗?” 我抓起一枚他所说的“臭鸡蛋”,往墙上一扔,砰的一下爆炸,火焰一闪而逝,但是非常的亮。 张歌奇看得发呆,嘴半天合不拢,我说:“这是《天工开物》中记载的‘劫营火’,相当于土制闪光弹,山上用火太危险,这个温度低,不会引燃周围的树木。” 张歌奇又抓起一个竹管,问:“这个呢?” 我说:“这是《武经总要》中记载的‘烁金箭’,就是吹箭。不过我用的是硫磺盐针,对蛟来说相当于是毒药了。” 张歌奇赶紧放下,使劲擦擦手,又拿起一个糖豆样的东西,“这又是啥?” 我继续给他介绍:“《洗冤集录》中记载的‘苏合香丸’,可以抵挡墓中的污秽之气。” 张歌奇听着不由朝我竖起大拇指,“林大夫,你也太牛逼了!怎么啥都会做?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个大夫。” 我笑笑,“有备无患,准备再多都不为过。” 张歌奇可能觉得对付个土龙王有些大张旗鼓了,不禁摇摇头,但也没再说啥。 然后他举起手中买回来的肉和菜,问我:“这个怎么做,要不今天我下厨给你们露一手?” 我说:“那些肉不是咱们吃的,你切成方块煮熟就成,我是带上山祭祀那些野鬼的,上次请人家帮忙还没酬谢呢。” “就找着把锈刀还有报酬?鬼还挺好当的。”他自言自语地进了厨房。 我继续准备道具,没功夫准备午饭,奶奶便熬了南瓜小米粥,吃饭的时候我发现桌上有一碟黑乎乎的不明物体,问道:“这是啥菜?” 张歌奇尴尬一笑,“煎……煎鸡蛋,我做的,卖相是差了一点,不过肯定能吃。” 我用筷子翻翻那几块“焦炭”,笑道:“这可不是差了‘一点’的问题,你这稀松的厨艺下次还是甭露了!” 对付着吃了顿饭,我继续忙活。除了各色药丸以及药水,我还准备了符咒,此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是祭祀神灵。 回屋取东西的时候,我看见奶奶坐在桌边,桌上放着笸箩,里面全是小米,她手持一根长针在米上画画给张歌奇看,像是某种阵法,张歌奇托着下巴像小学生似的在认真地听讲解。 我好奇地问:“奶奶,你在教他啥呢?” 奶奶回答:“五龙防御阵。” 我从未听说过,问:“五龙防御阵?那是什么?” 奶奶慢慢地解释道:“当初佛祖证道之时,欲界六天的魔王波旬全力阻止,这时有五条龙王现身守护佛祖,后来有西域术士据此发展出五龙防御阵,对克制有形的邪类颇有奇效。” 我啧啧称奇,奶奶真是啥都懂,我又有些担忧地说:“可是,这是佛家的东西,和咱们信仰不匹配啊。” 奶奶说:“虽然来自佛家,但它却是民间巫术,不需要信仰加持。况且普天之下,经咒法阵,只要能为我所用就拿来用,巫医不属于任何宗教,不必拘泥于门第,就像用药不必问出处一样。” 不等我回答,张歌奇倒拍上马屁了,“林奶奶真是有大智慧的圣贤,说的话句句在理!咱们民族的人向来如此,管你哪路神佛,有用就拿来用,没用就滚蛋,从来不把任何一位神仙当成至高无上的‘主’!” 奶奶笑了,“话虽如此,敬畏之心还是得有的。张少侠,这五龙防御阵的布阵之法,你记下了吗?” 张歌奇盯着那笸箩小米出神,末了不好意思地笑道:“林奶奶,能再讲一遍吗?” 我说:“奶奶,你直接教我得了,巫医也有类似的手段,我学起来更得心应手些。” 奶奶却坚持,“你俩一块儿学吧!张少侠是捕蛟人,经常冒险,这个阵他更用得着。” 张歌奇认真地点头,“林奶奶教的东西,我一定铭刻在心,永远不忘!” 奶奶一脸受用,皱纹里都是笑意。 我心想果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但这种话打死我也说不出来。 教罢阵法,奶奶又从抽屉掏出三个锦囊,郑重其事地交给我,握紧我的手,说:“苗苗,这趟上山取药恐有意外发生,如果遇到不可解的困境,就打开其中一个锦囊,没困难就不必打开了,切记切记。” 我收下锦囊,“奶奶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平平安安地回来。” 张歌奇拍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说道:“不过是一只不成气候的蛟而已,林奶奶不必担心,我保证绝不会让林大夫受伤!” 第25章 牛脊山 我收下锦囊后,早就等不及的张歌奇先冲出门,招呼我:“快出发吧!” “不是,你着什么急……”我让他回来,“咱们今天一天都要用来做准备工作,明天起个大早再出发。” “好吧好吧,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张歌奇露出无语的表情,悻悻地走回来,摊摊手,“那我去躺一会儿。” “别躺了,你现在睡觉,晚上还睡得着吗?来帮忙捣药吧。” 下午,张歌奇唉声叹气地帮我打下手。 我把制好的药丸分装在不同的竹筒,贴上标签,为了避免忙中出错,不同的药丸我搓成了不同的大小,来不及看标签时,凭手感就能分辨。 药丸是应付伤病的,此外还有可以临时增强体质的药水,譬如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乌鸦泪”,提振精神的“迷兔香”,这种药水多少有点副作用,不到危急不可使用。 一直忙活到天黑,我们准备了十种药丸,六种药水,小道具五种,我分门别类地装进背包和腰包。 此外武器不能没有,考虑了半天,最后我带上了一把结实的黄铜手杖,这是奶奶收藏的老物件,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感觉也是巫术道具。 一夜无话,隔日一大早出发的时候,虽然背包沉甸甸的,可是心里非常踏实,兵精粮足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反观张歌奇,穿着我的旧牛仔裤和t恤,背着一把刀就不带任何东西了,一副好像要去踏青的样子。 “苗苗,要小心行事啊。”奶奶杵着拐杖站在门口,语重心长地叮嘱我。 “奶奶。”我看看奶奶,心中不禁一阵酸楚——清晨第一抹阳光中的奶奶看上去如此的老态龙钟,她好像更加衰老了。 我拉住奶奶的手,“奶奶,别在外面站着了,早上露水重,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奶奶摸摸我的脑袋,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舍的笑容,“你现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巫医了,路上小心点,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慌,世上的一切皆有迹可循。” “我知道了,奶奶,你赶紧回屋,我争取天黑前就赶回来。” “好好好。”奶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似乎有点意味深长,然而此时我尚未明白这笑容的含意。 “林奶奶快回去吧,我们走了。”早早站在外面的张歌奇也挥手作别。 送奶奶进屋后,我们就出发了,沿途遇到村民打招呼,我只说是上山采药。 张歌奇问我:“看你上个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你这是头一回去山上采药吗?” “瞎说,我至少上山采过七、八回药了。别看这牛脊山近在咫尺,但山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做足准备绝对不是怂或者胆小的表现。” 走到通往牛脊山的路口,张歌奇抬头仰望,从山脚望去,牛脊山壁立千仞,遮挡着天光,很有气势地屹立在面前。 张歌奇又问:“这山发生过灵异事件?”这回他的表情倒是挺认真。 “鬼打墙、鬼遮眼的事情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村里一般不会有人敢单独上山。据说有人还目击过一个古代宫女样的怪人在雾里面行走,手里提着香炉,脸画得像面具一样白,你想象一下那画面,反正怪瘆人的。” “哦,女鬼?像聂小倩一样吗?”张歌奇笑嘻嘻地说。 我白他一眼。 张歌奇收敛笑容,“这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是因为有磁场,还是有瘴气啊?” 我说:“按我们村里的说法,东北五大仙曾经在这儿争地盘,在山上轰轰烈烈地干过一架。它们的一缕魂魄残留在山里,所以阴气特别重,当然这只是附会的说法。” 一边唠着闲嗑,我俩登上了山间小路,站在高处看日出,感觉十分壮观。山上的枫树都被染红了,不,它们的叶子是真的变红了,此时已经快入秋了。 清晨冷冽的风吹过,林间沙沙作响,宛如海潮,那一缕缕穿透林梢的光线也令人有种置身寂静海底般的错觉。 进入山中,四下看看,我找了片空地,叫张歌奇刨个坑。 他粗暴地拿自己的宝刀一顿刨,倒也挺利索。 我取出那些煮的夹生的肉,摆进坑里,然后埋上。 张歌奇急了:“你咋给埋了?这祭祀完,咱们也不能吃了呀!” 我解释道:“祭祀有很多种形式,现在没条件用火或者汤锅让肉的香味散发出来,索性就采用瘗礼,瘗就是埋的意思。” 张歌奇失望地说:“唉,埋完不能吃了!” 我说:“这些本就是给惨仙准备的,我另外还带了食物。我要开始祭祀了,你先安静一会儿。” 说罢,我掏出一个小三角铃,轻轻地敲打,然后诵念祝由十三经中的獐茅经,这是专门超度和祭祀的经文。 孤魂野鬼,被世人遗忘,长久不去祭祀,便会转化为厉鬼。 古代每发生重大灾难,官员便会隆重地举行“祭厉之礼”,安抚亡灵,防止它们作祟,制造瘟疫什么的,这种主持祭礼的人早期是巫医,后期是专门的巫师。 我的祭祀已经属于是从简了,毕竟条件所限,如今已入秋,草木干枯,不便焚烧冥钞、纸扎、熏香之类的东西。 随着我一遍遍念诵獐茅经,周围开始阴风回旋,一些阴气构成的朦胧人型围拢过来,好像饥饿的乞丐一样,跪在地上伸出枯瘦的手臂,抓取食物来吃。 一个鬼魂从张歌奇身体里钻过去,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摩挲一下双肩,打着哈欠望着天空。 山间的孤魂野鬼越聚越多,它们身形缥缈,忽聚忽散,我是早就习惯了,而普通人看到这一幕,没准会吓得精神崩溃。 祭祀得差不多了,我收起三角铃叫上张歌奇继续赶路。 走着走着,我听见一阵铃声,原来张歌奇的斩龙刀柄上,也就是龙嘴的位置也挂着一个小铃铛,它居然响了起来。 再仔细一瞅,我发现不是铃铛响,而是刀在震,就像手机开了震动模式一样,一下一下地震动。 “哈哈!”张歌奇立即举起斩龙刀,“它就在附近!孽畜,快滚出来吧!” 我赶紧放下背包,“布阵!” 张歌奇笑道:“用不着,太小题大作了。你就在一边歇着,看我表演就行了。” 这时,地上的落叶突然卷了起来,在半空中纷纷碎成粉末,一股无形却极具穿透力的冲击力袭向我们,周围十几棵树的树干都被震裂开了,连续发出脆响。 我感到心脏砰砰狂跳,就好像猛地摔下悬崖,快速地做着自由落体运动似的,全身的血液循环都乱了章法,太阳穴突突跳动。 我此时意识到,这是龙吟! 龙吟属于高强度次声波,是听不见的,但却会沸腾人的体液,造成实实在在的身心伤害。 我眼前的空气竟像风吹拂过的水面般出现了一道道涟漪,画面十分诡异,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随之波动。 那并非幻觉,而是一浪一浪不绝于耳的龙吟正在扭曲着林间的空气。 张歌奇大声喊了一句什么,我耳朵嗡嗡的鸣响,啥也听不清,然后他用力将斩龙刀插在我们的前方…… 第26章 极限一刀 “沐浴”在龙吟声中,我感觉全身的骨骼都在与之共鸣,站在旁边的张歌奇也被震得额头、脖子血管爆突,像一条条蠕动的蚯蚓,仿佛随时要裂开了。 这时,那摧残腑脏的魔音中突然出现一阵泠泠清音,好似一股清凉的风直吹到心坎里面。 我睁开眼睛一看,空气仍然在扭曲波动,不过斩龙刀刀柄上悬挂的那枚铃铛也在颤动,发出极为悦耳清脆的声音。 铃声越来越响,充斥我的耳朵,身上那阵痛苦的感觉居然也被驱散了! 难道这铃声有着中和龙吟的效果?不愧是捕蛟人的装备! 不知是过了十几秒还是一分钟,龙吟终于结束了,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感觉头疼得不行,摸摸鼻子下面,还好没有流鼻血。 张歌奇两个鼻孔都流了血,一直淌到嘴边。 他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道:“王八蛋,敢来偷袭我?哼,一听这龙吟就知道对方弱得很,完全不堪一击!” 我提醒他:“你流血了。” “是吗?”张歌奇惊讶地摸摸鼻孔,用力一擦,然后又将斩龙刀拔起来,吼叫着冲向龙吟传来的方向。 “喂,你小心点!”我赶紧追上。 没跑几步,就听见前方不断传来树木折断的声音,只见地下有个巨大的隆起正在快速移动,沿途的树木不断被拱断,折断的树枝、树干发出喀嚓喀嚓的脆响。 张歌奇竟不要命似的迎着这巨大的隆起冲了过去。 我看得惊呆了,怎么喊他都不理会。 当张歌奇快要和那隆起相撞的时候,他旋转着跳起来。他的跳跃能力相当惊人,一口气居然跳了三米多高,他精准地落在隆起上方,举刀狠狠刺下,几乎只剩刀柄露在外面。然后再奋力抽出刀,顿时一股血泉喷涌而出。 “孽畜受死!” 张歌奇横眉立目地大喝一声,扎着马步站在隆起之上,双手抡刀用力劈向怪物的伤口。 一刀下去,好似砍中一颗熟透的西瓜,哗啦啦鲜血四溅,把张歌奇的裤子全染红了。 电光火石之间,这怪物就结结实实挨了两刀。 怪物也不是傻子,那个巨大的隆起猛然间向下一沉,速度之快,以致于张歌奇有一瞬间悬空了,他立刻调整姿势,以半跪的姿态稳稳落地。 不过下一秒,那块地面突然剧烈一震,竟然像蹦床一样把张歌奇弹到半空中,然后下方地面裂开,露出一张血盆大口,张嘴去接半空中的张歌奇。 张歌奇身在半空,无可借力,这下他错愕地瞪大眼睛,眼看即将落入怪物的巨口。 我哪能坐视不理,大喊一声:“犬兄,用那招!” 我身后阴风卷起,落叶漫天飞扬,勾勒出一只巨犬的形体,那些参天古树在它边上就像芹菜般纤细。 巨犬爪子横扫过去,埋在地里的怪物发出一声怪叫,立即土遁逃跑了。 与此同时,犬兄兴起的阴风把半空中的张歌奇吹到了安全的地方,随后这只巨犬便“深藏身与名”地消失了,只剩落叶如雨一般飘零。 这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技能,犬兄作为鬼仙,由阴气构成的身体是可巨可细的,没有实质的杀伤力,但是那怪物头一回见就被吓跑了,这就是所谓的“初见杀”。 张歌奇滚到一堆落叶里面,身上又是血又裹了一层落叶,显得十分狼狈。 他诧异地看着我说:“林大夫,刚才那个……” 这时,我感觉到地面在震动,抬头一看,怪物又回来了! 它所到之所,落叶像波浪一样被劈开,来势汹汹,我忙说:“你先挡着,我准备一下。” “靠,你怎么又要准备!?” 张歌奇大声吐着槽,一骨碌爬起来,朝怪物冲去。 我把背包解下来,双手抓住黄铜手杖诵念起狸笼经,这是祝由十三经中专治邪魄的,对蛟应该也有效果。 “……天罗地罩,剋捕群猇;三昧真阳,土烂尸焦。” 我集中精神念罢这段咒语,就听见砰的一声,张歌奇倒着飞了过去,咔嚓咔嚓连续撞断几棵小树,最后重重地拍在一棵大树上,滑落到树下。 那土龙王长着一张尖牙密布的血盆大口,几乎占了身体的大半,好似一个成了精的剁椒鱼头。 它咆哮着、吼叫着,身躯半埋在地面移动,朝张歌奇吞噬过去。 张歌奇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随后一脚踢中地上的倒木,倒木横着飞进土龙王嘴中,就像进了粉碎机,三两下就被啃成了碎片。 见他尚能抵挡一阵,我闭上眼睛,继续诵咒,这次诵念“二十四神行事诀”。 先叩齿九通,然后集中精神诵咒—— “……玄流朱精,生光八明,身神众列,并来见形,彻视万里,中达九灵。” 咒语念罢,我全身暖流涌动,阳气充沛,似有使不完的力量。 接着,我掏出增强力量的“恶来酒”,和增强反应速度的“燕客饮”同时饮下,一股灼烧的味道在食道蔓延,很快我感觉周围的声音和情景都变慢了一拍。 与此同时,土龙王又从身下冒出一对恶心的触须,像鞭子般不断抽打张歌奇。 张歌奇奋力地挥刀反击,他脑袋流了血,半张脸都红通通的,牙齿紧紧地咬着。 这一幕在我眼中就如同慢镜头一样,土龙王那褐色柔软的身躯上嵌着的小眼睛,长满刚毛的像蝠鲼似的扁平身体,这些细节统统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四重buff已然施加在我身上,但还不够,我掏出一个小瓶,把里面的硫磺盐撒在黄铜手杖上,用手抹匀。 然后我站起来,毅然决然地加入战斗。 这时张歌奇已经被两根触须牢牢卷住,被拖向怪物的巨口,他使劲挣扎,朝我大喊:“你这个猪队友,还要准备到啥时候?再不出手我就要死啦!” “来了!” 我大喊一声,全力奔跑冲向离怪物最近的一株倒木,当跑到最高点时纵身一跃,怪物正全神贯注地将张歌奇卷入口中,哪里想到背后会有偷袭,还是来自一个普通小巫医的偷袭。 状态拉满的我全力一击,手杖狠狠地打在怪物头上,这个位置正好有之前被张歌奇砍出来的伤口。 好似熟练的杀猪匠一刀结果猪命一样,黄铜手杖一击命中,只见土龙王的身躯剧烈震颤,好似一大坨湿绵花般塌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土龙王直接被我干趴下了,同时把快要卷入口的张歌奇甩开了,它全身好似过电般开始疯狂地抽搐! 负痛的土龙王直接钻进自己拱出来的地洞,一边喷出鲜血,一边沿着来时的路逃跑了,张歌奇看得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你怎么办到的?” “燕客饮”的药效还没过去,他说话在我听来是非常慢的,听在我耳朵里就是“你……怎……么……办……到……的”,拉得极长极长。 我故意淡淡地回答:“充足的准备!” 第27章 蜘蛛医生 张歌奇愣了一会儿,冲我竖起大拇指,赞赏地说:“nb,想不到林大夫玩的居然还是极限一刀流!” 我努力适应着他极慢极慢的语速,但还是听不懂他的怪话,我说:“怪物肯定跑远了,我们稍事休息,然后继续追踪它。” “你在逗我?”张歌奇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这不赶紧追?” 土龙王在地下就好像鱼游水中般灵活,其实我们说话这一小会儿功夫,它早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周围一大片全是倒木,地上一道一道的,全是被它翻弄过的湿软泥土,踩在上面脚就陷了进去,这家伙倒是犁地的一把好手,毕竟它本质上是蛟化的蚯蚓,然而世上大概无人可将其驯服。 我摇头,转身朝自己丢下的背包走去,说:“今天有的是时间跟它耗,先把你的伤处理了吧!” 走到我的背包旁,我把黄铜手杖放下,手杖上面沾满了带有浓烈土腥味的血液,十分恶心。 我拿树叶先擦了一遍手杖,又用自己带的酒精湿巾抹了抹。 我忽的转念一想,不对呀,这些血落在地上,若被一些生物误食了,岂不就…… 张歌奇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说:“没事的,蛟会自相残杀,最后一片区域只留下一只最大的。” 我说:“可杀掉大的,尸体又被动物吃了,这岂是不没完没了了?” 张歌奇笑了:“一般我们会把尸体焚烧干净,但是处理得一滴不漏是办不到的。不过即使有下一只蛟出现,至少也得五、六十年以后了,自然有下一代捕蛟人处理,所以不要紧。” 说着,他用脏兮兮的手背去抹自己受伤的额头,我看着直皱眉,一把按下他的手,“别乱动!” 我先用酒精湿巾帮他大概地擦拭一下,他的眉弓上方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幸亏没伤到眼睛。 我心想,他的伤口天然愈合的话又得留下肉鳞,岂不是破了相? 深山野林的,反正不担心被人看见,我索性叫青囊蛛爬出来,到张歌奇头上去处理伤口。 这种感觉大概很奇妙,张歌奇吓得往后退:“哎,怎么回事?这小东西在我头上爬来爬去的!” “别动!它是个非常厉害的外科医生。” 只见青囊蛛用尖尖的爪子把他翻开的皮肉拢上,然后从身后挤出清凉透明的蛛丝涂在上面,这蛛丝一碰血就有粘合效果,便将伤口敛住了,它如同活的订书机一样,所到之处,伤口像拉链一样拉上,让有点强迫症的我看着一本满足。 青囊蛛这种小妖喜吃各种药物,替人疗伤是天性使然,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按民间传说的说法,妖怪救过人类就会结下善缘,更容易修炼成人型,难道是这个原因,所以这个物种就专门朝这个方向进化?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罢了。 当初驯服它的时候,它不停地咬伤我,因为天性,咬完又给我治疗,搞得我哭笑不得。 治疗完毕,青囊蛛嗖的一跳,飞落到我掌中,我一边夸奖它一边掰了一小块药丸喂它。 张歌奇惊奇地摸摸额头:“卧槽,太神奇了,缝得比大夫都好!这小东西能送我吗?” “你可真是脸大!凭什么送你?”说着,我把剩下的药丸递给他。 张歌奇随手把药丸往嘴里一扔,咕咚咽下,然后才问:“你给我吃的啥药啊?” “三黄宝蜡丸,防破伤风和外伤感染的,对了,这个要配陈酒服用。”我掏出一个小瓶,“你抿上一口。” 张歌奇接过酒壶,我怕他喝多,见酒壶稍稍倾斜立马夺回来盖上。 张歌奇咂咂嘴,“小气!对了,你到底准备了多少东西,这也太有备无患了吧?” 我说:“我只是个普通人,面对这么危险的环境,能多准备一分就多一分安全的保障。” “‘你只是个普通人’?”张歌奇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笑道,“土龙王听了这话一定想哭。” “行了,甭废话了,出发!” 我刚刚服下的两种药水药效已经过去,没有那种目眩神迷的感觉了,便背上背包往前走。 土龙王留下的踪迹十分容易追踪,就是这一地倒木看着叫人心疼,都是长了几十年的老树了,村民都舍不得砍伐。若按人类的法律,土龙王够判三十年了。 青囊蛛难得出来放风,欢快地在我肩膀上爬来爬去,大概是嫌肩膀上的风景不够美丽,又勇攀高峰登上我的头顶,它正耀武扬威地张牙舞爪,突然一股阴风把它吹落。 我赶紧伸手接住它,苦笑道:“犬兄,不要和它一般计较,它还是个孩子。” 然后又哄青囊蛛,“你不要乱爬,主人的头顶是你能踩的?不懂规矩要惹犬兄不高兴了。” 青囊蛛委屈地缩成一团,用两支前爪抱着头,我把它放在胸前的口袋,过了一会儿,它又活泼地探头张望,小爪子动来动去,仿佛在指挥无声的乐曲。 张歌奇好奇地瞅着我,说:“林大夫,你经常跟它们说话吗?” “养它们当然要尽心尽责,有啥问题吗?” “没有没有,就是不知情的人看着你自言自语有点像神经病,哈哈!当然我不介意,林大夫真是一位奇人。” 我斜他一眼,“说起来,你也可以尝试跟你的刀交流交流,我看得出来,它也是一件很有灵性的存在。” 张歌奇闻言,便举起刀,故作绷着脸认真地说道:“喂刀兄,你看这块石头是不是很欠削,揍它!” 说罢,他双手握刀,像抡棒球棍一样把地上的一块石头打飞出去,我十分无语地摇摇头,然后我想到一件事,便问:“对了,你刀上的铃铛好像可以抵挡龙吟!” “这个呀?”张歌奇把刀平托在手中打量,“这叫作‘虎吼’,里面的铃舌是一只百岁白毛大老虎的牙齿,据说自然界能对抗龙吟的只有虎啸,只要这铃铛随着龙吟震动,铃声就能中和掉龙吟,是不是很神奇?”他眉飞色舞地说道。 “百岁白毛大老虎!”我略感惊讶地喃喃道,“那是一只虎妖喽!” 张歌奇说:“不太清楚,我爷爷打死它的时候,它只会喊饶命,也没说自己是妖怪呀!” 这家伙,说话没个正经,这老虎都会喊饶命了,那还不算成精? 虽然张歌奇总是满嘴跑火车,但我觉得,这铃铛既然能抵挡龙吟,这枚弯弯牙齿的主人必是有些来头的。 今天算是老天爷给面子,林中并未起雾,我们很顺利地找到了那天的洞口。 朝洞口下面一瞅,仍是阴气森森的,土龙王应该是从地底钻进去了,它的体形走不了狭窄的墓道。 《绝韦广志》中说蟃蜒这种怪物可以通过休眠来疗伤,可以数年不吃不喝,我想它应该早就发现了这个墓葬,以此作为巢穴,长期潜伏在内。 这些年村里确实有三、四名村民在牛脊山离奇失踪,事后大批村民手拉手搜山,却连根头发也找不着,我猜失踪者极有可能是被土龙王当了点心。 一回生二回熟,张歌奇很欢脱地往洞里一跳,又像坐滑滑梯一样从斜坡滑了进去,口中发出“哦吼”的欢快叫声。 我喊他在下面不要乱动,我找了一块突起的石头系上一根结实的绳索,然后才下去。 当我走进墓道时,却不见张歌奇的身影,从狭长幽邃的墓道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 靠,这家伙失踪了?! 第28章 再探地穴 我站在洞口一抬头,顿觉又好气又好笑。 张歌奇居然双手撑着洞壁挂在洞顶上,对上我的视线之后,笑嘻嘻地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说:“嘿,开个玩笑,没吓到你吧?” 我没好气地说:“你今年多大了,能正常点不?给,拿上手电!” 我把一个手电交给他,他拧开之后,晃来晃去,好像光剑一样握在手中比划。 我心想这家伙的多动症估计一辈子都好不了吧…… 随后我又掏出口罩戴上,由于出发仓促,没时间从网上买那种活性炭口罩,只好从家中拿了些普通的医用口罩。 墓道中浮尘极多,而且都是百年老尘,不戴口罩哪能行? 当我把口罩递给张歌奇的时候,他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说:“嗐,用不着这么小心,上次都没戴!” 我严肃地说:“必须戴上!” 强调再三,最后说不戴就不找土龙王了,他才不情不愿地戴上,我们这才出发。 这次进洞相对从容一些,我仔细观察,这里果然是条墓道,上面是拱形的券顶,已经被疯狂生长的树根挤压得快要坍塌了,墙上墓砖参差,勉强维持着墓道的形状,感觉再来一场暴雨,生机勃勃的树根就会把这儿压塌。 不过这条墓道为什么是敞着口的,按理说不应该封上的吗?还是说有人曾经进来过? 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曾经有盗墓贼光顾过这里! 我看过一些纪录片,真实的盗墓既不刺激也不传奇。经常考古专家发现一座大墓,一打开后,就发现密密麻麻的全是盗洞,跟巨大的蜂窝煤似的,墓里的文物常常被洗劫一空,盗墓贼丢下的工具反倒还成了文物,专家睹此情形往往会心碎一地! 一个王朝没落之后,昔日宏伟的陵墓就是大小毛贼眼中的提款机,既有官盗也有民盗,后来还有卑鄙的外国人跑来分一杯羹,总而言之,盗墓现象从古至今都猖獗至极! 当然,古墓中真正的危险并不是小说中提到的机关陷阱怪兽,而是缺氧和同伴的背叛。 想到这里,我叮嘱张歌奇:“我身上没带蜡烛之类的,不要走得太急,如果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立马停住,我担心下面氧气不足。” 张歌奇闻言,索性转过身倒着前进,满不在意地说:“林大夫,你也太小心了,既然墙上有青苔,就说明里面的空气是正常流动的。” “小心驶得万年……小心!” “啊?” 张歌奇身后突然冒出一样东西,他后背直接撞上了,刚一触碰到,他就敏捷地跳开。 我俩手中的手电一起照过去,不由松了口气——只是一尊石俑,雕刻的是一名侍女,衣饰的纹理十分逼真,甚至有几分飘逸灵动之感。 侍女脖颈很长,并且向前勾着,身体前伸,纤细的双手中提着一盏生了锈的黄铜小香炉。 另外这侍女的脸庞却透着几分诡异,感觉似笑非笑,并且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在这种漆黑幽暗的环境中看见,叫人心里发毛。 “这破石头人吓我一跳。”张歌奇用斩龙刀去敲敲石俑,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他突然作势要砍向侍女的头部。 我一惊:“你干啥?” “嘿嘿。”张歌奇倏地停下刀,“这位吓唬我,我也吓唬它一下呗,这才公平!对了,我想起个用人做雕像的鬼故事来,你说这雕塑这么逼真,是不是里面真的封了一个活人?过去的帝王将相不就喜欢这么干么?” “甭胡思乱想的,俑这种东西的出现,本来就是替代人牲的。毕竟石俑更美观、廉价,也能保存更久。你说的‘过去的帝王将相喜欢这么干’是电视上看到的吗?” 张歌奇笑笑,“算了算了,我又不是专业人士,哪懂这些?就是随口一说。” 我提醒他:“墓里的东西别乱碰了,除掉土龙王之后,可以给市里的考古队打个电话,让他们来善后。” 说着我绕过挡在路中间的石俑,不由有点纳闷,心想我们上次怎么没有遇到它? 上次下来这个洞道时,虽说黑灯瞎火的,可是墓道就这么窄,里面有东西挡路的话不可能碰不到。 想到这儿,我越发警惕起来,莫名想回头看看,忽然间,我似乎感觉黑暗中像有东西有移动,我立即把手电照向身后,原本石俑矗立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张歌奇拍拍我说:“怎么了?林大夫,你看什么呢?啥也没有呀!嗯?靠,那石像呢?”他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隔着口罩,我听见自己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我喃喃道:“怪了……石俑怎么会凭空消失?难道有什么机关?” “不过,这样的机关是不是有点无聊?除了吓唬人还有啥作用?” 说着,张歌奇就往回走。 我叫他提防着点,他便拿斩龙刀小心地敲敲墙壁又敲敲地面。 地上居然看不见任何重物压过的痕迹,仿佛那石俑压根没存在过一样。 张歌奇啥也没找着,纳闷地朝四下看着。 我考虑了下,说:“别找了,走吧!” 张歌奇理解错了,“什么?回去?这屁大点的动静就回去?你太谨慎了吧?” 我无语了片刻,“你瞎脑补啥?我是说继续往前走!既然咱们准备好了,这点意外还不到撤退的地步。” 张歌奇这才放心地笑道:“嗯?这不太符合你人设呀,我以为你听见风吹草动就要回头呢!” “那你到底是要回去还是要继续往深处走?”我白他一眼,“再说,我只是谨慎,不是胆小。刚才那尊石头人甭管是怎么凭空消失的,也甭管是用了障眼法还是搬运术,只要对我们没有威胁,都可以不加理会。” “我就开个玩笑,当然是要继续往下走了,今天不把土龙王干趴下,我浑身不自在!” 我俩又静静地走了一段,张歌奇突然说:“林大夫,我想起来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在牛脊山上会出现一个提着香炉的宫女吗?这么巧?刚才那石人就是提着香炉的宫女!” 经他提醒,我也猛地想了起来! 这个巧合不禁让我也感到一丝毛骨悚然,心想难道传说中那在雾中行走的诡异宫女,就是这东西?她居然就在这狭隘阴森的墓道里? 我顿时感到背后窜上一股凉意,然而恐惧会削弱体表的卫气,致使阴邪侵入。 于是我赶紧停下来,喃喃诵念雄雉经—— “……雄雉阳阳,金晨朗朗;诸阴辟除,诸邪伏藏!” 张歌奇听见我口中念念叨叨的,好奇地问:“你在干啥?” 我念着经文,没法回答,便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子,张歌奇一愣,继而惊讶地说:“靠,你手怎么这么烫?” 雄雉经的功效便是提振全身阳气,以达到抵御外邪的效果,随着经文诵毕,一股暖流滋润全身,仿佛喝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红糖姜汤,全身都热腾腾的充满精气。 这股充沛的阳气我也顺便传递到了张歌奇身上。 他不由活动活动四肢,赞许道:“真不赖,身上变得热乎乎的!林大夫,你这个咒语挺有用的!教教我呗!” 我说:“教你也没用,你又不拜宗布神,我的咒语对你来说就是普通的绕口令。对了,按理说,你们捕蛟人也有自己的神通本领,可我好像没咋见你用过。” 张歌奇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没学过那种东西!” “呃,那你所谓的捕蛟就是一条命一把刀,和蛟硬干仗?”我惊讶地问。 “我的风格就是这样!不是我吹,从我出山到现在,已经捕了五头蛟,挣了两百多万了,真男人就该靠身体和武艺真刀真枪地上阵,不玩虚的!”他自得地笑道。 我心想什么叫作“虚”的,是不是连我也被捎带上了,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自豪感?不过,看他平时的样子,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第29章 诡异空间 暂时也没法破解石俑消失之谜,我俩便打着手电继续往前走。 见我突然不吱声了,张歌奇挠挠头,可能以为刚才自己说话哪里得罪我了,语气便缓了下来,“林大夫,你也不用羡慕我这么出色的体魄,咱们各有千秋,你之前还招鬼帮我找刀,还有,你对付土龙王的一刀流让兄弟我也大开眼界。” 我“啊”了一下,十分好笑地说:“说啥呢?我是在想事情,谁羡慕你了?其实瞧你这身伤就知道你捕蛟都是以命相搏,身体不好哪干得了这行当,我也挺佩服你的。对了,你说的卖钱是怎么回事,蛟还能交易?最后卖给谁?” 张歌奇大概是听见我说佩服他,挺高兴,兴致盎然地答道:“蛟体内的龙丹可以卖给一个叫蚌先生的人。那家伙很神秘,拿到龙丹之后会看一下成色、大小、圆润度,他有一套换钱的算式,总之就是龙丹越大越值钱,而且他每次都是直接用黄金交易。” 我听着感觉十分疑惑,问道:“那这位蚌先生是个收藏家?” “不是!蚌先生不止一个人,全国各地,任何地方都能找到‘他’。我觉得他们就是一个神秘的地下组织,从我爷爷那一辈就找蚌先生交易龙丹了,我爷爷的爷爷也是和蚌先生交易,鬼知道‘他’存在多久了,买了多少龙丹,又花了多少钱!我爷爷说他从来没见过蚌先生长白头发,似乎好多年过去都是一个模样。还有,我以前认识一个不怕死的愣头青,他好奇人家的身份,就跟踪蚌先生,可走到半路上就被神秘人拿乙醚弄晕了。” 我微微点头,虽然很想问“那个不怕死的愣头青是不是你”,可是我更在意“蚌先生”究竟是谁,或者是一群什么人。 我又问他:“龙丹只能卖给蚌先生?” “对!”张歌奇斩钉截铁地回答,“只有他收!当然喽,有一些专门坑新手的二道贩子低价收,最后还是卖给蚌先生。不过,这种挣差价的混蛋最后下场都很惨,比如我就见过一个浑身被打骨折的二道贩子,还勒索了我一大把医药费,说不付医药费他就报警,这个王八蛋!” 我故意没在意张歌奇话中的“包袱”,心中暗想,这个神秘的蚌先生真是很厉害——因为全天下的捕蛟人不停地猎杀蛟,收集龙丹,归根结底,全是蚌先生的金钱在推动一切,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守护世界和平了。 然而蚌先生的动机和来历,越想越令人迷惑,连他们捕蛟人都搞不清楚,对我这个外行来说,就更是一团谜了! 走着走着,前方的空间蓦地开阔起来。这里应该就是墓室了,可是积水十分严重,想来是前几天下的暴雨,洞中本就阴湿,水积在这儿挥发得极慢。 看着大片积水我有点犯愁,这地方是墓室,比起外面更加湿冷阴寒。趟进水里,寒气会直接从脚底透上来,怕不是回去就得关节炎? “林大夫,甭犯怂,这不算什么。” 张歌奇十分缺德地推我一下,我一下子失去平衡,踩进了水里,冰冷的水立即就浸入了鞋里。 “喂,你手咋这么欠?别突然推人!” “嗐,我陪你一起。”张歌奇自己也跳进来,还踢了几下水,“有啥大不了的,那天我还淋着暴雨,在山洪里面打着滚和蛟战斗呢,生活就要这样才刺激!” 我摇头叹息,把背包放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取出几瓶药水放进腰包,然后拉开口罩含了一粒“祛湿丸”,又转身想递给张歌奇一粒,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张歌奇居然又不见了! 但是水面上泛起一串涟漪,一直延伸到前方一座倒下的雕塑后面,我有点火了,“姓张的,开玩笑能不能看清场合?快滚出来!” 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石室中回荡,却没有人回答…… 我一愣,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我考虑了片刻,把背包挎上,一手拿着手电,一手用黄铜手杖探路,踏着冷冰冰的积水往前走,当绕到那雕塑的侧面时,我才发现后面根本没人。 我又是一惊,那刚才这一串涟漪又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我扭头环顾整间石室,角落里有一些表情阴森的侍俑雕塑,不少已经倒了,黑漆漆的水面受到手电筒的照射,将晃动的光晕投射在天花板上,这里安静得甚至能让人耳朵都出现嗡嗡的幻听。 “张歌奇!” 我喊了一嗓子,石室里依旧一片安静,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我心中咯噔一下,拔腿就往回走。 哗啦哗啦的涉水声响彻寂静的石室,我的脚已经冻得快没知觉了,可是奇怪的是,明明石室的入口就在前面,我居然怎么也走不过去! 该死,我遇到鬼打墙了吗?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居然出现了鬼打墙!? 不,这可能是某种防御法阵,就像武侯的八阵图一样,会让人产生空间的错觉…… “我好惨呀!” 我正寻思着呢,耳边忽有一句幽怨的声音传来。 我低头一看,漆黑如墨的积水中慢慢浮现出一些枯瘦的手臂和脑袋,这些像鬼又像僵尸的东西露出半截身子,抓住我的裤脚,发出气声般的低低哀嚎! “我好惨呀!” “救救我!” “带我们出去吧!” “下辈子再也不敢盗墓啦!” 几个“鬼”一边哀嚎,一边用枯瘦的手攀住我的裤子,它们仰起脸,露出半腐烂的脸,鼻子已经烂成了一个洞,牙龈裸露在外面,眼珠子好像熟透的葡萄一样胀得很大,光秃秃的头上居然可笑地残留着几根头发。 它们越发造次,爪子从我的裤腿往我的膝盖攀爬,口中那幽怨至极的声音不断摧残着我的双耳。 “滚开!” 我怒道,用黄铜手杖猛的一扫,把其中两只“鬼”的头打掉,同时扫断了十几根手指,我又连续挥了几下杖子,拉开和它们的距离。 我不知道这帮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来者不善,它们想要困住我! 那些“鬼”不死心,还想继续纠缠我,便用残破的身躯朝我爬行过来,水中传来哗啦哗啦的动静。 我掏出一瓶“迷兔香”吨吨饮下,虽然剂量很小,但提振精神的效果却很出色,瞬间感觉全身像打了鸡血一样振奋,冰冷麻木的手脚也开始回暖。 接着我掏出一道病虎符,反正这儿除了石头就是水,不必担心引发森林大火。 我一抖手腕将符掷出,待其接近那几只“鬼”的瞬间,我厉喝道:“焚尽!” 轰然一声,火光冲天,瞬间就将这几只“鬼”给吞噬了,它们发出好像老鼠掉进油锅般大快人心的吱吱声。 我下意识地伸手遮挡刺目的火光,同时把脸转了过去,却猛然发现被火映到墙的影子居然有两个。 我当场僵住了——一个是我,另一个又是谁? 第30章 锦囊妙计 我心念一动,那影子莫非是张歌奇的? 此刻我显然是被困在某种空间法阵里面了,而病虎符是我所有手段中最强的杀招,或许是这火焰的威力一瞬间撼动了法阵,撕开了一道裂缝! “张……” 我刚喊出声,突然手中的黄铜手杖变得重逾千斤,一下子插进地面,带得我差点摔倒。 我使劲拔了一下,纹丝不动,仿佛焊住了一样。 等等,这不是斩龙刀的技能吗?可以把周围所有的金属武器吸在地上! 也就是说,张歌奇现在发动了这个技能,可是我压根也没听见他喊“天下臣兵”。 我环顾这间空荡荡的石室,那些“鬼”仍在余火中燃烧着,发出吱吱的动静,扫视遍整间石室却丝毫察觉不到张歌奇的一丁点存在感。 刚才火光照出张歌奇的影子,而斩龙刀的技能也确确实实影响到了我,这说明我们肯定是站在同一间石室里面,只是受到幻术的迷惑,彼此都察觉不到对方。 很可能现实中的我们就站在几米的距离外,各自原地踏步,一脸惊慌地想要逃离这里…… 我下意识地把舌尖挤到齿缝中间,随后又犹豫了,咬破舌尖的法子确实可以破一些鬼打墙,但我却又觉得眼下身处的法阵更加高级,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地过关。 这应该算作是无法克服的困境了,于是我忙掏出奶奶给的三个锦囊。 奶奶在锦囊上面绣了“天”、“地”、“人”三个字,我自然是先打开“天”字锦囊。 里面是一张黄麻纸,看见奶奶龙飞凤舞的小楷我顿时感到心安,密密的小字写道:“苗苗,古墓中大概会有奇门遁甲之类的法阵,以你现在的能力是无法破解的!可以指间血在纸上书‘夏安’二字作为解阵咒语,便可打破迷局!” 虽然不明白“夏安”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立即照做,把大拇指放进嘴里,啮破一小块皮肤,然后在这张纸的背面书写“夏安”二字。 写完最后一笔,突然眼前出现一大团蓝色火焰,并且构成了一个漂浮的人型,张歌奇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怎么回事?又是幻觉吗?吓不倒我的!” “张歌奇!”我朝他大喊。 “谁?林大夫?你是真的假的?”张歌奇狐疑地问道,我此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我们早上吃的馒头、咸菜和小米粥,没错吧?” “对对对,你在哪儿?”张歌奇的声音明显松弛了下来。 “你别乱动,我正在破阵!” 望着那熊熊燃烧的人型,我心想它可能是操纵法阵的鬼魂,而“夏安”正是它的名字,隐匿之物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叫出名字,我的血液又阳气充沛,所以它才会突然燃烧起来。 我不由感叹,奶奶也太神了,她怎么知道这个鬼会困住我们,同时还知道对方叫什么的! 既然有克制它的办法,我便把这张写了血字的纸夹在指间,对准那燃烧的人型,向下一挥,喝道:“邪灵退散!” 一声凄厉的女人叫声,只见那团蓝色火焰被吸进了墙壁,同时那里出现了一扇门,那团火焰一溜烟儿地穿过门后面的甬道,消逝在了尽头处。 而石室也恢复了正常,张歌奇果然就站在不远处诧异地看着我。在我前方的地上,有一些骸骨正在燃烧,但这火焰颜色是正常的。 “解除!”张歌奇喊了一声,将插在地上的斩龙刀拔了起来。 这时我的黄铜手杖便能拿起来了,我走过去了用手杖末端拨了一下那些骸骨。 残存的火焰碰到积水便熄灭了——这是几具人类枯骨,身上裹着一些破布,看上去已经朽烂了很久很久。 它们携带着铲子、镐头之类的工具,我说:“这帮人应该是被困死在这儿的盗墓贼!” 张歌奇走过来,一指这些枯骨:“刚才这些骷髅爬起来攻击我,所以我就用了那招。” 原来如此,我俩看到的幻像还不太一样,但也大同小异。 张歌奇也是被困在幻境中,然后他突然看见一团很亮的火焰,其实就是我放的。 当得知我是靠着奶奶给的锦囊才顺利破阵时。张歌奇不禁啧啧称奇,“你奶奶真是活神仙!这样的奶奶我也想要!” “你奶奶听见不揍你一顿?”我笑笑,把手指伸到口袋前,让青囊蛛帮我涂些蛛丝,清凉的蛛丝抹上之后,手指尖火辣辣的痛感便消失了,不过这地下的墓室年代久远,环境很差,为了保护伤口我还是从腰包中掏出无菌胶带缠住手指。 这时张歌奇发现了角落里还有一尊高大的侍俑,走过去说:“啥好东西都没有的鬼地方,还搞这样的保险措施,真是多此一举!”说着他用刀尖对准侍俑。 “喂,你干啥?” 他大大咧咧地笑道:“头一回下墓,刻个‘张歌奇到此一游’留个纪念吧。” 我简直无力吐槽,“你脑子抽筋了?巴不得被通缉是吧?快住手!再说真名真姓是万不可随便留下的,要是会巫术的人看见了,便能置于你于死地!” 说着,我把写有“夏安”两个血字的纸折了一下,塞进口袋里面——那家伙并未被干掉,还是得留一手。 张歌奇撇了下嘴:“开个玩笑罢了,我哪有那么蠢。” 我点头,“顺便再给你科普一下——过去巫师斗法,输家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块木牌上,双手奉上,意味着将性命交出去,听凭对方处置。” “哦?难怪我不知道你全名是什么!对了你全名是什么?” “出去再说!” 我打算把墓室里这几个盗墓贼的阴魂收服,这可是现成的劳动力。 于是我掏出四张空白的黄麻纸,像扑克一样展开,然后念了一段咒,萦绕在这间石室内的阴气就如同被唤醒一样,慢慢聚拢成人型,不过张歌奇看不见。 死在这石室里的四个盗墓贼不知道是哪年哪月闯进来的,也有可能曾经是村里的人,倒霉催的被困死在这儿,成了无主怨魂。 我冲这四个怨魂抱了下拳:“几位愿意给我帮忙吗?之后我会祭祀并超度你们!当然,你们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它们哪里会不愿意,我话音刚落,四股阴风嗖嗖地吹向我,自动钻进空白黄麻纸中,化作四个手舞足蹈的小墨人。 我检视了一下,估计是年深日久怨气累积,这四只都是古墓恶鬼,就是恐怖片里能祸祸一个大宅子的那种。 增加了四个不错的“收藏”,我心里开心了点,收起麻纸,招呼张歌奇继续前进。 我们刚走到另一头的通道,突然黑暗中闪烁出两道蓝色的火苗,慢慢勾勒出一个诡异的轮廓。 “靠,怎么又来了!” 张歌奇骂了一声,拔刀在手。 第31章 来说是非者 只见狭窄的通道前方竟然冒出了一名异常高大的古代女子,微微勾着纤细的长脖子,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我们。 她的身体完全是由幽蓝色的鬼火构成的,虽然全身都在燃烧,却没有一丝的温度,甚至阴气森森,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中越发恐怖。 她的样子似乎和之前那尊离奇消失的提着香炉的石俑很像…… 我凛然一惊,莫非她就是多次被人在牛脊山目击到的那个神秘的提香炉的宫女? “宫女”纯粹是村民信口瞎说,这地方又没有宫,哪来的宫女?她应该是个古墓中的侍女幽魂,很有可能是陪葬的。 这女人伸出一只手,手中果然拎着一盏精致的黄铜香炉,从里面冒出幽蓝的鬼火…… 实际上这个手提香炉才是唯一实体,而构成女人全身的鬼火则像烟一样从香炉的缝隙中流淌出来。其实并不是女人提着香炉,而是香炉自己悬空着。 张歌奇横刀在手,骂道:“王八蛋,最烦你们这种鬼魂了,偷偷摸摸、拐弯抹角的,就会吓唬人!有本事跟老子刚正面啊!” 我咳了一声,心想哪有鬼魂会想不开和人类刚正面的? 鬼魂只是一团气,它们就像疾病一样是用间接的方式干涉人类,强大的恶鬼可以夺取人身上的运势,使人不断走背字。 我伸手示意张歌奇不要乱来,然后掏出那张写了血字的纸夹在手指中,指向那团鬼火。 我高声道:“你是叫夏安吗?我不管你曾经是谁,你现在只不过是一缕残魂,胆敢再阻挠我们,必叫你魂飞魄散。” 那鬼火构成的高大女人竟然开口了,而且好像并没有敌意:“我……妾身知道阁下十分厉害,刚才实属无意之间做出了冒犯之举!” 虽然她的嘴在动,但这声音是从香炉里传来的,看来香炉是她寄宿的媒介。 我心想“无意冒犯”?肯定是自我开脱的话,我无比确定之前她是故意困住我们的。 我说:“你会说话?那看来你有一定程度的修为,并非一团无知无识的阴浊之气。你是古墓中的恶鬼,按理说正经人也不会来这儿,所以刚才你困住我们的事情,我就不予追究了!” 我掏出一张空的黄麻纸,“你在这种鬼地方毫无前途可言,更无修成鬼仙的机缘,不如助我一臂之力,之后我自当祭祀和超度你。” 张歌奇看看我,小声说:“我说,你怎么这么喜欢收集卡片呀?虽然是个女鬼,可是浑身冒鬼火,这么危险的你也要?” “不危险的我还不想要呢!”我白他一眼,这个嘴碎的家伙。 我本来就是以驭鬼为业的巫医,能从此平息牛脊山上的灵异事件,还能化敌为……打工仔,何乐不为呢? 一阵沉默之后,那女鬼又缓缓开口,“妾身斗胆现身,是想奉劝二位,不要再往前走了,这后面藏着你们无法想象的东西,轻则身灭魂没,重则让那魔物走脱,致使涂炭一方生灵。” 张歌奇用刀一指,说道:“你后面不就是有一只受伤的土龙王吗?我们来就是要弄死它的,少废话了,快点闪开吧!” 张歌奇向前迈了一步,那诡异的手提香炉便悬浮着后退,鬼火构成的女鬼也徐徐后退,她伸出一只手作劝阻状,“两位大人,请不要再前进了,此地乃是魔物的封印之所,万万不可闯入!” “等等,她说得好像不是指土龙王吧?”我一拉张歌奇,让他先把刀放下来。 我又问女鬼:“那你是干嘛的,看守者吗?” 女鬼看向我,构成身体的蓝色火焰微微颤动,用带着忧伤的口吻说道:“妾身和魔物宿命纠缠,永世万劫都将困在此地,这是妾身无法摆脱的命运!妾身真心实意地奉劝大人,赶紧回头吧,现在还来得及,现在还来得及……” 说着,那香炉慢慢飘走,鬼火也逐渐消失,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张歌奇不屑地说:“哼,装神弄鬼,我估摸着,她肯定是藏了什么宝贝,所以拿这种话糊弄我们……” 见我不说话,张歌奇拿胳膊肘杵了下我,“不是吧,林大夫,你在认真考虑她的话?鬼话哪能信?” 我皱眉道:“她看上去不像在说谎……一直以来,牛脊山上灵异事件频发,如果是有意防止外人接近这里,似乎也说得通。” 张歌奇想想说:“先不管她说得是真是假,咱们今天必须得把土龙王解决掉,你也需要土龙王的部件给病人治病啊!” 我点点头,但还是有些内心不安。 我想起恐怖片里面,经常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会出来一个神秘老太太提醒主角一行不要再往前走了,然后主角团不听,最后死得七零八落…… 作为观众我就经常想,要是主角能听一句劝的话,不就没事了吗? 眼下同样的选择摆在了我面前! 我考虑了一会儿,说道:“我们的目的其实不是来探索这儿的,正如你所说,目标是土龙王!如果有办法把它引出来的话,就不用再深入了,这岂不是两全之策?对了我记得古书上说,蛟龙之属特别喜欢燕子肉。” 张歌奇却抱着刀摇头,“林大夫,这你就外行了。各种蛟也有自己的秉性,土龙王是属于比较怂的一种蛟。它被你痛击了那一下,至少要躲到伤完全好了才会出来,起码要好多年的!话又说回来,土龙王老是在这鬼地方进进出出的,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如果真封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估计早就出来了!” 张歌奇说得也有道理,我走来走去地思考着。 呆在地下的时间有点久,身上寒意再度袭来,我双脚还湿着,冷冰冰的袜子粘在脚上非常难受,好像穿了两坨冰。 我掏出一个黑丸子给张歌奇,张歌奇有点抗拒地说:“你咋又要吃药,药罐子嘛?” 我解释道:“这是兵粮丸,拿山芋、荞麦、糯米做的方便食品,吃点东西身上就不冷了。” “别说,还真有点饿了。” 张歌奇伸手接过,拉开口罩放进嘴里,他嚼了嚼,发出咔吱咔吱的咀嚼声,“味道不错,挺香的,再给我一粒。” 我又给了他一粒,叮嘱不能再多吃了,不然会胀肚子。 我自己也含了一粒,有食物进了肚子,身上又略微暖和起来。 张歌奇催促我,“那你到底走不走呀?” 我也十分为难,考虑再三,“对了,奶奶不是给了我三个锦囊,显然是预测到这儿有危险!不如我直接看第二个,先剧个透,看看下一个困难是什么!” “那快点看吧!林奶奶肯定不会坑咱们。”张歌奇连连称是。 于是我打开第二个锦囊,张歌奇举着手电也凑过来看。 展开黄麻纸,只见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苗苗,此棺中藏着一只修行百年的邪僵,若你一个人来我是绝不放心的,好在张少侠勇武异常。开棺之时你们需站在西南角、东北角,锦囊中附一枚血食丸作诱饵。待敌冲向诱饵,张少侠全力一击破坏其脊骨,之后粉碎其身上的发光玉骨即可!” 张歌奇一看,立刻笑逐颜开,“哈哈,林奶奶真厉害,好像在现场指挥一样!原来这次要靠我出马!” 第32章 蜈蚣括梯 原来如此,后面等着我们的是一只僵尸! 看完锦囊,我心里有了底。 清代袁枚的笔记小说《子不语》中对僵尸有极为详细的分类,像电影中那些四肢僵硬,只会伸直双手蹦跳的僵尸其实属于非常非常弱的品种。真实的僵尸也像妖精一样是可以不断修行变强的,反正是种极为可怕的存在。 奶奶居然连这都知道,难道她曾经来过这里? 如此看来,这个女鬼夏安确实没有骗我们。 奶奶的锦囊中也未授意我消灭夏安,可见守护封印的夏安算是一个“善鬼”吧! 我从第二个锦囊底部掏出一枚小小的丸药,用蜜蜡封得十分严实,我把蜡丸放进腰包,信还装回锦囊,随后又麻溜地打开第三个锦囊。 张歌奇道:“你简直是剧透狂魔,锦囊妙计提前看了也太没意思了吧?” 我说:“有备无患,万一后面来不及打开,那不是抓瞎了?我还是提前看一下之后还有什么危险吧。” 我展开第三张纸,可是上面却是一片空白,翻来覆去也未找到一个字。 张歌奇笑了,“哈,原来第三个锦囊啥也没有,说明后面没有危险了!” 我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信上果然啥也没有,锦囊里面也没东西。我不由心生疑惑,奶奶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一头雾水地把白纸塞回去,三个锦囊仍放进内兜,然后招呼一声,“出发!” 前面的通道并不长,当我们来到又一个新的石室时,我掏出一枚劫营火,心想试试效果吧,便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劫营火在洞壁上炸开,搀了松香、桐油的火焰有着极强的粘着性,哗的一下烧成一大片,但是温度并不高,如同照明弹一样把周围都照亮了。 完全看清了附近的地貌,我发现这次的空间和我们想象得完全不一样——这地方是一个向下的天然洞穴,参差错落的怪石彼此穿插,不禁叫人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上方能看见老树的根须,比树冠还要密,原来看似一团宁静的树林,在地下却内卷得厉害,根系疯狂蔓延生长,争抢水分和矿物质,缠绕了一层又一层。 如果足够技高人胆大,都能抓着这些生长了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根系荡来荡去了。 在这个巨型石洞的中央,却突兀地矗立着一根粗大的木头柱子,似乎是用整段圆木削成的,表面十分光溜,刷着一层防腐防潮的红漆,有种金属般的质感,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一根手臂长的榫柱,榫柱呈螺旋状向下延伸,如同旋转楼梯一般。 张歌奇走近木头柱子,诧异地打量这根巨木,“这是楼梯吗?” 我说:“书上有提过,这是古代的一种升降装置,叫作蜈蚣括梯,可以旋转,把东西运上运上。这应该是修墓的时候留下的。” 张歌奇笑道:“修完还留着干啥用?方便盗墓贼进来参观吗?” 张歌奇这句玩笑话却说到点子上了,这种脚手架似的装置一般是见不着的,修完墓就马上拆除了,可它居然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 再说之前的那间墓室,应该是叫作前殿吧,按理说是应该摆满各色陪葬品的,可是那儿却空空荡荡的…… 这个墓到处都透着一股仓促收工的感觉,似乎在修墓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些怪事……我不禁脑补出工匠们哇哇大叫,丢下工具逃跑的样子。 看张歌奇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急忙拦住他,“这木头梯子不知道扔在这儿多久了,只怕榫柱已经酥了,你踩上去直接就自由落体了。” 张歌奇遗憾地叹息,“看见这样的东西就像看见铁丝网一样,忍不住想跳上去,心中的冲动难以遏制呀!” 我笑了,“一般人看见铁丝网都绕开吧,还要爬上去,你这什么脑回路?我们溜边儿走吧,你看还有些大石头可以落脚。” 虽说有石头可以落脚,但我还在环顾四周,寻找可以系绳子的所在,结果张歌奇直接出发了,我叫都叫不住。 他动作敏捷,迈开步子在石头间跳跃,最后站在下面挺远的一块石头上,朝我招手说:“林大夫,直接下来吧,石头一层叠一层,落脚很方便。” 我只好放弃系安全绳的想法,毕竟我也没有那么长的绳子。 不过保险起见,我跳到张歌奇旁边时,又让张歌奇喝了一瓶“乌鸦泪”,防止黑暗中一脚踏空,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的药水每瓶只有半酒盅的量,一口就干了,喝下之后。 张歌奇恶心地干呕,“呸呸,跟刷锅水一样难喝!” 但话音刚落,他惊讶地望望周围,“怎么回事?感觉像开了夜视一样!怎么会看得这么清楚?你给我喝的是啥药水啊?” 我说:“这是古时江湖人赶夜路喝的一种药水。” 我也拿出一瓶一口饮下,眼中便出现白光,眨了几下,周围变得非常清晰,是一种透过夜视仪看东西的体验。 喝了“乌鸦泪”后我们看脚下就更加清楚,而且不必打手电,可以腾出双手来攀爬。 这竖洞一直向下延伸,总能轻松地找到岩石落脚点,没有落脚的地方也有人工开凿的方洞可以踩。 看来修建墓室的工匠早就探索出一条鸟道,这条鸟道的颜色因为被踩的次数较多,明显比其它地方要浅一些,像是先人留下的提示。 不过黑漆麻乌地往下爬,确实挺惊悚的,好几个地方,跳过去实在太过于危险,张歌奇就两腿撑着两边,拽我过去。 不知爬了多久,抬头看,上面的洞口已经小如拳缝般。 虽然我一直在调整呼吸,可额头还是不住冒汗,我用袖子擦掉,还好是热汗,如果是冷汗的话就很危险了——容易风邪侵体。 我心想当初那些工匠真是太不易了,爬进这种鬼地方修墓,上上下下不知道要走几百回,只为了养家糊口。 从古至今有过多少帝王将相,无论他们自认为有多高贵,回顾漫长历史,这些所谓的贵族真的多如牛毛,而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要兴师动众地大修陵墓,把无数财宝带到地下。 这就难怪会有摸金校尉趋之若鹜地盗墓,因为有大利可图呀! 王公贵族把财宝带到地下,盗墓贼又挖出来倒卖掉,很可能又流通到王公贵族手上,再次带到地下。这种循环实际上也是一种天道,是人世间最正常不过的生态平衡。 这时,一阵呼喊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张歌奇直接从上方的石台翻着跟斗往下蹦,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到终点了!” 张歌奇翻转着如飞燕掠过,很快落到了下面的地上,张开双手微微欠身,好像要谢幕一般,他开心地笑道:“哈哈,满分着陆!林大夫,你快点!” 我苦笑着摇头,“真是艺高人胆大,黑漆麻乌的就敢跳,也不怕崴了脚?” 第33章 古怪蛙群 看来总算是到达底部了,不过我可没学张歌奇那样直接跳,还是先试探了一下,确认落脚的地方是平坦的才继续往下走。 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又是跳又是爬的,我长松口气,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地面铺着严丝合缝的青砖块,微微有些起伏,可能是年代太过久远,热胀冷缩导致的。 我们喝的“乌鸦泪”效力也差不多褪去了,神奇的夜视能力逐渐消失,我们只好重新打上了手电。 张歌奇往头顶上面照了照,手电筒的光柱根本到不了顶,无情地被黑暗吞没了。 张歌奇半开玩笑地说:“这么神秘的洞窟居然不知被哪个没远见的找来当墓穴用,实在是糟蹋,开发成旅游景点不香吗?” 我随口应道:“可我们村这么偏僻,应该不会有人专程跑来旅游吧?” 我拿手电扫过周围,光柱中是大片的浮尘,底部石室是根据天然洞穴修建的,形状不是太规整,墙边站着一排侍俑,双手举在前面,估计以前的时候它们手里拿着武器,只是后来烂没了。 一整排神情严肃透着些许古怪的石人伫立在那里,显得十分诡异,总觉得要从漆黑的影子里面蹦出来个什么东西似的,我加着小心,心里紧绷绷的。 这时张歌奇把口罩给摘了,吸了口气,“嘿,这陈年窖藏的空气也挺醉人的!” 我正要提醒他赶紧把口罩戴上,他突然提鼻子闻闻,说:“怪了,怎么有股香味?” “什么?”我隔着口罩嗅闻,没闻到什么,主要是口罩捂得久了,里面全是自己呼出来的味道。 于是我把口罩拽下来一点,冒着吸入浮尘的风险吸了口气,果然从浓重的尘土气味中辨别出一缕似有若无的药香。 紧接着,周围的阴气蓦地浓郁了起来,我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我赶紧掏出苏合香丸,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张歌奇塞上一颗,自己也含上一颗,戴好口罩,开始诵念雄雉经,唤起全身的阳气抵御这股阴气的侵袭。 “呱!” 黑暗中竟传来一声蛙鸣,一时间我还以为产生了幻听。 张歌奇惊讶地问:“这地方怎么会有青蛙?” 只见一片蓝幽幽的光线冒出来,从前方一蹦一跳地出现一大片青蛙! 不过这些青蛙很特殊,两只眼睛放射着红光,背上燃烧着一缕幽蓝色的鬼火!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们吸入了某种气体之后产生的幻觉,便掏出一张病虎符掷向蛙群,喝道:“焚尽!” 轰的一声,火焰爆开,无数蛙腿、蛙头在火光中飞溅,掉在我身上,但古怪的是,哪怕青蛙被炸得四分五裂,竟然没有任何血迹! 其中一只鬼火怪蛙被炸掉下半边身子之后,居然还活着!而且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当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张开了嘴…… 这时,呆在我口袋里的青囊蛛飞快地爬出来,用尖尖的爪子对着蛙头一顿猛戳。 那只剩半截身子的怪蛙便滑落在地上,张开的嘴里吐出长长的舌头,舌头末端有细孔,流出可疑的液体,一碰到地面就开始冒烟。 “这些东西会喷毒!” 我睁大眼睛,大喊道,急忙向后退。 虽然刚才炸死不少,可是它们数量太多,转眼间,几只怪蛙已经跳向我,张开嘴便吐出舌头,借助发达的肌肉带,那长舌头就像打钉枪一般射向我。 一股阴风从我面前掠过,犬兄替我阻挡了一下攻势。接着,我赶忙挥舞黄铜手杖把这些危险又诡异的生物全部抡开。 “破箭式!” 张歌奇大喝一声,以一个略显怪异的姿势杀进蛙堆里面,成群结队的蛙群便一窝蜂地冲向他! 张歌奇把刀舞成一片银光,银光所到之处,怪蛙身首异处,或者被从当中分成两截。 我心想这“破箭式”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好像是小时候看过的一部老式武侠电影里面的。 张歌奇这一番刀舞,不但动作优美,而且防御效果也非常不错,周围很快全是怪蛙破碎的尸体。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张歌奇的攻击覆盖范围并不大,可是周围的怪蛙却放弃了攻击我,全部转向他,就好像他自带嘲讽效果一样! 我猛然想到一件事,小时候去捉田鸡,都是拿细绳吊着一团湿绵花在草地上甩来甩去,因为青蛙、蛤蟆这些东西它们的视线是动态视线,只能看见运动的物体。 虽然这些鬼火怪蛙仿佛是巫术炮制出来的某种僵尸青蛙,可仍然受着天性驱使,被狂动不止的张歌奇吸引过去,然后被刀风绞成碎片。 “呱!”、“呱!”、“呱!” 可不管张歌奇怎么杀,后面依旧是“听取蛙声一片”,还有如潮般的鬼火怪蛙前赴后继。 我对张歌奇喊道:“张兄弟,它们是动态视线,我想办法引走它们!” “没事……我还能……坚持……”张歌奇一边舞刀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 “不行,数量实在太多了!你迟早累死!” 我掏出之前收服的四个盗墓贼的阴魂,在手中打开,“你们表现的机会来了,引开那些青蛙,之后每人二斤羊肉、五个馒头供奉!” 虽然我开出的条件十分寒碜,可是这四只阴魂不知道在古墓中被困了多久,就好像听见啥山珍海味一样,立即跃跃欲试。 我扬手一甩,四张纸符飞出去,我担心怪蛙们看不见作为诱饵飘动的纸符,又掏出几枚劫营火,往周围的墙上扔去。 伴随着轰轰的动静,带着浓烈松香味的火焰把周围照得刺人双目,好像在墓室里开了超大功率的氙气灯一样。 那四张纸符在半空中旋转着飞行,飞到怪蛙群头顶上不断地吸引蛙群的注意力。 陆续有些怪蛙注意到了,朝纸符跳跃、吐舌头,把它们当作了猎物。不过这四个恶鬼倒也十分机灵,忽高忽低,身法敏捷,怪蛙怎么也够不着。 借着火光我注意到旁边有个小洞口,里面似有水波反光。 我下令道:“你们四个听着,把它们全部引到那个洞里面去!” 于是四张纸符一边盘旋一边向那个洞口移动,下面的怪蛙大军也慢慢跟着移动。 但不少怪蛙还是会跑来攻击张歌奇,毕竟相比之下,张歌奇的动作更加大开大合,比那四张单薄的黄纸更吸引它们的注意。 我又喊道:“张兄弟,赶紧后退。” “我……”张歌奇喘不过来气地问道,“怎么退?” 我掏出腰包里最后一颗劫营火,“我数到三,你就后退!” “行!” “一!二!三!” 张歌奇最后奋力抡了两下刀,赶紧跳开,当群蛙跟着他追来之时,我朝它们中间砸下一枚劫营火。 虽说这火的温度不高,可是突然腾起的炽烈火墙却亮得闪瞎眼,足以令这些智商不高的生物晕头转向。 看不见张歌奇,它们自然而然就被我设置的纸符诱饵吸引了过去。 第34章 诅咒伤害 张歌奇摆脱鬼火怪蛙跳回来之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我注意到他右边肩膀衣服破了个洞,下面血肉模糊,渗出黑色的血来,似乎是被怪蛙的毒液给沾上了。 “你受伤了!” “哪儿?在哪儿?”张歌奇往自己身上左看右看。 他居然自己感觉不到,不知道是过于兴奋,还是说这毒液自带麻痹效果。 我掏出酒精湿巾帮他擦拭一下,然后一伸手,青囊蛛十分机灵地迅速爬到我手上,挤出一些蛛丝来,给张歌奇上药。 “嘶!” 他微微哆嗦了一下,似乎是感受到了疼痛。 我检查着他的伤口:“这个毒液真厉害,居然把皮肉都蚀穿了。” “嗐,幸好我体质好,换成普通人估计当场就躺下了。” 说着,张歌奇炫耀似地扭动胳膊,结果扯到了伤口,不由皱了下眉。 “刚抹上药,你先别乱动。” 我又掏出一粒三黄宝蜡丸给张歌奇服下,让他再含一小口酒把药咽下去,又掏出一颗小药丸奖励给青囊蛛。 刚才它护主的表现十分出色,现在又帮忙治疗,值得嘉奖。 小蜘蛛得到一整颗药丸,抱着奖品开心地在我肩膀上转了一圈,然后缩进衣服口袋里享用去了。 这时前面的火焰小了下去,只见那些怪蛙已经成群结队地被几张纸符引诱到旁边的洞口中去了。 我示意张歌奇往前走,前面的火焰并不烫,直接可以跨过。 我俩赶到洞口一瞅,发现内有一个地下水潭,距离我们不远,怪蛙在水池里面跳来跳去,徒劳地想抓住上面飞舞的四张纸符。 我环顾四周,心想要是能堵住这个洞口就好了。 张歌奇会意,笑道:“想堵住洞口是吧?这还不简单!” 他飞奔到那一排石俑旁边,抄刀对准其中离这个洞口最近的一个侍俑石雕,冲着底部一通乱砍。 砍得乒乒乓乓,石屑飞溅,我都担心他这把祖传宝刀被砍卷了。 然而无论张歌奇怎么造,斩龙刀的刀刃依旧锋利如新,甚至没有一丝的划痕,令人啧啧称奇,果真是把宝刀! 待把那尊石俑从基座上砍倒之后,张歌奇用后背抵住另一边,稍一用力,石俑便咕咚一声倒下来,摔成三截,堵在了洞口上。 不过石头块儿很大,仍有些许缝隙。 我从背包中取出几条毛巾来,把那些碎石拢了拢,做成沙袋一样,堵住缝隙。 张歌奇也如法炮制,碎石用完了我们就用地上怪蛙的尸体,这些东西如同僵尸,软硬适中,当填充料意外好使,只是要小心别碰到它们的舌头。 准备封住最后一道缝隙之前,我冲里面喊道:“你们四个,可以回来了!” 闻听此言,四张纸符嗖嗖地飞了回来,从缝隙里穿过,水边的怪蛙大军立即调整方向,我们朝这边蹦来。 我赶紧把缝隙给堵上,然后往上面贴了三道专克邪魄的狸笼符。 “呼……”张歌奇松口气,“这些青蛙到底是什么东西,既不算蛟,也不算妖,太奇怪了。” 我寻思着说:“它们身上没有阴气,更没有阳气,完全就是没有生命的傀儡,似乎有人在暗中操纵它们袭击我们……” “‘有人’?不会是那个女鬼吧?”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掏出写有血字的纸,夹在手指间喝道:“夏安,是你干的吗?” 见没反应,我厉声道:“给我滚出来,不然我要施展手段了!” 这时,空气中淡淡的药香变浓了,只见之前那个奇怪的黄铜香炉飘浮着出现了,当中升腾出缕缕轻烟,幻化出一名高大怪异的侍女形象,依旧是勾着脖子,用猎食动物一样的眼睛,冰冷地看着我们。 再看到她,我已经毫无畏惧了,我板着脸,问道:“你为什么躲在这里!?究竟有何企图?” 想不到夏安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大人猜测的没错,刚才确系妾身炮制的袭击。疠火毒蛙可以使人麻痹,妾身只是想阻止你们再往前走!真的不可以再前进了!” “靠,我们要不是有点能耐,现在就被你害死了!” 张歌奇一听便暴跳起来,挥刀去斩夏安虚无缥缈的身体,但只是让轻烟晃动了几下。 张歌奇气哼哼地说:“‘使人麻痹’,这话还说得真轻巧!你看看老子受的伤,把老子这……这个部位怎么说……嗯,翅根都给腐蚀烂了!再说,我们要去哪就去哪,轮不到你管!” 说罢,张歌奇又一挥刀,那黄铜香炉自动退避三舍,避开了刀锋。 我按住张歌奇的肩膀,说:“夏安,我们并不是想来开棺材,只是想杀掉土龙王,取些药材!你可以另外指出一条路让我们直接去找土龙王吗?” 夏安那虚幻的眼睛看着我,她慢慢伸出一只手,指向我身后。 我问:“什么意思?” 她十分坚决地说:“回头,回去!去别的地方,找另一只土龙王!” 张歌奇气笑了,“哼,捕蛟人杀蛟天经地义!这头土龙王要是成了气候,出去祸害人,你负的起责吗?林大夫,甭理她了,用你的符结果掉她!” 夏安平静地回答:“二位稍安勿躁,且听妾身一言,那土龙王栖身在魔物正下方,因为那里阴气充沛,有助于它疗伤。一旦在那里打起来,必会放出魔物。无论如何,请你们放弃吧!” 我盯着她沉默片刻,举起手中的血字,高声告诫道:“你所说的魔君,我们自会处理,所以别再阻拦我们了。我身为巫医,自有号驭万鬼的威严,和你这样的野鬼好商好量的,已经是给足面子!最后通牒,你投降,或者魂消魄散!” 夏安顿了下,突然后退,充满杀气地说道:“杀死你们,也是一种阻止你们的办法!” 我叹口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以宗布大神之名,奉幽冥后土之威令,女鬼夏安在此地灰飞烟灭!”我伸手一甩,手中那张用血写的“夏安”二字的麻纸飞了出去,诅咒的效力竟让这张纸自己燃烧起来。 紧接着,墓室深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好像野猫的哀嚎一样刺耳难听,石室震颤着,浮尘四下飘舞。 诅咒是以因果律的形式发挥作用,等于直接杀伤了它的本体。 我们面前这个烟雾化出的夏安龇牙咧嘴,尽显狰狞。但她无力抵抗,只是痛苦地捂着头消散了。 那漂浮的黄铜香炉也掉在地上,摔开了盖子,撒了一地燃烧着鬼火的古怪香料。 张歌奇称赞道:“林大夫,这手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搞定了!” 我却站在原地怔怔地发呆,这是我头一回使用诅咒,若非万不得已,其实并不想用的。 诅咒不是法术,而是支付一定代价,乞求某位神灵施展攻击的手段。 我让夏安灰飞烟灭,自己也必将付出代价,当然代价应该不会太大,毕竟我乞求的对象是本家的祖师神,代价可能是我不易察觉地减少了几天寿命,或者出去之后生一场小病之类。 张歌奇见地上的香炉还在燃烧,走上前道:“这破烂玩艺,我把它劈了!” 他挥刀就劈向香炉,岂料刀锋落下的瞬间,香炉突然自动合上盖子,嗖的退开数米远! 我见状大惊:“怎么可能!她没有被干掉吗?” 第35章 纠缠不休 见这香炉居然会闪避,张歌奇不信邪似地冲过去又连砍几刀,但是香炉如同抹了油一般,在地上吱溜溜地打转,精准地避开了刀锋。 当张歌奇稍事停顿,香炉便飞了起来,从中又升腾起袅袅轻烟,并且发出夏安的声音,“二位回头吧,不要再往前走了,回头吧!” 一边发出警告,它一边消失在一扇门的后面,声音渐行渐远。 我和张歌奇诧异了好一阵,张歌奇懊恼地说:“这个破香炉,装神弄鬼地吓唬我们!喂,你怎么了,吓傻了?” 我沉默不应,刚才我应该干掉她了才对,或者说我确实杀掉了什么东西……可为什么她还能出现? 这个香炉,和她的本体难道是分开的? 但是都魂飞魄散了,按理说作为灵魂媒介的香炉也不应该再有任何反应才对。 张歌奇伸手在我面前摇了摇,我皱眉道:“别晃了,我没有吓傻,只是在考虑整件事情。” “管她呢,我们走我们的。” 眼下确实多思无益,都已经走到这儿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点点头:“出发吧。” 周围的火焰早已熄灭,我俩又打起手电筒,穿过香炉消失的那扇门。 门后的一段路是铺着青砖的甬道,深入一段距离之后发现前方的甬道塌了,落下的岩石像是耍杂技似地相互支撑,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当中仅有一条小道可供人爬行通过。 我放出青囊蛛,它努力抖搂了几下身子,背上的眼状花纹发出蓝色荧光,然后爬进去探路了。 看得张歌奇很是羡慕,表示也想要一只这样的宠物。 稍后青囊蛛回来,纤长的腿比比划划着,我问:“可以通过?” 它爬上我的手,点点两条前肢表示肯定的回答,于是我招呼张歌奇继续前进。 张歌奇背着刀自告奋勇地在前面匍匐前面,我的背包太大,我抱着也不是,系在脚上也不是,张歌奇回头瞅瞅:“别摆弄了,塞给我!” 他竟用两腿夹着背包继续爬行,我很是过意不去,说他这样太累了,还是让我自己拿着。 “别客气,我也是为了不拖慢速度。林大夫,你虽有不俗的本事,不过身体素质就是个普通人,比我可差远了!”他却仍是一副轻松的样子,表示完全无所谓。 张歌奇仿佛故意增加难度般地双腿夹着背包,双手在前面爬,我跟在后面。 用手肘爬行十分辛苦,很快就感觉双手累得快要断了,手臂外侧更是磨得火辣辣的,不过张歌奇耐力极好,一直也不停下,人家花式负重匍匐,我两手空空,怎么好意思喊休息? 我们就这样闷头在甬道里爬行,口罩、领子里面全是汗水,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 不知爬了多久,我连意识都有点昏沉了,突然,张歌奇停住了,大喊一声“卧槽”! 我一惊,忙问怎么了。 张歌奇在前面说:“这破地方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先想法子下去。” “下去?前面有落差吗?” “你等我一下!” 张歌奇开始往前面蛄蛹,背包留在了原地,等他的身体出去一半之后,便看见他从前头倒栽着掉了下去。 我吓了一大跳,可紧接着张歌奇便双手攀着边缘又露出脑袋,拽过背包的带子,然后往身后一甩。 我数着背包落地的时间,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然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啪”! 我心中一阵诧异,这么高的吗? 这也太高了吧! 我赶紧爬过去一看,只见前方是一间巨大的石室,漂浮着无数细小的浮尘,手电筒的光几乎起不了啥作用,光线射出去好像就被洞壁吸收掉了。 我只好和张歌奇一人干了一瓶“乌鸦泪”。 开启夜视功能之后,朝石室一望,我俩都惊呆了,首先这是一间巨大的墓室,有一根根巨大的柱子支撑,中间有个高台,放置着一具石棺。 然后,墓室的地面并不完整,到处都是裂缝和破洞,好似被轰炸过一样,简直就是千疮百孔! “我……”张歌奇傻眼了,错愕地说,“我隐约看见下面有地面,就把背包一扔,结果……肯定是掉哪个洞里面去了。” 这个意外让我简直无语! 墓室地面距我们大概三米落差,可是那些洞简直比村里的古井还要深,背包足足落了五、六秒才有声音传来。 张歌奇是好心办坏事,这时候数落他实在有点破坏团结。 我只能叹息一声,“没事,之后再捡吧!捡不上来就算了,那些东西都可以再做!” 张歌奇也一脸惭愧,“林大夫,你不如骂我一句,这样搞得我多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我们现在下去吗?哎,等下……” 结果张歌奇双手一松已经跳下去了,在下面纳闷地问:“什么‘等一下’?” 我抚额叹息,“我是想说,背包没了,没有绳子,我们之后怎么上来?” 张歌奇笑了:“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又出啥情况了。这种小事不用操心!林大夫,你往后面退退。” 我后退了一些,听见下面一阵急促奔跑声,片刻后张歌奇居然跳了上来! 他炫技似地用几根手指勾住边缘,露出脑袋说:“区区三米而已,我一跳就上来了,不用担心!” 我傻眼了,区区三米?!这家伙果真和常人大不相同! 不过我也长松口气,他这种卓越的运动能力真是太有用了。 张歌奇又跳了下去,说可以在下面接着我。 我又不是小孩子,叫他让开点。 我体质自然没张歌奇好,但因为平时坚持呼吸吐纳,体力耐力都比普通人要强一些。 我扒住边缘把身体放下去,然后撒手一跳,稳稳落地。 张歌奇拍着巴掌喝彩,说:“林大夫身手还凑合呀,全能型大夫。” 我说:“甭废话了,趁乌鸦泪的效果还在,赶紧去把棺材里面的鬼东西干掉!” 考虑到我们已经没有补给了,我认为当务之急是除掉这儿最大的隐患——棺材里面的那只僵尸,反正奶奶已经教了我们除掉它的办法。 这里的地面简直差一步就分崩离析了,到处都是裂缝和洞穴,我们从这块跳到另一块,好似在玩跑酷游戏。 这些裂开的缝隙一定很深很深,由于太深了,我开了夜视往下看,也只能望见茫茫无尽的黑暗。 但该怂的时候怂,该勇的时候勇,眼下的情况,无论如何都得一鼓作气! 这时一股熟悉的药香传来,只见石棺的方向飞来一个东西——又是那盏香炉! 再看到它,我只是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张歌奇骂了一句,挥刀就砍,香炉便绕到侧面,再次从中升腾起袅袅青烟,非常梦幻地勾勒出夏安虚无缥缈的身形。 “妖孽!” 我掏出一道符喝道,“你居然逃过一劫!” 黑暗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动静,像是两块厚重的石板摩擦,我抬头望去,只见中间的石棺慢慢错开了一道缝儿,从中伸出一只冒着烟的焦枯手掌。 这一幕让我惊呆了,怎么会这样,我们明明离得还很远,那僵尸竟然自己醒了? 夏安冷声道:“二位大人,你们一定要一条道走到黑吗?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妾身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必须杀掉你们!” 第36章 小林哥的计谋 夏安说完这句话后,那香炉开始流血,而且出血量极大,仿佛沸腾一般,澎湃的血浆流淌到地上,又像被一个透明的容器给挡住,并没有扩散开,反而“血位线”缓缓上升,渐渐地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形。 这个由血水填充起来的人形正是实体化的夏安,和最初碰见的那尊提香炉的侍女雕塑一模一样,甚至大小都一样,这个高大又微微有点驼背的怪异女子自带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她伸手抓住浮在半空中的香炉,同时由血水构成的身体开始呈现出细节——出现五官、手指、皮肤和衣服的纹理,她是一个有着苍白皮肤的古代侍女,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在袖口、裙带上画着一串串骷髅头,头上也插着带骷髅头的玉簪。 “靠,这是变戏法吗?”张歌奇诧异地瞪大双眼,“她不是鬼吗?怎么变化出身体来了?” 这情况我也没想到,流着冷汗说道:“这应该只是鬼神通,一些把戏罢了!我更想知道,为什么诅咒居然杀不死她!” “有没有可能诅咒打偏了?” “不可能,指名道姓的诅咒,怎么会……” 我愣了一下,等下,之前奶奶锦囊只是说“夏安”二个字是解咒的关键,从未提及是这个幽灵侍女的名字。 莫非,是我从头到尾都误会了? 这时远处再次传来更加刺耳的石板摩擦声,只见棺中的东西已经把石棺盖推开一半,露出焦黑的身躯,它慢慢坐了起来——那是一具焦黑冒烟的尸骸,就像一个被重度烧伤的人。 它龇牙咧嘴,眼窝深邃,面孔狰狞,嶙峋的骨架上面附着着一层烧得焦黑的肌肉。 与此同时,化作实体的女鬼扑向我们,手中的香炉好似流星锤一样舞动,曳出一道残影。 张歌奇挥刀砍去,女鬼用提香炉的杆子挡了一下,无坚不摧的斩龙刀居然无法破坏那根纤细的金属棍。 张歌奇十分勇武,见一击被挡下,毫不犹豫,继续抡刀砍劈,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竟然杀得女鬼频频后退。 可是十几刀落下,香炉却没有丝毫破损,我心想那东西恐怕不是寻常的物件,而是法宝一类的。 这时,香炉中流淌出一阵浓郁的烟,在半空中化出一道痕迹经久不散。 我提醒张歌奇,“小心那些烟!” 话音刚落,飘浮在空中的烟就变幻成了实体,好像一根诡异的巨兽触须,居然卷住了张歌奇,并且使劲地收缩,让他连刀都挥不动了。 我正要支援,张歌奇猛一张嘴,暴躁地吼出一发龙吟,把这坨触须样的东西直接震碎,它们破碎之后又变成飘散成烟,被吸回了香炉。 我心想,看来张歌奇的内脏可能也有了一定程度的蛟化,不然他怎么使出蛟才能用的龙吟?! 女鬼似乎忌惮龙吟的威力,立即轻盈地后跳开,两只苍白的瞳孔曳出两道白光,那高大、佝偻的身躯落地之后,她把香炉甩动起来,在头顶上转了个圈,只见香烟在半空中幻化成三个手持武器的骷髅士兵,张牙舞爪地飞向张歌奇。 我猛然间明白过来了,迅速咬破手指,冲过去在张歌奇背上写了“夏安”二字。 顿时半空中的骷髅士兵消散成烟,女鬼亦尖叫着抱着脑袋后退,全身腾起幽蓝色的火焰来。 “你写了啥?”张歌奇诧异地扭头,“怎么这么管用?” 我说:“两个字——夏安!” 我又在自己的袖子写上“夏安”二字,指着女鬼说:“看来我对你有一个巨大的误会!‘夏安’这两个字并不是你的名字,而是躺在那边的那位的名字!你的职责是永生永世保护夏安,类似于一种刻在灵魂中的咒令,以致于我们身上只要有‘夏安’这两个字,你攻击我们都会受到惩罚!” “啥意思?”张歌奇小声问,“那边那个也没死透啊……” 我来不及解释,“一会儿再说!” “不是一会儿的问题,那个东西要出来了……”张歌奇把声音压得很低。 我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棺中的僵尸已经把石棺盖推到地上去了,正在慢吞吞地起身,我低声喝道:“犬兄,守卫!” 眨眼间,一条灵体化的大狗跑出来,站在我身边。 我的注意力回到女鬼身上,她身上那层灵火消失了,手中的香炉掉在地上,然后整个人跪了下来。 这女人十分高大,就算是跪着也和我们一样高。 女鬼的白眼珠一转,又变成了正常的眼珠,她说道:“大人,你说的没错!妾身无论生死,都是主人的奴仆,你们一定要走进这里,妾身就不得不为保护主人而杀死你们!” 我淡淡地说:“但你现在动不了手了!你的立场很奇怪,身体执行着保护主人的命令,嘴上却称它为‘魔物’。” 女鬼双手撑着地面,像是很痛苦似的,哀声说:“我的主人为了追求长生,已然堕入魔道,我……妾身不能忤逆主人的命令,但是也不愿意看到主人逃出去,残害生灵!” 我已然明白了,这个女鬼本身有相当的神通,拥有独立的意识,可是又被咒令束缚着,被迫履行守卫陵墓的任务。 我叹息一声,道:“你等在这儿,别再掺合了,等我们替你打碎束缚在你身上的‘锁链’!” 我转过身,却听见身后的女鬼忽然高声喊了句“大人”,扭头一看,她恭敬地跪伏下来,声音有些发颤地说:“请、请给主人一个痛快,谢谢……” 我无言地点点头,朝石室中间望去——只见那漆黑的僵尸已经站在石棺外面了。 我此时了然,它为什么全身焦黑了,因为被我之前的诅咒给命中了。 但是这东西是修炼百年的僵尸,显然一次诅咒不足以把它干掉。 突然,一股强烈的震动传来,晃得我俩站不稳,同时我有种心跳加速、胸口发闷的感觉。与此同时,张歌奇手中斩龙刀上的铃铛居然响起来了。 “麻烦了!”张歌奇懊恼地说,“土龙王在下面!我懂了,这地方坑坑洼洼,这踏马是土龙王拱出来的!” 中间那只发呆的僵尸受到刺激,陡然跳起来! 这家伙跳跃能力惊人,一下子跳出五、六米远,单手一击就把一根石就砸断了,这一幕让张歌奇也惊得发出“呃”的一声。 僵尸只是应激反应似地胡乱攻击,但这一下展示了它恐怖的力量,别说我了,就算张歌奇也招架不住这样的攻击吧? 何况这地面千疮百孔,满是缝隙,下面又有土龙王在守株待兔…… 情况紧急,我皱着眉头,突然计上心来,“咱们为什么不让僵尸和土龙王相互攻击呢?” 第37章 坐山观虎斗 张歌奇称赞道:“坐山观虎斗?这个主意好!林奶奶不是给了你一个引僵尸的诱饵吗?直接丢到下面去就是了。” 我从腰包里面掏出那颗锦囊里的小小蜜蜡丸,外面的蜜蜡是为了封住里面的气味,说明只要打开这层包装,气味绝对很浓郁。 我摇摇头:“扔下去没用的。” 我又对站在我们身后的女鬼说:“你能帮下忙吗?” 女鬼微微欠身,“妾身不能以任何形式伤害主人。” 我说:“可我们身上也写了你主人夏安的名字,所以我们也不能受伤,你得保护我们。” “你这叫什么逻辑?”张歌奇忍不住吐槽我。 这确实听上去很荒唐,可这个女鬼是被施加了咒令的,便不能违背咒令的逻辑,比方说“誓死保护夏安”,所以当我们身上有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们同样在受保护的范围。 我冲女鬼说道:“快告诉我们,哪些地方有危险,容易踩空!” 女鬼愣了片刻,突然把手中的香炉挥动几下,溢出的烟飘向四面八方,徐徐落向几块缝隙边缘的地砖上,像旗帜一样屹立在那儿。 张歌奇瞅瞅女鬼,道:“她的话能信?” 我笃定地说:“绝对能信!我们只需要把诱饵安置在这些地方即可!” “我来吧!”张歌奇一把扯下口罩,把刀担在肩膀上,霸气的姿势好像那些页游广告里的过气明星。 我把蜜蜡丸交到他手中,叮嘱道:“把丸药放到地上之后,用力拍扁,里面的气味就出来了……你自己小心,我会用火力掩护你。” 张歌奇朝我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抓起蜜蜡丸,攥在左拳里面。 我掏出最后几张病虎符,拍拍他的肩膀,“谢谢,好哥们儿,之后我请你吃饭。” 张歌奇笑了,“好呀,给好哥们儿来只烤全羊!” “没问题!” 我话音未落,张歌奇便纵身一跃,在破碎的地面之间来回跳跃,奔向最近的一处标记点。 在石室中间走来走去的僵尸似乎察觉到了,狰狞地扭过头,龇牙咧嘴地发出示威的声音。 我注意到它的胸口处有一小块荧荧发光的物体,光线甚至穿透了枯焦的皮肤。 这么远的距离,我若是直接掷符肯定够不着,想了想,将一张病虎符抛向空中,喝道:“犬兄,运符!” 一缕阴风托着病虎符飞向僵尸,那僵尸正跳跃着追向张歌奇。 很快,它突然察觉到什么,伸手去抓犬兄化作的那缕阴风,这个动作证明它对阴气的流动是非常敏感的。 不过犬兄只是一团阴气,完全不怕被抓到,从僵尸身上掠过之后,那道符不偏不倚地落在僵尸头上。 我立即喝道:“焚尽!” 轰的一声,爆燃起的火球吞噬了僵尸的身体,我身后的女鬼惨叫一声,全身也腾起蓝火,她抱着头,扭动身躯,看样子极其痛苦。 我一惊,看来只要未尽到守卫的职责,咒令便会惩罚她! 待病虎符的火焰渐渐退去,我看见火焰中,那具僵尸的身体竟完好无损。 而此时张歌奇已经跑到一块摇摇欲坠的地砖前面,把那蜜蜡丸放在上面,然后轻轻地用刀磕开。 设置完毕,他赶紧跳到缝隙的另一头,藏在一根歪斜的柱子后面。 那僵尸胡乱抡着王八拳,把周围的火焰打灭,忽然间,它蓦地顿住了,接着不停左看右看,像是被什么给吸引了注意力。 奶奶给的药丸有效果了,那僵尸确认了方向,果然嗖地一下跳起来,直奔诱饵而去! 躲柱子后面的张歌奇振奋地冲我比了一个v字手势。 离诱饵只有十米距离时,僵尸直接跳起来,来了一招苍鹰搏兔! 那块地砖本来就十分脆弱,僵尸迅猛地扑在上头,哗啦一下便碎了。 这魔物一失足成千古恨,径直掉了下去,双手还徒劳地在半空中抓了两下。 这场面从我们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就跟一个智商欠费的傻瓜一样,甚至有点好笑。 张歌奇一边跑回来一边笑得乐不可支,他得意地把刀往地上一插,模仿起僵尸失足坠空的滑稽样子,然后又捧腹大笑,“哈哈,这家伙,怎么还有点蠢萌呢!” 这时,身上的火焰刚熄灭不久的女鬼,突然又全身燃起蓝火,她不由得再次悲号挣扎,露出疼痛难忍的表情,把张歌奇吓了一跳。 “这女鬼怎么回事?” “听!”我把手放在耳朵边,依稀听见下方传来搏斗的声音,以及庞然巨物爬行的动静。 我不无同情地说:“下面已经打起来了,只要那具叫夏安的僵尸吃一次瘪,她就会受到惩罚。” 接着,每隔几秒,女鬼身上就蹿起蓝火,整个人快烧成一根幽蓝的火炬了。 看来下面打得非常激烈,毕竟两个都是不同领域小有所成的邪物代表。 张歌奇点着头,“咱们这是坐山观虎斗,坐等现成的呗。林大夫,你这主意太妙了!” 我谦虚道:“过奖了,我毕竟是个大夫,不擅长干架,所以能讨巧就讨巧。” “哈哈,你这个卑鄙的大夫!不过等下面打完了,咱们要怎么捡战利品呢?” 这点我已经考虑过了,答案是没法拿! 我说:“只能回去一趟,多带点绳子和补给,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这俩死一个、伤一个,我们尽快下去收了这份渔翁之利。好在它俩是完全不同的邪物,应该不会相互吞噬。” 张歌奇的表情却沉了下来,说:“不一定,土龙王要是赢了,肯定会把僵尸吃掉的。蛟类普遍都很嘴馋,有时候养猪场的猪病了,杀掉烧了后埋在地下,它们都能把猪尸挖出来吃。” 我耸了下肩,“那无所谓,我又不要僵尸肉……虽然僵尸肉也能入药吧!” 我又扭头看女鬼的情况,发现女鬼身上居然不冒蓝火了,她又恢复成雕塑的姿态,握着手提香炉静静地站着不动。 我惊讶地看向她,问:“怎么回事,难不成你家主人已经被土龙王干掉了?” “不,我还能感受到主人,主人已经赢了!”女鬼淡淡地回答。 “什……什么!?”我大惊失色,这才多久,甚至不到一根烟的功夫! 女鬼严肃又有点绝望地说道:“两位请赶紧逃跑,不然就来不及了。” 第38章 断尘缘 一听此言,张歌奇瞪大眼睛,看向我,“林大夫,咱们要撤吗?” 我望向僵尸刚才掉落的地方,摇了下头,“准备和那东西战斗吧。” “我没听错吧?咱们可没办法再按林奶奶的锦囊妙计收拾它了,你居然要留下来了?”说罢,张歌奇又笑道,“不过,正合我意!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跟僵尸过过招呢!” 其实刚才女鬼说那只僵尸打赢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已经看见下面有一股阴气正在往上蹿,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然而这个时候逃跑,处境只会更糟。 我苦笑:“因为逃跑已经来不及了。等我们去爬来时的那个洞时,它肯定从后面就能把我们都掏出去,太被动了。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应该趁现在跑到最中间,那里场地最大,地面也十分平坦,并且有石棺做遮挡,可以与之周旋,有利于战斗!” 张歌奇略感意外地扬了下眉,可能他没想到,我会马上谋划战斗的策略。 但他很快故意摆出一副认真脸,说道:“哈哈,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后退几步方便助跑。” 要不是形势过于危急,我真想吐槽下他睁眼说瞎话的样子。 我挥了下手,“快走!” 我们朝墓室的中间跑,张歌奇速度贼快,地上的缝隙和洞口对他来说毫无难度,他动作迅速轻巧,边跑边不停跳跃。 我这个普通人就得绷紧神经,非常小心地避让着脚下的陷洞。 需要跳过很宽的裂缝时,我真是提心吊胆,用尽全力一跃,总算蹦到了对面。 最后我们终于穿过了这片四分五裂的地带,而那个女鬼也提着香炉,悠悠荡荡地漂浮着跟着我们,我们到达中间的时候,她也到了。 张歌奇像赶蚊子一样挥了几下手,他不太信任这女鬼,不客气地说:“你干嘛老跟着我们,是不是还想冷不丁偷袭一下?” 女鬼说:“大人你误会了,妾身只是想看着主人在你们手上得到解脱。” 我说:“那你能帮我们吗?告诉我们,它有什么弱点!” 女鬼沉默片刻,答道:“方才大人施咒,已经杀灭了主人的残魂,现在只剩下一副躯壳,所以它……” 说到这儿,女鬼突然止住话头,眉头锁起。 “所以什么?”张歌奇着急地说,“你话倒是讲完呀!” 我想女鬼估计是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就违反了咒令的约束。 但对我来说,其实这段话还是带来了巨大的信息,这个东西它既有魂、也有魄,那它压根就不是僵尸,而是个人! 可是人怎么能够在被灭魂之后还能活动,怎么能单手打断柱子,怎么能手撕土龙王呢? 之前女鬼说,主人为了追求长生堕入魔道,可见这某种邪恶的力量令“夏安”永生不死,并拥有如同僵尸般的体魄…… 这时,我背后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好像在锅里洗田螺的动静一样。 我赶忙扭头一看,只见那石棺里面并不是空的,而是有无数的人骨和骷髅头,它们如同被唤醒一般晃动起来。 此情此景,连张歌奇都发出“靠”的一声。 女鬼又道:“要求长生,需断尘缘!这是主人生前的三十七个子女,和十三名小妾,他们在同一天被杀死殉葬。” 张歌奇讶然道:“好个硬核的‘断尘缘’!自己绝自己的后,简直就是史诗级的脑残!” 这一幕令我也十分骇然! 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种事情!又是什么样的信仰要求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种违背人道、天道的长生,真的有任何意义吗? 那些骷髅头可不是响响就完事了,它们开始涌向石棺外面,细碎的骨头不停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落地之后又重新聚合,变作一个个白骨妖怪爬起来,体型有大有小。 张歌奇立即跳起来,挥刀准备消灭它们,我喊住他:“等下,张兄,刀给我。” “干嘛?” “我念一段狸笼经。” “啥经?”他很快反应过来,“嗐,这时候就甭给武器附魔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把手中的黄铜手杖抛给他,张歌奇便将斩龙刀抛给了我,双方交换武器之后,张歌奇便先冲过去收拾那些身世凄惨的白骨妖怪,而我则蹲下来,瞑目聚神,双手持刀诵念狸笼经。 片刻之后,地下传来隆隆声响,地面开始摇晃。 张歌奇焦急地大喊:“来不及了!它上来了!” 我充耳不闻,集中精神,以坚定的声音念完最后一句—— “……天罗地罩,剋捕群猇;三昧真阳,土烂尸焦。” 我睁开眼,一股纯阳之气让这把宝刀焕发出炽热的光芒,这时张歌奇被那些白骨妖怪包围了,它们或抱着张歌奇的腿,或跳到张歌奇的背上,如同附骨之蛆般纠缠不休,把张歌奇裹了厚厚一层,他手中的黄铜手杖压根发挥不了效果。 “接着!” 我大喊一声,把斩龙刀贴着地面滑过去,正疲于应对的张歌奇一听,立即抖擞精神,就地一滚抓住自己的刀,朝那群来势汹汹的白骨妖怪奋力甩出一刀。 只见一道火红的刀气掠过,如同烧红的刀砍开猪油,那堆白骨瞬间被切成两半,然后纷纷碎裂。 张歌奇欣喜地睁大眼睛,又挥了几下刀,红色刀气如霹雳般闪烁,把身后的几只漏网之鱼相继扫灭。 然后不禁啧啧赞叹道:“好刀……不,好附魔!” “汪!” 一声狗叫传来,我回头看去,犬兄正在和那尸魔搏斗。 当然,犬兄是气,尸魔是实体,双方谁也打不着谁,犬兄这样做是替我吸引敌人的注意,争取了几秒宝贵的时间。 张歌奇仗着一腔血勇,拖着斩龙刀杀过去,刀锋在坚硬的地板上掠过,滑出一道细细的痕迹,但是却没有火花溅起,因为这刀一丝一毫也不会损坏。 我担心斩龙刀的刀气伤到犬兄,大喊一声:“犬兄回来!” 犬兄当即化作一股阴风飞了回来,张歌奇同时杀到,抡刀从下往上撩向尸魔的身体。 被狸笼经附魔的刀锋如汤沃雪般贯进对方的腰部,尸魔发出一声刺耳怪叫,听着像是“giao”,然后它一爪子按住斩龙刀的刀背。 张歌奇马上把刀向怀里一拉,锋利的刀刃直接削断了尸魔的手指,只见那几根手指好似冬天屋檐扫落的一排冰溜子般飞到半空中。 这时,吃了亏的尸魔猛地一退,张歌奇正要追,那怪物张嘴朝他吐出一大滩黑乎乎的东西。 张歌奇用胳膊一挡,那一大滩喷射物落在他身上和地上,竟然还在蠕动,仔细一看,是一些食指粗细的蛊虫,身上遍布斑点,浑身裹着黑气,一看就格外不祥。 尸魔趁机用另一只爪子掏向张歌奇,我大喊一声小心,双手高举,将手中的黄铜手杖用力甩向它的头。 手杖垂直飞旋着命中目标,直接把它的脸砸出一个豁口来,怪物痛苦地仰天发出“giao”的怪叫。 刚才张歌奇交战的时候,我给黄铜手杖上贴了一张狸笼符,因此附上了降服邪魄的力量。 不过这一击,使怪物注意到了我,一俯身飞快地冲了过来…… 第39章 一场恶斗 尸魔扭身就朝我冲来,我一边后退一边甩出一道病虎符,它的胸口正在撞在飞旋的符纸上。 我喝道:“焚尽!”转瞬间它的身影便被熊熊火焰吞噬。 不过病虎符根本无法伤害到它,这就意味着我没有任何可以直接伤害它的手段。 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待火焰散尽,我拔腿就跑。 回头看时,张歌奇赶了过来,正从后面一刀斩向尸魔,然而尸魔察觉到了身后不对劲,转身一掌击打在张歌奇胸口处,受到重击的张歌奇整个人向后弓起腰,然后“咻”地倒飞出去了! 尸魔为了打出这一击,整个腰部竟然一百八十度扭转! 我此时方才注意到它的脊椎只被一层薄薄的皮包着,看上去格外触目。 我想起奶奶的锦囊中说砍断它的脊椎就能致胜,看来此处是它的最大弱点。 于是我扬手甩出最后一张病虎符,尸魔一瞬间就又转过身来,用正面身躯接下火焰爆炸。 在爆炸的冲击中,它的身体向后滑行出数米,先后两次保护自己后背的防御性举动证明了它的弱点所在,正是那根脊椎骨! 不过这家伙动作极快,几乎没有一丝停顿便又奔跑着冲向我。 这家伙速度飞快,犬兄见状,吠叫着扑向它,可这次尸魔直奔我而来,完全无视犬兄的骚扰。 被如此狰狞可怖的敌人正面袭来,我却没有什么有效的防御手段,情急之中只能从腰包中抽出一道专克邪魄的狸笼符。 就在这一瞬间,皮包骨头的尸魔就杀到了眼前,恶狠狠一爪掏向我的胸口,同时我也把狸笼符贴在它的脸上! 狸笼符粘附住之后,一股纯阳之气便遏制住了它的行动,那只张开的枯瘦爪子仍凭借惯性撞了上我。 但即使是这样,一股恐怖的巨力还是推得我猛地向后倒去,身体如同冰壶一样不断滑行,无论我怎么徒劳地挥手也无法停下。 突然身后一空,我的头脑也是一空,完了! 身后便是落差几十米的地洞,我非摔得粉身碎骨不可! 就在这时,我的右手边奇迹般地出现一根细杆,求生欲迫使我立即紧紧抓住它以稳住身体。 待我调整回重心之后,扭头一瞅,才意识到那不是什么普通的细杆,而是突然飞过来的女鬼手中的香炉提杆。 女鬼轻盈地悬浮在半空中,在最关键的瞬间救了我。 我刚刚脱险,心脏兀自还在狂跳。 这时,张歌奇又和那尸魔缠斗了起来,尸魔忌惮附魔后的斩龙刀的锋芒,仰仗矫健的身手跳来跳去,伺机进犯,招招阴险狡诈,又快如闪电,逼得张歌奇根本放不开手脚。 看来狸笼符也只能定住尸魔一瞬间罢了,这家伙实在太强了,强得不讲道理! 是啊,就连那么难缠的土龙王都被它在弹指间手撕,更遑论我们这两个水平一般的巫医和捕蛟人。 我定了定神,抓住背上的狗皮说:“犬兄,暂时分开一下!” 我扯下狗皮扔在地上,顿时感觉后背一阵炽热,被压抑太久的天雷烙印释放出炽烈的阳气。 我捡起黄铜手杖,双手握住,喃喃诵咒。 咒语念到一半,手中的手杖已经如同浇过开水一样烫手。 “……天罗地罩,剋捕群猇;三昧真阳,土烂尸焦。” 念咒狸笼经的最后一句,充斥阳气的手杖变得通红,滋滋地灼烧着我的手掌,甚至有一种触电似的微弱麻木感。 此时,张歌奇已经快招架不住了,我立即冲过去,抡起手杖就砸向它枯瘦的脊椎骨! 可忽然之间,它脊椎骨的两侧居然睁开一对眼睛,目露凶光,狠毒地瞪向我! 我一惊!玛德,这家伙,居然后背也长了眼! 被察觉到之后,尸魔迅速扭动腰肢旋转着袭向我,我用手握着手杖抵挡了一下,尸魔手掌碰到手杖便滋滋冒烟,好像碰到了烧红的烙铁一样,它的手不由往回一缩,身体也顿了下。 “受死!” 张歌奇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再次从背后冲过来,尸魔竟然像螺旋桨似地转动起来,一只手攻向我,另一只手攻向张歌奇! 不过双面牵制大大削弱了尸魔的专注度,张歌奇眼疾手快,直接把尸魔的左手给剁了下来。 “giao!” 伴随一声怪叫,尸魔以诡异的姿势噌的跳起来,它脚下的地板也随之碎裂。 它竟夸张地跳到一根石柱上,双脚借力一蹬,向流星一样俯冲过来。 “呸,飞得再高也得摔下来!” 张歌奇严阵以待,举刀劈过去,但尸魔却从我们头顶掠过,好似一颗没有火焰的流星,它的目标不是我们——砰地一声,场地中央的石棺像鸡蛋一样被它撞碎了! 接着,尸魔在喧腾的尘埃中站起来,只见它身体中嵌的那个谜之发光物体居然转移到了左手断肢上,这东西就像吸铁石吸引铁沙一般,将石棺周围那些碎裂的骨头统统吸附了起来。 那些碎骨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吸引之下,慢慢汇聚成一个巨大的东西,我和张歌奇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默契地冲过去。 踩着石棺碎片的尸魔甩起左臂,那些汇集在它左手处的大团枯骨便随之旋转,刹那间就变成一只白骨巨手朝我们拍过来,那场面犹如成堆的骨海从头顶倾泄而下! “去你的!” 张歌奇大喊一声,抡刀就朝那“巨手”砍去,刀锋像分开波浪一样把它们斩开! 不过那纷纷扬扬的碎骨遮挡了我们的视线,一时间周围全是白花花的骨头在飞,什么也看不见了。 突然,张歌奇整个人被挑了起来,只见尸魔接着白骨遮蔽我们的视线,偷袭过来,一爪子刺进了张歌奇的腹部,张歌奇瞠目结舌,鼓起嘴巴。 但在被贯穿的瞬间,张歌奇并未胆怯,而是举起手中的刀砍中了尸魔的右手,已经深深切进手腕。 此刻虽然张歌奇被挑在半空中,他颤抖的双手仍紧紧抓着斩龙刀,不断试图切断这只魔爪。 这一幕看得我心头一颤,赶紧冲过去相救! 接着,张歌奇呕出一大口鲜血,不可思议的是,那道像抛物线般的鲜血在半空中时竟被张歌奇伸手抓住! 我惊呆了,他的血竟然变成一把不规矩的锈刀! 张歌奇怒目圆睁,将其用力插进怪物的脖子里,同时大喝:“天下臣兵!” 原来如此,体内有金属性龙丹的他,鲜血只要一离开身体就会变成铁锈,他利用这一招在绝境中打出了令人惊艳的反击! 当然,“天下臣兵”的效果也影响到了我,当感觉到手杖陡然变沉,我立马就把它扔掉了。 瞬间,黄铜手杖笔直地插进地面,直接击穿了几层地砖;斩龙刀在强大的吸力作用下,直接削断了尸魔的右手;那扎在尸魔身体中的锈刀也迫使尸魔单膝跪了下来,在艰难支撑数秒后,它终于倒下了! 这时,一阵雷声轰隆隆地传来,在这个空旷的地底空间不断回荡,只是因为我身处地下,雷声比平时显得更加沉闷一些…… 第40章 默契合作 雷声的到来,显然是因为我把犬兄脱掉所致,老天爷又锁定了我这个“通缉犯”,派下天雷劈我。 不过身在地洞中十分安全,这闷声回响的雷声,不过是给这壮烈战斗的一幕助威呐喊罢了。 眼看着尸魔在斩龙刀的影响下被压到地上,它的致命弱点——脊椎骨也暴露出来,倒在地上的张歌奇腹中仍插着尸魔的断手,他吐着血朝我喊道:“快!” 我没有任何武器可以使用,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也没法多想了,只能直接伸手抓住尸魔的脊椎骨! 奶奶除了开药方,还会正骨和针灸,这两样我均没有学,不过耳濡目染,人的脊椎骨其实和蛇是一样的,连弱点都位置都一样,就是第七节脊椎骨! 我抓住那根脊椎骨狠狠用力一压,便听见清脆的喀嚓一声,被压的地上的尸魔惨叫一声,突然脖子一百八十度扭转,嘴撅得老长,来咬我的手腕。它身体纤长,皮包骨头,好似一条扭动挣扎的蛇。 不过它毕竟快不过我,僵尸的尸体干得像蜡肉一样,我抠住了这根脊椎的缝隙,用尽全力一扯,居然将这根脊椎骨直接从尸魔身体中给拽出来了! 眨眼间尸魔就失去了力量,身体宛如触电一般剧烈地哆嗦起来。 “解除!”张歌奇大喊着解开了天下臣兵的效果。 “我来!” 我伸手拔出插在地上的斩龙刀,朝尸魔的脖子剁去,这刀明明锋利异常,第一刀却只砍出一道浅浅的痕迹,第二刀砍进三分之二,第三刀我把刀举过头顶,全力劈下! 喀嚓一下,那颗脑袋总算滚了下来,连带着下面的石砖也被劈个粉碎。 张歌奇紧张地直起身子,见僵尸终于被杀,才长长松口气,笑道:“徒手把脊椎拽出来,林大夫,你很勇嘛!” 我放下刀,甩甩手,虎口被震得很疼,然后说:“这里本来就是骨节上的弱点,正常人这样一压一拽直接瘫痪,千万不要手贱去试!” “啊!” 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只见那个女鬼又全身燃起蓝火,痛苦地跪在地上,浑身哆嗦。 张歌奇问:“这女鬼会跟着一起消失吗?” 我说:“应该不会,杀掉这个怪物后,束缚她的令咒也就消失了,她会得到自由。” 回想起刚刚被女鬼救过,我挺感激的,由此看来她心地善良。 “唔……”张歌奇放松了精神,此时才捂着肚子感到疼痛不已,口中疼得发出“嘶”的声音。 我正要上前察看他的伤势,突然张歌奇大喊一声,“糟糕,皮肤下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张歌奇身上怎么了,注意到他惊讶的视线,我顺着他的目光,立即转过头——只见尸魔干枯的皮肤下面,有一个发光的绿色东西在快速移动!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它是个非常危险的存在! 我捡起刀就朝那个绿色光点斩去,可是它移动得太快,怎么也对不准。 张歌奇骂了一声,把扎在自己腹部的尸魔爪子拽出来了,那爪子像铁钩一样硬,他冲过来,出手如电,直接把爪子往尸魔背上一插,便把光点给扣在下面。 光点直接沉进了尸魔体内,然后从尸魔的脖子迸出来,只见一束绿光直射张歌奇,奔着他腹部的伤口而去!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危险!” 噗地一声,那诡异的东西钻进了张歌奇体内,张歌奇的身体震了一下,随后嘴角挑起一抹不屑的笑容,他硬生生从自己伤口里抠出一块铁锈片,当中嵌着一个绿色的发光玉片。 “哟,还想上老子的身?胆子真不小!”张歌奇好奇地打量着这东西说。 我松了口气,幸亏张歌奇有这种神奇的体质,他的伤口其实是被血液转化而成的铁锈片给堵着的,这是连想附身于他的邪物都想不到的。 我把这块铁锈片拿过来,贴上一道符。 总算是没啥危险了,我对张歌奇说:“我先帮你处理下伤口。” 张歌奇看看糊着厚厚铁锈的肚子,“算了,别管了,差不多自愈了。” 虽说知道他体质异于常人,但亲眼见他的伤口自己止血,我还是惊讶不已——这是什么怪物般的身体素质! 不过这种自愈是伴随代价的,失去的这部分人体细胞会被蛟细胞取代,他离完全蛟化就更近了一步。 但是,倘若我能顺利找到治疗蛟化症的办法,将来应该也可以救他,让他彻底摆脱蛟化症。 这时,我又打量着那个绿色的发光玉片,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什么?搜肠刮肚地回忆看过的笔记小说,也全然没有头绪。 “大人!”幽幽的声音传来,女鬼提着香炉站不远处。 主人没了,她也从束缚中解脱了,只是此时她的身影看上去淡了许多。 她不太敢靠近我,“大人,你身上阳气太重了。” “哦,等我一下!” 我忙把犬兄捡起来重新披上,后背的雷击烙印被覆盖住之后,我全身这股强烈的阳气就被压制下去了。 女鬼的身体又变得清晰了,她宽大的裙摆滑行般在地上移动,飘浮到我跟前。 我说:“你自由了。” 女鬼感激地欠身,“多谢大人,妾身助纣为虐,若大人要处置我,听凭处置。” 我挥挥手,“算了,那些不是你的错。说说吧,你的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鬼行了一个万福礼,高大的身躯行礼却并不违和。 然后她说:“妾身观两位大人短衣短发,想来外面的世界已经不是清朝了吧?” 张歌奇哈哈大笑,“大清早就亡了。” 我说:“外面发生了很多变化,可以说是天翻地覆。这么说来,你是清朝人?” “妾身生前生于康熙十四年,老家是南方的一个小村,妾身生来并不是这般模样。五岁时发了一场烧,之后身体开始疯长,八岁已经比父母还要高,十岁村里已经没人比妾身高,十二岁妾身已经身长九尺,并且容貌憨痴,饭量极大。” 我点头,“难怪你看上去这么大,原来你得了罕见的龙伯症,也就是如今所说的巨人症。” “那是什么意思?”女鬼听不懂。 “很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先天之炁亢进,骨节到了该闭合的年龄不闭合,仍在继续生长。” “原来如此!”女鬼点头,“看来大人是一位医生,可是我们村里人却认为妾身是不详之人,我父母想把我丢在山里,还想把我推进河里,可是我生得高大,身体也不错,在山里迷了路很快便能找回来,掉进河里也淹不死。一天晚上,我看见父母把一包药粉加进我的饭菜里,我便害怕得逃跑了,不知道流浪了多久,我被人牙子(人贩子)收留,几经辗转,经过数个省份,最后将我卖到了李府……” 女鬼指着地上那狰狞残缺的尸体,“卖给了李夏安大人当侍妾!” 第41章 追忆往事 女鬼用淡淡的语气继续诉说—— 当时李夏安年事已高,从京城辞官回乡间颐养天年,这大宅院中当时热闹非凡。 李大人多子多福,除了正妻还纳妾十三名,生下子女三十七名,真是一派人丁兴旺、儿孙绕膝的幸福晚景。 女鬼是最后一名妾室,因为身型高大,相貌憨痴,又出身鄙贱,难免受到家中人排挤欺负,李大人却对她独予厚爱,时常带在身边。 女鬼既是妾又是仆,她肩宽臂长、身量高大,随手取个书、端个茶水什么的倒也十分方便。 但随着年龄增长,李大人身体越来越差,就算延请各地名医,可谁也没有那妙手能医治衰老。 各种补血补气补精元的昂贵药材服下,也无法从阎王那里多讨得一天。 一想到百年将至,李大人日益愁苦,整日在园中哀叹,这个高大且忠厚的侍妾跟在他身后服侍,亦有主忧臣辱之感。 一天,一名游方道士登门,那道长形容枯槁,状如僵尸,戴着游方巾,手持阴阳幡。 道士的右手似乎受过很重的伤,五根手指都只有半截,套着青玉雕制的假手指。 李大人为了积福报,若有和尚道士登门化缘,总会招待上几餐素斋饭。 这古怪道士被请进客房,家僮端来茶饭。 可道士只扫了一眼,就把一杯热茶泼到家僮脸上,然后抓起食盒的盖子狠狠地砸家僮的头。 家人听见惨叫赶来时,那可怜的家僮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 管家骂这道士疯了,要拿他见官。 道士却冷笑说:“我打得就是这不知礼数的贱奴,‘茶七饭八酒满’的道理难道没人教过吗?上菜的时候居然用手指着客人,如此无礼的狗东西,打死也活该!” 管家觉得这家伙实在不可理喻,再怎么样他是白吃人家的,怎能恁的猖狂,何况他又是清净为怀的出家人。 管家便去告之主人,一顿添油加醋,气得李大人吹胡子瞪眼,叫人绑了道士,送到他面前。 被家人五花大绑的道士见了主人,却不卑不亢,侃侃而谈:“我打那个家僮,实则是为府上除妖,此妖潜伏已久,狡猾多端,只有突然出手方才伤它,否则他日此妖必然危害主人。” 主人认为道士胡言乱语,准备把他投到井里,道士淡淡地说:“若不信,可以去验看,我有半句虚言,甘受惩罚!” 家人们便跑去一看,那重伤的家僮居然脸上长出黑毛,并且露出尖尖的鼻子和胡须,这下可把大伙吓坏了,连滚带爬地向主人复命。 主人一听也大感震惊,亲自验看,见到家僮的古怪样子,也信服了,命人火速打死“妖怪”。 结果那家僮就被众人装进一口大麻袋,被乱棍打成一坨血泥,将院中的地砖缝都浸红了。 主人受不了那血腥味,用手帕捂着口鼻咳嗽几声,挥手叫身后这个高大的小妾去后山埋了“妖孽”。 她在埋尸的时候好奇地打开看了看,哪有什么妖怪现形! 死的仍是一名可怜的家僮,全身被打得骨折筋裂、软烂如泥,眼中噙着冤屈的血泪。 她外貌虽粗笨,但心智正常,看到这情景不禁凛然一惊! 心下明白这全是那道士利用某种妖法,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只是为了骗取主人的信任。 掩埋了尸体之后回去,果然主人已经将道士奉为上宾,二人相谈甚欢。 仆人端茶倒水、摆筵设席,高大的女仆警惕起来——这道士并非好人! 但是眼下主人兴致正高,贸然说破,可能自己的下场会和那家僮一样…… 这道士不戒荤辛也不戒酒,吃肉喝酒之余,醉脸上还露出猥琐的神态,色眯眯地打量家中的女眷,最后视线落在站在主人背后的高大女仆身上,眼中流露出几分嘲笑,对主人说:“这女人恁的高大,想必也别有一番滋味。” 主人笑笑,“这是我新纳的小妾,是个忠仆。若不是生为女儿身,这番体格定能开疆拓土,当个大元帅!” 道士扬起眉毛,猥琐地说:“李大人可识得房中术?” 主人微微点头说:“略有耳闻。” 二人就从房中术聊到养生,又聊到长生,灯油添了一次又一次,酒上了一坛又一坛。 道士眉飞色舞,越说越起劲,告诉主人有一味延寿的药方,药材十分冷门,其中包括童男女尿、活蛇胆、红布、坟头霜、人痂、夭折儿的脐带,还有僵尸眼珠。 这些药材听得高大女仆直犯恶心,可是主人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断点头,还问:“这些东西一起熬汤,每日饮一碗,即可延寿?” 道士那一排青玉手指在桌上扣得笃笃作响,他眼放青光地说道:“然也!这是我道门之秘,唤作‘盗阴汤’,一碗便能从阎王那里偷来七日寿命。” 主人有些不解,问:“如此说来,那这汤一直喝,岂不就天地齐寿了?” 道士诡异一笑,“也不尽然,李大人可以先喝喝看,倘若有效果,我还有下文交代!” “好极好极!” 主人很高兴,当即吩咐高大女仆去传话,去备这些“药材”。 第二天管家就到村里去重金收购童男女尿、夭折儿的脐带之类的;有些村民为了挣钱,不惜把自家先人坟墓掘开;为了取人痂,不少奴仆胳膊上的伤口就无一日愈合;最后还有不少人只为取蛇胆,白白让蛇咬伤中毒,丢了性命。 李大人在当地权大势大,只要命令下去,他想做的事就像施了法术一样进展神速。 很快,一碗用各种恶心“药材”熬制的气味恶心、色如稀屎的药汤就端上来了,李大人全然不知道这中间把乡邻和下人折腾得鸡犬不宁的过程。 女仆苦劝主人不要喝这东西,李大人却摆手道:“哎,民间常说偏方治大病,我反正已经没几日可活,是真是假,验验也无妨!” 李大人就皱着眉头,咕咚咕咚饮下这药汤,他喝到一半就干呕起来,猛干了几碗香茶,硬捏着鼻子才灌下剩下的药汤,这药汤的味道恶心得不得了。 不一会儿,李大人便感觉肚子闹腾不休,撑不住躺下了。 家人们得知,着急坏了,以为李大人要驾鹤西去,准备找道士算账。 那道士这两天也住在家中,他十分不守出家人本分,吃酒喝肉,欺负奴仆,更过分的是竟和李大人的小妾们勾勾搭搭。有人依稀还看见他半夜提着裤子,鬼鬼祟祟从一间他不该进的房间中溜出来。 一群义愤的家人堵住这古怪道士要揍他时,突然李大人驾临。 家人们惊讶地发现,李大人那一嘴雪花也似的白胡子当中,竟然多了几根黑须。 第42章 古怪深宅 大伙一见主人来了,吓得纷纷跪下请安。 胆大的家仆抬头看看,果然没错,主人的气色变好了,鬓角和胡须里面多了几根黑发,混浊的眼睛也变得有神了。 难道那碗恶心至极的药汤真的有效果? 主人把下人们骂了一顿,斥退了他们。当晚又找道士饮酒吃饭,称赞这药真的很灵,喝完药后马上感觉浑身有劲,食欲也大增了,又问这道士“下文”是什么? 道士笑而不答,只是端起酒杯说些祝寿的恭维话。 之后,主人每天都喝这“盗阴汤”,虽然喝的时候恶心想吐,可是药效却一天一天地呈现出来。 年近八旬的主人头发开始转黑,气色越来越好,腿脚也灵活了,甚至这段时间又有一位小妾怀上了孩子,家中已经多年没添过新丁了。 那道士更加趾高气扬,就在李府上作威作福,暗中还干些龌龊的勾当。 虽然家人们看他非常不爽,可是看在主人的面子上,只能忍气吞声,权当他是条恶犬。 高大女仆也感觉到,在这片虚假的祥和之下,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 三个月后,主人发现这“盗阴汤”的效果变差了,他的身体又开始虚弱,又像以前一样咳嗽多痰,嗜睡无食欲,甚至还出现了咳血的症状。 主人吓坏了,忙问道士这是怎么一回事。 道士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眉头紧锁,说:“看来‘盗阴汤’已经喝到头了,阴曹发现了你在盗寿,一口气全部收回了,这下子全功尽弃!” 主人一听,腿都软了,两股战战地问这可如何是好,这三个月捏着鼻子喝来这屎一样的汤,岂不白喝了? 道士假惺惺地说:“李大人莫慌,贫道有一位师叔因为生前积德行善,死后在阴曹当一位判官,待贫道灵魂出窍,和判官谈谈条件。” 主人喜出望外,忙说:“好好好。” 此时,这位总是跟随主人的女仆已然明白,主人被道士拿捏的死死的,钻进了圈套里面! 但是这时无论道士说什么,主人都会无条件地相信。 道士便让人准备香烛、祭品,他盘腿念念有辞,就在这过程中,他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往后一倒,不动弹了! 旁观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这道士又在耍啥花样。 等了好一会儿,有人上去一探鼻息,发现已无气息,有人便说这道士真的灵魂出窍了。 众人守着“引魂灯”通宵达旦,死去多时的道士突然有了动静,他深吸一大口气,然后猛地坐了起来,抚须大笑,说:“我已从阴曹归来,快去请你们主人来。” 主人来后,道士坚持要屏退左右密谈,于是高大女仆只好退了下去,不过想要偷听倒也容易。 道士高深莫测地对主人说:“李大人,我夜访阴曹,见到了师叔。师叔说这件事十分难办,上面已经查到你盗阴寿,准备重罚。当然,看在我的面子上,阴曹愿意网开一页、不予追究,只是阴寿再借不得了。” 主人急切地问:“那以后怎么办?” 道士说:“冥冥之中自有法度,每个人有多少寿元是注定的,我师叔说你借了别人的,别人就得短寿,所以万万借不得。除非你亲自把自己的儿女送去阴曹,那么你儿女多出来的寿命就可以随便借。” “送儿子去阴曹是什么意思……啊?你是说……”主人声音透着激动,抗拒地说,“不妥不妥,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怎么能行?” 道士又怂恿道:“古人埋儿奉母,孝为百善之先。老父将死,儿女把自己的寿命献出来,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主人还是摇头:“这可不成,此事不合人伦。之前先生说还有下文,请问这下文究竟是什么?” 道士叹息一声,“盗阴寿毕竟只是取巧,原本就长久不了,若真正想要长生不老,还得修炼大道正法。” 主人问:“何为‘大道正法’?” “自然是贫道修炼的这‘白骨心法’,实不相瞒,贫道看上去很年轻,实际上已经活了三百年,在我们师门我是最小的一个,我师父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 主人大惊,“原来如此,看来凡事都走不得捷径。敢问这白骨心法要如何修炼,我一把年纪,又为尘世所累,能学吗?” 道士呵呵一笑,“不碍事,你我本就有仙缘,只要精诚所至,又有贫道点拨,您一定能够修成,但我有言在先,若想跳出轮回,不拘生死,势必要放下儿女情长,心猿意马是修不成的。” 主人似是下了大决心,说道:“我……行将就木,能多捱一日都是奢求,今蒙道长点化,只要能修成长生不老之术,愿意放弃万贯家财,随道长云游四海。” “好好好,那我们从今天就开始。” 在高大女仆看来,主人终于被骗上了那艘险恶的贼船,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然而却没有办法去阻止主人。不管她怎么劝,主人都听不进去。 主人开始跟随道士修炼,所谓的这种长生之术,没有只字片言的经文,每天只是打坐冥想,或者服药服丹。不久后,主人的身体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变得越来越年轻,但性情也变得越来越冷漠。 有时候高大女仆甚至怀疑,主人的内在已经不再是主人了! 主人疯狂地痴迷了所谓的修炼,在家中铸造了一尊巨大的丹炉,并且大兴土木地兴建陵墓,村里的田全部荒芜了,瘦得皮包骨的狗在杂草中乱蹿,因为所有村民都被绑着手脚,拉到山里修陵墓去了。 这件事十分蹊跷,主人明明在修炼长生之术,却又要修建陵墓,那到底是谁的陵墓?! 有一次,高大女仆看见家仆抱来许多婴孩,他们呱呱哭闹。 家仆人人脸上都露出不忍的表情,可还是把他们套进了麻袋,一向寡言的高大女仆忙过来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一位老奴擦着眼泪说:“主人要小孩心肝入药,而且不能用刀杀,也不能沾土。” 这时管家一声令下,大伙把麻袋高高抬起,然后用力掼向地面! 听着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尖锐哭声,不少人呜呜大哭起来。 女仆突然意识到,此时一切都走进了不可控的局面! 有些家丁实在受不了了,连夜逃走,可是他们走到村口就会没来由的暴毙,从口鼻中钻出许多裹着黑烟的大虫子。 长此以往,村口附近一堆堆全是白骨,连同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不祥且妖异的气息之中。 直到有一天,主人突然宣布,要带上所有的妾室和儿女去参观新落成的陵墓! 第43章 收服夏安 听到这里,盘腿坐着休息的张歌奇忍不住跳了起来,“终于讲到这个部分了!这个蠢地主肯定是打算让所有人一起给他殉葬吧?” 我使眼色给张歌奇,叫他说话注意点,毕竟叫女鬼的前主人为“蠢地主”,有点不考虑对方的心情。 不过张歌奇完全没注意到,毕竟周围太黑了,我们喝的药效力早就过了,光源只有一个手电筒。 从女鬼的叙述来看,她对主人的态度是忠诚、责备、惋惜的,对那个骗子道士则是完全的憎恨。 女鬼幽幽地叹息一声,“这座墓是在那个道士的建议下修建的,因为主人所修炼的这种‘白骨心法’想要完成从凡人到神仙的蜕变,需要找一座合适的墓来闭关,在其中沉睡上一千年,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身体会自动完成修炼的全部过程。当我们被带到这座墓穴之后,大家好奇地看着周围,有不少小孩哭着想出去,但是主人坚决不允许,要求我们一直走到这里,我想这个时候,不止是我,许多人都已经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当我们来到这里时,突然黑暗中不知道什么东西封闭了大门,然后一群蒙面持刀的人冲过来,挥刀就向人群砍来,女人、孩子通通倒在血泊里面。而主人和道士却安静地站在棺材边,冷眼看着这一切。这群歹徒虽然蒙着脸,却有一个重要特征,就是留着道士的发髻!” 我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清朝普通男人都是猪尾辫,道士的发型确实是挺好认的。 女鬼的声音透着穿越了百年光阴的悲凉,“我本来就人高马大,而且主人以前疼爱我时,见我好动,还请武师教了我些功夫,于是我抓起不知哪位工匠落下的一根木棍,把袭来的刺客纷纷打飞,一部分女眷和孩子也躲到了我身后。我质问主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主人说:‘要求长生,需断尘缘,仙人没有后代,你们必须死!听话,乖乖去死,眼一闭就是来世了,你没做过亏心事,来世一定能投个好人家,没准儿能当个状元郎呢。’ “我感到非常痛苦,双手还在反抗,可是心却麻木了。我一咬牙,把手中的木棍折成两半,将那锋利的木茬子,对准自己的喉咙用力刺了下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象着这一幕,我不禁皱眉,这自杀的手段太果决了,看来这位生前也是个极其刚烈的女子。 顿了一会儿,她继续幽幽地诉说:“我的意识一片黑暗,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居然苏醒了过来,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个香炉里面装着我的骨殖,主人说我忠心不二,所以在道长的帮助下将我炼化成咒缚厉鬼,替他永远守护这里,将来他成了仙我也能沾光!于是我几百年来游荡于此,不辱使命,赶跑了一批又一批冒犯的人,但是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我到底该去怨恨谁,是那道士,还是我的父母,还是……”她难过地止住话头,主人对她来说仍是一个神圣的存在。 张歌奇嘴快地说:“嗐,当然是怨恨万恶的旧社会,把人变成鬼!” “你这都不捱着!”我吐槽,“全是那脏心烂肺的道士在搞鬼,一步步把一个大家族祸害成了这样,简直该天打雷劈!对了,那道士之后去哪了?” 女鬼说:“我不知道,我不能离开此地。但是我隐隐察觉,他们是一个庞大组织,主人并不是头一个受他们所害的,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我想普天之下一定有许多像主人这样被他们妖言蛊惑的可怜人。” 我叹息,“说的是,利用人晚年昏聩和对长寿的向往,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可原谅!如今你已经自由了,不如跟我回到上面去吧。” 女鬼微微点头,然后伸出手指,“我愿意听候大人的差遣,可是有个条件,将来我要亲手铲除掉那个祸害主人的组织!” 我也重重点头道:“你放心,这样的败类,只要我遇到,绝不会坐视不理!直觉告诉我,这帮祸害应该还在世上活跃,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让我们遇见……对了,你的真名是……” 女鬼飞过来,用手中的香炉提杆在我掌心写字,写了一个三字的名字,我默记在心,“行,我记住了!” “啥名字?”张歌奇好奇地探头问。 我攥起手,“我已是她的新主人,她的真名只能我一个人知道,这是规矩。” “靠!小气!”张歌奇一脸不屑,“算了,我也懒得知道,肯定是什么翠什么娟之类的。” 我看向女鬼,“真名我记在心里,你得有个代号才方便使唤,这样吧,也不挑了,就用夏安这个名字……” 见她一脸忧戚的模样,我问:“这名字你不满意吗?” 女鬼摇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妾身是鬼,没有身体,高兴、悲伤都不会有,我主人……我前主人曾是大学士,位高权重,我这样的鄙贱之人用主人的表字是否不妥?” 我笑笑,“不要紧的,时代已经不同了,人与人都是平等的,况且这个名字对你来说也是一份宝贵的回忆,更是时时提醒这段宿仇未报,你从今往后就用这个名字吧,夏安!” “妾身在!”她低下头。 “不必再用‘妾身’这个称呼了,太别扭。” “好的,主人。” 我心中暗爽,想不到此行还有意外收获,收了这样一只厉害的鬼魂! 而且夏安具备灵智,有自我意识,仅凭这一点,她就和大部分阴魂不同。 据说一只动物,在它面前放一面镜子,倘若它能认出镜中便是自己,即拥有成精的潜质,然而大多数动物往往都以为镜中是另一个同类,会冲“它”示威或试探,这便说明它们不具备“自我”这个概念。 夏安拥有自我意识,这是难能可贵的,她拥有着无限可能,毫不夸张地说,甚至拥有成仙的资质。 收服新打工仔,自然要使唤一下,我清清嗓子说:“下面情况怎么样,去帮我探探吧。” “好的,主人。”说着,夏安就悠悠地飘走了。 张歌奇笑道:“林大夫,你真是收藏达人,见啥要啥。对了,这个你要吗?”他拿着那块嵌着奇怪玉碎片的铁锈片晃了晃。 我接过来,“留着吧,回去研究下它到底是什么。” “好。”张歌奇点头,调侃我说:“你这一路抽卡抽得真嗨,兄弟我还空着手呢!那啥,我要求不高,僵尸肚里那个‘小玩艺’归我吧?” 我一愣,什么肚子里的东西? 望向那具僵尸,已经死透了。可是它腹中依稀有一团凝而不散的青气,我之前没太注意,现在听张歌奇这样说,又看他挤眉弄眼的表情,我突然懂了,“不是吧,龙丹在僵尸肚子里?” “哈哈哈哈!”张歌奇大笑着跑过去把僵尸踢翻过来,准备下刀之前,又声明一下,“龙丹归我,别的可以都归你。” 我摆摆手,“你快拿吧!” 我其实完全不稀罕龙丹,“夏安”对我来说才是价值千金的存在。 当然,张歌奇大概也是这么看待龙丹的,这就是职业的差别,我们各自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第44章 第三个锦囊 张歌奇兴冲冲地剖开了僵尸那如同皮囊般的胃,里面有一坨血糊拉碴的肉,正是土龙王身上的。 把那肉划开来,当中便是一枚浑圆的珠子,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灰褐色。 原来这就是土属性龙丹的样子呀! 张歌奇拿起来,也不嫌脏就在身上蹭蹭,拿手指箍了一下,“哈哈,太棒了,这趟没白来……回头请你吃饭,顺便我给林奶奶买点东西,对了,看你家诊所里连电视都没有,我送台高清彩电吧!” “快得了吧,”我被他逗笑了,“我奶奶根本不爱看电视,也就听听单老师的评书。” 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可见这珠子一定值老鼻子钱。 当然,我都说给他了,就绝不反悔,倘若没有张歌奇一路拼命我怎么顺利可能到这里,这颗龙丹完全是他应得的。 我说:“那坨蛟肉给我留着,治好李有田就指望它了。” 张歌奇直接从自己衬衫上撕一块下来,把蛟肉包上,布渗水性太强,当他递给我的时候,那血水嘀嘀嗒嗒地落下。 “嘿,你这人,衣服不是自己的就不心疼是吧?” 我吐槽了他一句,接过那块肉,不过这东西直接放进腰包里得弄得多埋汰? 好在我随身带了不少黄麻纸,黄麻纸就是包药的,我平时也用它画符,这种纸比较耐造,吸水性也强。 我腰包里符咒几乎用完了,剩下的几张加一些药瓶就转移到上衣口袋里,然后用几张黄麻纸包住这块珍贵的蛟肉,整个兜进腰包,拉上拉链。 这次下墓一举三得,既拿到了关键的药材,又铲除了僵尸,我还收服了一个强力的女鬼助手,着实是收获颇丰。 我问张歌奇:“这僵尸为什么要吃龙丹啊?” 张歌奇挠挠头说:“我哪知道,八成是以为是啥大补的东西吧,其实完全没用。” 我灵机一动,冒出一个想法,推测道:“以形补形……莫非这僵尸修炼得久了,自个儿也结了丹了?” 张歌奇一听,便去剖僵尸的腹部,结果找了半天啥也没有。 僵尸的腹内只有一些干瘪脱水的器官,就好像腌制的猪牛羊下水一样,我望着手中的锈铁片上的那块古怪碎玉,若有所思,道:“莫非这就是它的丹?” 这时,夏安悠悠地飞上来,向我汇报:“主人,土龙王的尸体,还有你的背包都在下面,下面有个地洞,通往外面。” 张歌奇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从这儿直接跳下去行吗?” 夏安却并不回答,我重复一遍问题,她才说:“太高了,怕是有危险。” 我和张歌奇商量了一下,我们反正拿到了需要的东西,至于捡背包、割取土龙王的肺(土中息是珍贵药材)、焚毁麻烦的蛟尸这一系列善后工作,要不就等下次再来吧。 谨慎起见,我们仍是原路返回,经过前面那间石室的时候,听见被堵住的洞后面,一大群疠火毒蛙仍在另一头跳动,哗啦哗啦的动静听着毛骨悚然。 张歌奇开玩笑说:“林大夫这些怪蛙要不要,不如一起收了?还能提炼蟾酥呢!” 我说:“可拉倒吧,你知道蟾酥有多难提炼,这么多大概只能装满半个小酒蛊,再说我也不会这工艺。” 我们沿着竖洞爬回去,从下往上跳可就麻烦多了。多亏张歌奇身体素质好,时不时拉我一把,饶是如此,当我们爬到上面的时候,我还是累得双手双脚不由自主地发抖。 中途,我们在洞边缘躺了一会儿休息,困意便渐渐来袭,我忙硬撑着爬起来,“不能在这儿睡,太阴寒了,准得得病,咱们赶紧出去!” 我踢了一脚张歌奇的鞋,这家伙倚在石柱上枕着双手正闭目养神,他一激灵,醒了过来,说:“我才没睡呢,只是在休息眼睛。” 我笑了,“快起来!” 所谓“休息眼睛”、“再睡一分钟”、“打完这一把”这些话,不都是经典的自欺欺人吗? 张歌奇看来也是困极了,一边走一边打哈欠,他早不知道把口罩扔哪了,我看着他张开大嘴巴,暴风般吸入这墓中的百年窖藏浮尘,都不由替他捏了一把汗。 张歌奇忽然想到什么,说:“我还有一个疑问,这地方既然连盗墓贼都进不来,那宝贝呢?” 我问:“啥宝贝?” “嗐,冥器呀!盗墓小说里面不都写了吗,墓里和棺材里都有各种冥器,价值连城的。” 我推测道:“其实这里从功能上来说并不是墓,只是那位李大人闭关之所,也许压根没有放冥器吧?” 这时,夏安慢慢浮现,忿忿地说:“冥器被那个道士拿走了!在我主人沉睡之后,他说这些金银不利于修行。” 张歌奇说:“好么,这家伙,做事太绝户了!压根儿就没有底线呀!对了,林大夫,你不是说要把这地方告诉考古专家吗?万一人家来了一看,屁都没有,不得怀疑咱们吗?” 我说:“怀疑个屁,咱们啥也没拿!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事回去再说吧,我现在累得要命!” 我并没有带手机,没用的东西就是累赘,张歌奇当然也没有手机,所以我俩并不知道时间。 当来到外面一瞅,好家伙,居然是响晴白日!阳光刺得眼珠好似针扎一样疼,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们不得不先躲到阴影里面呆一会儿,夏安不能出现在阳光下,在钻出地下前,她就回到香炉里面,由我抓在手中。 张歌奇说:“竟然还是白天?咱们动作没那么快吧。” 我观察了一下树影,“现在肯定是第二天上午,我们在下面呆了整整一昼夜。” 我闻闻身上,“一股子臭哄哄的气味,回去要好好洗洗了。” 张歌奇活动着身体说:“不如咱们直接去城里玩一趟吧,我请你洗澡、吃饭、唱歌,嗨上一天再说!” 我摆手,“谢了,回头再说吧,先回诊所。” 张歌奇拍拍我,热情地说:“林大夫,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铁哥们了!你这哥们,能处!以后咱俩经常合作吧,你搞药材我杀蛟!对了,我考虑再三,独吞龙丹有点不厚道,这颗珠子估计最少能值个大几十万。卖了之后,分你个三成吧,我再给林奶奶买点礼物,感谢一下这段时间你们对我的照顾。” 我说:“你这么快就要走呀?” 他故作深沉地说:“咳,捕蛟人四海为家,这地方的蛟已经除掉了,我当然要奔赴下一个需要我的地方……当然,还是得等做完善后工作。” 我笑笑,其实我也觉得和他挺投缘的,不过关于合作的事情我没考虑过。 我们这趟只是为了治疗罕见的蛟化症,类似的病又不会天天出现。 往后肯定还是普普通通的过日子,练练五禽戏、坐坐诊、看看书,不问世事纷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这时,张歌奇又说:“林奶奶真够神的,居然都预测到了,她不会来过这里吧?” 我想想说:“显然没有。如果她来过,夏安肯定会告诉我。我想这些都是她从文献和村里的传说中推测出来的,李大人这样的大官,把自己搞家破人亡,一个村庄被折腾得十室九空,县志上必然会提上一笔,奶奶也是凡事都会做足准备。” “原来你随你奶奶,不过第三个锦囊居然是空的,就硬凑天地人三个锦囊是吧?哈哈!” 我想起来那张白纸,之前的疑虑又涌上心头——奶奶干嘛要做这种多余的举动呢? 眼下我们都囫囵出来了,肯定不会再有什么需要用到锦囊妙计的地方了。 这样想着,我随手把那张纸拿出来看,没想到在阳光下,上面竟然慢慢浮现出一行字来。 我一看上面的文字,瞬间感觉从头凉到脚! 第45章 奶奶的葬礼 万万没想到,这张纸的玄机是阳光,上面的字是用一种特殊的墨水写的,只要阳光一照耀就会显现出来,难怪在墓中怎么看都只是一张白纸。 也就是说,奶奶本意就是让我在离开墓室之后再看这个锦囊。 只见上面写道:“苗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人世了。不必难过,人终有一死,我如今大限已至,往后一切就交给你了。你是我的好孙儿,也是我的好徒儿,你将来一定能够青出于蓝,将巫医的衣钵传承下去。人总是在挫折中成长,离开我之后,你会遇到许多难题,但是不要害怕,解开难题的办法就在你心中。 “如果遇到实在无法克服的疾病,就去古铜县找一位姓孙的医生,他会指示你找到答案。 “我一生经历大风大浪,但从没有做过有愧于心的事情。切记凡事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你身上的病要多多提防,不可一刻掉以轻心,他日若有实力,一定要将瘟神封印! “我死之后,你务必要做一件事情——替奶奶守坟七日。 “另外,代我向张少侠转达谢意,谢谢他协助你,在书架最上面有一个不足挂齿的礼物,是我送给张少侠的。 “苗苗,奶奶很开心有你相伴,希望你能坚持走到最后。” 信读到一半,我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涌出来,打湿了这张信纸,扫完最后一行,我把信甩给张歌奇,拔腿就往山下跑去。 “喂,你抽啥风啊……” 张歌奇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看了信,突然拔腿追来,“林大夫,等我一下!” 一路上我心神不安,跑到山边,我往下一看,村子依旧宁静祥和,诊所方向袅袅升起一道青烟来,我依稀看见院中有些白色的东西,可能是花圈。 我顿时五内俱焚,悲伤不已,以最快速度冲下山去。 一口气跑回家,只见院里放满花圈,并且站了许多人,不止我家里的,还有村里的乡亲,他们都是来为奶奶送行的。 我刚从古墓中出来,肯定是全身又脏又臭,众人看见我,都露出讶异的表情。 我也顾不得这些,冲进屋内,便看见了奶奶的灵堂,跪下来哭道:“奶奶,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我爸妈和其他亲戚们纷纷过来劝慰,我实在太过悲伤,无论怎么擦,眼泪也停不下来。 张歌奇赶来,先到奶奶的灵位磕头烧香,然后过来笨嘴拙舌地安慰了我几句,但全然没有效果。 我此时身心俱疲,哭了几个小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也都是些悲伤的梦,结果又直接从梦中哭醒,才发现我已经被亲人们扶到了床上,我爬起来,又来到奶奶灵前守着。 对我来说,奶奶不仅是我最亲的亲人,更是授我衣钵的恩师。 我沉浸在深深的悲伤之中,一整晚都看着奶奶的遗相发呆。 这时,张歌奇从外面端来两碗面说:“嘿,你这样得把自己作死,快来吃面……你不吃我吃,呼噜呼噜,真香!” 他眉飞色舞地咬着蒜,吃着一大碗面条,我确实也饿了,拿过来另一碗干了一口,立马觉得不对味。 我说:“白皮面?” “啊?我怕你不吃那不就糟蹋了?我不吃盐,所以没放调料。”张歌奇说,“不过厨房现在只有这个了,我也不好意思叫伯母给我炖个肘子啊。” “算了,就这样吧。” 我只能去厨房倒了点酱油,随便对付一口。 吃完面,我揉揉哭得微肿的眼睛,说:“明天一早,我去给李有田治病,完事之后,你带上绳子去把土龙王的尸体处理干净。” “啊?”张歌奇一愣,“这不太好吧,这么着急吗?你不给林奶奶守孝三天吗?” 我摇头,“奶奶叫我替她守坟七日,必然是有深意,到时候我肯定会一步不离的。所以治病这件事儿必须要在下葬之前完成,李有田的病一刻也耽搁不起,‘药材’放久我怕失去药性。若奶奶在天之灵有知,也会原谅我的,毕竟治病大过一切!” “那你家人……” “我不管他们说什么!”我坚决地回答,“我奶奶就是这样教我的!” 张歌奇竖起大拇指,“nb!好,听你的!等你替林奶奶守完七天坟我再走吧,要不就太不够朋友了。” 我拍拍张歌奇的肩膀,心中有一丝感动,我说:“谢谢,好哥们儿!你先去吧,我一个人呆会儿。” 张歌奇建议,“你还是睡一觉吧,明天一早要给人看病。” 我哪有睡意呢,一晚上只是坐在奶奶的灵前发呆,时不时在盆里烧一把纸,那慢慢焚化成灰的黄纸散发出热量,好似奶奶掌心的温度一般。 天渐渐亮了,当听我说要去瞧病的时候,家里人自然是各种反对,认为我不分轻重缓急。 随他们说什么,反正我“一意孤行”,换了身衣服,带上必要的药品,跟张歌奇离开了。 来到李有田家,李叔正在门口急得转圈,看见我来,高兴得不得了,迎上来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说:“林大夫你来啦?你奶奶的事情,唉,节哀顺变吧……我家有田的药吃完了,我正琢磨去诊所买几付,可一想到那么多人在办丧事就……”李叔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说:“我知道,他那三付药早就吃完了,没关系,我就是为有田的病来的。” 李叔看着我手中的药包,“太谢谢了,还麻烦你跑一趟!那我现在去煎药?你不知道,他一断药又泡水缸里面了。” 我从打开的门瞅了一眼,李有田又变成“美人鱼”了,泡在水缸里面惬意地啃着鱼骨头。 张歌奇见状忍不住想笑,可见我一脸严肃,又使劲憋住。 这蛟化细胞十分强大,意志力薄弱的人很容易受其控制,比如李有田这样的,一停药,生活方式都变了,要对抗蛟化是身心两方面的。 我严肃地说:“李叔,我们进去谈。” “好好好。” 李叔把我们让进屋,倒了茶水,我把包好的一小块蛟肉放在桌上,拿出的另一包药则是解蜈蚣毒的药物。 我说:“其实前两天我进山寻药了,这趟还挺顺利的。今天我来就是为了把有田这个病给去根,一次性治好,永不再发作。” 李叔正夹着香烟,一听这话,突然掐灭香烟,跪在地上。 我吓一跳,赶紧起来搀住他,说:“李叔,别这样别这样,您这不是折我寿吗?” 被扶起来之后,李叔感激地两眼泪汪汪的,“林大夫,我还真以为这怪病一辈子去不了根了呢,都已经做好卖房卖地的打算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做梦都在等你这句话!祖宗保佑我家有田呀!林大夫,你就是我们老李家的救星!” 我笑笑,“李叔言重了,治病是我本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怎么让蛟化症去根!给有田治疗我是十拿九稳的,但有两点要提前说清楚——首先蛟化症能治,但是不育这个后遗症仍然会存在,而且没法用寻常的治不育的方子治好它;另一件事,这次我必须要收取六十五万的诊金!” 第46章 为有田治病 李叔一听,手一哆嗦,半晌说不出话,惊讶地扬起眉毛,“这……这么贵吗?” 我平静地说:“李叔,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首先这些药材极为罕见,不瞒你说,这次我也是撞了大运才正好搞到,中间差点把命丢了。这个费用里包含了成本和风险,我可以拍胸脯说,这绝对是公道价格! “其次如果你拿不出来这么些钱,只需要给我打张白条就行了,不需要利息,也没有还款期限,就算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之后还都成,我绝对不会催,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流程还是得走一下的。” 李叔先是窘迫地搓着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当听完我最后说完时,他的眼睛顿时又亮了——看来他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其实压根儿没打算真让他掏那么些钱。 但他还是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年田里的庄稼还没收,家里确实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些现钱。可是,林大夫你费劲搞药,我们还打白条,这……这太说不过去了!这样吧,我先去找亲戚朋友们周转一下。” 我笑道:“不用不用,李叔,我不是客气,你就打张白条就成。再怎么说,我和有田是发小。” 最后李叔同意了打白条,去拿纸笔了。 张歌奇看看我,露出一丝笑意,“林大夫,没想到你还挺有心机。” 这张白条是很有意义的,我估计跑到城里头就医的张小发过段时间症状恶化,必然会哭着来求我,那时候我无论治还是不治,反正都是两难选择。 他们自己作的怪,我还不计前嫌地替他们治,自己心里会很膈应。 如果不治的话,我是一时痛快了,但都是一个村的,一旦张小发家在外面添油加醋,我必然处在舆论的劣势上,被不明真相的人当作不通人情、看人下菜碟之类的,太影响诊所的风评。 那我干脆就简单明了一点,设个能让我心里舒坦的价格好了。 根治蛟化症的价钱是六十五万,从李有田这里就定好了规矩,谁也不特殊,谁也不优待。 如果有人问李有田家付钱了吗,我就出示欠条说他家穷,先欠着我的,这是欠条。 往远了说,往后如果有人找我来治蛟化症,也同样收费,谁也甭占谁便宜。 李叔回来之后,唰唰写好欠条并签字,我看过之后,收了起来,点头说:“行了,咱们去把有田弄进来,我给他治病。” 李叔叫上李婶,哄着劝着把李有田唬弄进屋。 他嘴里还叼着一个鱼头,一张嘴全是鱼腥味,跟我打招呼说:“苗苗,你来啦?你给我的那个药虽然挺有疗效的,可我咋感觉不吃药更舒坦些呢,要不就不吃了吧!” 李叔听得来气,劈手就往他脖子上来一下,“这瘪犊子,胡沁些啥呢?不好好吃药明天你就变成怪物了!” 我笑道:“李叔,等有田好了他就不会是这想法了,主要是这病确实让人难受。对了,我需要一些活的蜈蚣,越生猛越好。” 李叔想了下,马上说:“等着,我去给你整来!我记得有田他舅舅有个同学搞蜈蚣养殖厂。” 我摇头,“养的不行,恐怕得去山上翻石头捉上十来只。” 李叔忙又点头,李婶担心地说:“上牛脊山可得留点神,不能往林子深处走,听说村西边的赵老二以前上山时碰见过一个拎着香炉的女鬼!得亏他尥得快,两只鞋都尥没了!” 我心中想笑,心说这个女鬼已经被我收服了,但我不打算说出来,毕竟解释起来太麻烦。 我还随手拿了张符纸给李叔,称这符可以辟邪。 于是李叔背上竹篓和工具,戴上一顶草帽就匆匆出门了。 我这边先做些准备工作,把一小块蛟肉细细地碾碎,再用细纱布过滤出汁液来,同时让李婶去熬药汤——解蜈蚣毒的药汤。 李有田一闻到土龙王的肉味就恶心想吐,他皱着眉头,捂着口鼻看我碾碎蛟肉,“苗苗,这是啥东西,太难闻了,不会是要我吃吧?” 我笑笑,“放心,不用吃太多,就几滴便足够了。” 李有田不禁打了个激灵,露出极厌恶的表情。 有句话说“胃喜为补,适口为珍”,一个人特别想吃的就是当前身体最缺的,这句古话亦可反过来理解,比如李有田本能地抵触这东西,正说明他体内的蛟细胞极其排斥土属性的蛟血。 但是土属性蛟血的用量该如何把控,就需要张歌奇的经验来感知了。 只见张歌奇用胶头滴管吸了一丁点蛟血滴进自己嘴里,看得李有田忍不住发出干呕声,张歌奇却如同大厨试尝汤汁一样咂了咂嘴,摇头道:“不行,这个量太小,我根本无法确定用量。” 我想了想,说:“你的斩龙刀不是可以感知蛟的存在吗?” “嗯……” 张歌奇思考片刻,找李婶讨来一些尼龙丝,将斩龙刀悬挂在屋内,但是斩龙刀似乎没有反应,我寻思了下:“斩龙刀既有龙丹,我觉得它就是有灵性的,干脆你和它说话试试。” 张歌奇将信将疑,对斩龙刀抱拳说:“老哥们,找找这附近的水属性蛟气,拜托拜托……回头我弄点刀蜡给你好好保养一下……” 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反应,张歌奇脸一红,“靠,林大夫,你是不是耍我?不管用啊!这破刀哪可能听懂我说话?” 但斩龙刀就好像故意打他脸一样,张歌奇话音未落,它便微微地弹动着,刀柄上的铃铛亦响了起来,发出一串清脆的铃声。 张歌奇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继而开心地说:“哈哈,真的能听懂我说话!?刀兄,你太厉害了!” 我解释说:“如果它不具备一定的智能,哪可能听见你的喊声就发动那招‘天下臣兵’?如此宝物,肯定和我的犬兄一样都是通人性的。” 张歌奇赞许地点头,又问斩龙刀,“对了,我忘了问,你到底是雌的还是雄的,我该叫你刀哥还是刀姐?” 这回斩龙刀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脑洞也是没谁了,不过我没有笑,奶奶去世这个巨大的打击仍沉沉地压在我心头,每当我的思绪一停,悲伤便会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见斩龙刀没了动静,张歌奇尴尬地回头看看,转移话题:“有田老弟呢?” 我一瞅,李有田不见了,跑到里屋一看,这一小会儿他居然钻到床下面去了,好像个杂技演员一样弯着腰缩在狭窄的空间内,双手抓着自己的脚踝,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光,看着有点诡异。 我弯腰问他钻床底干嘛,李有田战战兢兢地说:“苗苗,张大哥那把刀我看着感觉瘆得慌,是不是杀过好些人,所以煞气重呀?” 张歌奇走进来,不客气地说:“我这把刀从来没杀过人,只杀过蛟,而且杀过的蛟数不胜数!” 李有田闻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并把指甲放进嘴里咔咔地咬。 我劝他:“有田,你不要害怕!准确来说,不是你在害怕,是你体内的那股邪气在害怕,不要让它支配你,你才是你身体的主人,出来吧!” 第47章 抵触 在我的劝说下,李有田可算是不情不愿地从里屋出来了。 不过他刚一踏进客厅,悬挂起来的斩龙刀便突然震动一下,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李有田一哆嗦,掉头就要往回跑。 我一边堵住他一边数落:“有田,你还是个男人吗,这都害怕?” 李有田紧紧抓着我的手说:“苗苗,我心里毛毛的,就是说不上来的害怕!我也不知道为啥!要不改天再治吧,今天我状态不好!” 我摇头叹息,疾病果然会削弱人的意志。 我掏出那张李叔写的白条给李有田看,故意严肃地说:“有田,为了给你治病,你爹欠了我六十五万的诊费,你若不肯好好配合治疗的话,这钱可就打水漂了!想想你爹要累成啥样、累多少年才能把这钱还上?” 李有田看着白条,顿时泪眼汪汪,“咋……咋这么贵呀?能便宜点儿吗?” 我把他带到椅子那儿,用力把他按坐下。 我说:“便宜不了,你知道我为了找药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吗?这药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你乖乖地配合治疗,如果在这儿放弃,你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恐怕将来没有哪个女孩愿意和你结婚。” 李有田垂头丧气地嘟囔道:“我就是活蹦乱跳的时候也没有女的乐意和我结婚呀……” 为了让他安心治疗,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算是哄消停了。 不过我仍觉得不放心,叮嘱张歌奇看着点,千万别让他搞出幺蛾子来。 这时,李叔一头大汗地赶回来,竹篓里是十条刚抓的蜈蚣。 可能是这些蜈蚣太紧张,在里面相互咬,跟养蛊一样。 李叔打开一瞅,说:“坏事,怎么死了几只,这能行吗?” 我说:“没事的,死的活的一样用,李叔麻烦你去拿个舂子来。” 李叔把厨房捣蒜的舂子洗干净拿来,我用筷子把蜈蚣夹出来,然后一锤下去,吧唧一声,蜈蚣就粉身碎骨了。 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从蒜臼里扩散开来,李有田吓得腿一软,转身又要跑,却被张歌奇单手按下,张歌奇一瞪眼:“干嘛?你去哪儿?” 李有田哭丧个脸说:“这气味闻着恶心,我受不了了!” 张歌奇坏笑了下,说:“嫌恶心?那你呆会儿还怎么吃呀?” “什么,还要吃!?”李有田更加害怕,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正擦汗的李叔瞅着儿子来气,给他一巴掌,“你个完蛋玩意儿,瞅你这熊样!林大夫说干嘛你就干嘛,让你吃屎喝尿都不许眨眼,听到了吗?” 我专心致志地把十条蜈蚣全部捣得稀烂,然后过滤出汁液。 按奶奶的交代,为了让蜈蚣毒快速见效,我会用医用长针沾上一丁点刺入李有田的丹田。 丹田的位置在脐下三寸,我让李有田在躺椅上躺下,脱掉外套。 我在他的丹田处先画了个点,当手碰到李有田的皮肤上时,感觉像碰到冰块一样冰冷,同时他一直在哆嗦。 这时,李婶把熬好的解毒汤药也端来了,万事俱备。 我让他们夫妻二人在外面站着,无论李有田待会怎么惨叫怎么闹腾,他们都不许进来干涉。 躺在躺椅上的李有田眼角挂着眼泪,求助似地看向爸妈,就好像要上大刑一样无助悲凉。 我安抚道:“别怕,整个过程很快的。” “疼不疼呀?”李有田带着哭腔问。 我说:“不疼不疼,一点也不会疼!你还不信我吗?” 于是我把土龙王的血吸进胶头滴管,捏开李有田的嘴让他接着。 待第一滴蛟血入喉,李有田突然像被高压电打了一下似的,身体猛烈震动,连带着躺椅都偏移了。 张歌奇赶紧踩住躺椅,死死地按住李有田,门外的夫妻俩看着我们,紧张地绞着衣角。 张歌奇说:“他体内还没有结丹,所以身体的排斥反应极强。” “我不喝!我不喝!” 李有田嗷嗷大叫起来,张歌奇接替我,一把捏住他嘴巴,用力捍开。 张歌奇对我说:“快滴!”又低头道:“小老弟,不要怕,没事的!” 我看了一眼挂起来的斩龙刀,它仍在微微摇晃,证明还有蛟体反应。 我一滴又一滴地往李有田口中滴土龙王的血液,李有田瘦巴巴的,再怎么疯狂挣扎也挣脱不开张歌奇的控制。 最后,他只是拼命地颤抖,肩膀可怕地耸起,当滴到第五滴的时候,李有田的双眼竟然开始泛红,然后迅速转黑,只剩下瞳孔中间有一道白。他发出好像要窒息般的痛苦声音,像是丧失了理智。 突然喀嚓一声,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徒手把躺椅的扶手给掰断了,然后顺势刺进了张歌奇的腰部,发出噗地一声。 “我踏马!” 张歌奇大骂了一声,手上一用力,直接把整张椅子干碎了,李有田重重摔在地上,被张歌奇用身体压住。 可是李有田的右手却不老实地乱打人,张歌奇怒不可遏,抓住李有田的右手喀嚓一下撅断,只见那只手以诡异的姿势向后弯折。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叔李婶吓得往前迈了一步,脚已经踩在门槛上,似乎是非常担心儿子。 我按着李有田,焦头烂额地吼道:“不要进来!是他身体里的蛟气在反抗!这个时候绝不能停!” 虽然张歌奇折断李有田的手属实有点发火的成分,但我不会责备他的,倘若没有张歌奇在,这局面我真的控制不了! 之前完全没想到蛟化症病人发起狂来居然这么可怕!完全不是普通人能控制得住的。 但这种可怕反应证明他体内正在发生一场大战,不同属性的蛟细胞在互相攻守,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如果我用量失误,或者延误了时机,李有田便会就此转化为土属性的蛟,可能以后天天把自己埋在沙子里面,挖蚯蚓吃。 当我滴到第十滴的时候,李有田已然疯狂到了极点,身体像一张弓似地弯了起来,把张歌奇都给顶了起来,身下的瓷砖地板咔咔地碎裂,他左手一捶地,就抓起一块锋利的瓷砖碎片来准备行凶! 张歌奇见状,不由分说,直接抓住李有田的左小臂又是一拽,硬是给拉脱臼了,那只手软塌塌地掉在地上,手中的瓷砖碎片也碎了。 这下双手尽废,只是喂个药能惨烈到如此程度,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我的注意力一直在关注着斩龙刀,突然它不动了,就意味着两种属性的蛟气在此时达到了动态平衡,双方势均力敌,亦是蛟气最虚弱的瞬间! “就是现在!”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能否治好蛟化症,全看这一针! 我抓起浸满蜈蚣毒素的针,朝着李有田的丹田全力刺下去,瞬间那根细针几乎没进了肉里…… 第48章 以毒攻毒 刺入毒针之后,李有田更是痛苦难当,扭动、抽搐不停,我怕他把舌头咬断,连忙拿过一块毛巾将他的嘴紧紧堵上。 张歌奇坐到地上,用力将插在腰部的那截木头茬子拔出来,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样?青囊蛛,出来疗伤!”我赶忙放出青囊蛛。 小蜘蛛很机灵,从我衣服下面钻出来,借着障碍物的遮挡爬到张歌奇那边,结果张歌奇一把抓起小蜘蛛,攥在手中一挤,好像涂药膏一样把蛛丝涂在自己的腰部,看得我替小蜘蛛捏把汗。 他撒开手后,小蜘蛛就吱溜一下子蹿回来,缩在我身后瑟瑟发抖。 张歌奇自己拿手指把蛛丝涂匀了,因疼痛而皱起的眉毛渐渐舒展,他说:“没有伤到内脏,不算严重,现在给他解毒吗?” 我看看地上挣扎的李有田,好似瘾症发作的吸犊人员一样,我说:“不着急,要等蜈蚣毒素完全发挥效力,你先把那药弄凉了,一会好给他灌下去。” 张歌奇稍歇了一会,便像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拿来两个碗来回倒药。 我按着李有田的脉搏观察他的情况,毒素已经进入李有田的身体,他开始不省人事、皮肤发烫、口吐白沫,我把外套卷起来垫在李有田脑袋下面,防止他被自己吐的白沫噎窒息了。 外面的李叔李婶担忧得要死,李婶甚至把脸埋在手帕里面哭了起来。 我用手腕擦擦额头的汗,劝慰道:“两位不必担心,治疗进展得很顺利,对了,麻烦你们去准备一些绷带。” “行,这就去。”李婶脸色发白,答应着去了。 虽然李有田的样子很惨,可是他的脉搏却在平稳地恢复,气息和体温也越来越接近正常,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以毒攻毒的思路是正确的。 但是一想到无法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奶奶,我便眼眶阵阵发酸。 张歌奇看见我发呆,“林大夫,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揉揉眼睛,暂时甩开悲伤,眼下治病要紧。 张歌奇高兴地说:“我今天算是见证了奇迹,蛟化症居然能够被治好,太踏马神了!” 我说:“将来哪天你要想退休,我也可以帮你治好。” “哈哈!”张歌奇笑了,“估计很难,根据我这蛟化的程度,大概要找到一只六翅大蜈蚣才行吧?” 我坚定地说:“那就找呗!只要肯寻找,世上没有找不到的药材!” 张歌奇看看我,略略有些吃惊,继而笑道:“行,你这话老子记在心里了!” 这时,李有田的脉相已经脱离了阴脉,我掰开他的眼皮看看,之前发生异变的瞳孔此刻也恢复了正常,只是瞳孔涣散,这是中毒迹象,再拖下去要出事。 我喊道:“马上解毒!” 张歌奇把药汤端过来,我心想倘若这时汤不小心弄撒了,李有田这条命就交代了。 因为第一次治疗蛟化症,这次果然还是有点仓促和准备得不够充分。 下次的话,除了药汤外,最好有一个备用方案,身上带点解蜈蚣毒的药丸。 当然,张歌奇并没有犯这种低级错误,稳稳地把药汤端来,我掰开李有田的嘴,让张歌奇把药汤慢慢灌进去。 我轻轻搓揉着李有田的喉咙,让他的肌肉自动吞咽药水。 灌到三分之二,我说:“可以了!” 张歌奇放下碗,说:“这样喂药是不是太慢了?早知道应该用注射的办法!” 我摇头,“喂药一点也不慢,脾胃属于三焦之中的中焦,食物、药物一入肚,立即会经由经脉将阳气输布全身,想象一下天冷的时候吃下食物,瞬间身体就暖起来了,正是这个道理。打针实际上是一种极粗暴的疗法,虽然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血管对药水是没有任何防御力的,而且非常伤肝、伤肾、伤血脉。” 我的手一直搭在李有田的脉上,这时脉相趋缓,体温也降下来了。 我松口气:“你看,解毒药已经发挥作用了。” 张歌奇点头,开玩笑地说:“说的真有道理,那这个要怎么解释,不也是扎针吗?”他指指扎在李有田丹田处的那根针。 此时治疗已经进入尾声,我把那根细针抽出,扔在一旁的清水碗里,说:“这本来就是模仿蜈蚣咬伤人中毒,和打针又不一样。对了,他的手恐怕得送到医院打石膏!” 张歌奇惊讶地说:“你一个大夫,还不会正骨吗?” 我苦笑着摇头,“我奶奶倒是会,但我没有系统的学过,我主要精力全用来学医药了。” “那就交给我吧!” 张歌奇伸手要去替李有田正骨,我急忙阻止道:“喂,你可别乱来!” 张歌奇却大大咧咧地表示:“嗐,在荒郊野外,我无论是摔脱臼了,还是骨折了都是咬咬牙自己按回去,久病成医,估计将来退休都能干这一行了。” 我还是不放心:“不行,你的体质摆在那,李有田受不了,还是……” “喀嚓!” 不等我话说完,张歌奇已经把李有田脱臼的胳膊给接回去了,昏迷中的李有田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皮快速地动起来。 我赶紧摸了一下,李有田脱臼的关节处红肿得吓人,我轻轻按压检查,发现张歌奇居然真的给接对了,看来这小子还是有两下子的。 另一只骨折的手,也交给张歌奇推回原位,然后我叫李叔李婶进来,拿木板、绷带做了一个简易固定板。 我们把李有田抬到卧室,他双手都被固定着,身上全是汗,不过体温、脉搏已经完全正常了,李婶心疼儿子,垂着两行泪,去拿毛巾帮李有田擦拭身体。 我去外面把东西收拾了,这时卧室传来“哇”的一声,吓得我赶紧进去看。 只见李有田居然坐起来,正倒在母亲怀中大哭呢,母子俩抱头痛哭了一会儿,我问:“有田,你感觉怎么样了?” 李有田用手肘抹着泪说:“感觉没事了,就是手有点疼……呕!” 他突然鼓起腮帮子,急得父母俩赶紧找盆。 李有田哇的吐了一大盆,包括之前喝的药汤,还有今天早上吃的那些鱼,里面有鱼肉还有鱼鳞,居然有不少软化的鱼骨,散发出一股腥臭的气味,好像放坏了的河鲜一样。 李有田吐完,我弄来盐水让他喝,喝完没多久他又吐,吐到最后呕吐物里面开始带出黑血。 李叔李婶担忧极了,不停问我咋回事。 我说:“不要紧,这些就是在他体内增殖的蛟细胞。” 末了,李有田总算消停了。 然后他擦着嘴,说:“我感觉身子松快多了,我好饿呀,我好想吃大米饭,吃红烧肉。” 见儿子有了胃口,李婶抱着李有田,喜极而泣:“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娘真是担心坏了,娘这就去给你做红烧肉!” 第49章 财上分明 见李有田平安无事,我的心也落回肚子里了,李叔李婶非要留我吃饭,我摇头拒绝,家里还在办丧事,我得赶紧回去了。 没想到令人无比头疼的蛟化症,整个治疗流程只有两个小时,快得不可思议。 只要对症下药,治愈其实是非常快的。 李叔叫我等一下,他就出去了。 李有田问我,他的病是不是彻底好了,还有啥需要注意的吗? 我想了想,说:“倒也没啥特别要注意的,你吃好睡好,多运动多晒太阳。不过你记住,往后来历不明的东西,包括野味、野菇、野草都不要乱吃!” 李有田拼命点头,“唉,这次的教训太惨痛了,我往后一定管住这张嘴!” 我一闪念地想起山里的事情,之前听奶奶说过,李有田家祖上是守陵人,那么,牛脊山墓里的李大人是李有田家的先祖吗? 李大人听信妖言,自己把自己绝了后,八成李有田家祖先是李大人家的旁支。 而且听夏安的描述,李大人居住的地方应该不是这小山村,而是如今的来旺镇。 不过我也没有多大心思去考证这件往事,对我也无关紧要。 见李叔半天不来,我就起身说要走了。 李有田、李婶热情地送我们到门口,只见李叔风尘仆仆地赶来,跑得一头大汗。 他把一个布袋塞到我手里,感激地说:“林大夫,你对我家是救命之恩,再怎么样我们也要付点医药费,不然实在过意不去!” 我看了一下布袋里面,里面有十摞百元钞票,那就是十万。 我说:“李叔,你家也不是太富裕,这钱是刚刚借的吧?” 李叔忙说:“没事没事,是找有田的舅舅借的,他舅舅又有钱又疼他,我们两家之间好说话。再说,今年秋收之后我就能还上。” 我知道他家条件不算太好,本来不想收的,却见张歌奇在旁挤眉弄眼,李有田一家又非要我收,却之不恭,只好收下了,并在欠条上注明已收了十万元。 我再三声明,“这钱我收下了,剩下的部分先不着急还,或者等以后,有田发了大财再说吧。” 他们一家连声道谢,李叔又想起什么,忙说:“对了,回头我们去趟诊所,给林老大夫上柱香!” 我点点头,就此告辞。 路上我把钱分一半给张歌奇,张歌奇却摆摆手,“得了吧,这么点钱我可不要!治好蛟化症是你的功劳,我就打了个下手而已。其实我刚刚就是觉得,你一味坚持不收,人家心里也会觉得欠着你的,以后见面都会有点不自然,不是有句话叫大恩如仇吗?所以干脆就甭太清高,该收就收,正道得来的钱又不烫手。” 我说:“这道理我懂,奶奶也曾教导我,‘酒中不语真君子,财上分明大丈夫’,挣钱的事情大大方方就好,不必忸怩。如果你往后遇到得了蛟化症的病人,可以带到我这儿来,六十五万就是咱的收费标准!这样吧,你的抽成我一律按三成来给,从这次就开始算。” 我拿出四万给张歌奇,又补充道:“多的这一万块,得麻烦你去买些装备,上山把土龙王的尸体处理掉,再把土中息带回来,我这两天实在抽不开身,要不要让夏安和你一起?” 张歌奇这才收下钱,“不用不用,那女鬼对你一口一个‘主人’的,也不听我使唤呀。况且我有点看不得鬼啊魂啊的,心里发毛,我自己再上山一趟就是了。” 我叮嘱他,“那你一个人千万要小心。” “嗐,甭瞎操心,我以前每次捕蛟都是一个人行动,和人组队还是头一回,虽然跟你一起行动也怪有意思的。不说了,待会儿我麻溜地搞定就回来!” “行,谢谢!” 我垂下头,悲恸又在心底弥漫开来。 张歌奇拍拍我说:“兄弟,不要太难过,林奶奶这也算是寿终正寝,按老一辈的说法属于是喜丧!” 我苦笑道:“心情恢复总得有个过程,你就不必安慰我了。” 家人见我这么快就回来了,便没有唠叨我啥。 随后,张歌奇便上山去了,我帮着照料丧事上杂七杂八的事务,乡亲们陆续来上香,没有人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灵前发呆,想多陪陪奶奶。 很快,李有田的怪病被治好的消息便在村里传开了,人们称赞我医术高超,我只是淡淡一笑,说全是奶奶教的好。大伙儿还欣慰地说,虽然我奶奶走了,可村里还有我这位林大夫。 我奶奶行医的这几十年,凭一己之力将全村的平均寿命拔高到八十来岁,几乎没有一个老人是因宿疾而终,她就是残烛乡如同守护神一般的存在。 当然,奶奶更伟大的贡献是曾经将瘟神杀死,阻止了一场会在东北大地乃至全世界肆虐的瘟疫,但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极少。 如今在某个角落正悄然复活的瘟神,我将会竭尽我所能,想办法将其封印,阻止它再次肆虐人间。 张歌奇过了一天一夜就回来了,他一身的土,挎着一个血淋淋的背包。 我问他顺利吗,他一边大口喝水一边说:“那该死的大蚯蚓把地下钻得跟迷宫一样!得亏我聪明,拿吃的东西来作标记,这才爬出来!好消息是,它的尸体处理干净了,又埋在地下深处,应该不会再出现第二只蛟了!” 我长长松口气,“看来牛脊山终于可以太平了,你快去洗个澡、吃个饭吧!” “有啥好吃的。” “锅里有剩下的豆腐饭。” 张歌奇露出很乏味的表情,说:“这饭一听就没劲……得,我对付一口吧。” 我把他背包里面的这一大坨土中息取出来,放到仓库里挂起来阴干。 张歌奇实在不讲究,导致蛟血把别的装备都弄脏了,只能放弃一部分,还能用的保留下来,分门别类地归置好。 这包和受污染的装备,统统拿到后院埋个坑烧了,再深深地掩埋。 烧完东西,我看着奶奶的药圃——那些药材依旧充满生机,我一个人站着发了会儿呆,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口琴声,琴声虽然悠扬,可是完全不成曲调。 我回屋一瞅,张歌奇正把一条腿搭在炕上,十分投入地在吹口琴。 我奚落道:“快甭吹了,真难听,你从哪儿买的口琴?” “不是买的。”张歌奇把口琴拿在手上摇晃,“这就是林奶奶送我的礼物,还挺别致。” 原来我奶奶留给他的居然是个乐器,这我真没想到,之前他去书架取的时候,我沉浸在悲伤中未曾问起。 “嗯……这个我好像见过……” 我拿过来看看,这口琴也有点年头,是80年代的东西,应该是当年爷爷去外地的时候买的,口琴的表面镀了一层金,看上去金灿灿的。 我把口琴还给张歌奇,张歌奇又吹了几下,感慨地说:“林奶奶这样的大夫真的是世间罕有,她老人家既然送我这个,我说啥也得学会吹。刚刚吹了一会儿,我已经大致找到感觉了。” “这么快就会了?学这个难道不要看谱的吗?” 张歌奇得意地晃着脑袋,“嗐,完全不需要,从小家里人就夸我是个不靠谱的孩子。” 我扑哧一声乐了,笑完又想,看来我已经快要走出悲伤的阴影了。 第50章 守坟 停灵七天后,家人们便为奶奶出殡,家门口老盆一摔,哀伤的哭声连续不绝。 然后抬棺出发,一路吹唢呐、撒纸钱。吹唢呐的是某戏班的一名老艺人,曾蒙受奶奶救命之恩,跑了几百里地特意赶来吹上一曲《百鸟朝凤》,曲子悠扬婉转中透着庄重的忧伤,直戳人的肝肠。 前来送行的多达两百多人,队伍浩浩荡荡。 张歌奇也跟来了,后来他悄悄告诉我,行至中途时有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怪人悄悄加入队伍,一直跟在最后面。衣服虽然穿得各式各样,可全是黑色的,并且手中齐唰唰地举着黑雨伞。 破土的时候,我回头瞅了一下,看见队尾站着几个高矮胖瘦不一,戴墨镜的男女,头发确如张歌奇所说是五颜六色。不仅装扮古怪,他们身上还有些异样的气息。 我心想,看来是山间的精怪也自发地跑来送奶奶一程。 虽说如今不允许土葬,可按我们林家祖上南方老家的习俗,一直遵守着不完全的土葬仪式,也叫作拾骨葬。 就是先用薄棺埋入地下,五年后开棺拾骨洗净,装在一个坛子里面密封起来,若是夫妻就合在一个坛子里,再统一放入家族祠堂的地下墓室里面,因此不会占用耕地。 奶奶的棺材在麻绳的牵引之下沉入地下,大伙开始掘土埋棺,一锹土、一锹土地下去,我的心空落落的。对我来说,这是人生的一个节点,从今往后的路我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了。 但人总是要经历离别才会成熟起来。 坟包埋好之后,亲友们挨个上前和奶奶作最后告别,轮到最后那几个奇怪的“人”时,我爸小声说:“嗯?这几个人是谁,我们请了吗?” 我随口撒谎说:“哦,他们是镇上一个哑剧团,到奶奶这儿看过病,应该是自发来吊唁的。” 我爸一愣,嘀咕一声,“咋打扮的这么怪?这是戏服还没脱吗?” 这帮奇怪的家伙挨个给奶奶献了一朵野花,我注意到这些野花是来自深山的稀有品种,应该是费了不少心思搞到的吧。 一个白头发的男人离开时,朝我这边看看,冲我点头致意,出于礼貌我也点了点头。 葬礼结束之后,我自然是留下来守墓,家人都说没必要,就没这种规矩,可是我坚持留下来,说明这是奶奶要求的。 张歌奇前两天去了一趟城里,找蚌先生交易龙丹。 完事了自己嗨上一天,之后买了好些露营用品回来。 等大家陆陆续续都走了,他就麻溜地支起帆布帐篷,下面铺上露营布,放上睡袋。 帐篷不是全封闭式的,而是呈三角型斜在头顶,能挡风挡雨挡阳光。这活干的干净利落,看得出张歌奇经常野营。 坟地周围空荡荡的,飘着迷蒙的白雾,我俩就在这儿坐着,盯着那块新垒的土馒头。 张歌奇拿着几根金条得瑟地抛来抛去,递给我,“借你感受一下财富的重量!” 我拿过来掂掂,“这是你卖龙丹得的?” 他说:“我去银行兑了两根,给家里打点钱,买这些野外用品,顺便吃了一顿烤全羊!对了,你要不要留一根?” 我摇头,“都说了不用。” “别客气,拿着拿着。” 张歌奇说着硬塞给我一根,但我还是没收,叫他先存着吧,以后我如果有急用再找他要。 张歌奇还带了些吃的,放在一个背包里面。 不过,他买的食物真是一言难尽。有大块的无盐火腿、真空包装的水煮白肉、手撕鸡、冷吃兔、大馒头、锅巴、啤酒、白酒…… 我心想这食物搭配也太不均衡了,照这样子吃没两天就得便秘上火…… 但想到捕蛟人的体质与众不同,也许人家只吃这些也不会出问题。 张歌奇撕了一只鸡来吃,又喝口啤酒,嫌不够凉,过了一会儿,他兴高采烈地发现一件事,“嘿嘿,把啤酒在土里埋一会就凉冰冰的了,坟地阴气重,天然的冰箱呀!” “呃……” 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吐槽,“像你这样心大的也是打着灯笼难找,食物埋在坟头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张歌奇并不在意,说:“不要紧,不是有你在吗?” 我摇头,“这太不讲究了。你去弄一大一小两个坛子来,要能套在一起的,两坛之间的缝隙用沙子填满,准备一条毛巾,然后再来一大桶水。” “要这些干嘛?” “我做个冰箱给你看。” “真的假的?” 张歌奇将信将疑地去准备了,这家伙居然把这么多东西一趟全买来了,像杂耍一样颤巍巍地顶着,一步一摇,看得人提心吊胆。 好在东西有惊无险地送到了帐篷这儿,我把饮料和食物放入中间的坛子里面,然后往沙层注水,再把毛巾打湿封好罐口,叫张歌奇等一会儿。 唠会儿闲嗑,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张歌奇迫不及待地摸摸沙子,说:“不行吧,这么烫,里面的食物该不会烫熟了吧?” 我笑笑,“你把东西掏出来。” 张歌奇把手伸进中间的坛口,眉毛立时扬了起来,然后露出惊讶的笑容,“嘿,凉冰冰的!” 里面的食物果然降温了,就好像从冰箱里面拿出来的一样,啤酒表面都冻出了一层水雾。 张歌奇打开一罐啤酒痛快地干了一口,又让我喝。 我摇头,我自己在奶奶坟前喝酒吃肉,实在有点不敬,反正我自己也带了矿泉水和干粮。 当然我知道奶奶不会因此生气,所以我只要求自己,不要求张歌奇,他能来陪我守坟已经是很讲义气了。 张歌奇好奇地问我给食物降温是什么巫术。 我解释道:“这不是巫术,是百姓的智慧。这东西叫拔温罐,也叫土冰箱!原理很简单:沙层的水分蒸发就会把内部的热量吸走,就是古人说的‘以热引热’,不过必须一直保持沙层湿润,过半小时就得补次水,在这点上还是没有冰箱方便。” “绝了!”张歌奇竖起大拇指,“林大夫,你的肚子真是杂货铺,啥都知道!还说自己没上过高中,我看直接去考研都绰绰有余。” 我笑了,“你少埋汰人家寒窗苦读的学子了,我要真去参加高考肯定不合格。” 这时,我看看西斜的夕阳,“对了,我先睡了。” “啊?这么早!” 我说:“我睡前半夜,你睡后半夜,保持一直有人醒着。奶奶不会平白无故叫我守坟,我想夜间还是警醒一点比较好。要是睡不够,白天也可以补觉。不过,你也可以回诊所睡,其实你没必要硬呆这儿和我一起守坟的。” 张歌奇大大咧咧地说:“嗐,别跟我客气,咱们已经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了!不就是七天嘛,比这更艰苦的环境我都呆过!” 第51章 人狠话不多 于是我就先钻进睡袋去睡了,这两天没怎么休息好,很快困意袭来。 直到凌晨一点,张歌奇打着哈欠把我摇醒,这睡袋里面密不透风还挺暖和的,就是有两个缺点:因为不透气会积很多汗液,睡完里面湿漉漉的;头露在外面吹冷风有点头疼,年龄大的人这么睡可能得中风。 张歌奇居然直接把睡袋卷成枕头,随意地往脑袋下一枕,就打算这样睡了。 我惊讶地说这样不会着凉吗?他笑道:“没事,我的身体完全没影响,倒是钻进睡袋就好像被绑住了似的……对了,你一个人守夜要是碰见啥怪事,不用客气,赶紧叫我!” 我点点头,环顾下四周:“感觉今晚挺正常的,估计没事。” 没几分钟,躺地上的张歌奇就开始均匀的呼吸,他已经睡着了。 我坐在原地,啃上几口干粮。深夜,远处的林中传来咕咕的夜鸟啼叫声,时不时会有细长短促的一声“吱”,估计是野外的老鼠让夜枭给捉了。 万籁俱寂、一片幽静,夜空中星河璀璨,我放空大脑,啥也不想,与这天地自然融为一体…… 就这样,一夜过去了。 白天就不必那么警惕了,张歌奇会帮我跑腿,从诊所取些东西,我有时候也看看书打发时间。 第二天也很平静,到了第三天,张歌奇已经无聊得受不了,不停地打哈欠,躺在垫子上掏出奶奶送的口琴随心所欲地吹奏,老是荒腔走板的,他也吹不腻。 周围的坟丘始终笼罩在一层不浓不淡的迷离白雾之中,配上这不成曲调、时断时续的口琴声,平添了几分荒凉。 虽说这两天都是晴天,可是坟地就好像永远没有太阳直射一般,空气中总是阴沉且潮湿。 在这里我不敢打坐,呼吸吐纳是一个吐故纳新、以气补气的过程,可这儿吸入的只有死气沉沉的阴气,会伤到三焦。 因此,我带了一些辟秽丸和祛湿丸。 第四天时,我妈来看我,瞧我灰头土脸的样子十分心疼,说我这样会把身体搞坏的,我坚决地说:“这是奶奶的遗愿,我说啥也得照办。” “那你可小心啊……唉,你奶奶也是……” 我妈太心疼我,忍不住想抱怨,可她看了一眼边上的坟包,赶紧止住话头,又说道:“苗苗,依我看尽到这份孝心就够了,不用非得守七天,不把人折腾死?哦对了,有人来瞧病,你还是赶紧回去一趟吧!” 我摇头,“让他等等,如果是急症等不了,就请人家过来吧。” 我妈为难地说:“那不成啊,人家病人也不乐意啊。来的是一男一女,开车来的,看着挺着急的,你还是去一趟吧!” 我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从这儿离开,告诉他们,等两天吧!” “你这孩子……” 我妈也没辙,就走了。 好动的张歌奇闲得快发疯了,他干脆跑到诊所去瞅瞅,回来告诉我病人的消息,“嘿,那俩人开着豪车来的,不少人在围观呢!见你不在诊所,好像是放了一张名片就走了。” 我问:“没说什么病症吗?” 张歌奇摊手,“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我淡淡地说:“甭管开豪车还是躺三轮车来的都是病人,没区别,过两天再说吧!” 我拿起压缩饼干啃了一口,碰到嘴里的溃疡不禁发出“嘶”的一声,张歌奇问:“你嘴疼?” 我笑道,“里面长了一个溃疡,看来这就是代价。” “啥代价?” “你还记得在墓里,我对那僵尸施了诅咒,这就是诅咒的代价。” 张歌奇也笑了,“这诅咒也太便宜了,就一个溃疡而已,真划算!” 可是溃疡实际上是种不治之症,只要长过,就不会好,只会暂时消下去。 看来诅咒这种威力巨大的杀招不能滥用,谁知道下次溃疡长在什么地方,如果长在胃里,那就有罪受了。 天色将晚,我准备睡了,突然村子方向有个人影跑过来,边跑边喊:“儿子,儿子,出事了,村里俩老头打架动刀子,现在躺在地上不省人世,你赶紧去救人呀!” 听声音是我妈,张歌奇正懒洋洋地吃花生喝啤酒了,他赶紧收拾一下,把花生皮从衣服上掸下去,以维护自己的形象。 他站起来喊了一声,“阿姨好。”。 我妈神色慌张,弯着腰扶着膝盖呼呼喘气,“儿子,快点,去晚了人就死了!” 张歌奇看看我:“离开一会儿也不要紧的吧?” 我平静地问:“谁和谁打架?” “老杨和老李。” “种蘑菇的杨大爷,还有养鱼的李大爷?” “去了不就知道了,快走吧,真的来不及了。”我妈急得要命。 “行,我拿下腰包。” 我转身从腰包里面掏出一道符——这个“人”根本不是我妈! 我妈从来都不会喊“儿子儿子”,而且它的神情也很不自然,像个蹩脚的演员。 我转过身,冷不丁将一道符贴到它头上! 这家伙动作迅速,嗖一下跳开了,好像猴子一样灵活。 它四肢着地,落在五米之外,龇牙咧嘴,两眼露出凶光,突然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用阴森的声音叫道:“混蛋,怎么看出来的!” “卧槽,这是什么!” 张歌奇讶异道,一脚把插地上的斩龙刀踢起来,像个狂战士一样扛在肩膀上。 我手中夹着符,冷冷地说:“你也太自信了,一上来就挑战这么高难的,敢假扮我妈?你要是扮个不太熟的村民我可能真的会被骗到。” 这鬼物张开大嘴,舌头像蛇一样在空中甩动,吼道:“既然识破,就别怪我……” 话音未落,突然有一只手拍在它肩膀上。 这东西扭头一看,看见一位高大的古装女子阴森森地俯瞰着自己。 它感到不妙,慌忙跳开,却被夏安毫不留情地抡起香炉砸翻在地! 这家伙立刻吐出蛇一样的长舌头缠住夏安,双方都是阴气化身,那条诡异的长舌头直接钻进了夏安的脑袋。 不过很快又有帮手从坟地的雾中出现,四条精壮的清朝打扮的汉子跑过来,拉着这鬼物的脚拽到一旁,然后围住它又踩又踢,宛如在炮制土坑酸菜一般。 这家伙被围殴得格外凄惨,吐出舌头想反抗,结果舌头又被踩了,它不断发出凄厉的尖叫,打滚挣扎,身形若隐若现。 我冷冷一笑,这东西简直是找死。 坟地阴气这么重,这几天太阳只要一落山,我便把新收的几名手下都放出来补补阴气。 鬼和鬼之间的恶斗,双方都不会被杀,所以打得更加惨烈。 默默注视着那鬼物被揍了十来分钟,我伸出手,“各位,可以了,谢谢!” 四名摸金恶鬼晃着膀子退后,还朝鬼物啐了一口,活脱脱流氓作派,但作为手下它们还蛮可靠的!谁会不中意这种又冲动又忠心,人狠话还不多的帮手呢? 鬼物的身躯好像短路一般滋滋闪烁,在地上瘫成一大片黑气,慢慢吸收周围的阴气修复自己被揍扁的身躯,当然它已经褪去了伪装,不再是我妈妈的样子。 我举起一张符纸,厉喝道:“我数到三,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否则定叫你魂飞魄散。” 第52章 围魏救赵 面对我的喝问,这鬼物依旧龇牙咧嘴,居然还露出挑衅的笑容,但就是不肯回答。 我夹着手中的符纸喝道:“给我进来!” “哈哈哈哈,想收我?做梦吧!” 鬼物嗖地一下,在草丛中低空飞行着,冲向了奶奶的墓。 我只好把藏在另一只手的狼跋符一抖手腕向它掷去,这符对邪魂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符纸碰到它的瞬间,这东西就尖叫着化作一滩黑气,徐徐消散了。 张歌奇问:“咋回事,这只你怎么收服不了?” 我说:“很简单,因为它是有主人的。我明白了,奶奶叫我守墓正是为了今天晚上……看来想打扰我奶奶的那些东西,要来了!” 张歌奇疑惑地说:“为什么是今晚,可能刚才这只就是试探一下呢?” 我指指天上,只见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我说:“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是一月中阴气最重的时刻,那些鬼物必然会趁今晚杀来,我们做做准备吧!” 月亮也叫太阴,月光是天地间的至阴之气,在满月的夜晚,深山老林里面,无数狐狸、黄皮子都会朝月而拜,实则是吸收月亮的阴气以辅助修行。 还有一种说法是月亮中藏着神秘的符字,满月这天看得最清楚,那些符号只有动物的眼睛能看见,若能读通便可成精。 同样,对于阴魂来说,沐浴在满月之下也能源源不断地获得增益,如同有使不完的力气。 我拿起自己的背包,在奶奶坟墓周围埋了一些符,布下一个简单的法阵。 我瞅瞅身后,四只摸金恶鬼,还有夏安站在雪白的月光下,半透明的身躯仿佛被月光填满般,微微发出淡蓝色的荧光,我令道:“大家全部显形吧!” 他们五个便渐渐变得真实起来,四个摸金恶鬼们梳着很粗的猪尾辫,统统盘在脑袋上,身上穿着褐衣短打,黝黑精瘦的身体一看就出身穷苦。 相比之下,夏安则显得优雅得多,虽然体形如同小巨人,举止投足却透着教养,她谦卑有礼地俯下身,双手握着手提香炉。 “汪!” 伴随一声吠叫,一缕阴风从我身上吹拂出来,落在地上便化作实体化的犬兄——一只大黑狗,在月光下开心地撒欢奔跑,绕着我们一口气跑了两圈。 虽然犬兄已经是半个鬼仙,可这好动的天性仍是改不了,看它很是开心,我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突然,犬兄踩在一座荒冢上,停了下来,它的眼睛望向远处。 我们也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只见山的方向有一片浓重的白雾弥漫过来,如同一支举着盾牌的幽灵大军正在推进,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靠!”张歌奇把手中的斩龙刀挥了两下,“把你那个专克鬼的符给我贴一张,不能光让你一个人表现呀!” 我掏出一张狼跋符,喃喃默念几句,贴在斩龙刀的刀背上,然后交代:“先不着急,我们讨论一下战略。” “要啥战略,就保卫萝卜喽……咳,我是说守住阵地就成了。” 我摇摇头,心中隐隐有个担忧,如果我是敌人,这时一定会采取一招,那便是围魏救赵。 它可能会去村里疯狂祸祸,逼我回救! 要知道,围魏救赵是近乎无解的阳谋,强行扭转主动与被动,但是中计者又不得不往套里钻。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这时那片白雾中慢慢走出一大群白狼,数量足有上百只,结成长长一条战线朝我们逼近。 张歌奇惊异地笑道:“哈哈,太壮观了!哎,对了,我的眼睛能看见鬼了,是不是说明我在坟地呆了这几天,已经开了阴阳眼?” 我说:“你的关注点咋这么奇葩呢?不是你开了阴阳眼,是对方自己现身让你看见的,它们拥有一定的鬼神通!” 犬兄见状,如临大敌般吠叫起来,可是对面那些狼却不叫,它们实在太沉默了。 忽然,犬兄仰头望月而吠,周身阴气回旋,陡然化身成一头巨狼,发出堪比龙吟般的低沉吼叫,吼得阴风咆哮、草丛倒伏,但是那群狼仍旧不为所动地向前迈步。 犬兄愤怒地龇牙咧嘴,伏下身子准备冲上去,我大喊:“先不要过去!所有人按兵不动!” 我半跪下来,诵念起棂雀经,山野间便吹来一股阴风,孤魂野鬼统统被征召来了,月光为它们注入了活力,它们好像一帮散兵,冲向这些白狼。 当那群野鬼接近的瞬间,那些白狼竟“站”了起来,手起刀落,把野鬼纷纷砍倒。 原来它们根本就不是狼,而是人……变成的鬼! 然后那些披着狼皮的鬼一拥而上,用手撕扯,把野鬼们大卸八块,放进口中大啖起来。 狼皮鬼的眼睛闪着光,好像真正的狼一样凶狠。 少数侥幸逃生的野鬼,便匆忙化作阴风逃走了。 这一幕看得我们一阵恶寒,尤其是那四只摸金恶鬼,个个神情紧张。 鬼虽然原则上无法杀死鬼,但居然可以用这种方式夺取对方的阴气,那失败的一方不就跟魂飞魄散是一样的吗? 我也惊呆了,我从未想过,鬼可以吃鬼! 我流着冷汗说:“它们简直就是专杀鬼的特种部队!这种装束、这种纪律、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凶狠,我想它们是来自异族的士兵亡魂!” 它们一旦杀过来,我召来的任何阴魂手下都会被生吞活剥,作为巫医我本来就是驭鬼的职业,简直就是毁灭打击! 来打扰奶奶安眠的家伙,居然如此处心积虑、丧心病狂,到底它想要得到什么! 夏安无声地滑行到我身边,低下头请示:“主人,我去对付这些古战场厉鬼吧!” 我摇头,“不行,一虎难敌群狼!各位鬼仙都听令,绝不允许和它们交战,夏安,我要你去寻找幕后支配者!” 夏安点了下头,在草丛上方滑行着飞向村里。 张歌奇焦急地说:“喂,怎么办,它们要接近了?” “别着急,我事先有准备。” 张歌奇喜出望外,“这都能有准备?不愧是你!” 我掏出手机,拨给李有田,“有田,发生了一些紧急情况,赶快把我让你采购的那批东西送到村子西边来!” 我担心守墓期间会发生不可控的情况,便叫李有田去准备一些道具,当然付了一笔可观的跑腿费。 可是没想到电话那头没有回音,我有点着急,反复喊着李有田,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从手机另一头传来,“啊!苗苗救命!家里闹……闹鬼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袭击者真的去偷袭村庄了!? 第53章 搬兵请神 李有田呼救完,电话便挂断了,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脑海中快速翻腾起各种念头…… 那帮狼皮鬼已然将我们团团包围,张歌奇骂了一声,冲出去抡起大刀,便如狂风扫落叶般将一排狼皮鬼杀得灰飞烟灭,其它狼皮鬼则从不同的角度冲向坟墓,却被法阵阻挡,它们好像碰到了一堵透明的墙,纷纷被弹开。 虽则能够抵挡一时,但是法阵承受冲击太多,也是会被攻破的,就如同城墙一般。 我一挥手,掷去一道病虎符,轰然一声,火光中十数只恶鬼支离破碎地被炸飞了。 巨大化的犬兄亦长啸一声,挥爪子扫向它们,这帮家伙虽然被一爪子干没了几只,却依旧进退有序,好整以暇地摆出攻击队形,抽出长刀长枪刺向犬兄,这种默契冷静的配合显然源自它们生前经历的一场场战斗。 犬兄愤怒地暴吼一声,一股强大的阴风将面前的一排恶鬼吹飞,可是它们又从犬兄身后冒出来,不断骚扰攻击,让犬兄首尾不能兼顾。 我大喊:“犬兄回来!你们也都回来!”后一句是对四只摸金恶鬼说的,他们也跃跃欲试地准备和狼皮鬼交战。 犬兄化作阴风飞回来,我朝张歌奇喊道:“张兄弟,这里交给你,我必须回下村。” 张歌奇一边挥刀扫灭这些烦不胜烦的家伙一边喘呼呼地回答:“那你搞快点,这些‘影子’砍着太没意思了,我怕我会无聊死。” “知道!你小心点,以防守为主!” “嗐,以我的技术,它们也伤不了我呀!破气式!” 他嚷嚷着莫名其妙的招式名,把大刀在脑袋上来回环绕,杀进鬼堆里面。 我双手各擎一道狼跋符,冲过狼皮鬼的包围,它们也拔刀砍向我,在突围中我不免身上挨几“刀”,每次被砍中就感觉寒毛竖起,身上一阵激灵。 这种灵体攻击对人体没有直接的伤害,而是伤营卫二气以及作为生命之火的阳气,也就是说会让人致病而亡,就如同游戏中的“无视防御伤害”,某种意义上比皮肉伤更加恶毒些。 冲出来之后,我感觉身上阵阵寒凉,喉咙一痒,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肺管子很疼,而且咳出的居然是一团森森白气,我赶紧默诵雄雉经强行把体内的阳气提振上来,念了三遍后,方觉得手脚开始回暖,咳嗽也停止了。 回头望去,奶奶的坟墓周围一大片诡异的白色,张歌奇刀上贴的符早就失去效力了。把这帮狼皮鬼打散之后,它们很快又出现,是真正意义上的阴魂不散。 “你们四个,出来!”我大喝一声。 四只摸金恶鬼从我身上跳出来,半跪在路边等着指示,我令道:“你们到村里各处支援受到恶鬼骚扰的村民,量力而行。” 它们抱拳领命,化作几缕阴风扶摇而去。 我则直奔李有田家而去,当我跑回村里,只见家家户户灯火闪烁、阴风惨惨,夹杂着女人惊恐的尖叫和男人不安的吼声,一些面目狰狞的青面獠牙小鬼跳到屋脊上,挥舞手中破旧的引魂幡。 通往村外的一条大道上,正在上演一幕百鬼夜行的场面,一大批孤魂野鬼乌泱乌泱地涌出来,它们或缺胳膊断腿,或长得连个人样都没有,一个个表情呆滞,步履蹒跚,那数量真是多到令人头皮发麻,在惨白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诡异。 “汪!” 犬兄愤怒地跑出来,体量变得和我身高一样高,威武地站在边上,冲那成群结队的野鬼吠叫。 我摇头叹道:“犬兄,真想不到对方会做到如此程度,幕后主使是一点也不在乎后果吗?” 这“后果”指的并不是对普通人的后果,而是对施术者而言。 如此壮观的大场面,若是我铆足了劲也能炮造出来,可是法术越滥用后果就越严重,不仅会失灵,还会反噬施术者自身。 家家户户都在闹鬼,就算村民个个是大胆儿,这些阴冷无比的气息对人体的伤害也是非常可怕的,所以多耽误一秒都有危险。 我用最快速度赶到李有田家,扶着墙喘几口气,推开虚掩的院门,只听见屋内不断传刺耳的尖叫,李有田在大声喊:“救命!救命!” 嫉恶如仇的犬兄直接从窗户跳进去,我站在门口,在手上缠了一道狼跋符。 很快,屋中传犬吠,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飘浮着从正门逃出来,我抡开了膀子一拳把它干倒在地,然后不停挥拳,使劲揍了它一顿。 白衣女鬼咧开大嘴,那嘴巴居然一直延伸到耳朵下面,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牙齿,喉咙深处还藏着一大片诡异的小眼睛,不过这吓不到我。 我怒喝道:“鬼东西,你吓唬谁!” 我直接往这女鬼异变的脸上揍,把它打成了一团阴气,岂料这阴气居然缠住我的手腕,化作一缕缕头发丝,然后在我肩膀处冒出一颗怪物般的女人脑袋。 这时,犬兄从里屋冲出来,咬住女鬼的脑袋就拖到一旁,狠狠地乱撕乱咬。 女鬼尖叫着挣扎,那满头发丝徒劳地想要缠住犬兄。 我提醒道:“犬兄,这鬼太厉,吃不得。” 话音刚落,女鬼冷不丁化作阴风夺门而去,我及时甩出一道病虎符,犬兄运起一股阴风腾到半空中,我头也不回地喝道:“焚尽!” 轰的一声,院子上方的夜空发生了爆炸,摇曳的火光把我的影子拓在墙上,不过我没有回头看,因为没必要确认,这种程度的厉鬼肯定死透透了。 我进去找李有田,他和他娘吓得躲在床底下,看见我来,李有田流出感动的泪水,说:“苗……林大夫,你可算来了,那女鬼呢?” 我淡淡地说:“收拾掉了。” 李有田疑惑地说:“我咋看见还有一只变成狗的鬼,不过好像是帮咱们的。” 我没功夫解释,也没询问他爸去哪了,可能又去老杨头家打麻将了吧,我问他:“有田,我让你采购的东西在哪?” “跟我来!” 李有田和他娘赶紧爬出来,李有田从柜子里面拖出一口箱子,打开来,掏出五个做工粗糙的神像。 它们看上去,介于人和动物之间,带着似笑非笑的奸滑表情,因此会产生“恐怖谷效应”让人感到十分诡异,不过此刻看到它们,我心中只觉得比舅舅还亲,万幸它们都完好。 这五个正是五大仙的雕塑,是慈闻村一位姓谢的民间匠人制作的,这位谢师傅是个得过小儿麻痹的智力残障人士,却有一手捏泥人的技艺,而且他捏出来的五大仙雕塑比全东北任何地方请到的五大仙雕塑都要灵验。 十里八乡的人都说谢师傅和五大仙有一定渊源,不靠谱的说法认为他是狐狸借腹托生,通俗点就是他老爹让狐大仙给绿了。 这是我让李有田去替我请的,我准备的杀手锏便是——搬兵请神! 第54章 注意素质 这五尊出自谢师傅之手的泥塑五仙雕塑,虽说不够精致细腻,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传神劲儿,那种歪歪扭扭的线条意外的有一种灵体的缥缈神韵,仿佛谢师傅能够看见五仙本尊,就是照着它们捏出来的。 在东北民间,五大仙地位之高几乎超越任何神佛,上到达官贵人,小到平头百姓都拜它们,而它们显灵的事迹更是不胜枚举,几乎每个村的老人都能津津乐道地说上几件与五大仙有关的奇闻秩事。 李婶自然也是知道的,一瞧这五尊雕塑,便惊讶得合不拢嘴,劝我说:“林大夫,这有点太过了!这五位来头太大,请上一位就不得了了,五个一起请非得打架不可!” 我笑笑,“我是准备请一位,只是还没确定请哪一位,所以就都准备了。” 我掏出一张狼跋符交给李婶,“你们去把这张符贴在门上,一会再进来。”我这也是支开他们的话,我需要一个人呆会儿。 母子俩出去之后,我把箱中的五仙雕塑搬到桌上,然后把箱底的供品拿出来——之前给了李有田五百块叫他看着买的,结果他买的是速食烧鸡、香肠、鸡爪,酒鬼花生、罐装啤酒。 我看着这些东西发呆,这些密封食物不是说不能当供品,问题是它们不够香! 祭祀的食物有一个标准,就是“香气扑鼻”,因为鬼神只享用这缕香气。 “有田!有田!”我从窗户喊,“你家里有锅吗?” “啥锅?”李有田在院中答应,“林大夫,那边屋顶上好像有奇怪的东西……” “你别管其他的,你家烧饭的锅随便拿一个给我,再来点白酒,快点!” 过了一会儿,李有田抱着酒精炉和小铁锅跑进来。 我麻溜地架上锅,把这些食物全部拆开倒里面,倒上罐装啤酒当汤汁,随着炉火越烧越旺,锅里就咕嘟开了,虽说这里面有不少食品添加剂,但煮出来还是挺香的。 李有田可能是饿了,忍不住擦了下嘴,问我:“这是干啥的呀,给神仙吃的吗?” 我点头:“对。” “苗苗,你可真能整,还有用火锅来供神的?” “这你就不懂了。所谓‘人间烟火’最早指的就是人间祭祀神仙的烟火,古代的鼎就是用来烹煮供品的,如果你有机会去天坛,四周准有像灶台一样的东西。古代皇帝祭天的时候,会在上面支像澡盆一样大的巨锅烹煮整猪整牛。所以说用火锅供神实际上是最标准、最经典的仪式,像那些拿火腿肠、鸡爪子供关二爷的,每次看到我都想吐槽,一点用也没有。” 李有田一脸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苗苗,你太厉害了,咋啥都知道呢!” 我笑了,谦虚了几句,又说:“有田,我得一个人呆一会儿。” 李有田识趣地关上门出去了,这时锅子煮得热气直冒,香气充盈整个屋子,我把酒精炉的火稍微拨小了一点,然后倒上五盅酒依次摆在五尊神像前面。 然后我双掌合十,心神守一,诵念起请神搬兵诀,这套词儿,不少东北人都朗朗上口。 之所以要一气请五位,是因为我不确定奶奶在她漫长的行医生涯中有没有得罪过哪一位,或者说,奶奶总有一位是没得罪过的,以我的修为应该可以请动。 念了三遍请神搬兵诀,突然桌子晃动起来,铁锅里的汤汁溅出来一些,我怕锅子倒了烧着东西,就先把火给拨灭,然后客气地说:“晚辈林某恭请五位大仙降临。” 话音刚落,只见鼠仙前面的酒盅飞了起来,擦着我的耳朵飞过,啪一下摔碎在身后的墙上,酒水像血一样湮开。 犬兄不爽地低吼起来,我小声说:“不要和它们计较!” 这五位的地位尊贵,可是德行却十分一般,因为他们不是走正路上的位——当年朱元璋为了拿下东北赐封五大仙,说白了就是一次盛大的“讨封”。 接着,桌子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五仙的雕塑也哗哗晃动,其中三位的酒盅都倒了,只有狐大仙的酒盅未倒,但也撒了一半。 我抱拳道:“五仙既然降临,还请尊驾显圣!” 回答我的只有桌子诡异的晃动声,一缕阴风在我脚边回旋,吹得脚脖子冷飕飕的。 我想了想,又说道:“村里有外人来犯,十分猖狂,东北是各位的地盘,各位大仙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我话音刚落,晃动马上停止了,屋内的电灯开始闪烁,明灭中,五仙的嘴脸变得越发诡异,好似真有五位妖仙蹲坐在那里似的,得亏我心理素质好,普通人见到这场面估计得崩溃。 灯火突然灭了,黑暗中一个声音说:“好啦,老五,不要吓唬晚辈了。” “晚辈?哼哼哼哼!”一个尖刻的女子声音说,“这家伙是个巫医,又不是出马仙弟子,算哪门子晚辈?小巫医,你可别在这装蒜了,当年本尊不过和一个小姑娘开玩笑,你奶奶就拿刀剁本仙的尾巴,这仇我还没算呢!” 这尖刻的声音明显就是鼠大仙,我记得奶奶有一次治病,确实用一把喷过符水的菜刀对空一剁,就听见什么东西惨叫一声,菜刀上出现一些血迹,然后那个昏迷长达半年的姑娘就醒了。 这老鼠管这叫作“开玩笑”!? 真的很像一些害人精的自我辩解,反正啥事只要是“开玩笑”就能大事化小,别人数落一句就是得理不饶人。 第一个声音又说道:“那件事不能完全说是人家巫医的错。” 鼠大仙嗓门变得更加尖锐,“老三,你什么意思,那就是我的错喽!以本仙的修为,想弄死那小姑娘易如反掌,我不过是开个玩笑,那臭巫医就伤我仙身,是可忍孰不可忍!祖债孙还,我先削掉这家伙的一只耳朵出出气。” 黑暗中突然有一样东西飞过来,我吓得赶紧后退,随后又有一样“暗器”从神像脚下快速射来,将袭击我的这东西撞开。 两个东西一左一右撞在墙上,从动静判断应该是两个酒盅,我吓出一身冷汗。 然后一个阴沉的声音说:“老鼠,你给我注意点,神仙应该有神仙的样子。”说完后这声音又发出“咝咝咝”的怪响。 第55章 被大仙拒绝 听着这位警告鼠大仙的有吐信子的嘶嘶声,我估摸这是排第四的蛇大仙在发威了。 鼠大仙的声音立即紧张起来,却强撑脸面,“你拦我干嘛?你还保护这个人类?他们巫医瞧病的时候,不知道杀过你多少蛇子蛇孙,你可真大度!” 这话纯属添油加醋,我们又不是捕蛇人,蛇身上的药物,奶奶使用的次数屈指可数。 “老鼠,给我住嘴!”那阴沉的声音继续低吼道,“呸,为仙不尊,趁说话的时候动手,下作!咝咝咝。” “没手的家伙叫我别动手,真好笑。” “你再顶一句嘴,我明天就拿你一万个徒孙打打牙祭,咝咝咝!” “你……” 接着,又出现一个女子声音,“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不过它只是笑,并未言语。 然后刺猬大仙又打着圆场说道:“咳,我们不要在人类面前吵好吗?说好的五大仙同进同退,为什么要窝里斗?” “臭老鼠自己作的,咝咝咝。”蛇大仙用阴沉缓慢的声音答道。 “老四,那你的态度呢!”这时,一个像是长者般的男子声音问道。 “我的态度?人类,请我们帮助,你应该先说明,能给我们什么,咝咝咝。”蛇大仙突然冲我说道。 我赶紧抱拳,答道:“血食供奉,另外,牛脊山上的五座大仙庙太旧了,我可以出资修复。” “哈哈哈哈哈哈!”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开始笑,笑得喘不上气,我估计这位是黄大仙,原来她是个爱笑的姑娘吗? “哼哼!”蛇大仙轻哼几下,不屑地说:“没有打动到我,咝咝咝。” 我去,什么没打动到你,这是选秀节目吗?我心里暗暗吐槽。 “哈哈哈哈哈哈!”黄大仙还在不停地笑,笑声刺耳。 刺猬大仙也说:“只需要花钱就能做到的供奉,根本没有新意。小伙子,这不是请神应有的态度。” 我一皱眉,心想,你们还要什么,灵魂吗?那我可不答应。 我笑了笑,客气地回答:“可是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钱难挣那啥难吃,挣钱消耗的是无情的光阴,花钱就等于人类拿出一部分生命来供奉各位大仙,这还不够真诚吗?” “嗯……”刺猬大仙沉吟半晌,“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有一点说服力呢?” “哈哈哈哈哈哈!”那快断气般的女子的笑声又响了起来,挺破坏气氛的。 沉默好一阵的老鼠大仙突然尖叫着说:“不帮就是不帮,我们五大仙同进同退,不帮臭巫医平事儿!不说别的,老黄,上次你附身在一个老头身上,不是这小子把你赶跑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 “笑你麻痹呢,说话呀老黄!” “哈哈哈哈哈哈!” 呃,原来王老汉被附身的事情,在这儿破了案了,不过这也不能当作罪证吧,我当时并没有对黄大仙不敬。 然后,那个威严的声音又开腔了,用排除法可知正是排第一的狐大仙,它说:“五妹,你不要总是针对人家,巫医治病救人,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这不能够算作冒犯我们!人家如今确实有难,既然恭敬地请我们来,我认为我们应该有神仙该有的态度。” 蛇大仙幽幽地说:“那自然是不讲过往与情面,只讲交易!小子,你想好了,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能给我们什么?咝咝咝。” 我抱拳道:“那您到底想要什么?” “咝咝咝!” “哈哈哈哈哈哈!” 除了吐信声和怪异的笑声,一时间它们集体沉默,然后刺猬大仙阴阳怪气地说:“你应该不会笨到不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吧?” 这还是个三重否定句,我半天才理解,怎么仙家要起东西来还遮遮掩掩的。 我才不去猜测,万一落入圈套怎么办,到时他们说“是你说的我们可没说”一推三六九,于是我直接装糊涂说:“对不起,晚辈愚钝,我头一次和各位打交道,不懂道上规矩,望各位多多包涵。” “好,念你是个雏儿,我们就实在点……”刺猬大仙说,“打今儿起,在你的地盘上再有五大仙附身的病例,不许干涉,一概推说不会治,大家相互尊重好吗?” 我立时皱起眉头——这要求真的离谱至极,我是巫医遇到妖鬼附身能不治吗? 鼠大仙又补充一句,“另外家中要供奉我们,你平时都不供我们,摊上事儿了临时抱佛脚地求,真是好大一张脸!” 我心想,我家里供着这五个玩艺儿,再不替村民治妖鬼附身的病,很快村民就该乱传了,说林大夫是信五大仙的,帮妖不帮人,奶奶一碑子攒下的口碑就全毁了。 但是,其实我早就很清楚,这五位妖仙都是不省油的灯,要请他们就得付出难以接受的代价,请五大仙帮忙然后付出惨痛代价的民间故事不是比比皆是吗? 我痛下决心,说:“要不这样吧,我把我所有积蓄拿出来,为五位修庙,而且保证在我有生之年香火不断,可以吗?” “呸,臭小子,你还在讨价还价!”鼠大仙大声尖叫道,“不知天高地厚,五大仙同进同退,兄弟们,甭理他,走了!” 砰的一声,鼠大仙的雕塑直接炸了,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脸,那些碎片噼里啪啦地打在我袖子上。 蛇大仙吐槽说:“我不是很明白,她这样做的意义,就不能安安静静地走?一点儿仙家的修养都没有,咝咝咝。”它指的是鼠大仙把雕塑炸碎。 刺猬大仙叹道:“小伙子,凡事都是需要代价的,没有舍就没有得,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个教训。” 我试图再争取一下,“白大仙且慢,我小时候救过一只受伤的刺猬,我们林家从来不杀刺猬,只要您愿意帮忙,我可以让家里供奉您。” 一阵沉默后,刺猬大仙遗憾地说:“可惜我们五个同进同退,他俩不乐意,那就没办法了。小伙子,你好自为之。” 嗖的一声,又是一缕阴风离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的黄大仙,在笑声中消失了。 最后只剩下狐大仙,我正要开口再求一下,它马上说道:“幽冥五仙同进同退,这是我们能够共存至今的重要原则,我不能够违背,抱歉,帮不了你。” 它也消失了。 一直不亮的灯泡陡然亮起来,有点刺眼,我看着桌上一片狼籍,五尊雕塑炸了一个,倒了一个。 我失望至极,外面阴风阵阵,小鬼在怪叫,我的努力却完全白费…… 不过,五仙的要求太过分了,绝对不能答应!我咬咬牙,算了,不帮就不帮,眼下只要找到策划袭击的幕后主使! 我气愤地往外走,忽听见院中传来李嫂的说话声,“找人?找林大夫?他在里面呢!” 我来到院里,只见一个穿着白衣、背着宝剑的白发男子站在门口,瞳孔呈现出一种漂亮的琥珀色,我讶异了数秒,我见过他,就是在奶奶葬礼上冲我点头致意的那位。 这位应该不是人类吧…… 第56章 神秘帮手 看见我走过来,这种白发异瞳的奇异男子朝我点了下头,道:“林大夫,我们在葬礼上见过。” 我也点头致意:“确实。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于是我们来到外面,此时整个村庄阴气笼罩,到处都有小鬼横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令人不忍卒听。 我问道:“请问阁下有何贵干?” 男子道:“我家主人不便出面,所以让我来相助,你可以叫我思辰。” 我一阵惊喜,“好的,谢谢!也谢谢你家主人。” 我感到些许安慰,总算没有白忙活,五大仙里面总算还是有一位愿意出手相助,我心想此人可能是刺猬大仙的手下,刺猬大仙又叫白仙,而他穿着一身白。 “事不宜迟,你也看见我们村这情况了,能帮我找到幕后主使的人吗?”我问。 思辰掏出一道黄色的符纸,夹在左掌中,然后右手在上面快速地画符,画好之后交给我,符上画着一张嘴、一只耳和一些看不懂的符号,他说:“你收好这个,方便联络。” “好的。” “我们一会儿见。” 说罢思辰双手结印,身体居然分裂出无数的“自己”向四周飞去,分裂的越多那身影便越淡,变得如同幽灵一般,这是相当高级的道家法术。 他的本体也轻盈地跳到了附近的屋顶上,在明亮的月光稍稍眺望片刻,又嗖一下飞走,动作如同训练有素的刺客般敏捷矫健。 我长松了口气,看样子这位帮手相当强大,多亏小时候救了那只刺猬,结了善缘。 “有田!有田!” 我把李有田叫出来,他头上套个内酷,左手抄着马桶搋子,右手提着一个可乐瓶,里面是茶色的液体,我看见这副造型差点吐血,惊讶地说:“你……你这是干嘛?” 李有田说:“辟邪的!不是说鬼怕脏的东西吗?我这内酷七天没洗了,马桶搋子也是刚用过,你闻闻这味儿!” 我捂着鼻子,“不用了不用了!那瓶里装得又是啥?” “童子尿!” “哪来的童子?” 他指指自己,“我至今还是那个……俗称处男,刚尿的,还温着呢!” 我被他逗笑了,“有田,童子尿……实际上指的是十岁以下小男孩的尿。成年的大人不管是不是处男,都不叫童子!还有这内酷、马桶搋子你还是放下吧,且不说能不能辟邪,我的符咒碰到它们就先失去效力了,这不是杀敌八千自损一万吗?” “唉!”李有田叹息一声,“苗苗,我看你一个人这么辛苦,想给你帮忙来着!” 我笑了,“我现在就是要找你帮忙的。你快把这些放下,洗洗手,然后去帮我贴符咒!对了,顺便给我带把菜刀,就你们家经常杀鸡、杀鱼的那把。” “成,你等会儿。” 李有田答应着进去了,一会儿他跑出来,在身上擦着手上的水渍,将一把旧菜刀交给了我。 我把身上所有的狼跋符都给了他,其实也不多,就十几张,我叮嘱他:“把这些符咒挨家挨户地贴在门上,数量不多,你就挑那些家中只有老人的门贴。” 李有田犹豫了下,小声问:“如果鬼找上我怎么办?” 我拍拍他肩膀,“只要你不怂,任何鬼都无法伤害你……” “可我胆子没你大呀!”李有田结结巴巴地说。 我掏出一张空白的纸,故意用力贴在李有田背上,说:“我给你贴了一张最厉害的,现在不用怕了,听见奇怪的动静别回头就是。” “行!”李有田仿佛一下子注入了勇气,重重地点下头,然后就去了。 我闭上眼睛,先诵念一遍雄雉经,把全身的阳气提振起来,诵毕便感觉一股暖流在全身流淌。 随后我双手抓着菜刀,脚踏罡步,诵念灭鬼除恶咒,一股煞气便从菜刀之上被激发出来。 最后狼跋经收尾,手上的菜刀便充斥着一股纯烈阳气,刀锋微微发红。 我抬头看看,屋顶上那些青面獠牙小鬼还在摇引魂幡,我大喊:“犬兄,先收拾那帮带路的。” “汪!” 犬兄早已迫不及待,呼啸着从我身上冲出来,踏着月光在空中奔跑,一口咬住最近的青面獠牙小鬼,小鬼徒劳挣扎几下,便被犬兄咬断脖子,化作一缕阴气消散了。 岂料周围的小鬼警觉,一起拼命地摇晃起引魂幡,犬兄在屋顶上冲杀,闪电般又咬死两个小鬼。 这时地面一阵震动,从巷口处乌泱泱冲出来一大群厉鬼,奇形怪状、凶神恶煞,宛如外国的万圣节游行,我惊讶得瞪大眼睛,百鬼夜行居然连地面都会震动,这太夸张了。 这些是被青面獠牙小鬼召来支援的,它们的一部分跳到屋顶上,包抄犬兄。 “回来!回来!” 我大声命令。 犬兄嘶吼着冲出群鬼的包围,朝我奔来,连带着那群恶鬼也如同可怕的潮水般向我涌来,它们伸出爪子,露出尖牙,半透明的狰狞嘴脸叠加在一起,如同看不见尽头的诡异白雾。 我抄起手中红光冉冉的菜刀,迎着它们劈砍过去,菜刀所到之处,势如破竹般杀灭了数十只鬼,如同开了无双一般。 虽说一鼓作气冲上去的瞬间我是压倒性的优势,可是当我一口气砍杀了几十只鬼后,突然之间形势逆转,菜刀附着的阳气开始大幅削减,我体内的阳气也开始抵挡不住阵阵阴气的侵袭,感觉双手冻得几乎麻木,关节阵阵刺痛,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口中不禁呼出一团团白色。 然后数只半透明的鬼手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顿时像冰针刺入肌骨一样,被它们握住的地方居然开始泛白……不,仔细一看,是体表正在结一层薄薄的冰! 这时,我披着的黑狗皮自己飞了起来,我背后的“封印”一下子解开,阳气像鸡血一样涌遍全身,双手回暖的速度太快,甚至有种血液滚烫、皮肤瘙痒的错觉,我借着这股劲头挥刀乱砍,把这些猖狂的恶鬼统统扫灭。 狗皮只离体了数秒,随后又落回我身上,我迅速撤退,一面揉着被仍有些许刺痛残留的手腕,我皱眉道:“不行啊,数量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就算我阳气再旺盛,都会被数量庞大的阴魂会化解,因为今晚正值满月,天地间最纯粹的阴气源源不断地补充对方的士气,刚才被我菜刀砍灭的那些鬼,很快便在月光的照耀下慢慢站了起来,又恢复了身躯。 这简直是蚍蜉撼树,无论我念多少遍雄雉经也无法对抗满月带来的浩大阴气,必须要找到幕后主使! 第57章 菜刀附魔 我低诵起雄雉经来让冷飕飕的身体重新暖和起来,这时口袋里传来白衣男子的声音,我掏出他给的那张古怪的符纸,声音正是从符纸上面画的嘴巴中传来的。 “林大夫,请到村子的东边。” 我一愣,“诊所的方向?” “对,诊所!” “好,我马上就来。” 为了方便联系,我干脆把这张怪符贴在领口。 当我跑开时,那群蹒跚的恶鬼也跟来了,我突然有个想法,命令道:“犬兄,我们故意招惹一下引路的小鬼吧!” 回答我的是充满肯定的“汪”的一声,犬兄从我身上离开,又去袭击屋顶的那些青面獠牙小鬼,不过这次是佯攻。 我冲天喝道:“夏安,来我身边!” 一缕阴风嗖的袭来,高大的夏安低头侍立在旁,“主人,我还没找到幕后主使……” “不必找了,你去引诱这些……”我指着那些小鬼。 “你是说,这些思乡野童?” 没想到夏安颇有见识,居然知道它们的品种——思乡野童,我记得是《白泽图》中提到的一种小鬼,是春秋时期的楚国巫师为了将客死他乡的楚怀王的魂魄招回故乡,而炼化的一种小鬼。 我说:“对,去引诱它们,不要恋战!” “遵命主人!” 夏安立即跳到屋顶上,她体量巨大,落地之后,周围的小鬼统统停下摇旗,如临大敌般紧张地盯着她。 夏安摇晃手中的香炉,烟气化作利箭射向周围小鬼。 被攻击的小鬼龇牙咧嘴,发出威胁般的叫声,继续拼命地摇晃引魂幡。 犬兄和夏安不断扰敌,将这些思乡野童的注意力全部引了过来,亡灵大军也直奔我而来,它们移动得很慢,如此一来,村民们就不会受到攻击了。 当我到达村里的一个岔路口时,李有田从另一边嚎叫着慌张地冲向我,“救命,苗苗!救命,好多鬼!” 我一看他身后,一个骑着瘦马的无头将军正在追杀他,李有田跑到我跟前,又吓得尖叫一声,“啊,你后面也有鬼!” 我瞅了下身后,原来是夏安回来了。 我嫌李有田碍事,一指旁边,“有田,你先躲起来!” “好,交给你了!”他答应一声就撒丫子跑了。 夏安开口道:“主人,是残体将军。” 我点头,“啊,我知道。” 所谓残体将军是种特殊的阴魂,就是由没有以全尸下葬的武将所化,他们生前勇猛,死后怨气极重,是鬼魂中很恐怖的存在。 幕后主使的“收藏”真是丰富多样,让我都有点眼馋了。 那只残体将军连人带马都披着金属铠甲,周身环绕着一层迷蒙的白雾,马从护甲当中露出的两只眼睛泛着苍白的光芒,看上去非常有压迫感。 突然,无头将军一拉缰绳,胯下战马猛地人立起来,鼻孔中喷出两股重重的阴寒之气,气势汹汹地冲向我们。 夏安闪电般冲上去,手中的香炉挡住对方劈下的戟刀。 夏安的身高,居然和骑着马的阴魂相当,她推开对方的兵器,舞动香炉,香炉中喷出的烟便化作几个骷髅士兵。 无头将军策马跳起,瞬间跳出骷髅士兵的包围,当骷髅士兵转身追击之时,它款扭狼腰,单手挥刀向后扫去,便将骷髅士兵统统击溃,这些幻化出来的小兵便又化作香烟吸回香炉,然后摆脱了骷髅士兵的无头将军又拨转马头,双手握住戟刀,刀锋自下往上,从斜刺里砍向夏安。 夏安出手很准,竟单手抓住了对方的刀柄,没想到那匹战马十分聪明,居然直起身子,用力踹了一下夏安的胸口,迫使她向后退去。 夏安后撤几步,双手拉住手中的香炉,露出认真沉稳的表情,二者彼此对峙着。 我也不能在边上看戏,双手抓住手中的菜刀,先念雄雉经,再念灭鬼除恶咒。 接着先是叩齿三下,然后深呼吸三下,再踏动罡步,然后用最笃定的声音念道—— “罗勒那朝,方奈阏炼,班目勃队,惮汉巨蛇,赫察白鼠,丹利大魔,真馥广敷,虚灵峙霄。总揽吉凶,发洞畅幽,舞眄众品,领括繁条,百方千途,莫不豁寥,天地齐度,孰云能凋。” 念罢,手中的菜刀放射红光,可我却不禁有点头晕目眩——强行提振阳气太多,也是会损伤精神的,毕竟阳气不是凭空产生。 这时夏安和那无头将军杀得正不可开交,夏安手中香炉的烟虽然变幻多端,可是对方人马合一,手中武器又长,力量又强,渐渐夏安便落于下风。 我浑身阳气赫赫,大喝一声:“让开!” 夏安立即嗖一下跳到我身后,那无头将军一刀落空,立即拨转马头,抡刀朝我砍下。 我用尽全力将手中菜刀掷向它,然而没想到它居然腾空跳起,旋转的菜刀擦着马蹄掠过去了。 “该死!” 我大骂一声,头顶上那把阴气构成的戟刀朝我劈来,夏安很可靠地出现在我背后,像个小巨人一样双手扽着香炉替我挡下。 我赶紧冲过去捡起菜刀,要在咒力消失之前打中这家伙,可是无头将军太灵活了,这家伙看上去非常笨重,躲闪起来又是异常灵活,这绝对是和夏安同等级别的阴魂。 我命令道:“控制住它!” 夏安得令,挥动香炉,缕缕香烟化作布带缠住无头将军的马蹄,然而这家伙口是挥刀横扫就把布匹斩断,轻松地跳开,继续攻击夏安。 夏安一边躲避一边疯狂释放出香烟,变幻出绳索、触须、花藤各种各样可以控制对手的东西,无奈这家伙马也快刀也快,怎么都束缚不住。 我手中的刀正在冷劫,我心急如焚,掏出一张病虎符,朝天掷去,喝道:“焚尽!” 轰一下,火光爆燃,不过没有伤到对方,只是威慑它一下。 无头将军似乎也知道这一招的厉害,赶紧跳开,被阳气灼伤冒烟的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又徐徐恢复,这时夏安突然奋不顾身地冲向它,以自杀般的动作双手抡起香炉下砸。 无头将军把刀朝天一举,仗着长度优势一击砍下,只见夏安直接被砍成两半,然后化作了青烟…… 但是这个被砍中的“夏安”是夏安用烟幻化出来的,这个小动作虽然我完全知晓,可是却把对方瞒得死死的,因为它刚才被我制造的火焰转移了注意。 与此同时,真正的夏安从无头将军背后出来,这位将军也是十分了得,突然驱使胯下战马猛的向后尥蹶子,简直就是无死角的防御。 不过夏安微蹲身体,扎稳步子,双手直接抓住马腿,用力一扳,将无头将军连人带马扳倒在地。 这绝佳的机会我岂能错过,踩着路边的一块石头就跳起来,用手中附过魔的菜刀直接连人带马一起砍下…… 第58章 坛子怪物 我这一菜刀落下,那个残体将军直接化作阴气消散了。我望着它消失的地方呆了几秒,有点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就干掉了它。 同时也有点惋惜,这种级别的阴魂若能收降就太棒了,然而眼下形势所迫只能够将其消灭。 我冲站在边上的夏安点了下头,称赞道:“干得漂亮。” “谢谢主人。”夏安点头致意,然后又跳起,舞动手中的香炉,去抵挡那乌泱泱的快要追上来的夜行百鬼;此时犬兄也在鬼堆里面勇猛冲杀,不断有鬼被它咬住甩上半空,好像一头狮子在虐杀一群绵羊。 阻碍已经消灭,我赶紧朝诊所赶去,当我来到直通诊所的这条林荫小路时,猛然间看见诊所门前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奶奶”! 我不禁错愕了一瞬,随后气愤地咬紧牙关。 “混蛋,你敢冒充我奶奶!?” 我气得热血冲脑,掏出一道病虎符便掷去,突然“奶奶”开口:“林大夫,是我!” “嗯?思辰?” 识破之后,“奶奶”转眼就变成了那个白发异瞳少年的模样,幸好我没有喊“焚尽”,符纸撞到他的衣服便飘落到了地上。 原来只是敌人施展的障眼法,我看见奶奶的一瞬,情绪激动,差点上当。 我跑到诊所门前,思辰推开院门,只见院内一片狼籍,地上有些烧焦的痕迹。 他说:“我发现那家伙躲在这里,交了几下手,可惜让它跑了。” “它是谁?” “一个坛子。” “坛子?”我微微一惊,这是什么妖怪吗? 这时,犬兄和夏安出现在我身边,夏安低头汇报:“主人,它们被引来了。” 我回头看去,无数蹒跚的鬼魂正缓缓走过来,我根本不打算和这帮虾兵蟹将交战,毫无意义。 我说:“继续吸引它们的注意力,让它们在村子外围兜圈。夏安,犬兄,今晚辛苦了,明天我会好好祭祀你们一场!” “主人不必如此重赏,夏安受之有愧。”夏安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听得出她挺高兴的。 “不必客气,‘御鬼必酬’是巫医的原则,拜托二位了……思辰,我们去找你说的坛子。” 思辰指尖出现一抹红光,他掐着戟指在半空中画符,然后轻轻一推,那晃动的符印便印在我身上。 他伸出一只手,“林大夫请拉住我的手。” 我迟疑一下,拉住他的手,感觉他体温很低,突然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被拉成长长的线条,我惊讶地发现思辰两脚悬浮,脚尖距地几公分距离,正在快速移动。 接着更加惊讶地发现我自己的双脚也在快速交替,快得几乎只剩下残影,就像动画片里人物快速奔跑时的那种夸张表现手法,双脚好像螺旋桨一样疯狂地踢起沙石。 “这是……” 思辰回答道:“我用的是缩地,给林大夫用的则是神行术。” 他用的是缩地盈尺术? 我记得古代成仙的人物中有一位费长房,就可以将千里江山缩在掌中,然后随心所欲地到达任意一处;另外左慈也会施展空间法术,他在前面慢悠悠地走路,后面的人无论怎么快马加鞭都撵不上。 至于神行术就是神行太保戴宗那个,比起缩地来差得很远,思辰应该是考虑到我不会缩地术才给我用这个,而且他绝对把速度降到很慢来迁就我了。 饶是如此,我们在村子里穿梭的速度还是快得吓人,那些快速从我们身边掠过的房子和树被拉成了模糊的虚影,我有时真的很担心撞上去,可是思辰却在这些流动的线条中游刃有余地穿梭,像一尾大鱼在激流中丝滑地畅游。 思辰应该只是一个妖仙,但他居然会使这么厉害的道家空间法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无论是缩地还是神行,都是我学不了的,并不是因为多么高深(当然缩地确实高深),而是因为它们是属于道家的,在不同的信仰体系内。 眨眼间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正是奶奶下葬的坟地。 停下来的瞬间,仿佛整个世界拍在我脸上,哗一下迎面袭来,就像超高清的图片瞬间加载完毕,人的瞳孔因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刺激而骤缩起来。 我看着那惨白月光下白雾笼罩的坟茔一瞬间有种陌生感,脑子适应之后才发现不远处躺着张歌奇,前方一群僵尸般的生物正在攻击奶奶的坟墓,它们腐烂的手指一碰到法阵就开始冒烟,然后被弹开。 思辰抽出背后的剑,冲过去便和那群僵尸缠斗起来。 “张兄弟!”我跑过去扶起张歌奇,查看他的情况,他身上冷得吓人,皮肤上有一层斑驳的白霜,好似患了白癜风一样。 我赶忙掏出一枚丸药塞进他口中,片刻后,张歌奇的眼皮眨了几下睁开,身子一激灵,右手猛地乱挥起来。 他的手差点打到我脸上,我使劲摇晃了他几下,“你抽啥风呢?是我!” “靠!该死!王八蛋!”张歌奇一清醒过来就舌灿莲花,“我本来轻轻松松就把那帮东西全打跑了,结果又来了一只妖怪偷袭我!” “什么妖怪偷袭你?” “一个破坛子!” 我一愣,心想难道幕后主使真是一个坛子?这也太神奇了吧? 我按着张歌奇的脉——他果然是被寒邪侵了体,刚刚给他吞下一枚搀了人参和当归的药丸,气血略有所恢复。 张歌奇抬头一瞅,那边思辰正飞旋起舞,和一群僵尸作战,一袭白衣翩然飘动,手中长剑银光闪烁,有种舞蹈般的美感。 张歌奇一骨碌爬起来,从草丛里找到自己的刀,爱惜地抚去上面的草屑和灰土,然后瞅着思辰问我:“那人是谁?” 我说:“是帮手,我请来的。” “看着不太行啊,这花拳绣腿的。”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在吹毛求疵,开玩笑地说道:“对对,谁都没你厉害。我们一起上!” “行!” 张歌奇杵着刀站起来,用力甩动两下斩龙刀,然后双手攥着,呐喊着冲过去。 那些僵尸一个个看上去都很瘦弱,就是一副嶙峋骨架包着一张棕褐色的干燥皮肤,身上没有衣服,手中也没有武器,完全就是一副杂兵的样子。 张歌奇抡刀就砍向一只僵尸,岂料锋利的斩龙刀居然只砍出一道浅浅的痕迹,震惊之下,僵尸反手一掌打中张歌奇,张歌奇趔趄几步,终于控制不住平衡狼狈摔倒。 我和他都大吃一惊,啥叫作“眼高手低”,看思辰一个人在僵尸堆里面杀得飘逸轻盈,好像敌人很好对付似的,真上手才知道这群僵尸个个都是精英级别的! 第59章 打坛子 张歌奇吃了瘪,一脸不忿地说:“这帮家伙也就剩皮厚了,没啥厉害的,看老子的——破刀式!” 他把斩龙刀拖在地上,从下往上全力抡出去,只一击僵尸就被打得飞了起来。 一击得手后,张歌奇抖擞起万丈豪情,连续把这些僵尸抡飞,其实这是种十分取巧的打法,僵尸就算是铜皮铁骨,重量摆在那儿,张歌奇单手也能把它们轻松击飞。 我现在手无寸铁,身上的符也快用完了,于是双手结在一起,低声诵念狸笼经。 很快一股暖流涌向双手,我冲过去,那些被张歌奇击飞的僵尸或刚刚爬起,或还在地上挣扎,我并起食指和中指,对准它们的胸口锁骨中央用力一刺。 有狸笼经的加持,两根手指也好似烧红的铁钎一样瞬间就扎进了僵尸的体内,然后一股混浊恶臭的阴气便从那里喷涌出来,僵尸便浑身一阵抽搐,随后如失去力量般瘫软倒地。 张歌奇回头看我,惊讶地说:“靠!林大夫,还是你厉害,又手撕僵尸?!” 我说:“别废话,集中精神对付它们!”我这buff持续时间不长,需要一鼓作气。 张歌奇回头就抡刀,却不料这时思辰也在他身后,二人刀剑相撞,擦出一些火花——当然损伤的是思辰手中的长剑,他俩错愕地对视了一下,我急忙说:“自己人!” 思辰点了下头,转身继续和其它僵尸交战。 三人合力,很快把这些僵尸杀得七零八落。这时,我身后突然一股狂风袭来,张歌奇大喊:“小心身后!” 我下意识地往草丛一闪,只见一个巨大的物体高速旋转,如同龙卷风一样掠过,那风压好像刀子一样刮在身上、脸上。 它不是冲我来的,而是冲张歌奇去的! 张歌奇深吸一口气,对准它就是一发龙吟,但这似乎毫无杀伤力,这个古怪物体速度未减。 张歌奇抡刀就砍,迫使袭击者停下,他自己也被那股冲击力撞得向后退去,然后这坛子侧滚着碾向张歌奇。 看清袭击者的庐山真面目时,我惊讶极了,果真是一个巨大的陶土坛子! 这个坛子的体表布满裂缝,裂缝中好像填充着一些碎肉和毛发,并且还有丝丝血迹渗出来,散发出一股陈年腐尸般的恶臭,总之非常恶心! 更让人惊奇的是这坛子居然是有手有脚的,那手脚从身体两侧延伸出来,感觉是由无数碎肉块拼接而成的。 张歌奇双手握刀挡住如石磨般碾来的坛子怪,他龇牙咧嘴地朝我说:“看,就是这家伙……” 思辰也说:“对,就是它!”说罢一剑斩了和自己交战的僵尸,准备冲过去支援张歌奇。 岂料这坛子怪突然弹跳起来,一个大屁墩坐在地上,一股强烈的震感便猛的扩散开来,顿时地面化作了翻涌的波浪,我们仨都站立不稳,不过思辰迅速调整重心并跳了起来,我和张歌奇却狼狈地摔了一个屁墩儿。 在这次震动中,奶奶的坟头塌了一小部分,我气愤至极,吼道:“混蛋,不许动奶奶的坟!” 言罢,我掏出一道符朝这坛子掷去,坛子怪伸手抵挡,在我喊出“焚尽”的瞬间,看见火光中它被炸飞了。 它飞出去后,四肢落在地上强行刹车,所过之处留下一道烟火焦痕,坟地里的草也被烧着了一些,好在这儿阴气大,露水重,几乎不可能引发火灾。 虽然这坛子的身上被炸出一些焦痕,可是好像未受到任何实质伤害。 我掏了一下腰包,发现只有最后一道符了,还有一小瓶“燕客饮”。 我过去把张歌奇拉起来,将这瓶药塞给他,说:“这个能暂时提升速度。” 张歌奇说:“靠,老子身体棒,不需要吃药的!” 我强硬地说:“拿着,必须干掉这家伙!” 与此同时,刚才跳开,躲避了地震的思辰悠悠落在我们身后,我擎着最后一张病虎符,喝问那怪物:“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来打扰我奶奶?!” “哼哼哼哼!”坛子里面发出一阵闷闷的笑声,然后那怪异的手指指自己,“可恶的老贼婆,把我变成这副样子,如今我要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嘴里给我放干净点!”我吼道,“我奶奶从来不会伤害无辜!你肯定是自作自受,才被奶奶收拾了!” “对!”张歌奇帮腔道,“你这臭烘烘的老坛酸菜怪!林奶奶活着的时候你不敢来报复,人都埋土里了你跑来报复,报复空气呢你?就这还有脸装b,你可真是妖界的一朵奇葩呀!” 思辰咳了一声,说道:“这位兄台,它不是妖精,其实更接近人。” 张歌奇不解,“啊?小白脸,你管这个叫人?怎么看都是破水缸成了精啊!” 思辰摇头,“它肚子里面尸气很重,似乎藏着一具遗体,它是个死去的人,用某种邪道手段强行把肉身和灵魂粘合在一块。” 我也发现了,这家伙腹中阴气浓郁得如同厚实的铅块。一般来说有魂无魄叫作鬼,有魄无魂叫作僵,如果既有魂也有魄那是什么,自然算是人。 眼前这位,很大可能是奶奶生前除掉的巫师,这家伙以某种手段把自己复活了,但是生死是大自然的铁律,强行违背必然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所以才会变成这副奇葩的模样。 张歌奇看来很吃惊,用手指着坛子怪,不敢相信地说:“把肉身和灵魂粘在一块儿?这他酿的都行?” 我点头:“可以当它是一种特殊的鬼,这个坛子便是它的媒介,所以只要破坏掉坛子,它就完蛋了。” “这说明简单明了。”张歌奇把杵在地上的大刀踢起来,扛在肩膀上,“我看这破坛子除了转来转去也不会啥了,让我也充分体会一把司马光的快乐吧!” “不可轻敌!”我沉声提醒道。 这时,坛子怪开口对我说:“看来你就是她的关门弟子,就这两下子?哈哈哈哈,看来她是后继无人了!” 我气愤地说:“我不需要你这种连人都不算的东西的认可!甲乙丙丁,到我身边!” 甲乙丙丁是我给四个摸金恶鬼起的代号,话音刚落,身后便阴风呼啸,四个恶鬼站在我身后。 那坛子怪突然向后一仰,然后身子往前一顿,竟从坛口中伸出一只巨大的骷髅手臂,张歌奇把“燕客饮”怼在嘴上,一仰脖子饮尽,然后吐掉瓶子,“破坛子,你以为我会让你出招吗?” 说罢,张歌奇大吼一声,挥刀就砍向那家伙,坛子怪吐出的巨型骷髅手臂也朝张歌奇狠狠地拍了下来…… 第60章 林大夫的计谋 张歌奇就算没喝“燕客饮”,躲开这一击大概也没问题,现在喝了药,更是游刃有余,只见他侧着身子避过那只巨型骷髅手臂的拍击,继续往前冲。 这只诡异的爪子实在太大,张歌奇一旦接近坛子怪,爪子反而尾大不掉,如同一支累赘的挖掘机手臂一样悬在那儿,根本无法继续发挥防御的效果。 张歌奇便借着冲锋的势头一刀斩向坛子怪黑胖溜圆的身躯,然而没想到坛子怪竟然直接原地旋转起来,顺势卸开斩龙刀的斩击,与此同时,那只巨型骷髅手臂随着转动扫过地面,把周围几座坟头都荡平了。 这一下看得我都快心肌梗塞了——那可全是村民的坟呀!好在奶奶的坟头有法阵保护未受到丝毫伤害。 “妖孽!” 张歌奇双手举刀过顶,铆足力气挥刀纵劈,坛子怪似乎完全不打算防御,乱挥拳头还击。 不过张歌奇喝了药,反应速度极快,中途就直接变招,唰一下把坛子怪的一条胳膊斩断,刀锋余势劈中坛身,刀身却砰的一下被弹了回来,这东西可真够硬的! 这时,那只骷髅巨爪竟从地里面抠出一样东西。我定睛一看,顿时骇然——竟然是几年前下葬的村民刘老汉的尸体,如今早已烂得只剩下一副枯骨,被那巨爪从土里抠出来,一路上碎骨散得到处都是。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气得七窍生烟,吼道:“不许动村民的尸体!”说话的同时,我擎起手中的病虎符。 “林大夫,我来!” 思辰把手中的剑向天空中一抛,直接飞向那只巨爪的关节部位,像导弹一样精准击中,但是巨爪却不为所动。 思辰手中掐着诀,微微咬牙,唇间露出尖锐的犬齿,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格外认真。 他操纵着飞剑撞击巨爪第二下、第三下,终于砰的一声将巨爪的关节斩断,那握着尸体的小臂自然也掉了下来,后面的大臂直接烟消云散。 可是万万没想到,小臂居然抓着刘老汉的尸骨飞了起来,嗖一下被吸进了坛口! 张歌奇的攻击也没有停顿,他把坛子怪砍得满地打滚,先后把坛子怪的手脚都剁了下来,唯独那满是裂缝的巨大坛体怎么也砍不动,好像那根本不是陶罐,而是实心铁球一般。 不,以斩龙刀的锋利程度,就算是铁球也应该能砍开,难道这坛子怪有什么护体神功? 我心里起急,可现在手无寸铁,左右看看,只好抓起我们之前支帐篷的铝制伸缩杆,思辰见了,说:“林大夫,还是用我的剑吧!” “那你用什么?” 思辰把剑往地上一插,然后双手合在一起,掌缝中溢出一道光芒,只见他用手一拉,就像变魔术一样从掌中拽出另一把剑。 思辰的本领真是又花哨又酷炫,让我也不禁心生佩服。 “行,谢谢了!” 我捡起地上的剑,这剑比想象中要轻盈得多,剑身光亮如鉴,我轻轻扎破指间把鲜血滴在上面,然后开始诵咒。 这时那满地打滚的坛子怪突然从口中喷出一些阴气,阴气幻化成十几只厉鬼。 张歌奇怒骂道:“焯,没完没了了!”他用力劈向坛子,又是一刀下去,坛子没损坏,反而借力骨碌骨碌地滚远了。 厉鬼朝我们冲过来,我还在念咒,不能交战,所幸四个摸金恶鬼忠心耿耿,在我身边防护。 思辰和张歌奇也挥刀攻向这帮厉鬼,在面目狰狞的厉鬼当中,我竟然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惊得我差点中断了附魔。 那东西是刚刚被坛子怪吸收了骨殖的刘老汉,他的样子和生前差不多,但是气质却变得十分凶悍,手中还握着一把长柄镰刀,双目燃烧着两团灵火。 一个朴素村民老汉形象的幽灵,却弄的跟死神一样,这看上去实在太怪异了。 刘老汉和其它厉鬼一样,疯狂地向我们发起进攻,张歌奇手起刀落就把它劈成了一团气,接着思辰左手画符,让这团阴气直接消散无踪了。 他俩自然是不认识什么刘老汉,只是当作普通杂兵随手消灭,我却错愕地看着这位曾经认识的村民的灵魂在眼前魂飞魄散! 我好像明白了,这个坛子之所以阴气浓郁得化不开,是因为它体内塞着数不清的尸体,只要被它吸收,便会沦为它的爪牙,随心所欲地驱使。 那么,它来破坏奶奶的坟,可能不单单是报复泄愤这么简单,而是有更加凶残的目的——将奶奶的灵魂变成它的手下! 无论在医术还是巫术造诣上都如同渊海一般深厚的奶奶,如果沦为这个怪物的工具,那将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可怕凶灵,也许弹指间就能杀掉村里所有人。 当然,奶奶自身也将晚节不保、万劫不复! 难怪奶奶要我来守墓,因为死后被仇家算计,这是她也无法阻挡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越发愤怒,声音颤抖着念罢狸笼经的最后几句:“……天罗地罩,剋捕群猇;三昧真阳,土烂尸焦。” 接着我手中的剑便放射出红光,比之前用别的东西附魔的效果强烈得多,看来这剑是宝物呀! 我大喊:“张兄弟,用这把剑,杀了坛子怪!” 张歌奇回头看看,“靠,能砍得动我早就砍了。” 我说:“用你那招试试,天下臣兵!” 这时,思辰大声提醒,“它要跑!” 我一瞧,才一会儿没人管,那坛子怪由腐肉构成的手脚居然又长回来了,此刻它正疯狂地从坛口往外喷出厉鬼,仿佛不要钱一般,同时自己往远处退去。 眨眼之间,我们面前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阴魂,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放眼望去全是惨白的一片。 而那坛子怪已经跑远了,它还在继续吐出帮手。 这些阴魂开始攻击奶奶的坟墓,脆弱的法阵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张歌奇大骂一声,准备回救。 我恨得咬咬牙:“先不管坟墓了!一鼓作气干掉它!” 这家伙能一口气召唤成千上万的鬼魂,加上今夜又是满月,天地之间充斥着纯正的阴气,我们就算是大罗金仙也不可能敌全灭。 必须要集中全部力量,将其一击击杀! 我举起手中微微发烫的宝剑,说:“思辰,用你的飞剑术,把这把剑飞到坛子怪头上;张兄弟,你看准时间使用‘天下臣兵’!” 第61章 降龙经 说完我的计划,思辰微微露出尴尬神色,“林大夫,这剑上面现在沾着你的血,阳气极重,我御使不了。” 张歌奇也无可奈何地说:“‘天下臣兵’只能在十米之内使用……” 我微微皱眉,看来行不通,于是我伸手把背上的狗皮给拽了下来。 张歌奇看见吓了一大跳,“林大夫,你奶奶和我说过,你这张护身宝皮绝对不能脱下来……咱就是再沮丧也不能自杀呀!” 我笑笑,“谁要自杀了?我只是让乌云来把这该死的月亮给遮住!” “靠,还能这样干?”张歌奇诧异地说道,“不过,这太冒险了,你还是赶紧披上了吧,我怕待会一道雷劈下来……你瞧,你正被老天爷通缉呢,这位是妖精,我是个‘铁血’男儿,三个都是容易招雷劈的,一道雷下来咱仨都逃不过!” 一旦背上没有犬兄覆盖,我其实比谁都紧张,掌心也微微地沁出汗来,要知道我平时睡觉这张狗皮都得垫在下面的,尽管如此,我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的夜空。 我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另外,祝由十三经里面,不止病虎经这一种攻击手段!” “什么?”张歌奇不安地看看身后还在攻击坟墓的亡灵大军,“你还有什么杀手锏?” 我说:“除了病虎经,还有一段降龙经,严格来说不属于巫医的攻击手段,而是召唤天雷来劈那些罪孽深重,或者逆天而行的妖孽。等雷云来了,我立即诵念降龙经,把天雷引到那东西身上。” 张歌奇还是担心:“那万一劈的不是它呢?” 我把手中的剑抛给张歌奇,“那就是老天爷眼瞎,那个东西违背生死轮回大道,是罪大恶极!这要是都不劈,那这不分是非好歹的人间也没啥值得留恋的了!” 思辰也给张歌奇解释说:“道法之中的清霄雷法,以及五雷天心正法,都是召上天之雷来攻击目标,只要念咒者抱元守一、道心坚定,目标确是邪恶之物,不会打偏的。” 我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只要我及时念咒就不会有事。除非我行动太慢,在我念咒之前雷电就降下来了。 当初第一次挨雷劈的事情,我至今记忆犹新,我记得是我走出诊所十分钟以后,第一道天雷才落下,十分钟便是我们可以行动的时间。 这时天空中的月光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明亮了,张歌奇注意到我的视线也抬头望去,深蓝夜空中,肉眼可见一团阴翳正在缓缓生成。 月亮渐被遮住,见此情形我赶紧披上黑狗皮,并大喊道:“犬兄、夏安,来我身边!” 说罢,我朝前方阴魂最密集的地方掷出手中最后一张病虎符,喝道:“焚尽!” 符咒化作熊熊烈焰爆开,将成百上千只阴魂一口气炸飞,这一击也让亡灵大军的注意力转向了我们,从而暂时缓解了坟墓那边的压力。 思辰一手掐诀一手挥剑,剑慢慢扫过空气,留下道道残影,那残影将化作一道道幻影剑,嗖嗖地射向亡灵大军。 这一手法术我们都看呆了,张歌奇亦鼓起斗志,举刀大喊:“破气式!”然后杀进了阴魂堆。 这时夏安和犬兄也到场了,大伙各自施展本领,在那雪崩般恐怖的阴魂阵中开出一条路,追杀已经逃远的坛子怪。 我手中的剑是专克僵尸的,没法用来砍杀幽灵,只能靠张歌奇、思辰一左一右抵挡,随着我们在敌阵中深入,周围的亡灵大军从身后包围过来,万幸有夏安、犬兄这两个极强力的帮手殿后。 犬兄疯狂地在敌阵中冲杀,像暴走的卡车一样把成群的阴魂撞上天,并且吃掉了不少阴魂,它的样子变得更加凶悍,吼声更加恐怖,每次一吼,咆哮的阴风便吹走大批阴魂。 头顶上的乌云已经开始汇聚,气温也降了下来,月光被遮挡之后,幽灵们的力量也略略被削弱,张歌奇不知道挥了多少次刀,但砍幽灵就像砍镜花水月,他渐渐失去耐心,吼道:“玛德不管了,一口气冲过去吧!” “不行!会死的!”我扯着嗓子喊,不这样的话,声音会被周围嘈杂的鬼哭狼嚎声淹没。 这儿就是一大片阴气的海洋,只有我们三束这烛火般的阳气在其中艰难穿过,这摇曳的生命之火一旦被被阴气扑灭,死亡便是一瞬间的事情。 “刀给我!”我抓住张歌奇的斩龙刀,开始诵咒,夏安见状,用香炉释放出青烟,在周围围出一堵墙替我抵挡,只不过青烟幻化出来的墙是软的,不少阴魂拼命地往前挤,使这堵墙“长”出无数张狰狞的脸。 张歌奇看着头顶,着急地说:“林大夫,来不及了,天已经完全黑了!” “……故土不埋,亲者不怀;狼来狼来,革尽诸害!” 我念罢狼跋经的最后两句,斩龙刀的刀身立即变烫,我喊道:“接刀!” 张歌奇抄起刀就朝前方扫去,炽烈刀气所到之处如汤沃雪,大片阴魂像麦子一样被收割。 思辰见招,也使出杀招,先是默念几句咒诀,然后身影在鬼堆中快速穿梭,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 我们一路奋力地冲杀,终于在杀透重围,看见前方那可恶的坛子怪悠哉地坐在一座土坟上面看戏,它对我们的出现非常意外,赶紧跳下来,又施展那种可以让地面震动的法术。 “剑给我!” 张歌奇接过我手中的剑,一手刀一手剑,跳起来直接杀向坛子怪,坛子怪见状便又开始全身像陀螺一样旋转,一边旋转一边逃开。 思辰捏着诀,将手中的剑幻化成十来把飞射出去,张歌奇也把手中的剑和刀一起抛掷,喝道:“天下臣兵!” 瞬间,那些飞在空中的武器重逾千钧,笔直地落下来,好像轰炸机投掷的炸弹一样插在坛子怪周围,被我附了魔的那把宝剑也精准地扎中坛子怪。 “小畜牲!” 它的身体立即被穿了个洞,并且钉在地上,这家伙气急败坏地大骂。 我已经开始诵咒,虽然我急得额头冒汗,却竭尽全力地稳住心神,气息平稳地念出这致命的咒语—— “……驭电藏虹,拔势如龙;怙恶难禁,神罚不空!” “别别别!快住口!”此时坛子怪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由于挣扎得太用力,身体喀嚓一声裂开,长长一道缝隙爬上它的身躯。 它居然把被剑钉住的部分给扯碎了,慌慌张张地拔腿就跑,从破裂的身体中不断漏下一些带骨头或不带骨头的腐肉,上面黑气萦绕,还有一些黑色的、食指长的蛊虫在蠕动。 这时,轰然一道强光从天空中落下,那耀眼的光芒仿佛超新星爆炸,感觉眼球都被闪得快要瞎了,犬兄、夏安它们更是直接消失掉了…… 第62章 风波之后 闪电的夺目强光褪去之后,我们前方的地面被击打出一个放射状的土坑,当中有一些焦黑的坛子碎片,空气中除了让人皮肤瘙痒的静电,还弥漫着一股焚尸般的臭味。 但对我来说,这却是令人舒心的胜利的气味。 我回头看去,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亡灵大军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就没出现过一样。它们的媒介被击碎了,自然它们也就消失了,况且闪电是大自然酝酿的一股纯粹阳气,就像阳光一样会让鬼物遁迹无踪。 我低声询问:“犬兄,你没有受伤吧?” “汪。” 听到回答,我松了口气,这时天空中才传来轰轰的雷响,张歌奇抬头望天,心有余悸地说:“不会再来一发吧?咱们要不要先躲一下?” 我说:“这荒郊野外,能往哪躲,放心吧不会劈的。” “喂喂,你可别乱立g!” 我们仨都有点担忧地看着头顶,很快那团乌云悄然散去,明亮的月光又撒向大地,大伙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我听见张歌奇长长呼气的声音。 思辰把自己的剑捡回来,刺入自己的手掌,只见掌中光芒闪耀,那长长的剑便被吸入光芒之中,收剑也是这般华丽。 然后他拱手抱拳道:“林大夫,看来危机已经解除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我点头,同样抱拳还礼,“感谢思辰兄弟。对了,我还没问,你家主人是谁?我之后好祭祀酬谢一番。” 思辰压低声音,“我家主人今晚是背着另外四位大仙给我下了命令,为了不给主人惹麻烦,我还是不提他名号为妙,林大夫不必客气,祭祀就省了吧!” 张歌奇很自来熟地上前拍拍人家的肩膀,说:“小兄弟,感谢你今晚出手相助。有空一定来找我喝酒,你有啥需要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思辰尴尬一笑,“好的好的,谢谢张兄。两位,我告辞了。” 说罢他转身往林子里面走,身影逐渐变淡消失,我想起一件事,问:“哎,以后怎么找你……”但是他已经走了,只得作罢。 我又对张歌奇说:“张兄弟,你也太不拿人家当外人了吧?” 张歌奇扬着眉毛,“嘿嘿,我是故意的,你不是想知道他是谁派来的吗?我这鼻子可灵了!” 说着他对着刚才拍过对方肩膀的手掌心使劲闻。 我凑过去一看,原来他掌心有一根银丝般的细长白发,想必是刚才拍肩膀的时候偷偷捡的。 像个变态一样闻完头发,张歌奇疑惑地扬起眉毛,“怪了,怎么这么香,这家伙拿香水洗头吗?看样子他故意掩盖自己的味道。得,闻不出来,要不拿着这根头发去做dna测试,看看是啥动物变的?” 我伸手拿过来,往边上一扔,细细的头发一落入黑暗中就看不见了,“算了,人家来帮咱们,我们还背地里调查他,这太不礼貌了!还有,思辰未必是喷了香水,修仙之人经常服食各种灵药,身上便会散发异香。” 张歌奇回忆着说:“说起来,林奶奶的身上也有香味,跟这差不多!” “真的?”我平时没太在意,可能是因为和奶奶生活在一起。 “可不是嘛,我刚才闻到这味道就觉得有点熟悉!” 奶奶平时喜欢自调熏香,因为这熏香也是种药物。她比较偏爱一种荀令香,有养肺益气的功效,有可能是思辰也爱弄点熏香,故而有相似的气味吧! 或者思辰本来就是奶奶的好朋友也未可知……毕竟他是妖仙,看上去虽是个年轻人,实则可能都几百岁了,那么思辰把自己常用的香料配方送给奶奶也说的过去。 唉,不过这些都是瞎猜…… 想到这儿,我又补充一句,“对了,还有,别喊人‘小兄弟’,他比咱俩加起来都大得多。” 张歌奇还狡辩,“这有啥大不了的,如果我七老八十被人当成小伙子,我肯定特别高兴。” 我摇头笑笑,不再提这茬。走上前去查看那些碎肉、坛子碎片。 坛子怪之前把自己弄破了,故而一部分“内容物”掉在外面逃过了天雷。 那些没被雷电劈中的腐肉黑气萦绕,还伴着一些蠕动的黑色蛊虫,看着格外恶心。 我突然想起在哪见过这种蛊虫,对张歌奇说:“我记得在墓里的时候,那僵尸朝你喷过这种虫子!” “对啊,我早就发现了。”张歌奇煞有介事地说道,“这说明啥?说明坛子怪和那只僵尸师出同门?” 我沉吟道:“它们都是以邪法复活自己,咱们把这些收拾起来,送到诊所去。” “你确定?” “我得研究一下。” 张歌奇回去拿我们的露营布来包腐肉。收拾好腐肉,我让张歌奇先回诊所,我打算去村里看看。 此时村中的百鬼夜行已经结束了,仍有不少人家传来哭声,有些是那种恐慌的哭,有些则哭得撕心裂肺。 正走着,碰见了慌慌张张的李有田。 他看见我,跑过来激动地说:“苗……林大夫我正找你呢,出事了!我家邻居杨老头死掉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带我看看去!” 杨老头,就是李有田父亲的麻将友。我进屋一看,一桌麻将翻倒在地,李叔和另外两名麻友正在郁闷地抽烟,见我来了赶紧带我去卧室。 只见杨老头身体僵硬,大张着嘴,眼睛瞪得很大,双手还停在半空中好像要抓住什么似的,模样特别可怕,裤子里面传来一股屎尿的味道。 我检查了一下生命体症,人已经死去多时,我虽然没系统学过验尸,可是也知道点相关的知识。 杨老头两颊泛着红晕,脖子上血管像蚯蚓一样爆突,这很显然是心脉裂开了。 我叹息道:“心脉裂开了,这是被活活吓死的。” 李叔垂眼耷眉,一脸伤感,用大拇指使劲揉了几下红肿的眼窝,说:“刚才家里柜子、窗户都在哗啦哗啦地响,电灯也在闪,墙皮一层层剥落,可把我们吓坏了,就躲到卧室!哪知道突然从床底下钻出一个……一个只有半截身子的男人,一下子抓住杨老头的脚踝,他一口气没上来就……” 说着,李叔难过地摇摇头,伸手去抹杨老头的眼皮,但杨老头死不瞑目,眼皮怎么也抹不下来。 李叔说:“唉,简直造孽,我后来听说家家户户都闹鬼了,林大夫,这到底是咋回事?” 我一时沉默,虽说这件事究其原因是坛子怪一手酿成,可我还是不敢把实情和盘托出—— 一来这么离奇的事很难有人相信,解释起来太费劲;二来,就算有小部分的人相信,我怕乡亲们倘若简单粗暴地理解成仇家来找我奶奶的麻烦,牵连了全村,势必会影响到奶奶的声誉。 第63章 诡异蛊虫 离开杨老头家,我让李有田陪着我挨家挨户地检查一遍,这天晚上居然死了五名老人,三个是被活活吓死,还有一对老夫妻全身冻僵,双目苍白,是被阴邪之气侵体给“冻”死的。 此情此景让我不禁更加怒火中烧! 该死的坛子怪,只为了一己之私就草菅人命,伤害无辜的村民! 我交代了李有田一些事情,然后便匆匆赶回诊所,张歌奇正光着膀子坐在炕上喝酒,手里抓着一根大葱、一头蒜下酒。 见我进来,他问:“林大夫,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我们还要去守坟吗?” 我说:“我得煎药给村民喝,我叫夏安先去守着,有情况会通知我们,不过应该不会再有敌人了。” 说着话,我取来煎药的砂锅,看看不够大,又跑到厨房把灶上的大铁锅拿来,然后从架上取出药包,将成包的远志、蒲黄、野山参、茯苓倒入锅中。 张歌奇抹抹嘴问我熬啥药,我说:“村民受阴邪太重,我怕他们会生大病,熬点人参补心汤,一会李有田会带人来拿。” 张歌奇又干了一口酒,笑道:“林大夫真是心系全村。” 即使责任不在我,我心里仍是难过不已,现在压根儿没心情开玩笑,皱眉道:“你那么闲,去帮我压点井水!” “好好好。” 我有种负罪感,那去世的五名老人的脸时不时浮现在眼前,但愿不要再有人因此死去了…… 很快,大铁锅中的药汤就在灶台上烧开了,我用文火继续煎,一缕甜咝咝的药香便飘散出来。 张歌奇把手中快喝完的二锅头递给我,“给你,来一口,看你身上寒气也挺重的。” 我瞅瞅他手中的葱和酒,说:“你这驱寒办法也太简单粗暴了?不怕烧胃吗?” 此时已经是凌晨,我不想喝酒,去厨房拿了两个冷馒头,拿铁签戳着,在灶火里面烤烤,烤得热腾腾,一个给张歌奇,一个自己掰开抹点老干妈辣酱来吃。 有食物下肚,冷飕飕的身子才暖和起来,郁闷的心情似乎也好转了些。 “对了,那些腐肉呢?”我问。 “我装起来了。” “装哪了?” 张歌奇从架子上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正是这些腐肉和蛊虫,只不过全部用保鲜膜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那蛊虫在不透气的环境下已经僵了,可以像棍子一样拾起来,只是不知道死透了没有。 我拾起一块腐肉嗅闻,张歌奇皱着眉:“哎,这可不兴闻呀!” 我说:“要判断一样东西的属性,自然要从四气五味来定性。《本草纲目》里面的每样药材都描述了是什么味道,你觉得李时珍是咋得出结论的?” 张歌奇笑道:“佩服,时珍大爷简直是美食界先驱!不过你不会真准备尝这吊东西吧?” 我当然不会尝这么恶心的东西,它又不是药材,我拿在手中观察——这应该是陈年僵尸的肉块,气味有点复杂,甚至有一股陈年的药味,似乎在某种炼尸的药水中浸泡过。 我突发奇想,找到上次我们从古墓中带回来的青色玉碎片,想看看把它们放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岂料我刚拿出那块碎玉,桌上那些蛊虫便突然动弹起来,仿佛从休眠状态下被强制唤醒一般,它们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哪怕是裹在保鲜膜里面,也奋力朝这枚碎片爬过来。 同时,有三块腐肉也在动弹,朝青玉碎片滚来,那吧唧吧唧的动静,和肉块晃动的样子,观感和声音都非常的恶心,看得我直皱眉。 “靠,有反应!”张歌奇大惊,“这个碎片能操纵它们,坛子怪和那个僵尸果然是一伙的!” 我把碎片交给张歌奇,“你拿着它往外慢慢倒退着走,我看看控制的距离有多远。” 张歌奇托着碎片往后院走,当他站在后院中间时,桌上的几样东西仍有反应,这三块会动的腐肉明显与其它腐肉不太一样。 正当我专心观察的时候,突然一声刺耳的叫声传来,张歌奇破口大骂:“畜牲!” 我扭头一看,一只硕大的乌鸦正在狂啄张歌奇,张歌奇也是艺高人胆大,一把攥住了乌鸦的脚。 这乌鸦体型非常大,扑扇着翅膀,不停地啄张歌奇的手,他的手指流出血来。 张歌奇怒了,骂了一句脏话,由于另一只手攥着碎片,腾不出来,情急之下,他直接一张嘴咬过来,喀一下咬住了乌鸦的嘴,一摆头,将乌鸦头整个扯了下来。 这时我已经跑了出来,只见乌鸦头被扯掉之后,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从腔子里面掉出一条硕大的黑色蛊虫,在地上蠕动打滚,我顿感一股寒意掠过后背。 “焯!”张歌奇一惊,“这东西还有空中作战单位!?等下,不会是坛子怪没死吧,派这只虫来夺碎片?” 我掏出四张鬼符,口中诵起钗燕经,然后向空中一掷,四道符纸飞出去,化作侦查兵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张歌奇又发现一件好玩的事情——那蛊虫会被他手上的伤口吸引,他就用伤口去引诱虫子,然后攥着碎片的左手伸向更左边的方向,虫子一下子犯了选择困难症,忽左忽右地摆头。 张歌奇玩得挺起劲:“哈哈,瞧这傻虫子!” 我说:“你也不怕手上长肉鳞?先涂药,麻溜的。” 上次张歌奇用力挤青囊蛛,青囊蛛有点耿耿于怀,我伸手逗它好半天,它才不情不愿地挤出一小段蛛丝到我指尖。 正当我要给张歌奇抹药的时候,地上的虫子倏地屈起身体,借着腹部肌群的力量突然像弹弓一样跳起,然后直接钻进张歌奇手上的伤口! 那恶心的蛊虫脑袋钻进了伤口中,身子摆来摆去,像钻头一样往里面钻,却怎么也无法深入。 张歌奇不以为然地用力一挤伤口,虫子的身体抽搐一下便僵硬了,随后再也不动弹了。 张歌奇把蛊虫“摘”下来,它体内已经穿了一根血液化作的锈针,就跟烤串一样。 张歌奇不屑地说:“切,蠢蛋,同一个坑居然能栽两次。” 他的体质真的很厉害的,简直能完美免疫各种入侵血管的生物或者非生物,我说:“得亏是你,换作别人,恐怕就被这可怕的东西给寄生了……简直不堪设想。” “可不咋滴嘛!”张歌奇学着蹩脚的东北话说道。 我替他涂了药后,派出去的“侦查兵”回来了,告诉我周围没有其它敌人的气息,看来这只蛊虫来自刚刚我们和坛子怪交手的地方。 我赶紧把这枚不祥的青色玉碎片仔细收好,放进一个填满朱砂的竹筒里面,然后锁进一个盒子,上面再压上重物。 张歌奇把那只乌鸦的尸体也捡回来了,扔在桌上,说:“嚯,这鸟可真大!” 我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下这只乌鸦尸体,说出自己的猜想,“乌鸦是食腐性动物,也经常夜间活动。我估计刚刚大战之后,这只乌鸦去捡地上的腐肉吃,没想到吃到一只蛊虫,于是蛊虫就钻进了乌鸦体内将其控制,真是好惊险,得亏它没有飞远,否则又得害人。” 张歌奇想想说:“看来这东西有传染性。” 我点头,“对,像龙丹一样可以扩散,这背后极有可能隐藏着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的势力……” 第64章 新的委托 目前的种种证据,证明坛子怪使用的复生邪术,就是那僵尸修炼的“白骨心法”。 看来自从夏安主人上当之后,过了几百年,这股势力仍在世间游荡。 奶奶很少聊自己以前的经历,我年少无知的时候,经常好奇地问她有没有斗过妖怪。奶奶总是笑笑,说奶奶只会行医,从来不和人吵嘴打架。 奶奶这种不爱提当年勇的低调作派,让我对她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但是从奶奶为阻止瘟疫杀了瘟神,和弄死坛子怪的前身两件事可以推测出来:奶奶除了慈祥和蔼的一面,绝对隐藏着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一面,也许那才是她更加真实的一面。 一个人的不同面孔是呈现给不同人的,我是奶奶的孙子,所以我永远只能看见一位慈眉善目、医术高超的老太太。 我叹息一声,把这些东西收好,张歌奇说:“这些腐肉还不扔了,留着干嘛?” 我说:“上面寄宿着阴魂……” 张歌奇一下就懂了,“不是吧,这你也要收集?” “阴魂被那怪物驱使,它们本身没有善恶,不如收来为我所用。” “喂,你可真是个收集狂。” 这一战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这坛子怪它强吗?其实并不强,可是它居然收集了那么多阴魂,一件事情做到极致就是强大。 我虽然只会祝由十三经,但要是我能够收集一大批阴魂,打架的时候一个响指,身后无边无际全是虎视眈眈的阴兵,绝大多数对手都会吓得直接跑路吧! 过了一会,李有田带上几个小伙过来,一口一个“林大夫”喊得十分恭敬,我让他们把煎好的药汤分装,挨家挨户送去,务必每个村民都要喝。 此时我已经困倦得不行,不停地打哈欠,就赶紧睡下了。 隔日一早,我叫上张歌奇陪我到村里溜达溜达,瞧瞧大伙的状况——我送出去的人参补心汤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没有人患上少阴病或者太阴病。 看着村民没事,我就松了口气,不过当看到死者门前的花圈,不禁又有点难过。 回去之后我联系一直合作的药商,叫他送药过来,因为药材里面有野山参,花了不少钱。 张歌奇说:“我看你最近支出挺多的,当大夫真是挣不着啥钱,你要去给那对有钱夫妻治病吗?” 我说:“你不是准备走了吗?还关心这个?” 张歌奇摇摇头:“我现在还不能走,我得看着张小发的病治好,要是他过了二十一天还不来主动找你治,那我只能替他‘治’了……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蛟化症发展到第二十一天根本就不是人了,攻击性特别强,见人就咬。” “你处理过蛟化的人?” 张歌奇神情有点复杂,犹豫了下,末了叹息一声,“曾经有好几个村庄,因为交通太闭塞,蛟化病大爆发之后捕蛟人才发现。场面跟那些僵尸电影差不了多少,捕蛟人只能把全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觉得那个字眼太残忍,“……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在认识你之前,我根本不敢相信蛟化症能治好。” 我沉默着,也不知该说些啥。 张歌奇又补充道:“当然喽,这是我爷爷那个时代的事情,现在交通和通讯都很发达,农村也是人人有手机,只要发现奇怪的动物人们马上就传到网上去了。” 我点头,又问:“哎,对了,你家世代都是做这行的,可是蛟化之后的生物是不具备生育能力的,你家是怎么延续香火的?” “咱能不唠这个吗?”张歌奇突然态度很回避。 “不好意思,我是好奇就没过脑直接问了,无意冒犯。” “倒也没啥冒犯的,这个……算了,以后再说吧!” “今天几号了?” 张歌奇看下手机,“9月20号。” 我心中算了一下时间,淡淡地说:“那张小发已经变成太监了。” 张歌奇拍腿大笑,“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哈哈哈哈,他现在可以开始练《葵花宝典》了。” 我之前答应替奶奶守墓七日,今天是最后一天,虽然敌人已经来过了,但我得守完才算功德圆满。 下午我叫上张歌奇,带上露营设备,扛着两把铲子去坟地,不少村民的坟被夷平了,我们把散落在外面的尸骨捡回去,重新拍好坟丘。 张歌奇杵着铲子说:“咱这工作量是不是有点大,坏了的坟告诉死者家属来修整就是了。” 我低头铲土,说:“麻烦!解释来解释去的,而且这些坟都有好些个年头了,有些后人早搬走了,我还得到处找他们,不如直接自己修一下得了。” “哈哈,林大夫真是个实诚人,不过这些骨头不会放错吗?” “我尽量保证不放错,骨头的颜色可以看出年份……其实放错也不要紧,他们都是普通人,灵魂早就散去了。” 坟地几乎没人会来,我们麻溜地修葺好,乍一看没啥毛病,搭起帐篷继续守坟,一直呆到凌晨,我在奶奶的坟前摆上祭品,焚上她最喜欢的荀令香,和奶奶唠了几句话,夜风吹动青烟,好似奶奶在回应我。 这时,张歌奇在后面呜咽地吹起口琴,虽然还是不成曲调,却让这最后的夜晚平添上了一份淡淡的忧伤。 守墓七天的约定至此就算完成了,我对奶奶说:“奶奶,我埋了些符咒在周围,我会定期来检查的,我保证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休息。” 张歌奇也说道:“林奶奶,你送我这口琴我差不多已经学会了,下次来我吹给你听哦!另外,林大夫人品不错,我会保护好他的。” 跟奶奶告过别,我们就走了,此时我心中的悲伤已经变得很淡了,生离死别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也正是这些经历让人成熟起来,将来我会成为像奶奶一样的巫医…… 隔日,张小发居然还没有从城里回来,那我就没必要等了。 之前来找我的那个病人留的名片上写着她的名字,她的姓氏挺罕见,姓代。 我打了电话过去,代女士说:“林大夫,你可算联系我了,我们等的好苦呀,神医可真是太难请动了!”这话里不无埋怨和讥讽的意思。 我确实让人家等了几天,没啥可说的,先道了个歉,“对不起,我最近真的有些事情,请问你家里是谁得病?” “我老公。” “很严重吗?” “挺严重的,真的一天也不能多等了。” “行,我今天就到你家走一趟。” 第65章 古怪一家 我简单准备了点随身物品,便和张歌奇一起出发了。 代小姐住在距我们村三十公里远的来旺镇,到镇上之后,我们还在按图索骥地寻找呢,突然张歌奇碰碰我,一指前面,一栋占地面积挺大的独立别墅耸立在那儿,我点点头,心知肯定就是这个了。 张歌奇啧啧赞叹:“嚯,这大别墅!真是太气派了!” 我笑道:“其实我家也是独门独院的,四舍五入等于住的也是别墅。” 张歌奇捧腹大笑,“对对,你家是田园风别墅!” 我解释说:“‘墅’这个字本来就是‘村舍’的意思,我家确实称得上别墅,只不过没人家奢华罢了。” 说着话我们来到了门前,敲了敲门。门打开一道缝,露出一名男子神情冷漠的半张脸,语气冰冷地问:“找谁?” 我掏出他们之前给的名片,说:“找代女士,我是残烛乡的林大夫。” 男子打量了下我们,“行,你等一下,我去通知。”然后他把门又关上了。 张歌奇不爽地说:“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居然不让大夫进门,不是他们请你来的吗?” 我说:“这应该是个佣人,不敢随便放外人进去,这种小事不必在意了。” 在门前等待了一会儿,房门又打开了,一名看上去保养得很好、皮肤特别水亮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笑盈盈地说:“欢迎欢迎,林大夫,里面请!” 她身后跟着一个阴沉脸的西装男,就是刚刚给我们开门的人,那眼神就像在打量谈判对象,莫名地让人很不爽,他狐假虎威地说了一句:“进来先换鞋!” 进门后是一间很大的玄关,一侧是鞋架,摆放了不少供客人换的拖鞋。 张歌奇可能是不喜欢这男人,便借题发挥地说:“我们没有去陌生人家换鞋的习惯。” “先换鞋才能进去。” “不换!非要换我们就走!” 西装男仍然固执地拿起两双拖鞋丢在地上,冷冷地说:“先换鞋!” 我皱了下眉,觉得这家伙非常没有礼貌,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我的声音也冷下来,说:“不好意思,我们确实也不太习惯穿别人家的拖鞋,知道要请人来看病,你们家连个鞋套都不准备吗?既然不让进,那我们就先撤吧,你们可以把病人送到诊所来看。” 代女士的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拉着我说:“哎,林大夫别这样。家里地板刚打过蜡,听你的,套个鞋套。” 管家一脸冷漠地从角落中取出两双鞋套,看他手上的动作似乎又要往地上扔。 张歌奇一瞪眼,警告道:“你踏马再扔一次试试,我把你手指撅断信不信!” 管家直视着张歌奇的脸,二人之间火星子直冒。 代女士忙笑盈盈地打圆场,“别这样别这样,林大夫大老远来的,你快去泡茶。”说着她拿过鞋套放在我们面前。 我感觉病人家属也没啥诚意,这个代女士虽然满脸带笑,但看得出就是流于表面的客气。 我说:“不,不用泡了,直接去看病吧。” 我和张歌奇套了鞋,跟着代女士往里面走,别墅内部也是非常的大,一道豪华的u字型楼梯联结着两层楼,客厅里面琳琅满目的工艺品、字画、古董让人目不暇接,楼梯上有一副裱起来的照片,是一位微胖男子和一位相当知名的外国资本家的合影。 见我在看这张照片,代女士又笑呵呵地说:“我家先生以前是做微电子贸易的,现在公司卖了出去,退休了在家中休养。” 我问:“是因为身体原因吗?” “唉,可以这么说吧。他最近几年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请了好多医生都治不好。”代女士说着,用手帕轻拭一下眼角,擦完若有似无的泪,马上又堆起客套的笑容,“听说林大夫医术高超,所以才请你过来,没想到林大夫居然这么年轻。” 我说:“你听说的那位‘林大夫’其实是我奶奶,她刚刚谢世,不过我的医术你也可以放心。” “理解理解,名师出高徒嘛!”代女士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就挤到了一块,鼓起的苹果肌泛着油光,像尺子量过一般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就像戴了一张笑容面具似的。 我们来到二楼,代女士指着墙上的一排照片说:“这是我家先生获得05年杰出企业家时拍的,这是他参加夏威仪电子年会的照片,这是新公司剪彩的时候……” 从其中一张剪报上,我得知这位先生的姓氏是“潘”。 “代女士!代女士!”我连声打断,“这些就不用介绍了,我们先看病,病人最要紧。” “啊……对、对!”代女士露出不失优雅的笑容,“我一说起先生就忘乎所以,毕竟我太爱他了。你知道自从他生病,我每天都是以泪洗脸。”说着,又轻轻用手帕拭下眼角。 这话我听着十分肉麻,我打小在农村长大,平时几乎没听过人把“爱谁”挂嘴边,我父母之间也一次都没有过。 张歌奇在边上扮着怪脸,无声地模仿代女士说话,他夸张的表情把我给逗乐了。 这时,一直跟在代女士身后的管家甩过一道凌厉的视线,好像要用眼神把张歌奇扎个对穿,不过张歌奇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二人用眼神交锋了几秒,最后管家收回了视线。 代女士推开一扇房门,这间卧室非常宽敞,中间摆放着一张白色病床,周围全是各种仪器和巨大的氧气罐,病人躺在床上,吸着氧气,打着点滴。 当我们走进一瞅,张歌奇忍不住喊道:“靠,这什么鬼东西!?” “太不礼貌了。”我小声提醒。 代女士扶着病床边缘,露出万分悲恸的表情,用话剧演员般的声线说道:“啊,我可怜的丈夫,你可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眼泪,林神医一定要救活他呀,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说着,再次用手帕擦拭眼角。 看着她好像表演般的样子,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说:“我先给你丈夫号下脉。” 代女士一秒切换表情,露出微笑,“好的,我不打扰了,管家,给林神医端把椅子。” 我听她“神医、神医”地叫我,很是不自在,便道:“不用喊神医,太别扭。” “好的,林神医。” 我心里叹口气,一脸无奈。 这时,管家端了一把椅子过来,我坐下,把手搭在病人的寸关尺三处。 我一边号脉一边仔细打量:病人这种病情我是头一回见,非常的具有视觉冲击力——他全身就好像裹满了厚厚的蜡油一样,一层又一层,泛着一层恶心的油光,胳膊啊手啊都已经无法动弹了,脸上也糊着一层厚厚的“蜡油”,鼻孔插了吸管以防止他窒息。 脉象告诉我,他的肺部几乎像要烧起来了一样,呼出来的气息也非常沉重、灼热,同时脉象极为微弱,可以说是命悬一线、朝不待夕…… 就在我专注诊脉之际,突然病人睁开了眼睛,那通红如血的眼珠看着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第66章 镇静剂 看见病人醒了,我便对他说:“我是大夫,你感觉怎么样,气管难受吗?胸口是不是好像被堵住一样?” “呃……” 病人发出艰难的声音,挣扎着伸手指向自己的妻子,代女士立刻像见了鬼一样面孔苍白。 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那管家居然出手如电地掏出一支注射器,狠狠地扎进病人的脖子,然后一口气全推进去了,就是给猪注水的手法都没有这般粗暴! 病人痛苦地张了一下嘴,然后瞳孔涣散,就昏迷了过去,那只抬起的手也重重地落下。 张歌奇一见,暴跳如雷,“你干嘛?!为什么不让病人说话?你给他打了什么药,混蛋!” 说着就要去揪管家的领子,代女士赶紧拦在中间,陪着笑脸说:“不要动怒不要动怒,只是镇静剂,是医生开的。我丈夫太虚弱,不能说话,要休息!” 我冷眼看着他们,更加心生疑窦…… 我心想这解释简直太牵强、太离谱了,为什么不让病人保持清醒就诊?难道是害怕病人和我交谈? 我站起身来:“你们知道那种东西对病人伤害有多大吗,而且还是直接往脖子注射!你们要是这么想弄死他,那他这病我瞧不瞧的都无所谓了。” “不、不,林大夫,你误会了!”代女士要拉我的手,我后退了一步,没搭理她伸过来的手。 她依旧满脸堆笑地说:“打镇静剂也是为他好,我们如果不希望他康复,为什么还要请您来呢?” 我心里颇觉不爽,想了想,冲管家说:“把刚才的注射器给我看一下。” 管家请示地看看代女士,代女士点头,管家便递了过来。 我掏出一块手块包住注射器,交给张歌奇,管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道:“你要干嘛?” 我说:“不干嘛,保存证据而已。如果我们走出这里,病人去世了,此事与我们无关。” 奶奶以前就叮嘱过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遇到病人就诊期间摄入别的药物、食物引起不适症状,一定要拉下面子,尽一切可能保留证据,以防将来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管家当场怒了,冲过来,叫道:“给我还回来!” 张歌奇警告他,“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此时的气氛简直是剑拔弩张,代女士又开始打圆场,“算了算了,林大夫要留就留吧,真的是镇静剂,是之前省医的王大夫开的。” 我一听,问道:“看来之前请过不少医生?” “对,中医、西医都找过,啥方法都试过,可就是不起作用呀!”代女士表情浮夸地叹息着,摇摇头,“唉,我可怜的丈夫,累了一辈子,却要遭这种大罪,我宁愿替我丈夫来承担……”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浮夸的表演,便说道:“你知道我是巫医,会一些别人不会的手段,比如嫁病术。既然代女士说想替丈夫承担,我可以作个法,把他的病症先转移一部分到你身上,这样治愈率更高。” 我这话半真半假,嫁病术确有其事,但并非每一种病都可以转移。 代女士一听,当即脸色变了,青一阵白一阵的,末了尴尬地笑着说:“呃,那个……我就是……呵呵呵呵,世上哪有这种办法,林大夫真会开玩笑!” 我淡淡地说:“没有开玩笑,我的确是有办法转移病症的,你,或者这位忠诚的管家只要愿意,都可以替病人分担病情。” 代女士更加尴尬,求助似的看向管家,管家怒目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要是太太也病倒了,谁来操持这个家?没本事治就别治,看你也不像会治的样子!” “你踏马……”张歌奇又要发作,看得出他快忍不住了。 我赶忙拦住张歌奇,但管家这些话让我确实有点生气。 我笑了笑,说:“会不会治,看了疗效再说吧。拿纸笔,我先写个方子。” 代女士说:“好、好,那我们先移步会客厅吧,这里空气不太好。” 二人在前面带路,张歌奇用手挡着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这俩绝对有一腿,身上都有彼此的气味。” 我点头,我鼻子虽然没他这么灵敏,可是我能感觉到,这二人之间一些微妙的互动,比如代女士说“我们”的时候会仰头看管家一眼,给人的感觉就如同夫妻一般(甚至比我爹妈都要恩爱),而病床上那个躺着的男人,则好像一个完全多余的人。 这次的病案颇有疑点,我得小心一点,可千万别被人坑了,有钱人花花肠子都不少。 来到客厅之后,茶几上有一个漂亮的水晶碗,里面放了不少新鲜水果,这时管家干了一件奇葩事,他伸手就拿来罩子把水果给扣住了,对这种无礼的举动我只是抱以冷笑。 我拿过纸笔唰唰写下两个药方,长长一串药材名。 张歌奇问我:“林大夫,这些药方你都记在脑子里面?” 我说:“对,很简单的。” “简……简单?” 纸上这些沉香、乳香、生甘草、连翘、升麻之类的药材,不懂的人看着如同天书,对于熟知药理药性的人来说,药材彼此相互关联,是非常好记忆的。 写罢,我交给代女士,说:“连翘五香汤内服,蛇衔生肉膏外敷。” 代女士看看药方,问:“这能行吗?之前有大夫开了中医,结果喝了没啥用,你这方子看着也差不多……” 我心想什么叫作“差不多”,真是不懂乱说。 我说:“之前的大夫是不是说要清热解毒?” “对对对!” “清热解毒不治本,最根本的原因是肺热,这是阳盛伤阴的症状,你丈夫之前是不是频繁发烧?” “对、对……”代女士连连点头,“一直发烧,退了又烧,反反复复。” 我继续问:“他之前的饮食是什么样的?” “很普通的家常便饭。每天就是一些进口牛肉、芝士、熊掌、鱼籽酱、鱼翅、海参、燕窝之类的。” 嗯……这叫作“很普通的家常便饭”? “没有没有,没有特别地去补什么,我丈夫身体以前一直还行。” “那他喜欢做火疗吗?” “林大夫真是太神了!”代女士笑道,“是的,我丈夫特别喜欢去火神宫做那个什么火炙。” 第67章 无礼举动 代女士说的这种火炙,是拿艾绒搓成麦粒大小放在特定穴位上,用香柱点着,患者往往被烫得嗷嗷叫,一般会在同一个地方点七、八次,最后患者就不叫了,因为烫麻了,那个穴位上便会留下一小块焦痂,故而也叫作“瘢痕炙”。 一般做完火炙之后,患者会大量地喝酒吃辣,吃一些发物来剧烈出汗,以达到驱风湿、驱寒邪的疗效。 虽然出汗确实可以治疗不少疾病,但是凡事都有一个度,打破了机体自然的和谐平衡便会生病。 我点了点头,说:“就按我这个方子抓药喝吧,用药期间不能再吃别的任何药,更不能打镇静剂!如果你们不听的话,出了事责任自负。” 代女士微笑,“好的,那我们先结下诊费吧?” 我沉吟片刻,说:“先抓药,抓完药再说!” 代女士和管家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然后她又堆上笑容,说:“药我们自己抓就成了,不劳驾您。” 我说:“我还是看着你丈夫喝下,然后再走吧!” 管家不由得露出愤怒的表情,代女士冲他微微摇头,然后一脸假笑地对我说:“林大夫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不相信我们吧?我们既然都请您来了,自然是会好好吃药的。” 我当然是不相信他俩,但这话我不会直接说出来。 我依旧坚持:“先抓药,煎药的时候有一些注意事项,我得在旁边看着才放心。” 代女士说:“不用啦,您还是先回吧,注意事项你列出来,我们记下就好了。” 我摇摇头,“我是大夫,我说了算!” 管家忍不住说道:“林大夫,注意下你的态度,我们是雇了你,但也随时可以让你滚……” 不等他话音落下,张歌奇重重一拍桌子,竟然硬生生拍出一个掌印,看得管家眼睛发直。 张歌奇活动着自己的手,把骨关节握得咔咔响:“怎么说话的你,你们两个狗……” “咳!”我赶紧打断张歌奇,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我说:“我作为大夫,只对病人负责,药我必须看着煎,这是治疗的一部分!虽然是你们请了我,可是治疗必须完全由我说了算,就好像在医院动手术的时候,家属也没有资格进去指挥!” 代女士试图用尴尬的笑容缓和气氛,“呵呵,呵呵,呵呵呵……”她笑得像一台发动不起来的拖拉机一样,“那个,那请二位在这里稍候,我们这就去抓药。” 说罢,代女士和管家走了,管家居然非常小家子气地把桌上的水果也抱走了。 关上门之前,管家狠狠地瞪我们一眼,“弄坏的桌子从诊金里面扣钱。” 我看看这张印下张歌奇五指的桌子,是用整段圆木制作而成,估计贵得吓死人。 不过这都是小事,我也没太在意。 张歌奇“嘁”了一声,“狗男女,一看就有问题。林大夫你做的对,我也担心他们在药里面加料,然后赖上你。” 我点头,“我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不过我也希望把病人治好,他这个病我没见过,但吃我开的药一定能好起来的。” “啊?”张歌奇大惊,“你没治过还有这样的信心?” 我笑笑,“无论他的病情看上去有多古怪,我只抓根本,根本就是风温血热,源头则是肺热。因为肺主全身津液输布,他的毛孔被那种仿佛蜡油一样的东西堵塞,体热散发不出来,闷在体内引发各种问题,由此推断病症的源头正是肺部。其实一个病好不好治,和它的严重程度没有关系,有些病很小但不好治,有些病很大却容易治。” 张歌奇歪了下头,看来是听不懂,嘴上却敷衍道:“哦哦,原来如此。” 坐了一会儿,张歌奇从沙发上跳起来,环顾四周,“靠,怎么连杯水都没的喝?还把水果拿走了,王八蛋!” 说着张歌奇去推门,却见外面站着两名挺拔的男子,身上穿着制服,我估摸是保安。他们见我们出来,立即伸出阻拦:“夫人交代了,他们出去抓药,你们不能随便离开会客厅。” 张歌奇不满地挑起眉毛,“什么招待的东西都没有,就连厕所也不让去吗?我要是想上厕所,尿到客厅的文玩里面吗?” 保安像机器人一样语气单调地说道:“请你不要损坏这儿的物品,有监控的,请你们耐心等待,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张歌奇又要发作,被我硬拉回来,那两人伸手把门又关上了。 坐回来之后我笑了一下,张歌奇懊恼地问:“林大夫,你笑啥啊?” 我苦笑道:“居然被反将一军了,我们不走,他们就索性把我们‘软禁’在这儿,看样子是逼我们自己离开。” 张歌奇气愤地说:“混蛋,玩这种心机!我去放倒那俩保安!” 我摇头,“别干撕破脸皮的事情,要记住,我们是来瞧病的,所以不要使用暴力。” 张歌奇见我不为所动,索性也往沙发上一瘫,“啧,跟人打交道好累啊,还是跟蛟打交道轻松,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谁活下来谁吃肉。不过,咱们这样呆下去也不是事儿啊!” 我想了想,说:“是!这是他们的家,我们这样耗没有意义,不如欲擒故纵,我们佯装撤退,留下一对眼耳,悄悄观察他们想干嘛!” 张歌奇笑了,“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拽几句兵法!” 我说:“用药如用兵,因此我读了不少兵法类的书。”另外我确实也喜欢看那些用兵如神的历史故事和演义小说,我十来岁的时候,还经常拿蝉蜕、蝎子干来琢磨排兵布阵,谁还没点小爱好呢。 说罢,我小心地掏出一张鬼符,鬼符上寄宿的是之前从坛子怪遗留的腐肉上面收集来的新成员。 我在屋里无聊地踱步,漫不经心地站在张歌奇对面,假意和他对话,实则让他挡住我。然后我轻轻啮破小指尖,在符纸上点了一滴血,随后喃喃诵念起钗燕经,然后一撒手,鬼符便乘着一缕细细的阴风飞进两个书架之间的缝隙之中。 虽然四角都有监控,但我想应该是看不见这个小动作的。 让青囊蛛替我治疗之后,我们便站起来告诉保安,我们要走了。保安掏出手机说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代女士和管家居然大变活人一般从楼梯上出现了,这俩人压根就没去抓药! 代女士脸上红扑扑的,迎上前笑盈盈地说道:“哎呀,怎么就要走了,是我们招待不周呀!” 我说:“一早上没吃饭,饿得不行,得赶紧回村了。” 代女士仿佛得胜了一般,笑容更加灿烂,“真是不好意思,我最近节食减肥,所以不吃午饭,要不就请林大夫吃上一顿便饭了……哦,对了,林大夫一般怎么收费?” 我笑笑说:“这次不收了,当赔桌子钱吧,行了,告辞。” 管家怒道:“什么赔桌子钱,你知道那张桌子多贵吗?你就算把房子卖了都赔不起!” 我一摊手,“行,那我这就回去卖房子。” 代女士忙大度地表示:“算了算了,一张桌子而已,早就想换了。我送送林先生。” 第68章 真面目 代女士送我们到门口,满嘴都是虚伪的客套话,站在她背后的管家总是用一副阴沉的死鱼眼盯着我们,好像巴不得我们赶紧消失。 出门后,张歌奇连骂了几句狗男女。 我说:“这俩居心叵测的家伙,马上就扒了他们的画皮!不过,我们得先找个安静、不会被打扰地方……” 我去超市买了点东西,之后就在代女士家附近找了一家不起眼的招待所。进屋后我立马把门关上,将床单铺在地板上,先喝几口水,上个厕所,然后在床单周围放了上四杯清水,自己在床单上盘腿坐上,先将指尖咬破,在自己的额头画了一个符号。 我告诉张歌奇,我施术的时候是不可以被打断的,否则自己的心脉将会受到巨大伤害。 张歌奇说:“有我守着,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说着,他把一直背在背后的刀取下来,斩龙刀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布。 于是我开始全神贯注地默诵钗燕经,钗燕经就是用来侦查的,普通的用法就是差遣周围的野鬼去探路,若以施术者的血为媒介,亦可以产生像圆光术一样的效果。 随着一遍一遍诵念钗燕经,我身上渐渐变得冷飕飕的,然后在黑暗中慢慢看见了模糊的光影,耳朵也依稀听见了不属于这房间里的声音。 我的大脑快速适应着这些由阴魂传送回来的讯息,解码成意义连贯的画面和声音。 ……还是那个客厅,代女士端着一杯红酒,靠在沙发里面。然后管家凑过来,像抚摸爱人一般,双手摩挲着代女士的肩膀,然后开口道:“那要不换个人?” “换?为什么要换?你觉得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把老东西治好吗?开什么玩笑,巫医算什么玩意儿,那也能信?”代女士说话的口吻和之前判若两人,像个毫无教养的女混子。 “那姓林的开出来的方子,要抓吗?我看他说的煞有介事的。” 代女士慢慢呷着红酒,“先喝上一付看看,如果病情好转马上停药,如果没用就继续喝,不停地喝,把老东西喝死为止!” 听到这里,我心中的疑惑一下子解开了,同时也燃起一股愤怒。 原来他们找我的目的不是为了治好那个男人,而是希望我治死他! 这既是对我医术的亵渎,更是对我人格的污辱,当然,更令人愤慨的是这种借刀杀人的险恶用心! 我忍着怒火继续听,管家坐到代女士边上,伸手拨开她的头发,二人没羞没臊地接起吻来。 片刻后,又听管家说:“这老不死的,咽口气这么慢,还要费这么多周折。” 代女士说:“别着急,好事多磨,用不了多久,这一切都是咱们的了。” “到时候我们远走高飞,在国外买栋房子,生上几个孩子,快乐地过完一生。” “但我更想去周游世界。” “哈哈,那我们先周游世界。” 狗男女唠着嗑,接着又腻在一起相互啃,这段看得我十分煎熬,准备就此切断,谁料代女士突然又冒出一句:“老东西的女儿正在赶回来,我们速度要快!” 管家掏出我之前写的方子,看了看,“给这方子里面加点砒霜、水银之类的?” “不,不行!”代女士摇头,“之后尸检会验出来。” “如果不尸检呢?” “那小表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不尸检她一定会和我们打官司,事情闹大对我们没好处,毕竟潘家有不少有势力的亲戚朋友!我们要让他死得合法,死得没有破绽,要能过法医这一关。”代女士用阴险的语气说道,眼中闪烁着一缕凶光。 管家又开始研究方子,“我听说中医里面的药的用量只要变一变,就完全没效果,甚至有毒副作用,在这里面找一味有毒的,多抓一点,到时候法医是分析不出来的。” “行,去查一查,哪味药有毒。” 说着管家离开画面,一会拿了本厚厚的书来,居然是《辞海》! 我心想你在逗我吗,用辞海查药性? 不过,他们干嘛不直接用手机?我马上想到,这两个人十分谨慎,可能害怕留下浏览记录。 查来查去,他们啥也没查出来,代女士犯愁地皱眉,说:“这样吧,你照这方子抓上十几付,一锅熬了,是药三分毒,只要剂量够大,一定能喝死。” “行,我这就去。” 管家走了,我也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就此结束施法。 我睁开眼睛,身上阴气重得都快冻僵了,我摩挲一下肩膀,由于坐太久腿有点麻,叫张歌奇拉我起来,再把窗帘拉开晒晒太阳。 我往床上一坐,张歌奇问我什么情况。 我愤愤地说:“很少有什么人让我这么生气!这对狗男女就是两个人渣!” 张歌奇道:“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咱们去收拾他们吧!” “哎,等等,我还没说是啥情况呢!” “嗐,林大夫你都气得骂人了,我还需要知道是啥情况吗?” “你别这么情绪化,坐下,还是先了解一下吧!” 我大致说了一下自己所见所闻,听罢张歌奇更火大了,愤怒地一拍床,“焯,畜牲、混蛋、乐色、狗男女!” 我说:“看来他们的目的,是让我治死那位先生,然后我背上黑锅,他们就能顺利而合法地得到遗产了。” 张歌奇说:“不过你是个巫医哎……啊,我没有不敬的意思,我只是说,从法律角度来说,请巫医来治病,然后病人死了,这责任该谁来负?” 我摇头,“诊所挂的营业执照是中医的,有一年打击无证赤脚医生,我奶奶没辙只好去考了这样一个证,后来我也顺便考了一个。所以我们是合法的诊所,也就会承担相应的法律义务。令我最生气的就是,传统医学已经被各种骗子、公知祸害得日渐衰落了,却还有这样的人渣想要利用它,继续抹黑它! “当然这俩货也是非常无知,这种滋养内脏的药汤无论多大剂量都不会有毒,还有连翘五香汤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方子,如果药方剂量有问题,药房是不会让抓的,否则普通人随便在一张纸上写上‘砒霜半斤’难道就可以去药房买毒药了吗?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时,张歌奇注意到了窗外,走过去瞅了瞅说:“那个管家开车出去了,应该是准备去抓药吧?” 第69章 釜底抽薪 听到这个消息,我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张歌奇着急地问:“不去追那管家吗?” 我说:“追他干嘛?” “看看他抓什么药,会不会在药里搀别的东西?” “那要是被发现了呢?” “被发现就不装了呗,老子把这个人渣收拾一顿,再去收拾那个女的!”张歌奇撸起袖子说道。 我摇头,“太麻烦,既然他们准备把我开的药大剂量喂给病人,那就让他们喂吧,这对病人其实是益大于弊的。” 张歌奇说:“但如果你的药有效果,他们就不会再喂了,转而找另一个庸医……呸,什么‘另一个’,我是说再找一个庸医。” “是啊!”我叹息,“只要病人在他们手上,他们就会疯狂求医,总会有一个倒霉蛋撞到枪口上,开出不对症的药把病人喝死,然后负法律责任。” 张歌奇突然兴奋地说:“‘只要病人在他们手上’?那简单呀,来个釜底抽薪,咱们把病人弄走!” 我问:“然后呢?” 他说:“弄走之后,你再治好他,这男的挺有钱的,一定会好好酬谢咱们的。” 见我沉吟起来,张歌奇又凑过来问道:“林大夫,你不会是没有信心吧?因为这个病太罕见了?” 我摇头,“釜底抽薪确实有一定可行性,但这样做是不是就犯法了?到时候对方报了警可咋办?” “嗐,不被发现不就没事了?”张歌奇挤眉弄眼,“咱俩蒙着脸,半夜杀进去,把人劫了就走,要不要把你发小李有田也叫上,对方一看三个人,就不容易怀疑到咱俩头上。再说,到时给病人治好了,人家被劫走的病人都不说啥了,报警也没用!” 我沉吟道:“不,不行,不能让村里人知道。再说李有田怂的要命,身体素质也差,你叫他干这事准露出马脚。” 张歌奇点头,“那就不带他,劫人计划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现在去买丝袜!” 我叫住他,“你先回来,买什么丝袜,这事等两天吧!此事不能有任何闪失,务必要周密计划、充分准备。” “靠,又来了!” 我在屋中来回走动,思考计划的细节,确定了一个万全的方案。 当即我们退了房,走到街上,张歌奇按按肚子:“饿死了,吃饭去吧,我请你!” 我说:“我们不要在镇上乱晃,被人记住样貌,事后很可能会被调查,直接回村。” “呃,你也太谨慎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于是我俩直接坐车回村了,到家随便下了几碗面条吃。之后我就把诊所门关了,开始准备一些符咒。张歌奇无所事事地吹吹口琴,玩会儿手机,我一边画符一边对他说:“明天晚上行动,我们得做好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不在场证据?需要做到这一步吗?你是不是过分谨慎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劫人。明天我回家睡觉,半夜从家里走,天亮之前我回来,这样爸妈和别的亲戚都能证明我明晚在家。” “太拼了,那如果你爸妈中途醒了怎么办?” “以防万一,我给他们悄悄放点安神助眠的药物,对身体有益无害,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张歌奇指着自己,“那我呢,我的不在场证据呢?” 我说:“你本来就是临时住在这儿的人,如果你、我在这一天都有不在场证据,反而显得很不自然,所以你不用了。对了,你这把刀不能带,过于显眼。” “但是半夜没有车去镇上吧。” “我会准备一辆三轮车,你会蹬三轮车吗?” “呃,你不是在逗我吧?三十公里!” “我计算过,天亮之前可以把人带回来,先放在诊所吧,之后再想法子转移。” 张歌奇笑道:“林大夫,你不会是以前干过什么犯罪的勾当呀?这么专业!” 我笑着摇头,“怎么会,当然是第一次,我也担心还有什么没有考虑周全的地方。” 张歌奇连忙说:“不,很周全,很周全了!不用再考虑了!” “对了,要准备两副面具,但不能留下购买记录,我给你找个木头,你来削吧!” 一听说要做面具,张歌奇怨声载道,诊所的储藏室里废弃的家具有好几件,我挑了一把旧椅子给张歌奇,他的刀很锋利,拆下木板后,唰唰几刀就削出大致轮廓,然后再扣出眼洞。 成品虽然十分粗糙,可是却也有一种古怪的威慑感。 三轮车无论从哪里借,都会留下痕迹,我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张小发家。 张小发父亲是买卖山货的,有一辆电动、和一辆脚蹬的三轮车,他们父子俩现在又不在家,我可以“借”用一下。 如果偏偏那么巧,他们父子明天回来了,那计划就作罢,改日再说。 万事俱备,晚间我去买了点嘎鱼回来熬豆腐吃,考虑到张歌奇不吃盐,先不放盐,给他盛出一大盆之后,剩下的我再加点豆瓣酱继续在火上咕嘟。 另外再整个老虎菜,就是青椒、小葱、香菜这三样用手撕碎了,放调料,浇热油,吃着非常生辣带劲。 烂乎乎的豆腐炖鱼,爽口的老虎菜,就着大馒头,喝着二锅头,张歌奇吃得有滋有味,不停称赞我做菜好吃。 我自己掰开馒头,蘸着鱼汤吃,抿口小酒,幸福感油然而升,吃饭真是每天最让人愉悦和享受的时刻。 隔日上午,我突然收到代女士的电话,她故意气急败坏地说:“你开的什么药呀,我丈夫吃了之后又吐又拉,我要去法院告你。” 我心中冷笑,跟我编笆结笊呢?我那些药都是温补的,怎么可能出现又拉又吐的症状,肯定是她大量地喂病人饮我开的汤药,结果起了疗效,她便不准备再让我开药了。 但是我得欲擒故纵地演戏麻痹对方,我装作惊讶的样子说:“怎么会?我全是按书上开的药呀,要不我再上门诊断一下,这次不收钱。” 代女士哼了一声,“不必了,你这样的医术还是别再害人了,我暂且保留使用法律手段的权利,倘若我丈夫后续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你就等着瞧吧,非告到你倾家荡产不可。” 说完,不等我回答,她就直接挂断了。 我不屑地笑笑,等着瞧吧,早晚让你们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第70章 午夜借车 下午我把连翘五香汤熬了一份出来,然后用制药丸的法子搓成药丸,装进一个竹筒里面。 其它就没什么要准备的了。 晚上我回去吃饭,我妈问我:“你那朋友怎么不一起来呀?” 我随口道:“他血压高不能吃咸的,我给他留了饭了。” “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血压高?!”我妈不敢相信。 “那啥,妈,我明天一大早要取点公鸡血,画符用,所以今晚得在家睡。”我赶紧把话题岔开。 “行行行,自己的家,想睡就睡。”我妈挺高兴,因为我平时总在诊所呆着,也不回来。 趁着我妈在做饭,我到旁边大姑、二大爷家串了下门,用意自然是让他们看见我回来。 我妈做了猪肉炖粉条和土豆烧豆角,吃饭的时候,少不得唠叨我几句,无非是老生常谈,说我性格太内向,不知道啥时候能找到女朋友。 父母的唠叨,我就随便敷衍几句,早就听习惯了。 吃完饭我帮着洗碗,泡了一杯药茶给爸妈喝,陪他们看会儿电视。 我家睡觉一向很早,九点爸妈就上楼睡觉了,我也假装困得不行,回屋睡觉。 我泡的药茶里加了些安神助眠的药物,爸妈睡得特别沉,我轻轻地推门出去,发消息给张歌奇,我俩就在张小发家门口碰头。 会师之后,张歌奇把东西交给我,包括我装符咒的腰包、手提香炉和面具。 张小发家大门紧锁,我们也不方便撬锁,因为我俩都不会这门手艺,怕弄出太大动静,更不希望被村民明天看到坏掉的锁,认为张小发家进了贼,闹得全村人心惶惶。 其实还有个简单的办法,大铁门两侧是套在铁制门枢上的,往上一抬可以整个卸下来,但需要很大力气,张歌奇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张歌奇尽量不发出声音,迅速把门卸下靠在边上,院中便停着张小发爹的那辆电动三轮车,可是一推,车轮转动便有响声,在寂静的深夜听来非常刺耳,搞得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张歌奇干脆把三轮车举起来,扛在肩膀上,还冲我吹嘘,“古有楚霸王举鼎,今有张彦祖扛车。” 我笑笑,“真会美化自己。” 我们轻手轻脚地出门,张歌奇把车放外面,去把大门安装回去,万没想到这时对面一户人家居然推开了门,我急中生智低喝道:“夏安!” 夏安心领神会,嗖一下从香炉中现身,冲过去用手中的香炉提杆别住门环,使劲地往后拉。 只见那门哗啦哗啦的响,里面的人嘀咕,“奇怪,这门卡住了吗?” 我挥手示意张歌奇赶紧撤,张歌奇像玩杂耍似的把巨大的三轮车往空中一抛,吓我一大跳,下一秒他稳稳接住,扛着飞跑。 我也跟上他,一溜烟躲到一棵树后面,低声说:“夏安,回来!” 夏安嗖一下飞回来,那扇门打开了,一个穿背心的大叔出来瞅瞅突然恢复正常的大门,“咋回事,闹鬼了么,呸呸!”他啐了几口来辟邪,然后在墙根撒了泡尿,又回去了。 危险解除,我打手势示意张歌奇跟上我。 我对村中民居位置了若指掌,知道怎么走能最大程度避免被看到,何况还有忠心耿耿的夏安悠悠地飘浮在后面,不必担心突发情况。 可算是来到了没有人的村道上,张歌奇长松口气,把三轮车一放,就开心地骑了上去,我叫都没叫住,他便从一段斜坡冲了下去,三轮车发出哗啦哗啦响声。 “你这家伙!”我低声道,“别乱搞,把人家车弄坏了要怎么收场?” 张歌奇说:“放心,我是老司机了,怎么摆弄都不会翻车的。” 我没好气地说:“你就吹吧!” 这段路不平坦,我叫他推着走,来到村外的马路上,才叫张歌奇蹬车,我自然是坐后面,夏安也飞过来,切换回香炉形状,落在车内。 蹬上两公里,我叫他下来,换我蹬。 张歌奇坐在后面吐槽,“别人绑架都是面包车、黑头罩、小手枪,我们蹬个破三轮去劫人,这犯罪也太接地气了吧,宁浩都想不到这么拍。” 我说:“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没功夫准备太多,再说有汽车你会开吗?”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好吧,我虽然天资聪慧、多才多艺,唯独不会开车。” “我也没学过。” 空旷的郊外,寂静的午夜,我俩轮流蹬三轮前往来旺镇,莫名有种苍茫之感。 虽说夜间车辆不多,但还是有那么几辆经过的,远远看见车灯光我们就赶紧停车,张歌奇把三轮扛背上,我俩赶紧躲到草丛里,等汽车过去再继续赶路。 有一段路没法隐藏,我急中生智,对夏安说:“变兔子!” 夏安挥动手中香炉,几只白兔就出现在路面上,张歌奇说:“林大夫,你难道想萌住司机?” 我笑道:“你就瞧着吧!” 那辆车的灯光一照见满地毛茸茸的兔子,立马停下,司机大骂一声:“真踏马晦气!”然后掉头走了。 我告诉张歌奇,司机,尤其是长途司机之间流传着一种禁忌,就是在路上见到兔子就意味着要出事,也有人说兔子就是鬼,见了就得调头,否则准出车祸。 为什么会有这种兔子禁忌,是因为文王吐子的传说,还是旧时江湖上的“八大快”禁忌,就是八种在午前不允许提的事物,其中就包括兔子,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太清楚。 那辆车掉头走了,张歌奇哈哈大笑,“太神奇了,好像你驱鬼的符咒一样。” 我也笑道:“这么说的话,好像还真有共通之处,咱们走吧!” 夏安收了神通,依旧变回香炉,我们蹬车继续前进。蹬了不知多长时间,累得我汗流浃背时,可算看见来旺镇的灯火了,此时已经接近凌晨,正常人都睡下了,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进镇之后,我俩就戴上面具,以免被监控拍到,虽然镇上其实也没几处监控。 这次我们绕到了别墅的后院,不过有大铁门把守,我问张歌奇:“能把门弄开吗?” 他说:“能,但是动静会很大,是你不让我带刀的。” 我抚额叹息。 张歌奇瞅我:“咋了,百虑一疏?” 我想想说:“其实也不要紧,趁乱一脚踹开吧,抢了人就走。” “怎么个趁乱法?” 我深呼吸,喃喃诵念起棂雀经,号令周围的孤魂野鬼过来听候差遣。 张歌奇笑道:“哈,懂了!很有巫医特色!好好吓吓这俩狗男女!” 第71章 守护亲人 “……乐舞匏笙,广宴宾朋。玄雀降棂,群鬼听征!” 随着我念罢咒语,周围便阴风呼啸,数十只孤魂野鬼在我周围徘徊。 我抱拳说:“各位惨仙,助我一臂之力,去这户人家闹事,事后必当祭祀你们!” 惨仙徘徊不前,似在犹豫。我又解释说:“这家现任女主人和管家勾搭成奸,祸害亲夫,我此举是为了救人,我以巫医之名向各位保证,绝非为非作歹!” 说罢,阵阵阴风才嗖嗖地进入别墅,窗户哗啦啦地响起来,里面的灯光亦开始闪烁不停,仔细听,屋内还响起若有若无的鬼哭声。 张歌奇吐槽,“好么,招野鬼办事还要名正言顺,头一回听说。” 我说:“鬼原本是人,人做事自然都需要正当名义。” 这时屋内传来尖叫和摔碎东西的声音,见气氛已经炒热起来了,我立刻掏出一沓鬼符下令道:“甲乙丙丁,abcde,还有夏安,大伙一起上!只许吓,绝不许伤人,违令者罚泡公鸡血!” “abcde”是从坛子怪那里招安的五只厉鬼,如果给它们用“戊己庚辛”我怕那四只摸金恶鬼闹意见,干脆编不同的组吧! 为什么不像夏安一样起个名字呢,不为什么,只是我懒,不想记太多名字。 鬼符上那些小人嗖嗖地化作阴风出去了,新招安的这几只都是古代战将的打扮,急于表现,一个个手持兵刃、呲牙瞪目,“哇呀呀呀”叫着冲进了屋内,所到之处便传来一阵高亢的尖叫。 “鬼呀!” “救命!” “阿弥陀佛!哈里路亚!阿奴比斯!退退退!” 最后这个人我都不知道他在乱喊什么,但凡有点文化,应该喊“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这才是护身的咒语。 我冲张歌奇点头,张歌奇有模有样地运了下功,然后抡拳朝大门砸去,快要碰到的时候却突然减速,然后猛的用脑袋把门锁给撞断了。 看着他脑门流下一道鲜血,我都快哑口无言了,我说:“撞个门还带转折的,你不得瑟一下会死是吧?” 他还一本正经地找补说:“我今天状态不好,不然这种锁,我放个屁就能崩开。” “得,你最厉害行了吧。别乱动,还得给你上药!” 帮他涂了药之后,我们把头上的面具拉下来,闲庭信步地走进去了。 这时,整个屋内简直是一片鬼哭狼嚎,灯光闪烁、阴风阵阵、鬼气森森,时不时有佣人手舞足蹈地尖叫着跑过来,在阴暗中看见我和张歌奇这俩面具人,也当作是鬼,吓得拔腿就跑。 “哈哈,解气,谁叫这对狗男女惹了不该惹的人。”张歌奇在面具下面嗡嗡地说。 “这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真是为了吓唬他们,我完全可以安排得比恐怖片还恐怖片。”我说。 我们径直上楼,来到了那间病房,只听见里面传来阵阵鬼叫,我心想这帮“临时工”是不是脑子瓦特了,对着一个昏迷的病人玩命地吓唬? 当我推开门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只见一个人趴在病人潘先生身上,周围有五、六个阴魂在病床周围像走马灯一样旋转,发出各种诡异的声音。 那个人用带着颤抖哭腔的声音喊道:“滚开,离我爸远点!我不怕你们!滚开!”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情况,在人人忙着自保的闹鬼的宅子里面,居然还有人在保护病人! 听着这人比哭还难听的声音,我知道她明明害怕得要死,可她居然还在坚强地守着病人,我蓦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触动——这种保护亲人的勇气绝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真心的,竟然可以让一名女子勇敢地对抗从没见过的鬼魂。 张歌奇说:“靠,怎么有人在?这女的是谁呀?我把她打晕吧!” 我摇头,沉声道:“都退散!” 鬼魂得令,悠悠地飘向墙壁,消失在那里,不过门外面仍然尖叫声此起彼伏,和病房内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趴在病人身上的女子听见声音,瑟瑟地转过身,她两眼悬泪,嘴唇哆嗦,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冲我们吼道:“想干什么!如果想害我爸,就从我身上跨过去吧!” 我心念一动,准备试探一下,便故意演戏道:“我们收钱办事,不想伤害目标以外的人。” 女子站起来,挡在我们面前,她没我们高大,身材也比较纤细,瑟瑟发抖却又坚强地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我出双倍,不,十倍!” 张歌奇说:“嗐,你早说嘛,那对狗……我是说雇主给了一千万,你说给十倍是真的吗?” 我白了张歌奇一眼,这家伙瞎给自己添什么戏!可惜戴着厚实的面具,加上光线昏暗,他也看不见我给他使眼色。 这女子果断地说:“行,一亿而已,我就算借高利贷也会付给你们!雇你们的人是……” 我咳了一声,示意张歌奇别再加戏了。 我说:“就是你此刻心里想的那个人!”我觉得我这句即兴发挥的台词挺酷的。 女子皱眉,猜测道:“我爸后娶的那个女人?” “后娶的那个女人”,这种表述很奇怪,一般不是应该说“后妈”吗,但由此也能够看出来,这位潘小姐对自己的后妈是毫无感情的。 之前代女士也提过,病人的女儿要回来了,可见这位潘小姐是他们实施阴谋的最大障碍,敌人的敌人便是友军。 我把面具摘了,张歌奇微微一惊,然后也把面具摘了,小声说:“老子舍命陪君子了。你要是坐牢我和你当室友,以免有人欺负你。” 我笑笑,“不会的,这位潘小姐看来是自己人。” “什么自己人?”潘小姐诧异地瞪大眼,“你们不是杀手吗?” 我说:“当然不是,刚才是故意试探你的,我向你道歉,这些鬼魂都是我召的!” 潘小姐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文化冲击,愣了好一会,“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说:“现在没功夫说明,我长话短说,我是为了救潘先生才来的……对了,潘先生昨天吃中药了吗?” 潘小姐回忆着说:“吃了,今天早上他意识恢复,说自己呼吸顺畅多了。” 我点头,“那付药正是我开的,你如果信我,一会儿到外面来,我把事情经过告诉你!我们真的是来救潘先生,可能手段有点呃……剑走偏锋,因为我知道他现在处在巨大危险之中,有人要害他,不能再拖了。” 潘小姐双眼放着光,“你说的要害我爸的人,就是我此刻脑海中想到的那个人?” “对,就是她!” 第72章 蛇蝎心肠 既然遇到这位潘小姐,我便重新考虑了一下——那原本的劫人计划可以作罢了,我心里也觉得劫人是下下策。 我说:“潘小姐,我们得赶紧走了,拖得太久容易被发现。我们想和你商量下你父亲的事,在门外等你。” 见潘小姐露出犹豫的神色,张歌奇补充一句,“放心吧,这位林大夫仁心仁术,绝对可以信赖。” 潘小姐看看我俩,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重重点头,“好!附近有一间珠宝店,晚上关门,你们可以在门口等我。” “不见不散。” 我和张歌奇就此告辞,到院子里的时候把所有阴魂都收了回来,包括我昨天留下来当眼耳的那只,然后麻溜地退出去,把三轮车也骑走了。 深夜,小镇上没啥人,潘小姐所说的那家珠宝店周围一片寂静。我抬头一看,才知道她让我们在这里见面的原因,珠宝店上面安装了监控。 毕竟是女性,深更半夜和两个刚认识的男性见面,会有所提防也是可以理解的。 等了约摸半个小时,张歌奇等得不耐烦,不停走来走去,说:“她不会放我们鸽子了吧?林大夫,虽然你有合作的想法,可是人家未必信任我们这两个陌生人。” 我说:“这种事情也看缘分,我相信她会来。” 张歌奇耸肩,“好吧,我信你。” 无所事事的张歌奇居然开始就地做俯卧撑,而且是拿三指撑地,估计明天早上工作人员一检查监控,非拿我们当怪人不可。 我突然注意到路那头有个身影走过来,出言提醒了一下张歌奇,张歌奇嗖一下跳起来,拾掇了一下弄乱的头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倚在三轮车边上。 走过来的正是这位潘小姐,她穿了一件浅绿色外套,脸上好像也补了妆,她说:“不好意思,刚才流眼泪弄得很难看,稍微收拾了一下。” 我说:“没事没事,也没等太久,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泽闽,这位是张歌奇。” 潘小姐道:“我叫潘晓言,潘大富正是我父亲,我才把沈羊的生意处理完,急匆匆赶回来的。” “啥生意,是正经的那种吗?”张歌奇随口冒出一句。 我斜了张歌奇一眼,会说话吗? 我咳了一声,“别理他,他这人就是喜欢开玩笑。潘小姐,事情是这样的……” 我把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潘晓言听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其实我一点也不意外,早就隐隐感觉到了,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想害死我父亲,他们手上有一份遗嘱,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让我父亲写下的,只要我父亲死了,除了一些不动产留给我以外,剩下的财产他们会全部卷走。” 我说:“所以他们需要你父亲死得‘合理合法’?” “对,他们比我想象的还要急不可待。林大夫,我得和你道个歉。早上看护告诉我,我父亲被灌了三大碗‘来历不明’的药汤,我以为是什么不对劲的药,因此和他们大吵一架,还保留了药渣准备当作证据,结果没想到中午我父亲突然症状有所好转,意识也清醒过来了,说感觉呼吸变顺畅了。” 我点头,“连翘五香汤喝多了也是不要紧的,因为药理本来就是滋阴补肺,就如同食物的滋补一样,吃多了顶多会撑肚子。” 潘晓言说:“我也十分惊讶,之前我并不知道中药可以见效这么快,甚至以前我有点不相信这个……你开的药方改变了我的认识。” 我笑道:“只要对症,见效比西药还快的。对了,你父亲清醒之后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潘晓言将一只攥起的拳头抵在下巴上,愤愤道:“他刚说了一句‘找张律师’,突然那对狗男女就给我爸注射了镇静剂,似乎是害怕他和我交谈,这也让我非常愤怒!” 我听着也来气,这对狗男女居然当着潘先生女儿的面这么干。 我皱紧眉头:“太可恶了,那种东西对身体非常有害的。” 潘晓言又说:“这个张律师,就是公证和保管遗嘱的人,父亲既然提到他,显然是想撤销遗嘱,不过……我联系不到张律师,有可能是在这对男女的授意下躲起来了。” 张歌奇插嘴道:“你爸本人都后悔了,那遗嘱不就没用了吗?” 潘晓言咬着嘴唇摇头,“可是我爸如今连清醒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我担心他会慢慢被害死,家里全是他们的人!我回到家处处受监控和制约!”她仰天望向夜空,似乎是在抑制眼泪流下来。 接着,潘晓言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当初父亲把这个模特出身的女人娶回家,简直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这女人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把家里的老佣人全给换掉了,这个可疑的管家也是悄悄换进来的,让父亲处于被孤立的状态,只能看见和听见她一手筛选的信息。 “之后她设计陷害我,就像那些狗血电视剧里的剧情一样,在这坏女人的捏造和引导下,父亲认为我是一个想夺遗产的不孝女,一年前咆哮着把我赶出家门。当时我很恨我父亲昏聩软弱,就一门心思忙沈羊的生意,也没有和家里联系。 “后来我突然得知,父亲病倒,我急匆匆赶回来,可是这女人却百般阻拦我探视,又隐瞒病情,我请医生被她拒之门外。那女人说她会请最好的医生来治疗!可直觉告诉我,我父亲得的病绝对和她有关,我运用了一些手段搞到了父亲生病之前的食谱,你们可以看下……” 她掏出手机,上面有一张拍下来的笔记本,我扫了一页,就看见“蛇胆、鹿茸、驴欢喜、狗肉、冬虫夏草”这些东西。 张歌奇吐槽,“这样大补,不得吃得七窍喷血啊!” 潘晓言说:“那女人聘请了营养专家和高级厨师,把这些东西加工成清凉可口的面条、点心、分子料理什么的,骗我父亲大量地吃这些壮阳的食物,终于我父亲身体出了问题!” 我感到一阵愕然,道:“用心何其歹毒,补过头确实可以杀人,以前有部电影就是说利用食物相克来杀人,当然食物相克并不靠谱,但是让一个男人疯狂壮阳,确实会补得心焦体燥、血热气耗,最后一定会得上太阳病。” 潘晓言说:“我父亲当时也感觉身体不对劲,流鼻血、咳血、胸疼,在这女人的推荐下去做火疗祛火,一开始有点效果,后来却突然恶化。” 我感叹:“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第73章 潘晓言 听了潘晓言的描述,看来这女人是有计划地想要弄死潘先生,甚至她可能一开始嫁给潘先生的时候就预谋好了,简直就是蛇蝎心肠。 夜风静静吹抚,提起往事的潘晓言有些伤感,别开脸让眼泪无声地流出来,待情绪平复后,她继续说道:“从三个月以前,那女人就请各种各样的医生来看病,一会儿是这种疗法,一会儿是那种疗法。搞来搞去,父亲的病情却在不断恶化!可是她仍然在拼命地扮演一名合格的妻子,每当我提出质疑,或者要求把父亲送到别处就医,她就无所不用其极地辱骂或者诽谤我,以管家为首的那帮走狗也在尽全力地掩盖真相,甚至散布‘我巴不得父亲赶紧死’这样的谣言。我在这个家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恶人当道,慢慢夺走父亲的生命。” “靠,太可恶了!”张歌奇气愤地说,“我现在就去把这对狗男女千刀万剐!” “说啥呢,杀人可不行。”我说。 张歌奇沉吟片刻,突然沉声道:“要么给他俩一人喂一颗龙丹?等蛟化之后我再处理他们,杀蛟是没问题的吧。” 我连连摇头,“不行,别打这种歪主意!且不说你这主意有多馊,退一万步讲,对于潘先生来说还是太慢了,那对狗男女变成怪物要等一个月呢,这期间他可能就会遇害了!” “啊,你们在说什么?”潘晓言惊讶地问,不由微微退后了两步,“你们不会打算用暴力手段来解决吧?” 我忙说:“不是,我朋友嫉恶如仇,他就是随口说说,你别怕。还有,我是个大夫,对我来说,首要目标自然是治好你父亲,只要他康复的,别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潘晓言点头,“你的目的和我不谋而合,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有一点点抗争成果,我收买了佣人中的两个当眼线,他们一直在悄悄收集父亲的体液、毛发样本寄给我,还有父亲所吃的各种药物。一方面我想找出父亲所患的疾病到底是什么,另一方面将来也是证据。” 我称赞道:“非常缜密,那你查到是什么病了吗?” 潘晓言摇头,“大部分医生都没见过,只有一名老教授称在国外有过两例类似的,可当时是战争年代,资料没有保存下来,只剩下一些图片。” 她掏出手机给我看,只见黑白的照片上,两个精瘦的人身上裹着厚厚的一层“蜡油”,已经瞧不出四肢的轮廓了,病人的神情也是非常绝望和痛苦的。 这层“人蜡”封闭毛孔,令内脏散热困难,导致体内就像锅炉一样煎熬,血温上升,不断侵蚀大脑和内脏。 我说:“其实,这种病在古代也出现过,叫作‘绵惙痈’,俗称‘蜡人病’。患病者一般都是富贵之人,壮阳的东西补过了头,然后全身开始流出像烛泪一样的脓汁,凝固之后将皮肤覆盖,一般覆盖率达到八成,患者就会因为内脏承受不了高温而亡,据说死的时候会七窍喷血,而且是滚烫的血!汉朝有位皇帝叫刘宏,是出了名的好色,把虎鞭、鼍心、驴肾这些壮阳的东西当饭吃,在三十六岁便全身化脓而死,他得的便是这种罕见怪病。” 潘晓言听得露出不忍的表情,下意识地想要捂住嘴,待我说完,张歌奇问我:“你之前不是不知道是什么病吗?” 我坦然道:“是查的,《医不言》上恰好有记载,这个病可以说极为罕见,所以对一般医生来说它就有可能是……不在考试范围内,你们明白吧?” 潘晓言说:“这个我很理解,许多罕见病正是因为发病人数极少极少,药厂根本挣不着钱,便没人研发特效药,那些病人只能等死!” 张歌奇说:“对呀,就像蛟化症一样,得亏有林大夫找出治疗办法。” 我继续道:“我之前清肺热的方子是管用的,不过条条大道通骡马,书中也记载了另一种治疗方案,不愧是古贤写的书,这个药方令我打开了思路。对了潘小姐,你收买的内应可以悄悄给病人喂药吗?不需要喝太久,只要坚持七天,一定能够康复!” 潘晓言的眉头又紧锁起来:“这风险很大,首先我不确定那女人会不会喂父亲吃别的药;其次内应要悄悄煎药、喂药,难保不被发现;最后内应是用钱收买的,同样也可能被对方收买过去,不能够百分百信任。” 我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全,佩服佩服!” 那要如何把药喂到病人口中,这有点难,但劫人绝对算不上完美方案。 这时潘晓言说:“有件事我挺在意的,为什么你们旁边有一辆三轮车?” “哦。”我恍过神,“我们是蹬它来的。” “不是吧?你们原本居然打算用三轮车把我父亲带走?”潘晓言有点想笑。 “对,我承认这是一个不得已的下策,现在既然遇到了你,我们就一起研究个更好的方案……” 这时,张歌奇提醒说:“林大夫,天好像要亮了。” 我一看手机,居然快凌晨五点了,这车得赶紧送回去才行! 我说:“潘小姐,我们不能逗留太久,先告辞了!” 潘晓言点头:“行!今天你有时间吗?” 我想想说:“今天下午吧,我们到时候再商量一下。” 于是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我坐上张歌奇蹬的三轮车,同潘晓言挥手告别,看着她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既然这趟没有劫人,回去就轻松一些,也不必刻意躲避偶尔经过的车辆了,张歌奇哼着歌用力蹬车,荒野的天际逐渐绽露出一道鱼肚白,然后出现一缕红通通的晨光。 路上,张歌奇冒出一句:“唉,有钱人家也挺麻烦的。” 我有些感慨地说:“也不尽然,普通百姓为了房产争得头破血流的事情也不少。” 我们赶在六点前回到了村里,麻溜地把三轮车还回去,然后张歌奇回诊所,我回家,爬上床装作睡觉的样子……其实也不用装,熬了一宿实在太困了,我头沾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早上我被我妈叫醒,她唠叨我肯定是昨晚玩手机太久了,我看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多了。 我打着哈欠爬起来,刷牙洗脸,就着剩菜喝口小米粥,心中盘算着到底要如何解决潘先生这件事情…… 第74章 顺水推舟 我冥思苦想,眼下最大的难题是想害死潘先生的人严密地控制着潘先生,无论怎样都没法顺利地把药喂到他嘴里,思来想去,结果思路又回去了,好像除了劫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时,我妈问我中午吃啥菜,我说:“我回诊所了,上午可能要病人要来。” 我妈挽留道:“苗苗,吃了饭再走吧!” 我三两下喝完碗中的粥,就准备走了。我看见我爸正在院子里面把各种药材放进一个玻璃罐里,“爸,又在泡酒?这东西没啥用,你要是想喝药自己煎了喝,或者做成药膳汤,药材泡在酒里发挥不了多少药效。” 我爸说:“你不懂别瞎说,咋没用呢,我前几个月关节疼,喝了蜈蚣泡的酒就不疼了。” 我笑笑,“都是心理作用……” 话音未落,我突然收敛笑意,脑海中灵光一现,匆匆离家而去! 我爸还在后面埋怨:“这熊孩子,一声不吭就跑了!” 回到诊所,张歌奇还在呼呼大睡,桌上放着一摞吃得很干净的泡面碗。 我从架子上找出书和奶奶的笔记来看,动静吵到了张歌奇,他打着哈欠问:“林大夫,你起来得真早,咋这么有精神?” 我没空搭理他,说:“你再睡会儿。” “好吧好吧,恭敬不如……”张歌奇的话变成一声长长的哈欠声,然后翻个身继续睡了。 很快我查到了需要的药方,太兴奋了,仍不住大笑一声! 张歌奇一骨碌坐起来,“不是!你玩我呢?让我再睡一会,结果刚睡着你又大喊了一声。” “对不起,你过来看这个。” 张歌奇抓起衣服麻溜地穿上,过来看了一眼我写在纸上的药方,看得发懵,眨着眼睛说:“能给翻译翻译啥意思吗?” 我说:“翻译过来,就四个字——顺水推舟!那对狗男女现在不是控制着潘先生吗?他们会不停地找医生,只要医生的药没有效果,就一直喝;如果药有效果,则会马上停!” 张歌奇点头,“然后呢?” 我露出运筹帷幄般的笑容:“所以,只要开出一付药,喝下去之后他们认为没效果,就会一直喂潘先生,让潘先生在不知不觉间康复起来。” “‘认为没效果’?”张歌奇寻思着喃喃道,“狗男女要怎么才能‘认为没效果’呢?” 我说:“这确实乍一听很矛盾,如果药有效果,必须是越喝,病人的身体状况也越好,而这些是可以直观地看见的。而要让狗男女认为这药没效果,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药方,增加一些看上去很要命的副作用,比如说拉稀、咳嗽、剧烈出汗,对于深知药理的人来说,营造出这种效果并不难。” 张歌奇消化着我的话,“我懂了,你是要让他们误把良药当成庸药,让他们自己不断地喂给潘先生,林大夫思维真是活络。” 我笑笑,“顺势而为、借力打力,既是兵法,也是药理的思维!” 嘴上这样说,但真要实施起来,这个药必须是越喝病人情况越“糟糕”,我决定在《医不语》记载的药方基础上增加麻黄、细辛、干姜这些会使人剧烈出汗的药材。 病人得的是蜡人症,流出的是一种像脓汁一样的汗,喝药之后全身流蜡的样子,想必会被当作病情恶化。 在连喝六天解表汤药,身体内部已经调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最后一天用猛药急攻,让他一口气康复过来,这招在兵法中便叫作“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随即,我就开始抓药,抓好之后叫上张歌奇去镇里,张歌奇抱怨:“还没吃饭呢!” 我等不及了,说:“到镇上吃吧,我请你!” 这次我们搭车去镇上,半小时就到了,正赶上中午吃饭时间,我们找了一家汤馆,要了两碗羊肉汤。 我说:“对了,你不是不能吃盐吗?” 张歌奇一边把饼子掰碎扔进汤里一边说:“嗐,我的体质确实不需要摄入盐分,但出来吃饭哪能讲究那么多,偶尔吃一点虽然不健康,但也不会死。” 他那碗汤里加了大量的羊肉,光饼子就泡了五个,堆得高高的,这食量真是让大胃王看了都羡慕。 我给潘晓言发了消息,然后慢悠悠地喝着羊肉汤,这汤又鲜香又暖胃,就着汤饼吃非常过瘾,吃得人浑身都热乎起来了。 吃完,我看了下手机,潘晓言约我们到一家茶楼见面。 我和张歌奇找到地方,推门进去,潘晓言起身迎接,我看见桌上放了一个档案袋,张歌奇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你们可以看下。” 她把档案袋给我们,张歌奇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名医生的资料,这医生姓戴,来自某个非常冷门的医学流派(我怀疑压根就是瞎编的),还自创了一种宇宙能量疗法,听着就一股浓浓的江湖骗子味道。 潘晓言说:“这是内应今天早上给我的,这位戴‘神医’正是他们准备请的下一名医生,家里的司机已经开车去接他了,也不知道他们费了多少力气才找到这样一位奇葩。” 我看着戴“神医”的照片,这个油腻的长发中年男人一脸自信甚至有点轻蔑的笑容,两只眼珠却朝不同的方向看,透着一股智障的样子。 宇宙能量疗法光看简介就觉得离谱至极,这样的人是怎么拿到行医资格证的。 我撇撇嘴,“啧,真是个大聪明,这庸医妥妥会把潘先生治死。” 张歌奇拍腿大笑,“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个精神病院放出来的,这种大忽悠也有人信?” 潘晓言把玉葱般的手指拢在一起,道:“到网上查一下就会知道,虽然对这家伙的骂声络绎不绝,可是信他的人也挺多的,主要都是些中老年女性,信誓旦旦地说宇宙能量疗法多么神验。” 我说:“不奇怪,什么样的奇葩方法都有拥趸。比如什么尿疗、撞树、吃生蝌蚪之类的,国外还有更反智的,拿牛粪敷脸,还有人把尿往血管里面注射,这些偏方好像都特别钟情屎尿屁。” “哈哈哈哈哈!”张歌奇笑得趴在桌子捶桌子,“这年头没点想象力都当不了庸医!” 我拿着这个人的照片凝视了一会儿,说:“不过,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人,把我准备好的药喂给潘先生吗?” 第75章 乔装计划 潘晓言看着我,问:“那林大夫准备了什么药物?” 我便将“暗度陈仓”的计划说明了一下,潘晓言露出吃惊的表情,“才半天时间,你就想出了这种方案,恕我冒昧,新的药方治愈率高吗?” 我笃定地说道:“可以说是百分之百治愈,因为这药方是一位古代医生总结出来的,有实际病例,我只是增加了三味发汗的药材,药性并不会相冲。其实药方就好像数学中的解题思路,懂行的人拿在手上一看,就会惊叹:‘原来如此,这里还可以这样解’,这个药方种种药理搭配、君臣相辅,可以说是完美对症,绝对能治好蜡人症。” 张歌奇也说:“潘小姐你就放心吧,林大夫的专业性无人能及,比蜡人症更罕见的病他都治好过。” 闻言,潘晓言放心地点点头,微微一笑,“林大夫,我信你!” 我说:“既然现在他们请来一个庸医,不如我们……我是说潘小姐你去收买他,借庸医之手把药喂给你父亲。” 潘晓言蹙眉沉吟片刻,摇头道:“这恐怕不太行……我对对方完全不了解,收买之后他若是扭头告密,岂不是前功尽弃?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连话都说过的人身上,这太冒险!” 我点点头,“说的很有道理,是我太着急了,考虑不周。但是这庸医只要到了,就会拿他的‘宇宙能量疗法’祸害你父亲。” 我和潘晓言不禁沉默了,张歌奇看看我俩说:“嗐,这还不简单,让庸医来不了就是了!” “嗯?”我看向他,“怎么个来不了法?” 张歌奇自信一笑,好像在说什么锦囊妙计一样,“我去路上拦他,把他腿打断,或者把他身上别的部位打断。” 我皱眉道:“呃,太粗暴了吧。” 张歌奇却白我一眼:“你还说我粗暴?你上次把土龙王一棍子打出屎的时候,可比我粗暴多了。” 我摇头,“我是大夫,本能地抵触对人类的伤害行为,再说违法的事情伴有代价和风险。” 潘晓言也说:“我支持林大夫的说法,但也觉得张先生的主意不错,让他来不了。其实不需要把腿打断,只需要把他骗到其它地方,比如说现在有个富翁花一千万雇他看病,你认为这个江湖郎中会怎么选择?” 我眼睛一亮,笑道:“妙啊!潘小姐!” 潘晓言微微一笑,“我是生意人,找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帮忙,把庸医忽悠过去就是了!庸医来不了,他们便只好请一名新的医生,由我们准备一名新的‘医生’,由我的内应推荐给那女人。” 潘晓言的思维转得很快,我说:“这办法非常好,正是兵法中的‘李代桃僵’!那新的医生有人选吗?” 潘晓言沉吟道:“没有合适的,不过林大夫知道我在城里做什么生意吗?” “啊,什么生意?” “整容美容。”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是想说……” “哈哈!”潘晓言笑道,“林大夫不要误会,我员工里面有一位化妆师以前在剧组呆过,可以做那种特形化妆,我觉得林大夫稍微乔装一下,戴个假发、粘个胡子,以你的医学素养,轻轻松松就能把姓代的忽悠得五迷三道。” 我有种被坑了的感觉,张歌奇也在笑,“行行,我看行,太有意思了!” 潘晓言看向张歌奇,“当然,医生需要助手,张先生皮肤这么白,我认为可以扮个女助手。” “靠!”张歌奇一惊,笑不出来了,“怎么连我也放不过?你是人吗?” 潘晓言双手合拢,带着几分歉意说道:“两位,我是认真的,和那女人相比,我的势力非常弱小,身边可以信赖的人不多,而且也没有多少时间,我认为执行这个计划你们最合适,事后一定会重谢,我保证!” 我沉吟着,这计划乍一听大胆,但可行性确实比较高,唯一的难点在于我没演好,穿帮。 我考虑了片刻,说:“可以,但是得做好充分准备。” 潘晓言两眼放光,露出兴奋和感激的笑容,“好!我马上联系那名化妆师,还有,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林大夫,你编好身份之后,我想办法把它伪造出来。” 我说:“身份还得我自己编吗?” 潘晓言说:“我对医学一窍不通,还是你来比较合适,拜托了。” “好吧!” 我们约好明天见面,潘晓言会先让那庸医拒绝那姓代的女人。 于是我和张歌奇先回去了,下午诊所来了病人,我给人家诊脉抓药,送走之后,我在纸上写人设。 否定了几个保守的方案之后,最后我拟定的新身份如下——神功丐医,铁拐李一百零八代传人,李藐佗。 补充完人设细节,我拿给张歌奇过目,张歌奇看完笑得在炕上打滚,“李藐佗,藐视华佗?你可真敢编呀!” 我也笑道:“既然是骗子,肯定得名头响亮一点、唬人一点。另外,铁拐李应该是不存在的,所以不怕得罪人。” “挺好,那我要不要写个女助理的人设?” “随便吧,自然一点就好。” 我把人设发给潘晓言,潘晓言回复说:“非常棒,剩下的我来安排!” 隔日一早,潘晓言给了我们一个沈羊的地址,我和张歌奇便出发了。 虽然沈羊离我们村不远,不过我好些年没来城里头了,坐车的时候看街上高楼大厦又变多了,红男绿女,车水马龙,纷闹喧嚣,我看着窗外感慨道:“不愧是大都市!” “呃!”张歌奇说,“林大夫,你没怎么去过大城市吧?” 我坦言:“不是‘没怎么’,是压根没出去过。” 张歌奇一笑,“我说呢,这也算‘大都市’,回头带你去北上广深转转,开开眼界。” “这种事情随缘吧,我对旅游没啥执念,反正电视上都看过。” “那可不一样,我觉得吧,趁年轻还是出来逛逛比较好,下次我带你去我老家玩。” “好!”我随口答应,也没当真,我这个职业就决定了我不喜欢出门。 潘晓言怕我们找不着,在我们下车的地方等待,之前我觉得她穿衣打扮颇有气质,原来她在城里也是如此显眼,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瞧她,我们也是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她。 碰头之后,潘晓言带我们走进了一栋老式的写字楼,楼道里十分昏暗,卫生条件比较差,她带着歉意说道:“临时找的地方,环境有点差,多多见谅。” 张歌奇却满意地说:“挺好,我觉得那些骗子就喜欢这种犄角旮旯的环境。” 我问:“对了,那个庸医被引开了吗?” 第76章 假扮大师 潘晓言回答说:“放心吧,庸医已经被请到一位老板家里作客去了,放了那女人的鸽子。我的内应会在午饭之后把你推荐给她。” 我们随潘晓言坐电梯来到这栋楼的十五层,走到其中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前停了下来,房间里面有一些雇来的工作人员正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现场,墙上挂着一副崭新的海报,下面写着“神功丐医,铁拐李一百零八代传人,李洛”,和我编的人设一致,就是名字有出入。 潘晓言注意到我的视线,掏出一张身份证,说:“这是我跟朋友公司的员工借的,他的名字叫李洛,年龄、特征都接近你编的人设,我们直接套用这个身份,化妆也用他的脸,这样就算查起来历也真有其人。” 我点头道:“考虑周到,潘小姐思维真是缜密。” 潘晓言笑了笑,自嘲地说:“经商的人都比较狡猾,这算是我的特长,小王……” 一名女员工过来,把手中的两个箱子放在桌上,一个打开是衣服,另一个拉开来分成许多层,里面全是化妆用品,有不少是我从未见过的,以及一些硅胶假体。 张歌奇看着这些新奇的东西兴奋地说:“哇,太专业了,这位就是……” 潘晓言点头,“她就是我说的那位特型化妆师,我们开始吧!” 小王对我说:“林先生,请坐下吧!” 化妆师给我涂了一些护肤品,然后开始在脸上捯饬起来,贴上几片假皮,然后涂抹边缘,倒也没花太多功夫,因为毕竟不是拍电影,不必做到特别细致。 我要冒充的这人上嘴唇有点鼓,所以我得在上牙龈垫块口香糖,化完妆,一照镜子,真是认不出来自己了,这种感觉挺奇妙的。 我换了一身行头,当然犬兄仍裹在衣服下面,导致后背看上去有点儿驼,不过不要紧。 我担心脸上的假皮掉下来,潘晓言说:“放心吧,这种化妆胶粘性极强,只有用特殊的卸妆水才能洗下来。” 我嘀咕着,“就是不透气,稍微有点难受。” 潘晓言歉意地说:“林大夫,真是抱歉,为了帮我们父女,害你受这种罪。” 潘晓言不得不说情商很高,马上就说这样的话道歉,让人心里也挺舒服,我说:“没事没事,我能适应的。” 她又问我:“其实我一直想问林大夫,我们非亲非故,一般人肯定不会乐意去趟这浑水,你为什么执著地要救我父亲呢?” 我回答:“既然是病人,就想负责到底,就这么简单。” 她微微一愣,继而十分认真的说:“林大夫,你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现在能够挺身而出,又有职业道德的人太少了!” “潘小姐太抬举我了,我给你父亲治病又不是免费的,既能挣钱又能积德的事情,我何乐不为呢?” “哈哈,只要我父亲康复,他一定会重重酬谢你的。” 化妆期间,工作人员把屋子也收拾好了,弄得像诊所一样,这种办事效率实在是高,潘小姐结过报酬后,他们就先撤了。 接着轮到张歌奇化妆,他不需要冒充谁,所以不必贴假体,化妆师都感慨:“这位先生的皮肤好白呀!” 张歌奇得瑟起来,“那当然,我一直都用‘蛟龙’牌粉底霜。” “蛟龙牌?我从没听说过……”化妆师很是好奇。 我笑道:“可拉倒吧,甭听他胡说八道。” 张歌奇的白是种病理的白,可能是半蛟体质代谢能力太强大,黑色素难以沉淀。 潘晓言看着我说:“对了,林大夫,你的口音……” 我说:“行,我从现在开始说普通话。” 我讲了几句,发现自己口音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张歌奇就教我一些南方方言的发音技巧,比如“h”读成“f”,“r”读成“l”。 我一个人到走廊练习了一会儿,虽说口音变得很奇怪,但至少听上去有那么一点感觉了。 这时张歌奇化好了妆,潘晓言和化妆师都不禁鼓起掌来,我回头一看,第一眼也把我给惊艳到了,要不怎么说一白遮三丑,张歌奇戴上假发、假睫毛,简单化妆之后,还真像个美女! 但是他的脸虽然没啥问题,可是他肌肉发达,肩宽臂长,腿粗胳膊粗的,化妆师又给他胸前装了两大块硅胶,整个人看上去是那种非常高大、健硕的“大美女”。 张歌奇天性外向,故意搔首弄姿,发出娇滴滴的声音,逗得潘晓言大笑起来。 我说:“你可别浪了,见到那俩狗男女之后,就安静呆着吧,你这奇怪的声音绝对会穿帮!” 张歌奇装出一脸委屈样儿,捏着嗓子说:“哼,讨厌,难道人家说话声音不够温柔吗?” 我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叹口气,感觉张歌奇这个装扮不太行啊——无论是看还是听,都会一眼瞧出他是男扮女装。 我的视线不禁落向化妆师,说:“对了,这位小姐可以暂时充当助理吗?” “什么?”张歌奇不满地抗议道,“卧槽,老娘化半天妆,你说不用就不用了?臭男人!” 他这番话是用正常声线说的,配上这副打扮,简直说不出来的古怪。 化妆师面露难色,“我没演过戏,怕穿帮啊……” 潘晓言拍拍她肩膀说:“小王,我给你加两个月奖金,尽力配合一下林大夫。” 听到有奖金拿,化妆师眉开眼笑,“行,老板,我尽力而为!” “不是吧,不用我了?”张歌奇愤愤不平,粗壮的双臂一抱,又装模作样地捏起嗓子,“哼,臭男人,想要人家的时候甜言蜜语,不想要的时候就弃如敝履!” 我听得直冒冷汗,“得,你快卸了妆吧,别演了!我没想到出来的效果这么违和,实在是对不住了。” 潘晓言劝慰道:“张先生,其实并不是效果不理想,恰恰相反,是你女装的样子实在太惊艳了,对方一直盯着你看的话很容易穿帮……相比之下,小王长相就平凡得多。”说着她用力拍拍自己的员工,化妆师一脸尴尬地笑着点头。 潘晓言一席话把他哄消停了,张歌奇扯下假发,“算了,那我就在外面接应,有情况你摔杯为号,我一听见就杀进去。” “行行行!”我满口答应。 这时潘晓言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冲我们嘘了一声,说:“是姓代的打来的,小王,你来接。” 我的“助理”便接了电话,“对对,是李大夫的诊所……女士您贵姓……哦,是这么个情况啊……行,稍等,我让李大夫来接听。” 我清清喉咙,伸手要接电话,潘晓言却用手势示意我稍等,足足等了半分钟才叫我接。 我接过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喂”,然后立马后悔了,忘了掩饰自己的声音。 不过对方没有察觉到,客气地说:“请问是李洛,李大夫吗?” 我故意让声音沉下来,说:“对对,你是想看病?” “是这样的,我家先生得了一种怪病……” 第77章 树立威信 代女士在电话那头陈述丈夫所患的怪病,每说几句就传来一声哽咽,我心想这女人才是真正的戏精,不过她的演技自始至终都让人感觉特别虚伪做作。 我这边尽量不动声色,装出一副稳坐钓鱼台的高人做派。 我说:“女士,你放心,我是正宗铁拐李传人,享誉海内外的神功丐医,上到东海龙王,下到香岗富商,经我手治好的病人不计其数,只要你足够‘诚意’,你丈夫的病……” “好说好说,我愿意倾家荡产治好我丈夫,那就麻烦大师你了。” 我佯怒道:“什么‘大师’,你心里是不是藐视我,把我和那些江湖骗子混为一谈?我是有仙人传功的神医,你这种态度,我看还是算了吧!” 说罢,我直接挂了电话,助理惊讶道:“哎,怎么拒了?” 我笑笑,一字一顿地说:“欲擒故纵。” 张歌奇拍腿大笑,“你这江湖骗子演得太传神了!哈哈哈哈,明年奥斯卡颁奖要是没有你,我上台扇主持人耳光!” 潘晓言也不由点头笑道:“没想到林大夫发挥这么好,虽然演技略显青涩,可是真的很唬人,我差点都信了。” 我笑笑,“过奖过奖,我只是学着那些大师、骗子的感觉来的。助理……” “在!”助理答得很响亮。 我说:“一会电话再来,你告诉对方我生气了,不管她说什么,你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最后勉强同意让我接电话。” “好的,明白,不过她会打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我十分肯定地说。 等电话的空当,我看看桌上潘晓言伪装的全套假证件,我的自信主要来源于此。我暗笑,沈羊附近拥有合法营业资格的庸医何其难找,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我的。 果然,电话又响了,助理接听:“女士,你怎么又打来了……李大夫刚刚生气了……这我也没办法,李大夫脾气一向如此,对谁都不客气……行吧,我去求求他。” 助理把电话递过来,我没有马上接听,而是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物件制造声响,营造出一种很忙碌的感觉。 过了足有半分钟吧,我拿起电话,慢吞吞地说:“喂?” 代女士立马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是我没注意,我向您郑重道歉!我家先生真的病得很严重,久闻您的大名,想请您出山,您是当代神医,慈悲为怀……” 我立马打断,“不要给我戴高帽子,拿出你的‘诚意’!” 代女士说:“好的,只要治好我丈夫,我愿意付一百万……不,五百万的报酬。” 我说:“哼,行吧,看得出来,你非常关心自己的丈夫,那你带他过来吧!” “不不,他现在根本动弹不了,可以请您过来一趟吗?” 我故意不说话,对方又小心翼翼地说:“李神医,我可以派司机过去接您。” “哼,行吧,我一会让助理发个地址给你,我很忙,你别拖太久了,我后面还有病人预约了。” “好的好的。” 我直接挂了电话,然后他们仨一起鼓掌。 潘晓言笑道:“太棒了,完全拿捏住了对方,大师范十足……哦,不好意思,我是说神医范儿!” 我谦虚道:“太过奖了,头一回演这个,我也挺没自信的。” 助理说:“没事,效果很棒了。” 我说:“把地址给这女人发一下,等他们上门。” 随后,潘晓言和张歌奇先行离开,潘晓言说他们先去镇上接应。 我在诊所看看报纸,抄抄笔记,演了一会儿,我对助理说:“帮我叫份外卖。” 助理说:“好的。” 然后她问我要吃什么,我看半天,没主意,就随便点了一份蛋包饭,助理给自己点了轻食健康餐。 外卖小哥跑进来的时候,望着墙上的海报一脸诧异,估计是不知道这儿居然有家诊所。 蛋包饭味道还行,吃完又泡了杯茶。除了茶叶,潘晓言还贴心地准备了一罐枸杞子,我抱着保温杯喝茶,看看报纸,看看窗外的风景,打打哈欠,感觉这种生活真是……太无聊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打走廊传来,助理伸头看看,小声说:“神医,他们来了。” 我点头,拿起笔装腔作势地抄写空气,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助理拦在门口问:“有预约吗?” 管家果然来了,他说:“我们找李神医,之前打过电话,是一位姓代的女士。” “好的,请稍等。” 助理进来汇报,我点头示意带人进来,然后管家和一名司机走了进来,管家环顾屋内,语气有几分轻蔑,“我都不知道沈羊居然有这样一位神医。” 我冷冷翻起眼皮,“你什么意思?信不过我?那就请你们出去,我很忙的。” “不不不!”管家堆起笑脸,“我是开玩笑,请李神医不要动怒,我家主人病得挺严重的,想请李神医到府上走一趟。” 我心想这家伙真是太没文化了,“府上”是自称的吗? 我往后一靠,仰着脸说:“情况我已经在电话中了解过了。” 管家说:“不过在此之前,我先确认一下……我绝对没有不信任您的意思,我只是奉命办事,我想看下李神医的营业执照。” 我冷笑一声,无比轻蔑地说:“世人真是目光短浅,我堂堂铁拐李传人,是神仙认证过的医术,你们却只认一张破纸。” 我说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盯他的眼睛,如此一来,他就不会过分关注我的脸,其实我的这层顾虑纯属多余,因为化妆师的技术非常好。 管家陪着笑脸:“李神医,到底有没有执照,请您说明白点,我好向主人回复。” 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喊道:“助理,这人要看营业执照。” 助理跑进来,打开柜子取出执照给管家看,管家用手机拍下来,冲我笑了笑,“是我想多了。看来李神医果然名不虚传,那就请吧,车在楼下!” 这家伙,看了执照立马放心,狼子野心暴露无遗。 不过,他做梦也想不到,在他面前的“神医”竟然是我。 我叫他们先走,等了大概十分钟,叫助理挎上准备好的医药箱下了楼,那辆车已经停在楼下。 这管家果真是一点也不礼貌,他居然坐在轿车的后座,见我来了,从里面用力把车门推开,招手说:“李神医,快上来吧,这儿不让停太久。” 我心中冷笑,心想狗男女,第二幕好戏要开始了。 第78章 上门看病 管家在车内催促我赶紧上车,我心想这个无礼的家伙,该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我沉下脸来:“你就这样请人上车?” 管家一愣,道:“李神医,这种小事就甭斤斤计较了,赶紧上来吧,让交警看到得罚款的。” 我摆出神医的谱儿,毫不客气地教训他:“古人云‘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礼仪本就是一言一行上的讲究,你还有脸说自己是管家,我看就是一只不懂礼仪的禽兽。” 他这个管家明显是假的,真正的管家是得受严格专业培训,绝不会在礼仪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得像个街溜子一样。 管家瞬间脸色变了,气得咬牙,“你什么意……” 不等他说完,我大声打断对方,“小子,若是敢口出狂言,那这病我就不看了,你另请高明吧!” 助理用眼神示意我,大概怕我把对方气跑,我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看着管家气得直瞪眼,我说:“没人教你礼貌吗?这时候难道不该好好道歉吗?” 管家憋了好半天,可能也是知道“李神医”这样能有执照的骗子不好找,吭哧了一会儿,末了咬着后槽牙说:“不……不好意思!” 我冷笑一声,转身就走,管家忙下车追过来,生硬地说:“李神医,对不起,你赶紧上车吧!” 助理也劝:“李大夫,人家都道歉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哼了一声,这才转身往车上走,自己坐进了里面,让助理坐在边上,管家便坐到了副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看得出他的眼神十分不爽。 我对此视而不见,交代助理一句“到了喊我”,然后闭目养神。 别说,换个马甲教训讨厌的家伙,真是神清气爽。 一小时后,这辆车就开到了来旺镇,又来到了那栋别墅前面,我继续扮演着自己的神医人设,淡淡地说道:“这房子还可以,不过比起祁暄迪的家要差远了。” 祁暄迪是时下很火的一名偶像明星,唱过一首《燃烧我的胆固醇》。 管家扭头问:“这么说,神医还给祁暄迪瞧过病?那治好了没有?” 我摆出一副傲视的神情,“你这问题真没教养!你以为我的金字招牌是白挂的?告诉你,经我的手的病人没有治不好的。” 管家阴阳怪气地说道:“呵呵,神医不但厉害,还非常低调啊,明明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却在沈羊租了间小办公室当诊所。” 我哼了一声,“我治病是为修身养性,不为钱财名利,像什么国外的王室御医、明星的私人医生这样的邀请不知道收到过多少,我向来都是拒绝的。” 管家继续皮里阳秋,竖起大拇指说:“李神医真是品格高尚,当代华佗啊!” 我回道:“区区华佗哪配和我相比,你这种俗人是不会懂的。” 我演得还挺入戏,心里觉得好玩儿,立人设原来这么有趣,看来我也有戏精的一面。 我们就此下车,进屋之后,代女士还是像上次一样热情相迎,满脸堆笑,却又藏不住的虚伪、敷衍,把我迎进了屋内。 我环顾四周,那晚闹鬼闹那么凶,这屋子里居然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少了几件家具。 我装模作样地咂了下嘴,说:“这屋子阴气咋这么重?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不祥之事?” 代女士立马激动地说:“真不愧是神医,一眼就瞧出来了!实不相瞒,前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家居然闹鬼了。找风水先生的来看,说是因为家里有病人把阳气耗尽了,所以才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我心想,这风水先生真能掰扯,照这样说医院岂不是都不能呆人了。 我不客气地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难道是这宅子里有人做了什么亏心事?” 管家狠狠瞪我一眼,目光十分犀利。 代女士打着哈哈说:“神医真会开玩笑,我们家遵纪守法、虔心向善。我先生光慈善捐款就捐了五千多万,绝对不会有人做亏心事的。” 我心中暗暗发笑,点头道:“行了,不废话了,带我去看病人吧!” 来到病房,潘先生的状态确实有所好转,最明显的就是呼吸变得顺畅多了,之前他的呼吸面罩下面全是粉色的雾气,说明肺中郁热,现在这个情况好转多了。 我一边询问病情一边让助理打开医药箱,拿出听诊器来听病人的胸口,代女士在身后装出一脸关切的样子。 我心想这波操作不够骚,我可是神仙传过功的“神医”,自然不能像普通医生一样看病,那太不神医了…… 于是我决定临时加戏,突然像踩到高压电一样,一抖肩膀,浑身抽搐起来,吓得代女士连忙问:“神医你怎么了?” 我毫不理会,继续有节奏地抽搐不止,同时翻着白眼、口中哼哼,这段即兴表演的灵感源于村里老头发羊角风。 我抽搐了足有一分钟,然后双手作运功状,长长呼出一口气,拈了拈假胡子梢,说:“我方才和患者进行了一番深度感应,运用我的丐医神功探视了一下患者的内脏和经络,他这个病已经得了很久,对不对?” “对对对。”代女士点头,“病了有一年多了。” 我眼角注意到一名女仆站在门口,没太在意,继续配合着浮夸的手势说:“病人非常的痛苦,对不对?” 代女士点头,“对对对,您看人真准。” 管家把白眼都翻上天了,我身后的助理低着头,强忍着笑意。 我咳了一声,继续高深莫测地说道:“他这个病呀,看上去是病,实际上不是寻常的病,而是被邪祟附了身!怎么个邪祟附身法呢,就是说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钻进了他身体里面,所以他得了这种怪病。” 听完我这一席“高论”,代女士笑逐颜开,大概是觉得终于等到了她要找的那种庸医了,她眉开眼笑地说:“哎呀,您果真是一位神医啊,句句说在点子上!” 我拈着胡须故作认真地点头,心想我俩到底谁是傻子。 然后我自信地一挥手,“不过这种病,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我只需要调出一味灵药,喝上几天一定能好。” 代女士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我就知道这次一定请对人了!请问李神医,是什么药?” 我一边屈起手指数着,一边高傲地说道:“黄泉水、赤龙肝、鲛人泪、饕餮牙……” 我随口瞎编了几味“药材”,正准备用本子记录的管家呆住了,代女士仍笑盈盈地问:“请问这些药要去哪里买?” 我大模大样地说:“这都是仙药,怎么可能买得到?必须得由本仙亲自调配出来。当然,我灵魂出窍去五湖四海采集这些药材,自己也会元气大伤,所以需要一些必要的补偿……” 代女士又问:“请问,多少补偿合适呢?” 要演就演到底,我伸出四根手指,“四十万!” 第79章 拟定合同 听完我的报价,代女士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管家率先开口,“这是不是太贵了点儿?什么药这么贵?” 我佯怒道:“你听不懂我说话吗,这些钱是补偿我元气大伤的,你们就是有四百万、四千万,也买不到这些药的!” 代女士很快恢复成平时那副虚伪的面孔,递了个眼色给管家,然后笑盈盈地说道:“李神医,可否给我们一点时间商量商量,您先去会客厅吃点儿点心,喝杯茶。” 我故意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你们最好快点,我很忙的。” 于是乎,我和助理被请到会客厅,这次佣人端来了切好的水果、点心还有茶,我怕吃东西让假胡子掉下来,再说我牙龈上还塞着块口香糖垫高上嘴唇,所以这些都没动。 见佣人走了,助理小声说:“他们能答应吗?会不会要的钱太多了?” 我摇摇头,小声回答道:“既然我现在是江湖骗子,必然要以挣钱为目标,否则会被怀疑我的动机的。放心吧,这俩人精得很,肯定会跟我讨价还价。” 助理说:“但愿能顺利吧,你演得真好,看不出来是第一次演戏。” 我笑笑,其实我自我感觉演技十分拙劣,可是因为我演的正是一个“骗子”,这种拙劣感反而更像个骗子。 这就好像演技烂的演员,去扮演一名演技烂的演员吧! 过了一会,我有一丝担忧,掩着嘴悄悄问助理:“营业执照没有问题吧?” 助理小声答道:“没问题,是潘小姐准备好的,能查到一家真实的诊所。” 大约过了半小时,管家和代女士从楼梯下来了,代女士脸上依旧笑意盈然,在我面前款款坐下,说:“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李神医,我们这趟请您来的目的是治好我家先生。” 我点头,抓起一块水果,但是没吃,说道:“我来,自然也是为了救人,钱对我不重要,那只是一种诚意的表示。” “呵呵!”代女士又发出客套虚伪的笑声,“我明白我明白,李神医妙手仁心、德高望众,视金钱如同粪土。” 我用淡漠的表情说着不要脸的话:“我当然不缺钱,钱对我来说如同浮云。但是正所谓佛度有缘人,你、我是否有这层善缘,就得看你能拿出多少‘诚意’。” “理解!理解!”代女士点头,“当然,我先生是经商的,我家向来是比较讲诚信,但诚信也需要一些形式来规范,就比如说……” 代女士从管家手中接过一份合同,放在我面前,她继续说道:“不如我们签一份合同,只要治好我家先生,你的报酬一分不少,如何?” 我把这份合同拿在手中翻看——这俩人有点东西,居然在半小时内搞出一份合同。上面写明治好潘先生之后,我能得到四十万报酬;若治不好,则双倍赔偿,并且要负法律责任。 我看着合同,心里却在想,我要不要多折腾一会儿,表现出一种犹疑不定的态度,于是向助理投去征询的目光,助理不停地摇头,大概怕夜长梦多,把这出戏给演砸了。 于是我把合同扔在桌上,不屑地笑了下,说:“你们搞错了,是一付药,四十万!” 代女士一愣,忙问:“请问要几付药才能治好?” 我哼了一声,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七付一定能治好,治不好,分文不取。” 管家插了一句,冷冷地说道:“你看清楚了,分文不取也太便宜了,治不好的话,你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我假装沉吟了一阵,说:“我堂堂铁拐李传人,会治不好这种小病吗?笑话!合同可以签,但是你们得先付一半的钱,这样才有诚意。” 管家瞪大眼睛,“你……你说啥?先付一半?你拿了钱跑了怎么办?” 我说:“合同不都是这样签的吗?先付一半,事成后再付一半!一分钱拿不到的话,我签与不签有什么区别?” 我决定还是讨价还价一番,才符合我这骗子人设。 代女士说:“我们可以预支一部分必要的经费,剩下的钱会在你治好我先生之后一起支付,这样如何?” 我装作考虑的样子,点了点头,“行,那你们修改一下吧!” “好的,稍等!” 二人拿上合同上楼去了,助理见他俩走了,对我说:“你真不怕演砸呀?” 我说:“不怕,他们更需要我,利令智昏知道吗?” 助理苦笑,“不过你还真是游刃有余,连我都快信了。” 我笑了,忽悠这对狗男女,倒也挺有乐趣。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从楼上下来,拿着改好的合同请我过目。 上面写着:如果七天之内治好潘先生,我会得到七乘以四十万的报酬。这报酬虽则丰厚,可是这合同却是一张废纸,因为我的身份是假的呀! 另外,预支我的费用是一万元,我心想这对狗男女真是太抠了! 我假模假式地看了半天,代女士说:“李神医,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如果您中途中断治疗,或者治疗没有效果,那就得按上面的条款负相应的法律责任,这点上咱们能达成共识吗?” 管家咧着嘴角,冷冷看着我,一副狐假虎威的嘴脸。 我装作苦恼的样子,咂咂嘴,皱皱眉,搓搓胡梢,酝酿许久,说:“我从医这么久,像你们这样谨慎的还是头一回见,看来是不太相信本仙呐!我也有条件,在我治疗期间,病人不能接受任何其它的药物,否则责任自负!这条你得给我加上。” “没问题,还有吗?” “我从沈羊过来,这来来回回的,你们得承担我的路费。” “放心,路费肯定会报销的!” 我点头,“行吧,就这么说定了,你再去修改下合同吧。” “好的。”代女士便叫管家上楼,一会儿拿了一张纸下来,是合同的附件,加上了这两条协议。 于是乎,我签字画押,弄好的瞬间,我看见管家露出一副轻蔑、讥嘲的表情,仿佛在说:“终于等来一只替罪羊了。” 我心中也在暗笑,这两个白痴,估计用尽所有的脑细胞也想不到他们眼中的江湖骗子会是我吧。 代女士又忙不迭地问:“请问李神医,什么时候能把药备齐?” 我沉吟片刻,“大概需要三个小时,准备齐了,我会让助理送过来。” “好、好!”代女士点头笑道,“镇上您不太熟悉,我叫上两名手下陪同吧,也好照顾您。” “好的!好的!” 于是乎,代女士叫了俩名精壮保镖陪着我,我和助理走出来之后,这俩保镖就像机器人一样死死地跟在后面,助理凑近我,小声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说:“当然是抓药了,总不可能真灵魂出窍去找药吧?我要不要再演一下?” “别演了、别演了,”助理摇头说,“我快受不了了,赶紧把药给他们吧。” 第80章 看直播 在保镖面前演戏确实也没啥太大必要,于是我们一路无言地来到了附近的药店,我把一个写在处方签上的药方交给药剂师抓药。 药店买的药材,我都得仔细检查一遍,但凡其中有一味药是假的,或者质量不达标,整个方子就废了,因此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 等确认无误后,我把药包起来,同两名保镖一起回去,其中一个保镖嘴贱地说道:“大师就是大师,就这几包药卖几百万?” 我斜他一眼,“注意你的言辞,信不信我露一手叫你这辈子说不了话?” 另一个保镖不想找麻烦,赶紧赔礼道歉,道:“他开玩笑的,大师甭往心里去。” 我们回到潘家之后,我和助理仍然是去会客厅坐着吃点心、喝茶,他家里有煎药的电砂锅,很快就煎好了汤药,佣人拿滤网滤出来。 待药汤温度降下去之后,护工便用鼻饲管给潘先生灌下去,护工灌药的时候一脸麻木,手法粗暴得好似在填鸭,看得我心内不忍,感觉潘先生真可怜。 我趁人不备,悄悄留下一道鬼符在病床下面,方便监视。 药吃下去了,我自然就该告辞了。 代女士礼节性地送我到门口,我叮嘱道:“剩下的六付药我已经全部分好了,按天煎服即可,保证药到病除,你随时跟我汇报病人的情况。” “好的好的。”代女士满口答应,“相信李神医开的药一定灵验无比,我们肯定会让病人好好吃药的。” 我竖起一根指头,强调说:“记住,绝对不可以吃别的药物,否则这药就不灵了,懂吗?” “一定一定!”代女士笑道,“我派人送您回沈羊吧?” 我摆手,“用不着,我正好还要去别的地方,你把车费给我,我自己回去!” 代女士叫人付给我钱,一万多块钱,我用潘晓言给的这部手机收了款,随后便带着助理告辞了。 走出潘家一段距离,我小声问助理:“她派人跟踪了吗?” 助理回头看看说:“没有。” 我不放心,念动咒语,派遣一只小鬼到身后探查一番,果真没有人跟踪。 我准备找个地方卸妆,毕竟一直戴着假脸皮挺难受的,这时潘晓言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和张歌奇在之前那间茶室等我。 于是,我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让助理替我把妆卸了,助理说:“去了茶室再卸妆就是了。” 我摇头,“我顶着‘神医’的脸进去,用自己原装的脸出来,被人看见肯定要起疑的,传到那对狗男女耳朵里,事情就败露了。” 助理反应过来,笑道:“李大夫,你考虑地真是太细致了。” 我说:“我明明姓林。” “哎,不好意思,喊顺口了。” “对了,”我掏出那部手机交给助理,“这部手机你拿着,如果对方打电话过来,你可别穿帮了。” “行,不会穿帮的,我是资深打工人了,对工作上的事我很认真的。” 助理笑笑,笑容略带一丝苦涩。 卸过妆,我和助理就进了茶室,来到之前和潘晓言见面的那间屋子,推门进去,只见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插着袖珍音箱。 张歌奇吃了一桌子的花生壳和点心包装,一见我进来,就大笑着站起来,夸张地比划着说道:“‘他这个病呀,看上去是病,实际上不是寻常的病,而是被邪祟附了身!’哈哈哈哈,你可真能瞎掰!” 我一听,这台词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我对代女士说的,我说:“你怎么知道的?监听我们了?” 张歌奇指指笔记本电脑,坐在旁边的潘晓言请我们坐,然后倒杯茶给我,说:“你俩进去的时候,我们在这边看‘直播’,不得不说,林大夫,你的发挥太出色了!” “‘直播’?”我不由诧异,这比监听还高一档次。 潘晓言打开一段录相,画面中的我正浑身抽搐,哼哼不止,然后睁开眼说:“我方才和患者进行了一番深度感应……” 我一脸惊讶,病房里应该没有监控呀,而且这个画面有点不稳,拍摄角度比较低。 我突然想到当时有个女仆一直站在门口,我恍然笑道:“是那个女仆……” “对,她就是内应之一!”潘晓言说,“她身上藏了针孔摄相机,所以我们就能欣赏到林大夫出色的表演了。” 张歌奇用大拇指把一粒蚕豆弹进嘴里,然后说道:“想不到你比我还戏精,演得真是收放自如呀,看得我乐死了。” 我笑了:“过奖了,其实我平时也上网,喜欢关注一些骗子、大师被曝光的新闻,所以有一定的了解。” 潘晓言说:“对了,现在还在‘直播’,我们继续看吧!” 她把画面切到直播,只见大宅子里佣人走来走去,由于针孔摄相机采音效果差,所以要把音箱调到最大才能听清楚说话的声音。 画面中一半被屋门遮挡了,似乎“摄相师”躲在门外,代女士和管家正在交谈。 只听管家说:“死骗子,拽得跟什么似的,我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白痴会上这种当。” 代女士的声音又变得很冷漠,她说:“没事,反正已经签了合同,他跑不了的!” 管家说:“不过说来奇怪,这家伙是不是开药方开得太干脆了,骗子会有这么自信?不会是真有两把刷子吧?” 我的心陡然沉了一下,寻思着管家不会怀疑我了吧? 但我低估了人类根深蒂固的成见,代女士冷笑一声,“你真的相信把那些干草、树根煮一煮,就能治好西医都治不好的大病,只要是中医就都是骗子!” 原来她打心眼里瞧不起中医,虽然我也瞧不起这女人,可是一想到如今越来越多路人听信公知忽悠,不假思索地否定中医,心中还是有一丝惆怅。 这时有一名护工从楼上下来,大声道:“夫人,先生他……” “他怎么了?”代女士的声音立刻急切起来。 护工喘匀了气,“快去看看吧,他喝完药之后的样子有点奇怪!” 代女士和管家交换一下眼神,二人立即随护工上楼去了,“摄相师”随后也悄悄地跟上,来到病房外面偷拍。 只见病房里面,床上的潘先生正在痛苦挣扎,全身流出烛泪似的脓汁,这对狗男女却好像在看一场精彩的比赛似的,握着拳头笑嘻嘻地喊道—— “好好好,他终于要死了,哈哈,马上就要死了!神医果然名不虚传,一付药就归西!” “加油!加油!快点死呀,你这老不死的!” 第81章 张小发回村 潘先生在病床上痛苦挣扎,这对狗男女却在边上喝彩,听得我怒火中烧,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禽兽不如的家伙。 潘晓言更是气得站了起来,踱到窗户边,用手捂着嘴,不忍再看下去了。 我见她太难过,准备把声音调小些,潘晓言陡得转过身,眼中噙着泪水,恨恨地说:“不,林大夫,让我听着这对禽兽的吠叫!” 我劝慰她,“这俩人没有心肝的。你生气难过都是正常的反应,但气大伤肝啊。” 张歌奇也皱着眉头说:“嘿,这俩王八蛋,都是一只鳖下的吧?还真是般配!” 我们仨沉默地看着,潘先生挣扎了好一阵,狗男女看上去兴奋极了,末了管家伸手探了一下潘先生的鼻息,说:“嗯?这都没死?老不死的生命力也太顽强了。” 然后管家冷冷地对一旁的护工说:“你再去煎一碗药,灌下去!” 护工有些胆怯,“可是……如果真死了怎么办?” “可是什么可是!”管家扬手要打护工,凶巴巴地说:“喝死了是那个骗子背锅,又不是你的责任,快去煎药!给你那么多钱不是来当电线杆子杵在这里的!” 护工唯唯诺诺地去了。 潘晓言不免担心地问我:“这样一直喝药,我爸会不会出事?” 我说:“虽然这药本身没有毒副作用,但是一直灌药的话,内脏得不到休息,十分不利于康复。” 潘晓言咬着嘴唇说:“看见了‘希望’,他们不会停的!” 张歌奇气得跳起来:“混蛋,直接进去把这对狗男女绑起来,挨个打断腿!” 我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这对狗男女的底线,为了整死潘先生,他俩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想想说:“要不我现在打个电话提醒一下?” 潘晓言摇头,“这太不自然了……看来只有一个办法,我回去!我在家里,他们会稍微收敛一下。” 想来想去,确实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点头:“行,潘小姐,你自己千万小心!” 于是潘晓言急匆匆赶回去了,赶在第二付药灌下之前进了家。 代女士见潘晓言回了家,嘴上说着一些嘘寒问暖的话,脸上却满是不待见。 见事情朝我预期的方向发展,剩下的便是静观其变,我便对助理说道:“没啥事了,那我们也先告辞了。” 助理一惊,“林大夫要去哪儿?” 我说:“天不早了,我们当然是回村去,我每天还得坐诊给人瞧病,这边你留下来守着吧!” 助理哭丧着脸,“可是这药一喝就是七天,难道我要在镇上呆七天?” 我心想她也怪可怜的,说:“对了,从代女士那里收的一万多块在那部手机上,这钱你就拿去用吧,去宾馆开个房间,就当作是出差吧,总之辛苦你了。” 助理推过来,“不不,这钱是你的,我回头转给你!我刷信用卡好了,回头找潘小姐报销!不过你们隔三差五也过来看看,我一个人在这镇上,心里实在没底。” 我说:“好!” 虽然我嘴上答应,结果坐车回村之后,连着六天也没能来镇上,原因很简单,这几天张小发回村了。 刚回诊所的那天可真把我累得够呛,回去煮了几包泡面来吃,洗漱一下,早早睡下了。 我隔日早上九点才爬起来,却发现张歌奇早就起床了,还自己烙了一些黑乎乎、硬邦邦的饼,把我家的锅都烧焦了。 张歌奇还嘴硬,“你这个大铁锅我用不惯,不然给你露一手了。” 我无奈:“好吧好吧,感谢你的好意……” 看看烧焦的铁锅,我感到十分心累,实在不想收拾了,干脆带张歌奇去村里吃早饭。 早上卖豆腐的王大娘家会卖点豆腐脑和油饼,给张歌奇点的自然是不放调料的,他呼噜呼噜连喝六碗,吃了五张油饼。 吃饱喝足刚走出来,李有田就赶来,说:“苗苗,可找到你了,跟你说个事儿。” “啥?” 李有田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你是不是不打算给张小发瞧病了?” 我一听,立马明白过来,问:“怎么,张小发他回来了?” “唉,昨晚刚回来,情况……不咋好。” 李有田哀叹一声,掏出一包香烟,准备抽,我从他嘴上夺过扔了,说:“你病才好,趁这个机会索性把烟戒了吧,抽这几块钱的破烟,将来得那几百万治不好的大病,值吗?” “唉,好吧好吧,那我争取将来挣了钱,抽几十块钱的烟。”李有田把香烟和打火机又收了回去。 我心想这小子也太会抓重点了,我又问道:“张小发他怎么了?” 李有田依然反问我:“苗苗,你真不打算给他瞧了吗?” 我心想,李有田肯定是替张小发家来探口风的。 这种拐弯抹角的小心让人发笑,我郑重答道:“诊所对全村开放,我从来没说不给他瞧,是他家自己不瞧了,愣跑城里头治病。当初断药什么后果我是讲得明明白白的,他爸不信能赖谁?” “唉,别提了,小发他……”李有田欲言又止,犹豫了下说:“已经不是个男人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张歌奇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显得很不合时宜。 我白他一眼,“我说你呀,能不能别这么露骨地幸灾乐祸?” 张歌奇没心没肺地说:“谁让他们不听劝的?这种一只脚踩进棺材里才后悔的,不值得同情。有田老弟,快说说看,他是咋变成太监的?” 李有田一脸尴尬,“张哥,你别笑了好不,这是人家的不幸哎!” “好好好,我尽量克制!”张歌奇拼命忍了几下笑,“好,你说吧,我保证不笑,哈哈哈哈……刚才是最后一次,你说吧!” 李有田便开始讲述情况,当时张小发的爹听我说七石散要吃一辈子,心里就怀疑我在忽悠他,想挣他的钱,于是一拍大腿决定带儿子到城里去检查。 到了城里的医院,各项检查做一遍,半天就过去了,可是医生对着x光片、验血验尿的结果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儿子身体很健康!” 张小发爹就不乐意了,说:“你摸摸我儿子的手,都凉成啥样了,这叫‘很健康’?你愿意你儿子也这么‘健康’吗?都说了是吃了那啥……蛟肉了!” 医生也不明就里,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蛟肉,只好猜测着说道:“那看来是食物中毒,要不明天一早再验个大便,我看看有没有寄生虫。” 于是,在这家医院折腾了三天,医生啥也没查出来,只是打了一瓶点滴来补充营养,但是张小发根本受不了点滴,打到三分之一就把针头拔了,狂奔出医院…… 第82章 求医之苦 当时张小发就如疯狗出笼般飞快地冲出了医院,手脚并用地在车顶上跳跃。他爹喊破了嗓子,后来是医生和警察一起努力才把张小发给逮了回来,直接就给注射了一针镇静剂。 送回医院之后,医护人员把张小发绑了起来,重新打上点滴,并打了一针缓解躁狂症的药剂。 后来张小发醒了,流着眼泪说自己难受,他爹也跟着抹起眼泪,哄劝他说把药水吊完就好了。 从一开始就没找到病根,怎么可能治好呢? 打了各种针之后,张小发变得昏昏欲睡,看上去似乎好转了,可那完全就是假象。 当天晚上父子二人在招待所睡觉,他爹睡梦中依稀闻见一股血腥味儿,便一骨碌爬起来去看儿子,只见儿子钻到了床底下,两眼放光,发出如泣如诉的声音,并且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口腔,血唰唰地流了一地。 他爹难过至极,又准备送张小发去医院,然而张小发死活不愿意配合。他爹只好把招待的工作人员喊来,几乎是跪着求他们,硬是把张小发捆起来送往医院,不过这次换了一所医院。 到了医院,又是一套全方位的检查,然后阿普唑仑、地塞米松、破伤风这些药物全部注射一遍,张小发又无精打采地躺下了。 这回的医生比较“自信”,认为张小发感染了某种病毒,可以做一遍血液透析试试,所谓透析,简单地理解,就是把全身的血液抽出来过滤一遍再输回去。 这样做,只是暂时让张小发因虚弱而不再折腾。 透析结束后,张小发住院观察,每天还是各种化验、打针,被各种专业医疗术语包围着,让他爹产生一种儿子正在积极恢复的错觉,实际上啥都没治好,他的体内在一刻不停地蛟化,而且因为治疗带来的损伤,蛟化的进度比预期的还要快。 第七天中午,张小发说饿了,他爹出去买馄饨,回来一看,病床上空的,问护士也不知张小发下落。 他爹急得几乎要疯,到处找,医院也派人出去找,从中午找到傍晚,然后到夜晚,却始终没有下落,张小发爹坐在街头边哭边抽烟,捶胸顿足地懊丧,说自己没法跟张小发死去的娘交代了。 于是乎一宿就过去了,张小发爹几乎没合眼,在院方的建议下报了警,可是警方认为张小发是个成年人,不能以儿童失踪案看待,至少要二十四小时后才能立案。 张小发爹痛苦不已,一绺一绺地揪扯自己的头发。就在这时,警方接到一通电话,称某公园的人工湖有一名可疑男子在游泳,并且把湖中的锦鲤统统咬死了。 在旁听见的张小发爹激动地跳起来,说:“是我儿子!是我儿子!” 于是警方立刻赶到现场,只见人工湖里一名白花花的男子正在游泳,姿势悠然得如同一条成了精的大鱼,湖的周围到处漂浮着锦鲤被啃了一半的尸体,鱼血几乎染红了湖面。 张小发爹大声喊儿子,可是张小发却不乐意上来,他埋怨道:“爹,我不想再去医院活受罪了!” 张小发爹气得跺脚,“你个瘪犊子,那是在治你的病!” 张小发倔强地回道:“我没病,我舒服得很,我要回家!” 张小发爹气得不行,恨不得翻栏杆跳进水里,幸亏被边上的人给拦住了,当时是大晴天,加上张小发爹一宿几乎没合眼,加之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警方很快把他救醒,喂了一些仁丹,在太阳穴上抹了清凉油。 张小发爹坐起来就急切地问:“警察同志,我儿子呢?” 警察扭头看向湖里,一脸的无奈。 无论岸上警察怎么喊,反正张小发就是不上岸,他似乎完全不知疲倦,甚至可以双手枕着头,“躺”在水上闭目养神。 警方没辙,只好驾驶机动艇下湖抓他,但是张小发游得飞快,在水里就如同一枚人肉鱼雷,几艘机动艇居然撵不上他!这让岸上越聚越多的人见识了一番,啥叫作“浪里白条”。这一幕甚至被人拍下,上传到了短视频平台。 张小发爹跑到岸边,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冒出来了,甚至是“狗x的”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话,边上的人不住提醒:“大叔别骂了,再骂下去你得先被拘留了。” 最终,在三艘机动艇的驱赶下,岸上数十名警察一起抛绳索,像抓捕危险野生动物一样把张小发给弄了上来,他仍不情不愿地挣扎,几个大汉都拉不住。 张小发爹上去就是一耳光,此时张小发全身光溜溜的,皮肤白如纸,头发秃了一大半,只剩下几根稀疏的头发贴在头皮上。 这时,他爹的目光突然注意到,张小发少了什么部件…… 他爹大惊失色,拉着张小发的胳膊使劲摇晃,问:“你篮子呢!你篮子呢!” 张小发痛得嗷嗷叫,拼命挣脱,说:“爹,我热得不行,让我回水里呆着!” 他爹痛心疾首,狠狠一巴掌掴在张小发脸上,打完之后自己也蹲在地上抱头大哭起来,拼命地捶自己的头大骂造孽。 张小发这模样,简直跟个怪物似的,现场的人都吓呆了。 过后,他爹还赔偿了公园的损失,又是一大笔钱。 但是这位大叔仍是执迷不悟,带张小发又换了一所医院,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砸锅卖铁也要把这怪病治好,可是无论哪个科室的医生,都没见过张小发这种情况,白白又浪费了许多时间和金钱。 父子二人在城里折腾了近两个星期,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几近崩溃,最后才翻然悔悟,大概是想起了我当初的告诫。 李有田物伤其类地说道:“现在小发就在家里头,搁大水缸里面泡着啃生鲫鱼呢,看见我已经康复了,他哇的一下就哭了,听得我也心酸极了,苗苗,你能帮帮他吗?” 我避而不答,叹口气:“真的不明白,他们这趟折腾究竟有什么意义,徒劳无功!” 李有田也跟着叹息,“张叔现在头发全白了,真的是……唉,苗苗,你去一趟吧?” 我却断然道:“我不去!” 李有田惊讶道:“都是一个村的,你不用这么铁石心肠吧?” 我拍拍他,“我的心肠和所有人一样,都是软的。打一开始我就给出了治疗建议,我的诊所一直也没关门,什么时候都来瞧病,这和我同不同情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完全都是他爹自己作的吧?” 第83章 道德绑架 虽听我这样说,李有田可能是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他还是委婉地说道:“苗苗,他们父子俩也挺可怜的……” 我叹息,“我知道他们可怜,这十年来,村里谁得病也没落得这么凄惨过。” 我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不知道李有田听不听得出来—— 村里但凡有人生病都到我奶奶的诊所,能治的几服药就吃好了;不能治的,奶奶会跟人家掰开揉碎地讲明白,就算家属跑到大医院碰碰运气,最后依旧救不活,但至少有个心理准备。 没有哪一家像张小发家这般折腾得把命都快搭进去,可是他有必要如此折腾吗,第一家医院查不出来的时候还不迷途知返,完全是自讨苦吃,为什么不肯相信我说的话? 说来说去就一句话,非得撞在南墙上头破血流,等张小发变成了太监,那大叔才愿意相信我的话! 我继续说道:“我也跟他们提前说过了,要是想回来瞧病,就直接来我诊所。你不必扯啥可不可怜的话,哪怕是十里八乡都嫌弃的人,来了我也是一视同仁地看待。” “不是……”李有田指指前面,“他家就在前头,苗苗你直接去一趟就是了。” 我一抬头,甚至看见有个人影躲在张小发家前面的槐树后面,鬼鬼祟祟的朝我们这边张望,估计是张小发的爹。 我摇头,“我出来是吃早饭的,现在得回去坐诊。若要看病的话,就来诊所吧!” 说罢我转身走了,张歌奇跟上我,笑道:“看不出林大夫也是个血性男儿。” 我说:“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之前我上门送药,他说那样的话恶心人,我难道一笑置之?” 张歌奇用轻松的语气道:“其实捕蛟人里面比这严重的残疾比比皆是,相比之下,他这点小伤完全不值一提,只能算是吃了一个小苦头。” 我点头,“反正我公事公办吧,收钱看病,不啰嗦!” 回去之后,我把诊所打扫打扫,把打扫出来的药材喂给青囊蛛吃。过了一会儿,诊所门外有响动,当听见有人上门,小蜘蛛就吱溜一下蹿到我身后去了。 上门的果然是张小发的爹,他的样子就好像老了二十岁,头发几乎全白了,手中还提着几包东西。 此时张歌奇正躺在杏树下的树荫里,双手推举石桌锻炼身体呢。张小发爹进了院子,不由看得愣了一下,然后他走进诊所门,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挤出一丝笑容,对我说:“林大夫,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我估计这些礼物是他卖的山货,我说:“看病就看病,没有送礼的道理,张叔不用这么客气,东西我就不收了,你哪里不舒服?” 张小发爹一脸尴尬,“林大夫,你知道我为啥来。” 我也就不兜圈子了,说:“小发现在情况怎么样?” 张小发爹立马眼眶一酸,用拇指根部使劲地揉,哽咽着说道:“我们到城里头跑了一圈,看了三家大医院,花了三十来万,结果啥也没瞧好,他……他那个也没了,现在成了个……” 他实在说不下去,那个字眼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突然,张小发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这是最让我头疼的情况。 他哭着说:“林大夫,我这辈子没跪过谁,我求你了,救救我儿子吧!” 我过去搀扶,“张叔你别这样,这不是折我晚辈的寿吗?快起来!” 可是张小发爹像石头一样不动弹,流着泪说:“林大夫,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回来之后,看到有田现在活蹦乱跳的,我才后悔当初不该不信你的话,是我害了小发呀!我真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对不住小发他娘呀!” 他一边哭一边懊恼地往地上捶着,伤心欲绝,“看在我这张老脸上,我求你不计前嫌,一定要救救我儿子,他现在已经是个不完整的人,不能再丢了命呀!” 我长叹口气,“不是,张叔,您这样搞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您先起来!” 张小发爹一把抓着我的手,握得特别紧:“林大夫,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跪到死!我求你了,一定要救救我儿子!” 我心想,这简直是道德绑架啊。 我冲院里喊:“张兄弟,过来帮忙把张叔扶起来。” “来嘞!” 张歌奇放下石桌,一个箭步冲进来,双手一掐张小发爹的腰,轻松就把他抱起来了。 我赶紧拉了一把椅子过来,让张歌奇把他放在椅子上。 结果张歌奇刚一撒手,张小发爹又滑着准备跪倒,口中说道:“林大夫,我真求你啦!” 张歌奇用两根手指勾着他的脖领子给拽回椅子,快人快语地说:“大叔,你都一把年纪了,不会正常和人交流吗?” 张小发爹哽咽道:“我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就算是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我今天也要求动林大夫……林大夫,我求你啦!” “哎哎,别跪!” 张歌奇又把他提溜到椅子上,张小发爹便拿头撞桌子,似乎是要磕头。 张歌奇反应很快地把椅子往后一拽,张小发爹就磕了个空,张歌奇吐槽说:“这是要干嘛?表演铁头功吗?林大夫压根没说不给你儿子瞧呀!” 张小发爹一听,呆了片刻,继而狂喜,脸上泛起血色,“这么说,林大夫愿意救我儿子?” 我感到一阵无力,这人都快丧失理智了。 我点头说:“我当然可以治,当初我说只能用七石散遏制症状,那是权宜之计,我同时也在想办法。后来在奶奶,还有这位张兄弟的帮助下,我们费尽周折,差点把命送掉,终于在牛脊上找到了蛟化症的解药,有田就是这样治好的。” 张小发爹大喜,“那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我们全家都铭记你的大恩大德!” 我说:“不过,张叔,就算治好,也会落下不育的后遗症,这和我当初说的是一样的。” 张小发爹一拍大腿,“嗐,什么不育呀,我现在倒希望儿子只是不育……不过林大夫,你医术高超,那东西没了,能一块儿治好吗?” 我摇头,“当然办不到,眼下只能治蛟化症!” “那行,今天就治吗?” “我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这个药物十分珍贵,而且可能再也找不到了,我得收诊金。” “应该的!应该的!”张小发爹频频点头,“你说吧,多少钱我都付,哪怕是砸锅卖铁、卖房卖地也要治好我儿子!” 我瞅着他,直言道:“诊金是六十五万!” 张小发爹一听,错愕地张大了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这太贵了,林大夫,能便宜点吗?我家真的没这么多存款了!” 第84章 带刺好人 我料到张小发爹会有这样的反应,口气依旧平淡地说:“张叔,有田家我也是收了一样的诊费。因为这种药物是可遇不可求,并且伴着巨大的风险,我们真的是拿命换来的。我可以拍胸脯对你说,根治蛟化症的法子,普天下只有我这里有,独一份!” 张小发爹眉头紧锁,“可是,我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些钱呀,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家小发病死?” 果然又来道德绑架,我也料到了,便从架上拿出一包事先配好的七石散,对他说:“没关系,你可以先买几包七石散压制着,只要每天服药,症状就不会继续恶化。” 张小发爹眉头越皱越紧,快变成一个疙瘩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祖上都沾亲带故,看在这层情面上,林大夫能不能先给我儿子治好了病,医药费我慢慢还,哪怕我这副身子骨跑出去多打几份工,也争取给还上。林大夫我求你了!” 说着,他又要跪,张歌奇见状,一扳肩膀把他按回椅子上。 我公事公办地说:“张叔,您别这样,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准备好诊金,我替小发治疗,甭管大病小病,以往不都是这样治的吗?从我奶奶到我,有过例外吗?” 张小发爹又哭丧个脸,“可是小发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泡在水里头,林大夫你真的忍心看着他这样吗?要是你奶奶在,会这么见死不救吗?” 这种强行让你可怜他的话简直让人烦透了,张歌奇也听不下去,说:“哎,这位大叔,林大夫当初苦口婆心地劝过你,是你自己放弃治疗,害了你儿子的。怎么能赖到林大夫头上呢?” 张小发爹有点生气,“你在说啥呢,我从头到尾不都是为儿子好吗?” “张兄弟,你甭说话了。”我怕他俩吵起来,张歌奇一到气头上不知得骂出什么难听话来,我怕到时把张小发爹气撅过去。 我取出三包七石散,塞到张小发爹手里,“这几包药你拿着,回去煎了给小发喝,几时准备好诊金几时带他过来。六十五万,无论是谁得这个病,我都按这个标准收费,因为这个药材远不止六十五万,就算拿着六百万、六千万,去外头做手术、做化疗,也治不好蛟化症,只有我这里能治。我希望您这次一定要相信我,别再犯糊涂了!” 张小发爹收下药,擦着眼泪问:“三包药多少钱。” 我说:“给一千吧。” 他往口袋里面掏,数出十张一百的交给我,我又取下一包事先准备好的药,上面写着“天王养心”,我说:“张叔,看您气色很差,这包补气养血的药你拿回去煎了喝,是送你的。” 张小发爹大概是看我软硬不吃,脸色微微有点难看,叹口气说:“谢谢林大夫!我尽快筹到钱。” 我把他送出去了,看着他陡然变得苍老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 张歌奇摇摇头说:“烦死人,一口一个情义、道德的,最烦这种粘粘乎乎的说辞了。” 无论情义还是道德,人都是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才把它们搬出来。 我说:“无所谓了,我和病人也经常打交道,这种场面还是能应付来的,反正我好赖话都早就说给他听了。之后他家张小发再来找我看病,公事公办,交钱看病,倒也方便。” 张歌奇笑笑,“村里的舆论比娱乐圈还尖锐,你就不怕村民骂你财迷?” “骂就骂呗!对了,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关门进屋,给张歌奇讲了一个故事,这是真事。 以前有一位骨科神医,有一手正骨的绝技,不过他有个规矩,无论是穷是富,来看病的人必须先交一块大洋。 这天医生和几个朋友在诊所打麻将,来了一个拉车的,一条胳膊摔断了,像橡皮管子一样嗒啦着,车夫疼得直冒豆大的汗珠,让神医赶紧给他瞧瞧。 神医神情平淡地摸着麻将,完全视而不见,经朋友提醒,才恍过神,淡淡地说道:“看病一块大洋。” 朋友就说:“你看人家疼得脸都白了,要不先瞧病吧?” 神医摇头,“不行,规矩坏不得。” 车夫也掏不出这一块大洋,坐在门槛上直哼哼,朋友心中不落忍,于是乎借上厕所的名义溜到了外面,掏出一块大洋塞给了车夫。 车夫千恩万谢,这便找神医瞧病,神医看看他的伤势,下手如同霹雳,喀嚓一下,伴随车夫的一阵剧痛喊叫,然后他的胳膊突然就给接好了,然后又给加了一些疗续断骨的汤药。 车夫道过谢便去了,神医叫来他朋友,掏出一块大洋给了他,朋友诧异,说:“你不必还我钱,算是我同情他。” 神医却说:“嗐,你真当我是财迷?我可以不挣钱,但是我立的规矩万万坏不得!” 这故事是当初奶奶讲给我听的,奶奶每次讲完故事都喜欢问我,这故事讲了一个什么道理,当时还年幼的我思索片刻,回答道:“这个神医要面子。” 奶奶只是笑笑没说话。 如今我再讲给张歌奇听,心中一下子明白了奶奶要传达的意思,我说:“其实宁可被人当作死板的‘财迷’,也不要被大家捧成一位慈善为怀的大善人,因为没有代价的善意没人会珍惜……尤其是张小发爹这样的人,我太了解他了。” 张歌奇会意地笑道,“我爷爷也讲过类似的故事,他说过去有大善人舍粥给穷人,结果来喝粥的人来越来越多,包括一些地痞无赖也来喝粥。有一天善人不舍了,因为家里没多少存粮了,来喝粥的人就不干了,闯进门里又砸又抢又强煎,硬是把这位大善人逼得上吊自杀了……哼,人性就是贱,当好人必须得浑身带刺,要不然谁都拿你当软柿子!看来我爷爷和你奶奶三观非常投缘,要是生前就认识,估计二老能聊得来吧!” 我笑笑:“有可能吧!” 第85章 准备治病 又过了一天,潘晓言发消息说计划进展十分顺利,有她在家里呆着,那对狗男女不敢乱来,每天只是喂她爸爸一付药。 不过这药吃了之后,潘先生就疯狂流出脓汁,看上去也很难受的样子。潘晓言别的不担心,只担心这样的药汤能否把蜡人症治好。 我告诉她说,中医里面说“阳加阴谓之汗”,如今潘先生阳炽火盛,所以汗液发生了质变,那些像蜡油般的脓汁,实际是裹着体内瘀热的汗水罢了。 这个药方和我之前开的“连翘五香汤”药理不同,这药方重解表,借助人体自身的发汗把瘀热散尽,然后我再用一味猛药急进肺脏,病就去了。 因此,看上去不停流脓汁,实际上正是康复的征兆。 听罢我的说法,潘晓言马上发来消息,似乎有信心多了:“行,我相信你!” 我回道:“到第七天,想办法喂你父亲喝最后一付药,我会提前煎好的。” 我在诊所呆了两日,到第三天,张小发父亲果然领着张小发来了,吃过七石散的张小发神智已经恢复正常,不过他的模样是真够吓人的——皮肤惨白惨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发都掉光了,两眼深陷且发黑,因为一直吃生鱼,牙齿严重损害,嘴唇也全是伤口,说话时露出的那一嘴牙非常瘆人。 我之前问了张歌奇,为啥张歌奇蛟化不掉头发,张小发却掉头发? 张歌奇说:“这情况因人而异,可能他天生就是脱发体质,蛟化只是把脱发提前了。” 我想起张小发父亲那感人的发际线,看来张小发确实可能有脱发的基因。 张小发父亲还带了一袋子钱,一共六十五万,放在桌上就是六十五沓,我叫张歌奇拿到卧室去点一下。 然后我给张小发号脉,张小发有点埋怨地问:“林大夫,这怪病这么严重,你当初咋不早说呢?” 我抬起眼皮,心想怎么又扯这些,真是老生常谈! 可不等我发话,张小发爹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骂道:“你个王八犊子,你说啥呢?林大夫给你瞧病,还埋怨人家是吧?” 我说:“张叔,你别动不动就扇他耳光,小发也是成年人了,也是要面子的。” 他爹不住叹息,“玛德,这熊孩子!要是能听劝就不会闹成这样了,唉!” 我心说,这话是不是该说给你自己听? 这时,张小发忍不住哭了,他肯定也十分焦虑。 “林大夫,你知道我现在啥情况么?我下面那个……没了,将来娶不成媳妇生不了娃,你说我活着还有啥意义,要不就甭治了!你开个砒霜把我吃死算了,我爸也不用花这些钱了!” 他爹扬起手,又缓缓放下,也禁不住哭道:“熊孩子,你说啥呢?只要你能康复,爹就是卖肝卖肾也要给你治好呀!” 我号完了脉,说:“小发,你不要这么悲观,人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张小发绝望地摇头,“甭骗我了,我篮子都没了,还有啥希望!” 我笑笑,“人生的意义难道就只有传宗接代?把病治好,找份正经工作,培养个爱好,用你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再说,将来你爸老了你还得照顾他呢, 张小发闻言却更加难过,“我踏马都成太监了,还有啥生活?你见宫里的太监有生活吗?” 我说:“太监也有出人头地,青史留名的。” “那不还是太监?” 我感觉这小子钻牛角尖了,这时,张歌奇从里间走出来,说:“你个笨蛋,怎么思维这么死板?将来挣了钱去动手术呀!移植一个,或者索性变成妹子,只要你有钱,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张小发张张嘴,看向我,“林大夫,器官移植也行吗?” 我想想说:“当然是可以的,这项医术早就普及了。不过移植之后恐怕仍然是不育的,但功能是正常的。” 张小发的眼睛微微亮了下,仿佛看见了希望,说:“那也成呀!林大夫,你能顺便帮我移植一下吗,我回头弄一头驴来。” 我诧异,“我要一头驴干嘛?” 张歌奇忍不住拍桌大笑,“他意思是,弄一头驴,你把驴的那玩意给他……哈哈哈哈!小伙子太有想象力了。” 我心想,这小子有点缺乏常识,我苦笑:“我哪会移植手术呀?术业有专攻,你得到城里面大医院问问看,人家会给你安排的。” 张小发又气呼呼地说:“那些医院都是骗人坑钱的,我这辈子都不稀罕去了!” 我笑笑,“倒也不是,分情况吧。一般来说慢性、损耗性疾病中医治起来效果显著;急病、传染病、外伤肯定是西医更有优势,不分情况乱投医的结果就是花钱受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小发爹惭愧地咳嗽一声,“林大夫,钱你点过了吗?” 我看向张歌奇,张歌奇说:“点完了,没问题。” 我就继续给张小发检查,叫他把嘴张开。 我不由皱了下眉,张小发的喉咙里面居然出现了像牙齿的东西!看来身体已经开始初步蛟化。 另外他的瞳孔形状、颜色也变了。 我告诉他:“等你的病治好,身上这些变化要等一段时间慢慢才能消失,你不用着急,这是正常的。” 张小发重重点头说:“行,那我吃点啥药?” 我问:“你今天服了七石散对吧?” “对。” “那就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喝水,一直饿到明天上午九点,我去你家给你治病!” 张小发爹诧异,“为啥不能现在治?” 我给他俩简短说明了下,“因为七石散的效力会妨碍药性,所以要等二十四小时之后。记住,今天一定不要吃任何东西!可能到了后半夜,你又忍不住想泡水缸、吃生鱼,凉水可以泡,但是生鱼绝对不能吃,会影响到明天的治疗,懂吗?” 张小发拼命点头,“林大夫,那受完这两天的苦,就彻底好了是吧?” 我说:“对,只要咬牙坚持下去,明天你就恢复正常了!就跟李有田一样健康了,往后可得千万记住,不要乱吃东西。” 张小发啪啪给了自己俩耳刮子,悔恨不已,“以后再乱吃东西,我的姓倒过来写!” 已经完全掌握了张小发目前的蛟化进展,我便让这父子俩回去了。 之后我给李有田打电话,叫他明天也来帮忙,另外叮嘱他千万不要透露治疗的细节,上次李有田断手、流血,非常惨烈,我怕意志薄弱的张小发心生怯意。 交代完这些,我挂了电话,又对张歌奇说:“走吧,咱们上山捉蜈蚣去。” 第86章 再治蛟化症 万事俱备,隔日我们便上门给张小发治疗。 张小发蛟化的程度更深一些,用药的量也要加大。当然,他在治疗过程中肯定会挣扎得更加疯狂,我觉得就算把他绑起来,他也会自己把绳子弄断。 张歌奇出了一个馊主意,“干脆先把四肢都打断,之后再接回去。” 我白他一眼:“你不能把人当汽车那么修呀!” 我想到一招,让张小发坐在一把结实的椅子上,把双腿牢牢固定好,这样他是没法自己站起来的,我们只需要再反绑住他的双手就好了。 我先让张小发的爹出去,以免碍事,然后开始固定张小发,他有点害怕,问我:“林大夫,不绑行不行,我保证老老实实的。” 来帮忙的李有田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小发你忍着点,治病的时候你会控制不住地拼命折腾,你看我这么瘦,当时挣扎得可凶了,都把张哥给打伤了。” 张歌奇似乎觉得脸上无光,便道:“哼,当时是我故意让你扎伤的,那是为了控制住你!我捕过多少蛟,你给我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张小发听了,更加害怕,“为啥会挣扎呀,是疼吗?” 我也不知道那种感受,便问:“有田,你来说说当时是啥感觉。” 李有田回想着,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怎么说呢,就像在喝铁水一样!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烧穿了,尤其是这个地方,好像有一团火……”他摸着自己的脐下,也就是丹田的位置。 原来如此,两种不同属性的蛟细胞对冲,会有这样的感受。 李有田继续说:“总之就是感觉整个人都疯了,就好像不是自己一样,好像被什么怪物给控制了……唉,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听罢,张小发打了个冷战,脸似乎更白了,牙齿打架地说:“林大夫,能不能先麻醉?” 我摇头,“麻醉药也是药,任何药物都会产生干扰,所以不能用。”再说麻醉药未必能控制得住,那是体内的蛟细胞在反抗。 张歌奇劝道:“嗐,就难受几分钟罢了,像个男人一样咬牙挺过来!” 张小发用哭腔说:“我又不是男人,篮子都没了,我算什么男人?” “哈哈哈哈!”张歌奇这个没心没肺的被逗笑了,转身用力拍墙,“一语双关,太逗了!” 很快我们准备就绪,我把一大块土龙王的肉碾碎过滤,这块肉我之前自制了一个土冰箱埋在后院中保存。 不过,张歌奇告诉我,这蛟肉就算放在外面也完全没问题,蛟细胞生命力异常强大,就算没有营养补给也能存活一个月左右。 寻常肉类的腐败是微生物作祟,可是蛟细胞这种霸道的终极病毒,几乎没有可以杀死它的微生物,它们只会在营养极度缺乏的情况下自相残杀。 一碗土龙王的汁水被滤了出来,我用胶头滴管吸了一些,滴进张小发口中。 汁水下肚不久,张小发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惨怪叫,那声调像醉驾的汽车般七扭八拐的,听得人头皮都炸了。 张小发咬住嘴唇,血从嘴角流下来,张歌奇一把捏开他的嘴:“林大夫,快灌!” 我直接给张小发灌了第二管汁水,这次张小发除了怪叫,居然整个人连人带椅子地跳了起来! 接着他拼命摇晃,感觉他的身体变得非常僵硬,固定手脚的绳子吱吱作响。 张小发的双眼快速变成一团漆黑,他口齿不清地说:“不……不要……不……” 李有田同病相怜,看得流泪了,怜悯地说:“小发,坚持住!很快就好了!” 我说:“绳子支撑不住了,有田,继续捆!” 李有田尴尬地说:“绳子都用完了!这可咋办!” 张歌奇朝四周扫了一眼,然后把一张放在角落的钢丝床踢翻,抡起斩龙刀在底部划了几下,然后抽出上面的铁丝,把张小发的双手死死地箍住。 可是张小发拼命地试图挣断,铁丝深深嵌进了肉里,他已经毫无痛感了。 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感到十分好奇,但眼下可不是犹豫之际。我立刻吸了第三管土龙王汁,迅速给张小发灌下。 “啊啊啊啊!” 张小发痛苦大叫,只见皮肤下面居然出现了骨骼的轮廓,被铁丝箍住的双手也开始汩汩流血,他瘦弱的身体在疯狂扭动挣扎,仿佛就要自爆了一般! 突然,张小发声音变得嘶哑古怪,好像鸭子叫一样,然后从嘴角冒血,李有田吓得面如土色:“这、这是咋了?” 我沉声说:“他的声带撕裂了,不要紧。张兄弟,分量够了吗?” 张歌奇提起手中的斩龙刀,抵在张小发丹田处感应蛟的气息,他说:“再来几滴!” 最后这几滴,我手都在微微发抖,张小发的反应越来越激烈,好像随时要一命归西似的,滴到第五滴的时候,张歌奇突然大喊:“够了,上毒针!” 我迅速拿起浸透了蜈蚣毒素的银针,用力扎进张小发的丹田,只听见哗啦一下,椅背居然被他整个给撅断了,他痛苦地弯下腰,口中不停地流血,反绑的双手因为在极力挣脱铁丝,变得通红通红的,非常吓人。 我高声道:“快给他解绑,不然他的双手得废了!” 李有田担心地说:“能行吗?他这么疯狂!” 张歌奇说:“没事,有我呢!” 张歌奇一刀把张小发手上的铁丝划开,只见两截铁丝哗啦一下朝屋子两边崩去,直接嵌进家具和墙壁里面,张小发双腿仍然固定在椅子上,他却猛地蹦起来,带着椅子一起跳! “给我回来!” 张歌奇抓住张小发的双肩,硬把他拽回,并强行按坐下来。 张小发瞪着变色的双瞳,目光涣散,满嘴流血,用嘶哑的声音大喊:“杀……杀了我吧……啊啊啊!” “玛德!别随便就想死!”张歌奇左右开弓给了他两耳光,“这点痛苦都忍受不了,算什么男……呃,阴阳人!” 张小发居然流出微微带着血色的眼泪,估计是眼睛瞪得太凶把眼角肌肉撕裂了,他一边哭一边抽搐,用受伤的声带嘶吼着说:“肚子……烧得难受……” 我安慰他:“小发,再忍耐一下,你体内的蛟毒正在被消灭!有田,给把解毒汤药端来!” “好嘞!” 李有田小心翼翼地把事先煎好放在窗台上晾凉的蜈蚣解毒汤药端过来。 这时,张小发突然开始剧烈地呕吐,他一天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全是胃酸,带着胆汁。 蛟化症的治疗真是能磨掉人一层皮,当我们都以为治疗过程即将结束时,张小发神情又陡然一变,好似恶鬼附体,狠狠地咬向张歌奇的手腕…… 第87章 意料之外 见张小发暴起伤人,站在侧面的我情急之下,伸手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往后拉扯。 这也是无奈之举,在这紧张的关头,我手上也没有工具,最快捷的方式只能是狠狠地抓住他的头发。 同时我大喊一声“小心”! 没想到张小发伸脑袋的力量极大,竟然“嘶啦”一声把自己的一大片头发连根扯掉了,就好像揭起一层草皮似的! 但这一瞬间的牵制,让张歌奇有了反应的时间,他立即抽回手,一巴掌呼在张小发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格外的脆,比刚做出来的炮仗还响!张小发的脸直接别过去了,看得李有田禁不住“嘶”地吸了口凉气,似乎是有点感同身受。 然后张小发像狂犬病发作一般疯狂又不计后果地咬向张歌奇。 张歌奇并不慌张,一伸手,直接掰开张小发的嘴,使其无法咬合,然后大喊一声:“快给他灌药!” “等等!”我看着张小发的反应,说道:“他体内的蛟细胞还没死透,可能蜈蚣毒素根本就不够!” 李有田惊讶地问:“为啥?明明当初我只扎了一针就好了。” 我摇头,“情况不同,他已经蛟化了两周了!之所以他会咬张兄弟,是想从张兄弟身上摄取蛟细胞,这是他体内那股邪气的困兽之斗。” 这是蛟细胞的回光返照,但是十分疯狂,此时张小发就像僵尸一样,眼睛发黑,张着大嘴,嘴角不停流下混着鲜血的唾液,脖子上一道道黑色的血管爆突出来,太阳穴突突跳动,模样非常恐怖。 张歌奇掰着张小发的嘴,一副嫌弃的样子说:“靠,他这嘴里全是鱼腥味,快熏死我了,给他灌上一袋子食盐去去味儿吧!” “不行!”我说,“食盐对蛟细胞没有太大杀伤力,反而会把它逼回身体内部,还是需要用蜈蚣毒来克制……” 我准备再浸一根毒针,突然发现有一条黑亮大蜈蚣居然不知怎么逃过一劫,从装蜈蚣的竹篓里面溜出来爬到地上去了,被我注意到之后它迅速地往墙缝里头钻。 我心想难道是因为这家伙逃了,所以毒量不够? 大白天的不宜召唤犬兄,我匆忙从怀中掏出青囊蛛,下令道:“抓活的!” 青囊蛛的八条腿交替前进,飞快冲向蜈蚣。 李有田无意间看见青囊蛛,眼睛便不错神了,目瞪口呆。 青囊蛛的造型在普通人看来十分较奇特,通体呈现梅青色,爪子末端是黑色,它背上有一道如同眼睛般的花纹。 李有田吓得叫起来:“那是什么?” 张歌奇朝他喊:“你别傻愣着了!快找块毛巾把这小子的嘴给堵住!” “哦、哦!”李有田答应着去了,忍不住回头朝青囊蛛又瞅了几眼。 青囊蛛的八根长爪尖细如针,一下就把想爬进墙缝的大蜈蚣勾出来了,蜈蚣感受到威胁,蜷缩身体,扭头咬向青囊蛛。 青囊蛛是妖精,自然是不畏惧蜈蚣这种低级生物的,只见它从容而优雅地后退,勾引着蜈蚣来咬自己。 大黑蜈蚣被激起斗志,追着青囊蛛一个劲咬,却总是差一点,很快蜈蚣被吸引到了屋子中间,青囊蛛找准一个机会,两根尖爪子狠狠扎中了蜈蚣的身体。 蜈蚣痛得满地打滚,我趁机把它揪起来,在它要回身咬我的瞬间,我把它扔在了张小发的脖子上,正好此时张歌奇已经把李有田递来的毛巾塞进了张小发的嘴里,我果断拿起一个茶杯,泼掉里面的水,把蜈蚣扣住了! 茶杯本就是热的,扣住蜈蚣之后,蜈蚣便在里面发狂一样地乱咬,口中咬着毛巾卷的张小发发出“呜”的一声惨叫,瞪大眼睛,额头沁出豆大汗珠,同时双脚使劲地跺地,居然把瓷砖都跺碎了一块。 张歌奇用力按住张小发的双肩,防止他乱动。 李有田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担心地问:“苗苗,他能扛住吗?不会有危险吧?” 我一边死死扣住茶杯一边解释道:“这个时候再不一鼓作气,让蛟气缓过来就前功尽弃了!” “可是,脖子离大脑这么近,万一小发中毒死了怎么办?”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咬紧牙关,确实存在这样的风险,但从医以来培养的直感让我坚信自己的判断。 突然,张小发喉咙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涌出来了,只见他口中的毛巾慢慢被黑色的液体染色,我大喊一声:“拿掉毛巾!” 张歌奇迅速抽走毛巾,张小发哇的一声,吐出一滩黑血,当中有一坨肉,居然还在蠕动! “玛德,是嵌生体!” 张歌奇惊讶道,把插在地上的刀拔起来就剁,那块肉像是有知觉似的,一下子滚开了,接着便如同诡异的外星昆虫一般朝门缝钻去。 “我来搞定!你继续治病!” 张歌奇大喊一声,踹门而出,外面传来张小发爹的惨叫声,“这什么东西……救命!” 此时我也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和紧张,额头直冒冷汗。 这场治疗怎么会频出意外——看来是张小发蛟化时间太久,体内已经长出什么实体的东西,而我对此本就经验不足,毕竟这只是我第二次治疗蛟化症。 但有个好消息,张小发那变色的双瞳正在慢慢恢复正常,同时他全身抽搐,嘴唇发紫。 我立即把扣在他脖子上的蜈蚣甩到地上,等在那里的青囊蛛上去就把蜈蚣“八”箭穿心,然后大块朵颐起来。 不用号脉也知道,张小发体内的蛟毒已经拔除,现在蜈蚣毒素正在占上风,我朝李有田大喊:“解毒药!” 李有田颤巍巍地端药过来,可是我却怎么也掰不开张小发的嘴,由于中毒反应,他紧咬牙关,牙缝中溢出白沫,那咬牙的力道不似常人,牙齿锉得喀喀作响,仿佛要咬碎了一般。 我双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掐开张小发的嘴,勉强露出一道缝隙,让李有田赶紧灌药,药汤一半全撒在我手上,一小半被灌了进去,李有田着急地说:“药没喝完!” “没事没事!”我还有第二手准备,所以并不紧张,说着,我搓揉张小发的喉咙迫使他把药汤咽下去。 很快,他的中毒症状就开始缓解,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解毒丸子,掰开了喂给他,张小发不情不愿地咽下去,然后声音沙哑地说:“苦……” 我笑了,李有田也长出口气,笑了起来,“太好了,小发,你病治好了!” “嗓子……嗓子疼……”张小发察觉到不对劲,龇牙咧嘴地指着自己的喉咙。 “你声带撕裂了,别说话了,我回头再给你开上几付药。” 张小发虽然弄得浑身是伤,可是却比上回李有田要好一些,当时李有田双手都断了,现在李有田的一只手都不咋利索,因为还绑着固定板。 “林大夫,林大夫,我要死了!”张小发爹在外面惊慌大喊。 我一愣——糟糕,恐怕还有状况! 我赶紧推门出去…… 第88章 嵌生体 我冲出来一看,只见张小发的爹倒在院门口,捂着腿大喊大叫,大腿上血汩汩流淌。 张歌奇则站在一旁,手中提着斩龙刀,他嘴角沾了些血。 这一幕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张歌奇疯了,咬了张小发爹一口呢! 来不及询问情况,我冲过去查看伤者——张小发爹的右半边裤腿撕裂成了两半,沾满了血,像破布条一样垂在地上,他的大腿陷进去一小块,看样子是被挖了一块肉。 他满头大汗,嘴唇发白,惊恐地指着张歌奇,哆嗦着说:“他……他把我腿上……妈呀,疼死了!” 我看了一眼张歌奇,张歌奇满脸无辜,我说:“把你的衣服撕几条下来。” “好嘞!” 张歌奇上身就穿了一件t恤,他把刀往地上一插,大拇指挑住t恤的两边,就直接撕开了,然后再撕成小细条儿。 我接过来,把张小发爹的大腿根部紧紧固定住,勒紧血管之后,伤口的血流便小了下去。 我往怀中一掏,发现青囊蛛不在口袋里面,回头朝门内大喊:“给我药!” 刚刚饱餐过蜈蚣的青囊蛛从屋内飞快地爬出来,掀起一串尘土,张小发爹疼得不停仰天大叫,因此没有看见它。 我伸出一根手指,小蜘蛛会意,便转过身,往我手指上挤了一些蛛丝,然后我把它涂抹在张小发爹的伤口上。 这如同药膏一样的蛛丝不但疗伤,似乎还能止痛,张小发爹立马就不嗷嗷叫了,神情也微微舒缓,他满脸憔悴地看看伤口说:“哎呀,少了一大块肉!” 我安慰他:“张叔你放心,回头我给你开一服续断生肌的药,能长回来的,顶多留一块瓶盖大的疤。对了,发生啥事了?” 张小发爹有点畏惧地看看张歌奇手中的刀,说:“刚才不知道有个啥东西‘啪’一下贴我腿上了,然后这个……这个小子直接把我推到地上,用刀活活剜掉一大块肉!你怎么下得去手的,你没爹吗?” 面对张小发爹的控诉,张歌奇冷冷地回道:“拜托,大叔,我救了你一命好吗?那东西想钻进你身体里,但凡我多犹豫一秒钟,就不是剜肉,而是砍腿了。” 我看见地上确实有一坨肉,因为粘满了尘土,灰不溜秋地不显眼,所以刚才没在意。 我大惊:“是这个东西吗?” 张歌奇说:“那坨是大叔腿上的肉,至于张小发身体里跑出来的,我把它‘封印’了。” 我看向张歌奇嘴角的血迹,“‘封印’?” “对,只能这样了!”张歌奇咧嘴一笑,用手背把嘴角的血擦掉。 我顿感一阵反胃,原来张歌奇把那团诡异的怪肉吃掉了!但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那块蛟肉居然可以离开张小发的身体寻找新的宿主,只要让它得手,我们就白忙活了。 唯有张歌奇体内的龙丹,可以将这一小坨蛟细胞像融解冰雪一样消化掉。 我想起之前张歌奇好像喊了一声,说是什么“嵌生体”,我也不大明白,但当着张小发爹的面,我也不好详细问张歌奇。 我说:“张叔,小发已经康复了。” “真的?”张小发爹闻言瞪大了眼睛,接着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快拉我起来!” 我替他把绑腿的带子解开,他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了,不过仍需要包扎。 我把他搀扶起来,由于腿麻和受了伤,他几乎是跳着往屋里走。 当看见一片狼籍的家中,张小发虚弱地躺在床上时,他爹开心地奔上去,摸摸张小发的额头,“太好了,体温正常了!我儿子终于康复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哽咽起来。 父子二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我咳了一声,道:“张叔,你先别乱动,我回去拿一些药过来,给你处理伤口!有田,你把屋子适当收拾一下,然后烧壶热水,是洗伤口用的。” “好好,你们快去快回。”李有田答应道。 我和张歌奇便先走了,路上我问:“刚才那块怪肉是什么东西啊?” 张歌奇寻思了下,说:“你可以理解成,一个大脑。” “啥?大脑?” “蛟的具体形态有衍生、有变生、有嵌生,这个嵌生就跟套娃一样,在身体内部有另一套中枢系统。之前张小发正在往这个方向转变,而且体内已经结出了一坨有独立意识的肉来。” 这些我都闻所未闻,大惊:“这么深奥的吗?” 张歌奇点头,带着几分厌恶说道:“嗐,蛟这种吊东西,达尔文见了流泪,造物主见了沉默,它们根本不遵守自然界的规律……不过,它们也有自己的法则,可以在短时间内突变进化。这小伙简直天赋异禀,我都感觉他是不是蛟化得太快了!要是再晚一点,他恐怕都能在水下呼吸了,到时候直接往水里一跳,就变成美人鱼跑掉了。” 我也觉得这事令人后怕,我说:“显然是之前折腾了太久,加上西医使用了各种有副作用的药物,造成了蛟化的加速。” 张歌奇咧嘴一笑,“不过,我还真想看看他变成水生嵌生体蛟的样子,唉,遗憾呀,被你治好了。” 我苦笑,“甭说这种没心没肺的话了,张小发已经够痛苦的了。” 回诊所之后,我抓了几付药,然后取了一些干净绑布,以及治疗外伤的药膏,回去帮张家父子俩处理伤势。 忙活完之后,张小发由于太虚弱,已经睡着了。他爹一瘸一拐地送我们出来,不停说着感激的话,我说:“张叔不必客气,我收了诊金,这么做都是应该的,以后叫小发注意点,千万别逮啥吃啥。” “林大夫!”他爹突然叫住我,然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我愣了:“哎,张叔你这是干嘛呀?” 他爹流下后悔的眼泪,说:“要不是当初我对你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也不会搞成这样……” 我心想原因好像不在我身上吧,是你自己贸然带儿子去城里看病,不过见他哭得很投入,我就没说啥了。 他爹继续说:“现在小发落下这个后遗症,这辈子可怎么办呀,将来林大夫能替他瞧好吗?” 我说:“张叔,失去的器官再长回来,这实在不太可能,我只能说尽力,只要有办法,一定会通知你。另外你们也多留意留意器官移植的路子。” “不、不,经过小发这次,那些医院我信不过,我就信你!”张小发爹说,“将来不管再花多少钱,哪怕是把我这条老命搭上,我也一定要治好小发,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但绝不能让儿子伤心一辈子!” 虽说我不喜欢他们父子俩,可此刻莫名有一点感动,心想这便是深沉的父爱吧…… 我点头,“行,张叔,咱们一起努力!” 第89章 孝敬爹妈 结束治疗回去,我这才感觉累得要死,每次治蛟化症都累得全身快散架一般。 我回去往炕上一躺,半天不想起来,张歌奇瘫坐在椅子,十分放松,他瞅瞅我说:“林大夫,我饿了……” 我揉揉太阳穴,“呵,你这比叫外卖还省事呢?我没力气做饭了,你看厨房有啥蔬菜拿来啃着吃吧!” “靠,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张歌奇自己跑厨房洗菜去了,我挣扎着爬起来把这次治疗记录下来,中途发生的意外,是因为我不知道有嵌生体的存在,后来阴差阳错,还是用蜈蚣毒把它逼出来了! 可以说这次治疗非常走运,病人体内出现嵌生体肉球应该属于蛟化症里的特例,可依然歪打正着地把张小发的病给治好了。 这些都得一一记下来,为下次治疗提供参考,当然,有朝一日我收徒弟,这些也会传承下去。 传统医学,本就是一代代人经验的堆积,有人说传统医学过于经验主义。可是在病人身上一次次验证有效的疗法,比用小白鼠检验出来的药物靠谱得多。 要知道不仅是国内,就连国外都在用古人流传下来的方剂和药丸。 这时张歌奇抱着一颗包头白进来,拿手撕下一片啃着吃。 我笑道:“你可真行,包头白都生啃得津津有味。” 张歌奇晃晃手里的叶片,说:“有一次,我在山里钻了一个礼拜,好不容易找到路跑出来,发现山下有一片种玉米的田,掰下几颗生玉米就啃起来,真是太踏马好吃了,跟吃山珍海味似的。你要吃过野草树皮,就知道这些蔬菜有多甜多嫩了。” 我笑笑,“从山里跑出来掰人家苞米吃,画面真是太喜感了,有人把你当成掰苞米的熊瞎子吗?” 张歌奇耸了下肩:“我也想知道,可惜当时没碰到人!你来一口吗?”他揪下一片菜叶递给我。 “我不吃了,一会儿我们回我家吃饭吧,我叫我妈做几个不咸的菜。” “靠,我都啃了半颗菜了你才说!”张歌奇愤然,一脸上当的表情。 给我妈打完电话,我继续记笔记,写完最后一行字,抬头一看,张歌奇躺在炕上玩手机。 我寻思张小发既然已经康复,他是不是没有理由呆在这里蹭吃蹭喝了…… 但是如今奶奶不在了,想到他一走,我就是孤家寡人了,似乎有那么一点孤单,我便没吱声,心想还是等潘晓言那边结束了再问问他有啥打算吧…… 中午时分,我俩回家去了,张歌奇居然嘴很甜,一改平时那副混不吝的样子。一上来就非常有礼貌的打招呼,还夸我妈年轻,看上去就像我姐姐! 我虽然听得直皱眉,我妈却笑得合不拢嘴,话也多起来,说她最近在喝我开的养颜的方子——其实我开的是缓解更年期躁烦的方子。 我爸被我妈晾在边上,脸色稍微有点不自在,但当我拿出张小发爹给的六十五万时,他眉开眼笑,当即决定把珍藏多年的西凤酒拿出来庆祝。 这也是我回家吃饭的主要目的,这钱就孝敬父母吧,毕竟是从医以来挣的最大的一笔。 吃饭的时候,我妈跟我爸说:“这笔钱你别拿去祸祸,存着将来给苗苗娶媳妇盖房子。” 我爸不服气地说:“我拿着怎么就是祸祸了?最近我正准备买辆拉货的车,这叫扩大再生产。” “你好好的要车干嘛?你那辆三轮车是坏了还是怎么的?看把你美的!” “生意上的事你懂个啥,别瞎掺合!” 这样的高兴事,居然也能吵起来,我也是服了他俩,我说:“爸妈,这钱你们该花就花,不必替我存,以后挣钱的机会有的是。” “好呀!”我爸一听,开心极了,闷一口酒,吃一口菜,对我说:“想不到我儿子现在这么会挣钱,学医还是挺有用的!哈哈,咱妈真是有远见。” 我妈想了想,有些担心地问:“不过,同一个村里的,一口气挣人家这么多医药费,合适吗?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吧?” 我爸瞪眼说:“凭本事挣的钱,还怕人说?再说张小发家条件那么好,这点钱对他家不算什么。” 他俩又争执起来,我啥也没说,低头干饭。 如果让我妈知道,去寻这个药几乎把命搭上,她肯定会操心得整宿睡不着,所以还是不说了。 吃的差不多了,我说:“爸,财不外露,你别表现得特别高调,让村里人都知道,树大招风。” 我爸笑眯眯地说:“放心、放心,我知道。” 我哪里能放心,又叮嘱我妈说:“妈,你多管管爸,不要让他出去得瑟。” 我妈点头说:“吃完饭我就把这笔钱拿去存了。” 钱给了他俩,我就不操心了,走的时候,我妈又给我带了好些菜,我两手都拎不过来。 路过我爸的药棚,张歌奇说:“厉害啊!你们这一家子,你当大夫,你爸种草药,你的药是不是从这儿进的?” 我摇头,“我奶奶叫我不要用我爸的药。” “为啥?” “怎么说呢,中药其实不适合用大棚这种现代农业技术来种植,它不是庄稼,不是果实结得越大就越好,这种大棚速生中药其实药效极差,和山里采的野生药材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诊所后院的小药圃是我奶奶弄的,全是随着季节生长,就比较接近野生的状态。” 张歌奇扬起眉毛,“可是你从外面买的中药,也是大棚中药吧?” 我叹息:“对,都是大棚的,现在人口膨胀,只能依靠大棚、药厂来供应。所以东北的野山参都是天价,因为野生植物的产量摆在那儿,物以稀为贵嘛!” 张歌奇说:“那你干嘛不直接用你爸种的?不是省去中间商赚差价吗?” 奶奶如此叮嘱我,我一直都照做,后来自己逐渐琢磨出原因,我说:“我奶奶这样说是有用意的,虽说从外面进药得多花钱,但如果我直接用家里的药,中间没了质检、筛选的过程,那最后药性就会越来越差,导致治不好病。” “哈哈,还有这层考虑,林奶奶真是太有智慧了,看透了人性。” “对啊,奶奶总是考虑得很周密。” “那这些药材卖给谁呀?有人会收购吗?” “这就甭操心了,镇上有药材收购站,和收农作物一样,务农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愁销路,除非你种出来的全是歪果裂枣,或者遇上天灾人祸了。” “说的也是,有时候我觉得很神奇,全国那么多人不用种田,甚至都不生产产品,大家还是照样吃得饱穿得暖,全靠少数勤劳的农民,真是太感谢他们了。” “少数勤劳的农民”,这话我实在难以苟同,尴尬一笑,“这真是城里人美丽的误会,你知道农村、农民占比有多大吗?肯定是比城里人要多得多的。” 第90章 双面间谍 治好了张小发,接下来几天相对平静,零星有几名村民上门看诊。张歌奇百无聊赖地等人家走了,说:“你这病人数量也太少了,能养活自己吗?” 我一边翻书一边平静地回答:“村里人本来就不多,除了伤寒多发的季节,一般来看病的也不多,我宁愿没人上门,不是有句古话吗,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张歌奇说:“那你也挣不了多少钱吧?” 我笑笑,“我从来也没指望给乡亲看病挣钱。这诊所就跟古董铺一样,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名声传出去自然有富人上门瞧病,等这趟治好了潘先生不就能多挣些钱了吗?” 张歌奇笑道:“那跟我这行也差不多。说起来,我最近一直在网上看哪里有‘奇异动物’出现,太难找了!” 我问:“捕蛟人在网上能找到靠谱线索吗?” “唉,很难……毕竟我是单枪匹马,没有情报网!好猎物早就让‘狼群’抢光了!”张歌奇摇头叹息,“对了,你平时看病也可以帮我问问,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物出没。” “行啊。”我点头答应,“有的话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对了,潘小姐那边……” “我在等消息,这已经……”我看下手机,“第六天了!” 正说话间,手机响了,是助理打来的,她有点焦急地说:“林大夫,刚才代女士打电话给我,说你的药不灵,准备中止治疗!她态度很凶,非要和你谈,我说你现在有事……” “药不灵?哈哈,这家伙又来这套,看来是潘先生要恢复了,我马上到镇上来!” “好的,我现在通知潘小姐。” 挂断电话之后,我立马从架上取下药包,把藜芦、乌头、附子、半夏、杏仁、细辛、五味子这些药物取出来,用戥秤称重,其中乌头、附子皆有剧毒,用量须格外慎重。 称完之后我把药材投入砂锅里面,上火煎熬,这付药方药性猛烈,堪称虎狼药,但对于此时的潘先生却有奇效,一付下去,八成把握能治好,两成把握当场去世。 若想治好这罕见的蜡人病,就得冒这样的风险! 我心中默默祈祷奶奶保佑一切顺利。 我突然想起奶奶的“祝药之术”,于是在煎药的时候,口中念念有辞地祈求药神降临,这看上去很迷信,可实际上,在过去,煎药的时候为病人祷告却是药房会郑重其事交代的一项“医嘱”。 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呢?按我的理解,一方面,对着煎药锅祷告能确保一个人一直守在火前,掌握好火候的变化;另一方面,语言确实带有言灵的力量,心中的愿望能以语言作为媒介影响到现实。 煎好了一锅药,我叫张歌奇拿来过滤的滤网,把药倒进我事先准备的大号保温壶里,反复确认拧紧之后,放进一个背包里,我们就关了诊所出发了。 坐车赶到镇上,我们习惯性地跑到之前碰头的茶楼,助理也确实在这儿等我们,她在楼上招手,叫我们上去。 上了楼,助理焦急地说道:“你们总算来了!” 我说:“不好意思,药必须要现煎。情况怎么样?” 助理说:“潘小姐打了电话给我,这几天潘先生一直在喝你开的药,每天不停地流脓汁,看上去好像病情在恶化,但是那对男女等了六天,仍不见潘先生咽气,似乎有点怀疑了。” 我问:“今天的药喂了吗?” 助理说:“潘小姐让内应喂了,所有的药都吃完了。” 我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那就好,那就好,只差最后一付猛药急攻,潘先生就能完全康复。”说着,我把包里的保温壶拿出来。 助理看着巨大的保温壶,问:“这个就是吗?” 我说:“是的。” “一定能好?” “一定能好!” “可是,代女士放弃治疗了,要怎么混进去?” 张歌奇大笑,“这都闯到最后一关了,用不着伪装了,直接冲进去,把药灌了就成了。” 我说:“也不成,喝完药需要一定时间起作用……那对男女晚上会出门吗?” 助理回答:“不,他们这几天取消了一切外出,潘小姐也一直守在家里,我时不时会看一下监控,他们之间搞得剑拔弩张的,我都担心在潘先生治好之前,潘小姐先被气出毛病,得个高血压之类。”说着,助理露出忧戚的表情。 我感慨,为了守护父亲,潘晓言确实太不容易了。 我说:“你先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药送来了,想办法喂给潘先生。” “行!”助理答应一声,便拨给潘晓言,但只响了三声,这可能是暗号之类的。 过了一会儿,潘晓言打了回来,了解了情况之后,她长出口气,兴奋地说:“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我一会儿会派一名内应出来取药,为了避免弄错,内应会把左边领口折起来。” 我心想这搞得跟谍战一样,爽快答应:“好的!” 我在茶室里面焦急地走来走去,张歌奇倒是心宽,大大咧咧地又喝茶又吃点心,吃完还喊服务员上来,再要了些茶点。 我心想,这家伙真是太心宽了,倒不由得有点羡慕。 这时,我看见下面街上走来一名男子,有点眼熟,他敞着外套,左边领口用回形针折了起来。 我想起来,他不就是潘府上的一名保镖么?原来他就是二号内应。 但我害怕弄错,或者被代女士玩一手反间计,等他进来的时候,我冷冷问道:“谁派你来的?” 保镖笑笑说:“放心,我是自己人,潘小姐派我来的。” 我说:“等等,我先搜个身。” 保镖一脸无奈,张开双臂,“搜吧搜吧!” 我装作搜身,实则是将一道符纸悄悄贴在他的衣服里面,然后才把药交给了他。 并非我过分谨慎,这一步万万不能出错,否则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潘先生可能再没有机会被救活了。 当保镖提着保温壶走后,我诵念钗燕经,悄悄监听着他的声音。 我听见他进了门,然后将东西交给了一个人,那个人说:“哈哈,蠢货,居然在我眼皮底下玩这一手!” 这声音正是代女士的! 我后背立时一阵恶寒——踏马的!这个保镖是双面间谍!或者已经被策反了! 第91章 虎入羊群 毫无疑问,这个内应把药交给了代女士。 我流着冷汗继续听,接着是打开盖子的声音,然后传来滴水的声音,像是往药中加了什么东西,最后又是拧紧盖子的声音,代女士严肃地说道:“记住,这壶药我没有碰过,你直接交到那小碧池手中!” “明白!”保镖说。 “你女儿的白血病,我会负责到底的,但是你得守口如瓶,懂吗?否则指定没你好果子吃!” “我明白!” “去吧!” 听到这里,我大声对助理说:“快点,我交给保镖的药被下毒了!快通知潘小姐!” “什么?”助理大惊失色。 “内应不是自己人,快打电话!” 这时,通过贴在内应身上的符纸,我又听见了潘晓言的声音,她说:“是林大夫亲手交给你的?” “是。” “中途没有打开过吧?” “放心,原封未动!” “好,你在这里守着,有人上来就提醒我。” “遵命!” 我明白了代女士恶毒的反间计,倘若这药是潘晓言悄悄弄来喂给潘先生喝的,而里面又有毒,那就成了潘晓言弑父,后果会非常严重,那对狗男女会如愿以偿地得到一切。 助理仍在拨电话,终于打通了,她紧张地说明情况,潘晓言有点难以置信,“怎么会?” “是林大夫告诉我的,他……他好像在用某种神秘的法术窃听。” 施展这种监视术的时候,我的样子有点可怕,双眼是惨白的,就像被附身了一样,也看不见周围的情形。 我勾勾手指,叫她把手机拿来,我接听之后,潘晓言的声音同时从听筒,和我大脑里面传来。 潘晓言不敢相信地说道:“林大夫,你确定吗?那可是我培养了很久的内应。” 我说:“两个内应彼此知道身份吗?” “不知道,我得防止他们同时背叛我。” “我懂了!”我点头,“这名内应已经背叛了,你手中的药有问题!不过这个保温壶有点特别,你用力把厚厚的底部拧下来,我在底部存了大概500毫升的药汤。” 一旁的张歌奇闻言放松地大笑起来,“还是林大夫谨慎,我就知道你还有后招!”然后他用力拍我的肩膀,差点让我手中的手机摔在地上。 我示意他安静一会,那头传来用力拧壶底的声音,壶底空间并不大,怎么可能存500毫升呢?我知道潘晓言此刻一定非常好奇,但当她看见就会全明白。 潘晓言吃惊的声音从手机和我脑中同时传来,“是……是一枚药丸?” “对!”我说,“因为这碗药太重要了,要从村里带到镇上,距离实在太远,我老是担心中途撒掉,所以事先炼制了一枚药丸。你用500毫升的温水把它化开,然后喂给潘先生。” “太好了!”潘晓言格外开心地说:“你真是料事如神啊,林先生!但是这一枚药丸的量足够吗?” “放心!”我说,“药丸本来就是浓缩的药汤,500毫升绰绰有余。” “行,我马上去喂我父亲,这次我会亲手喂的!” “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之后,我深呼吸运气,用力掐中指,一个激灵从通灵状态下恢复过来,只感觉全身冷飕飕的,不由得用双手摩挲起肩膀来。 张歌奇朝我竖起大拇指:“林大夫,你考虑的真周到!哈哈,到时真想看看那对狗男女的表情!” 我笑笑,“不用想,我们现在就去,看现场表演!” 助理有点害怕地说:“可是,直接撕破脸皮可以吗?” 我说:“等潘先生醒过来,他大概对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清楚,我敢肯定代女士会极力地反咬一口,这时候潘小姐就需要我们的支持了。所以各位,该我们上场了!” 助理忽然转了下眼珠,有点好奇又八卦地问道:“林大夫,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对潘小姐这么好,是对她有好感了吗?” “啥?”这问题出乎我的意料,我一脸尴尬,心想这妹子什么思维,是言情剧看多了吗? “妹子,你格局小了,你也太小看林大夫了,这叫作医者仁心。”张歌奇笑道。 接着,他又用力一拳砸在桌子上,把桌子直接砸塌了一块,豪迈地说:“哈哈,早就等着看狗男女的下场了!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咱们赶紧走吧!” 我抱怨:“你怎么又把人桌子砸坏?” 助理摆手说:“没事的、没事的,回头我们来赔偿吧!” 事不宜迟,我们仨当即离开茶楼,赶往潘府。 此时天已经黑了,潘家灯火通明,如同一座水晶宫。 当我们走近,便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做作的哭声,一耳朵就能辨出来是代女士那虚伪的号陶,但是调门是真的高。 她一边哭一边高喊:“我的丈夫呀,你死得好惨!真不该养这个不孝女呀!” 助理紧张地看向我,我沉声道:“没事,上!” “上!” 张歌奇飞起一脚把屋门踹开,虽然粗暴,但此时此刻,我就不说他啥了。 这一声动静,让楼上的哭声戛然而止,然后几名保镖冲过来,喝道:“什么人?” 张歌奇把包着布的斩龙刀举起来,戏谑地说:“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 我小声吐槽,“你换个好点的自称好吗?宋江集团……其实没有认真干过啥替天行道的事情!” “好,我再来一遍!”张歌奇举起刀喊道,“替天行道的奥特曼!” “越来越离谱!”我一阵无力。 保镖估计拿我们当神经病,直接一哄而上,张歌奇把斩龙刀交给了我,自己挡在前面,右拳砸左掌,好似铁人一般。 一名保镖冲上来就是一拳头揍在他脸上,张歌奇居然头都不动,然后那保镖一记冲拳打在张歌奇的腹部,张歌奇却冷笑道:“你饿了几顿了?打人都没力气,还好意思说是保镖?” 说罢,他直接拎起这名保镖甩动起来,迫使其它人无法靠近。 带这名保镖体验了一把失重之后,张歌奇一撒手,他就飞了出去,保镖惨叫着,在空中张牙舞爪,最后越过客厅摔在了大沙发上,直接把沙发带翻了。 见此情形,我长松口气,看来张歌奇刻意收敛了,不想伤人。 毕竟,以他捕蛟人的体质,对付普通人,就如同一个精壮成年男子戏耍一群幼儿园小孩。 眼见着同伴被扔出去,其它几名保镖知道碰见了硬茬子,哪还敢上前,摆着虚架子,却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冲过来,额上不停地沁出冷汗。 张歌奇气势汹汹地冲向其中一人,那人竟吓得连连后退。岂料张歌奇却是声东击西,他一转身把另一个保镖提溜了起来,往空中一扔,保镖如同吊着威亚一样升上去,后背触到了二楼顶上的吊灯,然后惨叫着落了下来。 不过张歌奇轻松地一伸手,就薅住了这名保镖的脚脖子,好像拔起一根萝卜似的,把他吊在半空中…… 第92章 阴谋落空 张歌奇一上来就炫技般地露了这几手,吓得剩下的保镖哪里还敢上前,都攥着拳头、流着冷汗,一脸像见了鬼似的表情。 这时代女士扶着二楼的栏杆喝道:“够了,都住手!” 张歌奇便将倒提在手中的那人一丢,后者发出“哎呀”一声惊叫,摔到了玄关处厚厚的地毯上,看来张歌奇只要愿意,拿捏分寸也挺到位的。 我上前一步,对上方的代女士说:“真抱歉,把你家家门踹坏了,回头我们会赔偿的。” “哼!”代女士冷笑起来,“不必赔钱了,我们家也不缺钱,你们去坐牢赔偿吧!你们,还有你……”她指向自己身后,应该是潘晓言站在那里,“你们几个,串通好想毒杀潘先生,为了遗产如此丧心病狂,简直就是狗都不如!” 我心想,应该是那个内应把我们的计划透露了,我们在顺水推舟的时候,他们也在我们的计划之上顺水推舟。不过推来推去,这场博弈终究还是我们赢了,果然小心驶得万年船。 “滚开!” 张歌奇怒斥一声,吓得那批保镖心惊胆战,赶紧退到了两旁。 我们仨上了楼梯,二楼代女士、管家站在一起,他们身后站着那名二五仔,一脸羞愧地低下头,病房门前站着潘晓言和保姆内应,二人目光冷峻,像看小丑一样看着这对狗男女。 看来双方正在僵持,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代女士一脸洋洋得意的神情,“潘晓言,身为儿女却犯下杀父的罪行,在古代你是要被活剐的!你应该庆幸现在不是古代,不过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你将万劫不复,被世人所唾弃,你这个害死亲爹的不孝女!” 潘晓言露出一副好笑又鄙夷的神情,朝我投来目光,我也冲她微微点头。 输的一方居然以为自己是赢家,我亲身经历才知道,原来这样的事情是如此滑稽。 不过,既然代女士以为自己赢了,我们就继续欣赏她的狂态,我装出吃惊的样子,“什么杀父,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代女士大概是懒得再装了,豪迈地叉腰大笑,“臭小子,你在装什么蒜?你们为了让潘先生早点死,居然把一碗有毒的药拿来喂他,这药难道不是你亲手熬的吗?林大夫!” 潘晓言冷冷质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药有毒的?你尝过?” 代女士指指身后的二五仔,“因为我一直站在正当的立场上,所以有人自愿来投诚,把你们的阴谋全告诉我了!这叫什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喂,你把情况说一下,扒了这几个卑鄙小人的皮!” 二五仔一脸没底气地嗫嚅道:“药我是从林大夫那里取的,然后直接交给了潘小姐,然后她就喂给了老爷,之后老爷就没有动静了。” 我朝病房内看了一眼,病床上静悄悄的,助理担忧地问我:“怎么还没效果?” 我小声说:“不着急,等一会儿吧!” 张歌奇讥嘲道:“姓代的,我看你好像挺高兴的呢!全场就你最高兴!” “我高兴吗?”代女士欲盖弥彰,捂着胸口,又用话剧般做作的声音说道:“我现在伤心欲绝,但我相信世间自有公道,人在做,天在看,今天就由我们来主持这个公道!” 管家一副小人得意的嘴脸,狐假虎威地插了一句,“对,你们几个杀人凶手,一个都别想走。” “几点了?”我突然问。 “什么几点了?”代女士一愣。 我看向墙上的钟,距离七点还有不到一分钟了,我说:“潘小姐,如果我判断没错,你父亲马上就要苏醒了。” 代女士讥笑道,“哈哈哈,我看你是疯了吧,他已经喝了毒药了,永远不可能醒来啦!” 我郑重地说道:“不可能是毒药,我们拿过来的药,分明是治病的药。” “白痴,东西一离开自己的手就……”代女士可能是憋了太久,太忘乎所以了,差点说漏嘴,不过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立马止住话头。 潘晓言趁机逼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是你从中作梗了?” 代女士一时无语,管家忙叫嚣道:“你少血口喷人,你们做了什么龌龊事,自己心里清楚!” 潘晓言笑了:“这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那个药我根本就没有喂,现在还在保温壶里呢,将来它是法庭上的证据!” 我也补了一刀,将刚刚代女士交代给二五仔的话说了出来:“半小时前,你是不是对那位向你投诚的保镖说过这句话——‘记住,这壶药我没有碰过,你直接交到那小碧池手中’?” 闻言,代女士脸色惊变,一阵慌张,看向二五仔,二五仔拼命摇头,小声否认,“夫人,我、我没有出卖你……” 我冷笑道:“你们这对卑鄙小人,自以为掌握着一切,实际上你们早就……” 这时,病房内传来一阵动静,潘小姐和保姆听到了,立即冲了进去,我们仨也赶紧跟进去。 只见潘先生居然坐了起来,他的样子不太好,我说:“他要咳嗽!” 保姆赶紧拿来痰盂,潘先生又咳又吐,吐出许多带血的痰,听着声音都仿佛感觉气管子疼,张歌奇看不下去,把头别到一边:“生病可太折腾人了!” 我反而非常欣喜:“这些是积在肺中的瘀热,全部咳出来,就好了七八分了。” 助理纳闷地问:“林大夫,你怎么知道他七点就要醒的,这还规定时间的吗?” 我笑笑,“《伤寒论》中推算出了六经病症的‘欲解时’,就是最容易康复的时间点,在这个时间点用药事半功倍,如同战场上的天时,潘先生患的这类病,其欲解时便是辰时,也就是七点。” 助理感到不可思议,惊讶地说:“哇,这也太神奇了吧,居然还可以推测康复的具体时间!” 随着吐出越来越多的痰,潘先生那苍白的脸慢慢有了血色,此时他那一身可怕的人蜡也褪去了不少,露出了正常的脸部,他低垂双眉,望向潘晓言,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感激,叹道:“宝贝女儿,多亏了你呀!” 看见父亲身体大好,潘晓言也不由激动起来,双眼盈泪,紧抓着父亲的手说:“爸,你总算醒了!这回多亏了这位林大夫!” 潘先生忙向我点头致意,我也点点头,边上的张歌奇使劲地指着自己,“还有我呢,别把我忘了。” 潘先生打量着我,忽然露出一丝恍惚的神情,道:“林大夫,我怎么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我笑道:“那应该不是梦,是你清醒的瞬间看到的画面,可是当时你马上被人注射了镇静剂,就是他们!” 我指向站在门外的代女士以及管家——二人此刻吓得面无人色,想说什么,又哑口无言,似乎他们还没有接受这天翻地覆的逆转,不明白自己苦心谋划的阴谋怎么就落了空…… 第93章 秋后算账 这时,代女士突然哇地一声哭着跑了进来,扶着病床的边缘用悲切又委屈的口吻说道:“老公,你终于醒啦!这几个月我一直辛苦地伺候在你身边,不知道请了多少医生,操了多少心,但你这个不孝的女儿……” “住口!”潘晓言的目光中满是遮掩不住的嫌恶,冷冷喝斥道:“别再演戏了!其实你私下里的嘴脸,我已经全部录下来了……爸,等你身体恢复了,我让你看看,你这个妻子的真面目。” 潘先生亦点头,用还很虚弱的声音说:“这个月我也不是完全昏迷的,患难鉴真情,谁想害我,谁对我真心实意,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女儿,之前是爸爸受这女人蛊惑,把你赶出了家门,你不怪我吧?”他望向潘晓言,神情十分愧疚。 父女情深,潘晓言眼泪簌簌落下,流个不停,哽咽地说道:“爸,我心里也怨过你,但我知道你早晚会明白的。” 潘先生的眼里也盈满了泪水,他拍着潘晓言的手,又转向我,感激地说:“这位林大夫,若不是你,我这条命早就去阎王那儿报道了,大恩不言谢,我一定会好好地酬谢你的。” 我说:“潘先生言重了,我只是尽到一名医生的本分而已。” 张歌奇指指自己,“我也帮了不少忙,没我能行吗?” 我回头正准备吐槽他一句,突然瞅见那管家竟然从衣服里掏出一把枪来! 我惊呼一声“危险!” 众人一起回头,张歌奇反应很快地抽出刀来,管家冷笑着说:“你以为拍武侠片吗?傻叉,还想用刀挡子弹?” 代女士见情势紧张,这会儿也不再伪装了,干脆跑到管家身后站着,然后一帮佣人也跑到门口,手中抄着菜刀、擀面杖、扳手,虎视眈眈地排列在管家身后。 整个家里全是他们的人,此刻正式撕破脸皮,双方对峙了起来。 我小声提醒:“张兄弟,快用你那招‘天下臣兵’啊!” 张歌奇将手中的斩龙刀转了转,笑道:“不着急,陪他们耍耍。” “喂,那把枪看上去像是真的,你别浪了。” 张歌奇扭头冲我挤了下眼睛,小声说:“我要是受点小伤,到时候不就能多挣点钱了吗?” 我心想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那可不上算,你可别……” 不等我说完,但张歌奇有恃无恐地上前一步,示威般把手中的刀舞来舞去,管家双手持枪喝道:“给我站住!” 张歌奇不屑地笑道:“我看你那把枪是假的吧,国内怎么可能有真枪?” 管家冷笑,“有钱人的世界你懂个屁,想弄到一把真枪,门路有的是,不信你就试试!” “好啊,试试就试试!”张歌奇拍拍胸口,“冲大爷这里开枪啊,白痴!” 说着,张歌奇挑衅似地上前一步,管家举着枪的手微微颤抖,大吼道:“给我站住!” 潘晓言也很害怕,高声道:“喂,把枪放下,我已经报警了,你考虑一下后果?” 管家似乎打算鱼死网破,咬牙道:“后果?你们不给我活路,休怪我无情,大家都别想好。” 看来因为蓄谋已久的计划失败,这家伙已经失去理智了。 我对管家说:“你开枪图啥呢?本来是图财,现在却弄得自己要吃人命官司?” 管家悲愤地说:“你们想听我的故事吗?” “不想听!” 我、张歌奇、潘晓言一起说。 管家却自顾自地说起来:“当年我和小代私定终生……” “嘿,你听不懂人话吗!说了不想听!天下臣兵!”张歌奇眼一瞪,把刀往地板上一扔,大喝道。 我也同时低声道:“犬兄……” 一股阴风呼啸着吹向对面,瞬间那帮人一个个被迷了眼,然后病房的门重重关上,把那些手下和这对狗男女隔开了。 而天下臣兵发动后,管家手中的枪居然没落地,这说明它根本就是假的! 张歌奇徒手冲过去,抓住了管家的枪,接着不断传来砰砰砰的开枪声,但只是仿真枪的空响,没有子弹。 张歌奇反手一拳揍在管家脸上,把他打得飞了起来,撞在门上,又滑到地上。 虽说张歌奇手下留了分寸,这一拳还是直接把管家的鼻梁骨打断了,糊了一脸的血,看上去很惨,代女士尖叫一声,哭喊道:“别杀他!”然后用身体护住了他。 潘晓言冲过去,满腔愤怒化作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在代女士脸上,打出一道血痕。 我询问张歌奇有没有受伤,张歌奇像戏精一样捂着胸口,“我感觉……我快要不行了!” 潘晓言倒是被骗到了,她惊慌地说:“坚持住,我马上叫救护车!” “不用了!” 我把地上的仿真枪拾起来,枪管有些许火药味残留,果然是把带响儿的仿真枪。 “快甭装蒜了。”说着,我扫开张歌奇捂在胸膛的手。 他嘻嘻一笑,“我就说嘛,这狗东西哪来的真枪!当然就是真的我也能轻松对付!” 我看看地上的管家,“真是黔驴技穷。” 潘晓言绕开这二人,推开门,外面一众佣人惊恐不安地站着,潘晓言大声说:“你们的主子已经倒了,只要愿意和他们划清界限,我可以既往不咎,那些冥顽不化的,我绝不轻饶!” 佣人们面面相觑,那名二五仔保镖率先跪下来,大哭道:“大小姐,我对不起你,我女儿得了白血病,她……她答应支付全程医疗费的!” 潘晓言叹息一声,“行了,起来吧,无非是为了钱,难道你以为你女儿的医药费我出不起吗?” 其他人见二五仔都被原谅了,都纷纷垂下手,凑过来说:“大小姐,我们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帮被钱收买的佣人,投诚得十分迅速,潘晓言点头,下令道:“把这两个家伙绑起来,准备交给警察!” 众人立即七手八脚地冲上来,淹没了代女士的惨叫,他们急着向潘晓言表忠心,几乎要把这二人给生吞活剥了。 我小声问潘晓言:“真的会既往不咎?” 她低声冷笑,“怎么可能,这帮助纣为虐的爪牙,一个个我都会秋后算账,让他们在家政圈做不下去,个别还会滚去坐牢!” 这种手腕真是令人佩服,我又问:“那那个女儿得了白血病的二五仔呢?” “这人就更不可能原谅了,苦情不是他卑鄙的理由,我会收拾他的,叫他生不如死!但为他女儿提供医疗这件事,我会信守承诺的。” 潘晓言到底是个经商之人,非常狠辣,当然我也是支持不以德报怨的,我只是提醒一句,“注意分寸,别违法就成。” 虽说枪是假的,但张歌奇英勇的行为得到了潘先生的赞许,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张歌奇笑道:“不必客气,从小我爸就教育我,好人必有好报,您说对吧?” “咳!”我心想这小子也太露骨了,上前说:“潘先生,我给你号个脉吧!” 第94章 开张吃三年 潘先生连服六天解表的药汤,身上的“人蜡”已经消去不少,我掐着他的脉号了一会,说:“肺热已经清了七、八分了,我会继续开药给你吃,病灶的主力已经被消灭,现在就相当于是追杀残兵,防止它们转移到其它脏腑中去。” 潘先生听得不住点头,“林大夫,你年纪轻轻,想不到就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我谦虚一笑,“都是师父教得好。” “对了,那我这个病,是怎么得的呢?” 我问:“您还记得自己生病前吃了些什么吗?” 潘先生混浊的眼珠转了转,落向被绑起来的代女士身上,说:“好像都是一些大补的东西,她每天变着花样地做给我吃。” 我说:“对,所有食物都有天然的药性,所谓物极必反,一味壮阳也是可以把人补出病来的!你这种病就是补过了头,导致肺火旺盛,风温血热,进而全身流出像蜡一样的体液,封闭毛孔之后,体热无法宣泄,让肺热的症状进一步加剧,一旦这层蜡把体表覆盖七成,人就会丧命。” 潘先生看看自己的胳膊,上面仍有些许人蜡残留,然后看向代女士,愤恨地说:“小代,我把你娶进门,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等我将来撒手了,难道你还怕我的遗产没有你一份吗?” 代女士起初看向潘先生的目光有些怨毒,可突然表情一变,又哭了起来,“老公,我没有要害你,都是这个男人勾引我,又拿我的不雅照片威胁我做这些事情的,全是他的主意。” 管家瞪大眼睛,气得大叫:“臭表子,你血口喷人!” 代女士反而指控得更加起劲了,这种不要脸的操作把我们都看呆了。 张歌奇说:“靠,这也太没下限了,随便就能出卖自己的爱人。” 我叹道:“这样的人,永远只爱自己,为了自己,身边所有人都可以出卖。” 一时间狗咬狗,这二人激烈地吵起来,相互用各种最肮脏的字眼辱骂对方,连我们都听不下去了。 潘晓言吩咐边上的佣人,“快去把他俩的臭嘴堵上!” 几个佣人争着上前,用毛巾将二人的嘴给塞上了。 潘晓言问潘先生:“爸,要报警吗?” 我心想,原来她之前说报了警,是吓唬对方的呀…… 潘先生眯起眼睛,缓缓说道:“先过一遍词,再报警!” 张歌奇说:“费这劲儿干嘛?让警察来直接审讯不就得了?” 潘先生冷笑,“这两个人跟疯狗一样,我们还是先敲打敲打,防止说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话来。” 张歌奇瞅瞅潘先生,耿直地说:“你难道有啥把柄落他们手上?” 潘晓言清了下嗓子,突然大声打岔:“对了父亲,你不是说要好好感谢林大夫吗?” “对、对!咱们得好好感谢林大夫!”潘先生堆起笑容。 张歌奇似有些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我却已经明白过来,代女士肯定也知道点潘先生的秘密,因此潘先生不敢贸然将这二人交给警察。 奶奶曾说,慈不掌兵,义不经商,世上挣大钱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是良善的,一厢情愿地去相信资本家是慈父圣母,那是最蠢的偏见。 潘先生笑容可掬地看着我,“林大夫救了我一命,我这个人比较没有情商,啥事都是直来直去,你准备要多少报酬呢?” “当然是一个小目标!”张歌奇半开玩笑地脱口而出。 我假意斥责,“你太过分了,哪能要这么多钱?这几付药虽然难搞,但也不是金子做的!” 张歌奇摊了摊手:“人家潘先生都说了,喜欢直来直去的,就别矜持了呗!” 潘先生尴尬一笑,“说真的,我早退休了,手上也没这么多现钱……林大夫,咱们不开玩笑,你想要多少?” 我说:“一个小目标确实太多了些,我看就半个吧!” “林大夫,你未免也太爽快了点……”潘先生笑笑,“这样吧,你平时给人瞧病多少钱,我出一百倍。” “平时呀……”我想了想,看见张歌奇挤眉弄眼,比划着六和五两个数字。 于是我掏出李有田父亲写的欠条,上面清楚地写着欠林大夫医药费六十五万元,交给潘先生看,潘先生咂着嘴,“神医不愧是神医,看诊这么贵的?” 张歌奇开心地说:“六十五万的一百倍,就是……六百五十亿?” 我被他逗笑了,“你这是哪个天才教的数学?明明是六千五百万。” 潘先生意识到下不了台了,脸色十分尴尬,笑道:“看来我失算啦!能否让我收回前言?” 然后交代潘晓言:“女儿,给他们填一张一千万的支票。” “哎,不是……” 张歌奇刚要开口,我戳戳他,摇摇头,一千万很可以了,我一开始的预期只是挣一套房子。 多亏了张歌奇一上来狮子大开口,把砍价的锚点抬到了十几层楼那么高。 老实说,仅凭几百块钱的几付药,一口气挣了这么多钱,我已经心花怒放了!做人不能太贪心,逮着一个阔佬就往死里薅,会显得没有风度。 不一会儿,潘晓言就拿来一张支票,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数字了,一千三百万。 潘晓言说:“多出来的三百万,是我个人表达的感激,之后给我父亲看诊抓病,就拜托你了。” 我点头,“行,你放心吧!今天这付药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效力,不宜再服别的药,建议潘先生吃点清淡易消化的食物,用热水擦擦身体,然后赶紧休息,明天我再过来。” “好,多谢林大夫!”潘晓言谢了又谢,本想再留我们吃顿饭,见我们着急走,便叫助理送送我们。 走出别墅,助理羡慕地说:“林大夫,你好厉害啊,一下子挣这么多!我头回知道当中医这么挣钱的,早知道我当初也去学中医了!” 我笑笑,“你这趟也立了功,潘小姐肯定会奖励你的吧?” “才不会……”她扮个鬼脸,“我不过是个员工,顶多就给个几千块的奖金,报销一下这几天的开销而已,唉,高人和打工人就是待遇不一样!” 张歌奇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富人比蛟更值钱……嘿,我突然有了对未来的清晰规划!” 我揣着那张支票,心情莫名有些忐忑,毕竟是平生第一次拿这么多钱。 不过眼下银行也没开门,得等到天亮才能去兑换。 张歌奇兴冲冲地提议:“走,晚上我们去城里嗨,玩到天亮,然后把钱兑出来!” 我摇头:“扯啥呢,赶紧回去休息了。” 张歌奇说:“靠,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刚刚变成千万富翁啊!这么低调对得起那些钱吗?” “娶你大爷的,难道我要像中了举的范进一样喜极而疯吗?咱们该干嘛干嘛。对了,好像还没吃饭,我们先去吃顿饺子吧!助理小姐……” “在!”助理一脸期待地答应。 我说:“你先回去吧,不用送我们了,我们明早就过来。” 她又耷拉下脸,“哦”了一声。 第95章 人逢喜事 镇上有一家老旧的饺子馆,我之前一直想去吃的,可惜都没有机会,眼下事件完美解决了,便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 张歌奇的体质不耐盐,所以吃上一盘猪肉大葱饺子,得干三大碗饺子汤来冲淡。 吃饱喝足,我们就回村休息了。 隔日早上起来,我照例给宗布神和奶奶的牌位上香,在院中耍一套五禽戏,然后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号脉。 张歌奇打着哈欠从侧卧出来,伸着懒腰,“早啊,林大夫,你在干嘛,系统定期维护吗?” 我笑了,“你可真会整新词儿。你忘啦?我身体里还藏着未知的疾病,所以要经常检查一下。” 号完左手,我又换右手。 张歌奇好奇地问:“这号脉能号出啥呀,不就是听听心跳吗?” 我说:“此言差矣,左右手寸关尺三处能反应整个五脏六腑的情况,见微知著的思想是贯穿整个中医体系的,身上的一个病变,就能反应内脏出了什么问题。” 张歌奇似懂非懂地点头,“我听说,找五个大夫来给同一个病人号脉,结果号出来的都不一样,有这事儿吗?。” 我解释道:“因为号脉要定一个脉象的基准,就是这个病人健康的时候脉象如何,病了之后脉象如何,以此作为参考。人体毕竟不是机器,病证脉象的指数并不统一。但是平时看病是没有这种比较的,一般都是凭大夫个人的经验和判断,如果遇到疑难杂症,个人经验和理解不同,真的有可能出现你说的情况。” “哦?那岂不是在赌吗?” “所以说师承、悟性非常重要,中医若学不精,可能一个病都瞧不好,但是一旦学精了,西医一筹莫展的疑难病症,有时也就是一付药的事情。” 张歌奇笑了,“你想夸自己就直接说,搞这么含蓄干嘛?” 我也笑道:“我没有自吹自擂的意思,真的是我奶奶教得好。” 然后我起身抓药,包好之后,带张歌奇到村里吃早饭。 村里人平时见到我,都格外热情地打招呼,我习惯了这种尊敬,但另一方面,因为我是大伙心中“高人一等”的“林大夫”,我并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 因此,有张歌奇陪着,我其实也挺开心的。有个人说说话、唠唠嗑也挺好,加上奶奶刚离开,我如果一个人在诊所呆着,心情难免会有点低落。 不过,张歌奇是不是也该走了? 喝豆腐脑的时候,我说:“等吃完饭,我们去镇上把这笔钱兑出来,就分你四成吧!” “噗!”张歌奇一口豆腐脑喷出来,赶紧拿纸擦擦,他惊讶道:“林大夫,你咋出手这么大方,让哥们儿受宠若惊呀!之前我还说捕蛟收入分你三分呢,你这是寒碜我对吗?” 我笑笑,“钱太多了,我反而没啥实感,另外你这趟确实也帮了不少忙,分四成合情合理。” 张歌奇笑道:“真痛快!咱们是好兄弟,同甘共苦,那以后我捕蛟的收入也是分你四成!我回头把上次差你的一成取给你。” 我摆手,“不用不用,小钱而已。” “靠!”张歌奇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说,“你还说没实感?你这格局一下子都不一样了!怎么着,十几万都成一点小钱了?” 其实我主要是嫌算账太麻烦。 我想过这钱要不要给家里一部分,可考虑了下还是作罢——因为我爸那人不靠谱,如果拿到巨款必然到处得瑟,恐怕会乐极生悲,不如待他们需要的时候我再出钱。 我基本没啥物质上的需求,就是个朴素的吃货,可能最近会多下几次馆子,吃点好吃的。 存在卡里的钱,就是心头的一份底气,会让人十分踏实。 当然,等过段时间,我会大量地购置质量上乘的药材,然后把储藏室翻新一下,添置一些制药工具。 吃完饭,我俩就去了镇上的银行,当拿出支票的时候,经理立马激动地跑来,邀请我们到边上的小房间里,给端上茶和点心,办理业务的态度那叫一个宾至如归。 我头一回知道,原来银行接待大客户是这种待遇。平时存钱的时候,柜台员眼珠不转地盯着电脑,一脸死板地办事办公,这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就是比较头疼的是,经理开始推荐各种理财产品,口若悬河地讲这些怎么怎么好,年化率有多高等等。 听得我一头雾水,也有点不耐烦,张歌奇小声对我说:“一千多万存在银行,他们怕你一下子取走,所以用这些高回报的长期理财项目留住你的钱。” 我皱皱眉:“太烦了……” 张歌奇一摆手,对经理说:“别废话了,这些我们都不需要,你赶紧把卡办好,我们还有事情!” 经理依旧眼巴巴地说:“先生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们这可是年化率……” 不等他说完,张歌奇把宣传册抓起来揉成一团,“你这人咋回事?不要就是不要,你还想强买强卖啊?我们的时间是你耽误得起的吗?快点办卡,不然我们去别的银行了。” “好好好,请稍等。” 经理赶紧麻溜地办好两张卡,并且绑定了手机支付,然后热情地送我们离开,并不时提醒有需要千万记得找他。 张歌奇弹着新办的银行卡,笑嘻嘻地说:“太爽了,一下子挣这么多钱!嗯……我干点啥好呢?要不买辆豪车来得瑟一下?” 我看他一眼:“怎么,你还开着豪车进深山老林去捕蛟?可拉倒吧,该怎么过怎么过,别被钱财拴住。” 张歌奇固执地说:“你就是太低调了!反正我先买个大金链子戴戴,入乡随俗嘛。” 我又好笑又好气,“什么入乡随俗,在东北戴那个的也不是啥正经货色!再说人家戴的都是五十块包邮的假货,谁那么实诚戴真的呀?” “我干嘛要学他们戴假的?” “假的比真的好看,而且结实,白天人戴,晚上锁狗,丢了不心疼,性价比老高了。” 张歌奇居然还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末了摇摇头说:“不对,老子有钱呀,干嘛要戴假的?” 我无奈地说:“快甭嘚瑟了,你能不能稍微提高下审美?发了财就专门儿买大金链子戴的,我还是头回见!” 路上聊着天,我们来到了潘先生那里。 我替他诊了脉,“潘先生,你恢复得不错,今天还是继续吃药吧,一天一碗,过个十四天准能康复,另外,你把这回带给你的蛇衔生肉膏涂在患处就行。” 潘先生惊喜地说:“太好了,多亏了有你呀!林大夫!” 我点头,“不必客气。就是饮食方面一定要注意,忌吃大寒大热的食物,可以每天炖点玉竹麦门冬鸽子汤来喝。” 潘先生肺中瘀火只剩下一点了,他身体本身就非常的虚弱,我开的药是巩固营卫二气的,而不直接攻击病证,这种用药法子正是围城打援的兵法思想。 围住残毒确保不扩散、不转移,只要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就能靠他自己的免疫力消除影响。十四天后他准能康复,对此我是颇有信心的。 第96章 潘小姐的邀请 刚给潘先生瞧完病,潘晓言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大家闺秀特有的温婉笑容,打声招呼,“林大夫来啦!” 我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对了,潘小姐,那对男女呢?” 她笑笑,“已经交给警方处置了,放心吧,我们都是守法公民,不会动用私刑的。” 其实我也不怎么关心那对恶人的下场,就懒得再打听,反正只要恶有恶报就成。 我起身准备告辞,潘晓言忙说:“等等,先别着急走啊。爸,我今天想请林大夫还有张先生吃顿饭,表达下感谢。” 坐在病床上的潘先生用力点头,“成,你看着安排!不过,我今天是没这个口福喽,恕不能相陪。” 不太熟的人请吃饭,这种应酬我嫌麻烦,看看张歌奇。 张歌奇却没想太多,笑道:“有好吃的就去呗,不亏!对了潘小姐,我不能吃咸的。” 潘晓言说:“好的,我会交代厨师做些不咸的食物。那我们先换个地方?” 告别了潘先生,她就带我们来到别墅内的餐室,有一张长长的餐桌,就像电视剧里那些西方贵族家庭的长餐桌一样,张歌奇称赞说:“气派!” 我知道她肯定另有所图,说:“潘小姐,你不必这么客气,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说。” 潘晓言微笑着说:“林大夫别这么不通人情嘛,我表达一下感谢不行吗?” “好吧……”我心想肯定不止感谢这么简单。 “请父亲的救命恩人吃饭天经地义,嘿嘿,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张歌奇笑嘻嘻地坐了下来。 这时佣人端进来茶盘,有茶和咖啡,我自然是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随口问道:“这是秋后毛峰?” 潘晓言拢着十指,笑盈盈地说:“林先生挺懂茶叶的。” 我说:“也不是懂,因为尝药的关系,我对味道的记忆比较敏锐,食物的四气五味一下子就能辨出来。” 潘晓言拍着手说:“真不愧是专业人士!哎,对了,那天晚上你是怎么召唤那么多孤魂野鬼的?” 我反问:“怎么?你要学?” “哈哈,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我也不是什么天生阴阳眼,可是当时却能很清楚地看见它们,按理说,它们平时就在周围吧?为什么又看不见呢!” “这个不奇怪,因为是我让它们现身的。” “林大夫还有这种本事?”潘晓言一脸诧异。 张歌奇就吹了一句,“他本事大着呢,简直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这些都是冰山一角。” “是吗?”潘晓言前倾身体,十分感兴趣地问:“林大夫,如果一个普通人,突然之间拥有阴阳眼,这要如何解释呢?” 我淡淡回答:“大概是肝虚。” “啊?”潘晓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解释道:“阴阳眼并不是双眼与众不同,而是身上阳气偏弱,能够感知到阴气的存在,比如小孩和老人都经常看见诡异的身影。医学上说,肝脏和眼睛互为表里,如果一个人突然拥有了‘阴阳眼’,那有可能是熬夜、抽夜,饮食不规律导致肝脏衰弱,阴气循经上行,于是乎双眼就能看见幽灵了。” 张歌奇大笑着拍我肩膀,“学到了,原来想见鬼这么容易呀!” 我告诫道:“你可别瞎折腾!我这些解释都是符合病理的,医书上也说过,阳气不足便容易招邪。医院之所以灵异事件比较多,并非医院阴气重,而是住在医院的人,一直要吃药,本身肝气就极弱。一般人若撞了鬼,都会大病一场,主要表现为感冒发烧,这也正说明是体内阳气不足以抗衡外界的阴气所致。” 潘晓言再次轻轻鼓掌,“真是醍醐灌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林大夫讲得太有道理了。” 我笑笑,“过奖过奖,毕竟这是我的专业。从巫医的立场来说,治病和驱邪没有本质区别,驱邪也可以用药物,治病则是相当于赶走体内的病鬼。” 潘晓言歪着头说:“如此说来,这两样林大夫都非常拿手?” “当然。” “那有一件事情不知道林大夫能不能帮上忙……” 我一听,知道这是进入正题了。 “……我朋友的一家公司最近经常在半夜发生灵异事件,听见一个充满愤怒的声音在咆哮,各种污言秽语,但也不知道在骂谁!搞得员工根本没法好好工作,不少人被吓出病来,整个公司几乎瘫痪。后来公司的主管也请了号称会捉鬼的大师,又是桃木剑又是黑狗血,做了一场法事,结果反而是这个大师被鬼咆哮着赶出来了!林大夫,为什么这个恶鬼不害怕这些驱邪的手段呢?” 我心想,这鬼闹得还挺“欢快”,一般的幽灵都是沉默自闭的,很少有会大声辱骂的。 我答道:“不是不害怕,是没有对症。” 潘晓言不解地说:“驱鬼也要对症?我以为拿一堆阳气极重的法宝砸下去就行了。” 我说:“当然要对症,况且黑狗血这种东西其实只是普通的污秽之物,并非阳气有多重,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一部分鬼魂会避开它,但是另一些鬼可能会被激怒。驱鬼和治病一样,要具体案例具体分析,制定一套战术。” 潘晓言马上接话道:“那我能不能请林大夫和张先生去一趟沈羊?那家公司因为这件事,无法恢复正常的经营,而我朋友现在被一些烦心事缠事,无暇顾及,我和这位朋友关系很好,所以想自作主张一次,请二位去看看。” 我瞅了眼张歌奇,张歌奇耸了下肩:“想去就去呗,我没意见的。” 我笑笑,“我对这个鬼还真有点好奇,见识一下也好,那潘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潘晓言笑道:“要不吃完饭,我开车带你们去一趟?” 我说:“你不是说有员工病倒了吗?我先去替他们治病吧。那个鬼不出意外应该是晚上现身,我们晚上再去公司。” “可以……”潘晓言露出犹豫的表情,“到时候我也要去吗?” 我说:“你随意。” 还是张歌奇机灵,看出了潘晓言的担忧,笑道:“别怕,我们两个威猛阳刚的汉子,肯定能保护好你的,不就是一只鬼吗?一百只鬼我都见过!”说着用大拇指骄傲地指着自己。 潘晓言低头喃喃,“说的也是,那个东西并不会直接伤人……” 看得出来,普通人对这种事情仍然是非常害怕的。 我说:“这好办,出发之前我弄一枚抵抗邪阴的药丸给你喝,再给你写一张护身符,到时候跟着我俩,绝对不会出事的。” 第97章 公司诡事 正说话间,饭菜端上来了。我一看,是牛排、意面和蔬菜浓汤之类的西餐,张歌奇看见肉就开心得像孩子,用叉子把牛排叉起来就狂啃。 我不咋会用刀叉,而且对这类食物也不咋感冒。 潘晓言敏锐地察觉出来了,不好意思地说:“林大夫,不合你胃口吗?” 我笑笑:“不经常吃西餐。” 我喝了一口蔬菜浓汤,这汤特别浓稠。听说这种汤是把各种蔬菜打得稀碎再煮开,难怪外国人牙都不好,整天就吃这些软烂的食物。 放下勺子,我问:“你家天天吃西餐吗?” 潘晓言尴尬地说:“中餐、西餐都有……这次请你们来吃饭,我本想搞得隆重一点……不好意思,林大夫,看来是我考虑不周。” 西餐更隆重?我心里是不咋认同的,我笑道:“其实我最爱吃的还是铁锅酱炖鱼、猪肉炖粉条这些家常菜。” 潘晓言忙说,“那我让厨师再做一桌。” “不用了,偶尔尝尝不同地方的美食也挺好。”我说着,费力割下一块肉来,放进口中,有一说一,其实这肉还是挺香的。 潘晓言忽然问:“林大夫今年多大了?” 我说:“二十二。” 她露出吃惊的表情,“看不出来你这么小啊,我二十四。” 张歌奇插一句,“我二十四。” 潘晓言笑盈盈地说:“林大夫真是少年有为,从你的谈吐看来,应该从小家教严格。” 我说:“倒也不是,我家农村的,家教、成长环境各方面肯定都不如你,只不过我有个好奶奶。” 她听了,似有些落寞地一笑,“其实,我家也只是看上去光鲜罢了……” 看来她也有自己的烦恼,不过张歌奇在边上吃得不亦乐乎,我就没有追问了,况且我也不关心她的私事。 张歌奇倒是很不客气,一份牛排没吃饱,要厨师再烤,连吃三大块牛排,又干完了一条长面包,吃得直揉肚皮,满意地说:“不错,幸福的感觉就是吃肉吃到饱!” 吃过饭,潘晓言请我们先去休息一会儿。豪宅内有不少客房,还有配套的冰箱和小卫生间,真是格外便捷。 我在别人家是睡不着的,便喝着柠檬水,躺在躺椅上看看手机上的电子书,张歌奇仍然抱着手机在玩他那打打杀杀的纸片人手游。 下午四点,潘晓言叫上一名司机,开车载我们前往沈羊。 一小时后我们来到一处员工宿舍楼,潘晓言打了一通电话,然后一个胖胖的眼镜小哥跑下来,边跑边的西装的钮扣,来到跟前后满头大汗地说道:“哎呀,潘小姐大驾光临,失迎失迎。” “那几个撞邪的人呢?” “在宿舍呢!” 潘晓言扭头对我说:“林大夫,我们上去看看吧!” 上了楼,我心想这儿就是打工人住的宿舍吗?这一片好像都是写字楼,于是这附近比较老旧的小区就被附近的公司老板包下来当成员工的宿舍楼,租金也比较便宜,提供给年轻的打工人住。 这种朝九晚五,每天看老板脸色的生活,我应该是适应不来的。 胖小伙引着我们来到一间宿舍前,我闻到一股病患身上的气味,屋内拉着窗帘,几个小伙躺在床上,周围胡乱地堆着一些外卖粥、汤的包装盒,还有饮料瓶之类的,有些饮料瓶里面装满了可疑的茶色液体,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胖小伙大概是嫌寒碜,赶紧将这些垃圾一股脑地踢进了床底,把床上昏睡的年轻人挨个摇醒,说:“喂,快起来,潘小姐来看你们了。” “哪个潘小姐?”一名病患问,他脸色和嘴唇都是白的。 “是不是刘老板那位红颜知己?”上铺一个声音传来。 潘晓言抱着双手皱眉道,“嘴上没个把门的,胡说些啥呀,你们私底下就这样议论我?” 胖小伙赶紧斥责,“净胡说八道,都说了多少遍,潘总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 那个乱说话的病患露出头,尴尬地说:“哦,是潘总啊,对不起,我烧糊涂了。” 潘晓言摆摆手,“算了,我不和你们计较。我带了位名医过来给你们瞧病,这位是林大夫……” 我点头,给一名病患号脉,然后叫他把嘴张开看看舌头;接着我又给上铺那名小伙号脉,小伙却嫌弃地说:“中医呀?我不信这个!” “说什么混账话呢!”潘晓言提高声调说,“林大夫医术非常高明!” 小伙迫于潘晓言的淫威,伸出一只瘦弱的手来,我给他号脉,问:“你是不是一直冒虚汗,手脚无力,腹部胀硬?” 小伙愣了一下,“对……可我不信这些是号脉号出来的。” 我说:“我开一付大青龙汤,你们喝上三付就能退烧,不信的人也可以喝喝看,信与不信,反正都也不影响疗效。” 小伙不以为然地说:“网上的专家都说,中医就是安慰剂而已。” 我笑了下:“那你就当白开水喝喝看吧,如果亲身证明了无效,以后岂不是可以更理直气壮地对别人说中医没用了吗?” 小伙想了想,“你啥也不懂,我们是撞邪了,才发的烧,一副汤药就能治好?你逗谁呢!” “你们再口无遮拦试试!”张歌奇不爱听了,一把将铁床的栏杆给捏扁了,“这样吧,我给你来个刮痧的升级版套餐——扒皮!” 张歌奇这一手露的,把小伙吓得面无人色,我其实也懒得说服他,一个人的成见是很难改变的。 我说:“拿纸笔,我把药方写给你们,煎出来之后喝不喝随意。” 潘晓言马上道:“林大夫的医药费我会报销。至于你,不相信就别喝了,吃你的退烧药去吧!” 这小伙儿也是头犟毛驴,一听这话,更是来了劲头,固执地爬下床,从床头柜的医药盒中取了几片胶囊,塞进口中,没有水,他就拿起一罐喝剩的可乐灌了一大口,说:“神气啥呀?退烧药比破中药管用多了,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们信这些封建糟粕就喝吧!喝死你们!” 说完,他似乎觉得留下来没面子,摇摇晃晃地走出去了。 我看着他那身单薄的衣服,这下又出去吹凉风,真的是不要命。 张歌奇撸着袖子,生气地说:“靠,这都什么人?嫌自己活得长吗?” 我摇头,“不用强迫人家,信什么不信什么是他的自由。” 胖小伙亦陪着尴尬的笑脸,“嗐,小张他平时就爱看方公知的视频,对中医一向有成见,林大夫,你别生气。” “没事没事,求病问诊本就是自愿,爱喝不喝吧!” 我拿起纸笔,写下大青龙汤的方子,想了想,又写了一个方子,胖小伙问:“林大夫,这又是啥药?” 我说:“你照着方子抓药就成,抓多少付我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这额外的一付麻黄葛根汤是给小张预备的。” “给小张预备的?”胖小伙诧异地看着我。 我点头,“他本就阴邪入里,循经化热,现在用退烧药强行压制,又出去吹了冷风,按我的估计,十二小时内他会病倒,浑身抽搐,手脚发热,身体冰凉,这个时候喂他喝这付麻黄葛根汤便能救回来。” 胖小伙问:“如果他还不喝呢?” 我叹道:“那就只能给他叫辆救护车了,他大概率会落下中风的后遗症,希望这能按工伤拿笔抚恤金吧!” 第98章 不信医者 对小张身体状况的预测,我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他的情况很严重,任由它发展下去,最后下场便是中风。 很多人以为发烧、感冒、咳嗽是病,其实它们只是症,是身体的警报,退烧药、消炎药、止咳药的效果仅仅是把身体的警报给关掉,根本没有把病治好。 许多人仅仅是仗着年轻,关掉身体的警报后,自己不知不觉间康复了,一旦年龄大了,一场感冒发烧就是要命的。 张歌奇讥笑道:“你管他干嘛,这种脑子有坑的家伙,爱治不治。” 我笑道:“让诋毁你的人,心服口服地相信你,不是更有趣吗?” 潘晓言说:“刚才说到的那个姓方的公知在网上小有名气,听说组建了一个反中医联盟,写一篇反中医的文章能挣上万元,吸引了许多高级知识分子加入,但是早就被人揭露,该组织背后赞助的是国外的一家医药公司。” 我叹息,“跳梁小丑而已。” 我时常也在网上看到那些断章取义、颠倒黑白抹黑中医的人,以前我还辩一下,后来觉得徒费力气,他们是收钱办事的喉舌,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我继续向剩下的人询问情况,又一名小伙说:“大概是一个多星期以前吧,我们跟平时一样加班到九点……” 张歌奇小声吐槽,“真的加班到九点!?网上说的996诚不我欺!” 我咂下嘴示意他别打岔,听小伙继续诉说—— 当时有个女员工去接热水泡面,突然大叫了一声:“窗户外面有人!” 大伙都不敢相信,公司可是在七楼,又是晚上,窗外咋可能有人呢? 众人凑过去一瞅,却啥也没看到了。 但之后三天,不断有人在夜间落单的时候,在楼道、在厕所、在通风口、瓷砖的倒影中看见一张古怪的大叔脸——那张脸青森森的,两只瞳孔是苍白的,目击记录不断增加。 可每次目击者拉上同伴去看时,那张怪脸就消失了。 这倒确实也符合灵异事件的发生规律,一般都是一个人能看见,人多了就看不见。 因为公司晚上闹鬼,大伙儿哪还有心思工作,议论纷纷。 员工里有会画画的,便把那张脸画了出来,但这人到底是谁,大家却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几年前加班猝死的中年员工;有人说是盖楼的时候死掉的泥瓦匠;有人说是前两年赌球输光后,从公司天台跳楼的一名门卫;其实这些说法都十分牵强,有些完全就是子虚乌有。 由于最近他们老板刘总家中有事,总也联系不上,公司一直是袁经理在管事。 大家向袁经理反应之后,对方却武断地认为,他们是在编理由拒绝加班,还不耐烦地训斥道:“你们要是不想干可以走,现在哪家公司不是这样?年轻人不思进取,整天就知道好逸务劳,像你们这样的就算去马芸的公司也出不了头!” 大伙信誓旦旦地表示,公司里面真的闹鬼,若不信,袁经理可以留下来一晚。 袁经理又说:“胡说八道,监控我都看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点苦都吃不得,不过是加个班,就推三阻四的,好像谁欠着你们似的!你们是替别人打工吗?这是为自己的前程而努力,不对自己负责,就没人对你们负责,这个社会不同情懒汉!” 看经理是这个态度,于是大伙放弃了,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谁也受不了和鬼魂呆在一块儿,于是他们中有懂行的,弄了些公鸡血、朱砂、细盐,还有人从家里拿了一个墨盒。 大伙把这些辟邪的东西撒在鬼魂常出没的所在,自认为平安无事了。 哪知道这天晚上,办公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你是人吗?” 大伙吓得一哆嗦,那声音继续骂:“自己儿子都害,你的心是铁做的吗?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语言无法形容这声音,就像特大号的炮仗在寂静的午夜陡然爆炸一样,震得人肝胆俱裂,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狂躁,几乎就是咆哮出来的。 大伙惊呆了,面面相觑,这声音似乎是从通风管道里面传来的。 于是员工们放下工作,来到通风口下面,果然听见一阵阵不知所云的叫骂从中传来。 于是有人在拖把杆上面粘了一面小镜子,把镜子推进管道去看——当看见镜中出现一张狰狞愤怒的脸时,众人都吓得连声尖叫起来。 这时,办公室里面的纸张也开始莫名飞舞,垃圾篓自己歪倒,桌上的水杯也连续打翻了好多个,一个声音在办公室中咆哮:“你是人吗?我杀你一刀,你会流血吗?你是心是肉长的吗?啊!” 这下没人再敢继续待下去了,众人一边尖叫一边狼狈地向外逃跑。 在我看来,他们随便使用公鸡血、朱砂、细盐和墨盒之类的东西,简直就是一连串驱邪的错误示范! 这些阳气重的东西确实会令鬼魂讨厌,所以这个阴魂就换了一个地方。然后员工又上赶着拿镜子去照,岂不知在有些时候,镜子也可以成为媒介把邪祟招来,于是这个嘴臭的恶鬼就从管理跑到了办公室,开始疯狂作祟。 隔日,大伙儿约定都不来上班了,闹鬼的问题什么时候解决什么时候上班! 但在袁经理的眼中,这帮员工就是反了,居然敢集体罢工! 罢工让袁经理感到如临大敌,在工作群骂员工们不负责任,没有上进心,没有集体荣誉感,没有这个那个,一堆虚头巴脑的指摘。 而员工们只是告诉他,公司里有鬼,他们不想出事。 对峙了一个多小时,固执的袁经理似乎才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权威的判断力,问道:“你们说的是真的?” 员工们火冒三丈,几乎人人都想骂街,说了那么久了,经理为什么不肯信,为什么不愿意去调查一下?! 袁经理只想快刀斩乱麻地解决问题,他随意在微博上一搜,找来一名履历看似很辉煌的捉鬼大师,并且当晚叫来所有员工一起见证驱邪。 大师叫众人把办公室腾出一块空间,摆上法案,祭起三尊做工粗糙的神像,然后用桃木剑扎着符纸,口中念念有辞,做完一通法后,大师自信地说道:“已经赶跑了。” 这时突然法案上的蜡烛自动熄灭,一缕阴风在办公室内回旋,那狂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可以杀了你吗?我可以杀了你吗?如果姥姥托梦要我杀了你,我马上一刀子捅死你!你死了我要把你的骨灰撒到粪坑去!” 大师明显感到不对劲,诧异地回头,但大师不愧为大师,很快稳住了形象,颤抖着举起了桃木剑,喝道:“何方妖孽,速速现身,太上老君法力无边,退退退!” 可能是大师当时太激动了,喊出来的话也前后矛盾,到底是叫这鬼出现还是退却? 这时伴随一股阴风,那恐怖的咆哮又炸响了起来,“你们狼狈为奸!为什么不分给我房子!为什么房子要留给妹妹!我难道不是你亲生的儿子吗?” 那咆哮的音量,已经达到了让人震耳欲聋的程度,如同夏季午夜的一道炸雷,让众人耳朵里面嗡嗡的,现场没有一个人不是捂着耳朵的。 前来驱邪的大师居然在这阴风呼啸中团成了一个球,咕噜噜往后滚去,滚翻一张电脑桌后,重重地撞到了墙上…… 第99章 骗子大师 被扔到墙上的大师惨叫一声,一激灵跳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把符咒,朝天上一扔,然后尖叫着逃窜出去,众人都听见他滚下楼梯的声音。 站在门边的袁经理脸色煞白,亲眼所见他终于完全相信了,也大叫一声,一个箭步率先逃掉了。 与此同时,阴风回旋的办公室内出现了一名穿着蓝白衬衫,长相凶神恶煞的中年大叔恶鬼,他龇牙咧嘴,瞪着一双苍白的眼睛,对着员工们劈头盖脸地辱骂:“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老妖婆,老毒妇,我死也要把你从楼上推下去!” 面对这恐怖的画面,员工们吓得扭头就跑,有好几人在逃跑中扭伤了脚。 他们头也不回地逃出公司,每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回到宿舍不久便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待睡一觉起来之后,便感觉气管像塞了碳火一样滚烫灼痛,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喉咙里面干得好似砂纸一般。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那名员工有气无力地说,“听说袁经理回家后也病倒了,现在刘总又不出面,公司根本就没人管我们,我们就在宿舍躺着,顶多喝点感冒冲剂。” 潘晓言道:“刘总现在确实抽不出身,所以才拜托我来处理这件事的,这批员工确实挺可怜的。” 我点头,问那名员工:“鬼还在公司吗?” “应该还在……不过谁也不敢去看呀!” 张歌奇拍拍我的肩膀,“这啥鬼啊?听上去怨念很深呀!” 胖小伙回答说:“我们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那天仓促间看到了他的长相,但大伙都不认识,要不要调查一下?” 我摇头,“没这必要!对了,你怎么没生病?” 胖小伙苦笑着说:“我前几天也病倒了,但是我姥姥跟我说了一个偏方,就是拿新鲜的姜片擦脚心,我试了一下烧就退了,不过给其他人用就不管用了。” 我说:“这偏方我老家也有人用,其实擦脚心是指擦涌泉穴,涌泉穴归属肾经,姜片刺激它能把肾阳提振起来。” 胖小伙说:“不愧是专家,说的头头是道。” 我又说:“当然,姜片中的辛辣物质只是刺激肾阳,并非补充阳气,可以理解成从肾中借走阳气来支援其它腑脏,前提条件是肾阳本身就充足。但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我想你应该平时生活比较健康,不抽烟不饮酒不熬夜,有可能还是处男。这办法对其他人不管用,则是因为他们原本肾阳就虚。” 听我这么一说,另外几个小伙都尴尬地彼此看看,胖小伙点头说:“嗐,真让你说着了,我确实生活上比较有规律。” 潘晓言对我说:“女宿舍那边也要去一趟,倘若不方便的话,就直接送药吧!” 我说:“看病本没有避男女的忌讳,不过女生宿舍我未必方便进,让我考虑考虑……” 潘晓言说:“这是女职工宿舍,又不是女生宿舍,我先上去通知一声,然后你们再上来。” “好的,有劳。” 潘晓言先走一步,胖小伙热情地陪同我们,询问了一下,他姓王,是公司里的秘书。 很快,潘晓言在楼上招手喊道:“林大夫,可以上来了。” 我们三人上了楼,进屋仍是那股病人散发出的味道,几名女员工躺在被子里面,有的脑袋上搭着冰袋,有的嘴里含着温度计。 不过女员工宿舍比男员工那边整洁多了。 我上前诊脉,女病患好奇地问:“你是医生?” “对。” “这么年轻的呀?” “我的医术你完全可以放心。” 诊罢几人,我开了个方子,王秘书比对了一下之前那份,对我说:“药方好像不太一样啊。” 我说:“这是小青龙汤。” “男女还不一样?” “不是,是她们情况要好一些……” 我看了眼桌上的水杯和水壶,“人家知道爱惜身体,生病的时候多喝水,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我不明白男生那边为什么发烧了还敢抽烟喝酒。” 王秘书尴尬一笑,“有几个二货烟瘾太大了,还说喝点酒发发汗能睡得踏实一些。” 我皱皱眉,“仗着年轻就乱来,老了准后悔。” 王秘书又问:“我们公司里面那个鬼,林大夫能搞定吗?” 我点头道,“放心,晚上我们过去一趟!” “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上次大师用的朱砂、符纸、桃木剑、古钱还有一些,你需要吗?” 我一听说有现成的,便道:“你拿过来,我们瞅瞅看有没有能用上的。” 我们离开女职工宿舍楼,便等在下面,王秘书从男职工宿舍楼把东西拿下来即可。 等待的时候,边上有个罩着玻璃的三轮车在卖天紧大麻花,弄个扩音喇叭在循环地喊:“大麻花,正宗天紧大麻花,十块一斤!” 张歌奇闻到香味,问:“那个好吃吗?” 潘晓言说:“这种车在东北到处都能见到,不过很少见他们做成生意,有传闻说是打着幌子偷东西和拐卖小孩的。” 我问:“潘小姐吃过吗?” 潘晓言笑着摇头,“一次也没有。” 我说:“其实这个‘神秘组织’不是偷东西或拐卖的,本质上和切糕差不多,那玩艺特别压秤,切上一块估计得掏一百多块钱,然后还不让退,坑一个是一个。” 张歌奇说:“靠,不买了,看着也不好吃。” 好笑的是,虽然打着天紧正宗大麻花的招牌,这个“神秘组织”压根不是天紧的,他们卖的也根本不是正经的天津麻花。 那喇叭吵得要死,我都快受不了了,过了一会儿,王秘书总算提着一个大袋子,呼哧呼哧地跑下来,他把袋子搁到地上,我打开一看,确实是朱砂、符纸、桃木剑、古钱这几样东西,分别装在不同的袋子里。 但是仔细一检查,桃木剑做工非常粗糙,感觉是小孩的玩具;古钱也是赝品;符纸居然是烧给死人的那种粗糙黄纸,一般画符要用印纸。不过我们巫医有别于道士,符咒是用包药的黄麻纸画的,黄麻纸是可以烧灰饮符水的。 至于朱砂,我抓了一把闻闻,给我整笑了,我说:“这不是朱砂,是喷了红漆的铅块。” 张歌奇也抓了一把,看了看,“哈哈,这做的也太假了吧?” 我把这些放下,拍拍手上的灰说:“看来这大师就是个骗子,这些东西直接扔了吧……” 我暗暗寻思,此刻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不知道卖这些法器的店关门了没有,耳畔大喇叭一直在响,我灵机一动,说:“张兄弟,帮我把那个买下来!” “麻花?” “不,是喇叭!” 第100章 烤肉店 张歌奇讨价还价一番,花了一百块从小贩手中买到了扩音器,问我:“林大夫,你要这个干嘛?是嫌他太吵吗?” 我笑道:“我自有妙用。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天黑之后就去公司吧!” 潘晓言看看手机说:“现在吃饭有点早,我先去趟我的美容院处理一些事情,晚一点我再过来,你们也要去参观下我工作的地方吗?” “不了,你忙吧!” 潘晓言就先告辞了,王秘书看着潘晓言婀娜的背影,笑容中带着一丝向往,然后又好奇地问我:“林大夫看来也不是一般人,你是怎么认识潘小姐的啊?” 我说:“我是个大夫,当然是因为看病认识的。” 张歌奇一把搂着王秘书的肩膀,笑道:“我倒也不是八卦,就是随口问问,刚才你宿舍里有人说,她是你们老板的红颜知己,这是咋回事?” 王秘书说:“我们老板姓刘,在沈羊有好几家公司,我们经常看见他下班后开车载着这位潘小姐,所以就有这样的传闻。当然,他们都是乱传,刘老板怎么会干这样的事,他明明有家室的。” “就这?”张歌奇似乎有点失望,看来这种程度的传言远低于他的期望值。 我吐槽他说:“你到底在期待些啥呀?”然后又对王秘书说:“这位刘老板今年多大?” “五十多岁吧,不过看着挺年轻的,像四十来岁的人。” “公司出这么大事,他为什么不现身?” “呃,不清楚,听说家里出了什么变故,有人说他和夫人要离婚,难不成是因为潘小姐……得,当我没说,这种事我也不敢瞎猜!” 我点头,“别在这儿站着了,找地方坐坐吧,王兄弟,附近有什么推荐的饭店吗?” 王秘书想了想,“有一家烤肉店!” 我喃喃道:“中午吃牛排,晚上吃烤肉?” 张歌奇却很开心,“我最爱吃烤肉,走走,我请客。” 王秘书先抓药去了,一会来和我们会合,我和张歌奇来到一家碳火铁板烤肉店。 此时不到饭点,我不太饿,但是张歌奇坚持要吃,于是就点了一堆肉,我看见全是肉,就说:“你注意点荤素搭配。” “行,那我整点素的——啤酒算素的吧?” 我白他一眼,把菜单拿过来点了些素菜。 稍后工作人员推个小车过来,把我们桌上的铁板移开,往里面放燃烧的碳火,待铁板烤得发红发烫,张歌奇便开心地往上面铺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一下子就烫卷了,发出诱人的滋滋声,散发出猪肉那令人垂涎的香气来。 按吃烤肉的流程,这是要抹上酱汁,然后卷在青菜叶子里面吃,不过张歌奇不在乎这个,直接一筷子夹起几片烤肉就塞进嘴里,吃得嘶嘶哈哈直呼气,然后一仰脖子干掉大半杯冰啤酒,豪迈地一擦嘴,拿起另一盘烤肉往铁板上倒。 我是头一回来这种烤肉店吃饭,看着这套流程也蛮新鲜的,心想有空可以带爸妈出来吃一次。 我弄了一小块肉给青囊蛛吃,可是它没啥兴趣,探头探脑地够桌上的胡椒瓶子,于是我倒了一些白胡椒面儿给它,它用爪子拨拉着往嘴里送,好像在吃炒面一样。 青囊蛛只吃药材,胡椒倒是实打实的药材,多数人可能不知道,实际上你可以随便找一家中医院去开卤料方子,就是能卤肉卤鸭的那种卤料,甚至可以去药房抓卤料,那味道非常正宗。 我们吃得很慢,大约六点多的时候,王秘书赶来了,说药已经煎好给他们喝了,我问:“咋这么快?” 王秘书说:“药店有代煎的服务,一会儿功夫就煎好了。” “呃……”我虽然觉得代煎会让药性大打折扣,但是他们宿舍确实也没法煎药,只好接受了。 “坐、坐、坐!”张歌奇招呼一声,把一盘烤好的肉递给王秘书。 瞅着满满一桌肉,王秘书眼睛亮了,看上去很想吃,嘴上还客气,“不太好吧?我只是个员工!” 张歌奇笑道:“我们也不是老板呀,一块吃吧,吃完我们去降妖伏魔。” 王秘书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坐下来吃起来,不过他吃得相对保守一些,而我也不太饿,唯独张歌奇一个人风卷残云,简直是全场最佳吃肉选手,他旁边的碟子都堆起来好高一摞了。 我叫了炒饭当主食,吃着饭,我问王秘书:“看你西装革履的,又是经理身边的秘书,想必前途似锦吧?” 王秘书苦笑着摇头,“我这秘书其实就是个杂役,快甭抬举我了,我就是个普通打工人。” “一个月能挣多少呀?”张歌奇插嘴问。 “嗐,勉勉强强够吃饭。”他尴尬一笑。 王秘书看样子不想说,但是张歌奇却一再追问,最后王秘书只好说:“呃,淡季一个月四千多,旺季能挣到八千,年终奖的话能拿个大几万吧。” 他们公司是做设计的,我也不清楚设计行业的淡季、旺季是什么。 张歌奇好奇地问:“一般人打工都是挣这么点吗,能买房吗?” 一听到房子,王秘书叹息一声,干了一口啤酒,脸颊微微泛红,“这年头,如果不混到公司高管,谁能靠自己买房呀?这位大哥是做什么的,看你背的这是刀吗?”可能是不想谈这些,他岔开了话题。 张歌奇自豪地说道:“我是一名猎人。” “打猎的?” “嘿嘿,是保护世界,保护人类的那种,你见过长得特别奇怪的猫、狗、牛、羊吗?” 王秘书错愕地眨巴着眼,“倒是见过一条会说话的狗。” “真的?!”张歌奇激动地拍桌子站起来,把毛豆都弄翻了,“都进化到会说话了?不得了!它在哪儿?” 王秘书阴阳怪气地说:“就在我们公司,每天跟在刘总后面说:‘刘总早上好’、‘刘总这条领带真精神’、‘刘总今天气色真好’!” 我笑了,“哈哈,王兄弟说的是他们的袁经理吧?” 王秘书一口气把杯子里剩下的啤酒喝光,笑笑,“开个玩笑,你们可别告诉经理啊。” 张歌奇又坐下,抓起烤玉米啃起来,失望地说:“能甭开这种玩笑吗?害我白激动一场!” 王秘书追问道:“那张大哥说的是啥怪物呀?你是驱魔人吗?” 张歌奇想想说:“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吃完饭,时间还早,我提议去公司呆会儿,王秘书立马面露惧色,“去那鬼地方?” 我问:“它一般几点出现。” “八、九点。” “现在七点,我们去那儿先调查一下吧!” 王秘书磨磨蹭蹭地不太愿意去,我们就不强求了,让他等潘晓言来了之后,一块儿过去。我们则先到公司转一转,感觉一下气氛。 送我们来到公司门口,王秘书郑重其事地提醒我们里面有多么多么凶险,仿佛我们要一去不复返了。 张歌奇大大咧咧地说:“甭操心,我们都是在坟地睡过觉、在深山里野过炊的人,这种完全就是小场面!” 第101章 诡异楼层 我和张歌奇进了写字楼,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不少人在加班,我就挺纳闷的。 张歌奇说:“一栋楼有好几家公司,在不同的楼层。” 我说:“原来他这公司不大呀,不过,其它楼层居然没闹鬼吗?” “走,咱们打听打听。” 张歌奇去敲人家的玻璃门,向走过来的员工了解情况,一、二、三楼的员工表示不知道这事。 我们继续上楼,紧挨着出事楼层的六楼员工情绪激动地说:“嗨,我早就听说了!那天晚上,楼上叫得像杀猪一样,第二天又什么动静都没了!我们都吓坏了,怀疑是不是楼上的人都死光了,不过谁也不敢上去看,问保安啥也不知道!我们老板简直不是人,楼上都闹鬼闹成那样了居然还叫我们加班,禽兽、畜牲、寄生虫,呸!” 我问:“你们这里没什么异常吗?” 员工愤愤地说:“老板叫我们穿红袜子、红内衣,说是辟邪的,这有用吗?鬼来了拿红裤头扔它吗?” 我抬头看看天花板,上面有些复杂的管道,我说:“当然是没用的,对了,那些管道是什么?” 员工说:“通风的,不过这个季节也不用开中央空调。” 眼下是秋天,气温确实比较宜人。 我道过谢,就和张歌奇上楼去了。 这一层黑漆漆的,玻璃门都碎了一地,张歌奇用手机照明,看见地面一片狼籍,有翻倒的桌椅、满地的碎纸,还有不知道谁落下来的鞋子。 张歌奇调侃说:“这气氛真的跟鬼屋一样。” “鬼屋?” “是玩的地方,你没去过吗?里面黑漆麻乌的,工作人员躲在暗处扮鬼吓唬客人。” 我摇摇头,理解不了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走到办公室门口,我感觉有东西硌了我一下,移开脚一看,居然踩到一颗人类的牙齿! 牙齿的颜色红里透黑,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仓皇奔逃的时候磕掉的,我不想捡起来看,便用鞋拨到角落里面去了。 张歌奇发现按电灯开关没用,就去找电箱。 片刻后,整个楼层亮堂了起来,让人感觉好受多了,但是这地方却莫名有一股阴湿的气息。 我心想是因为窗户开着的吗,可是最近也没下雨呀,气候干燥,而且夜间的室外风仍比较温和。 我看见地上有打碎的神像,我实在辨别不出这是哪位大神,当然甭管是哪路神仙,之前的那个假大师也肯定都请不动。 这时,我听见有嘀嗒嘀嗒的声音从某处传来,我循声绕到外面,发现走廊的墙壁居然漏水了,弄湿了大片墙壁,地板也泡得变了形。 张歌奇提醒:“小心点儿,有可能这水碰到了电线,所以才跳闸的。” 我探头往走廊深处看看,漏水非常严重,我就没有再深入了。 我说:“我去瞅瞅卫生间。” 来到卫生间,我发现这儿也漏水严重,有一处管道直接爆了,滋滋冒水,满地都是水。 张歌奇伸手摸了一下,又闻闻,“这水不会是楼上厕所流下来的吧?不对,没有臭味,好像不是!” 他往积水里踢了一脚,“没有电,可以走。” “算了。”我拉住他。 我不想把鞋和裤腿弄湿,就没往前走了。刚想回头,上方的电灯忽地闪烁起来,身后唰啦一声,门自动关上了! 张歌奇一愣,“咋回事?” 我笑了下:“没啥,就是鬼在吓唬我们。这满地积水便是它施展神通的媒介。” “呵,这家伙今天来得够早的。”张歌奇笑道,“无冤无仇的,他干嘛要吓唬我们?” 我说:“不如说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就像阴气对人体有害,我们身上这火焰似的阳气也是鬼所讨厌的,所以它们会本能地驱赶附近的人类。” 我掏出一道符纸准备着,转身推开门——我看到长长的走廊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晃晃悠悠地飘着离开了,无声无息。 换作常人,看到这一幕就该吓得灵魂出窍了,但这种伎俩是吓不到我的。 我朝那个方向喊道:“先生,你有什么怨恨,我们可以谈谈!” “你说,它会不会突然从后面冒出来?”张歌奇看看身后,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它还真绕了一圈准备从后面吓唬我们,刚从转角处露头就被我发现了!喂,你怎么又缩回去了,出来呀,别这么羞涩,出来玩玩嘛!” 张歌奇像个色狼一样,转身冲走廊里面大呼小叫。 张歌奇也是技高人胆大,一般人要是扭头看见转角露出一张怪异的脸,大概已经高八度尖叫了。 我说:“它并不是绕了一圈,鬼只是一团阴气,这凉冰冰的积水流得到处都是,成为天然的媒介,让这股阴气在楼层里面可以随意穿梭。” 张歌奇左右张望,“我发现呀,它们是真的很喜欢玩在视野盲区等着你,这回会不会躲在上面?” 张歌奇抬头一看,然后轻轻拍拍我,我也抬头。 只见通风管道的一个换气口里面,露出一双惨白的眼睛,和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皮肤是青色的,这样阴恻恻地与我们对视。 但我们是老油子了,怎么会害怕呢,张歌奇还朝人家招手,“哟,你好!” 那鬼嗖一下就缩回去了。 张歌奇捧腹大笑,“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这鬼明明很羞涩可爱嘛!” 我摸摸发凉的后脖子,说:“你小心点,这儿气温正在下降,说明阴气很浓重,如果突然冒冷汗就是危险的征兆,要赶紧回去灌姜汤。” 张歌奇拍拍胸脯,自吹自擂道:“放心吧,我才不会中招呢!以前我路过坟地,听见一些怪声,可是啥也看不见,可把我给好奇坏了,我听说这样吹灭自己肩膀的阳火就能见鬼。” 说着,张歌奇扭头“吹”自己肩膀上的阳火,然后接着说:“没用呀,吹完还是啥也看不见。” 我笑了,“你不怕鬼,鬼就怕你,哪敢出来见你?再说你身上阳气真的很重,还提着这把煞气十足的宝刀,哪个鬼头铁敢出来吓唬你?” 张歌奇一指前面,只见黑暗的走廊深处,那只大闹公司的鬼魂大叔好似吊在半空中一样悠悠地浮现了。 张歌奇笑道:“那些鬼不敢招惹我,他倒是敢吓唬我。” “因为这家伙是个厉鬼,非常凶的那种!”我正色道,“业障,你闹够了!犬兄!” 第102章 深夜咆哮 随着我一声呼唤,犬兄便从我肩上的狗皮中冲了出来,在走廊上幽暗的积水里奔跑,扑向那恶鬼。 恶鬼见状,嗖一下逃走,两团阴风便绕着走廊来回追逐。 片刻后,我突然命令犬兄回来,张歌奇问:“林大夫,搞不定吗?” 我笑笑,“搞的定,不过就这样轻松解决了,潘小姐来了不就没戏看了?” “靠,你还盼着表现一下?” “倒也不是,用暴力手段直接除灭它,就如同快刀斩乱麻,但我更倾向于慢慢解开这个结,找出‘病症’的根源。” 我环顾四周,整层楼阴气都很重,这只恶鬼为什么要像块牛皮糖一样盘据在此,是有人故意为之吗? 我说:“我们去外面呆一会吧,这里阴气实在太重。” 张歌奇说:“我看见楼下的那家公司里面有一片休息区,可以喝饮料,吃零食。” “呃,随便跑别人的公司呆着,这不太好吧?” “怕什么,先去问问,大不了是被人轰出来!”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我是要脸的,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们来到楼下,附近有家便利店,店门口附近还放置着简易的长条桌凳,我们便在里面买瓶水坐着等。 直到快九点,潘晓言的车停在附近,我们便走了出去。 潘晓言和王秘书从车上下来,潘晓言看见我们,热情地迎上来:“你们来得真早,不好意思,不会一直在等我们吧?” 我说:“我俩刚刚上去了一趟,大致看了一下情况。” 王秘书压低声音问:“看见那东西了吗?” 我点头。 他咽了口唾沫,神色紧张地说:“很恐怖吧?” 我笑了,“哪有那么严重,就是个普通的厉鬼而已。” “普通的厉鬼?”王秘书闻言,一脸的不可思议,然后竖起大拇指,“嘿,高人就是高人,胆子真大。” 听闻楼上真的有鬼,潘晓言也有些紧张,她踌躇地问道:“那会不会很恐怖?我上去真的好吗?” 张歌奇笑道:“嗐,一点都不恐怖,有我们挡在前面,绝对不会出事!” 我说:“与其担心视听上的恐怖,倒不如担心一下阴气会对身体造成的伤害。” 说罢,我掏出一个小竹筒,里面装着之前下墓时制作的苏合香丸,此物能抵挡阴邪和秽气。 我拿给潘晓言和王秘书,二人一人取了一粒,潘晓言闻了闻,称赞“好香啊”。 我告诉他们:“这个是含在口中的。” “啊?”王秘书捶捶胸口,“糟了,我囫囵吞了……” 我掏出两张符,“那把这张符纸藏在衣服里面吧,也有辟邪的功效,进鬼宅只有一件事需要记牢……” 王秘书接茬说:“不要落单?” “不,是不要回头看,听见任何异常都不要回头看。” 因为人体的阳气就像磁场一样,两侧强,前后弱,后背是最弱的区域,因此阴魂总喜欢呆在人背后,如果听见诡异的一动静一转身,便着了它的道了。 再者,回头猛的看见狰狞可怖的东西,实在过于惊悚,对身心亦有很大的伤害。 索性听见什么都不要回头,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准备妥当,我们就上楼去了,由于我和张歌奇已经把这层楼的灯打开,走进来的时候亮堂堂的,削弱了恐怖的气氛,潘晓言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王秘书可能是因为见识过那个厉鬼,他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 一进门,王秘书就紧紧抓着我的肩膀,不停地东张西望,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 我提醒他:“不是告诉你别回头的吗?你瞎张望啥呀!” “不……不是……万一……它从后面……冒出来……”王秘书舌头都打结了,“忍……忍不住就……就去想……” 我叹口气:“要不你出去呆着?” “可……可不可……护送我……一下?” 张歌奇说:“拜托,我们才往里面走了几步而已,你自己回头就是了。” “我害怕!我害怕!” 王秘书好像要哭出来了一般,“万一它藏在门后面的影子里面,或者转角处怎么办?” 相比之下,潘晓言气定神闲得多,她镇定地说:“果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人自己吓唬自己,脑补出来的东西比现实更可怕。” 我对王秘书说:“你瞧瞧潘小姐多有勇气,我说了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这么紧张,我衣服都快被你揪烂了!” 潘晓言很会说话,道:“我也害怕,但是我知道林大夫很有实力,一定会保护我的。” 我笑了下,“谢谢潘小姐的肯定!” 王秘书被我的话激了一下,强装镇静地松开我,不过他的牙齿一直在打架,好像一件清脆的乐器在耳畔演奏。 来到一片狼籍的办公室,头顶上一根日光灯管一直在闪烁,我对着空气喝道:“你可以滚出来了!” 突然阴风回旋,潘晓言下意识地摩挲了下肩膀,她穿得比我们单薄,还露着腿,可我们也没有外套借给她。 “混蛋!畜牲!我要宰了你!” 一声暴吼从背后传来,带着沸腾的怒意,简直就是声嘶力竭地在抒发胸臆。 王秘书顿时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想扭头,我低喝一声“别回头”。 然后我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潘晓言紧紧地抓住了,虽然她涂了唇膏和粉底,但还是能看出来嘴唇和脸都变了色,瞳孔也在收缩。 我说:“大家别……” “你是人吗?你有没有良心?你有没有血泪?自己儿子你都要害,我要杀了你呀!” 那厉鬼的雷霆咆哮直接打断了我说话。 我无奈,只好又继续说:“大家别……” “你让整个沈羊的人来评评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妈,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声音太大了,我被震得耳朵嗡嗡的。 我又说:“大家别……” “我今天一定要弄死你!你下户口,我上新闻,你下地狱,我上天堂,永远断绝母子关系!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靠,这个鬼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我烦躁透顶,这个恶鬼简直吵死人!半夜施工的工地都没他扰民! 于是我掏出法宝——别在腰间的喇叭,调到最大音量说:“大家不要慌,慢慢地转身!” 我身后传来摔砸东西的动静,那个狂暴得快要爆炸的家伙仍在咆哮:“你简直不是人,你是魔鬼,你是吸血鬼,你是恶鬼……” 我忍无可忍,转过身,喇叭对着他吼道:“比嗓门大是吧?来,我和你比比,你这头人型畜牲!” 第103章 龙吼功 那恶鬼终于在我眼前露出完全形态,它死前就是个油腻大叔,看面容给人一种极其暴躁的感觉,龇着牙,皱着鼻子,剑一样的眉毛几乎呈四十五度倾斜着,两只惨白的眼珠子里面燃烧着无名怒火。 不管它声音有多大,也大不过扩音器,我继续喊道:“无知恶鬼,生无所依,死无所归,游荡人间,扰乱阴阳,该当何罪!还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信不信我随时叫你魂飞魄散!” 我的威胁对它并没有实质的意义,但我的话一停下来,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又响起来了,“我要杀了你呀!我要把你挫骨扬灰!我要把你的坟墓掘成茅厕呀!” 我被这惊雷似的声音震得脑子嗡嗡的,我只好借着扩音器说:“不行啊,我词儿不够用了,对骂实在不是我长项!张兄弟,你和他对喷一会儿?” 张歌奇勾勾手指,要过扩音器:“我只要骂他就行了?骂哪个方面,人品还是长相?” 我要过扩音器,说:“其实它听不见的,这东西的神智有限,重点是压制住他的声音,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哪怕唱歌也行,当然必须得是节奏快的歌。” 张歌奇打个响指,其实我们说话的时候,那恶鬼仍然在喋喋不休地叫骂,听着应该是在骂自己的母亲吧,好像是为了分房子的事情,我心说这真是时代感很强的怨念呀! 张歌奇拿过扩音器,潘晓言、王秘书都受不了这噪音,退后几步捂着耳朵,我也稍稍退后。 张歌奇举起扩音器,声若洪钟地开始念:“打南边来了个喇叭,手里提了着五斤鳎蚂……” 不过张歌奇念的颠三倒四的,有很多错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挑战北方的绕口令,不过绕口令好像确实是北方流传更广一些。 那恶鬼被压制得发不出声音,忽然,它的脑袋变得格外巨大,额头上血管都一根根地爆突了出来,两只眼睛快要鼓出来了,整张丑脸几乎怼在张歌奇的脸上,以恐怖的声音吼道:“我……要……杀……了……你!” 张歌奇无所畏惧,把扩音器怼到对方脸上,继续喊:“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红驴鱼与绿鱼鱼与……” “啊!” 对方气得大叫,竟震得办公室天花板都颤了一下,然后化作一道阴风离开了。 王秘书诧异地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瞅瞅我们:“哎,成功了?居然这样就能驱邪?太神奇了?” “靠,老子嗓子都冒烟了!”张歌奇呼呼喘气,“这家伙太能咆哮了,马景滔都得甘拜下风!” 我把矿泉水递给张歌奇,让他灌几口解解渴。 我说:“这家伙肝火极盛,我估计死因很可能和愤怒有关,它的咆哮是生前遗留下的怨念的体现,不过它太低级了,无法和我们正常沟通。” 张歌奇一句话总结,“它就是一台幽灵录音机。” “哈哈!”我笑了,“说的有道理,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一旦粉碎它在音量上的自信,它就逃之夭夭了。” 潘晓言心有余悸地指指外面,“那它不会再来了吗?” 我摇头:“不,它马上又要过来了。” 走廊里传来一阵狗叫,犬兄正在追赶那家伙,它绕着环形的走廊溜了一圈,又回到办公室,我一拍张歌奇:“张兄弟,快骂他!” 张歌奇便支起扩音器,吼道:“你这个人渣,你怎么不去死!你这个人渣,你怎么不去死……” 恶鬼张了张嘴,刚开了几句腔,但被扩音器压制着,发出来的声音都被盖下去了,它嗖一下又化作阴风跑了。 它跑到走廊,犬兄就开始撵它。 我解释道:“我们要不停消耗它,就像人遇到巨大的麻烦就会想到家人,等它受不了,就会回自己来的地方。” 王秘书问我:“这鬼东西是怎么产生的?是磁场吗?” 我正待回答,那恶鬼又被赶进来了,它的脑袋此时涨得大了三圈,脸色变得有如茄子一般,鼻孔中呼呼地喷出气流,它正要开口辱骂,张歌奇便马上举起扩音器,可刚说了几句,扩音器居然冒烟了。 “玛德,这东西的质量太次了!”张歌奇使劲摇晃着手中的扩音器。 恶鬼见状,立即张开血盆大口,喷射炮弹也似的污言秽语:“你这个畜牲,你全家都是畜牲,你这个不长人心的老太婆!我要弄死你!我要弄死你!” “王八蛋!” 张歌奇气愤地咬牙,然后胸膛起伏,猛地深吸一口气。 见状,我示意大伙赶紧后退。 张歌奇这一口气吸得很深,甚至能听见咻咻的气流进入他的鼻孔,他像只要打鸣的雄鸡一般高昂起胸膛,然后对着恶鬼就吼了起来! 这声吼叫居然是龙吟,所以我们是听不见的,但是空气中却出现一道道向前扩散的涟漪,墙壁、地板也纷纷碎裂,这诡异的声波正好笼罩住对面的恶鬼。 龙吟是次声波,有极强的指向性,我们站在张歌奇身后几乎不会受到影响,只是感觉心跳在加速,胸口有点闷。 但是那恶鬼,就好似沐浴在四天王中的魔礼海的琵琶魔音之中,那半透明的身体都在扭曲,它发出的咆哮、辱骂也被次声波笼罩,无法传递出来。 最终,恶鬼不堪受辱,咻一下再次化作一缕阴气逃掉了。 张歌奇双手作掌往下推,作了一个收功的动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王秘书看呆了,继而兴奋地说:“我去!张大哥真是深藏不露,这难道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狮吼功吗?” 张歌奇大笑道:“哈哈,我这可比狮吼功高级多了,是龙吼功!” “等一下!”我莫名紧张起来,这次犬兄没有在外面拦截这恶鬼,我没有听到动静。 我说:“它跑了。” 说着我跑到走廊里,环顾四周,这层楼的阴气在变淡,唯独有一个地方阴气一直很浓郁。 我招呼其他人跟上我,我们迈过满地的积水,来到了卫生间,不过这次我进了女卫生间,张歌奇在后面调侃:“林大夫,这可不太文明啊!” “别废话,有情况。” 潘晓言颇为害怕地问:“我们也要进来吗?” 我说:“你和小王在外面呆着吧!” 我进了女卫生间,这里同样满地都是积水,甚至瓷砖都结了一层霜,这儿太阴冷了。 那一团古怪的阴气就盘旋在头顶上。 第104章 媒介 张歌奇也随即跟了进来,问道:“有什么发现?” 我指指上面,“我感觉,这恶鬼的媒介在上面,恶鬼不会凭空来到这儿,必然要借助某种媒介。” 张歌奇看看上面,笑了,“难道这家伙生前是个色鬼,趴在女卫生间上面偷看,结果不小心死了?” 我摇头,“不可能,那些装饰板怎么经得住一个中年发福的大叔的重量。” 说着,我抓起边上的拖把,对着上方捅了几下,一块天花板和一样东西一起掉了下来,落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啪嗒一声。 我用拖把挑了一下,一股让人鼻子几乎要烂掉的恶臭便散发开来! 张歌奇立即捂着鼻子说:“靠,好像发了酵的猪粪!” 那是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的东西是一坨肉,散发出变质的色泽,它正处于腐烂的上升期,细菌分解蛋白质,散发出像氨水一般的恶臭。 外面的王秘书也纳闷地问道:“咋这么臭呀?里面啥情况?” 我赶紧掏出竹筒,自己来一粒苏合香丸,让张歌奇也含上一粒,那清凉的气味浸入鼻腔,才感觉舒适一些,这股恶心的臭味熏得人脑壳都疼。 张歌奇打量那块腐肉:“这是什么肉?不会是人肉吧?” 我说:“这么一大块五花,怎么会是人肉呢,明显是猪肉。但它也是阴魂的媒介,这块肉是被人做过法的,你看上面有朱砂的痕迹。” “可朱砂不是辟邪的吗?” 我摇头,“并不一定,朱砂也可以召鬼。” “那要怎么处理这东西?” 我闭上眼睛开始诵咒,随着一段狼跋经念罢,一股阳气便随着手掌传递到拖把上面。 我用拖把的柄使劲地戳地上面的腐肉,如同被烧红的铁烙上,那块肉瞬间发出“嗤啦”一声,在积水中开始冒烟,我喝道:“恶鬼,给我滚出来!” 一股黑气腾腾地冒了起来,慢慢汇聚成那个大叔恶鬼的形象,依旧是瞪着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过此刻的他很安静,大概是被折腾得虚弱了吧! 我抽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喝道:“我命你转移到这上面,或者,我把你连同这肮脏的媒介一同处理掉!”说罢我念起棂雀经。 随着咒语的效力注入符纸,大叔不情不愿地被吸过来,徒劳地折腾几下,这时张歌奇居然不怕死地伸手摸了摸它,当然手掌直接穿过去了。 但是被阳气一冲撞,大叔就像雾一样散了,眼看着要逃向窗户,我抖动手中的符纸喝道:“以宗布大神之威名,我命令你给我滚进来!” 终于,嗖地一下,这股阴气可算被吸进了符纸,变成了一只狰狞的小墨人,它的脑袋特别大,张着血盆大口,满嘴尖牙,吐着像蛇似的长舌头,四肢很细小,这是一个罕见的詈鬼呀! 我叹息一声,埋怨张歌奇,“你可真能作!居然在我收服阴魂的关键时候伸手搅合一下?差点失败知道吗?” 张歌奇毫无愧疚地笑笑,“嗐,我看着好玩,摸起来凉嗖嗖的,好像干冰的气一样。” “你没打冷战,冒冷汗吗?” “没有,放心吧,我这体质,杠杠的。”他又学起蹩脚的东北话来。 实在拿这家伙没辙,我苦笑一声,去找灯的开关,却发现这儿的灯已经坏了。 我对外面高声说:“潘小姐、小王,没事了,可以进来了。” 二人举着手机充当照明,王秘书在门口探了一下脑袋才进来,捂着鼻子说:“啥味儿呀,这么臭?” 我说:“是一块被人施了法的腐肉,不知道是谁把它藏在女卫生间的顶上,那只恶鬼就是把这肉当媒介,从这里跑出来的。” “啥意思?”王秘书大惊,“有人把它塞进来的?” 潘晓言好奇地问:“你说施了法?那么炮制这件事的人,是和你一样,懂法术的人?” 我摇头说:“不一定。巫术在生活中的应用,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多,一些生活在南方的老太太都会使用诸如‘打小人’、‘压灾钱’这样的巫术,再比如东北的出马仙也是不需要太多训练就能成功的,但施术者未必具备强大的信仰力。这个人未必懂法术,也可能是从巫术书上看到的邪术,但这个人想祸害这家公司的动机是绝对存在的。” 王秘书闻言大惊,“这人太坏了,肯定是内鬼,这简直是害人害己呀!” 潘晓言考虑了片刻,道:“王秘书,你也别这么武断,先怀疑自己人不好吧?刘总在外头也有不少竞争对手的。其实怎么说呢,刚刚林大夫说的很有道理,巫术的运用确实非常广泛,尤其是商场上,好多大商人都特别迷信,雇佣风水师、阴阳先生、玄学大师是常有的事情。我曾听说有一家南方的大公司召集了十多名特异人士,作法诅咒竞争对手的股市,现场非常诡异,数人念着咒念到口吐白沫,在地上抽搐。” 张歌奇听着觉得有趣,笑道:“真是脑洞大开,那他们成功了吗?” 潘晓言苦笑说:“对手公司的股价倒确实降了,但是不是因为被诅咒的就不得而知了。” 我心想那玩艺能成功就见鬼了,股市是个虚拟的东西,诅咒是无法伤害到它的。 但潘晓言说的没错,商界一直以来对巫术都非常依赖,其中活跃的各种大师、高人,基本上99%都是骗子。不过,仍有不少离奇诡异的报道在向人们证明,少数有真本领、身怀绝技的高人还是存在的。 潘晓言问我:“林大夫,能调查出来是谁干的吗?” 我想了想,“我建议可以查监控,问保安,问员工,看看是谁把这东西塞到这儿的。不过那个恶鬼我已经处理掉了,这儿不会再闹鬼了,明天就可以复工了。” 王秘书长松口气,“太好了!林大夫真是太厉害了,又会瞧病又会抓鬼,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能见到真正的大师!” “过奖过奖。” “对了,这块肉要怎么办?”王秘书指指地上。 我说:“处理掉吧,最好全烧掉。时间好像不早了,潘小姐,能麻烦你送我们回村吗?” 潘晓言歉意地笑了下:“林大夫,真是抱歉,我在沈羊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不如这样吧,让王秘书带你们去酒店住,明天带你们在沈羊玩一玩,你们敞开了玩,费用我全报销。” 张歌奇道:“潘小姐真豪爽,不过林大夫肯定呆不惯。” 我说:“对啊,我还是得回村,在外面我也睡不踏实,况且明天一早还得坐诊。” 我们说话间,外面传来一些动静,好像有人,我回头喝问道:“谁在外面!?” 外面那人拍手大笑,“林大夫真是好手段,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哈哈!” 第105章 狗腿子 黑灯瞎火的,突然听见后面有人说话,张歌奇立马警觉起来,他循声一脚踹向卫生间的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啊!” 我看看张歌奇,“你知道外面的人是谁吗,咋突然踹人?” 张歌奇振振有词地说:“一般这种情况下,咱们刚干掉一个小boss,紧接着不就是大boss出场了吗?你刚才不也说,刚才收服的那只恶鬼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他这番歪理,我一时也想不出词儿来反驳,王秘书插嘴说:“呃,我怎么感觉那声叫唤有点像我们袁经理?” 于是王秘书赶紧推门出去,就听他喊道:“哎呀,袁经理,你怎么在这儿?” 张歌奇毫无愧疚地冲我笑笑,“我这也是保险起见,跟林大夫学得谨慎一些。” 我则是一脸无奈,我们和潘晓言一起来到外面,就见一名穿着西装款式夹克的中年男子坐在地上,地上全是积水,他的裤子全湿透了,另外双手捂着鼻子发出哎哟哎哟的惨叫声。 我凑过去一看,他好像流鼻血了,于是我便回卫生间弄湿一块手帕,然后放在袁经理的脖子上,王秘书说:“我姥姥也是这样替我止鼻血的。” 流鼻血是不可以仰脖子的,因为血会流进嘴里,最好的办法是用凉湿手巾冷敷后脖子或者额头,都能达到快速止血的效果。 袁经理鼻血渐渐不流了,潘晓言递来纸巾,让他擦擦血渍。 袁经理留了一圈精致的小胡子,他特别爱惜地清理了一下胡子,最后搓了一小团纸巾堵住鼻孔。 张歌奇缺乏诚意地道了歉,“真不好意思,我以为是第二个鬼呢!” 袁经理一脸尴尬,摆摆手,“没事没事,其实是刘总叫我来的,看样子我来的正是时候,那个鬼魂已经除掉了吧?” 这家伙说话的时候,口臭很强烈,我说:“收服了,但是此事是何人所为,还需要调查。” 袁经理点头,“我都听见了,我会派人查的……潘总,多谢你把这位林大夫请过来,看来他确实很有本事。” 这话说得弦外有音…… 我纳闷地看向潘晓言,怎么感觉这事儿还有后文似的? 潘晓言笑了,“林大夫,其实今晚这一场算是一次考验!” “考验?考验我吗?” “考验你是否擅长处理这种古怪的事件……嗯,这里好冷,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于是我们就都先出去了,公司的门早就碎了,锁不锁都一样。 只不过袁经理摔了一屁股水,不停地用手指扯自己的裤子,样子有点滑稽,张歌奇瞅见了,便露出一丝没心没肺的笑容。 来到楼下之后,明显感觉到空气温暖许多。潘晓言掏出手机查看周围的店铺,道:“找个能吃东西的地方坐坐吧?” “不不不!”我摇头,“我们哪儿吃得下,就在这儿说吧!” 王秘书小声提醒,“潘小姐没吃晚饭。” “呃,那你还是找个地方吃饭吧!” “不必迁就我。”她笑笑,“林大夫,我应该向你道个歉,没有事先把话说明白!实际上刘总得了一种很麻烦的病症……” 袁经理赶紧打断,指着王秘书说:“等等,潘总,让这小子听见不要紧吗?这事可不能乱传,太影响刘总的形象了!” 他说话的时候很不礼貌地指着王秘书的脸,一副媚上欺下的狗腿子形象简直是入木三分,王秘书有些尴尬,露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气氛一度凝固,这时张歌奇瞥了袁经理一眼:“没事的,就算他没听到,我听完也会告诉他。” 袁经理露出好似牙疼般的表情,“刘总得了怪病,这件事关乎到整个公司的形象和领导的威严,绝对不可能乱说的!我提议除了林大夫以外,其他人都回避一下吧!” 我看不得这副狗腿样,我皱了下眉道:“你要赶我朋友走的话,那这病我就不治了。” 潘晓言笑着打圆场,“小袁,你不必这么紧张,刘总只是生病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实际上我父亲也得了怪病,多亏了林大夫妙手回春。” 袁经理的眉毛像毛虫似的扭来动去,“可是,家丑不好外扬的呀,万一传出去总归是不好……” 王秘书耐着性子说:“放心,我不会乱说的,都是成年人,谁心里没点分寸?该说不该说的,还要别人教吗?” 王秘书的话带着几分怨念,袁经理因此瞪了他一眼,然而还是借坡下驴地说:“行吧,希望大家都有分寸,对接下来潘总要说的事情守口如瓶,潘总,您继续!” 他毕恭毕敬地一弯腰,谄媚之态溢于神情。 我看着这家伙都起鸡皮疙瘩,王秘书说的一点也不假,真不愧是一条会说话的狗。 潘晓言便继续说:“林大夫,刘总是一个月前病倒的,我不知道用‘病’这个词合不合适,他身上长出了一些让人难以置信的东西……” 张歌奇来了劲,“哦?是啥奇怪的器官吗?” 我捅他一下:“你别打岔。” 潘晓言接着说:“……是一张脸,一张很恐怖很阴森的脸,甚至可以做出各种表情!刘总曾找医生切除,可是刚一下刀子,那张脸就消失了,手术停止之后,它又浮现了出来!这似乎已经不是科学可以解释的事情,所以刘总后来就想求助于神秘人士,他从香岗请了一位风水大师,大师认为是风水出了问题,讲的头头是道,建议刘总搬到其它地方居住,可是依旧不起作用。” 我边听边寻思起来:身上长了一张脸?!这真是罕见的病症,但是《医不语》上确是有记载的。 我没有打断潘晓言,她继续说着:“搬家之后那张脸仍然没有消失,刘总的精力也越来越差,好像被谁吸走了精气一样,头发快速地变白,而且经常会腰疼得厉害,导致他根本无法出门,也无力打理自己的公司。” “呜呜呜!” 我一惊,哪来的哭声,只见是袁经理用袖子拭泪,潸然道:“刘总真是太可怜了,操劳这么大半辈子,一心全扑在事业上,老天爷却让他生了这种罕见的怪病,我宁愿替他承受这份痛苦!” 我和张歌奇都露出好像吃了苍蝇般恶心的表情,潘晓言干咳一声,冷冷地说:“袁经理,刘总现在不在这儿,你先收起自己的演技吧!” 袁经理立马切换表情,陪笑说:“幸亏有潘总关心我们家刘总,您真是天使,不,您就是圣母玛利……” “闭嘴!”潘晓言也受不了了,有些厌恶地说,“谁教你打断别人说话了?你这点情商怎么当上经理的?” 第106章 由俭入奢易 被潘晓言教训,袁经理一脸尴尬地道歉,“啊,潘小姐,对不……” “行了行了……”潘晓言不耐烦地摆摆手,“再废一句话就别在我们这儿杵着了!” 袁经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一旁的王秘书很痛快,他咬着嘴唇,憋笑憋得快要内伤了。 潘晓言接着说:“刘总所患的怪病,感觉涉及到了灵异事件,他也因此‘失踪’了一阵子。可能是他自己真的束手无策了,前不久才在微信上向我诉苦。说起来,正好我当时认识了你,就说也许你可以帮忙。但是不瞒你说,刘总说他之前也请过中医,所以对你是否有这样的能力表示怀疑,于是就……” 我接茬道:“于是就要考验我一下?” “可以视作是考验,不过仔细一想,刘总自己生了怪病,他名下的公司又出这样的事情,会不会真有竞争对手在报复呢?可能两件事情是有关联的。” 说着,潘晓言蹙起了眉头,陷入沉思。 王秘书举起手,说:“我们会不会也得上这种怪病呀?” 我笃定地说:“绝对不会!鬼魂是无形的阴气,刘总身上的脸则是有形的,属于邪魄的范畴,实际上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异常现象,就算幕后真是同一个人干的,所用手段也绝不会相同。” 袁经理闻言,不由激动地说:“这么说,林大夫有把握治好?” 说完,他不安地看看潘晓言,似乎害怕自己开口说话招致潘晓言的怒火。 我对潘晓言说:“我上门看看吧!” 潘晓言用力点头:“行,那就拜托林大夫了。不过这次毕竟不是我家里的事情,具体怎么样我也不太了解,之后的情况你直接和小袁对接吧!” 张歌奇遗憾地说:“哎?潘小姐,你要走了吗?只剩我和林大夫俩人,多无趣啊。” 潘晓言笑了,“我又不是喜剧演员,有啥有趣的?我还得照顾我父亲,另外生意上的事情也得操心。当然,你们随时可以联系我的。” 张歌奇笑道:“那我们要是想见你了,约你出来吃个饭也行吗?” 潘晓言微笑道:“好呀!只要我有空。好了,我先告辞了。” 说罢,她就先行离开了,袁经理十分狗腿地送她到停车场。 王秘书见他们走远了,竖起大拇指对张歌奇佩服地说:“哥,你真流弊!潘总也敢调戏!” 张歌奇却一脸光明正大地笑道:“你格局小了,我那叫调戏吗?分明是为了搞好关系!林大夫,潘小姐是你的贵人呀,这趟肯定又能挣不少钱,你说这关系要不要维护?” 我点头说:“维护是维护,但咱们还是别太频繁约人家出来,让人家讨厌就不好了。” 张歌奇说:“放心吧,我懂啥叫分寸。再说,咱们也都挺忙的,哪可能经常出来玩。” 王秘书又好奇地问道:“那啥,林大夫是完全有把握治好刘总的病吗?对了,像这样的病,治好了能挣多少钱?” 张歌奇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懒懒地回答:“不多,一千多万吧!” “哈哈哈哈!”王秘书先是瞪大了眼睛,继而拍腿大笑,“张哥真逗,看个病咋可能挣这么多?开玩笑的吧……嗯?不会是真的吧?有钱人身子确实金贵……” 然而见张歌奇不苟言笑,他说着说着愣住了。 我心想张歌奇怎么口无遮拦的,财不外露的道理不懂吗? 我就敷衍道:“没那么多没那么多,别听他瞎扯,估计就十来万的样子吧。” 王秘书似乎心理平衡了,“哦,这样啊,那也很可观了,顶我们一年薪水了,不错不错!” 伴随一阵引擎的轰鸣,只见潘晓言那辆红色跑车嗡的一声开走了,袁经理在后面追着喊:“潘总,一路顺风!” 然后他小跑着来到我们面前,满面红光地说道:“林大夫,我们现在去刘总那儿吧?坐我的车走!” 我心想这么晚了,再说既然潘小姐不在了,我也用不着太给他面子。 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今晚实在太晚,况且抓鬼我们消耗也很大,得早点休息,明天再说吧!” 张歌奇补充道:“我们得到中午才起床,你下午一点再过来接我们!” 袁经理眨巴着眼,“呃,二位,刘总现在很痛苦,为他着想着想,你们早点去呗,早点治好病,医者父母心嘛!” 我一来实在看不惯袁经理这副狗腿样,二来我们确实很疲惫了,就算去给人瞧病,也得保证自己状态良好。 于是我果断拒绝道:“不行,今天真的很累了,明天再说吧!” 袁经理失望地说:“唉,好吧,那……那我明天到哪儿接你们?” 我一时语塞,沈羊我人生地不熟的,张歌奇指着附近一家酒店的招牌,“就那地方吧!” “行行行,那两位大师早点休息,我明天一早……” “叫‘大夫’!”张歌奇喝道,“说过了明天下午过来!” “好的!好的!” 袁经理先走了,我让王秘书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告诉我他们宿舍里的患者的情况,然后我和张歌奇去了酒店。 我头一回住这样的地方,看着挺豪华的,带弹簧的大床多少有点不适应,墙上的大电视让我充满好奇,服务员教会我怎么选节目后,我就躺床上按遥控器。 数字电视的频道特别多,但内容还是一样的乏味,按了半个小时把八十个频道全过了一遍,这期间张歌奇就一边大声哼歌一边在磨砂玻璃的淋浴间里冲澡。 张歌奇洗完出来,身上冒着热气,白皙肩膀上密密的龙鳞好似刺青大花臂一样。 他愉快地擦着头,说:“冲个凉真解乏,你赶紧去洗吧!” 不得不说,酒店的各种设施真是十分方便,在村里如厕使用的还是蹲便器,有时候水压不够还得自己舀水冲,这儿的马桶就像一套高科技的装备,上面有很多按钮,当上完厕所,下面伸出一个会喷热水的探头时,我吓了一大跳。 如此现代化的地方,用上半天居然就逐渐适应了,习惯后还觉得挺舒坦,正应了古人的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我甚至还寻思,要不要给家里弄上一套这种卫生设施,转念一想,爸妈那里可以给他们来一套,我住的诊所还是算了。 奶奶曾对我说,人的欲求是无限的,吃的、用的、穿的永远都有比现在吃的、用的、穿的更好的,这种追求会让人迷失其中,变得软弱。 奶奶行医一生,像我这样挣钱的机会多的是,挣来的钱一部分让儿女们盖房子、做生意,大部分她直接捐掉了,捐给希望小学和罕见疾病的研究,奶奶对金钱就是一副不在乎的态度。 所以,就算我现在挣到了第一桶金,也不应该受金钱迷惑,忘记初心。 第107章 熏肉大饼 洗完澡,我拿出符咒,看看刚收服的那只不停叫骂的“詈鬼”,之前一直没机会仔细端详。 “喂,你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鬼吗?”我问躺着玩手机的张歌奇。 张歌奇眼睛都没离开手机,随口道:“呃,听他骂的那些内容,是想分房子吧,应该是什么不孝鬼?” 我笑笑,“哪有什么不孝鬼,这鬼叫作‘詈鬼’,‘詈’就是‘骂’的意思。据说过去有一个老头脾气特别臭,经常骂人。有一次和一名书生发生冲突,书生骂完他就跑路了,老头回到家越想越气,直接脑溢血死了,死前的这团怨气便让他化作了恶鬼,整天在村里逮人就骂,疯狂揭别人的家丑,搞得全村鸡犬不宁。大家便请来一名道士,道士请关二爷降临来收服它,结果关二爷却不显灵,当晚不少村民都梦见关二爷在梦里说:‘这家伙嘴太臭,神仙也没辙!’” “哈哈!”张歌奇笑起来,“这个故事教育我们,受了气能动手一定要当场动手,不然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自己吃亏。” “你可拉倒吧!”我继续说,“‘詈鬼’形成的条件就是在吵架中被活活气死的人,憋在心里的那些骂人话就会化作戾气,使它阴魂不散,一般它会不分对象地乱骂。我只是在书上见过,收服还是头一回,可以称得上是sr级的稀有阴魂了。” “哦,那这吊东西有用吗?” 我咂下嘴,“唉,除了骚扰人,没啥实质的用途,况且这位大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怨愤之中,根本无法正常交流。所以稀有倒是稀有,用途却不大,权当个收藏吧!” 张歌奇说:“就好像那种特别稀有,但不怎么厉害的蛟一样。对了,你见过驴蛟吗?哈哈哈哈!” 我也笑了,“没见过,我只知道阿胶!” 聊会儿闲天,我俩各自睡下。 酒店早上起来可以吃到自助早餐,张歌奇这个爱吃肉的,几乎把炸肉排全部夹光,服务员的脸色都变了。 我就弄了一碗小米粥,来了点炸南瓜饼和咸鸭蛋。 吃过饭,我们出去溜达,城里的早晨果真不一样。 明媚的阳光从高耸的楼宇间落下,洒水车洗净的大马路上,一眼望不到头的汽车来来往往,无数自行车、电瓶车在自行车道上穿行,车声、铃声汇成一片汪洋,车身上的金属在朝阳下反射出一片粼粼的光芒,壮观得令人目眩神迷。 这些都是大清早去上班的人群,不禁叫人感叹生活不易,其实我们有时候羡慕城里人,却不知多少城里人也在欣赏农村人每天的田园牧歌,不用看老板脸色。 看着宽阔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张歌奇莫名感慨地说:“太壮观啦,要是诸葛亮有汽车,直接就开着克复中原了吧?” 我笑道:“你这纯属是胡说八道,蜀地那种路况,就算武侯真的发明出车子也没用呀,他还得先修路呢。不扯了,难得来趟城里,咱们去书店转转吧!” “啊?”张歌奇一脸兴致缺缺的模样,“你不想去来点肉体享受吗?洗澡、按摩什么的!” “昨晚不是洗过澡了吗?” “那能一样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洗澡,反正我没太大兴趣,于是我们去了附近的新华书店。 这儿书虽然多,可那些畅销书我都没怎么看过,许多畅销书就是拾前人牙慧,我甚至看到外国人“经多年研究”编写出来的《水是最好的药》、《时间医学》,翻开看了几页,把我给整笑了,这不是中医里面基本常识的东西吗? 我去古籍那边转转,挑了一本讲古代家具的《长物志》,书不大,可以装在口袋里面闲的时候看。 我去找张歌奇,发现这小子坐在地上,抱着一本书看得特别投入,我喊他都没听见。 我拍拍他:“你该不会在看啥不正经的书吧?” 我过去把他手中的书掀起来一瞅,竟然是一本《奇怪生物解剖图谱》,正经得让人愕然。 张歌奇兴冲冲地告诉我,这书是各种传说生物的解剖图,包括美人鱼、半人马、龙之类的。 张歌奇执意要买这本书,可实在太大太厚了,带着不方便,在我的劝说下放弃,之后再网购吧。 出了门,在街上转转,看看沈羊的风土人情,快中午的时候张歌奇掏出手机查附近的饭店,说:“要不还去吃烤肉吧?” 我苦笑:“就算烤肉好吃,你也不能天天吃吧,再说那种连锁店哪里都有的,不如尝尝当地特色呗。” 比较一番,折衷考虑,最后我们选择了一家很有名气的熏肉大饼店,这家店是老字号,我们来的比较早,没啥人,在服务员的推荐下点了招牌的熏肉、煎饼、京酱肉丝和蛋花汤。 很快肉和饼上来,我夹起来尝一口,点头说:“这个味道很浓郁,不愧是含十几种中药材的秘制配方。” 张歌奇也尝了一口,说:“你怎么知道有十几种中药材的?” 我故作深沉地说道:“这里面是有一个故事的,当年这个创始人是非常善良的掌柜,曾经救下一个落难的老头儿,那老头实际上是一位老军医,就赠送了他一副祖传的药膳方子。” 张歌奇纳闷,“林大夫真是见多识广,这你都知道?” 我也不想再装了,指着他后面墙上哈哈一笑,张歌奇回头看看,也笑了,因为这家店的传说全写在墙上,我是照念的。 熏肉自然是卷在饼子里吃的,张歌奇吃了一大口,连连点头,“你还别说,中药虽然熬出来苦,可是作卤料就这么好吃。” 我说:“那是因为用的量不一样,就好像香味太重就是臭味,各种味道杂和在一起最后便是苦。其实许多中药都有特殊的风味,作香料是很合适的。” 张歌奇问:“你能尝出这里面是什么药吗?” 我品了一下,“嗯……应该有丁香、桂子、砂仁、肉蔻、紫蔻、肉桂这些……别的我就猜不出来了。” 我寻思既然这肉药香浓郁,是不是青囊蛛也能吃,于是放它出来,结果它只是闻闻,又钻回去了。 但是这肉确实很香,而且不油,方便携带,吃完我额外买了一包,准备得空的时候用来祭祀犬兄。 吃饱喝足,心情非常畅快,我问张歌奇几点了,他懒洋洋地说:“不着急。” 我一看时间,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催促他赶紧回去。 他笑嘻嘻地说:“着啥急,让那狗腿子等一会吧!” 我不想迟到,还是催着张歌奇赶回了酒店,果然袁经理已经来了。他正夹着烟焦急地等待,额头挤出好多皱纹,看见我们来,赶紧把烟踩灭,一脸微笑地迎上来,“哎呀,你们是吃饭去了吗?走走,上车吧!” 我说:“不好意思,害你久等了。” 对方笑道:“没有没有,我也刚到。” 我看看地上的那些烟头,至少等了半小时,不得不承认,人家能当上经理还是有点情商的。 当然我也明白,他对我的客气只是为了讨好上级。 袁经理开了一辆厢型车,坐起来挺舒适的,张歌奇吃太饱,抻个懒腰就要打瞌睡,我和袁经理没啥可聊的,便望着窗外发呆。 路上袁经理一直找话题同我攀谈,但是我发现他是在打听我的情况,问我是哪家医院的,有没有执照,治过多少人,和潘总又是咋认识的。 我实在不想回答这些查户口似的问题,而且袁经理的口臭真的很厉害,我说:“袁经理,你火气有点大呀?应该是肝脏不好!” 袁经理哈气到手掌中闻了闻,叹息一声,“平时应酬多,总是喝酒,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时张歌奇醒了,说:“小袁,你当经理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这个嘛……”对方笑笑,“都说女的不打听年龄,男的不打听收入。” 张歌奇一笑:“没事,我们会保密的。” “挣的真不多,不多。” “那你结婚了吗?” “呃,还没。” “你今年多大了?哪里人?” 张歌奇反向查起户口,搞得袁经理无话可说,让我觉得挺痛快的。 一小时后,我们来到一处高档住宅小区,东边一溜全是别墅,袁经理的车停在了其中一栋别墅前面,不过我发现潘晓言的车居然也停在这儿。 看到她也在,我心里更踏实了些,其实我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面对一群生人多少有点抵触。 第108章 刘老板 果然,我们一走进别墅,就看见潘晓言在客厅等我们。 我打声招呼:“潘小姐,你今天有空过来啊?” 潘晓言起身迎接我们:“今天没啥事,我很好奇林大夫要怎么治病,索性过来看看。” 袁经理立马抖擞起精神,上前拍马屁,笑着说:“潘总,你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呀!” 潘晓言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不会成语就不要乱说。” 这别墅当然不可能是“蓬荜”,它比潘小姐家还要气派,屋内的空间几乎可以用巨大来形容,那些高档的大理石瓷砖、玉雕、红木家具、真皮沙发,都散发出一股富豪的气息。 这时有仆人迎出来,走向潘晓言,说:“潘总,刘总在阳台等着呢。” 潘晓言说:“他不是生了病吗,怎么还去阳台吹风?我们自己去见他吧!” 潘晓言带我们进了一间电梯,注意到我诧异的眼神,她笑笑:“老刘家弄得确实挺夸张的,不过这室内电梯还算很常见吧。” 我笑道,“有钱人的生活真舒坦。” 袁经理趁人不备,掏出一个喷雾剂往自己嘴喷了一下,不过我们都瞧见了。 然后他很自豪地说:“我们刘总是白手起家,当初背个包卖盗版光碟,一天啃三个馒头,一步步进入商界,现在已经是坐拥几十家公司的大企业家了,真是我辈楷模呀!” 他那神情就如同在说自己一样,张歌奇翻了个白眼他,便道:“又不是你自己的成绩,还说那么起劲儿?既然刘总这么厉害,你不如认他当个义父多好?” “张先生真爱开玩笑!”袁经理却并没觉得冒犯,反而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的烟黄牙,“就算我愿意,刘总也不可能愿意的呀!” 潘晓言微微蹙起眉头,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 我们来到三楼,这儿的空间也特别敞亮,并不是呆板地隔出一间间屋子,而是层次分明地分割出一个个区域,看起来非常有设计感。 如果不是潘晓言带路,我们肯定会迷路,很快我们来到一个大阳台,上面的玻璃是蓝色的,应该是过滤紫外线的,这里像温室一样暖和,但是阳光并不刺激皮肤。 一个发福的大叔坐在帆布躺椅上,他头发斑白,戴着一个大宝石戒指的手中夹着雪茄,看见我们来,便拿起边上的金属手杖,做了一个想站起来却失败了的动作:“不好意思,有病在身,你们坐!” 袁经理分外恭敬地把折叠凳拿过来,并将一张桌子推过来,问:“刘总,我去拿点饮料?” 刘老板笑着说:“小袁,咱们又不是在公司,你别这么拘谨,摇铃叫佣人送来吧!” “应该的应该的,不管在哪,我都是您忠实的下属!” 袁经理满脸堆笑,这台词听得我和张歌奇起一身鸡皮疙瘩,比电视剧里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还要肉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来的。 然而刘老板却很受用,笑道:“行吧,给我倒杯加冰的威士忌。” “好的!好的!”袁经理点头哈腰地去了。 “玛德,真恶心。”张歌奇小声吐槽。 潘晓言先是和刘老板寒暄了几句,然后说:“老刘,你生病怎么还抽烟喝酒?真是不想活了?” 刘老板苦笑,“唉,这个病,就算不抽烟喝酒也好不了呀!对了,这位就是你跟我提过的林大夫吧?” 潘晓言伸手介绍,“这位是林大夫,还有他的朋友张先生。” 刘老板把雪茄放下,伸手过来和我们握握,动作神态都像阔别多年的老友般真诚,不愧是老道的商人,很擅长营造第一印象。 “幸会幸会,可把你盼来啦!原来林大夫不但年轻,还一表人才!”他双手抓着我的手使劲抖了五、六下,接着又和张歌奇握手。 我也客套了几句,说:“潘小姐已经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我可以看下你皮肤上长出来的那张怪脸吗?” “好的,有劳!” 刘老板把右腿伸出来,他本来就穿着t恤短裤,稍微把短裤往上一捋就露出一块怪异的皮肤来,连张歌奇见了都忍不住“卧槽”一声。 只见一张脸长在他的大腿上,眉眼鼻子都格外清晰,从粗糙的线条来看是一张男人的脸,当然它是双目紧闭的。 这时袁经理托个盘子回来,在我们面前放下酒、苏打水、酸奶、冰咖啡还有一些点心。 我认真地打量这张脸,在征得刘老板同意后,伸手碰了一下——它实际上只是一层皮,下面是没有肌肉和软骨的,所以用手一戳就瘪下去了。 不过在这张怪脸的周围,血管一根根突起来,好像一大片蠕动的蚯蚓,感觉附近的血管改变了流向,全部汇聚到这张脸上来了。 这些血管在供养这张脸!我脑海中立即想到了“瘤”这个字。 “刘先生,我给你号个脉吧!” 我按住刘老板左手寸关尺三处,号了一会儿,叫他换手再号一会儿。 号脉的时候我注意到刘老板的血管暗沉发黑,袁经理在旁哈着腰,比谁都关心地询问:“怎么样,林神医,刘总这病有救吗?” 我有点受不了这家伙,说:“你别在这儿挡着光。” 袁经理悻悻地走开后,我说:“刘先生,你最近一直很畏寒,但是又非常口渴对吧?” 刘老板点头,“对,我感觉那种冷不是皮肤上的冷,就好像血是凉的一样。按理说身体冷,喝水会变少,可我却总是口渴。”说着,他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我打量他的身体,丹田处沉积着不少阴气,我认真地问:“你有没有吃过什么不该吃的?” “不该吃的东西?比如呢?”刘老板一脸懵懂。 “比如……”我顾忌边上有旁人,便说得很委婉,“比如对人来说是禁忌的肉。” “啊?你是说人肉?” 刘老板自己说出来了,边上的袁经理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潘晓言也捂着嘴,皱眉道:“老刘,你不会又吃什么紫河车了吧?” 刘老板忙摇头,“怎么会呢?我对那东西一直有心理阴影,自从当年去残烛乡瞧好病……嗯?等一下,”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停打量我,“林大夫,林老太太是你什么人?” 我一惊,“你去过残烛乡?那你说的林老太太就是我奶奶呀!” “哈哈哈哈哈哈!”刘老板先是愣住了,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搞了半天是你呀!没准儿我还抱过你呢!” 潘晓言笑道:“你们认识呀?” 刘老板回忆着说:“当年,我乱吃东西得了一种怪病,四处求医无门,经人介绍去找了残烛乡的一位林老太太,那应该是二十年以前的事情了!林老太太真是一位神医,几付药下去,我的病就康复了,我心想这么一位神医呆在小山村里未免有些屈才,想通过我的关系把她介绍到城里的中医院来,可是林老太太却婉拒了,连我送的几万块感谢费她也没收。咳,真是仁心仁术,让人佩服直至呀!想不到兜兜转转,如今居然她的孙子也出师了,而且又来给我看病,看来我们很有缘分啊!” 第109章 古怪的病 刘老板得的那怪病,我在学医时,听奶奶说起过,挺好笑的,刘老板来看病时居然是挺了个如孕妇般的大肚子。 因为他当年痴迷于吃紫河车壮阳,大概是事业有成,私生活也很不检点,因此壮阳成了刘老板的刚需。 但紫河车这种东西医家向来是不推崇去吃的,毕竟它的来历有点那个,而且还有携带病毒的可能。 刘老板当年刚刚发财,人傻钱多,肯定是被人忽悠了,大量地收购,蒸着吃、煲着吃、用酒炒着吃,后来便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据奶奶的诊断和推测,应该是有不法商贩把流产流出来的东西当紫河车卖给了刘老板,或者更加恶劣,可能是从死人身上刮出来的,这二者都带着极强的邪气。 于是吃下这东西的刘老板肚子无端地鼓了起来,到医院怎么也查不出病因,四个月后做b超竟然隐隐照见一个胎儿形状,只是这个胎儿长着爪子和尖牙,看上去很恐怖。 刘老板当时都快吓疯了,到处寻医问药,期间不知道被坑了多少次,最后多方打听,才找到了我奶奶。 而我奶奶给他诊完便断定是邪魄侵体,开了一服药,同时做一场法安抚恶婴的怨魂,很快刘老板就康复了。 刘老板明显变得更加热情,笑呵呵地说:“林大夫,我当年绝对抱过你,嗐,你也甭喊啥‘刘先生’了,就管我叫刘叔得了。” 我说:“刘……刘叔啊,我也是没想到,不过你这次得病怎么不到残烛乡来呢?” 刘老板目光看向边上的袁经理,“找了呀,我让小袁去找的,但他说林老太太去世了。” 袁经理急忙解释,“那个村实在太偏僻,导航上面都没有,真的不好找。我好不容易打听到,村里人说那位大夫不在了,是刚刚走的。” 我说:“难道村民没提我吗?” 袁经理眼珠转了转,露出一丝尴尬神情,看样子这差事他估计外包给了别人,外包的人不认真,根本没好好打听,甚至压根没去村里。 刘老板沉下脸,露出不快的神情,“小袁,你是怎么办事的?” 袁经理像小鸡啄米一样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办事不利,我认罚!” “行了行了,你先出去吧!”刘老板挥挥手。 袁经理悻悻地退到门口站着,刘老板说:“不过也不能全怪小袁,这病刚起来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够重视,就是……不太愿意让人知道。” 我说:“讳疾忌医?” “对的,毕竟一开始也不疼不痒的,后来我精力越来越差,腰疼得好像要断了一样,有时候一坐下来就站不起来!我身上的冷,甭管穿多厚都没用,只有做做日光浴会觉得舒服一些。” 我心想那当然了,那种冷来自体内积累的阴气,只有阳光可以暂时抗衡。 但也只是暂时的抗衡,因为这鬼物已经结成肉胎,会源源不断地释放出阴气,顺着血管传遍全身。 我又问:“饮食方面怎么样呢?” 刘老板皱了下眉,担忧地说:“最近,我越来越爱吃生的东西了。一开始吃生的蔬果,后来是生的鱼、蛋、奶,中午我吃的是鞑靼牛肉,好像经过火的食物我就吃不下去似的。” 张歌奇插了一句,“鞑靼牛肉,我也爱吃。” “哈哈,那个生猛、带劲!” 我没吃过鞑靼牛肉,猜测应该是一种生牛肉的吃法吧。 我说:“刘……刘叔啊,你这次得的,和二十年前一样,还是邪魄入体。” “啥?又是这病?唉,为啥同样的病我会反复得?” “这不奇怪,很多病都会复发,因为身体有这样的病基。” “这种病也会吗?” “会的!当年我奶奶除了开药以外,是不是还提过一些忌讳。” “呃……”刘老板的神情一下子尴尬起来,挠挠脸颊。 潘晓言问:“咋了,老刘,你没有好好地遵守医嘱?” 刘老板尴尬一笑,“一开始还有好好遵守,后来感觉自己身体完全恢复了,就……就不太当回事了。” 潘晓言身体前倾,好奇地问:“什么样的医嘱?” “林老太太让我定期揉肚子。” “揉肚子?” 我说:“那应该是孙真人的仙人揉腹术吧,可以调理丹田,也可以让人精力旺盛。” 潘晓言一脸好奇,“有意思,还有这样的好事,林大夫有空可以教教我。” 我心想这揉腹术有点私密,我亲自教她不太好,便道:“我可以找个教程给你看。”然后我又说:“刘叔,我奶奶叮嘱你的,还有别的忌讳吗?” 刘老板扬起眉毛,沉吟道:“叫我节欲。” “你节了吗?” “呃,完全没有……” 潘晓言扑哧一声笑了,“就知道你是个好色之人,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有时候真佩服你的精力!” 被年轻女性这样说,刘老板更显尴尬,他摆摆手,“哎,当着大侄子的面,太败坏我形象了!再说男人不都这样?你爸不也是新娶了一位小自己三十岁的娇妻?” “得了,快别提她!”潘晓言有点生气,“蛇蝎心肠的女人,我爸就是栽在‘色’字上面!男人确实都像动物一样,当然,林大夫是我见过最不一样的。” “什么?”张歌奇一听,赶紧指指自己,“同样脱离低级趣味的还有我!” “对,你俩都是。”潘晓言笑笑,“可千万不要变成我爸那种油腻中年,让人讨厌。” “咳!”刘老板尴尬地咳嗽一声,“好吧,被小潘给批判了,我承认我确实没有做到‘节欲’,不过这些年我的心态已经没当年那么浮躁了,除了老婆以外,在外面已经没有小三了。” 潘晓言说:“我有必要对林大夫说明一下,老刘现任妻子是后来上位的情人,他的原配带着孩子改嫁了。” 刘老板叹道:“唉,很少有男人能和糟糠之妻白头偕老的,我也不是圣人,当然在经济上面我从来没有亏待过原配!我现在的妻子,和我是非常恩爱的,当然她确实比较年轻,比我小二十岁……你明白的吧?” 我点头,“明白!总之就是,我奶奶让你做到的事情,你都没做到。” 刘老板汗颜地说:“是是是,非常惭愧,所以我才得了这种病?” 我说:“这当然不是全部原因,我再确认一下,刘叔,你最近没有吃过与人类有关的食物吧?” 刘老板耸肩道:“怎么可能呢,绝对没有,我又没什么奇怪的饮食嗜好。” 张歌奇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我说,不光是人肉,人的粪便也算是和人有关吧?” 第110章 古怪饮食 我心想张歌奇说话太没溜了,角度真是刁钻。 刘老板没生气,反而笑了,“放心吧,我又不是变态,怎么会吃那种脏东西呢?我的饮食是非常正常的,不信可以问家里的厨师。” 我心想一会儿还是去厨房看看吧。 我再次打量刘老板,他丹田处沉积着阴气,感觉肾元已经完全受损,我指着桌上印着外国字的矿泉水瓶说:“刘叔,你能否用它撒一泡尿,然后拿过来。” “咋,还要验尿?” “只是看看。” “好好好。” 见刘老板要起身,一直守在门口的袁经理赶紧跑了进来,殷勤地上前搀扶,刘老板的腿脚没问题,只是腰疼腿软。 他离开之后,我说:“潘小姐,有个问题,他这二十年来有没有生过孩子。” 潘晓言说:“生过一个。” “是和现任妻子?” “对。怎么了?” 张歌奇坏笑着问:“林大夫是不是想说,他没有生育能力呀?” 我苦笑,看他一眼,“你咋对这方面这么敏锐?是的,当初刘总患了邪魄入体,又没有好好地遵守我奶奶的医嘱,体内阴气浓郁,我认为他早就不育了。” 潘晓言先是一惊,然后笑了,“老刘太不幸了,不过这事我会先保密的,省得他在生病的时候受到精神打击。” 张歌奇问潘晓言:“他和他老婆关系好吗?” 潘晓言耸肩,“我感觉,现任夫人非常霸道,娘家也来头不小,刘总有点害怕她,不过确实也很爱她。” 这时,我们听见脚步声,就不再聊这话题了。 袁经理把刘总扶到阳台,把一瓶寒气直冒的矿泉水放在桌上,潘晓言讶异地说:“呃,这是刚从冰箱拿出来的?” 刘总说:“小潘你啥眼神,这是我的小便!” 张歌奇立马绷不住大笑起来,“我去,直接尿出一瓶‘冰茶’来吗?” 那瓶液体只是淡淡的茶色,居然冷气直冒,表面甚至凝结了一层密密的露滴。 袁经理比刘总还紧张,说:“哎呀,这太严重了,刘总身体太寒了,是不是得吃点狗肉、牛肉什么的补一补呀?” 刘总摇头,“我虫草都当饭吃了。” 潘晓言忍不住笑道:“我爸得的是热病,你得的是寒病,真是相得益彰。” 我说:“这恐怕不是滋补能补回来的,毕竟阴邪的源头长在身上了,它会源源不断地释放阴气。” 刘总在袁经理的搀扶下坐下来,紧锁双眉道:“那要怎么办呢?是不是还得喝当年你奶奶开的那种药?” 我考虑了下,说:“邪魄入体确实是那样治的,但是我估计这一次有点悬,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阴气累积了太多,而且您的年龄也大了。不过我会尽力一试,如果不行,就再想别的办法!” “唉!”刘总长长叹息,“大侄子,我的病就全靠你了,我完全的信任你!这样,我先开张五百万的支票给你,需要什么药直接买。” “这么多……”袁经理喃喃道。 刘总瞥他一眼:“你嘟囔啥呢?我治病还是你治病?” 袁经理吓得赶紧道歉,我笑笑:“刘叔,我们身上资金很充足,是潘小姐给的,至于诊金,等治好了再收吧!” “那也行。不过你难得来一趟,晚上留下来吃顿饭。” “刘叔不用这么客气,我还得去你家厨房和周围看看!” 我起身要告辞,刘总还是叫来一名佣人,拿来了支票本和笔,他唰唰写了一张支票,撕下来双手递给我,“大侄子,你奶奶对我有救命之恩,这钱你还是收着,算是一份见面礼,也弥补我这二十年都没去看望你奶奶的愧疚。” 我有些为难:“不用,真的不用,我们巫医又不兴收红包。” 张歌奇却大大方方地接过来,“嗐,你就收着嘛,这样人家心里也踏实!” “对喽!”刘总赞赏地看看张歌奇,“还是这位小兄弟通情达理,钱对我不算什么,钱买不到的东西才最重要,比如健康。” “好吧,谢谢刘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接过来,上面一长串的零,一旁看到支票上的金额的袁经理的眼睛好似要喷火一样。 我们离开之后,潘晓言说:“真是想不到,你和老刘居然还有这样的缘分。其实富人圈子里面,各种怪病是很常见的,你可以靠着刘总的关系,多接待几个有钱的病人,过阵子就财富自由了呢!” 我看看手中的五百万支票,莫名觉得跟假的似的,我说:“医生不能挑选病人,没必要非盯着有钱人,反正随缘吧!” 潘晓言笑了,“但我很喜欢挣钱,虽说钱变多了也只是一串数字,可是一旦接受钱是最有价值的东西,除了挣钱,好像就没啥有意义的事情了,人生真是挺无趣的。” 张歌奇好奇地问:“对了,潘小姐,你和这个刘老板是啥关系呀?” 潘晓言说:“其实我们就是志趣相投的朋友,有点忘年交的意思。刘总在我困难的时候也帮助过我,不过外界总喜欢瞎猜,比如他妻子就不太待见我。我想哪个妻子都不喜欢看到自己老公和年轻女人打交道。” “是‘年轻漂亮又有气质’的女人。”张歌奇笑道。 “谢谢!”潘晓言淡淡一笑,“老刘的妻子有点醋坛子属性,年轻男女她都不乐意让老刘接触,管得很严,老刘居然也能忍受,看来喜欢一个人是真会委屈自己。” “他这么爱老婆,可他老婆还给他戴绿帽子!”张歌奇心直口快地说。 “嘘!”潘晓言往阳台方向看看,“别瞎说,这事还没有坐实……就算坐实了也是别人家事,我们不要过分干预。” 张歌奇点头,“绿帽子这种东西,戴着并不痛苦,被人发现并且嘲笑才痛苦的,只要大家都视而不见,就跟没戴一样。” 我笑了,“你这满嘴歪理是从哪来的人生经验呀?” 然后我问潘晓言:“他妻子不待见你,那你带我们过来会不会有麻烦?” 潘晓言耸了下肩说:“这里不是他的家!” “哦,我想起来了。”我说,“之前你说过风水先生让他搬家,看来这儿是‘别馆’。” 既然如此,别墅内外就没有调查的必要了,不过厨房除外,我需要知道刘老板的饮食状况。 我们来到了厨房,这儿堪比饭店的大厨房,一名大厨和几名佣人在忙活,笼子里面关着小黑猪、小山羊和一些色彩斑斓的鸡。 张歌奇手贱,去摸那小黑猪的湿鼻头,笑道:“小家伙,真可爱,你是想被做成猪排还是扣肉?” 佣人走过来说:“那个是准备直接生吃的。” “这也能生吃?” “这是吃谷子和草药长大的山猪,会直接套进麻袋里面打死,然后割出一条嫩嫩的里脊肉送去给先生当晚餐。” 张歌奇听得目瞪口呆,“有钱人的饮食真是想象不到!” 我说:“这种吃法我倒是听说过,主要在一些边陲地区。不过就算是山猪肉,生吃也不安全。” 佣人说:“嗐,我们又不是没劝过!老板现在生病,就想吃生的东西,你们看,这牛肉、鸡肉、鸡蛋、羊奶、鱼肉,不都是生的吗?” 第111章 淡水鱼生 这时我们看见一名厨师正在熟练地处理活鱼,手法熟练,动作飞快,他撕去鱼皮的时候,那鱼身还在抽搐,然后把鱼身从当中分开,麻溜地剔除鱼骨,菜刀十分锋利,片出一片片又薄又晶莹的鱼片来。 我看着边上的鱼头,惊讶地说:“这不是淡水鱼吗?” 佣人说:“对,是淡水鱼。” 我说:“淡水鱼最好不要吃鱼生,会得肝吸虫病的。” 一旁的佣人无奈地说:“是老板指名要吃的,海鱼他已经吃腻了。这位大厨是专门做这种淡水鱼生的,不过这些鱼都是用网箱养殖的,应该没有寄生虫。” 我心想那完全是扯淡,淡水鱼不管怎么样都有寄生虫,只是多或少的问题。 古人爱吃生鱼脍,但不少人因此患上寄生虫病。华佗、李时珍都警告过世人不要吃这东西,于是这种饮食习惯就慢慢从我国消失了。 当然,这鱼生也不是直接切了就吃,还配了一大堆调味料,像孔雀开屏一般码放在一个巨大瓷盘的周围,中间是碎冰,上面铺着薄如蝉翼的生鱼片。 张歌奇好奇地问:“这些调料都是啥呀?” 佣人介绍说:“酸椒、沙姜、柠檬、香菜、洋葱、藠头、芫荽、山葵、假蒌、山黄皮,还有研磨成粉的野参、冬虫夏草、当归、枸杞、茯苓。” 原来刘老板把这些药材磨成粉配着菜吃,当然这根本就没有用,完全就是网上说的“朋克养生”。 张歌奇瞅着眼馋:“真够丰盛的,看得我都想吃了!” 佣人继续说:“昨天老板还生吃了一尾两斤重的河豚,他现在的饮食就是这样。” 我看见有厨师在处理一大块像猪板油似的东西,问:“那又是什么?” 佣人说:“哦,那个是冻牛油。” “冻牛油?”我诧异地重复道。 “就是牛内脏里面的板油压制成块,然后用液氮速冻,再片成薄薄的片来蘸调料吃。” 我顿感一阵胃疼,这玩艺儿能吃吗? 张歌奇笑起来,“嘿,你这位刘叔真会吃,花样层出不穷。我听说在特别寒冷的地方,就把肥肉扔到雪地里冻起来,然后用刀削着吃,和这差不多!想想那口感就觉得很恶心!” 佣人说:“不过老板很喜欢这样吃,说吃起来像冰淇淋。” 张歌奇又说:“对了,刘总咋不来点大肠刺身、猪血果冻、内脏冷盘什么的?” 佣人一本正经地回答:“大肠刺身和内脏冷盘早就吃过了。你说的血冻,倒是可以试试看,我们是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了。”说着,佣人拿出一个本子把张歌奇说得“血果冻”记录下来。 潘晓言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老刘这个样子多久了?” 佣人回答:“其实他以前就挺爱吃半生牛肉和生鱼片的,这个月开始,越来越不爱吃做熟的食物,到现在他的菜谱上全是生的了。” 我心想,这显然是体内阴气过盛,所以受不了烟火的阳气。 但他会主动去晒太阳,意识也很清醒,我估计他体内的阴气到了白天会轻一些,晚上则会加重。 我又问:“他晚上会不会和白天不太一样?” 佣人露出为难的神情,踌躇了片刻,还是答道:“他晚上脾气很暴躁,经常一言不合就摔东西骂人,楼上的窗户玻璃几乎两天一换,可能是生病的原因,所以心情不好吧?我们尽量早早干完活,在天黑之前就离开。” 张歌奇提议:“要不我们呆到晚上,观察一下?” 我摇头,“你是想吃那个生鱼片吧?不用了,我检查完就直接回去抓药,明天一早过来替他治疗。” 潘晓言说:“我送你们吧!” “不必了,谢谢。” 她说:“我正好准备回家的。” 听到顺路,我便答应了,“也行,我顺便看看你父亲的情况。” 我仔细检查了厨房里储存的食材,这里的食材不但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还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那些蔬菜都是刘老板自家种出来的。 据说他住的地方雇了园丁专门种菜,而且不用化肥,甚至土壤都是从外地高价买来的。 这样种出来的一根胡萝卜,想必价值都胜过了普通人吃的牛肉,不过有钱人不就是这样吗?这也如奶奶所说,人对物欲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 离开了这栋别墅,我心情一阵轻松,我说:“我不太想背后议论人,但是袁经理的嘴真是太臭了,希望他能调理下肠胃。” 潘晓言也笑了,“我也闻到了,可能他自己闻不出来吧,口臭还喋喋不休地说话实在令人不舒服!下次见到我提醒他一下。” 张歌奇笑道:“我觉得吧,口臭反而是他全身上下最不让人讨厌的地方!” “哈哈,还真是!”我也笑道,“这样的马屁精我也受不了!” 于是我们坐上了潘晓言的车,路上张歌奇跟我唠吃的,说他们老家也吃鱼生,淡水鱼和海鱼的滋味有很大不同,这种区别只有生吃才能体会,有些淡水鱼甚至能吃出甜咝咝的味道来。 除此之外,还有拿滚粥把鱼生烫熟的吃法,当然这种“熟”其实是半生不熟。 说着,他吞了口唾沫叹息:“好想去吃生鱼片啊!” 我说:“那东西早就被时代淘汰了,你知道三国时期的陈登就非常爱吃这个,然后得了肝吸虫病,后来华佗替他治疗,一下子吐出三升虫子,还是活的,非常恶心!华佗提醒他不要再吃了,然而这货就是管不住嘴,结果三十九岁就去世了。” 张歌奇却强词夺理:“你之前不是说‘胃喜为补,适口为珍’吗?为什么人类吃不惯别的生肉,却爱吃生的鱼,这说明啥,说明人类很可能从远古时期就是这样吃的,所以吃鱼生是顺应天时!” 我摇头,“你这分明就是以偏概全,远古时期可能确实是这样吃的,那时候人的寿命就二十多岁,后来鱼生被时代淘汰,大家开始吃熟的,寿命上限也提高了,这难道不是真正的顺应天时?” 张歌奇又说:“寄生虫是可以预防的,你知道卖生鱼片的店都要供一尊神像吗?就是神兽穷奇。” “为啥是穷奇?” “穷奇能吃掉蛊呀!现在一些卖海鲜的店摆貔貅其实是错的,应该摆穷奇才对。” 我想了一下,感觉自己被忽悠了,我摆手:“不对,这个东西也不能保佑人不得肝吸虫病啊!别看你的体质异于常人,可虫卵不是病毒,你一样有可能得上,说不定那虫子吸了你的血变成蛟虫,把你的肠子搅得血糊拉碴的,这值得吗?” 张歌奇闻言,可能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五官都皱在一起,他认怂了,“林大夫,你别用吓唬小孩子的语气教育我行不?不吃就不吃吧,我回头去吃一顿海鱼鱼生解解馋!” 开车的潘晓言大笑,“你俩可真逗,这个问题争了半天,我听得倒是很开心,爱较真的男生真是很可爱!” 第112章 复诊张小发 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潘先生住的来旺镇。 我去检查了一下潘先生的状态,他康复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我叫潘晓言不必再送我们,她还是执意要送我们回村。 当快到我们村的时候,潘晓言感慨道:“青水绿水,田园牧歌,真是一片好地方,难怪人杰地灵,出了林大夫这样的人才。” 我说道:“远看美丽,在其中生活也就那样……城里人若真是来乡下住的话,估计小住个几天还成,再呆久了肯定厌烦,毕竟我们这里不太便利。” 潘晓言说:“其实林大夫如果愿意的话,完全可以考虑把全家人接到城里,然后在城里行医,这样不是可以帮到更多的人?” 我摇头,“橘在水南为橘,在水北为枳,我只是个乡巫,离开了这地方没准儿就不灵了。” “那也未必,你可以试试看啊,我协助你开一家诊所呗!对了,如果你有什么养颜驻容的方子,可以和我的美容院合作,大家共赢。” 我想了想,觉得并不靠谱,就婉拒道:“现在是信息时代,我觉得可以弄个微信群方便病人联系上我。养颜方子嘛,书上就写了不少,你稍微查一下就知道了。” 潘晓言笑笑,“我还是觉得必须得是林大夫亲手写下来的方子才灵验。” 我也笑笑:“行吧,等处理完这件事再说好了。” 到了村口,我俩就下车回村了,踏上熟悉的路,仍然是感到很亲切。 张歌奇问:“潘小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啥?怎么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嗐,我一般都假设周围人对我有意思,然后再证伪,以免真有人对我有意思,我错过了!前两天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他戏谑地扬了扬眉,开玩笑地说道。 我一阵无语,“你这是什么自作多情的辨证法?我看李有田更有可能对你有意思!” “哈哈,李有田明明是对你有意思……哎,对了,你干嘛非要回来一趟,有什么药是城里买不着的吗?” 我淡淡地回答:“别看刘老板有说有笑的,其实这病已经可以用‘病入膏肓’来形容了,我想还是用自己种的药吧!此外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你想喝村里的豆腐脑?” “再猜!” “你想念李有田了?” “靠,你这什么脑回路啊!”反正四下无人,我就实话实说,告诉张歌奇了,“其实刘老板的病,我不知道怎么治!虽然我知道是这么个病,但药方写在奶奶的笔记里面,我没有背过,回来瞅一眼吧!” 张歌奇乐了,“搞了半天,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跑回来现查书!” 我苦笑:“毕竟这病太罕见了!” 既然回来了,我就顺道去给张小发做了个复诊。 他的身体现在完全康复了,然而却整日闭门不出,因为村里人开始嘲笑他,编排各种难听的话。甚至有闲汉跑到他家门口起哄,前两天张小发的爹愤怒地用扫帚打跑了几个来嘲笑自己儿子的闲汉。 如今张小发声音也变得尖细起来,他难过地对我说:“我啥时候能长回来呀!” 目前我真没法子,只能安慰他:“甭着急,玉茎重生本来就是千古难题,要知道过去多少权势滔天的大太监都办不到!另外你得有信心,困难是一时的,这也是宝贵的人生体验,想想司马迁受刑之后写出史记,还有马三宝被宫了之后不放弃希望,还带兵打仗,后来七下西洋。” 马三宝便是大名鼎鼎的郑和,实际上他是在元朝被人捉去当了太监,后来被燕王朱棣收为部下,还领兵打过仗,总之一生是很传奇的。 张小发哪听得进这些励志故事,摇头垂泪说:“林大夫,你举的这都是太监的例子呀!你咋不说东方不败呢?” 我说:“呃……一个人的人生价值和你的……” 他摇头打断我,哭丧着脸说:“我又不想写什么史记,也不想下西洋,我只想当个正常男人。” 张歌奇插嘴道:“嘿小伙子,我给你指条明路,你现在的声音条件不错,非常中性,我觉得你可以去学唱歌,唱伪娘音,肯定能火!” 张小发一听更伤心了,“你是说我声音像太监了?” “不是像,就是……嗷!” 我赶紧踢了张歌奇一脚,防止他乱说,看来张小发思想是钻了牛角尖,就是不愿意接受现在的自己。 可我也不懂心理学,实在想不出什么开导的话语来。 我只好说:“那我再想想辙,只要有办法一定会告诉你。” 张歌奇继续出馊主意,“你在家闷着多无聊呀,叫你爸买台电脑,打打游戏追追剧,人生不就有意思多了吗?你知道现在年轻人都不乐意结婚生娃,你现在有了不用结婚生娃的充分理由,简直就是秦始皇摸电门——赢麻了!” “你……”我简直无语,拉着张歌奇赶紧撤,以免他再说出什么奇葩话来。 回诊所之后,我把从城里带的一包熏肉拿出来加热一下祭祀犬兄,然后找出奶奶的笔记来看——上面清楚地写明了治疗刘老板时的药方和驱鬼的仪式步骤,并且还留了一句话,“此人心浮气躁,若不遵医嘱,二十年后必死”。 奶奶果真是料事如神,居然预判到了刘老板会不遵守医嘱,其实每个人什么样的性格都写在脸上,性格又会决定生活习惯以及脾气,好的医生真的可以一眼预测这个人什么时候去世。 刘老板现在身上阴气极重,补阳气已经补不回来了,我思来想去,在纸上写下几个药方又否定掉,直到天渐渐黑下来,厨房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动静。 我去厨房瞅了一眼,原来张歌奇饿得不行了,弄了些蔬菜,切得大小不一,随意扔到一大锅水里面,用锅铲作顺时钟搅动,这哪里像做饭,倒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 我皱眉:“你做饭也太随便了吧?快捞起来,我炒一下!” 张歌奇抱怨:“你又不做饭,我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我把这些蔬菜捞出来,改改刀,大火爆炒一下,祭祀完的熏肉也可以拿来吃,这老字号卖的熏肉还真是越吃越有滋味。 张歌奇又打开一瓶二锅头,笑嘻嘻地给我倒了一杯,我说:“我不喝酒,还得考虑治疗方案。” “林奶奶不是都记下了吗?” “刘老板他命在旦夕,原来的药方估计已经救不了他了……” 我夹起一块熏肉,有些为难地说:“但是用猛药的话,他的身体又抗不住……” 张歌奇往碗里拨菜,干一大口饭,说:“你把他身上那个东西赶走不就得了吗?” 第113章 监控视频 我沉吟道:“那东西自然是要驱赶的,但问题是,刘老板的体质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就好像一间房子被水泡了太久,地基都酥了,这时候抽走水,房子肯定会塌;放任不管也会塌;在水里面加固房子,依然会塌!” 张歌奇说:“那就甭折腾了,拆了呗!” 我苦笑,“房子可以拆了重建,人又不能死而复生。” 吃完饭,我继续苦思冥想,考虑要如何用药。 张歌奇则在院子里面呼哧呼哧地卧举石桌锻炼身体。 我想得头疼,走到院里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今晚没有乌云,天上是一片璀璨的星河。 张歌奇把石桌一抛,我吓一跳,然后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托住石桌稳稳放回。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点儿,小心把奶奶留下来的这张石桌干碎了!” 张歌奇笑道:“你太小看我了,这么小一个石桌我还接不住吗?林大夫,你想好怎么给你刘叔治病啦?” 我叹息,“我想了各种方案,总觉不妥,恐怕凡间的药已经救不了他了。” “那就去找灵药呗!” “谈何容易……”我说,“他现在的体质,需要阳气最强的药材方能补回来,那就必须得是千年人参或者千年鹿角!但那几乎是传说级别的药材,恐怕是可遇而不可求。” 张歌奇压了一桶冷水浇在自己身上,我心想这家伙可真厉害,刚运动完就淋冷水,不过以他的体质应该不会生病。 张歌奇颇有兴致地说:“千年人参是长在恒白山上的吧?听说那地方非常神秘,我一直有兴趣去那儿玩玩,去采参也未尝不可。若是把刘老板的病治好,能挣不少钱吧?” 我笑笑,“钱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事可不可为。嗯,再看看吧!行了,不想了,早点休息了!” 能在自己家睡觉,我一整夜都睡得挺踏实。 隔日我早早爬起来,把剩饭菜热热吃,然后照料了一下后院的药圃,采了一些药物出来,我把各种药物装了几包,叫上张歌奇出发。 坐上去沈羊的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对了,刘老板家在哪来着?” 张歌奇也笑了,“哈哈,居然没留联系方式,要不问潘小姐?” 我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我,问我有没有空。 我问出啥事了,王秘书神秘地说:“我有一个意外发现,你们最好能来一趟。” “你现在在哪儿?” “员工宿舍。” 于是车到沈羊之后,我们直接打车赶到员工宿舍。王秘书就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看见我们来了,便迎了上来。 我问他:“那些员工状态怎么样?” 他说:“喝了你的药之后,他们都好多了。” “那个不相信中医的小张呢?” “林大夫,你真是太神了,他半夜打电话说自己在网吧,感觉很不舒服!我们过去一看,他瘫在椅子上,手脚冰凉,出了一身汗,瞅那样子,好像人马上就要凉了!我赶紧就把你开的那付药喂给他,小张还不喝不喝的,我把你的话复述了一遍,他才犹犹豫豫地喝了药,然后我们扶他回来睡觉,一觉起来他就好多了。” 我笑了,“那他的态度有改观吗?” 王秘书笑道:“他啥也没说,大伙都拿这事取笑他呢!” 张歌奇耸了下肩:“嘁,我还以为这家伙能有多犟呢,怎么不坚持自己的观点呀?抹黑中医的立场不够坚定呀!真让人瞧不起!” 我笑了,“啥观点能比得上活命重要?能迷途知返当然是好事喽,我想他以后不会再人云亦云地乱黑中医了吧!对了,王秘书,你知道刘总的住处吗?” 王秘书点头:“我知道的,可以带你们去,不过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王秘书掏出手机给我看,手机上是一段视频,点开播放之后,我看见视频的画面漆黑,感觉像是一栋建筑的内部,然后一个人从一扇门出来走楼梯下去,那门边上写着一个“七”字。 张歌奇凑过来看,笑嘻嘻地说:“是两个人演的那种电影吗?” 这当然不是什么电影,我看了两遍,注意到右上角有一行时间,正是前天晚上。 我说:“这是监控吧?是哪儿的监控?” 王秘书说:“你不是叫我查公司里头的那块烂肉是谁放的吗?但是我发现公司内部的监控居然丢失了!不过我比较机灵,楼下的公司不也有监控吗,我就找他们要了门口的监控记录,然后无意中看见了这个。” 我看向手机,“这个人是谁……等一下,这个时间,当时我们应该就在公司里面,他居然从公司里面走出来?” 我把画面放大,这人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还穿着非常宽大的卫衣,好像故意遮挡身体特征,和电影中那些间谍一样。 张歌奇说:“看着就不像个正经人!” 我寻思着说:“这个神秘人和我们在同一时间呆在公司里面,当时那只厉鬼叫得太吵了,所以我们根本没发现这个人的存在,他是干嘛的?小偷吗?” 王秘书说:“公司的门早都坏了,想溜进去很容易,其实也没啥东西可偷的,重要的东西比如电脑我们都锁了起来。” 说起来,我去抓鬼的时候确实没看到电脑。 张歌奇对王秘书说:“你不是说监控丢了吗?会不会是这个家伙干的?” 我问:“锁起来的电脑被偷了吗?” 王秘书摇头:“我检查过,没丢。” “那里面的内容呢?” “我只看了存放监控视频的电脑,其它的不太好查。” “为什么不好查?” “因为大伙分工不同,我完全不知道电脑里之前存过什么,再说那些电脑都有个人密码的。” “原来如此,我对这些不太了解……”我点头,“那这些电脑是锁在什么地方的?” “闹鬼第二天,袁经理叫我把电脑统统锁进了财务办公室,那里的门最坚固……回头我再检查检查,真要是丢啥东西就不好交待了。” 我点头,“你们公司的事情我也管不着,只是一想当这家伙当时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后面,让人有点不舒服。” 王秘书说:“林大夫,你手段那么高超,能不能用点什么流弊的法术,把这个人找到?” 我苦笑摇头,“哪有那种法术,抱歉帮不上忙。” 王秘书一脸失望,估计他找我正是为了这事。 这时张歌奇突然说道:“为什么只有出来的视频,没有进去的视频?” 第114章 意外发现 张歌奇指出这个盲点,我恍然道:“对啊,张兄弟说的没错,这个人上楼的视频呢?” 王秘书挠头,“还真没有。” 张歌奇说:“怎么会没有,难道是飞进去的?” “不是,是这个摄相头没有拍到,可能他是走安全通道上去的。安全通道里面是没有监控的,但是楼下大厅有,可是那要找写字楼的物业要,就很麻烦。” 张歌奇看着视频沉吟,说:“这个人下来的时间点,好像和袁经理跟我们打招呼的时间一致呢!” 我看看他:“是吗?我记不太清了。” 张歌奇沉吟道:“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是和袁经理一块上来的?” 我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人干嘛要悄悄离开,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张歌奇微微点头,“是挺可疑的!王秘书,你要不再找找另一段监控!” 王秘书无奈地说:“好吧,我会去找物业的!” 一番讨论,令我对当晚袁经理的突然出现感到一丝疑惑——仔细回想了下,当时是我们先听见他的脚步声,接着张歌奇喝问“是谁”,袁经理方才现身的。 如果我们没发现他呢? 他真的是奉刘老板的命令来的吗? 一丝疑云浮现在我脑海中。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是我不喜欢袁经理这个人,所以才会怀疑他。 要验证倒也简单,我直接问下刘老板,那天晚上是不是他让袁经理到公司去的。 这时王秘书说:“对了,我带你们去刘总家。” 于是他叫了一辆车,路上王秘书问:“林大夫,刘总真的请你给他瞧病了呀?是不是又能挣好些钱?” 我模棱两可地说:“还不一定呢!” 王秘书话语中透着羡慕,“唉,有手艺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说:“你也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去学一门手艺呀!” “可我对中医一窍不通的!” “未必要学这个,比如说画画、做饭、剪纸,过去在饭店煮肉都是一门要学好多年的手艺,还有那种煮白米饭煮出名的人,任何事情只要学得精,总会有回报的。” “唉,我实在没时间,你不知道上班有多辛苦!我们简直就是人形的牛马!加完班回宿舍往床上一躺,啥也不想干,所以我真羡慕你这样的自由职业!” 我心说我居然有朝一日会被城里的小伙儿羡慕,自打跟奶奶学医以来,我爸不知道唠叨过多少回,担心我将来养不活自己,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不久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高档住宅小区。我一看窗外,有点陌生。 张歌奇警觉起来,不客气地问:“喂,小胖子,你带我们到哪儿来了?” “呃,哪有直接喊人‘小胖子’的?”我苦笑。 张歌奇便改口,“我说小胖兄,这是哪儿!” 王秘书答道:“这就是刘总家呀!我绝对不会记错的,有一年年终我受到公司表彰,就被邀请到这儿来做客,太豪华了,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我回家哭了一宿。” 张歌奇不禁笑问:“为啥要哭?” “不平衡呀,那种大房子,漂亮老婆我啥时候才能拥有。” “这个太简单了,听说大力撞击头部、或者从五楼头朝下自由落体,人在死前会出现许多幻觉,没准就看到自己有大房子了。”张歌奇开玩笑地说。 我白他一眼:“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不扯这些了,看来我们来错地方了,这里确实是刘总的家,但肯定不是刘总现在呆的地方。” 王秘书惊讶地说:“啥?那怎么办?” 我想了想,道:“正好,来都来了,我去稍微看看吧!” 我们在小区门口下车,穿着制服的保安非常严格,一定要问清楚身份。 王秘书说:“16号别墅住的是我们公司总裁刘家正,他夫人叫杨佳川,这是我的工作证。” 保安看过工作证,拨通了对讲机,询问16栋的杨女士有没有预约见这位王秘书。 对讲机中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谁?不认识!”然后直接挂了。 王秘书有点激动地说:“不是,我们真的有事,我真的是刘总公司的员工,我可以发誓。” 保安板着脸说:“我们要对业主负责,快走吧!” “通融一下吧,大哥!” “不行,你知道住在这里的都是什么人!” 张歌奇上前一拍保安肩膀,“兄弟,打工人干嘛为难打工人,放我们进去吧,我这刀借你摸一摸!”说着指指背后。 “你还背了把刀,我要报警啦!”保安先是一惊,继而严厉地说道。 于是我们被赶出来了,张歌奇扬言要把保安打昏,我赶紧捂住他的嘴。 张歌奇观察着小区院墙,似乎准备翻过去,但上面有一些尖锐的金属刺,我劝道:“甭打歪点子了,不让进就别进了,我已经发消息给潘小姐,让她告诉我地址。” 张歌奇哼了一声:“我要是发威,那臭保安能挡得住我?” 我笑道:“知道你厉害,不过对方既然是普通人,你还是手下留情吧!” 这时,张歌奇突然把我和王秘书拽到一棵树后面,我还奇怪出啥事了。 他没回答,只是指向前方,只见袁经理开着车来到了小区门口,保安用对讲机询问了一下,然后就放了行。 张歌奇低声说:“这家伙为什么会来这儿?” 我顿时觉得不对劲:“嗯,的确很蹊跷,他是刘老板的下属,私下见老板的夫人,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哈哈,懂了,他和刘老板的老婆有一腿!” “不太可能吧,他有那个吸引力吗?”我想到袁经理的尊容,不由表示怀疑。 “林大夫,你用你那招探探情况呗!”张歌奇意思是让我用符咒。 我摇头,“大白天的,又是大太阳下面,我使不了神通。” 张歌奇耸了下肩:“算了,还得看我的手段!” 只见张歌奇轻盈地攀上围墙外的一棵树,然后轻松地跳过围墙去了,那边传来滚倒草丛的声音。 然后我手机响了,张歌奇发来视频通讯,我点了接受,画面中,张歌奇一边抹掉脸上的花瓣、草叶一边说:“我现在潜行过去侦查一下,我给你开个直播。” 我叮嘱他:“你千万小心,别被发现了。” “放心吧,这种难度对我来说,就是小儿科!” 说罢,张歌奇把手机别在腰带上,往16号赶去,快到的时候他猫在一棵树后面。 果然,袁经理的车停在了那栋别墅前面,他下车后往嘴里喷了点口气清新剂,拿手抹了几下头发,然后从车内拿出一个小盒子,径直走了进去。 第115章 跟踪监视 张歌奇见状,又准备翻过别墅院子的围墙进去,可是我通过“直播”看见了屋子四周的摄相头,我忙阻止道:“不要过去,小心被拍到!” 张歌奇不在意地说:“没事,反正这位杨女士又不认识我。” “可袁经理认识你,如果被发现,不好解释!” “唉,我真的很好奇他要干嘛!” “你就在外面观察吧。” 张歌奇不死心,在别墅外面转来转去,寻找能看到内部的角度,不过这小区的安保很严密,一个保安走过来说:“喂,你站住!” 张歌奇立即像猎豹一样迅猛地冲过去,一阵天旋地转中,画面中不停闪过保安尖叫并且拖着口水的脸,最后保安的眼睛开始翻白了! 王秘书看得目瞪口呆:“我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我解释说:“他……他应该是把这个保安像二人转的手帕一样在手里旋转,把人家转晕了!” “张大哥有这么大力气吗?” “他的力气何止于此,别说人了,石头桌子他都能轻松抬起来!” 这是我见过的最奇葩的弄晕一个人的方式,当然这样确实不会造成太大伤害。 把保安转晕之后,张歌奇像扛面口袋一样扛着他,将其藏在旁边的绿化带里面,这小区绿化面积大得惊人,到处都是绿植,藏人很容易,可能这就是花园式高档小区的“优点”吧! 这时画面中又出现摇晃的天空和树冠,王秘书惊讶地问:“张大哥又在干嘛?” 我看着画面推测道:“好像在爬树。” 张歌奇太能动了,画面就没静止过一刻,我们看“直播”看得头晕脑胀。 张歌奇顺利爬到了一棵银杏树上,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刘老板家的别墅二楼。 晃动的画面中,远远只见一个穿着真丝睡衣的女子和袁经理正在说话。 王秘书介绍说:“这个穿睡衣的就是刘总的太太。嘿,到底是有钱人的媳妇,真是好看。” 对此我倒没啥感觉,甚至感觉那张尖尖的小脸莫名的不讨喜。 距离太远,根本听不见屋内二人在说什么,我只听见手机里传来嚼东西的声音。 我问:“你在吃什么?” “这树上结的果子,稍微有点苦,不过味道还行!”张歌奇说。 “靠,你咋这么馋呢!生银杏是有毒的,别吃了!” “哈哈哈哈,有何惧哉!”张歌奇爽朗地笑道,还继续吃,然后又不耐烦地说,“这两人咋还不脱衣服,我能按快进吗?” 我没搭理他这没谱的话,我不认为二人有通煎的可能——画面中袁经理和杨女士说话时一直是点头哈腰,就如同对待上级一样。 我心想,难道杨女士私下里雇佣了他? 袁经理有什么被雇佣的价值,难道是当细作,报告刘老板的情况? 可是有这必要吗?杨女士随便收买一个刘老板身边的佣人不是比袁经理性价比更高! 我心想,有钱人的家庭总是这么复杂,夫妻之间也搞得跟谍战一样,这种生活得多累呀! 这时,二人结束了对话,张歌奇失望至极,“怎么从头到尾光说话呀,一点儿高能的镜头都没有,退钱!” 我吐槽说:“不是,你到底在期待啥呀?” “哎呀,我肚子有点疼,怎么回事!” “得,可能你银杏中毒快死了吧!”我开玩笑地说道,这家伙应该是中毒了,不过他半蛟化的内脏十分强悍,倒不至于出事,顶多只是肚子疼。 张歌奇直接从树上跳下来,说:“啥也没查到,我先回来了!” 我说:“看见他俩说话这一幕已经是很重要的情报了,你赶紧回来,别被发现了。” 这时,张歌奇突然说:“你看……” 他把镜头转了过去,只见袁经理提着一个大四方袋子出来,上车走了。 张歌奇激动地说:“他带了什么东西出来!我去拦截他!” 我急忙劝道:“不行,会打草惊蛇的!” “放心吧,我下手很快!” “你别……” 不等我说完,伴随画面的剧烈摇晃,张歌奇已经快速奔跑了起来。 我无语,心想这个浪货,真的是拦不住。 袁经理的车转了个弯,开始加速,张歌奇蹬着一个喷泉池子的边缘跳起来,直接落在了车顶。 袁经理听见车顶咚的一下,当即把车停下了,刚开窗探头张望,岂料张歌奇一把就把他拽了出来,用力往空中一抛! 张歌奇还专门把手机对准了袁经理,只听袁经理“啊”的一声惨叫,飞了起来,转眼飞向天空的身影便小得如同风筝一般。 这一幕吓得王秘书捂住了嘴,我也有点紧张,生怕闹出人命。 当袁经理落下来,张歌奇直接接住他,袁经理当场吓得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他直接晕过去了! 据说许多人跳楼中途就直接昏迷了,因为大脑承受不了这种加速度。 “哈哈,我这手段,很靓吧?弄晕一个人只要往天上一抛一接就行了。”张歌奇自吹自擂起来。 我一阵苦笑,“动作快点,别让人看见了。” 张歌奇说:“没事儿,只要把看见我的所有人干掉,就没人知道我来过!” 我吐槽他:“你这到底算‘有勇有谋’还是‘有勇无谋’啊?” 张歌奇把袁经理放在了地上,然后从车里取出那个袋子,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个个方形的餐盒,餐盒是半透明的,一眼就能看见里面装着胡萝卜、西红柿、豆角等蔬菜。 张歌奇坐在地上把它们依次打开检查,口中嘟囔着:“搞了半天,袁经理是来跑腿,从刘老板家里往别馆送菜的呀!” 我一时也以为是这样,叹息道:“好吧,看来是个乌龙!” 张歌奇拿起最后一个盒子,上面铺着一些菜叶,但是下面却放着一块密封起来的肉,那肉的质地看着像是腌的,可是里面却夹着可疑的骨头,而且是些碎骨头。 张歌奇准备打开,我忙说:“别打开,打开就漏气了,会被发现的。” 他观察了片刻:“不对,这肉很怪!我也算是吃肉的行家,这绝对不是常吃的猪、牛、羊肉,也不是狗肉!” 我点头:“嗯……确实很奇怪。” “不会是……人肉吧?”王秘书在一旁捂着嘴,惊恐地说。 我心里一沉,“假如这么一大块全是人肉……说明肯定是杀了人呀!” “喂喂,林大夫!”张歌奇在手机里说,只见他把这块肉翻过来了,在肉的背后有一根萎缩的手指,但很明显是属于人类的,我顿时感到一阵恶心。 张歌奇惊讶地说:“靠,真的是人肉!” 王秘书直接干呕了起来,我良久说不出话来——刘老板的妻子居然悄悄地塞了一大块腌制过的人肉给袁经理!肯定大有问题! 张歌奇说:“我把这东西拿走吧,我感觉这是个关键证据!” 第116章 跟踪袁经理 说着,张歌奇便把昏迷的袁经理扛起来,轻轻放回车内。 我说:“等一下,你还是把这块肉放回去吧!” “嗯?这么重要的证据你不要?” “我当然想要,可是我更想知道杨女士把这块腊人肉交给袁经理,是让他干嘛?是收藏,是食用,还是送人?不如放长线钓大鱼!这东西你先拍个照!” “好么,这下子成侦探片了!不想当侦探的捕蛟人不是好巫医。” 张歌奇嘟囔地吐着槽,将这块肉翻来覆去地用各个角度拍了许多照片,然后仍放回餐盒中,装好,放回车内。 张歌奇又问:“我要不要把他弄醒?” 我说:“你等等……那啥,王秘书,能不能拜托你叫一辆车跟踪袁经理,然后向我们汇报。” 一旁还未从腊人肉的冲击之中缓过劲儿来的王秘书闻言,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不,我害怕,他搞不好杀过人呢!如果发现了我跟踪他,我还有命活吗?” 我又劝道:“我给你一笔替我侦查的报酬,行吗?” “不成,给钱也不干,太危险了,我害怕!除非咱们一块儿去!” 王秘书吓得脸色发白,他实在太胆小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他只是个普通人,既无张歌奇的神力,也没有我的巫术,自然是会害怕接触危险的人。 我叹息一声:“好吧,我和张兄弟去跟踪!你把我这服药送到刘老板那里,饭前煎服。你告诉他,我晚一点再过去,但不要告诉刘老板我们干嘛去了!” 王秘书这才点头,又为难地说:“行。不过我不知道刘老板现在在哪儿啊。” 我说:“没事,我已经拿到地址了,现在就发给你。” 于是我们兵分两路,我准备到路边拦出租车,王秘书却告诉我可以在手机上叫网约车。 这实在太方便了,很快一辆网约车来了,我和司机说明情况,表示愿意多支付一些费用。 司机纳闷地说:“跟踪?这么刺激?那个人是干嘛的?” 我一时想不出理由来,王秘书赶紧说:“我们老板怀疑这家伙和老板娘有一腿,可是又没有证据,所以叫我们跟踪。” “哈哈哈哈!”司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开心地说,“这么正义的事业,我当然会出手相助了,上车吧!” 我悄悄向王秘书竖个大拇指,编的理由还算合情合理。 小区内,张歌奇用力晃了几下昏睡的袁经理,见对方有了反应,他立即像一阵风似地钻进路边的草丛。 通过手机上传来的画面,我远远看见袁经理一脸懵懂地醒过来。他揉揉眼睛,大概完全不晓得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睡着,他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赶紧把袋中的食盒依次往外拿,然后抱起最后一个检查了一下,暂时没有瞧出什么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发动了汽车。 张歌奇则飞快地翻墙头出来,上了我叫来的网约车。 等袁经理的车离开小区,司机便发动汽车跟了上去。暂时同我们分开的王秘书在窗外挥手作别。 “照片让我看看。” 我找张歌奇要过手机,之前看“直播”实在不够清晰。 手机拍下来的照片,果然清楚许多。 这块古怪的肉的纹理确实是人肉,更不要提那根手指了。 看着照片,我仿佛闻到了尸臭,心中感到恶心。 张歌奇转着眼珠说:“林大夫,你说他拿这肉干嘛呀?对了,袁经理不是口臭得厉害吗?难道……” “呃,你小声点儿,这也太变态了……” 我小声说,防止被司机听见,此时司机正在听什么上门女婿的网文,应该没听清我们说啥。 “但从药理上来说,人肉其实是偏酸偏寒的,不会引起口臭。” “真的?我去,李时珍老爷子真厉害,这都尝过!”张歌奇惊讶地说。 “不,《本草纲目》中虽然有人部,却没有人肉这味药材,只是在旧时代,经常有用亲人肉当药引的事情,那完全就是封建迷信糟粕。” “为啥非得要人肉当药引子?” “这其实就是一种畸形的封建孝道考验。老年人病了,就迷信这个有用,你说你割不割吧?不割就是不孝,不孝就不配当人,一顶天大的帽子扣下来,根本没有讲道理的余地!倘若一付药吃下去不起作用,其他人还可以说是你割少了,或者不是心甘情愿割的,甩起锅来也特别方便。” 张歌奇笑了,“那也太倒霉了。又不是唐僧,割肉有个屁用!” 我看着手中的照片,心想难道是袁经理悄悄把这腊人肉放进了刘老板的饮食中,让他得了这种病? 想来想去,种种疑惑在我心中翻腾…… 市区车辆多,袁经理驾车行驶着,速度并不快,他全然没想到身后有跟踪。 后来他还把车停在一家中式快餐店门前,下车吃饭去了,但是手上并没有拿食盒。 “靠,这家伙心可真宽!”张歌奇说,“我们要不要也下去吃饭?” 眼下确实是饭点了,我想了想,大声说:“附近买点方便携带的食物吧,给司机师傅也买一份。” 司机闻言,跟我客气推辞了几句,然后还是接受了。 张歌奇跑下车去,买了一大堆煎饼果子回来,兴冲冲地说:“我不知道加什么好,所以全都加了一份!” 我笑道:“你这个属于超级豪华版!” 虽然我在村里很少吃到煎饼果子,但当地人对这种食物还是非常亲切的。香喷喷的鸡蛋煎饼里面裹着薄脆、香菜、火腿肠、辣片、榨菜,一口下去,五味竞放,十分过瘾。 张歌奇三口干掉一个煎饼果子,然后继续又抓起一个往嘴里塞。 我和司机才吃到一半,张歌奇已经干掉四个了,司机都看呆了,说:“这位兄弟太能吃了!弄个啥大胃王吃播准能火!” 张歌奇不以为然地说:“我才不在乎呢,吃东西就是为了开心,播给别人看就剥夺了这份乐趣。”说完,他把第五个煎饼塞到嘴里。 我说:“行了,别吃了,吃得太饱对身体不好。” 张歌奇这才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下去,打个响亮的饱嗝,然后懒洋洋地瘫着。 我们吃完东西,百无聊赖地等待,这期间王秘书发消息询问我们什么时候过来,并且发了一组食物的照片给我看。 他在刘老板那里受到了款待,正在开心地享受大餐(也就是有钱人的家常饭)。 半小时后袁经理才吃完饭出来,开车走了,我们便继续跟踪。 谁知道这家伙居然又去了一家看上去就很不正经的足疗保健。 张歌奇骂了一声,“王八蛋,还吃喝玩乐起来了。要不我直接把他揪出来,来点心理学手段吧!” “你还对这有研究?什么心理学手段?”我惊讶地问。 张歌奇一本正经地胡诌起来,“最新科学研究表明,用板砖大力殴打一个人的手指时,对方有很大概率讲真话。” 我忍不住笑了,“你这什么心理学?来俊臣博士开发的学问吗?” 第117章 食腐生物 袁经理舒舒服服做足疗的时候,我们只能在外面继续枯等。中途司机要抽烟,我不爱闻烟味,于是便客气地请他到车外面去抽烟。 司机不在车内,张歌奇的声音略微放大了一些,他没来由地揣测道:“依我看,这块人肉他是准备带回家吃的呀!” 我摇头:“人肉哪能吃?有朊病毒的。” “嘿,那你说古代怎么动不动就吃人肉?管人叫什么两脚羊。听说唐朝的时候有一个将军,把城里的百姓都杀来充军粮了。” “你说的是张巡吧?” “对啊,虽说人肉不能吃,可是古人不照样吃吗?我看抖音上面说,其实我们体内都有朊病毒抗体,这说明啥呀,说明在远古时代,没有食物的时候,大家都是吃过同类的,最后是有抗体的活下来了。” 我说:“抖音上那些‘科普’过于搏眼球,说得太过夸张。吃人肉绝对不是一种正常的行为,既然它是一种禁忌,正说明在古早以前,人类在这上面栽过大跟头,才要用世世代代、口耳相传的禁忌杜绝这种行为!也只有到了大灾之年,人们连活着都困难,才会不顾一切地打破禁忌,别说人吃人肉了,就算动物吃了人肉也会疯掉,这样的动物一定要处理掉,否则它们会攻击人类。” “是不是吃人肉就会得这种病?就是你说的什么侵体?” “是邪魄侵体,但这个不一样,患者吃的那块人肉,必须是怨魂寄宿的媒介才行!这种病十分罕见,往往只会出现在‘人相食’的大灾之年,可是那样的年月就算有灾民得了这样的病,最后下场也难免饿死,就很难留下医案。” 这时,袁经理从足疗店出来了,一脸舒畅的样子,鬼知道他在里面享受了什么服务。 等他的车出发之后,我们的车也跟上,七拐八拐的,那辆车最后停在一座旧桥边上,只见袁经理叼着烟出来,手中夹着那个装人肉的食盒。 我和张歌奇打起精神,这家伙终于要行动了! 于是我们叫司机在马路对面停车,我们悄悄跟了过去。 此时袁经理已经走到桥基下面了,那里是一片近水的河滩,夏季刚过,许多草本植物还都郁郁葱葱地生长着,宛如一片翠绿的长毛地毯。 袁经理左看右看,然后打开餐盒,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撕开包装,扔在了地上。 我看愣了,搞了半天,他的目的只是扔掉这块肉? 难道这是杀人碎尸? 我和张歌奇躲在一棵树后面,上面垂下来的绿藤成了很好的掩护,张歌奇用手肘杵杵我,模仿刑侦港剧里的口吻说道:“林sir,要不要收网啊?” “什么‘林色’?”我手中举着手机,正在录下袁经理的行动,“等一下,等他上来!” “好!”张歌奇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可就在这时,袁经理好像瞥见了什么东西,猛地拔腿就跑,往桥基的方向玩命奔去。 只见草丛中蹿出几只活物,速度飞快,袁经理吓得大叫“救命”,可是在这地方除了我和张歌奇,也没人能听见。 我看清草丛中飞奔的动物,是几条样子很怪的野狗,凶悍得如同狼一样,它们目标明显,直直冲向袁经理,却一声不吭。 张歌奇激动地站起来说:“靠,不会是蛟出现了吧?我下去救他,不然这怂货要被咬死了!” 说罢,张歌奇便冲了下去,我自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去,便掏出一道符,也跟了上去。 那几只狗听见有人下来,立即掉转方向冲我们而来! 只见它们眼睛红得吓人,身上的毛秃了许多,斑斑驳驳的,龇牙咧嘴流着涎水,额头上爆起一根根血管,要知道寻常的狗见到人多少带着几分畏惧,但这些狗却一往无前,仿佛拿我们当作食物来看待。 我立刻明白过来,它们是吃过人肉疯掉的野狗! 其实这并不是“疯”,实际上品尝过人肉的动物,便会意识到高高在上的人类也可以成为食物,甚至性价比极高——易捕食、块头大。 没有什么动物天生就是“人类的朋友”,这种对人类的畏惧一旦消失,它们便会顺理成章地袭击人类,尤其是这些在野外流浪、食不果腹的野狗。 一只羊羔大小的野狗直接扑了上来,张歌奇从背后拔刀,重重抡起,把这只狗击飞出去。 其它几只狗在草丛的掩护下从左右包抄,但是我的眼睛却能看见它们身上阴浊的气息,我提醒道:“左边一只,右边两只!” 随后我低喝一声:“犬兄助我!” 虽然对方是同类,但犬兄也不敢怠慢,立即兴起一道阴风,刮得这几条狗眯起了眼,动作为之一滞。 张歌奇手中斩龙刀的裹布被甩开了,他抡刀就剁掉一条狗的脑袋,然后一脚踢中另一条狗的腹部,那狗立即惨叫着飞起来,扑通一声摔进了远处的水中,还有一只狗偷偷摸摸地从我们后面偷袭而来。 我大喊:“小心身后!” 张歌奇迅速把斩龙刀向后一背,凭声音定位,用锋利的刀刃划开了这条狗的嘴,然后一转身,把在地上挣扎的这条狗给腰斩了。 暴杀野狗虽然可能会遭到爱狗人士非议,可我们也属实是无奈之举,况且吃过人肉的动物必须得死,否则下次有普通人来到这里,它们一定会疯狂攻击的。 “那家伙呢?”搞定疯狗之后,张歌奇朝另一边望去。 谁成想,袁经理情急之下居然手脚并用地爬到桥上去了,原来桥基上有一段陡峭的墙梯,可能是用以维修电线的。 桥基高达四十多米,毫无保护地往上爬必然是很危险的,但袁经理在危急关头激发出潜能,飞快地往上爬,下面还有三只执著的野狗在吠叫,似乎在期待袁经理掉下来摔死。 “王八蛋!”张歌奇愤然骂道,“他怎么跑上去了?我们去追!” 我望了一眼说:“来不及了。没事,反正他还会再现身的,到时候我们拿着证据,在刘老板面前同他对峙,这样不是更有说服力吗?张兄弟,赶紧弯腰,他一会儿肯定要回头看。” 我们赶紧就地隐藏在高高的野草丛中,果然,袁经理一头大汗地爬到顶上之后,慌里慌张地回头瞅了一眼,他喘得肩膀剧烈起伏,然后迈开发软的腿,跌跌撞撞地朝自己的车走去。 我说:“得赶紧去把那块人肉捡回来!” “好嘞!” 张歌奇拎起地上的半截狗尸,往远处一扔,那几只还在吠叫的野狗闻见血肉的味道,便扭头来吃。 这些狗就如同大灾之年的人类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底线,无论是人肉还是狗肉,在它们眼中都是食物。 我想它们发疯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这腊人肉齁咸,动物吃太多盐确实也会发疯。 张歌奇趁这些野狗在专注地啃食同类,冲过去连挥几刀,只见银光纷舞,那几条狗便身首异处、血溅黄沙了…… 第118章 子不语 转眼间,遍地都是野狗的尸体。 张歌奇不快地说:“这家伙也真缺德,不知道他扔了多少腊人肉在这里,硬生生把附近的一批野狗给喂成了疯狗!” 我沉吟道:“看来这是杀人碎尸啊……看样子袁经理在帮杨女士处理尸体,腌制人肉大概只是为了防止肉发臭,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案子,凶手杀完了人拿盐腌起来的。” “刘老板妻子杀了一个人,还碎了尸?伙同刘老板的下属处理尸体?!”张歌奇讶异地瞪大眼睛,喃喃道,“这也太戏剧化了吧?” 我低头搜寻,在靠近河流的地上发现了那块人肉,但是我也不想拿手去碰它,毕竟感觉这东西十分不祥。 张歌奇环顾四周,“我记得他把袋子扔在附近的。” 就在这时,突然河滩上传来异响,我一惊,只见人肉下方的沙子陡然沉陷,周边的一圈沙地便随之微微隆起,转眼就要将人肉吞噬进去。 张歌奇眼疾手快地把人肉用刀往空中一挑,接着像杂耍一样拿刀尖接住。 而河滩上那圈奇怪的隆起居然来到了张歌奇的脚边,绕着他的脚旋转,画面说不尽的诡异离奇! 我的眼睛看见沙子下面藏着一股阴气,顿时心内一沉。这事十分不可思议,现在明明是下午四点,太阳还在天上,居然有鬼物可以顶着太阳活动! 张歌奇是天不怕地不怕,对着那片诡异的沙地一脚跺下去,然后踩了一脚粘粘的东西,还有一股臭味,他懊恼地骂道:“靠,狗屎!” 我闻着那味道,确实是狗屎,这作祟的东西难道是狗屎? 这可太神奇了,我还没听说过狗屎成精的! 不过,这作祟之物吃了亏便马上离开了,其所到之处,杂草摇曳,只见它像喝醉一样到处乱跑,似乎正是有又高又密的杂草遮蔽了阳光,它才能在大白天活动。 我和张歌奇交换一下眼神,遇到这等离奇怪事,没有不探查一下的理由。 于是我们赶紧跟上,只见那东西在地面上溜来溜去,最后来到一片树荫下面——这儿有个寸草不生的沙坑,下面阴气浓郁,好像坟墓溢出的气息一般。 张歌奇抓起手中的人肉,对着那个沙坑喊道:“喂,你是不是想要这个?” 话音未落,沙坑里浮现出了一坨坨黑色的东西,伴随着一股让人鼻子快烂掉的恶臭,那东西持续上浮,竟然形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 可是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构成这张人脸的,是无数发酵腐烂成泥状的狗屎! 我惊得呆若木鸡,好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此情此景简直像生物学家发现了早已灭绝的生物一样震撼,这……这究竟是多么强大的怨气,让这个人即便粉身碎骨,被腌成腊肉,被野狗消化,最后排泄出来,依然不屈不挠地借助这污秽之物凝聚成形! 我想这强大的怨气,恐怕可以与冤死的窦娥相比了! 那张脸痛苦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我盯着它,仔细辨认,继而惊讶地发现,它和刘老板身上的怪脸长得非常相似! 我接过张歌奇手中的人肉,对那张人脸说:“你是不是想拿回自己的肉身?虽然你已经不可能复活,可是你对曾经的身体还有着强烈的眷念,就像游子思念回不去的故乡一样。” 人脸并没有对我的问题作出任何回应,而是依旧扭动着散发出恶臭。 张歌奇说:“它是不是听不懂?” 我一抬手,把人肉往前一扔,那狗屎聚成的人脸立即包裹住这块肉,慢慢将其吞入。 张歌奇愣了,“你怎么把证据扔了?” 我把一样东西用符纸包起来,解释道:“这东西是邪魄,是没有理智的怪物,如果我不扔,它会一直缠着我们不放!” “哈哈,一大坨狗屎在街上撵我们?想想还挺好玩的!” “这只是它现身的一种形式,不仅是狗屎,它还可以借助别的东西出现,赶紧撤吧!” “你不把它干掉吗?” “这东西怨气太过强烈,再说……我暂时不想和它战斗!” 我想象一下它爆炸后,溅我一身屎的样子,实在是“美不胜收”,还是等做足了准备再来吧! 这地方反正也没啥人来,况且若非携带这位死者的肉体,恐怕这邪魄也不会出现,所以不必担心其他人会不小心撞见。 我们上去之后,回头望望,下面仍是一片翠绿,那些狗的尸体从我们所站的地方根本发现不了,更看不出某个角落藏着一只匪夷所思的鬼物。 我说:“没想到这小河滩居然还挺凶险!” 张歌奇一摊手:“得,这下证据也没了。” “不!”我给他看看我手中的东西——我用符咒藏起了那根萎缩的手指,这已经足够了。 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清楚,这腌过的人肉不知还能否验出dna,但交给警方立案是绰绰有余了。 但我暂时不打算报警,此事涉及太多诡谲灵异的东西,警察出面未必有我处理得妥当,再说给刘老板治病是当务之急,不能打乱计划。 张歌奇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既摆脱了那什么邪魄,又保留了证据……这邪魄是不是和僵尸一样呀?” 我双手碰了那根发臭的手指,心里有点恶心,我说:“先找个地方洗下手再解释给你听。” 路边有个公共厕所,正好去那洗手,我反复洗了好几遍,仍感觉手上有阵阵古怪的臭味,也许是心理作用吧! 我擦着手对张歌奇说:“关于这邪魄和僵尸,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来自袁枚的《子不语》,虽说这本书有许多文人创作的成分,但有些故事仍能揭示灵异事件的规律。 传说过去有两个读书人,一老一少,属于是望年交,就像刘老板和潘小姐一样。 不料有一天年老的这名读书人意外猝死了,他的灵魂悠悠飘来同这名年轻的书生告别,说自己如今已死,托年轻书生周济他家中的寡妻老母,又托他代偿买笔墨时所欠的赊账,以及将自己留下的一本文集刊印出来。 年轻书生一开始很害怕,但见鬼魂说得情真意切,慢慢也就不怕了,还挽留亡友多聊一会儿。 聊了半天,鬼魂说:“我去了。”便站了起来,但却不走。 接着,鬼魂的样子突然变得丑恶可怕,双目瞠视,像僵尸一样扑向了年轻人。 年轻人自然是吓得拔腿就跑,僵尸穷追不舍,无论年轻人怎么狂奔藏匿也无济于事。 最后直到年轻人越过一堵围墙,而僵尸不能翻墙,方才止住。 我说:“袁枚在这个故事结尾说:‘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简言之,灵魂是清纯且可以沟通的,魄则是凶顽愚昧,带着动物性、攻击性的。僵尸这东西之所以可怕,正因为它六亲不认,甚至没有自保的意识,像发狂的野兽一样攻击欲望极强。” 张歌奇听完笑道:“这坨狗屎形态的僵尸,也是旷绝古今的新品种了哦!这算啥,‘屎僵’吗?” 我也笑道:“屎僵的话,那得多吃点芹菜或金针菇。”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俩一块笑了起来。 第119章 别墅怪声 随即,我们坐上那辆网约车,又去了刘老板那里,到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满天红霞。 这小区里有不少牵着纯种狗遛弯的贵妇,无论手上牵的,还是身上戴的,感觉都是价值不菲。 张歌奇说:“呵,这儿漂亮少妇真多,‘孟德快乐园’了属于是,她们可能是被高官、富商包养在这儿的小三。” 我说:“这也能看出来?” “这种事情,哪个城市都有,早不奇怪了。” 聊着天,我们来到了刘老板家,王秘书兴冲冲地迎出来,“你们咋才来呀,跟踪出啥结果了吗?” 我苦笑道:“一言难尽,刘叔呢?” 王秘书说:“老板现在在楼上吃饭呢,他吃饭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咱们暂时在楼下随便吃点晚餐吧!” 张歌奇一听,十分开心,“太好了,我要吃鱼生!” 我白他一眼,“昨天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王秘书,你看着随便让人做点熟的食物就成了,不必太麻烦。” 王秘书点头,“好的好的,我去和厨房说。” 我先去洗了下手,老是感觉手上有股似有若无的臭味,把洗手池的各种洗手液都涂了一遍之后,手上香喷喷的,总算是闻不见了。 来到餐厅,坐在桌旁,王秘书眉飞色舞地说:“知道刘总中午请我吃了啥吗?” 张歌奇看他一眼:“煎饼果子?” 王秘书炫耀地说:“甭开玩笑了,住这样的大豪宅,怎么可能吃那么普通的东西?是炭烤生蚝、煎三文鱼、嫩牛肉、大虾、福寿螺,还有那个海鲜咖喱,贼好吃!吃完还有现做的水果冰淇淋,简直不要太爽,原来有钱人每天过得都跟过年一样的。” 张歌奇给他泼冷水,“小胖兄,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认为的过年的标准,就是人家的‘随便吃点’?” 王秘书果然受到打击,叹道:“唉,差距真是太大了,得工作多少年,攒多少钱,才舍得这样大手大脚地挥霍呀!” 张歌奇又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根本不用工作攒钱,存款就不停地涨,每天花出去的,都没有入账多?” “呜呜,甭说了,你再说我都要哭了!”王秘书之前的兴奋劲一扫而空。 “张兄弟,”我笑道,“你咋净说刺激人的话!其实比自己条件好的人多的是,但生活得比自己艰难的人更是成万上亿,用不着和别人攀比,只要自己吃得饱穿得暖,就是幸福!” 王秘书仍是垂头丧气,“我啥时候能有好几套大房子啊,收收房租就能在家躺平,那才叫幸福!给别人打工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我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只是拍拍他肩膀,张歌奇却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时,楼上传来哗啦一声,好像有什么物件打碎了。可等了一会儿没啥动静,我们便没太在意。 很快,几道菜被佣人们端了上来,有软烂的葱烧排骨、葱烧海参、烤羊肉、盐烤三文鱼、海鲜煎豆腐、生煎包子、珍珠豆腐丸子,还有一小碗蔬菜汤、一小碗米饭,每个人的食物是分开的,做得格外精致讲究,好像高档餐厅里面端出来的一样,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方才还消沉的王秘书又开心了起来,“太奢华了,中午和晚上吃的都不重样!” 我看着也觉得一定很好吃,不愧是专业大厨烹饪的,正准备吃呢,楼上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以及“嗷”的一嗓子怪叫,听着不像人类的声音。 佣人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说:“对了,林先生,必须要向你道歉,我们准备下班了,吃完餐具就放在这儿吧,明天一早我们过来收拾。” 我指着头顶,“那是什么声音?” 佣人抬头看看,“是老板在用餐,千万不要去打扰。” 我不禁疑惑,“他吃饭的时候,跟野兽拆家一样?” 佣人蹙起眉头,叮嘱道:“林先生,千万不要上去看,真的很危险!你们可以等个一小时左右,完全平静下来再上去!当然,直接告辞也行,我会给你们留扇小门的。” 说话的间隙,上面又传来几声摔东西的动静,同时又伴随着“嗷”的一声大吼。 这让我越发好奇了! 我问:“我开的药喝了吗?” 佣人说:“喝了一半,老板说实在太苦了,空腹喝闹心,说要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后,再热着喝。” 我叹息,“那药必须得饭前喝的,怎么能不按医嘱来呢?” “对不起对不起!”佣人连声致歉。 “算了,也不怪你们,是刘叔实在太任性,你们先走吧!” 张歌奇问佣人:“哎,妹子,不够吃的话,厨房锅里还有吗?” 佣人见张歌奇转眼之间已经干掉一半晚餐,有点惊讶,“没有了,多余的食物我们都是直接处理掉,您如果还饿的话,冰箱里的食物可以随便吃!” 张歌奇摆摆手说:“算了,我晚饭就少吃点吧!” 我说:“这份量太多了,我都吃不完,分给你吧!” 于是,佣人就先告辞了,并将别墅的大门和院门关上了。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只有楼上不时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以及怪异的咆哮声。 王秘书害怕了,他吓得握筷子的手直抖,担忧地说:“刘总到底得了啥病呀,咋这么严重,有……有点恐怖呀!” 我也没心情吃饭了,便放下筷子用餐巾擦擦嘴,“我上去看看。” “别别别!”王秘书赶紧站起来拦我,“没听刚才那位女仆妹子说吗?上去会有危险的!” “危险?”张歌奇晃晃拳头说,“有我在怕什么?我也好奇,老刘一个人在上面闹腾啥呢?” “走吧!上去瞅瞅。” “等等,我再扒一口饭!” 张歌奇说到做到,真的就再吃“一口”,他往饭碗中夹了两块脱了骨的排骨,夹了一大片烤鱼,三片煎豆腐,五个丸子,两个生煎包,然后啊呜一大口拨进嘴里,腮帮子就像椰子一样鼓了起来,他捂着嘴,怕食物漏出来,忽左忽右地用力咀嚼着。 我被他吃东西的样子逗笑了,等他咽下去后,我笑道:“你可真能秀,快走吧!” 我俩准备上楼的时候,王秘书赶紧跟上来,“那啥,别丢下我啊,这屋子空荡荡的,我一个人害怕。” 我们仨乘电梯来到了二楼,一上来就看见地上有摔碎的碗碟,还有被撕烂的书籍,被扯烂的羽绒抱枕,到处飘散着白色的羽毛。 “啊!” 那怪声从屋子中间传来,王秘书吓得躲到了我们背后。 我低头一瞅,地上有一行用饭菜汤汁拓下的“脚印”,这串“脚印”很奇怪,两侧是手印,中间是脚印,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姿势? “咚咚咚咚!” 突然,我听见一阵爬行的急促动静,抬头一看,不由得瞳孔收缩,一只不可名状的“怪物”朝我们冲了过来…… 第120章 爬行的刘老板 黑暗中爬过来的东西令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其实也不是什么“东西”,而是刘老板! 只见他仰躺在地上,用双手、左腿支撑着身体,那长了怪脸的右腿像蛇头一样高昂起来,而刘老板的移动方向也是倒着爬行,并且速度奇快。 只见他双肩快速扭动,双手如同脚掌一样稳稳撑着地板,很难想象五十多岁,且身体发福的刘老板能以这种反人类的姿势爬得飞快,就算是四肢灵活的体操运动员恐怕也办不到吧? 那张白天一直闭着眼睛的怪脸居然睁开了“双眼”,并且嘴的周围沾满了食物残渣,它之前应该在刘老板右腿根部,此刻却移动到了刘老板的右腿小腿的肌肉上,阴森地盯着我们。 似乎这张怪脸此时成了脑袋,刘老板抻得笔直的右腿则了它的脖子。它专横地让自己寄宿其上的宿主变成了受自己支配的身躯,在一地狼籍的二楼来回移动,狂暴地把东西摔碎。 “靠,这什么玩意儿!”张歌奇诧异地骂了一句,下意识地伸手准备拔刀。 “不能伤害他!”我叮嘱道,“以控制为主。” 说话间刘老板已经倒爬着蹿过来,右腿猛地扫过来,王秘书吓得大声尖叫,赶紧蹿到了一旁,身体撞上一个架子。 张歌奇一伸手抓住了刘老板的右脚脖子,岂料刘老板双手撑着地面,身体向后一倒,同时左腿朝张歌奇踢踹过来,张歌奇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怒骂一声,抄起一把椅子就朝刘老板身上砸去。 椅子当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哗啦啦变成碎片,因为质量很好,刘老板腹部被砸了一下,他飞快地后退,然后双脚齐用,朝张歌奇蹬过来,简直就像某种奇门武功一样! 这次张歌奇有所防备,他抓住了刘老板的双脚,用力抡出去,刘老板便飞向一张沙发,把沙发撞倒了。 “张兄……” 我刚想开口说下手轻点,只见刘老板突然直接一跳,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一路越过三、四米的距离,朝张歌奇飞踹过来,这弹跳力简直可怕,根本不在普通人的范畴,况且刘老板还是双手发力的。 “玛德,没完没了了!”张歌奇怒骂一声,把地上的椅子踢起来抄在手中。 “犬兄!”我掏出一道符纸,喝道。 一缕阴风携带着符咒飞过去,阴风绕着刘老板旋转,最后将符咒贴在了那张怪脸上,顿时符纸开始冒烟,怪脸也如同负痛一般仰天惨叫起来,刘老板也落在地上胡乱挣扎扭动。 这时,张歌奇抡起椅子把刘老板砸倒在地,然后双手再次高举椅子。 我赶紧拉住他举过头顶的椅子,“会打死他的,还是找绳子来!” 张歌奇抛了椅子,冲躲在角落里的王秘书喊道:“喂,小胖子,绳子!” 王秘书答应一声,便去寻找了。 我们说话的时候,那张一直在冒烟的符咒慢慢变焦,然后刘老板的右腿使劲甩动,居然把它抖掉了!见状,我不由大惊,还有能抖掉符咒的邪魄,这到底是何等深沉强大的怨气。 甩脱这张符咒之后,刘老板的身子好似装了弹簧一样蹦起来,一脚朝我踹来,我赶紧后退,不过脚踹过来的速度比我退的要快得多。 千钧一发之际,张歌奇一把接住了刘老板的右腿,然后他使劲一抡,将刘老板甩了出去,直接将对方扔到墙上的一排架子上。 只听得哗啦哗啦连续的声响,上面的架子被砸倒了,然后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架子亦势如破竹般地裂开。 架子上摆放的书籍、工艺品、美酒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把刘老板身上都染红了。 受到如此重创,刘老板落地之后居然迅速地用双手撑着地面逃进了一张沙发的后面,地上留下一串不知是血还是红酒染出的手印。 “还想跑!” 张歌奇用力推动那沙发,只听见后面传来“嗷”的一声痛叫,刘老板被硬生生夹住了。 张歌奇把沙发拉开再推、拉开再推,反反复复,好像撞钟一样,撞得刘老板“嗷嗷嗷”直叫。 “绳子!绳子!”王秘书总算跑过来,把找到的绳子抛了过来。 我接过来,这绳子有点短,而且看上去不怎么结实,似乎是窗帘上用以装饰的绳子。 不过眼下不是挑剔的时候,我从腰包中取出三张狸笼符,包裹在绳子上面,然后让张歌奇停手。 刘老板此时被连续怼了十几下,好像烂泥一样瘫软在沙发后面,身上全是血。 当我试图抓起他的右腿时,右腿居然快速抽搐,差点踢到我下巴。 “靠,还不老实!” 张歌奇粗暴地拆下一根椅子腿使劲地砸向这条不安分的右腿,打得它一阵抽动,当拔出来才发现有一根钉子扎进了肉里,钉子上都是血,被扎出来的小洞汩汩冒血。 我趁此机会赶紧把它的右腿紧紧地捆住,那张怪脸就如同窒息一样,露出痛苦的表情,五官不住地扭曲抽搐,发出一阵无声的哀嚎。 王秘书不解地问:“林大夫,你捆人就捆一只脚有用吗?” 我说:“你没看到吗,就是右腿上这东西在支配刘老板。我这样捆住它就如同勒住它的脖子一样!” “那它会窒息死掉吗?” “当然不会,它本身就是死物,可是只要阻断阴气,刘老板就不会再发疯了。” “我说……”张歌奇把刀抽了出来,“趁着机会赶紧把它割下来吧!以免夜长梦多!” “不行!”我断然喝道,“这张脸周围是大动脉,就像晚期的瘤子一样,割了它刘老板可能也完了!” 刘老板的右腿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瘫在地上,刘老板也不再动弹了。 我和王秘书把他从沙发后面拖出来,刘老板全身都是伤,样子凄惨极了。 我对王秘书说:“他被钉子扎伤了,你赶紧到附近的诊所找大夫,带上破防风的疫苗过来。” “行……刘总不会死吧?” “不会,有我在!” “那我去去就回!”说着王秘书赶紧往电梯方向跑去。 他一走,我便唤出青囊蛛来,这小东西太认生,有陌生人在是不愿意出来的,况且我也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它。 可怜的刘老板简直是遍体鳞伤,加之光线又昏暗,我索性让小蜘蛛在他身上爬来爬去,自己找到伤口并处理。 青囊蛛一处处地为刘老板涂上带有良好治疗效果的蛛丝。 我环顾屋内,心想这一场架干的,估计经济损失得有个七位数了。 我看看张歌奇,叹口气说:“你出手也太……唉,算了不说啥了,没弄出人命就成。” 张歌奇一脸无辜地耸肩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平时对付的怪物都是蛟,下手自然不会轻喽!这玩艺真是太吊了,跟蛟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121章 怪脸支配 很快青囊蛛便替刘老板处理完了伤口,包括被钉子扎破的地方,过一会儿等医生来了打个破伤风针就成了。 我专注于刘老板的情况,回过神发现张歌奇在吃东西,我一愣:“你捡了啥就往嘴里塞?” “牛肉饺子。” “什么牛肉饺子?” “就是拿薄薄的肉片裹着切碎的牛肉馅还有香料做的……你看那边!” 张歌奇带我来到一张翻倒的桌子边上,只见地上全是打碎的餐具以及散落的食物,而且这些食物全是生的肉、鱼、蔬菜之类的。 “这块肉真不错呀!”张歌奇开心地捡起一片没有弄脏的肉。 “别吃了!”我皱了下眉,“你看这些食物,不像是被嘴咀嚼过的,倒像是被什么给挤压过……吃东西的不是刘老板,而是他腿上的那张脸。” 张歌奇诧异地说:“那张脸的嘴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又没有食道,它要怎么吃东西?” 我说:“它确实不能吃东西,可是它是邪魄,是一团拥有强烈生物本能的肉块,它有吃的欲望!就好比电影中的僵尸,明明它们不具备消化能力,却疯狂地想要吃肉,道理是一样的。” 张歌奇大笑,“这僵尸的设定简直就是谜,几百只僵尸逮到一个人,按地上就狂咬,过了一会这个人变成僵尸又站起来了,身上残缺的地方居然也不多,也不知道一大帮僵尸到底吃了些啥!” 我想了想,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僵尸的设定?” 我白他一眼,“现在哪有功夫讨论这个?我是说每天晚上刘老板疯狂地摔东西,实际上到了晚上他就是这样一种诡异的状态。他身上那张脸完全支配了他的身体,这张脸想要吃东西却又办不到,就愤怒地摔砸!刘老板可能隐隐意识到晚上的自己不对劲,所以叫佣人早早下班,晚上这儿只有他一个人,便不会伤害到人。” 张歌奇点头说:“嘿,一个人默默承担,这点倒是挺值得称赞的。” 我说:“这邪魄不断地增殖壮大,还无休止地消耗刘老板的正气,这样下去他会死的!这东西到底来自什么人,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怨气?如果落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手中,完全可能炼制出恐怖的僵尸!” 张歌奇提醒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次就是有人刻意为之呢?” 我沉吟起来,想到了鬼鬼祟祟的杨女士和袁经理,看来有必要查明白真相了。 这时,王秘书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穿着白大褂、拎着医疗箱的诊所医生,原来小区内部就有一个诊所,十分方便。 医生来到二楼之后,呆住了,他看见满屋子的狼籍,而刘老板又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刘老板的裤子被撕开了,大腿根紧紧系着咒绳,以致于半条腿都通红了。 见状,医生吓得扭头要走,王秘书在后面推他,说:“喂医生,你干嘛要走?” 医生惊恐地说:“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是干嘛的?不会是入室抢劫吧?我……我家里还有事,让我走,我绝对不报警!” 我笑了下:“放心吧,我们是好人。” “怎么证明?” 我看一眼张歌奇,张歌奇思维一向简单粗暴,又开始捏拳头,我摇了摇头。 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让刘老板醒过来,于是我过去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又掐住脉搏,他身上的阳气真是微弱极了,实际上我开的药并不是滋补阳气的,而是养阴通窍的。 刘老板体内阴气沉厚,正气与之对抗反而会刺激得阴气更加疯狂,只能安抚、引导,这当然是一种无奈的做法,如同贼兵势大,送给它们粮草来求得短暂的和平。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短暂的平和期内赶紧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 随后,我轻轻摇晃刘老板,并喊他的名字——刘家正,刘老板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口鼻中所呼出的气流几乎没有什么温度,他懵懂地说:“大侄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说:“我过来看看你,对了你受了点伤,我现在让这位医生给你打破伤风针。” 刘老板看看医生,点了点头,医生这才相信,走过来看看,说:“伤口呢?” 我指了一下刘老板的腿部,“我涂了药膏,已经止住血了。” 医生着急地说:“你这什么药膏呀,不要乱来!” 张歌奇插了一句,“废什么话,他也是一位大夫,比你厉害多了。” 医生畏惧地看了一眼张歌奇,“哦”了一声,给刘老板打了破伤风,付过医药费之后,王秘书就送他下楼去了。 我和张歌奇把刘老板扶到沙发上坐着,他的腿紧紧缠着咒绳,已经麻了,活动起来很不方便,坐下之后也是抻着腿。 刘老板看着这条憋胀通红的腿,叹着气说:“大侄子,我知道我这病很严重,之前不是没动过手术,当时我明明被打了麻醉,可是医生一下刀,那张脸就钻进肉里面不见了,根本找不到!我甚至在想,实在不行这条腿不要了吧!” 我摇头说:“刘叔,你就算狠下心把这条腿砍了也没啥意义,那张怪脸只是邪魄侵体的表症而已!你不要担心,我会尽全力控制住病情的……对了,我有个问题,那天晚上是不是你让袁经理去公司找我们的?” 刘老板一脸茫然,“哪天晚上?” “就是我来这儿的前一天!” “我没说过,我只是让小袁去把潘小姐推荐的这位林大夫接过来!” “第二个问题,你家——我是说你和婶婶住的那栋别墅,有没有死过人?” 刘老板摇头,“大侄子,你不用瞎怀疑,我家绝对没出过人命案!摸着良心说,我白手起家,不厚道的事情我不能说一件没干过,但是杀人放火绑架强煎这些违法的事情,我绝对绝对没有做过!” 看这信誓旦旦的样子,我想他应该是不知情。 我继续问:“那你认识你腿上的这张脸吗?” 刘老板又是一阵摇头,“我每天都盯着这张脸发呆,我是真没见过这家伙!我根本不知道它干嘛要缠着我,难道是上辈子造的孽吗?唉!对了大侄子,你干嘛问我这些问题,你是不是在怀疑谁?是小袁有问题还是我家有问题?” 我宽慰道:“不不,您不要过度操心,我问这些问题只是为了排除一些可能性,是为了找出致病原因!并不是在怀疑谁!对了,您晚上没喝药吧?” 第122章 人参线索 刘老板说:“我之前喝了小半碗药,有点烧心,准备吃完饭再喝的,哪知道突然就失去意识了。” 我说:“那我去弄点吃的给你垫垫肚子,完事了把药喝了,这药可以压制住你身上的邪魄。” “好好好,有劳了。” 我想叫张歌奇留下来,他执意要跟我去厨房,于是只好叫王秘书留下来照顾刘老板。 来到一楼的厨房,我打开双开门的大冰箱,呈现在眼前的跟超市货架一样,各类食物塞得满满当当。 这下张歌奇开心了,他拿出奶酪片、吐司面包、生菜、火腿片和橙汁,准备吃一顿简餐。 最后还拿起一枚鸡蛋看看,说:“是可以生食的鸡蛋呢!” 说着直接就在自己的牙齿上面一磕,然后打进嘴里,咚嘟一下咽进去了。 我看得起直起鸡皮疙瘩,说:“这鸡蛋生的,不就跟咽下一口浓痰一样吗?” 张歌奇抹抹嘴说:“靠,你积点口德,也太会形容了吧,让我突然有点犯恶心!” 我摊手,“好吧好吧,当我没说。” 我看看冰箱里面,刘老板只能吃生的,我就拿了一些蔬菜,再点沙拉酱拌拌。 张歌奇开开心心地给自己diy了一份超大号三明治,啊呜一口啃出个大月牙,坐在料理台上鼓着腮帮子咀嚼着,一脸幸福满足。 我在另一个专门放药品的冰箱里面找到了剩下的半碗药,可踅摸半天找不到微波炉或蒸笼。 张歌奇指着一台机器说:“林大夫,那个东西应该可以蒸药。” 我对这些新式的厨电完全不懂,张歌奇便替我来操作,将药放进一个豪华微波炉似的机器里面,按几下,便开始蒸了,让我大开眼界。 没几分钟,药就蒸好了,打开盖子,腾腾冒着热气,我戴上防烫手套,小心翼翼地把药取出来,张歌奇拿过来一个托盘接着。 我俩把药和吃的送上去,刘老板道了一声谢,抓起叉子就开始吃沙拉,称赞我手艺还可以。 待吃饱之后,药也凉差不多了,刘老板喝了一口,皱下眉头,说:“感觉像喝岩浆一样。” 我说:“这是因为你受不了热的食物,不过汤药最好还是喝热的。” 刘老板强忍痛苦,一饮而尽,然后赶紧喝水。 我解开他腿上的咒绳,那条胀红的腿慢慢恢复正常,上面的怪脸依旧平静。 刘老板惊喜地说:“真的管用!大侄子,这药很灵验呀!” 我说:“下次记得要在晚饭之前喝下一碗,这样到了晚上就不会闹腾了。” “太好了太好了,不愧是得了你奶奶的真传!那喝多久能去根儿呢?”他像是看到了一线希望,眼睛里有了神采,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却颇感为难,按眼下的疗法,是不可能去根的。 若要去根,必须祛走这邪魄,同时以最强的药物补回正气。即便如此,也伴着巨大的风险。考虑到刘老板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我对能否完全治愈,不太乐观。 病人的心总是敏感的,刘老板察觉到我的情绪,问:“大侄子,难道说我这个病……” 我赶紧露出笑容,说出一些鼓励的话,“能治的,你放心!比起汤药,更重要的是,你本人要有治愈的信心!” 刘老板微微松口气,也笑了,“有你替我治病,我很有信心的!等治好了,我带你们环球旅游去。” 王秘书一听,小声地问:“也带上我吗?”不过刘老板没有理他。 我起身说:“刘叔,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刘老板问:“准备回村吗?我把司机叫来送送你?” 我连连摆手,“不不,我还准备去趟城里的药店,先告辞了。” 我们仨离开刘老板家,走出小区之前,我一句话没说。 张歌奇察觉到了什么,问:“林大夫,你是不是还在考虑给刘老板治病的事情啊?治不好就治不好呗,不是有句话说‘治病不治命’吗?” “什么?”王秘书一惊,“原来刘总这病治不好呀,他万一去世了,我们全都得失业!” “嗐,就考虑你那份鸡肋的工作!”张歌奇说,“失了业你不是正好去创业吗?” “我一个秘书,我能创个啥业?”王秘书摊手说道。 我叹息一声,“我现在既不知道邪魄的来历,也没有可以救治病人的药,感觉很无力……虽说遇上不治之症是常有的事,但无论见多少次,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张歌奇转了下眼珠,说:“其实这事儿好办呀!咱们把袁经理抓过来,揍一顿,问问他知道些什么!” 我奔波一天,已经很疲惫了,既然刘老板亲口说,那天晚上没有派袁经理去公司,那袁经理出现在公司这件事就值得怀疑。 我说:“王秘书,麻烦你去找物业要到监控!” 王秘书点头说:“行行行,我回去就打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下班了没有!” 我又对张歌奇说:“咱们今晚就在城里过夜,明天一早,我去药店转转!” 当晚我们找了一家酒店休息,一夜无话,隔日一早,在街上吃了一顿辣糊汤和油饼的早餐。 随后我便去走访了中药店,来到一家名为“百草益寿”的药店,听说是沈羊最大的药铺,我就看见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玻璃框,里面有一株野山参,参株肥大丰润,下面的参须足有上面十倍长。 张歌奇瞅着稀罕,惊讶地说:“嚯,好大一株呀,这得是百年参了吧?” 我摇头说:“不可能,顶多是四、五十年的。目前为止在市面上流通过的最大的参王是两百年的,拍出了一个天价。我看过照片,从头到尾有三个人那么长,所以眼前这株顶多也就五十年参龄左右。” 张歌奇说:“那这株参看来值个几十万吧。别说,只要某个东西值钱,甭管长得有多奇怪,看上去都透着一股独特的美!” 我来到柜台前,向药剂师询问是否能买到千年人寿。 对方诧异地看着我,可能觉得我是疯子,反问我:“小伙子,你知道千年是啥概念吗?” 张歌奇不爽地说:“你就直说有没有吧,废什么话呀?” 大清早的,药剂师认为我们是来找碴的,便和张歌奇吵了起来,然后把老板给引出来了。 我赔了个不是,再次询问能否搞到千年人寿,并表示钱都不是问题! 见我一脸认真,老板压低声音说:“小伙子,你是为了收藏?” 我摇头,“不,是治病!” 老板惊异,“啥?什么病需要这个呀!” 第123章 找袁经理 我对老板说:“这涉及到病人的隐私,不能详说,总之我确实想弄到千年人参,如果您能提供情报,我会表示感谢的。” 老板沉吟道:“说实话,我听说过年头最久的野山参也就五百年,这一千年人参……”他皱眉摇头,“如果你是诚心要找,可以到抚松找一位叫张北斗的赶山老师傅,他就是当初发现参王的那位,他在当地也被人称作‘参王’,可以说在这个领域他是全国上下最专业的,如果连他都没辙,那就真没辙了!” 我点头:“太谢谢您了,这是个重要线索!”说着我掏出手机,准备给老板转个红包以表谢意。 老板却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就随口说了一嘴,啥也没帮上!你如果要别的药,可以从我这儿拿。” 我掏出一个药方,“那麻烦您抓下这付药,替我煎出来。” 老板拿在手中看,“这是什么方子呀……马钱子、洋金花、麻黄……小兄弟,这方子有点猛呀!”他不由得愣住了。 我笑笑,“方子是我开的,我自己确实是一名中医,不信你可以查询一下我的诊所号码。” “我信我信,不是医生也写不出这样的方子,那我替你抓!” 于是老板亲自抓了药,交给人去煎。 张歌奇问我:“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代煎吗?说别人煎出来的没灵魂!” 我笑了,“我原话是这么说的吗?代煎的话,药性确实会打折扣,不过,这个药倒也无所谓!” 我们又到附近几家药店打听了一圈,果然都不知道关于千年人参的情报,只是告诉我,必须得上恒白山去找。 看来若想治好刘老板,恒白山是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的了。 打听了一大圈后,我又回到第一家药店,取走了代煎好的一大包药汤,再次向老板道谢,然后告辞了。 出了药店,我给王秘书打电话,他过了好一会才接听,说:“我们今天上班了。” “复工啦?恭喜呀,监控你搞到没有。” “要不你们先过来,我们中午见!” “好!” 我和张歌奇便来到公司附近,等待期间顺便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又买了两瓶饮料,坐那儿看看书,张歌奇自然还是抱着手机打游戏。 中午十二点,一大批白领从写字楼蜂拥出来吃饭,沿街的小饭店、小面馆走出来东张西望,便出去叫他。 王秘书跟着我来到便利店,他的样子有点灰头土脸的,他说:“今天才复工,上午净打扫卫生、搬桌子、擦玻璃了,可把我累坏了。” 张歌奇笑道:“啥?文职人员还要干这种事?就不能理直气壮说‘我不干’吗?” “这……拿着别人开的工资,怎么可能理直气壮呢?” 我心想出来打工真是不容易,我递给他一瓶冰咖啡,王秘书道了声谢,拧开吨吨吨灌了几口,擦擦嘴说:“我准备现在去物业那边,要不你们一起来吧,我……我比较怂,有二位大哥在我心里踏实些!” 张歌奇嘚瑟起来,拍着王秘书的肩膀说:“你要是能练出我这样的身板,跟谁说话都底气充足!有位大哲学家曾经说过,读书是为了跟笨蛋心平气和地说话,健身是为了让笨蛋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 我笑道:“哪个大哲学家这么没溜儿?瞧你有一身腱子肉真是逮到机会就要显摆,我觉得读书和健康是同等重要的,但是健身并不等于健康。” 张歌奇一听这话,又准备反驳我,不过我及时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个时间保安都在吃饭,王秘书进了保安办公室,又递烟又说好话,对方才同意让他看监控。 几天前的监控,找起来十分麻烦,王秘书对着屏幕操作,额头渐渐沁出一层热汗。 张歌奇闲着无聊,随手拨弄摆放在一旁的绿植的叶子,结果把一片绿萝叶子给扯下来了,在我责备的眼神中赶紧带着愧疚的笑容,又塞回叶子中间。 “啊,找到了!”王秘书喊道,兴奋地擦着额头的汗,“你们瞧,是两个人!” 我和张歌奇一左一右凑过去瞧,那天晚上九点四十左右,有两个人走进了写字楼,其中一人向值班的保安出示了证件,这个人从衣着还有体形上看正是袁经理。 “靠!”张歌奇惊道,“那个可疑的人,就是和袁经理一块儿进来的!他们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沉吟着,“这个袁经理问题真的很多,我看也不用兜圈子了,直接问他吧!” “太好了,早就想盘问他了!小胖子,你把视频拷下来!” 但是保安说不能拷这个视频,于是王秘书就用手机翻录了一下,清晰度勉强能看清是袁经理,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出来之后,我问王秘书:“袁经理在公司吗?” “应该在办公室睡觉。” “好极了!”张歌奇摩拳擦掌,“现在就去跟他对质吧!” 我问:“现在公司没人吧?” 王秘书说:“大伙要么出去吃饭,要么睡觉了,办公室是隔音的。” 我点头,“虽然这么干有点过分,但是这家伙肯定不敢报警,上吧!” 于是我们来到位于七楼的公司,推门便闯进办公室,王秘书还有点犹豫,却被张歌奇一把拽进来了。 我们一看,袁经理正趴在一张躺椅上,让一名女员工给他揉肩膀,半梦半醒的袁经理此刻一脸舒坦。 女员工看见我们仨闯入,吓得停了手,张歌奇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然后抓住袁经理的肩膀用力一掐,袁经理嗷的一嗓子喊出来,“小丽,你吃错药啦?” 等袁经理反应过来,睁眼一看,猛地坐起来,一脸尴尬地说:“林大夫,你们怎么来了?” 我对女员工说:“麻烦你出去一下,我们和袁经理有重要的事情谈。” 女员工大概见袁经理认识我,便没有起疑,连忙走了,王秘书赶紧过去把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锁门这个动作让袁经理紧张起来,道:“谈事情,干嘛要锁门?是刘总让你们来的吗?” “喂,我说!”张歌奇重重一拍袁经理的肩膀,拍得他差点摔倒,“你这个经理当得挺滋润呀,还叫女员工替你按摩,这也是员工的工作内容吗?” “这……”袁经理脸微微红了下,干笑着说,“是她自愿,自愿的!不是,你们找我有啥事?” 第124章 搜肠散 于是,我就开门见山直接发问了,“昨天你去了什么地方?” 袁经理一脸茫然,“啥意思,是刘总叫你们问的?” “当然!”他这么想,我索性就“承认”了,“老实说,你昨天去了什么地方?” “上午我去了刘总那儿,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下午跟客户谈事情。” 张歌奇冷笑,“你还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呀!” “我没说谎!”袁经理把脖子一梗,略显强硬地说,“刘总为什么要叫你们来问这些?他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吗?” 他说话的时候,那股好像在肚子里发酵了很久般的口臭就喷薄而出了,令人十分心烦。 我板下脸:“别装蒜了,你明明去见了杨女士!” 袁经理吓得一激灵,张了张嘴,然后又很快恢复冷静,装傻道:“什么?哪个杨女士?” 我心想是我不够凶吗?还是说这家伙太狡猾了? 当然审问这种事情我确实也没干过! 不等我再开口,突然张歌奇一甩手,一道响亮清脆的耳光便落在了袁经理的脸上,“啪”的一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我一愣:“张兄弟,你这就开始了?” 袁经理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半边脸,惊讶又畏惧地瞅着张歌奇,“你干啥?咋还动手打人呢?” 张歌奇冷笑,“林大夫,你那叫审讯吗?又没有氛围又没有气势,还是先来点仪式感吧!”说着他拉下袁经理捂着脸的手,只见右半张脸已经红了,张歌奇作势就要扇左边。 “救命!救命!”袁经理见势不妙,慌忙大叫起来。 “你给我闭嘴!”张歌奇凶狠地说道,他发威的时候瞳孔纵向收缩,放射出像爬行动物般的凶光,近距离逼视这对瞳孔的袁经理吓得面无人色。 气氛确实“炒”起来了,我紧盯着袁经理,道:“你,为什么要去见杨女士!” 袁经理哭丧着脸说:“你们……你们提问就提问,打人是不对的……那啥,杨夫人和我老婆挺要好的,她说家里菜太多,送我家一些,我就去了。” 我摇头,“你带出来的可不止是菜,还有一块肉!” “是腊肉。” “是什么动物的肉?还是说,那不是动物的肉?” 袁经理闻言大惊,张着嘴一时语塞,大概他此刻已经方寸大乱,我略略也找到了充当审讯员向嫌疑人威慑的感觉。 张歌奇猛地一拍桌子,“哑巴了?说话!” 袁经理顿时吓得一哆嗦,口气软下来,“你们到底要问什么?” 张歌奇凶巴巴地说:“你知道的一切秘密!” 袁经理很害怕张歌奇,吓得缩了起来,好像人都小了一号,“我说!我说!” 他的眼珠动来动去地,酝酿了片刻,然后说:“其实是夫人每天都很担心刘总的病情,所以我过去向她汇报刘总的情况,那些菜、肉是她送给我的!昨天我告诉她,来了一位很厉害的林大夫,看样子有希望……” “还在这儿瞎编!”张歌奇吼道,“我能揍他一顿吗?”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我说着,拿起桌上一个马克杯,取出上午煎好的汤药倒入其中,然后又掏出从便利店买来的二锅头。 我看了一眼袁经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吓得直哆嗦,“你……你要干嘛?” 我说:“张兄弟,先喂他一口酒,然后把这药喂给他。” “好嘞!” 张歌奇一把捏住袁经理的嘴,把酒瓶怼进去,灌了几下,袁经理咳出酒来,喷了他自己一脸。 放下酒,张歌奇继续给他灌药,药早就凉了,很顺利地就灌了下去。 虽然袁经理双手拼命挣扎,但哪里摆脱得了张歌奇那像铁钳似的双手。 一旁的王秘书看呆了,有点担心地小声问我:“你喂他的这是啥呀?别搞出事情来。” 我笑道:“没事,这药叫作‘搜肠散’,你可以理解成是吐真剂。” “还有这种东西呢?”王秘书大惊。 我点头,“古人的智慧可是一笔丰富的宝藏。” 这付“搜肠散”,据书中记载是公孙策发明的,就是包青天的师爷,可是公孙策实际上是个虚构人物,我估计是一位与刑讯打交道的官吏发明的,然后伪托公孙策,古人就爱把自己的发明说成某位先贤所为。 而白酒则是“搜肠散”的药引子,能让它快速发挥作用。 袁经理喝下之后,我们仨在旁静静看着,袁经理不安地说:“你们给我喝了啥?” 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保证让你终生难忘。” 他十分惊恐,高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林大夫,你这样折磨我就是不给刘总面子!我之后告诉刘总,他肯定要冲你发火的,你也甭想治病挣钱了。” 这都什么逻辑?我冷哼一声,严肃地说:“袁经理,你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情,已经证实你是个二五仔,刘总不会对你有丝毫同情!” 袁经理此时的表情变化很是丰富,最后抱着一丝侥幸,黔驴技穷地说:“那……那你们要讲法律呀,小心我去告你们!” 张歌奇瞪他一眼:“你要是敢捅出去,恐怕坐牢的是你自己吧?说,那块人肉是怎么回事?” “什么人肉?啊!” 袁经理惨叫一声,双手痛苦地抓着胸口,只见他的领口、袖口快速地湿了,脸上沁出一层汗珠,瞬间好像洗了把脸似的,头发也全被汗打湿了。 他脸颊、脖子红得好像吞了超辣的龙息椒,他痛苦地张开嘴喘息,“我……我要死了……” 我让王秘书去倒杯凉水来,然后交给袁经理,他迫不及待地抓过来,一饮而尽,脸上的红晕稍稍褪去了一些。 他呼吸急促,嗓子沙哑地说:“再给我点水,身体好烫,好难受……” 我说:“你别慌,听我说!你刚才喝的这种药会增强你的心肺功能,只要你稍一紧张,就会全身燥热如焚、汗出似浆,如果你撒谎,情绪的那一丝微妙起伏都会被呈倍数地放大!所以你得心平气和地和我们说话,要保证每一句都是实话,才不会痛不欲生,懂吗?” 袁经理满头大汗、瞪大眼睛看着我,气喘似牛一般,他痛苦地带着哭腔说:“咱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淡淡地说:“之前又不是没给你机会让你坦白。” 张歌奇补充一句,“对,给你机会不中用呀!” 袁经理徒劳地擦着脸上的狂汗,我平静地问:“说吧,那块人肉是怎么回事?” 寂静中,能听见他身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椅子下面已经汇成一片小水泊,我用眼神示意王秘书继续给他倒水喝,不然如此夸张剧烈的流汗,恐怕袁经理的身体一会儿便会脱水休克的。 接过水杯,袁经理贪婪地喝起来,喝得直喘气,他犹豫道:“可那件事说出来,会害死人的。” 我问:“害死谁?你自己?还是杨女士?” “害死所有人,你听说过……潘多拉魔盒吗?” 第125章 阴差阳错 听到这句话,张歌奇立马把袁经理往后一推,袁经理连人带椅子向后仰倒,吓得“哎哎”大叫,把我和王秘书也吓一大跳。 不过张歌奇迅速地抓住了椅背,把袁经理又拉了回来,这一折腾,虽然有惊无险,可是袁经理却因为心跳加速,又开始狂出大汗,那身西装早已湿透了。 张歌奇不快地说:“王八蛋,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扯什么魔盒、魔方的!再拐弯抹角的话,我就给你脸上留下一个终生难忘的标志!” “别别别……”袁经理喘着粗气说,好像快要窒息了,“水……水……” 我示意王秘书再倒水过来,袁经理接过水杯吨吨吨地狂饮,然后下定决心般说:“好吧,我说,但是后果……” 我说:“不需要你来强调什么后果,快说!” 袁经理咬咬牙,“不瞒你说,那个人是……是刘总杀的!” “你胡说!”张歌奇喝道。 我示意张歌奇不要激动,袁经理说出这句话时身上没有疯狂出汗,便证明这句是真话。 我观察着袁经理的神情:“继续说!” 袁经理便开始诉说—— 那个死者叫狄迦,是一个健身顾问,同时也是个小网红,就是专门上门指导健身、饮食之类的,但他其实不是啥正经人,经常勾搭富婆。 大概半年以前,杨女士在健身房认识了狄迦,邀请到家中来做一对一的指导,双方都怀着龌龊的心理,很快就干柴那啥烈火了。 其实杨女士给刘总戴绿帽子不是头一回了,以前也有过,甚至生了一个娃,根本就不是刘总的种,那孩子现在还在京师读贵族高中呢,每年花刘总几百个w。 刘总平时经常不在家,家中的佣人都会收到杨女士给的一笔封口费,所以这事一直藏得严丝合缝。 本来袁经理是不可能知道老板夫人的私生活的,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 有一天刘总破天荒地早回来了,因为是结婚纪念日,他买了花想要给夫人一个惊喜,哪知道夫人正和小白脸在那啥呢,听见丈夫回来,二人吓得毛都炸起来了。 于是小白脸就躲到了窗户外面,你们去看下那窗户的结构就知道了,外墙上有一层突起,勉强可以站人,但非常危险。 当时小白脸就站在那道突起上,手扒着窗框。 哪知道这时刘总嫌屋子里面闷,走过来哗啦一下把窗户推开了,外面的小白脸猝不及防地就摔下去了,脑袋正好磕在灌溉的金属喷头上面,当场就咽气了。 刘总依稀听到什么动静,正要探头往下看,杨女士赶紧把他脑袋扳过来,热情地吻了一下,又说些别的话岔过去了。 当时杨女士只知道小白脸摔下去了,可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实际上佣人已经看见下面摔死个人,但也不敢声张,就弄了一些杂物给盖上了。 刘总开开心心地和夫人在家渡过了一个结婚纪念日,天知道那几个小时,杨女士是什么样的心情,一定是忐忑、惊恐到了极点。 终于,刘总喝了酒睡下了,杨女士赶紧下来查看,当看见已经凉透的尸体时,她差点没尖叫出来。佣人说当时夫人跪在尸体前面,直接吓得失禁了。 从法律上来说,这是刘总过失杀人,可是真正追究起来,杨女士会受到更悲惨的惩罚——她将从此失去一切! 杨女士在尸体前面发呆了半个小时,终于痛下决心,让佣人们过来把尸体藏起来,大伙不敢干这种事情,杨女士信誓旦旦地承诺,每个人都会给一大笔封口费,如果东窗事发,全推到杨女士身上就好了。 既然如此,大伙就一起将尸体藏到了地窖。 可是第二天,杨女士就开始害怕,天气这么热,尸体马上就会发臭。 怎么办呢? 她思来想去,又让佣人买了许多粗盐,把尸体分割、腌上,这个过程袁经理没有亲眼见过,但也知道必然是非常艰辛。 经历了三天,腌过的尸块被分割在一个个密封袋中,一开始是放在地窖的,直到后来刘总得了奇怪的病,身上出现一张人脸,杨女士自然能认出来那张人脸是谁,她害怕极了,认为是鬼魂在报复。 这时,来看望刘总的袁经理瞧出了一些端倪,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态,大胆向杨女士献策,可以找个风水大师,劝说刘总去别馆居住。 于是在袁经理的运作下,成功地利用风水大师把刘总忽悠走了,但是刘总的病情却日愈严重,已经到了不能工作的程度,袁经理一开始忙前忙后只是想趁机捞点好处。 结果杨女士瞧出来袁经理是个很值得信任(容易收买)的人,便拜托袁经理陆续处理掉地窖中的尸块,并承诺会给予丰厚的报酬。 每隔两三天,袁经理便登门一次,带一些小东西,零食、日用品之类的,走的时候捎上蔬菜,其中就夹一块腊尸,然后找地方丢弃,他一般都扔在那片河滩,一来没啥人,二来野狗众多,腊肉一落地就被吃光了。 哪知道喂得久了,居然把野狗喂疯了,它们一听见脚步声就知道“好吃的”来了,积极踊跃地聚拢过来,那天差点没咬伤袁经理。 在替杨女士做这件事期间,袁经理也逐渐地知道了事情的全貌,就是上面说的这场天都想不到的意外。 说完长长一段话,袁经理又喘吁吁地讨水喝,一旁听得发呆的王秘书赶紧跑去倒水。 张歌奇睁圆了眼睛:“靠,简直不敢相信!这杨女士不是自己作的吗?” 袁经理吨吨吨干完一杯水,说:“唉,也不能这么说,他俩之间的感情很微妙,刘总以为夫妻关系和睦,其实杨女士从来都没爱过他,暗中一直是小动作不断。” 我问:“她爱的只是刘总的钱?” 袁经理说:“这不是很正常吗?外面说是杨女士的娘家背景过硬,其实早就外强中干了,她怎么可能离开刘总。我如果是女的……” “你快闭嘴吧,别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所有人!”张歌奇打断他,“这个杨女士本身就是个奇葩!” 我懒得批判这种人,又问:“刘老板那病是怎么得上的?” 袁经理理所当然地说:“大概就是怨魂报复吧……毕竟小白脸是刘总杀的……虽然是间接!” 我摇头,“不存在这种因果关系,世上杀人的多了,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罪人,除了晚上睡得不踏实以外,你见几个真正被恶鬼报复的?况且刘总得的是邪魄入体,必须要满足一个先决条件,刘总肯定在某个时刻吃下了死者的肉。” “这怎么可能呢?”袁经理闻言,不敢相信地说道:“杨女士打死也不希望自己老公发现这事,怎么会把死者的肉喂给他吃?再说刘总平时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舌头比谁都刁,如果吃到味道不一样的肉肯定会察觉,就连他吃的蔬菜都是自家种的,用的都是自产的‘肥料’……” “等下!”我叫起来,“蔬菜!死者死的地方是不是种菜的园子?” 第126章 荒唐事迹 袁经理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他当然不会明白的。 不过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名死者坠楼之后,极有可能并没有马上咽气,他虽受了致命伤,仍有一缕残存的意识,他能听见楼上刘老板同妻子说笑的声音。 他怀着强烈的不甘、懊恼、愤怒,也许还有嫉妒,这些负面的情绪统统指向刘老板。 带着这种种怨念,死者逐渐停止了呼吸,他散去的魂魄,一部分随着血液浸入土地,附着在了蔬菜之上。 后来刘老板吃了这些蔬菜,倒不是因为蔬菜没有洗干净,而是这吸收了血液的蔬菜成为了生者与死者之间的媒介,让死者的怨恨寻到了“归宿”。 于是刘老板就在阴差阳错之间,杀了一名“隔壁老王”,并且患上了罕见的邪魄入体,其中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曾经得过同样的病,并且没有好好遵守医嘱,以致于存在这样的病基。 见我突然不说话,张歌奇好奇地问道:“林大夫,你明白了啥呀?” 我瞅了一眼汗流不止的袁经理,对张歌奇微微摇头。张歌奇会意,便不再追问。 因为我不想把这些说给袁经理听,便简短地说道:“回头我再解释吧。我们继续提问,袁经理,这件事从头到尾,刘老板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对吧?” 袁经理点头,“刘老板确实不知情,不过杨夫人最近有点内分沁失调吧,全是因为心事闹的,林大夫你要不要去给她瞧瞧?” 张歌奇笑了,“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这不全是她自己作的?还好意思让林大夫去瞧,自作孽不可活!” 我说:“你不要试图拉拢我,品行不端之人,我不会替她治病的!” 袁经理长长叹息一声,“这件事你们听听就好了,如果告诉刘总,想象一下后果吧!简直就是原子弹爆炸,他的家庭、生活就全毁了,我们所有人都要受到波及的!” 我不屑地说:“这件荒唐事许她做,不许我们说?看见一栋屋子着火了,你告诉我不要叫消防车,否则会吵到屋里人睡觉,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袁经理一脸痛苦又烦恼地说:“你只是个大夫,治好病就是了,为啥要管这么多?” 张歌奇朝他一瞪眼,又用力一推袁经理,然后拉住椅子拽回来,说:“你就是为了收你那笔封口费吧,你这条龌龊的蛆!” 我看袁经理汗出得太厉害,示意王秘书再倒上一杯水来,袁经理贪婪地喝完,我继续问:“还有一件事情,那天晚上你出现在公司是来干什么的?” 袁经理闻言呆滞了下,神情明显发生了变化,“呃,我……我是来接你的呀!”说着,他头发下面疯狂地流汗,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让王秘书拿出监控,王秘书拿着手机给袁经理看,袁经理看着看着,脸就白了,显得惊慌失措,汗更是疯狂地流,不,简直就是喷! 我们都得往后退退,不然汗液就溅到我们身上了。 我逼问道:“说,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谁,你们来公司干嘛!?” 袁经理使劲摇头,“不不不,这事……和刘总无关……那人只是个维修人员……” 我一看他就知道在扯谎:“你看看你汗流成什么样子了?还搁这儿编笆结笊呢?” 袁经理依旧死鸭子嘴硬,一边狂流汗一边说:“他……他是另一家公司的人,我们只是顺路一块儿走罢了!你看我们都没有交谈,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哈哈哈哈!” 看来他想负隅顽抗,张歌奇冷冷道:“林大夫,这家伙不老实!我给他来个文艺复兴——上上大刑怎么样?” 我小声说:“你别乱来!他现在疯狂流汗,本身就处在脱水的边缘,如果受伤流血,很容易死的。” “嗐,你担心他干嘛?” “我担心的是他吗?我担心的是咱们,我可不想为这种人渣蹲大牢!” “好吧,还是用温柔的方式吧。” 于是张歌奇又是一巴掌打在袁经理脸上,打完之后他厌恶地甩甩手上的汗。 此时袁经理全身都是滑溜溜的汗,这反倒成了他的保护膜,这一耳光的伤害远不如之前那下。 张歌奇故意戏谑地说:“我亏了呀!” 袁经理把脸别过来,又讨水喝,张歌奇指着他喝道:“你说实话就给你喝水!” 我说:“不行,不喝水他真的会死。王秘书,水!” 喝完一杯水,我对袁经理说:“你要不老实交代,我们就跟你一直耗下去,我还有别的让人更加痛不欲生的药物没有拿出来。” 不过,我这话是诈他的,我可没有别的准备,毕竟对方是个普通人,再灌药折腾下去,他肯定招架不住。 袁经理索性话也不说了,死死咬着牙,身上依旧是汗流如注。 突然,他大声喊起来:“救……” 张歌奇眼疾手快,抓起桌上一沓文件就塞到袁经理嘴里,把这句“救命”给堵回去了,然后张歌奇抡起文件就抽袁经理的脸,说:“喊救命是吧!喊救命是吧!” 打了几下,文件因沾了汗水而弄破,糊了袁经理一脸的纸浆。 王秘书在一旁插嘴说:“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不得民心?我就算现在把门打开,让大伙看着你的样子,都不会有人同情的!” 袁经理反驳道:“胡说!我平时任劳任怨,来的比谁都早,走的比谁都晚!我对得起这份工作、对得起这家公司,全公司没有谁能同我相提并论。” 王秘书气愤地提高音量,“那是因为你拿的工资最高!还有‘走的比谁都晚’根本就是放屁!你每天准时就下班了,我们大部分人却要被迫加班,这种加班根本没有加班费,你整天就扯那些空洞无聊的大话,要求别人奉献,说什么年轻就得拼搏!焯,年轻就得当冤大头是吧?在我们眼里,你就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跳梁小丑!任劳任怨也不过是你的自我感觉良好,我们大多数人每天伙食费就五十块钱,挤着又臭又脏的员工宿舍,每天上班十二个小时,一周只休息一天,他们都比你辛苦,但是拿的工资却很低!” 袁经理一时无语,然后又开始反驳:“我何尝不是给老板打工?你们正在经历的,我难道没有经历过?年纪轻轻光知道抱怨,你不拼命证明自己有用,没有人会用你,只要肯努力都能爬到我的位置上!是你们自己不思进取、不求上进,不要装作一副被剥削的可怜样子,社会就是这样,不进则退!” 这话连我们也听不下去了,王秘书更是气得鼻孔张大,呼呼地喘粗气,他大声说:“我们踏踏实实挣钱,不像你,还挪用公款!” 第127章 幕后指点 闻言,我和张歌奇同时,又瞅瞅袁经理。 袁经理更加汗如雨下,神情也闪烁不定,他哑着嗓子喊:“水水水!” 王秘书气鼓鼓地过去接水,走过来,把水浇在袁经理脸上,袁经理渴极了,不顾形象地拼命伸舌头舔。 张歌奇小声对我说:“呵,这是老实人发火了……哎,对了,小胖子,你怎么知道他挪用公款的?” 王秘书放下杯子,十分笃定地说:“我猜的!” “哈哈,厉害啊!”张歌奇竖起大拇指。 我怕袁经理渴死,拿过杯子去接了杯水,走回来说:“看他这个反应,小王应该是说中了!” 然后我把手中的杯中递给袁经理,他迫不及待地抓着就喝,喉结疯狂蠕动着。 王秘书解释道:“因为早上收拾公司的时候,我发现财务办公室的碎纸机被人清理过,难道有人不想让人发现里面碎过的文件?财务大姐还问,有没有人动过她的公章,我当时说不知道!现在想想监控上的画面,你肯定是趁那几天公司没人,悄悄过来挪用了公司的公章,那个和你一起的人八成是会撬锁的,我说的对吗?” “嘿,你这脑瓜子很灵嘛!”张歌奇夸道,“对你刮目相看了,胖兄弟。” 袁经理虽然尽力克制着表情,可是脸上却疯狂出汗,不过出汗量已经比之前弱了许多,因为药的效力快过去了。 “喂,说话啊,问你话呢!”张歌奇又扭脸催促袁经理。 袁经理嗫嚅着说:“呃,听我解释,我自己也有一些难处……” “闭上你的臭嘴!”张歌奇吼道,这话真是贴切,“谁要听你的难处,我还有难处呢!老子有‘半小时不打人就浑身难受的病’,忍着不揍你已经很辛苦了!” 我快被张歌奇的话逗笑了,强忍着装出一脸严肃,瞪视着袁经理说:“别兜圈子,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袁经理咬着牙,偷眼观察我们,“这样吧,要不我分你们钱……” 不等他说完,张歌奇突然抓过袁经理的手按在桌上,然后抓起桌上一只笔,用力一扎! 袁经理吓得嗷的大叫出来,不过张歌奇手中的笔很精准地扎在他手指的缝隙处。 然而这次喊叫声音太大了,惊动了外面,有一名女员工走到门边,在外面大声问:“经理怎么了?” 我警告袁经理:“挪用公款可是个劲爆的大新闻!你自己选吧,让所有人进来一块听,还是只说给我们听!” 袁经理慌忙冲外面喊道:“没事没事,刚有只蟑螂,你忙去吧!” 女员工走后,袁经理恳求道:“林大夫,这事已经和刘总的病没有关系了,是公司的事情。您就高抬贵手,给我留点面子吧!” 这些扯皮的话让我很疲惫,这个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摇摇头,说:“张兄弟,你看先切掉他身上点什么东西吧?” 张歌奇按住袁经理的手,“就切小拇指吧!国外的什么组犯了错就切这个,切完不影响正常功能,但是这条手从此就使不出力气了,而且别人一眼就知道这家伙受过罚,非常适合他!另外我研究过法律,切掉小拇指算轻伤,切大拇指呢算重伤!” 说罢张歌奇作势就要拔刀,袁经理吓得浑身发抖,几乎是哭叫道:“别、别、别动手!我说我说!” 我警告他:“再有一句废话……张兄弟,切无赦!” “好嘞!” 张歌奇嫌这家伙手上汗太重,抓了一把抽纸擦擦手掌,然后又抓一把抽纸垫着,把袁经理的手给牢牢按住。 袁经理紧张不已,可是出汗量已经正常了,但他自己太紧张了,没有察觉。 他垂头丧气地说:“我确实挪了一笔钱,之前其实已经悄悄弄到了财务的钥匙。前阵子公司不是闹鬼了吗,大家都不能正常上班,我就在夜里带了一个……一个黑客高手进来,搞定了公司的电脑,伪造了一些不存在的项目,将一笔钱转到我名下了。” 原来那个和他一起进来的男人是个黑客啊! 我对这种经济犯罪的套路不太熟悉,便直接问:“挪了多少钱?” 袁经理犹豫了一下,在张歌奇的瞪视下,他瑟瑟发抖地说:“八十多万。” “你是人吗?”王秘书暴跳起来,"这几年不景气,咱们这种小公司一年营收才多少?你一次就挪这么多钱?你的工资明明很高了!” 袁经理一脸尴尬,“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小王你还是太年轻,挪用公款这事其实是职场上的常规操作,要不我分你一半……” 王秘书一愣,居然微微露出一丝犹豫的表情。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小王,不要跟这种同流合污,干这样的事情是要坐牢的!” 王秘书经我一提醒,思想马上又端正了,冲袁经理喝斥道:“呸,我才不要这赃钱呢!八十万够判十年了,去牢里拍那些狱霸的马屁吧,你这马屁精!” 等王秘书骂完,我冷冷地对袁经理说:“你继续往下说!” 袁经理那张脸比黄连还苦:“唉,钱在我卡里面,没动,要不我先把这窟窿填上,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做人不要太赶绝杀尽啊……” 张歌奇正待开口,我示意他不要说话。 我很同意袁经理最后这句话,如果我们信誓旦旦地说要把事情捅出去、要报警,他必然不会再撂了。 所以,必要的欺骗是很必要的。 我故作认真地说:“我们可以选择不报警、不告诉刘老板,但是前提是,你必须对我们和盘托出。” 袁经理问:“林大夫,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看着他:“那块招来恶鬼的腐肉,是你放的吧?” 袁经理凛然一惊,继而又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塌下肩膀,缓缓说道:“对。” “我焯!”王秘书激动地跳起来,骂着脏话,“姓袁的,你简直不是人,为了找黑客来挪用公司的钱,专门搞出厉鬼来大闹公司,害大家生病!” 袁经理强词夺理,“你们也没少块肉呀,不都喝林大夫开的汤药喝好了吗?顺便还休息了几天!” 我示意王秘书不要太激动,不然我们没法问话了,这场“审讯”已经拖了太久。 我盯着袁经理的眼睛说:“是谁教你的这种方法?” “是一个……一个古怪的人!” “你又在兜圈子?什么‘古怪的人’,赛黑丝奈姆!”张歌奇操着瘪脚的英文,一扬手,作势又要抽袁经理的耳光。 袁经理吓得用双手抵挡,不知不觉间,他脸上的汗已经消退了,不过头发仍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可他自己依旧未察觉“搜肠散”的效力已然结束。 我庆幸在药效结束之前挖出了另一条关键线索,袁经理回忆着说:“我真不认识他,甚至没见过他的真容,那个人很奇怪,说话的声音好像装在一个坛子里面一样……” 第128章 点铜成金 听见他说“像装在坛子里面一样”,我心中一惊,立马想到了那只坛子怪物。 我按住袁经理的肩膀,正色道:“你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给我说一遍。” 袁经理说:“有一回,我刚处理完一个尸块,回家路上,在等红灯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纸人飞到我窗户玻璃上,然后纸人又飞到马路对面去了,当时街上并没有风,我就觉得很蹊跷。 “那小纸人挂在树枝上一动一动的,我忽然有一种感觉,它应该是想让我跟过去?出于好奇我就把车朝那个方向开,小纸人嗖一下又飘走了,它一直在前头飘,不快也不慢,我就开着车在后面追赶,直到来一栋烂尾楼。 “那烂尾楼在当地是出了名的,都烂了十几年了,上千户业主被套进去,到现在没房子,有人甚至气得在这里跳了楼。所以这地方的风水据说非常不好,甚至流浪汉都不愿意进来。因为据说曾有流浪汉在这里离奇遇害,凶手至今也没抓住。 “看见小纸人飞进去,我就犹豫了,心想这到底什么玩艺儿,不会是妖怪吧?想来想去我准备掉头回去了,哪知道小纸人见我不跟着,又飞回来,啪一下贴在风挡玻璃上,上面还多了一行字‘你想挣钱吗?跟我来!’ “我越发感到奇怪,这鬼地方会有什么人,我要不要先给熟人打个电话……” 张歌奇不耐烦地踢了一脚袁经理屁股下面的椅子,说:“谁要听你的心理活动,你踏马最后不还是进去了吗?” 袁经理唯唯诺诺地点头,继续诉说—— 对对,我最后还是走进去了,我上了一楼、二楼、三楼……一直来到第十八层,我正累得喘气呢,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黑漆漆的楼层里面说:“你想挣钱吗?” 我很惊讶,问:“你是谁?” 对方的声音嗡嗡的,好像装在坛子里面一样,这一层楼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黑,好像有雾一样,我隐约能看见一个又大又圆的东西在我前面。它说:“你不用管我是谁,我注意到你每天都走同一条路线,你身上有死人的气息,这说明你在分尸!我要那尸体的头、手还有心,还有它穿过的衣服!这些东西都还在吧?” 我一阵诧异,害怕起来,心想不会是警察吧? 可是警察的话,直接就把我抓起来审问了,还需要绕这种弯子? 我大惑不解,又问:“你到底是谁?”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让我凭空摔坐在地上,对方吼道:“不要再问我是谁了,愚蠢的人类!把那些东西带给我,我给你金钱!” 啪嗒一声,一块沉甸甸的黄金掉在我腿间,我高兴坏了,伸手一摸,焯,黄金居然变成了一块铜! 那东西对我说:“你把我需要的东西带来,这块铜就会再变回黄金。” 我当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点铜成金! 我说:“我把东西带来,你能教我点铜成金吗?” 对方说:“不能,你学不会,滚吧!” 然后一股阴风吹着我倒向楼梯,我吓得尖叫,回过神来我居然滚到了建筑外面,身上也没有受伤,那块铜还在我口袋里面,它现在还在车上呢! 于是我去了杨女士那边,虽然死者被分成了许多块,但是脑袋是最难处理的,是准备最后再处理。 我就在尸块里面找到了一双手,装好带到那栋烂尾楼去。 (听到这里,我心想那我们之前看到的“手指”可能是一截脚趾) 又气喘吁吁地爬了十八层楼,我把东西放在地上,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嗖一下就把装在袋中的双手卷了过去,然而没过一会儿,这双手又扔到了我脸上,那个东西吼道:“泥马勒戈壁,这是腌过的,不能用了,混蛋!” 我哪知道不行啊,我以为对方知道这些尸块是腌肉呢! 我又想挣钱,就说:“洗干净还能用吗?” 对方又骂人,说:“混蛋,我要炼它,盐腌过的尸体就废了!你滚吧!” 我心想对方看来挺有本事的,于是就问:“大……大哥,你知道怎么让一个地方闹鬼吗?” 它说:“你想学?” “你能教吗?” “可以!但你得给我弄一具尸体,惨死的、干净的。” “有有有,我老板现在得了怪病,生不如死,过段时间可能就嗝屁了,到时候我把他的尸体给你……当然最好还是你来取。” “你叫什么名字?” 我就报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对方飞来两张纸,我一看,是两道符,它说:“这张你留着,你老板死的时候,把它放在尸体头上;另一张你把它放进一块变质的肉里面,放在一个阴暗的地方,那里就会开始闹鬼!” 我千恩万谢地领了符走了,后来试验了一下,公司真的闹鬼,闹得还贼凶…… 听到这里,王秘书激动地跳起来说:“你简直是个畜牲,为了钱,根本不顾及这么多年的同事!” “不不不,小王,你听我说,我一开始真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的……”袁经理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 我问他:“那另一张符呢?” 袁经理哀求道:“在我车里面,你要吗?你要的话,我送你了!但是今天这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只要你们不把事情捅出去,我可以把挪用的这笔钱,还有从杨夫人那儿得到的钱,都给你们!对了,小王,你很需要钱给你妈妈治病吧?” 我看看王秘书,“你母亲病了?” 王秘书点头,“是……是糖尿病,挺严重的!” “哦!”我应了一声,然后冲袁经理说:“你去把符取给我,今天这事就算翻篇了。” 王秘书闻言大惊,刚想反对,我递给他一眼神,暗示他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袁经理的。 此时身心俱疲的袁经理却把我的话当了真,开心至极,语无伦次地说:“好好好,我就说林大夫宅心仁厚,必然不会和我斤斤计较,那咱们就不打不相识,今天也交了心了,以后就当我是你们的大哥,在沈羊有困难尽管找我!” 张歌奇不耐烦地说:“怎么屁话怎么多,还想占我们便宜当我们大哥?赶紧滚下去拿东西。” 袁经理赶忙起身,脚下不稳地朝门口走去,我冲张歌奇打了一个手势,并递了一个险恶的表情,张歌奇会意点头…… 第129章 消渴症 下楼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那坛子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上次那坛子妖怪我们明明已经打死了,难道它是同一个门派的另一只? 来到楼下,袁经理回头看看,发现张歌奇不见了,便问起来。 我表情平静地撒着谎说:“他上厕所去了。” “哦,要等他吗?” “不用,拿完那张符我们还要回来的。” 这话给了袁经理信心,又咧开嘴巴,陪着笑脸,便带我们去停车场。 来到楼后面的停车场,我有点担心地看着周围的监控,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交代张歌奇如何行动了,现在可不能犹豫反悔。 袁经理找到自己停在角落里的车,钻进车内找了找,掏出一张装在塑料袋里的黑色纸条,上面用红色的颜料勾勒着一个古怪的符,符中包含着一张鬼脸和三对鬼爪,还有许多看不懂的符号,名副其实的鬼画符呀! 我仔细端详着,如此罕见的符,功能必然也是罕见的,我注意到其中有一个变体的“挪”字,结合袁经理所陈述的情况,我认为这是一道具有召唤功能的符。 只要把符贴在尸体上,对方就会被拉到尸体近旁,来收割尸体——那种坛子妖怪体内全是炼制过的尸块,新鲜的尸体就是它的粮食和身躯。 之前我还说,倘若有别有用心之人盯上这名死者的尸体,恐怕会炼出可怕的僵尸,没想到别有用心之人早就出现了,但是盐这种最简单有效的辟邪道具阻挡了它。 倘若杨女士不是拿厚盐腌制尸体,无意间抑制了亡魂,摔死的那个家伙怨气如此深重,刘老板夫妇住的别墅早就闹鬼闹得不能呆了。 另外,袁经理也是个蠢货,坛子妖怪问起名字,他便很实诚地直说了,他完全不知道,一旦真名落入鬼物之手,就等于性命被捏住了。 譬如说我的真名只在正式的书面场合使用,平时周围人只喊我“林大夫”或者“林苗苗”,大部分村民根本不知道我真名,正是为了防范这种情况。 而张歌奇家里也传授过这种“真名禁忌”,他这个名字也不完全是真的,身份证上是另一个姓氏。 袁经理眼巴巴地问我:“林大夫,符你也拿到了,没事了吧?” 我说:“我没事了。” 袁经理露出轻松的笑容,哪知道这时张歌奇冒出来,吼道:“我还有事呢!” 他抓住袁经理就按进车内,然后用绳子把他的双手反绑,好像捆礼物一样轻松。袁经理挣扎着嗷嗷叫唤,说我们不讲信用,张歌奇便扯下对方的袜子,揉进一团塞进袁经理口中。 那滋味想必格外酸爽,袁经理瞪大眼睛,然后慢慢流下眼泪,痛苦又懊恼。 刚才张歌奇离开就是去买绳子了,来的挺及时。收拾完袁经理,张歌奇把他扔在车的后排,拍拍手说:“还踏马有脸讲信用,信用是跟你这种卑鄙小人讲的吗?” “呸,恶有恶报,就该这样!”王秘书痛快地说道。 我不安地看看周围,“不会被拍到吧?” 王秘书说:“没事的,那些保安根本不看监控的,再说咱们这块儿也拍不着!” 我还有点不放心:“但是四个人进来,三个人出去……” 张歌奇大笑,“也就你这么谨慎,保安闲着没事会数进出人数吗?这种细节得让警察专门过来查才会发现!干坏事肯定有风险,只是大小的问题。” 我略略松口气,王秘书依旧有些不忿地说:“咱们才没有干坏事!这是为民除害,他祸害公司、挪用公款、协助分尸,都是要坐牢的罪名!你问他,敢不敢报警呀?” 听见“报警”二字,车内的袁经理紧张得呜呜直叫。 我说:“拿上他的车钥匙。” 于是张歌奇从袁经理口袋中取出车钥匙,我示意先离开这儿。 来到街上,大伙都挺饿了,这会儿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王秘书给我们推荐了一家卖麻辣烫的店。 进店后,我们各拿一个小篮子,盛点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张歌奇那篮堆得老高,然后拿到柜台结算,由店员煮出来再端上桌。 三人坐下来等餐,我说:“我暂时不想报警,一旦报警,很多事情就捅开了,包括一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更会影响到刘老板的治疗进程。” 王秘书似懂非懂地问:“林大夫是担心,刘总听了会崩溃吗?也是,自己被戴绿子,又间接杀了人,然后又得上这种病,唉,真可怜,我以为有钱人生活无忧无虑,看来他们也有自己的烦恼。” 我笑笑,如何处置袁经理,我目前有点拿不定主意,心想要不找潘晓言商量一下? 于是我给潘晓言发了条消息,询问她有没有空。 我又问王秘书:“对了,你母亲得了糖尿病?” 一提这茬,王秘书的情绪明显低落了,点点头,“糖尿病用胰岛素就能控制,就是有一些并发症太麻烦。医生说她现在肾也有问题,做过几次透析,可能要换肾。我妈现在越来越憔悴,要不是有我姐照顾她,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说着,王秘书拿起抽纸擦了下眼泪。 我拍拍他,“你别担心,这个病我能治的。” “真的?”王秘书哽咽地说,“那我替我妈谢谢你!” 我说:“真不是我瞧不上西医,糖尿病也叫作消渴症,早在张仲景时代就总结出了一套系统的治疗方案了,西医那套用人造胰岛素强行降血糖的思路十分粗暴!况且这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哪里失火就扑灭哪里,是很难控制并发症的。 “所以得了糖尿病的结果,便是一辈子依赖胰岛素,以及隔三差五的各项检查!我说我能治,并不是说我开的药方,吃一付准好,世上没这么轻松的事情,任何疾病都是体内发生的一场战争,西药就像对敌军来了一场轰炸,中药则如同是送到友军营中的钱粮补给。” 张歌奇听得点头,朝我竖起大拇指,“你这个比喻真是太巧妙了。” 我开玩笑道:“这只是我平生一个寻常的比喻。” 然后我继续对王秘书说:“这样一说你就明白了,中医、西医在制胜思路上是不同的,其实在村里我治过不少例糖尿病,彻底根治的也有过三例,那三位老人现在活得好好的,肉和米面都照吃不误。你母亲只靠我的药方就可以控制得很稳,效果绝不会比胰岛素差,同时也得注意饮食和作息!她的并发症会慢慢消失的,只要天时地利人和,五年之内是有希望去除病根的,另外,我所开的药价格只有医院治疗费用的百分之一。” 第130章 断章取义 “真的吗?我还以为我根本请不起你呢!”听完这话,王秘书眼睛亮了,激动地要给我下跪。 我连忙搀住他,说:“别别别,千万别搞这套,我可承受不起!” 王秘书擦着眼泪说:“谢谢你林大夫,你简直是我家的救星,你不知道这个病把我们家折腾得焦头烂额,我和我姐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虽说有医保报销一部分,但就怕哪天突然要动大手术,现在穷人真的是得不起病。” 我说:“这个我太理解了,据说有个农民因为透析太贵,自制透析机在家里给自己治病,这样的新闻何其无奈!有部电影不就是说国内的什么药太贵了,主角去国外走私便宜却有效的山寨货卖给病人,有些西药真的溢价太高了,更不要提手术的费用,一场大病就能拖垮一个普通家庭!” 张歌奇笑道:“我最近也在看网上一些黑中医的贴子,你说西医黑中医,是不是就因为中医便宜呀?妨碍他们挣钱了?” 我摇头,“不是的,不是西医黑中医,西医大夫一样辛苦又敬业,那么多大夫猝死,还有被患者家属砍死的,他们都挺不容易的。我奶奶告诉我,西医对中医的态度是很包容的,大夫经常会把病人推荐到中医科,网上那些人妖魔化的这种中、西之争在现实中并不存在,我也一直认为中、西医彼此是对方借鉴和反思的镜子。 “真正抹黑中医的是国外的某些医药公司,是资本家的走狗,网上那些喷子随便从医书里面断章取义,甚至扭曲原义来抹黑,挑一些失败案例便以偏概全,许多人连基本的医学常识都不了解,就像公司宿舍的小张那样跟风抹黑。我并不认为传统的东西就一定要维护,但是中医又便宜又有效,曾经救活过那么多人,它的理论不断被科学验证,外国人抄走中医药方自己制药申请专利,外国人从古医书里面随便摘一句去研究,就是旷世的‘新发现’,国内许多年轻人却弃它如敝履,真是令人心痛!” 张歌奇说:“难怪当年有首歌唱‘让我来调个偏方,专治你媚外的内伤’,真是太有先鉴之明了。” 谈到这些,我难免有点心情低落,我对此思考颇多,传统医学的衰落有内因、有外因,好在这两年随着国家富强起来,越来越人愿意回过头来审视和弘扬传统文化,似乎正应了《易经》中“否极泰来”的话吧! 这时我们的麻辣烫上来了,张歌奇因为点的菜太多,给他上了满满两大碗。骨头汤煮过的蔬菜、面筋、火腿片之类的食材浇上芝麻酱和蒜蓉酱,再铺上厚厚的一层香菜和葱花,实在太香了。 不过吃上几口,感觉就没那么好吃了,我看新闻上说,这种麻辣汤用的浓郁大骨头汤其实是一种增鲜剂,价格极其低廉。 王秘书吃了几口,说:“对了,林大夫,你这两天有空看病吗?要么先把治糖尿病的方子开给我吧,我付给你钱,然后直接让我姐去抓好了。” “不是,你妈妈得过来一趟,我给她看诊。” 王秘书一脸不解,“看完不还是开一样的药吗?” 我笑了,“不是,我们聊的‘糖尿病’其实只是表症,到底是六经中的哪一经的疾病,还需要具体辩别。另外不同人根据体质、年龄不同,开出的药方也不一样,没有所谓‘专治糖尿病’的方子,每一个病人都得具体对待。”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治同一种病的药方都一样呢!” “这就要说到‘个体化方案’和‘群体化方案’,中医是个体化治疗方案,同一付药,对甲病人有效,对乙病人可能完全无效,甚至有害。某国不是搞‘废医存药’偷走我们许多药方吗?结果有一次,很普通的一付小柴胡汤喝死了许多肝炎患者,药店老板被判刑,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网上经常有人提什么让中药去做双盲实验,扯姬伯淡呢,那就是拿群体化标准来检验个体化方案! “你一定要明白一个最基本的常识,中医始终都是个体化方案,西医则是群体化方案,网上许多混淆是非、带节奏的话都是建立在把二者混为一谈的基础上……不好意思,一聊这个,我又管不住话匣子。” 王秘书摆手,“没事没事,我听听也挺涨见识的,那我回头带我妈来找你?” 我说:“可以,提前预约个时间,如果她老人家不方便去村里,我就到沈羊来!” “好的好的,太谢谢了。” “不必这么客气。” 吃完东西,王秘书就该回公司了,不过他有点迷茫,他说:“经理都不在了,下午还要上班吗?” 张歌奇说:“嗐,等你们老板好了再说呗,这两天放假算了!” 王秘书皱眉,犹豫着说:“可我这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呀,现在找工作很难的。” 我拍了张歌奇一下:“你个不上班的瞎指挥啥?”然后对王秘书说:“今天的事你先不要声张,就说袁经理有事走了,你们正常上班,正常下班!我回头再和刘老板说一声,你们的工作肯定不会丢的。” 张歌奇笑道:“这王八蛋妥妥要滚蛋了,这下经理的位置空出来,我看你小子最有希望!” 我打断他,“得了吧,你又不是总裁,许这种承诺有屁用?王秘书,你别听他的,这家伙说话没溜儿,袁经理的事情我尽量妥善处理。” “好,那我先走了,你们保重。”王秘书说道,便回公司去了。 送走王秘书,我看看手机,原来潘小姐已经回复了,她说下午在店里,我们可以过去找她商量,并发了一个定位,叫什么“馨颜美容整形医院”! 我和张歌奇坐车赶过去,这家整形医院装修得十分高档,一看就知道项目很贵,往来的也都是些富婆打扮的女子,在前台接待的年轻女孩也有着干净端正的五官和模特般的身材。 张歌奇抹抹头发,清了下嗓子,十分正经地对前台说道:“我们找一下潘小姐。” 前台礼貌地说:“是林先生和张先生吧,潘总在二楼的办公室等你们。” 张歌奇点头,“好的,谢谢你,可爱的妹妹。” “快走吧!”我皱眉道。 见到潘晓言,她笑着迎上来:“难得林大夫主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不会是想请我吃饭吧?” 我说:“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吃过了,下次再请你吧!我们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第131章 婚姻契约 潘晓言招呼我们坐下,又叫员工端来茶,我喝着茶,把我们审讯袁经理的时长足足一个小时的录音放给她听。 潘晓言也感到非常惊讶,听着听着,中途几次张大了嘴。 等录音放完,她好奇地说:“林大方你还会调这种不停出汗的药?好神奇啊!把药方送我一份吧!” 我说:“‘搜肠散’是用来审讯的,对身体有害无益,绝对不能拿来玩。” 潘晓言笑着耸肩,“我还在想,可以推出一个汗蒸spa之类的业务呢,看来是想多了!” 生意人,对新事物果真是敏感。 我问道:“对了,潘小姐,袁经理交代的这些情况,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刘叔。他现在病情严重,再受这样的打击,是不是不太好?” 潘晓言问:“林大夫是准备先瞒着喽?” 我摇头,“不确定,你和他认识的时间长,所以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袁经理你要怎么处置?” “只能先找地方关起来了,这还得找你帮忙,沈羊我又不熟。” 潘晓言喝了口茶,缓缓说道:“林大夫,我建议你今天带上这个二五仔,直接到老刘那里去,把事情全部说一遍。” “呃,是不是太直接了?”我有一丝犹豫。 “你考虑的角度是病人,病人会不会受到打击,会不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但我考虑的角度是你,如果你一直瞒着,你就得承担额外的干系。这期间倘若发生什么意外,也全是你的责任!不需要去承担的责任,为什么要主动承担?退一步讲,对老刘来说,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无论是高兴,还是难过,都一样是晴天霹雳,他一生经商,经历过大风大浪,没有什么事情能把他击垮的,所以你不必假设老刘接受不了!我一向秉持着,考虑问题的时候,自私的立场是最优先的,先考虑自己的利害得失,然后才是别人,如果一开始就抱着‘为他人着想’的立场,极有可能让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张歌奇赞同地拍掌笑道:“潘小姐这话真是醍醐灌顶,其实我也完全是这个建议,与其拐弯抹角,不如直接了当!” 我笑了:“潘小姐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我是一名大夫,所以出于职业思维第一时间会考虑到病人,你的建议我会采纳的。” 潘晓言说:“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吧,今天老刘肯定要难过了,我顺便开导开导他。” 张歌奇也一脸沉痛地说:“对啊,二十年夫妻,结果被绿了,太惨了,哈哈哈!” 我白他一眼,“你这说话的欠揍语气一点也不像在同情人家!” 潘晓言淡淡地说:“这事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这就叫作报应吧!富人圈子里面,抛弃糟糠之妻再娶年轻漂亮的,然后被年轻漂亮的算计、背叛,这样的事情还少见吗?我在沈羊的这些富人朋友,平均每个人我参加过他们2.7次婚礼,富人结婚就像喝水一样,哪有什么山盟海誓,白头到老……全是扯淡!” 我说:“说说我的看法吧,我认为杨女士是不义之人!既然当初是奔着刘叔的钱和能力嫁给他,必须要放弃掉一些东西,结果钱也要、色也要,还是不正当的色,完全就是不讲诚信。” 潘晓言苦笑了下:“婚姻契约到底有多少约束力?我觉得比街上‘禁止随地吐痰’的标志还要小,只要利大于弊的时候,许多人会果断背叛婚姻,我见过实在太多了,已经对婚姻失望了。” 张歌奇开玩笑说:“对啊,所以将来潘小姐一定要找一个不贪财不好色,一心只有事业的男人结婚……嗯?这不就是林大夫和我这样的人吗?” “喂……”我哭笑不得地看向他,“能不能别说这种招人误会的话?” 潘晓言被逗笑了,“和那些人相比,林大夫确实算得上好男人,张先生也很纯朴可爱,希望你们不管多少年后,都能保持这份少年的初心,不要变得油腻圆滑。”说着她站了起来。 张歌奇被夸了一句,很高兴,主动给潘晓言开门,下楼的时候还伸出一只手让潘晓言扶着,然后关切地说道:“潘小姐的手有点凉,是不是宫寒?” “呃……你能不能闭嘴?”我说,“你知道什么叫‘宫寒’吗?就在这儿瞎说!” 潘晓言捂嘴笑道:“多谢关心,我怎么觉得张先生的皮肤反而更凉?对了,有空的话,林大夫也给我诊下脉吧,看看要不要吃点什么药调理一下。” 见潘晓言不以为意,我点头道:“好,等这件事完了的。” 我们离开这家整形医院,潘晓言取了自己的跑车载上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刘老板的公司楼下。 我和张歌奇下车去提人,来到停车场,张歌奇往车里面一看,惊呼道:“糟糕,他逃了!” 我吓一大跳,往里面仔细一瞅,袁经理还在里头,只是滚到了座椅下面。 恶作剧得逞的张歌奇在边上哈哈大笑,“你看你刚才吓得脸都白了。” 我责备道:“你是长不大的熊孩子吗?这种严肃的事情别开玩笑!” 张歌奇把车钥匙抛给我,“活跃一下气氛嘛,别这么较真儿。” 我简直无语,不过他就是这副玩世不恭的嘴脸,我懒得再说啥了。 开了车门,我们把袁经理弄出来,解绑,取掉口中已经全是口水的袜子,然后我塞给他一瓶水。 他的手脚被绑一个多小时,已经麻了,他十分吃力地慢慢拧开盖子,吨吨吨狂灌一气,喝得直喘气。 看来这一小时他没少受罪,就跟蒸桑拿一样全身都是汗,脸上一路红到耳朵,喘气声粗重如牛。 我警告他:“你现在跟我们走,不许反抗或者逃跑,否则我就再把你绑起来!” 张歌奇也威胁道:“就算你跑了,你觉得你能跑过我?你敢跑我就把你的腿从脚趾头开始挨个捏碎!” 说着,张歌奇把手中的钥匙串上的水晶挂件给捏成碎渣了。 袁经理看得大惊,“不敢不敢,那啥,我们要去哪儿?” 我说:“跟我们来就知道了。” 我们带袁经理出来,一看见潘晓言的跑车,他吓得腿一软,转身就想走。张歌奇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拽回来,恶狠狠地说:“王八蛋,你想让我从你哪只脚开始捏!?” 第132章 原声大碟 袁经理缩着脖子求饶,哀求道:“不要带我去见刘总!求你们了!” 张歌奇狠狠瞪他一眼:“我刚才怎么说的?先废你几根脚趾头再说!”说着便准备把袁经理的鞋脱掉。 我摇了摇头,拉住他,“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快算了吧!” 此时已经有几名路人好奇地往这边瞅,让我不禁有些担心。 潘晓言交叉着双手对袁经理冷冷地说:“事情你敢做,不敢认吗?现在我们带你去刘总那里,是给你个机会自我辩护,否则若是由别人告诉他,中间再添个油加个醋,你想象一下老刘会有多生气。” 袁经理想了想,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潘晓言又说:“我佩服你为了发财不择手段的勇气,不过既然失了手,就得承担后果,没有这种肚量,你一辈子也就是个打工仔!” 听罢潘晓言的教训,袁经理仿佛还有点燃起斗志的意思,居然自己麻溜地钻进了车内。 我心想潘晓言真是厉害,一句话戳中了对方的要害,让对方积极地往火坑跳,不愧是久经沙场的生意人,口才确实好! 一路上,坐在后面的袁经理甚至很老实,只说了一句:“去了刘总那儿,潘小姐可以替我美言几句吗?” 潘晓言说:“我一般不干涉别人公司内部的事情,你自己替自己‘美言’吧!” 袁经理忧愁地把脸转向张歌奇,张歌奇说:“你看我干嘛?我替你美言?老子不揍你就算不错的了!” 我问:“袁经理,你处理尸体的那个地方,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他想了想,说:“野狗有点多,然后总有一股臭味。我每次扔了肉就走,哪知道那天呼啦一下子蹿出那么多野狗围住我,可把我给吓坏了。” 我心说,何止你吓坏了,我们当时还在后面替你擦屁股呢! 张歌奇笑问道:“每次处理尸体,杨女士给你多少钱?” “呃,五千。” “好么,五千一趟,你就简简单单地扔在河滩野地里?明星陪大款喝酒都没这活儿轻松!” 袁经理尴尬地搔脸,“呃,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里地偏、人少、野狗多,尸块扔在那儿不就被吃光了吗?到现在不是也没人发现吗?” 我心想,是没人发现,但是你居然养出了一个可怕的狗屎怪物! 来到刘老板的别墅,临进门的时候,袁经理鼓起的勇气突然泄了,又难看地彷徨挣扎起来,张歌奇可不留情面,像提小鸡一样提着他的脖领子,被拖行的袁经理用哭腔恳求道:“唉,还是不能说呀,刘总受不了这打击的……” “哟,这时候你开始关心你老板了?”张歌奇无情地嘲讽道。 “咋回事?”刘老板出现在二楼,手里托着一杯酒,看见我们仨,带着一个袁经理,“嗯?小袁这是怎么了?腿出问题了吗?” 潘晓言说:“不是腿出问题,是心出问题了。” “刘总!”袁经理忽然大叫一声,以扯裂衣服为代价奋力挣脱开张歌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对不起你呀,我对不起你呀,我来给你负荆请罪了!” 张歌奇瞪着眼睛骂了句脏话,“要不要脸?明明我们带他来的,倒成他负荆请罪了,负的荆呢?” 我笑笑,“这种人的脸皮要多厚有多厚。” 刘老板一听,便察觉到事情不对头,冷冷地说道:“别跟我玩这套,出啥事了,给我滚上来说!” 袁经理磕了一个头站起来,额头被撞得红红的,他可怜巴巴地用袖子揉着眼睛,扯着嗓子号陶道:“刘总,我就是死也弥补不了我的过错呀!” 张歌奇一把抓住他的手往下一拽,然后笑道:“你的眼泪呢?没流泪你抹啥呢,这演技真是当红小鲜肉水平。” 刘老板说:“大侄子、小潘,麻烦你们把这家伙带上来。” 于是,张歌奇拽着袁经理,我们四人坐电梯来到二楼,依旧是来到阳台,其他人坐下,袁经理则弓着腰站着,声音瑟瑟发抖,开始诉说自己做的事情。 只不过他说的版本,过于美化自己,“迫不得已”、“一时糊涂”、“无可奈何”这样的词儿层出不穷。 听得刘老板眉头紧锁,我们仨都带着冷笑,中途张歌奇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停停停!你搁这儿编段子呢?相声演员的嘴都没你会说!” 刘老板严厉地说:“别含含糊糊的,我听了半天,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叹口气,说:“直接上‘原声大碟’吧。” 说着我掏出手机,播放之前的录音,袁经理大惊,“这不行,不是说好了让我自我辩护的吗?” “给我跪着,不许说话!”刘老板吼了一声。 于是袁经理瑟瑟地跪在角落,阳台上只有录音的声音在回响,当听到他妻子和外人有染这段时,刘老板直冒冷汗,好像要晕倒似的,哗啦一下打翻了面前的饮料,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她不会这样对我!” “老刘!”潘晓言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你先静静地听完再做判断。” 听着听着,刘老板大叫一声,原来是雪茄夹在手指当中一直忘了吸,居然烧到了皮肤。 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这一小时对他,对其它人来说都是煎熬,当然对跪着的袁经理尤其是。 听到让公司闹鬼这段,刘老板直接把录音关了,他一拳砸在茶几上,呼吸沉重地说道:“王八蛋,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袁经理还恬不知耻地附和道:“对,夫人她确实……不守妇道!” 刘老板噌一下站起来,把椅子也带倒了,双腿无力的他居然在愤怒的驱使下径直走进了屋内,我诧异地问:“刘叔这是干嘛去?要打电话吗?” 潘晓言冷笑,“张兄弟,赶紧去拦一下,不然要出人命。” 张歌奇刚站起来,刘老板便狂暴地出现在门口,手中抄着一支金属的高尔夫球杆,张歌奇上去阻拦:“大叔,别冲动呀!” 刘老板声震屋瓦地大吼道,“我要打爆这家伙的狗头!” “别别别,这不值得,生气伤那啥……林大夫,伤啥来着?” “伤肝!”我说。 “对对,小心肝呀刘老板!” 刘老板哪里听得进去,疯狂地挥舞着球杆,把玻璃都敲碎了,架子上的一盆花也被打爆了,溅了袁经理一脸的土。 刘老板咬紧牙关,两眼通红,银色的铁杆挥来挥去都晃成了重影,他是拼了命地要敲爆袁经理的头。 张歌奇见劝不住,大喊一声:“嘿,你给我冷静点!” 说着,张歌奇直接把刘老板抱起来,冲进屋内,将刘老板扔到柔软的大沙发中去了。 第133章 画符画饼 被扔在沙发上之后,刘老板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佣人跑上楼察看,潘晓言示意他们不用管,然后抽出抽纸递给刘老板。 哭了一会儿,在潘晓言的好言安抚下他逐渐冷静下来,坐起身,眼圈红红地说:“我不明白,我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她要做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出事之后,她的选择却是瞒着我,而不是和我认错、商量,最后搞成了这个样子!”他恨恨地捶打着自己那条长了怪脸的腿。 我说:“刘叔,世事本来就无常,就像疾病到来从来不与人商量一样。许多人生活习惯非常健康,不抽烟喝酒,早睡早起,却还是突然患上绝症,他们心中都想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别人,命运本来就是如此的不公平。” 刘老板痛心地摇头,“大侄子,这种事情和疾病是不能比的,再大的疾病花钱就能治好,可是人心……花多少钱也挽不回呀!”说着,又不由得流了几滴眼泪。 我便拿自己举例,我说:“你们肯定好奇我为什么总披着一张狗皮,实际上犬兄是我的封印,我身体里有一种未知的疾病,一旦爆发会威胁到全世界。刘叔,人生就是如此,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迈过的坎儿。” 刘老板还是摇头,“不是的,‘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这话,完全就是有钱有势的人编出来骗你们……哦,骗他们没钱没势的人的,只要你有钱,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大概就占两三成,可是就这两三成的不如意,也实在让人受不了啊,呜呜呜呜!我好不容易心动一次,却让我输得这么彻底!” 我简直不晓得该如何劝他了,无奈地看看旁边的人,张歌奇又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潘晓言也只能说着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的话。 十分钟后,刘老板的情绪平复下来,用抽纸狠狠地擤了下鼻子,然后站起来,来到阳台。 袁经理吓得缩在墙角,生怕别人发现他似的,那神态动作真可以用“无地自容”来形容。 刘老板瞅了他一眼:“王八蛋,你愿意将功赎罪吗?” 袁经理拼命点头,“只要老板一句话,我情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说着突然扑过来,抱着刘老板的腿,在他的拖鞋上吻了一下。 这一幕看得我们都惊呆了,现实中真有这样没下限的马屁精啊! 刘老板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说:“你还是回去当你的经理,同时继续和杨佳川保持接触,把那些尸块送到我这里来,并且暗中收集她各种脏心烂肺的证据,懂吗?” 袁经理使劲点头,“一定一定,我保证听您差遣……公司那笔钱……” 刘老板摆摆手,“那笔钱我就不追究了,限你三天内还回去就成!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敢背叛我,我准运用我在本地的关系,让你身败名裂、再也没有地方雇佣你!”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我会向您证明我的忠心,如有违背,天打雷劈!”袁经理用最激烈的言辞来宣誓着忠诚,说得口沫横飞,那股浓烈的口臭又飘散在众人之间。 瞧得出来,刘老板的思维已经切换到冷酷的商人思想,物尽其用地利用袁经理收集妻子不忠的证据。 可我心想,这个小人的誓言能相信吗? 一旦离开这儿,只要有人出更高的价码,袁经理肯定扭脸就出卖了我们。 我决定再增加一道保险。 我掏出一张空白的符纸,用刘老板放在桌上的打火机点着,然后拿起一个装了半杯水的玻璃杯。 我喝道:“看这里!” 众人看过来,我甩动手中燃烧的符纸,口中喃喃诵念,然后将烧化的符纸投入水中,用手掌扣住,然后递给袁经理,我说:“喝了它吧!” 袁经理瞪大眼睛,抗拒地说:“这又是什么!” 我说:“是‘秘守符’,喝下能让你精力充沛、活力四射,但如果你违背现在的誓言,它就会让你五脏出血,在比生孩子还要强烈的痛苦之中惨死。” 袁经理脸上的血色迅速消失,我听见他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足足持续了三秒钟,然后他堆出尴尬的笑脸,“不用这么绝吧?林大夫,我知道你的手段,这万一操作不当,误杀好人怎么办?” 我说:“放心,不会误杀的,只要你对刘叔忠心不二,此符对你只有益而无害!” 袁经理的神色显得十分慌乱,看得出来,他压根儿没把刚才随口发出来的誓言当真。 刘老板的表情噤若寒蝉,指着他的脸说:“给我喝下去,否则你就别想离开了。” 袁经理一咬牙一跺脚,抓起水杯吨吨吨饮尽,饮完之后皱着眉头,似乎因强烈的暗示作用而产生了一些生理上的不适。 当然,这“秘守符”是我随口瞎编的,但袁经理之前被我折腾过一顿,他深信我拥有这样的手段,对他来说这就是真的。 喝完之后,袁经理问我:“林大夫,这药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有没有解药?” 我说:“你想啥呢?这是咒符,会一直留在你体内,只要你老老实实,就不会出事。” 这时,刘老板也祭出了他的“符”,严肃地冲袁经理说:“行了,你滚吧!这事做的好,我不但不追究你的责任,还让你升职加薪;但是如果办砸了,咱们新账旧账一块算,懂吗?” 袁经理闻言,略略松口气,又是一顿信誓旦旦,然后便灰溜溜地出去了。 刘老板站了太久,泄气似地坐回椅子里,惆怅地拿起酒杯,然后又放下,长长叹息一声。 张歌奇看看我们,问:“让那王八蛋将功赎过,是骗他的吧?” 我说:“肯定喽!对吧,潘小姐?” 潘晓言微笑,“当然,这样的下三滥怎么可能原谅,老刘是准备利用完他再秋后算账,至于杨女士,老刘的打算是让她净身出户,分不到一分钱。对了林大夫,你那张什么符……” “真的!”我笑道,“和刘叔的保证一样真。” “哈哈哈哈!”潘晓言笑了,“近朱者赤,想不到单纯的林大夫也学会了一些心机嘛!” 我说:“倒也不是现学的,这一招我奶奶就曾用过。” 第134章 复原大餐 暗示有时也是一味良药,曾经村里有个病人自称“狐仙附体”,表演得惟妙惟肖,奶奶诊过脉却发现此人全身正常,当家属询问该吃什么药时,奶奶故意平静地说道:“这邪祟来头太大,普通的药物已然无效,只能采用厌胜之法!你们去茅坑舀上一碗粪便,煮开了,给他一口气灌下去。倘若中途停顿,没能一口气喝完,就再舀,再煮,再灌,直到……” 话还没有说完,床上的病人便一骨碌跳起来,说:“不用麻烦!我好了,我好了!” 奶奶后来告诉我说,那病人倒也不是在撒谎,他之前干了一些于私德有亏的事情,突然之间就“狐仙附体”,其实是他的潜意识在欺骗自己,属于深度的自欺欺人。 我平时看诊的时候,倘若遇到那种明明没有病,却认为自己病了的人,我就开一些不痛不痒的甘草方子,病人喝上几付,他幻想的疾病便在幻想之中康复了。 讲完这些,潘晓言笑了:“看来是我低估了林大夫,你只是看上去单纯,其实也有心机。” “倒也未必。”我说道,“有术无道止于术,有道无术尚可求,只要动机是纯良的,手段可以灵活多变,就如同兵法当中的虚虚实实。” “这点我非常同意!”潘晓言笑道。 “大侄子……”刘老板喊了我一声。 我们又坐回去,他点上一根雪茄,憔悴地说道:“谢谢你主动去调查这件事情,这病因真是鬼都想不到,接下来要怎么给我治疗呢?” 我说:“这邪魄在你体内扎根太深,阴气已经充斥你的经络,需要正气最强的药物来补益你的身体,我能想到的就是恒白山上的千年人参。” 刘老板的眉头皱起,又舒展,“我让人去买。” 我摇头,“我已经走访过多家药店,恐怕没地方买,只能我和张兄弟亲自去恒白山一趟,但能否寻到也得看缘分。” 刘老板抬头看天,“我觉得老天爷在这时候让你出现,说明它还不准备让我死,我想一定能找到的!我百分之百信任你!你放手去做,需要钱,找我要;需要人,找我要;失败了,就当作是命,我不会怪你。” 说着,他抓着我的手,拍了拍,我感觉到他那份沉甸甸的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不必再强调失败的可能性有多大了,刘老板的心理素质确实很强,不愧是商场的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 我郑重地点了下头,“我在沈羊还有一件事情要处理,处理完,我们就动身!刘叔,你继续喝我开的药,这药能维持大概一个月,一个月之内,不管我们能不能找到千年人参,一定会赶回来!” 潘晓言皱着眉说:“千年人参?我只有传说中听说过它,真的有吗?要不我也去吧?算是替老刘出一份力。” 我笑笑,“潘小姐,好意心领了,我和张兄弟配合得十分默契,深山老林危险诸多,你跟来多有不便,另外你父亲还需要照顾。” 潘晓言说:“那好吧,我通过我的人脉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直接买到千年人参。” 我没有否定她的打算,虽然我心里很清楚,这东西就算有钱也不可能买到的。 刘老板说:“那这样吧,我再安排几个身手不错的小伙子,跟你们一块去。” 我还是拒绝了,我说:“真的不用,这事不是拼力气的,再说我有张兄弟帮忙已经足够了,他可不是普通人。” 张歌奇一脸得意,忽然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他要用那招“龙吼功”,刘老板身子这么虚,怕不是直接被震死了? 不过张歌奇只是对着桌上的玻璃杯轻轻吹了口气,呼的一声,居然硬是把玻璃杯吹出几十厘米的距离,然后摔到地上清脆地碎掉了。 这一手宛如气功般的绝活,让二人都惊呆了,张歌奇抱拳道:“献丑献丑!” “真是高手!”刘老板心悦诚服地鼓起掌,“果然大侄子身边的朋友,也都是人中龙凤。” 张歌奇却一脸不屑地说:“‘龙’这种生物怎么配形容我?我看见龙就变身哪吒,直接把它扒皮抽筋了!” 我苦笑:“行了行了,都知道你是哪吒转世!” 潘晓言又问:“对了,林大夫,你说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需要帮忙吗?” 我说:“就是袁经理提到的坛子妖怪,我准备处理掉它,不然等我离开沈羊,我怕它对你们不利,潘小姐,拜托你替我采购点道具吧?” “好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于是我要了纸笔,写了一份清单交给潘晓言。 看看已经是下午四点,我准备回村里准备点东西,结果刘老板一定要留我们吃顿饭,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 四点半,我们来到屋内的一张桌子边上,然后佣人端着菜上来,摆上来一看,昂贵的瓷盘里盛着花花绿绿的各色菜肴,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这是……西红柿炒鸡蛋?”我问。 “对,是西红柿炒鸡蛋。”刘老板笑道,“这是土豆烧茄子、包菜炒粉丝、小鸡炖蘑菇,还有老虎菜。” 这时,佣人又端上来一大盘洗净的蔬菜,还有一碟蘸酱。 张歌奇笑着抓着一根黄瓜,“嘿,太接地气了,想不到在这儿能吃到这样的饭菜。” 我也笑了,“跟我家经常吃的菜色差不多。” “不是像,就是!”刘老板十分感慨地说,“二十年前我去你奶奶瞧病,当时她老人家留我吃了一顿饭,就是你爸妈做的,当时他们还抱着一个小婴儿就是你。那顿饭我印象实在太深刻了,那些粗瓷大碗一端上来,我一看,这都啥呀?可是吃上一口,别说,还真香,原来这就是普通家庭最淳朴的味道,对我这个鏖战商场的人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 “当时我连吃了三大碗米饭!我后来几次邀请你奶奶到城里玩,她都婉拒了,她老人家是我见过的最清高的一位活菩萨!我一直寻思,将来有一天我要弄同样的一桌饭菜招待她老人家,可惜她已经走了,没想到如今大侄子你来了,我就拿出我心目中最高规格的晚餐来款待你。” 听完这席话,再看看这完美复刻的一桌饭菜,我不禁有点感动。 潘晓言瞧出我的语塞,立即说:“老刘,光听你在那演讲了,太煽情了吧?还让不让林大夫吃饭了?” 刘老板立即伸出手,笑道:“请请!别客气!” 第135章 不遵医嘱 这桌饭菜虽是家常菜,却做得十分精细,味道也非常棒,但我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虽然以素菜为主,可是都用到了上等的高汤,甚至加入了一些火腿丁、海参丁、肉沫来增加风味,酱汁也不同于超市买到的黄酱,感觉是精心调制的,层次感强烈,甚至能吃出一点儿红酒的味道。 正因为做的像高档餐厅一样精致细腻,反而少了农家那种粗糙的烟火味,这就像大牌导演拍底层小人物一样,或者是大作家写小学生作文一样,正因为技巧太高超,反而失去了最基本的“拙”。 不过刘老板似乎很满意,大概这就是他记忆中的味道,当然由于生病的关系,他只是每样浅尝一筷子,然后继续吃自己盘中的生牛排。 吃着吃着,刘老板用袖子抹起了眼泪。 我放下筷子,“刘叔你怎么了?” 一旁的张歌奇还在风卷残云般夹菜吃,我踢踢他,怎么每次吃饭都这么全身心投入。 刘老板忙找纸巾擦擦眼泪,叹息道:“没事,只是有点触景伤情,吃着这些家常菜,我就在想,我的家庭怎么了?为什么我想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就这么难?” 张歌奇满嘴食物,劝道:“大叔,你别难过了,你还年轻,天涯何处无……呜,真好吃!” 我白了他一眼,能不能把食物咽下去再劝人。 潘晓言说:“你们也不必劝他了,他至少还得好几天才能从阴影中走出来,就像我当初失恋一样。” 我点头:“能够理解。” “对了,这就是你们家的风味?味道真不错,下次我去你那儿做客?”潘晓言好奇地问。 “呃,你要是来,我们在家做饭招待你吧!” 张歌奇指指我,“别说,他做饭的手艺还挺厉害,我都不舍得走了。” 潘晓言笑道:“好啊,非常期待尝尝林大夫的手艺。” 可答应后,我又犯起嘀咕,我们村儿的闲人可不少,到时候可能会传些风言风语的,让潘晓言来会不会有点不便? 可是她对我们很好,我不忍心当面拒绝,唉,有空就请她吃顿饭吧! 刘老板已经平复了情绪,端起了佣人调制的“乡村鸡尾酒”——就是拿江小白、番茄汁、芹菜汁调的奇怪的饮料,上面还插一截大葱,他说:“来,大侄子,希望这趟去恒白山,一切顺利吧!” 我也端起“乡村鸡尾酒”,说:“谢谢刘叔。不过有件事我想说,刘叔,你这个烟酒还是戒一戒吧,对康复不利。” 潘晓言说:“他现在这个心理状态,要是戒烟酒,得焦虑死。” 我说:“那就少抽一点,少喝一点。” 刘老板郑重承诺,“好,我保证,每天从十根雪茄降到八根,酒的话也少喝一杯。” 呃…… 我无语,心想算了吧,随他高兴! 刘老板此时好像恢复了些精神,他高声道:“来,大伙一起端起来,我们干一杯。” 潘晓言因为要开车就没喝酒,我们仨一起喝了一杯。 张歌奇喝光那杯乡村鸡尾酒,表情夸张地张了张嘴,说:“这吊东西看着跟尿一样,居然味道还不错!” 我杵了他一下:“你有点礼貌行吗?” 刘老板却拍桌大笑,“张兄弟快人快语,我喜欢,对了,你究竟是做啥的,怎么天天背把大刀?” 张歌奇骄傲地说:“我是打怪物的,保卫人类世界的和平。” “哈哈,有空一定要让我见识见识!来,咱俩走一个。”刘老板并未深究,识趣地笑道。 “大叔,你坐,我敬你一个。” 二人一副很合拍的样子聊了起来,我露出无奈的笑容,扭头看见潘晓言在冲我笑,还拿起手中的饮料杯做了个敬酒的动作,我也礼貌地朝她回礼致意。 吃过饭,我们同刘老板作别,坐潘晓言的车回村,考虑到即将去恒白山挖参,路过来旺镇的时候,我再次给潘先生复诊了一遍。 潘先生此时已经基本康复,身上的“人蜡”基本褪去,他开心地跟我说:“林大夫,我这两天感觉精力特别充沛,应该是完全好了,要不药就不喝了吧?” 我说:“潘先生,现在你体内的正气占了上风,病弱已久的身体因为复苏而短暂亢奋,但这不代表正气取得了全面胜利。行百里者半九十,一定不要在最后关头松懈,药要坚持喝,喝完这几付为止!” 潘先生笑笑,“好好好,我一定谨遵医嘱。”然后他对潘晓言说:“这一年来我几乎没有社交,我想举办个庆祝康复的派对,邀请大伙来,当然,林大夫是贵宾,我打算把你介绍给圈里的其他人!” 潘晓言无奈地说:“爸,这些都不着急,你先把病养好,千万不要乐极生悲。另外林大夫最近要出远门,派对等他回来再办吧!” 我一听什么派对就头大,摆手说:“要庆祝的话不要带上我,我不喜欢那种太热闹的场合。” 这时潘先生咳嗽了几声,我听着痰音有些粘,方才诊脉的时候我就感觉脉象有一丝异常,我便问:“潘先生,你最近是抽烟了,还是吃了什么生冷的食物?” 潘先生笑笑,“每天晚饭后抽了一支雪茄而已。” 潘晓言一听,气得跺脚,“爸,叫你谨遵医嘱的,你不能光是嘴上说说!这两天千万再别乱来了,你知道不遵医嘱的下场有多惨吗?” 潘先生不以为然,“我知道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的。” 我心想他和刘老板一样,平时使唤手下人使唤习惯了,自己我行我素,让他们遵守医嘱非常困难。 虽然在潘晓言的气话之下,潘先生承诺不会再抽了,可我却想,恐怕他还是会悄悄抽的,这病估计最后会留个尾巴。 人呐,就是秉性难移。 之后潘晓言开车送我俩回村,路上,她生自己父亲的气,埋怨了好久。 我象征性地劝慰了她几句,潘晓言冲我露出苦笑,说:“谢谢你,林大夫,这段时间我多盯着我父亲。” 到了村口,我谢过潘晓言,和张歌奇下车走了,张歌奇朝她挥手,说声“拜拜”,潘晓言也站在车旁,露出微笑挥挥手,目送我们走远,这才上车离开。 这趟回村自然是做出发前的准备,包括各种药水、药丸、符咒、道具。 我不在家这阵子,我爸居然买了一辆轿车回来,他最近有点飘,隔三差五地请狐朋狗友们吃饭。我回去吃饭的时候,我光听我妈抱怨了,我爸却一脸骄傲,“嗐,瞎操心,这是我儿子给的钱,我想怎么花怎么花。” 我心想,要是我爸知道我卡里已经有一千多万存款,不得当场飘上天! 这事还是不告诉他了,以后一小笔一小笔地打给家里,以免他太嘚瑟,乐极生悲。 吃着饭,我说:“对了,爸、妈,我最近要出趟远门。” 第136章 思辰拜访 听我这么说,我妈便问道:“苗苗,你要出去旅游啊?” 我早已想好说辞,便答道:“我认识一个世代做血余炭的老师傅,他愿意把这手艺教给我,我去跟他学个十天半个月就回来,张兄弟也跟我一块儿去。” 张歌奇一边扒饭一边用力点头,“对,学会了回来做毛血旺请你们吃。” 我瞪他一眼,赶紧找补道:“甭听他胡扯。妈,血余炭就是拿头发烧的一种炭灰,能收敛止血,化瘀、利尿,碎头发不值钱,可是经过特殊工艺烧制成炭,却是难得的药材,这手艺必须得有人教才能学会。” 我爸马上关切地问:“那得多少钱一斤啊?” 我说:“四、五十吧!” 我爸眼前一亮,一拍大腿,“嘿,这太有赚头了!一旦学会了这手艺,咱们五毛钱一斤从理发店收碎头发,利润比种药可高多了。果然还是我儿子懂行,会挣钱!要不我也去学这门技术吧?” 瞧我爸这兴奋的样子,我有点哭笑不得,我妈数落了他几句,二人又相互呛上了。 我赶紧说:“爸,那老师傅住在山里头,挺不好找的,我去学完了再回来教你吧!” “也行也行!”我爸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咱们父子同心,以后多挣钱,到时把咱家的房子翻修一遍。” 我当然不可能学会做血余炭,等回来就说老师傅突然病倒,照顾了他几天,然后对方因为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结果一命归西了。 我又说:“对了,爸、妈,你们和咱村里乡亲说一声,我马上要出远门,谁有个头疼脑热的,赶紧到我诊所来,我抓紧时间给大伙瞧瞧病。” 村里的消息传得很快,我回到诊所,不久后就有身体有恙的村民便陆续上门。 我一一给大家会诊,寻常的消耗型疾病对我来说都易如反掌,但如果是伤残急症,或者产妇胎位不正之类的,我还是推荐他们去正规医院,我这儿毕竟也不是包治百病。 这期间李有田来找我,听说我最近要离开村子一段时间,他给我拎了一袋子方便食品,什么康帅博、来一捅、奥利粤之类的,我盛情难却,向他表示了感谢。 闲聊时,李有田说起张小发他爹最近疯狂地买各种驴欢喜、牛欢喜给张小发补,吃得张小发直流鼻血! 我皱眉说:“那玩艺就是吃一卡车,也长不回来呀!你告诉他,张小发现在体质偏阴,强行壮阳反而有害。” 李有田说:“据说吃了那个,能稍微长点胡子,看上去有面子。” 张歌奇听了,不由捶桌大笑。 我叹口气:“都这样了,要啥面子?全村谁不知道小发现在的情况?再说所谓长胡子只是壮阳壮得血气燥热的结果,就算女孩子天天吃这个,嘴唇上面也会长黑黑的绒毛。” 张歌奇笑道:“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无‘鸡’之谈,哈哈哈哈!” 我白他一眼,“你这整的啥破谐音梗,甭取笑人家了。” 张歌奇一摊手,“我哪里取笑他了?我一向很尊重别人的,无论是男是女,还是……不男不女,哈哈哈哈!” “唉……”我无奈地耸肩,尴尬地朝李有田笑笑。 李有田走后,我也关了诊所,今天是在村子里的最后一天,各项准备已经做完。 明天我便动身去沈羊,在那儿处理过一些事情之后,立即前往恒白山,对即将到来的探险,我既兴奋又不安。 晚上我把冰箱里剩下不多的食材都拿出来一锅烩了,整了一大盆,但有张歌奇这个大胃王在倒也不愁吃不完。 吃到一半,忽然有人敲门,我擦擦嘴准备去开门。 我心想可能是病人吧,可没想到,一打开门,只见一名白衣翩翩的古装男子站在门外,头上扎着发髻,背着一把宝剑,眉眼清秀得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嗯?这不是……” 探头往外看的张歌奇见不是病人,便也走了出来。 这人正是上次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妖仙,张歌奇寻思着说:“……呃,你是那个小白?不对!你叫思乡?” 我说:“人家明明叫思辰。” 张歌奇笑起来,“嗐,我故意的,开个玩笑嘛,我怎么可能不记得思辰兄弟呢!” 说着上前拍拍人家,“别来无恙啊,吃过了没有,快进来趁热吃一口?” 思辰摆手微笑,“不必不必。张兄弟怎么还在这里啊,看来和林大夫是志趣相投。” 张歌奇骄傲地说:“我现在是林大夫的铁哥们兼搭档。” “思辰兄弟,快请进!”我忙把人家让进来。 进屋闻见晚饭的香气,思辰感慨:“人间烟火的气息,真是怀念啊!” 我客气一句,“不嫌弃的话,咱们一起吃饭吧。” 思辰笑道:“不不,我乃修炼之人,平日里辟谷炼气,不过偶尔吃些松子、甘露、白石子,这大鱼大肉的,吃了身子会变浊的。” 张歌奇听见松子、甘露之类的,不由纳闷道:“吃那些有啥意思?” 思辰笑笑:“子安知鱼之乐。” 张歌奇说:“我确实不知道鱼的快乐,不过我知道吃鱼很快乐就行!” 我戳戳张歌奇,“别口无遮拦的,尊重一下人家的生活方式。” 思辰朗声笑道:“没事没事,张兄弟性格豁达开朗,我也很喜欢他这点。对了,林大夫,听说你马上要出远门,所以最近一直在给村民瞧病?” “对。”我点头,“我们要去采药材,这一走估计得十天半个月。” 思辰收敛笑意,认真道:“我今天找你,正是为了治病。” 我心想,我爸妈这消息扩散得够广呀,连思辰都上门了。 当然,这是玩笑话,思辰作为五大仙的手下,我想村中一定有人家供奉了他主人的雕像,因此他能够及时得知村里的消息。 我请思辰到屋内坐,给人家端来一杯茶。 他只是道谢,却也不饮,我问:“你哪里不舒服?” 思辰道:“不是我,是我认识的一位老前辈要看病,在山里面等着呢,还得麻烦林大夫随我走一趟。” 张歌奇啃着大葱问:“老前辈这么大谱吗?看病都不自己来?” 思辰说:“关于这点,我替它向你们致歉,老前辈因为一些原因不便前来,我会带二位过去的,至于诊金,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说着,思辰摊开手掌,落下几片枯叶,掉在桌上却铿锵有声,变作了金叶子。 第137章 天外来金 眼见着枯叶子变成了金叶子,张歌奇发出讶异的声音,然后他把金叶子捡起来相互碰碰,听个响儿。 “思辰兄弟,你能……当面变金子出来?”他目瞪口呆。 思辰说:“对不起,山路遥远,纯金不方便携带,并非有意卖弄我这手‘点石成金’术。” 我也看得发愣,我一直以为点石成金只存在于故事中,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施展它。 我担忧地问:“思辰兄弟,树叶变成金子,多久才失效?这样做会不会损害阴德?” 思辰笑了:“放心吧,倒不会损阴德,对于仙家来说,变些金银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至于期限嘛,大概一百年后才会变回原状,所以可以放心使用。” 我一听,皱眉道:“这不太好,岂不是要坑人吗?” 张歌奇说:“那咱们在一百年之内把这些金叶子在国外花掉,不就没事了?” 我摇头:“不管国内还是国外,不都一样是坑人吗?思辰兄弟,上次欠你一个人情,帮你去瞧个病是应该的,这金子我们就不要了。” “哈哈哈哈!” 思辰忽然仰天大笑,“林大夫果然仁厚,方才我只是仿效吕洞宾学艺的故事来试探一下。其实这本来就是金子,一开始看见它是‘枯叶’,那才是障眼法,请仔细看,金叶子上刻有铸造铭文。”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辨认,松了口气。 我心想这思辰倒也挺有意思的——那些金叶子在背面刻着浅浅的“按察府监造”的字样,原来这还是古董呢! 张歌奇问我:“什么吕洞宾学艺的故事?” “哦,是这样的。当初吕洞宾跟汉钟离学艺,汉钟离教他点石成金,吕洞宾就问:‘这法术有期限吗?’汉钟离说:‘不必担心,变成金子之后五百年才会变回原样。’吕洞宾便摇头说:‘那岂不是坑害五百年后的人,我不愿意学!’汉钟离闻言,对个徒弟非常满意,实际上汉钟离本来就是试探他的。” “原来如此,这些神仙个个都是谜语人。”张歌奇耸耸肩。 思辰说:“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请林大夫不要介意。实际上并不存在真正可以点石成金的法术,因为黄金本来是天外之物,与地上的其它物质都不相同。” “啥?黄金不是地里挖出来的吗?”张歌奇好奇地问。 “我曾听一位博古通今的友人说,黄金乃是太初之时从宇宙中飞来的殒石,砸进了地下,之所以百炼不变,是因为我们地球上所有的能量都无法产生它,也无法销毁它。”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金贵呢!”张歌奇点头称是。 我也是涨了见识,之前坛子怪在袁经理面前施展的变铜为金,看来完全是忽悠傻狍子的幻术,我又问道:“思辰兄弟,那位前辈现在在哪儿?” 思辰说:“有点远,我得带你们过去。”说罢他掏出几张符纸,一看便是神行甲马。 张歌奇兴奋地说:“估计这位前辈也是位仙家,有意思!听说当初孙真人医龙救虎,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林大夫身上,这是要成神医的节奏呀!” 我说:“民间故事中的医龙救虎,其实都只是疗伤,那条龙是被箭射伤,而虎是吃人被玉簪卡了喉咙,不能算是真正施展了医术!思辰兄弟,如果那位前辈是有什么伤病,可能不在我的专业领域内,如今疗伤止痛还是西药见效更快。” 张歌奇忍着笑,说:“话虽如此,不过一条龙飞去找老西医治病,老西医用皮带把龙绑在手术台上,一帮护士围着抢救,喊‘给我纱布’、‘快打麻醉’,这画面属实有点怪怪的。” 我被逗笑了,“你这个角度真够刁钻的,人家龙不会这么不长眼,往人多的大医院飞吧?肯定都是找独居又善良的老医生。” 张歌奇像是被提醒了,又说:“对了,如果这位前辈是龙的话,我们可能治不了。思辰兄弟,你知道我是一位英俊且资深的捕蛟人,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干死一头经历过蛟化全过程的真龙!像哪吒一样抽它的筋作腰带,锉它的角作成鞋拔子。” 思辰不禁笑了,“放心吧,那位前辈并非是龙属,和我一样是下界妖仙。以它老人家的深厚修为,本来是不会染病的,可这‘病’来得十分突然,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克制了。” 我想了想,问:“请问,它是什么生物成的……仙?” “是一株千年老松树。” 我错愕地张大了嘴,这有点超出我的认知了——我以为是啥狐狸、黄皮子甚至老虎之类,没想到居然是一棵树仙,太神奇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地方过去长期处于蛮荒时期,山林密集,后来有五大仙掌控的村庄,人迹罕至又异常寒冷的山林里面倒是很容易出现千年的树妖,修炼的环境可谓得天独厚。 张歌奇冒失地问了一句:“哎,思辰兄弟,你是啥精呀?” 我吓了一跳,这家伙说话怎么不经大脑。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说:“你也太不礼貌了吧,这种问题不能随便问的。” “哈哈,没事。” 还好思辰很有涵养,说着,他揸开五指放在脸上慢慢移开,露出了长长的胡须和尖尖的鼻子,然后手掌移回来,又变回了清秀如玉的面容。 我和张歌奇都是一愣,张歌奇脱口而出:“你原来是狐大仙呀?” 我也惊道:“我之前好像闹了个误会……我以为你是刺猬大仙的手下。” 思辰笑道:“怪我,上次就应该告诉你们的。” 张歌奇把剩菜全部扒拉到碗里,呼噜呼噜干完,擦擦嘴说:“咱们走吧!去山里看病去。” 我说:“我去准备一下。” 我带上一些药水、药丸和符咒,拿上上次用的黄铜手杖,思辰送的这些金叶子,感觉应该值不少钱,不过我不想拿去换钱,便包起来妥善放好。 张歌奇见我一身轻便,说:“你咋不背个医药箱?” 我说:“这么多药材呢,我咋可能全装进医药箱里,不如不带,先诊完再回来拿就是了。” 这时,思辰走到院中,一纵身就跳出去了,然后又飞回来,手中拿着几绺柳树枝条,他灵活地编了几下,扎了一条草龙出来,轻轻吹口气,草龙便悠悠地飞了起来,飞进了屋中! 他说:“我留个帮手在这里,若中途需要什么,叫它送来就是。” 张歌奇看得眼睛发亮,啧啧称赞,“嘿,这手段真不错,好像在电视剧里演过!” 思辰说:“这招叫作‘结草通阴’,百年以上的槐树、柳树、桑树这些属阴的树木,它们的枝条都可以当作鬼魂来役使。” 我大开眼界,点头道:“原来如此,学到了!好了,咱们出发吧!” 第138章 神行甲马 出门之后,我和张歌奇都在腿上贴了一对甲马符,甲符上面画着一副铠甲,马符上面画着一匹马。 思辰告诉我们,甲是刹车,马是加速,分别抻直左、右腿便可以实现刹车或加速的效果。 我把黄铜手杖插进了腰带中,说:“在奔跑中突然抻腿,好像还挺有难度的。” 思辰说:“不,神行不同于奔跑,虽然速度很快,但其实施术者仍在徐徐而行,你们可以体验一下。” 我心想原来如此,电视剧上神行太保贴上甲马符然后玩命奔跑,看来是错误的,不过《水浒传》电视剧默认是现实主义题材,也不可能拍一个人像鬼一样飘着走。 第一次见到这神奇的道具,张歌奇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于是思辰掐诀念了几句咒语,然后猛的睁开眼,两眼散射出一阵青光,他沉声喝道:“疾!” 随后他一左一右拉住我俩的手,突然之间,周围的一切被拉成长长的细线,就好像马力强大的赛车陡然加速!过了几秒我们恍惚的意识才跟上周遭环境的快速变幻,认识到我们正在“神行”这个惊人事实! “我去!太爽了!”张歌奇兴奋地喊道,“跑得比世界冠军还要快,原来真有神行术呀!” 我说:“其实也不是跑,你看脚下。” 我俩其实是被思辰拽着走的,而思辰所施展的则是更高级的缩地法术。 张歌奇惊奇地说:“这要是学会了,出门不是很方便,我能学吗?” 思辰回答:“可以,但要建立对道神的信仰。” “谁是道神。” “嫘祖。” “我祖师爷是大禹,我信她干嘛?要不你送我几张这种符吧!” “可以送你,但是如果不具备信仰,这符等于废纸。现在之所以有用,是因为我拉着你们的。” 我说:“张兄弟,你别和人家聊天了,这跑得飞快,万一撞上啥障碍物多危险啊!不要和司机聊天,不知道么?” 思辰大笑,“放心吧,不会撞上的。” 此时我们已经钻进了牛脊山,天空一片漆黑,黑暗中林木快速闪过,树丛中不时掠过几双发着绿光的小眼睛,因为我们速度太快,这些眼睛晃成了一道心电图似的波浪线,中途有一只枭鸟居然试图追上我们,我们和它相对静止了大约三秒,枭鸟错愕地扭头看着我们,张歌奇伸出手想摸摸鸟头,突然思辰大喊一声:“危险!”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张歌奇直接飞出去了,我被思辰抱住高速旋转起来,只听见周围不断有树木爆裂的声响! 好不容易停下来之后,思辰衣服弄得很脏,头上还有血,周围的树木好像被熊瞎子挠过似的,被削去了半边树身,我们脚下居然旋出了一个漏斗状的坑。 思辰呼呼喘气,我说:“发生什么事了?” 思辰苦笑道:“他不该伸手的……差点……胳膊被切掉!” 我试图理解刚才那几秒中发生的事情,思辰用高速旋转把疾行的力量给卸掉了,他自己的身体不断撞上周围的树,结果把自己搞成那样。 “嗯?张兄弟呢?”我紧张地问。 思辰抬头,往空中一指,“在天上,还没落地,我只能把他先扔出去,不然没法同时救两个人。” 说罢,思辰纵身一跃,消逝在夜空,很快,空中传来张歌奇的呼喊:“老子怎么飞起来了……这是什么从天而降的掌法!” 看来张歌奇和我一样懵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思辰接住张歌奇落下来之后,我把他数落了一通。 “你中途伸手,差点手就被树切断了!幸亏思辰反应快,把我们同时救下来了!” “啊?有……有这么严重?”张歌奇不解地挠挠头说,“都怪那只鸟,它肯定是妖怪变的,想害我们!对了,那只鸟呢?” 思辰遥遥一指——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糊着一坨放射状的血肉,依稀夹杂着几根白色羽毛,思辰说:“它被我用后背撞飞,已经摔成了肉泥。” 我担心地问:“那你受伤了吗?” 我赶紧看看思辰的后背,他衣服全碎了,下面是一道道血痕,有一道特别长的,从右肩贯穿到左腰,皮肉外翻着,似乎是被那鸟喙给划伤的。 我让他别动,打算从怀中取些治疗蛛丝,结果我按着青囊蛛半天没反应。把它掏出来一看,小东西满脑袋的眼睛变成了螺旋状,看来是转的晕菜了。 于是我只能先掏出一枚丹参丸给思辰,他道谢服下,诵念几句咒句,那伤口竟然渐渐恢复了,然后破掉的衣服也复原了,实在是神奇! 我责备地看了一眼张歌奇,张歌奇颇觉不好意思,干咳了好几声,一脸羞愧地道了句歉。 还是思辰情商高,他说:“其实也怪我,没有之前讲明这些注意事项。” 张歌奇忙拍胸脯承诺道:“我保证不再乱动了!咱们出发吧?” “不用了,我们快到了,就在前面。”思辰向前一指。 我掏出手电照明,不停地观察四周,却没有看见什么反常的气息。 如果这儿有千年老松树精,按理说它的根系会蔓延一大片才对,肯定未等近身就发现它了…… 但也不排除对方道行高深,早就掌握了隐藏自己气息的手段。 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一片林间空地,张歌奇走在前面,说:“嚯,这块地方怎么跟斑秃一样,寸木不生呀!怕不是下面有古墓?” 我说:“这种背阴的地方,感觉不是啥正经风水,古人应该不会在这里选址。” 张歌奇说:“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盗墓小说里面,摸金校尉按风水就能找到古墓。合着古人按风水葬,后人按风水找,原来风水学就是古今通用盗墓指南?那要是不按风水葬不就不会被找到了吗?” 我笑道:“你这话充分暴露了不学无术,风水只是相对稳定良好的自然环境,如果不选好风水的墓址,怕是墓都留不下来。” 这时,张歌奇被什么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他突然碰到什么东西,可是他双手扶着的明明是“空气”。 张歌奇错愕地扭头一看,“这么大!” “啥?”我不解地问,“什么这么大?你碰到啥了?” 思辰一指前方,“林大夫,这里有一棵巨大的松树,你努力想象它的样子便能看见了。” 我看向前方,一开始啥也没有,当我在脑海中开始想象松树的模样时,空气陡然发生了奇妙的扭曲,接着,空中缓缓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树冠,然后一株虬冉苍劲的参天巨松便在我前面如变戏法一般地呈现了出来…… 第139章 给树诊脉 在我的注视之下,一株巨松缓缓地浮现,一切如同幻术一般,令人瞠目结舌,我扭头问思辰:“这是障眼法?” 思辰解释道:“是高深的结界法术,不明就里的人走到这里,什么也看不见,也碰不到。前辈毕竟是一棵大树,不喜欢移动,用此术来保障自己不受外界打扰。” “厉害厉害!”我点着头啧啧称赞,环顾四周,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空地,而是巨松根系绵延之处,因此不会生长别的树木。 粗壮的树干满是岁月的痕迹,当中还有一道雷击的焦黑烙痕,像游龙一般上下贯穿,这树干估计百人都难以合抱过来。 抬头望去,树冠郁郁葱葱,极目亦不能望见边缘,树冠所覆盖之处是一大片茵茵绿草,竟然没有一片落叶,其面积堪比超大型的停车场,感觉可以轻松容纳我们全村的人,甚至是整个来旺镇的人口。 假如商人偶然发现这棵千年巨松,兴许会改造成公园或者巨树餐厅之类的,幸亏有结界的保护。 一道道虬曲的根系向四周辐射蔓延,许多根茎比人还要高,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此时却有个难题冒了出来,我问思辰:“我要怎么给这位前辈看病呢?” 思辰笑道:“平时怎么看就怎么看。” “呃,可我平时……” 这时,张歌奇随意地在一截露出地面的巨大树根上坐下来,突然,毫无防备的他身形一抖,整个人“咻”地飞了出去,摔出十来米远,滚的满身都是苔藓和泥巴。 “咋回事?”我一惊,赶紧跑过去。 张歌奇跳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脸无辜地摊手说道:“靠,我哪知道啊!屁股刚一坐上去,就被这老树抽飞了……幸好老子身子骨硬,不然非摔骨折了不可,哎哟!” 吹嘘完,他又捂住肋骨,忍不住痛得叫了一声。 “你是不是骨折了?”我上前要检查。 “没事没事。”张歌奇死要面子,不让我检查。 思辰也走过来,说:“张兄弟,你背后这刀,刀尖是冲下的。” “谁背着刀会把刀尖朝上啊,当然是冲下喽……”说着,张歌奇好像明白过来了,“不是吧?我刚才坐下来扎到人家了?” 我也笑了,“你倒是注意一点啊,斩龙刀属金,人家属木,必然有这样的克制存在。” 张歌奇仍嘴硬,“嗨,也不先提醒一声,我平时也没有注意树木感受的习惯呀!” 这时,风动树摇,叶子哗哗作响,宛如排山倒海的海潮,听着仿佛是这位仙家动怒了。 张歌奇一愣,估计是知道惹不起,便赔礼道:“大仙对不住呀,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趁机把一枚丹药塞进他嘴里,张歌奇咳嗽一声,吞下后还嘴硬,说不用吃药。 我白他一眼:“得了吧,少逞强了,你肋骨不是裂了就是断了,我替你固定一下吧。” “不用不用,这种伤我在野外自己就好了。”张歌奇仍是拒绝,见他实在不肯,我也就不坚持了,毕竟他体质确实和普通人不同。 小插曲结束之后,张歌奇明显老实了很多,当我们再来到大树跟前,他啥也不敢乱碰了。 思辰说:“林大夫,就用你的望闻问切来替前辈看病吧!” “呃……好吧,我试试。” 我对着这参天巨树发呆,心想我哪给树看过病啊……望的话,它枝繁叶茂,好像没什么问题;闻,我又听不见它体内的声音;问,它似乎又不会开口。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客气地说:“前辈,我替你诊个脉吧!” 大树静悄悄的没反应,思辰抱拳道:“前辈,林大夫医术确实高超,但你也得配合他啊。” 话音刚落,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只见一截树根从土中抽出,宛如木头雕刻的蟒蛇一样蠕动着,上面附着的土块和苔藓被簌簌震落,树根蜿蜒着来到我面前,曲起其中一截,只见褐色的树皮下微微脉动着,宛如人类的脉搏一般。 我十分诧异,这就是树的“脉”吗? 于是我以号脉的手法把手指搭了上去,居然真的感觉到了如同脉博般的有规律悸动,但这下面流淌的并不是血液,而是树木内部的汁液。 实际上古人对于经脉的认知有一定局限性,黄帝内经中对十二条经脉的分布说的非常清楚,后人在解剖中,曾误将血管当成了经脉。而这位“后人”便是“穿越者”王莽——他曾经把让太医、巧屠解剖罪犯,“量度五藏,以竹筳导其脉,知所终始”,就是用细细的竹篾子捅进脉中,探寻它的走向。 实际上王莽发现的是血管,经脉本身是运行气血的通道,按我的理解经脉是血管、内分沁系统、脏器孔隙共同构成的一套活的内循环系统,在尸体身上解剖是找不到的。 按照这套定义,那么大树身上的汁液管道,应该也能够算作是它经脉的一部分吧! 我静静地感知着,这个脉象按人类的来看,简直是非常健康。 一分多钟过去了,我撒开手,曲起的树根慢慢又缩回土中。 思辰问我对方的情况怎么样,我沉吟良久,忽然想到:不对,树本身是属阴的东西,况且它又是妖…… 我现在需要一个参照,便说:“思辰兄弟,让我诊下你的脉。” 思辰会意,卷起长袖露出纤细的胳膊,我把手指搭上——果然,他这个脉象沉而缓,思辰是妖仙,寿命也长,自然脉象属阴,而且极为缓慢。 我点头,“你这应该是极为健康的妖仙脉象,以此作为参照的话,前辈显然是阳盛格阴,邪热内炽。” 说罢,我又想到一件事,立即绕着树身走动。 张歌奇见状跟上来,“林大夫,你干嘛去?上厕所吗?在大仙根部撒尿应该不算冒犯吧,毕竟是现成的肥料呀!” 我苦笑道:“少扯淡,又想被抽飞吗?” 这树实在太大了,绕着它转一圈都跑得我直喘气,当我来到树的北面时,抬头仔细观察,果真有一簇枝叶枯萎了,看上去像被火烤过一样。 我松了口气,这证明我的判断没错,邪热侵入了大树内部,但还没有扩散。 这时,思辰轻盈地飘落在我们身旁,他顺着我的视线抬头一看,露出惊讶的神情。 我说:“若搁在普通人身上,邪火过盛,容易导致白发脱发;我寻思要是发生在树身上,想必一定有某处叶子黄了吧!” 思辰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林大夫的诊断果真精准无比。” 张歌奇说:“那这要怎么治呢?把枯了的枝叶剪了行不行?” 我说:“你那完全是治标,没用的,况且以前看《西游记》似乎有这样一个说法,仙家的身体是不能够有所亏损的。” 第140章 顺藤摸瓜 听我这样说,张歌奇便问:“为啥呀?仙家身子有那么金贵吗?” “《西游记》里孙悟空每次拔完毛,都会回收,好像有种说法就是仙家的身体不可以损毁的。”我指着周围,道:“你看这里有一片落叶吗?” 张歌奇说:“还真是,我说呢,这周围咋这么干净,跟足球场一样。不过,松树本来也不咋掉叶子啊。” 思辰说道:“倒也没有明文说仙家身躯不可损毁,但是普通的生物新陈代谢,本质就是与自然进行物质交换。仙家乃是采集日月精气,或者积蓄阴气才凝化出一副身躯来,因此一滴血、一根发皆是辛苦修炼之产物,无法通过自然的代谢途径补回来,故而轻易不敢受伤或者落发。” 思辰的解释解答了我心中的一个疑惑,民间故事中就经常提到神仙就是失去一滴血也要想法设法讨回来,比如吕洞宾跟白牡丹不小心生个孩子出来,在暗黑版本中,吕洞宾竟然把孩子吞了,夺回自己的修行。 我说:“所以,这位前辈的枯枝也是不能随便动的。” 张歌奇看看头顶上方的枝叶,说:“那要怎么办?拿药汤浇它的根吗?” “那怎么可能……”我沉吟着环顾四周,掏出一瓶“乌鸦泪”药水饮下,闭眼数秒后再睁开,双眼便能看见一缕缕清澈仙气在巨松体内循环流淌,凝视得久了,会让人产生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但是在汪洋恣肆的仙气流动之中,却夹杂着一丝扎眼的赤红气息,这大概便是邪热。 那一道赤红色的气息从枯枝一直向下蔓延,来到根部,如同一条赤练蛇倒挂着,顽强地寄宿在巨松体内。 我沉吟道:“一定是根系在地下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我沿着那道气息向前迈步,二人亦跟上我,巨松的这条根茎出乎意料的长,走了百米之远,仍能看见脚下有一道赤红气息在延伸。 又走了一段路,我们已经来到空地的边缘,赤红色气息变得有些模糊,可还在向前延伸。 我拨开树丛继续向前走,看见它仍在往远处延伸,我大惊:“这……这位前辈的根茎到底有多长呀!” 思辰忙问我:“林大夫看见了什么?” 我说:“有一缕外来的邪热气息侵入了这位松树前辈的体内,就在我们脚下,一直向延伸。” “把手给我!” 思辰拉住我和张歌奇,突然一下加速,周围的一切猛的变形,先是拉长然后又挤压在一起,在大脑适应了那股急促的晕眩之后,我回头看去,发现巨松已经离我们有一段距离了。 然而脚下仍有赤红气息在延伸! 思辰问:“现在我们已经在一里之外,还能看见吗?” “能!” “那我们再跑一里,不,跑五里。” 思辰再次拉住我俩的手,只见他轻盈腾空,我和张歌奇瞬间有种胳膊像抻面一样被拉长的错觉,我俩像旗帜一样在后面飘,被思辰拖着进行了一次缩地跳跃。 停止的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好像要栽进大地里面去似的,便下意识地伸手阻挡。 “太刺激了!”张歌奇激动地说,“这法术要是学会了,去送外卖,不要太挣钱!” 我吐槽他:“你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就好像用屠龙宝刀削面一样。” 我喘匀了气,再次往脚下一看,那赤红气息仍然没有消失,前面是一片山坡,那道诡异的气息沿着山坡向下蔓延,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 我看着这情形,大吃一惊。 思辰见我脸色不对,问我:“林大夫,那东西还有吗?” 我点头,“有!不过,咱们都已经跑这么远了,应该不可能是根系了吧?” 张歌奇打了一个响指,“我知道了,你看见的肯定是什么地下暗河,有硫磺什么的!呕,那气味想想就让人恶心!” 我摇头:“不、不,这气息非常纤细,不像是河流……等一下,我估计它并不是什么实体的东西,而是一条气息的管道,就像是经脉一样。” 思辰想想说:“我想起来了,前辈因为本体是一棵树,修炼方法略有不同。它分出了一部分分身,以便更有效率地吸收日月精华,所以前辈虽然只有六百年树龄,却有千年的修为。” 张歌奇说:“可你之前不是说人家是千年松树的吗?” 思辰笑笑,“不好意思,我们妖类习惯用‘年’来当作修为的计量单位,有人五百年可以修满千年修为,有人两千年才是千年修为。” 张歌奇点头称赞,“这倒是很简洁!好像人类也这么干,不过是拿钱来换算,什么千万身家、百亿身家之类的,人类主动物化自己,哈哈!” “异曲同工,异曲同工。”思辰微笑道。 我问:“这位松树前辈的分身到底是什么?” 思辰答道:“就是把一些枝条插在其它地方,变成了小树。那些枝条本身也是带着仙气的,自然就是前辈的分身。” “原来如此……”我看着地上延伸的这道赤红气息,“看来一定是某个分身出了问题,就像手上扎了根刺一样……思辰兄弟,我们继续往前,每隔十里停一下。” “好的。” 思辰伸出手,我俩又拉住他的手,他一纵身便飞下山坡,拖着我们一路疾行。 连续的跳跃,我们已经有点适应这种奇妙的感觉了,张歌奇也老实了许多,在跳跃过程中再也不敢胡乱伸手。 不知跑了多久,平坦的原野上竟出现了建筑。思辰猛然一跳,那些建筑就由模糊变为清晰。 漆黑的天空下面是一片二、三层小楼,但全是残破的,一些房子已经被拆了半截,露出里面生锈的钢筋,路边随处可见运输车辆和拆迁工具。 我一眼就看见前面有一棵松树,枝叶已经枯黄了大半,而地底的赤红气息便到这里消失了。 我一阵欣喜,终于找到了,这里就是症结所在! 我往前走,这棵松树栽在路的中间,水泥路面专门空出一片菱形的土地培植它,虽然和本体不能够相比,但它那巨大的树冠也算是亭亭如华盖了,只是如今枝叶病怏怏地低垂,让人不禁心生悲凉。 我喝下去的“乌鸦泪”效力未褪,我朝地下看去,依稀看见一个棱角分明的轮廓,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这……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在地下?! 第141章 冲出地表 见我一脸震惊,张歌奇问:“怎么,地下有啥奇怪的东西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愕然道:“下面有一座庙!” “什么?庙?”张歌奇闻言,也是感到很不可思议。 大约在地底十米深的地方,掩埋着一座五脏俱全的小庙,周围飘浮着三圈赤红的符咒印迹,当中裹着一团浓郁的阴气。 我把我看到的告诉他俩,思辰沉吟道:“看来是某种封印……前辈的分身碰到了它,被克制住了。” 张歌奇稀罕地说道:“太奇妙了,这封印把地下的整座庙都封印了?” 思辰说:“可能是事急从权的结果,把一座建筑当作封印的容器,将邪物带同容器一样沉了下去,但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必然法力深厚。林大夫,你能看见用作封印的符咒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我摇头,“不认识,像是梵文,看来是某位高僧干的。” 张歌奇问:“和尚也会抓鬼?” 我说:“一般的和尚、道士都不会,但是金刚宗的和尚都会除魔的手段,当然我是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 既然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我便绕着这棵松树检查。 环顾四下,我心想周围这片拆除一半的废墟,是否也是受到灵异事件的影响?哪怕普通人看不到这里的玄机,但也会受到邪气影响而感到不适,便都跑了。 我能察觉到阴气正在散溢,仿佛处在封印之中的魔物即将冲出来。 抚摸着干燥的树皮,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等等……难道是下面的魔物在机缘巧合之下抓住了树根,便不停吸收大仙的力量,以此来摆脱封印!” 思辰恍然点头,缓缓道出三个字:“有可能!” “那怎么办?”张歌奇问,“砍掉这段树根有用吗?这时候就甭讲究了!” 我看着地下沉思,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了,但要砍断多少树根,松树大仙的分身方能得救呢?它现在很是虚弱,会不会砍完之后,反倒经不起折腾先去世了。 沉吟良久,我和思辰对上视线,思辰关切地问:“林大夫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摇头,“症结就在脚下,如果说要治本,就索性把这魔物放出来,一举歼灭!” “嗯,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张歌奇从背后抽出大刀,咧嘴笑道,“这么带劲的吗?我也想看看,下面封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要是蛟可就来着了!” 我说:“别妄想了,蛟没这种智商。” 但就这样直接挖出来,我感觉过于鲁莽。 思虑再三,我说:“既然梵文的咒语能封印这鬼物,我想同样出自佛教体系的五龙防御阵一定也有效果,那天我让潘小姐买的道具就是布阵用的,她给我寄过来了,放在一个快递纸盒里面,在我客厅的架子上面。” 思辰点头,“我这就让草人取来,还需要什么?” 我想把夏安寄宿着的铜香炉也拿来,但是显然草人是带不动的,便说:“别的不需要了。” 于是思辰瞑目掐指诵咒,末了朝着我诊所的方向喊了一声“疾!”,一股言灵的力量便划破长空,朝那里飞去。 岂料这时突然地面一颤,震得我们仨都站立不稳,张歌奇反应极快,一下子跳起来,跳到一截残垣之上,举着刀戒备。 我错愕地向脚下看去,只见埋在下面的小庙居然在分崩离析!随着容器从当中裂开,周围三圈发光的梵咒迅速黯淡,然后一大团阴气如同地底的涌泉一般冲了上来! 我一惊:怎么会这样,这鬼物意识到我们要对付它,于是自己主动挣脱了封印? 我大喊:“那东西要冲上来了,快闪开!”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地面轰然隆起了一大块,强烈的阴气像液氮一样贴着地面蔓延开来,枯萎的树干被大片大片地拱了起来,然后如同麻花一样脆生生的折断。 周围的建筑也受到震动的波及,哗哗摇晃,墙上剥落白漆、掉下砖块,甚至有半截残垣直接塌了。 紧接着一大坨黑乎乎的东西露出地表,体积十分巨大,但是黑气萦绕,无法看清是什么。 “这什么东西?”思辰也不由一愣。 “管它是什么呢!” 张歌奇大喝一声,从残垣上跳起来,一刀劈下,只听见一阵金石碰撞的声音,黑气居然没有被刀劈开,甚至还溅出几星火花。 看着那圆筒似的形状,以及这坚硬的外表,我突然懂了,我喊道:“小心,那是一口钟!” 张歌奇刚一落地,听见我的喊声微微怔了一下,这时,那口黑气包裹的巨钟朝他砸下,轰隆一声,张歌奇的身影被烟尘所吞噬,我的心脏也跟着颤了一下。 接着,巨钟骨碌碌地滚了起来,由于钟的形状,它并不能像轮子一样一条直线地滚动,而是在空地上绕着圈,所到之处碰到残垣断壁,便无情地碾碎,并且留下一道浓得化不开的黑气。 当巨钟滚开之后,我看见张歌奇从雾也似的浓郁阴气中杵着斩龙刀站起来,他满脸尘土,不耐烦地啐了一口。 他大喝一声:“天下……” 不等他喊完,我赶紧拽下腰间的黄铜手杖扔到地上。 待这声“天下臣兵”完整地喊出来,刚刚拔出剑的思辰也受到影响,剑一下子牢牢地插在了地上。 可是向来无往不利的“天下臣兵”居然对那口滚动的大钟不起作用,而张歌奇也因为发动这招耽误了逃跑的机会,眼看那滚滚的巨钟就要碾到他身上了。 只见一道白光一闪而过,把张歌奇从巨钟的碾压之下给救了下来,我一看就知道是思辰。 趁此机会,我一抖手腕掷出两道病虎符,喝道:“焚尽!” 轰轰两声,在纯阳的烈焰喧腾之中,包裹大钟的阴气屏障被吹散了,露出一口锈迹斑斑的古铜大钟来,表面沆沆洼洼,上面雕刻着夜叉鬼王,顶部则趴着一只“性好鸣”的神兽蒲牢。 这口钟还缠着数道手腕一般粗壮的铁链,上面刻着梵文符咒,原来钟便是第二层封印。 里面的鬼物一定极其强大,居然能带着第二层封印一起冲出地表! 我忽然意识到,我们这样不停地攻击,很有可能助纣为虐,帮助它打破这层封印。 “喂,现在不能打开它!”我喊道。 刚才思辰拉着张歌奇蹿到了我身旁的一间破院子里面,思辰一抬头,之前插在地上的剑便嗖一下飞回他手中,他说:“得想法子拖延一下……” 张歌奇指指身后,“嗐,那就往这边引呗!这些房子反正要拆的,当障碍物很合适。就让它在这儿滚,一举两得。” 第142章 巨响旋转 局势危急,张歌奇提出这个建议后,我便说道:“行,我们快走!” 我刚迈开腿,突然好像加速一样迎面撞上十米外的一栋建筑,我才想起自己腿上还贴着神行甲马,赶紧伸出左腿“刹车”,停下来的时候墙壁离我的鼻尖就十几公分,吓得我心脏狂跳。 “林大夫小心!”思辰和张歌奇出现在身后,思辰提醒道。 见我们都跑过来了,那口巨钟也调整方向,在它转动的时候我注意到钟的底部也是被封住的,边缘箍得很紧,并且在底部有一个像法阵似的刻印。 见巨钟轰隆隆地滚过来,我们立即往巷道里面钻去,身后轰的一声,一栋房屋被压塌了半边,由于地上的碎石堆成了小山,而且还有如同鹿角般的钢筋挂住它上面的铁链,它一时间被卡住了。 然后巨钟好似陷进泥潭的坦克一样,使劲向后扯动,在一片烟尘弥漫中慢慢挣脱杂乱的钢筋后退,满地碎石发出被碾压的动静。 “哈哈!”张歌奇笑道,“这个沙雕玩意儿被卡住了,我这招‘因地制宜’是对的!” “嗯,厉害!很有见地。”我敷衍地夸他一句,“这东西一定是古代一直沉睡到今天的,这些钢筋混凝土对他来说,完全就是新鲜事物。” 思辰点头:“是的,我也是亲眼看着世界慢慢变化成今天的样子,出现了钢筋混凝土、汽车、路灯和手机,这个过程我颇有感触。” 正所谓沧海变桑田,这一百年间的变化是非常大的,我差不多能理解思辰的心情,就算是只有二十出头的我,从小到大也见证了许多日新月异的变化。 我们说话间,巨钟几次试图朝我们滚过来,可都被满地的碎石、钢筋阻拦了。 我们此时也无比庆幸自己长的是腿而不是轮子,在这种复杂地形有两条腿十分的机动灵活。 突然,巨钟从侧面用力撞向一片碎石堆的斜坡,结果因为坡度太陡的原因又滚回去了,它原地打转,继续冲锋,然后又骨碌碌地滚了回去。 张歌奇乐得捧腹,“哈哈,这个白痴,它急眼了。” 说罢,张歌奇捡起一块砖,向前一掷,飞出二十多米,砸碎在钟上面,张歌奇挑衅道:“喂,你不是牛掰吗?” “不要激怒它。”我提醒道。 “林大夫,不用这么谨慎,这崎岖的地形,加上一地碎石,它怎么可能过得来。”张歌奇又准备捡砖头丢它。 这时,巨钟好似有强劲马力的轮胎一样原地打转,腾起一阵细碎沙石,再次向那斜坡发起顽强的冲锋,苦心人天不负,它在失败数次之后,终于冲了上来! 不过,由于斜坡的角度,巨钟立即就歪了,钟身慢慢直立,然后晃晃悠悠地扣在了地上。 随后,这口钟开始了原地打转,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这让我们有点懵,它到底要干嘛!? 很快,一种危险的预感慑住了我,我紧张地说:“不对劲,快离开!” 话音刚落,飞扬起来的尘雾越发浓重,十分呛人,巨钟在原地越转越快,最后由于巨大的惯性居然直接跳了起来,好似被大力士给抛上天空的哑铃,那庞大的身躯直接越过几栋拆迁房,轰然一下,将下方的一间小屋给砸塌了! 它降落的地方,距离我们不过五米远,我们的脚下能感受到一阵强烈的震动。 我催促道:“赶紧跑,往建筑更密的方向跑!” 我们拔腿就跑,身后滚滚的烟尘中,只见巨钟又似陀螺一般原地旋转,它把马力开到最大,然后突然滚倒,就如同赛车的弹射起步,一瞬间获得了巨大的惯性,直接飞上了天空! 这是什么奇异的情景!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东西从头顶掠过,后面曳出一道长长的尘尾,好似一颗不祥的彗星掠过天际! “林大夫,张兄弟!” 思辰大喊一声,猛地抓住我们的肩膀加速,我俩被拖着,嗖一下移动到了相对安全的地带。 我们原来站的地方被落地的巨钟咣地砸中,随后它又开始原地打转,转的很是起劲儿,周围不断腾起尘土。 嗖地一下,巨钟起飞,直接把一栋未拆除的小楼从中间撞断,然后碾碎院子的断墙,我注意到远处有灯光亮起,可能是轰轰的声音吵醒了远处小镇上的居民。 张歌奇舞动斩龙刀,骂出一句脏话,“这家伙要干嘛?直播拆房子吗?蠢货,它目标这么大,又不可能打到我们!” “确实不可能砸到我们……”我喃喃道,因为它的前摇太长了,我们会预判然后躲开。 巨钟连续跳跃,转瞬之间干塌了好几间房子,到处都弥漫着尘埃,能见度在直线下降,我甚至在想,它该不会故意制造尘烟来呛我们吧?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巨钟高速旋转的底部正火星四溅,好像超大功率的电锯在锯断钢筋一般…… 我才醒过味来,大惊道:“混蛋!它根本就不是想杀我们,而是想磨掉自己底部的封印!” 此刻巨钟上面的铁链已经被甩断,飞了出去,力道之强竟然深深嵌进了墙壁里。 眼看着里面的鬼物要逃出来,我们仨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说:“动手吧,反正现在逃也太迟了!” “行!” 思辰把手中的宝剑扔上半空中,随着宝剑旋转,剑光幻化出许多把剑,由虚变实,群剑漂浮在阴沉的夜空中,竟分辨不出哪一把才是本体。 思辰掐诀念咒,宝剑纷纷击向巨钟,在上面轰击出许多凹陷来。 一波剑雨射毕,思辰头顶上又出现几十把一模一样的宝剑,我说:“等它出来再攻击吧!” 思辰点头,“正有此意。” 我从背后掏出黄铜手杖,开始念咒,我猜测巨钟下面封印着一只僵尸类的怪物,因此对付它还是选择使用狸笼经。 这时,张歌奇大吼一声,在我错愕的注视下把一大块混凝土举了起来,他朝巨钟猛地投掷了过去,咣当一声巨响,砸中了! 混凝土块立即四散而碎,巨钟也发出嗡嗡的回响,硬生生瘪了一大块。 “……天罗地罩,剋捕群猇;三昧真阳,土烂尸焦。” 我念罢咒语,举起手中的手杖,杖上充盈着一股纯阳赫赫的力量,散发出阵阵红光。 这时,早已扭曲变形的铜钟停止了下来,伴随金属撕裂的动静,它慢慢被内部的鬼物拱了起来,一股强大的阴气散溢而出,当中露出一双诡异发光的眼睛…… 第143章 多手多脚 只见那东西瞬间把身上的破钟像掀被子一样给掀开了,思辰厉喝一声“疾”! 悬在他头顶上的利剑如同导弹一样嗖嗖地飞向怪物,怪物被猝不及防地遭到攻击,发出一阵凄厉的怪叫,以它为圆心荡开一道尘浪。 然后那东西猛然跳起来,朝我们跳了过来,张歌奇叫骂一声,双手抡刀就冲了过去。 怪物身躯巨大,堪比一头成年东北虎,只是此时还不清它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仍是只见一大团黑气滚滚袭向张歌奇,张歌奇全然不惧,呐喊一声,抡刀就砍。 黑气中倏地伸出一只手,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禅杖,锵的一声架住了斩龙刀,兵器相撞,迸出耀眼的火花。 我微微一惊,毕竟很少有武器能挡住削铁如泥的斩龙刀。 张歌奇立即把刀一抽,横扫向怪物的腹部,岂料黑气中又伸出一只握着戒刀的枯手,再次格挡。 张歌奇用力推开对方,接着双手高举,刀重重落下,那怪物便将杖、刀交叉在头顶挡住,两只绿色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时从它头顶上居然又冒出一双手来,各握着一把锈刀,朝张歌奇头上刺来。 “危险!”我大喊一声。 张歌奇竟然险中求胜,抽回刀再次抡砍,根本不在乎头上劈来的两把刀,危急关头思辰催动两把幻化的宝剑飞出去,锵锵两声清脆地挡下那袭向张歌奇的锈刀。 “快退回来,这东西不对劲!”我大喊,手中准备好了符咒。 这怪物全身被浓厚的黑气包裹,它那手脚的位置非常奇怪,而且居然有两对胳膊,显然有什么蹊跷。 于是张歌奇再次格开对手的刀,跳了回来,我掷出病虎符喝道:“焚尽!” 轰得一声火光冲天,阳气吹走了怪物身上浓郁的阴气,使我们看清了它的真面目,不过那样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东西全身蠕动着干瘪的手脚,背后好像负子虫的虫卵一样嵌着许多干枯的脑袋,它们的脸朝向不同方向,却是相同的空洞神情,只有最前面的那颗脑袋两眼放光。 那些凌乱的肢体好像是被某个做生化实验的疯子科学家喝醉后随意地拼接在一具身体上似的,生物学家抑或美术生看了都要流泪,因为既不合理又丑陋不堪。 看清对方的真面目后,我们一时都惊呆了,沉默良久。 思辰喃喃道:“我见过最诡异的鬼物不过是子母凶煞,这东西简直刷新了我的认知。” 我说:“看上去是拿很多具尸体拼起来的,不过数量再多,也是邪魄。” 我把手中的黄铜手杖像标枪一样投出去,大喊:“张兄弟,用那招。” 当黄铜手杖飞到怪物头顶之时,张歌奇把斩龙刀一插,喝道:“天下臣兵!” 怪物那些畸形的手中所握的武器统统插到了地上,然后黄铜手杖像导弹一样从上方落下,噗的一声洞穿了它的后背,从被打穿的地方喷出一道薄雾似的青光。 怪物抬起身子仰天长啸,撇下所有的武器开始逃跑,地上留下黄铜手杖,手杖下方插着一块腐肉。 这……这家伙被手杖打穿了,但是它却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我尤其在意那道迷离的青光,它让我想到了古墓中,那只僵尸体内的青色碎玉。 思绪电转的同时,我连续甩出病虎符追击那只怪物,连续的爆炸声中,怪物凄厉惨叫着东躲西逃,让我有种错觉,觉得这家伙其实一点儿也不厉害。 但是病虎符的连续轰炸却没能给予它太多伤害,这一事实证明我轻敌了。 它可能比古墓中那东西还要可怕! 很快,我的符咒用尽,那怪物被炸得全身冒烟,眼中凶光毕露,被炸得黝黑的凌乱手臂抽搐着、扭动着,然后它下面那些扭曲的脚像昆虫的节肢一样蠕动,快速地越过满地碎石朝我冲过来,在一片狼藉的土地上沙沙作响。 张歌奇早已从废墟里面扒拉出一根水泥柱,双手抱着,好像冲锋的骑士一样抱着柱子从斜刺里杀出来。 怪物被水泥柱戳中,巨大的身躯居然向后滑行了几米,停下之后,只见那狰狞丑陋的头颅凶恶地看向张歌奇,同时十几双小手同时抱住了水泥柱,竟将柱子慢慢抬起来。 张歌奇咬紧牙关与对方角力,肌肉鼓起,青筋迸出,但他居然压制不住,慢慢双脚离地。 张歌奇索性撒开手,骂了一句脏话,接着用肩膀对准水泥柱的末端用力一撞——水泥柱的另一端是碎裂的,有比较尖锐的凸起,便扎进了怪物的身体,让它打了一个趔趄,但很快怪物就凭那些像蜈蚣一样密密麻麻的小腿稳住了。 “啊!” 怪物仰天大叫,听起来十分惨烈,它干脆抱住水泥柱开始疯狂横扫,迫使我们不得不后退。 那上百公斤的水泥柱被舞得虎虎生风,压迫感瞬间拉满,张歌奇一边退一边冲我大喊:“喂,要不我还是用刀吧!” 我说:“等会儿再说,你现在也拿不了刀!” 斩龙刀插着的地方,正好位于那疯狂横扫的水泥柱的下方,估计就算九条命也取不回来。 思辰自然也受到了影响,他的宝剑插在地上,根本拿不动。 不过他立刻抽出嵌着玉石的腰带,喃喃诵念几句咒语,将腰带朝天空中抛去,只见腰带突然变长,飞越过那根来回舞动的水泥柱,一下子缠住了怪物的脑袋。 接着玉石腰带的另一端向后甩去,缠住远处的一根电线杆,一下子扯得怪物向后一仰,身体向后倾斜了约摸三十度,它身上那些悬空的小脚踢来踢去的,看上去十分滑稽,手中的水泥柱自然也掉了。 张歌奇眼疾手快地冲过去将水泥柱夺回,再次对准怪物露出来的腹部狠狠捅去,怪物发出惨烈怪叫,身体中一股绿色的光芒在闪烁。 然后张歌奇又把水泥柱横扫过来,哗啦一下,半截水泥柱被砸得粉碎,露出了内部的钢筋,但这东西好像不算武器,未受斩龙刀的影响。 怪物被柱子砸得晕头转向,而且被思辰的腰带紧紧地勒着脖子向后拉扯,它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摆脱。 “解除!” 张歌奇立即抽空拔起自己的刀,思辰也拔出自己的宝剑,我掏出几张鬼符,把身上带的帮手一口气全招出来,周围一片阴气森森,有如百鬼夜行。 “上!” 在我的命令下,百鬼卷起地上的碎石袭向怪物,思辰亦使出华丽的飞剑攻击。 鬼魂对付邪魄效果实在不甚理想,就像蚊子攻击疯狗一样,我想了想,把张歌奇叫回来,吩咐他一件事情…… 张歌奇听得一愣,瞅瞅我:“这种主意你都想得出来,能行吗?” 我说:“理论上行得通!” 就在这时,一声裂帛,怪物轰然一声落回地面,脖子上缠着断掉的腰带,它疯狂地扭舞着丑陋的肢体向我们袭来…… 第144章 攻势一转 眼见怪物挣脱了腰带,思辰惊道:“我的法宝怎么会……” 怪物脖子上仍然挂着半截玉石腰带,上面有一些黑点,应该是怪物弄上去的,可由于它动作太快,一时也看不清那些究竟是什么。 这时,怪物突然张开嘴,朝我们喷出一股黑雾! 张歌奇舞动斩龙刀,一片纷乱银光之下,只见一些黑色的、拇指长的蛊虫被斩作两段,在地上垂死挣扎蠕动。 “靠,真恶心!” 张歌奇把地上的蛊虫一脚踩爆,同时把落在身上的几只揪下来——那几只正奋力想钻进张歌奇的皮肤,却如同遇到铁壁一样徒劳无力。 我说:“看来是这些蛊虫把腰带咬断了,这家伙体内有青色的光,身上又有这种蛊虫,毫无疑问……” “是白骨观的一员!”思辰斩钉截铁地说道。 “白骨观?”我一惊,头一回听说这名字。 “是我近期调查的结果,之后再告诉你。”说罢思辰掷出手中剑,剑在半空中旋转变幻,变成一柄巨剑。 “等等!” 我拦住思辰,让他待会儿再把宝剑发射出去。 我让犬兄运了两道符贴到怪物身上,只见一缕阴风带着符咒,绕着怪物那密密麻麻的腿脚活动,让两张符分别贴在一条粗壮的大腿上。 思辰问:“你这贴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贴在腿上?” 我笑道:“你猜。” 思辰低头一看,瞬间明白了,“甲马符?” 我说:“对,不过那是两张甲符。” 方才我叫回张歌奇,就是找他要了可以刹车的甲符,他的加上我的,总共两张,如果给怪物一前一后贴上会发生什么。 我仔细观察了怪物那些丑陋扭曲的腿,它的腿虽多,但也有主次之分,有两条腿明显特别粗壮,看来是主腿。 于是我让犬兄暗渡陈仓地将两张甲符分别贴在怪物的两条主腿上,如此一来,只要怪物一伸腿,立马就会刹停。 怪物就这样突然定在原地,好像卡壳了一样,进不得退不得,身体鬼畜地前后晃动,那些林立的胳膊疯狂舞动,背上那些头也张开嘴,发出怪异的吼叫。 “哈哈哈哈!”张歌奇开心地大喊,“成功了,林大夫,你这招真是太妙了!” 说罢张歌奇举起一大块碎石,用力掷向怪物的头,砸了个粉碎,同时还嘲讽道:“哟,丑八怪,你踏马刚才不是很拽吗?” 怪物恼羞成怒,吐出一团黑色气息,张歌奇立即跳开,嘲笑道:“哈哈,朝我吐痰也没用!” 思辰朝我点头道:“林大夫,你真是奇思妙想,我这里还有几张甲马符。” 他掏出几张符,挑出其中的甲符交给我,我向空一掷,喝道:“你们几个,贴符。” 徘徊在周围的阴魂得令,一人运一道符,往怪物四面八方的腿上贴。 如此一来,怪物完全动弹不得,就像卡在管道里面的螃蟹一样,最后急得只能无能狂怒地仰天大叫。 张歌奇说:“嘿,我突然想,如果贴另一种符,它是不是就把自己五马分尸给扯碎了?” 我说:“别浪费甲马符了,困住它就成,现在它就是个不会动的靶子。思辰兄弟!” 思辰立即一挥手,他头顶上方悬停的巨剑飞向怪物。 怪物见势不妙,猛地仰面从口中射出一道青光,那青光如同盾牌一样挡住了即将落下的巨剑,使巨剑表面出现了道道裂纹。 “怎么会这样!”思辰大惊失色。 “张兄弟,刀!”我喊道。 张歌奇把斩龙刀朝空中抛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插到我前面,虽然有惊无险,可还是吓了我一跳,哪有这样给人递刀的?要不是眼下形格势禁,我很想吼他几句。 我半跪下来,握住斩龙刀的柄开始诵咒,期间不断听见怪物发出震破耳膜的叫声,我全神贯注地念罢一段狸笼经,将一股斩杀邪魄的纯阳之力灌注到刀中。 “……天罗地罩,剋捕群猇;三昧真阳,土烂尸焦。” 随着最后一句咒语念罢,斩龙刀通体放射着红通通的光芒,刀柄甚至有些烫手,我喊道:“张兄弟,接刀!” 我把刀一掷,张歌奇一把接住,脸上露出喜色,“哈哈,刀附过魔的感觉太棒了!” 方才在我念咒的时候,思辰和这鬼物斗法,幻化出来的巨剑虽然破损,但仍击伤了怪物,它背上的一些头颅就像葡萄一样被打爆了,但是这个怪物却不会流血。 一番法术较量过后,思辰也累得气喘吁吁,张歌奇便接力冲上去,抡刀就朝怪物的脑袋劈去。 但这一刀却在即将劈中头部的瞬间,竟偏离了,砍中了怪物的身体,如同砍中石头一样嵌入其中,怪物伸出手想要抓住张歌奇。 “王八蛋!” 张歌奇急忙抽刀跳回,调整姿势,再次一刀斩向怪物的头颅,只听见“呼”的一声,刀锋又在最后关头偏了方向,怪物张开双手朝张歌奇抱过来。 “畜牲!” 张歌奇立即撤回,惊讶地说:“他居然吹气把刀吹开了!” 原来如此,刚才那“呼”的一声是怪物背上的脑袋在吹气,居然还有这种办法,这家伙不容小觑。 连续被捉弄,张歌奇怒了,把刀尖刺入地面,从下往上疾速抡动,如此一来,怪物没有任何一颗头颅可以防御刀锋了。 “破气式!” 张歌奇十分中二地大声喊着招式名称,刀锋挥出,伴随飞扬的碎石,闪烁寒芒的刀锋霸道地劈向怪物的下巴,怪物情急之中双手抵挡,却被刀锋连续斩断,只见两截断肢飞起,同时怪物当中的头颅被从下往上切成了两半,眼中的光芒亦逝去。 轰然一声,巨大的怪物倒了下来,仿佛是死去了一般。 但是我的眼睛早就看见,怪物体内那团青色的能量还在移动,我忙提醒道:“它在使诈,根本没死!” “装死?这好办!” 张歌奇说着抡起刀,绕着怪物不停地挥砍,有狸笼经加持过的斩龙刀无往不利,把怪物周身的脑袋纷纷砍落,遍地落下狰狞的僵尸脑袋,如同一地枯萎的南瓜,那团诡异的青色能量便悄然溜到了怪物后背上,那里还有一大片未受攻击的头颅。 把怪物周身“修剪”了一遍,张歌奇踩着边上的碎石堆跳起来,大喊道:“破枪式!” 就在这时,一直被虐的怪物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竟然原地疾速旋转了起来! 而张歌奇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中,砰一下,倒着飞了出去…… 第145章 困兽之斗 “怎么会这样!”我惊道,它不是动不了吗? 我和思辰都吃了一惊,怪物不知怎么回事,竟突然旋转,还把张歌奇打飞了! 此时张歌奇被拍在一堵断墙上,整个人像画一样挂在上面。 “上!” 我命令阴兵出击,一缕缕阴风呼啸着袭向怪物,怪物手中抓着奇怪的“武器”,左挥右劈,和阴风作战,我注意到那些“武器”的颜色和它身体差不多,并且上面都有黄色的纸在哗啦啦地飞舞。 等明白过来之后,我不由全身一阵恶寒,它居然把自己所有被贴了甲马符的腿全部扯断,当作武器一样抄在手中,如此一来,甲马符便失去了定身的效果。 “妖孽受死!” 思辰咬紧牙关,眼睛闪烁着蓝幽幽的光,猛地冲上去,他挥起手中的剑,剑便幻化成一把巨剑,当头劈向怪物。 怪物将手中握着的两条腿高举起来,居然不可思议地挡住了巨剑,此时它身上黑气萦绕,并且背上的一张脸双眼开始放光。 我意识到,这怪物被压制的阴气又疯涨起来!另外,它无论被砍掉多少颗头颅都不会死,它体内的那个青色玉碎片才是真正的要害,或许正是它力量的源泉。 但有这厚厚的如同肉山一样的身躯保护着,又有浓厚的阴气屏障,我们根本不可能打中它体内的青色玉碎片。 “玛德,怎么还不去死!” 张歌奇也怒了,朝怪物冲过来挥刀就砍。 这二人一前一后,一个轻盈飘逸,一个霸道威武,可是怪物手多脚多,一边移动一边抡起自己的断腿疯狂地和二人交战。 每当斩龙刀砍断它手中的“武器”,怪物就随手拽断自己一条腿,继续抵挡。 我也不闲着,召回阴兵,然后集中注意力喃喃诵念病虎经,待念到最后一句,一股纯阳之气在我体内即将喷涌,我大喊:“思辰闪开!” 思辰立即轻盈跳开数米远,我伸手喝道:“焚尽!” 轰然一声,一大团火焰爆开,火焰中传来怪物凄厉的惨叫,还有张歌奇的叫骂:“靠!” 这一发病虎经效果比符咒要好,虽然无法造成致命打击,但是却能暂时压制住它体表的阴气,待火焰散去后,张歌奇一鼓作气,抡刀狂砍,把怪物的身体一侧狠狠地砍出两个大豁口,许多蠕动的断肢掉在地上。 不过张歌奇脸黑黑的样子有点好笑,可能是刚才被火焰燎了一下,我一会儿再和他道歉吧,这下和他之前扔刀给我的事情就扯平了。 怪物狼狈地后退,紧接着,满地残肢忽然动弹起来,似乎要飞向张歌奇,我心想它居然还有这招? “休想!” 思辰把剑一抛,幻化出许多道宝剑,如同暴雨一般的射过去,将那些准备死灰复燃的断肢又给钉在了地上。 连续使用法术的思辰也露出疲态,额头上流下冷汗,喘息的声音越发沉重。 而我这边,符咒早已用完,身上的药水带的也不多,毕竟压根也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且回家里取包裹的小阴兵半天也不回来,也不知怎么样了。 别看那怪物断了不少肢,可是根本没有伤到它的根本,情势已经对我方不利,全靠张歌奇一腔血勇在勉强维持局面。 我甩开这些杂乱的思绪,继续念咒,远程支援张歌奇…… 这时,一阵异响传来,我睁眼一看,惊得瞠目结舌,口中念诵的咒语几乎中断——只见那怪物居然将一只手插进自己的伤口里面,然后硬生生地抽出一条像脊椎一样的鞭子,呼啸着甩向张歌奇。 这……这家伙根本就是把各种诡异又恶心的武器安装在了自己身上。 张歌奇忙用刀来挡,但是那脊鞭是软的,碰到刀锋便绕着张歌奇的身体打转,把他缠住,然后朝地面狠狠地甩去。 这一下张歌奇无法躲闪,被拍在地上,思辰立即祭出飞剑支援,怪物便暂时放开张歌奇,抡起白花花的脊鞭抵挡漫天飞剑。 我皱紧眉头,不敢过多移开注意力,只能暂时闭上眼睛,继续全神贯注地念咒。 “……病虎伏畛,杀威犹存。烈阳化刃,焚尽诸魂。” 随着最后一句咒语念罢,一股火焰般的纯阳之力从我手掌中涌出,我向前跑了几步,对准怪物身上的伤口喝道:“焚尽!” 火焰再次爆燃起来,震撼得怪物向后倒去,我的视网膜被强光刺激,好半天才恢复过来。我看见怪物仰翻在地,从身体中腾出一股烟雾,好像刚刚从烤箱里面端出来的烤鸡。 “这东西死了吗?”张歌奇从一堆碎石里面爬出来,模样很狼狈,衣服破烂,身上还挂着伤。 “没!”、“还没!” 我和思辰异口同声地说道,因为我仍能看见它体内那股青色的能量。 因为连续施咒,透支阳气的我已经感到手脚冰凉,有点头重脚轻,我喘着粗气,懊恼地说:“为什么?它怎么都死不了!” “所以当初那些金刚宗才要封印它吧!”思辰说道,他手中托着一个快递盒,“我们也想办法封印它吧!” 我一阵惊喜,“终于送过来了!” 我顺着思辰的视线回头看去,只见在枯松的枝条上缠着一只柳条编的草龙,正是之前思辰留在家中的那只。 他说:“它早就回来了,只是这边打得太激烈,我们没注意到它。” “啊,发生什么事了!”、“在拍电影吗?”、“哇,那是什么呀,好酷哦!” 陌生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循声望去,只见这片废墟边缘居然出现了几个居民,当中还有半大小孩子,都一脸惊讶地看着这边,有人手中还举着手机。 我们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不远处的那个小镇上的居民。 张歌奇使劲朝他们挥手,让他们走,“喂,不要命啦?!快走,危险!” “哈哈!”有人甚至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嘿,你们这个电影道具做得跟真的一样,摄相机在哪儿呢?” “你们拍电影就拍电影嘛,深夜扰民就不对了,你们是哪个剧组的,导演是谁,叫他出来,否则我举报你们!”另一位大叔严肃地警告说。 张歌奇气得直跺脚,使劲地挥着手中的斩龙刀,“混蛋,看什么看,快走,真的很危险!” 说话间,翻倒在地的怪物像装了弹簧一样猛然弹起来,飞快地冲向那几个普通居民。 人们先是愣了片刻,继而吓得尖叫四散,可是相比怪物恐怖的速度来说,他们就像蜗牛在爬一样! 我脑袋里嗡地一声,好像有个马蜂窝掉下来摔成了八瓣。 糟糕,来不及了! 第146章 要啥自行车 怪物手足并用地狂奔,冲向那群普通人,吓得他们狼狈奔逃,其中有个孩子摔倒在地,哇哇大哭,他的母亲赶紧跑回来,在危急关头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 如坦克般横冲直撞的怪物在即将碰到这对母子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它那些诡异的肢体舞动着,却仍够不着猎物,怪物背上的那些脑袋发出不甘的吼叫。 我们长松了口气,定睛一看,只见怪物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几根粗壮的藤条,紧紧缠住了怪物的身体和腿脚,这些藤条是从地面之中伸出来的,极为强韧有力,如同钢缆一般。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后那株病怏怏的松树,难道是它?可它已经是垂死边缘,怎么会突然爆发出这等力量?如果有这实力,又怎会被怪物当血包吸了那么久? 那些土中伸出的藤条不停向后扯动,好似缰绳牵制住了一匹烈马,拽得怪物向天仰起,被迫离开地面的那些脚胡乱地抽搐、踢蹬着。 那对母子仍泪眼摩挲地抱在一起,已经被这一幕吓得呆住,忘记逃跑了。 思辰嗖一下冲过去,喊道:“别发呆,快拉住我的手!” 母子呆呆地就范,然后被思辰一下子带走,送往安全的区域。 之前那十几个看热闹的,早已跑得没影了,就算他们理智上不愿相信这怪物是真的,但恐惧仍会驱动他们的双腿。 这时土层裂开,从中喷出一股氤氲青气,青气之中缓缓走出一头牛来。 那头牛的身体是由无数藤条结成的,藤条像蛇群一样扭动收缩,逐渐变成一头皮毛乌黑油亮的大青牛,四蹄健壮、肌肉饱满,一对轮廓完美的犄角如同弯刀一样,漆黑的双眸射出一道精光。 “这、这是啥?”张歌奇惊讶地说,“下面还封印了别的东西?” 我愣了半天,辨认着牛身上散发出的纯净气息:“它……它好像就是那位找我们看病的前辈。” 张歌奇不解地问:“前辈?就是你说那棵松树?” 这时,救人的思辰赶回来了,有些激动地说道:“对,这正是前辈的法身,它以这副青牛的模样现身,我大概有百年未曾见到了,实在是久违的盛况。” 身后那株病怏怏的松树还在,也就是说,这头牛是由本体——那株参天巨松变化而成,缠缚住怪物的根须自然也是它操纵的。 怪物被扯得动弹不得,索性扭转方向,直接向大青牛杀过来。 怪物舞动着那根诡异的脊鞭,鞭梢略过之处,墙壁、地面被扫出一道道沟壑。 眼看着脊鞭扫向大青牛,思辰下意识喊了一声“前辈危险!” 凌厉的脊鞭直接扫过了大青牛的身体,我们的心不由揪紧了! 然而很快我意识到,那其实是我们的错觉,大青牛早已不在原地,只是它消失的太快,以致于留下了一道残影,我们傻乎乎地替这位强者捏了把汗。 我正四下寻找大青牛的踪影,突然听得怪物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它巨大的身躯突然被拍扁到地上! 紧接着,大青牛竟如同流星一样从上面砸下来,直接把这怪物躯干中央给踩扁了,甚至能听见骨头清脆的折断声——虽然这怪物长得极不科学,但它似乎也有一条脊椎来支撑身躯。 怪物不愧是怪物,负痛惨叫之后,迅速反应过来,那些诡异的僵尸手臂一起向上方探去,紧紧抓住了牛蹄。 大青牛前蹄猛地抬起,挣断了无数僵尸手臂,然后重重落下,毫不留情地把怪物背上的头颅相继踩爆,最后低下脑袋,用锋利的犄角用力一拱,竟将怪物的身躯给撕裂开来。 给予一连串的痛击之后,大青牛又轻盈地跳起来,地上那些树木的根须如同蟒蛇一般蠕动起来,绞缠住怪物的身躯,竟然将它整个甩了起来。 怪物像坐上旋转木马一样贴着地面高速地旋转起来,身上的零件不断噼里啪啦地掉落,而大青牛则在其经过的轨道上等待着,待怪物接近的瞬间,大青牛狠狠一尥蹶子,全力一脚踢得怪物像面点师手中的面团一样变了形! 然后束缚怪物的根须同时撒开,怪物便咻的一声飞出去,撞毁了一栋废弃建筑。 我们都看得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样的神仙战斗力,同时也有点羞愧——我们没能拔除大仙的病灶,反而是它自己出面来解决。 然而这还没有完,只见那些粗壮的根须相互扭结在一起,扭成螺旋状,然后朝烟尘弥漫的废墟扎了过去! 我们听见烟尘下面传来血肉被绞碎的动静,以及怪物最后的绝望惨叫,凄厉又诡异。 接着一切归于平静,只有带着尸臭味的尘埃在飘落,被淡淡青气包裹的大青牛徐徐踱着步,那神枪一般的根须定格在绝杀的姿态上。 我一直紧盯着怪物倒下的方向,很快发现烟尘中有一缕绿色的能量在活动,我想起之前的事情,大声喊道:“大仙当心,怪物体内的东西会寄生!” 话音未落,只见一缕绿光嗖的飞过来,直接飞进了大青牛的口中,大青牛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好似反刍一般,还咀嚼了几下。 “大仙,我想办法把它弄出来!”我焦急地跑过去。 “哞!”大青牛叫了一声。 “林大夫。”思辰马上喊住我,“不必了,那东西大仙已经消化掉了,对它来说是绝佳的滋补品。” “这怎么会……”我一阵不敢相信,但再次静下心来察看,确实找不到那团邪恶的能量了! 我惊呆了,原来这就是降维打击啊。 “流弊!”张歌奇也跑过来,十分赞叹地说道,“大仙这两下子干净利落,真是惊为天‘牛’呀!” 大青牛突然一摆头,严肃地看着张歌奇,张歌奇大概是想起之前被抡飞的事情,吓得赶紧后退,小声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身上的金气啊?” 我看看张歌奇提着锋利锃亮的斩龙刀,说:“喂,你把刀收起来再靠近人家。” “哞!”牛又叫了一声。 思辰给我们翻译说:“大仙说,多亏林大夫找到症结所在,不过这棵松树分身好像已经没救了,实在不行的话就砍掉吧!稍微有点遗憾的是得损失百年修为了。” 我想想说:“倒也不必。分身并没有完全死掉,它的阴气被那怪物夺走了,现在怪物已死,阴气未散,可以把怪物的尸体埋在分身周围,让根须吸收阴气。” “哞!” 思辰又翻译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多谢林大夫了,大仙说必有重谢。” 我心想大青牛真是一位厉害的帮手,不愧是千年修为的妖仙,这绝对是我至今见到的最强战力了。 我心想,我还要啥自行车呀!如果将来它能在危难之处出手,这比什么都强,不如让它且欠着这人情,仙家都好面子,到时不会不还的。 于是我笑笑,“没事,酬谢就不必了,看到大仙康复我们也很高兴。” 第147章 白骨心法 正准备处理怪物的尸体的时候,我抬头一看,远处小镇的灯几乎全亮起来了。 我不禁担忧道:“我们今晚干的事,是不是全被看到了?估计有人还用手机拍下来了吧?” “你放心吧,林大夫!”张歌奇不以为意地说道,“你见过有什么奇异动物、ufo的视频上热搜的?我有好几次捕蛟时被人拍到,然后传到网上,下面一堆人说是假的,是加了特效。现在的网友们又睿智又现实,根本不会相信的,这种视频很快就沉下去了。” 张歌奇说的似乎也挺在理,人类对不能理解的东西会选择性忽视,以前我看过什么世界未解之谜的书,比如什么通古斯大爆炸,现有科学完全解释不通的事情,可能刚开始还有热度,但很快大家就干脆不去讨论它了,人确实是适应性极强的生物,各种方面都是。 我点头,又说:“那咱们赶紧干活吧,把怪物的肉割下来!” 张歌奇自告奋勇地去割肉,我说:“思辰,能弄把铲子吗?” 思辰笑道:“我去镇上‘借’一把。” 他嗖一下离开,留下我和那头大青牛面面相觑。 虽然它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但我仍对它心存敬畏,便点头问了声好,大青牛“哞”地叫一声别过头去,它在方才的战场上溜达起来,牛蹄所到之处便长出一些手掌般宽厚的叶子,把那些怪物的残肢裹住,将其吸收。 这时,张歌奇扛着两大块腐肉跑来,我愣了下:“你怎么拿这么多?” 张歌奇说:“这东西跟方便面里面的蔬菜包一样,像是脱了水,一点也不重,很轻的。” 看着那腐肉的样子,我不禁苦笑,“你就不能换个别的比喻吗?我晚上回去还准备吃方便面呢!” “没事,你可以不放蔬菜包,反正也不好吃。” “快闭嘴吧,把肉放在这儿。” 扔下腐肉,张歌奇又继续“分尸”,我仔细看看地上的东西,依稀能看见是人类的残骸,还有肋骨的轮廓,感觉这东西的身躯是用许多死人拼起来的,简直是僵尸中的战斗机。 很快,思辰带着两把铲子回来了,我俩一人一把,小心地把枯松周围的土掘开。 那些腐肉用铲子就能切断,然后统统埋进松树的根系里面。 张歌奇剁肉,我和思辰掩埋,效率颇高,但就是有种杀完人之后处理尸体的错觉,不免心情紧张,生怕被人看到。 差不多填埋完毕,枯掉的松树下方鼓鼓的,这时牛大仙对着树根撩起后蹄撒了泡尿。 我说:“大仙,这太烧树根了,它还没有……” 思辰却笑道:“没事的,这些是仙露,能帮助分身快速康复。” 张歌奇一听,很欣喜,“这么高档?给我也来一点,有瓶子吗?” 牛大仙好像受到了冒犯,突然瞪眼盯着张歌奇,并“哞”的叫了一声,吓得张歌奇躲到后面,小心地问:“他说啥了?” 思辰回答:“前辈不喜欢你开这种玩笑,没有尊卑。” 张歌奇连声说:“哦,对不住,对不住……哎,思辰兄弟,我怎么感觉它叫的声音都一样,你是怎么翻译的?” 思辰笑笑,“我压根没有翻译,只是根据语境和对大仙的了解,传达它想表达的意思。” 张歌奇看看溜达到一旁去吃草的牛大仙,又压低声音问:“那它会说话吗?” 思辰说:“大仙有千年道行,说话这种小儿科还不是轻轻松松?可是……它从来不说话,我们一次也没有语言交流过,但与大仙交往如饮醇醪,令我收获颇丰。” “呃……你是喜欢偶蹄目还是咋滴?”张歌奇吐着槽。 我瞪他一眼:“你别再惹人家生气了!”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一次也没说过话,要怎么“如饮醇醪”? 我记得曾经有位作家拜访另一位大作家,结果二人都是深度社恐,一下午除了自我介绍和让茶的话,基本啥也没说,直到拜访结束后,这位作家红光满面,兴奋地说:“今天和前辈交谈,收获颇丰。” 这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恐怕我等普通人还不能够理解吧…… 这时,枯松周围隆起的土堆慢慢消了下去,只见一缕缕阴气被抽进树身,那枯萎的树冠竟开始展现生机,噼噼啪啪地舒展开早已焦黄的树枝。 我和张歌奇仰头看着,为这样的结局感到欣喜。 不过这棵树只是吸收掉了僵尸,暂时恢复了一线生机,要完全康复还需要时间。 我想起思辰之前提起的白骨观:“思辰,你之前说什么白骨观来着?” 他看我:“你奶奶没和你提过?” “没有。” “有一首诗,是这样的——赤连山上鬼夜哭,有观无道名白骨。若逢观中赤指人,青山秋草添新墓。” 张歌奇怔怔地问:“我最不擅长解读古诗词,这是啥意思?” 思辰说:“意思就是,这赤连山是个极为凶险的去处,有一座没有道士的道观,名叫‘白骨观’。走江湖倘若不小心遇到来自白骨观的赤指人,那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张歌奇指着刚才填埋怪物尸体的地方笑道:“是谁凶多吉少呀,这帮蠢僵尸吗?” 我说:“你甭太轻敌了,想想这两次遭遇,不,是三次!如果不是有人帮助,我们真的不一定能打得过这种怪物。” 思辰点头:“是,这首诗就是旧时江湖上人们相互告诫不要去赤连山白骨观的一首歌谣,白骨观中的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身上会有一片青色的玉,一些门徒是把它接在断指上,看上去就像一截没有皮肤覆盖的青色手指,故名‘赤指人’。他们修炼一种邪门的修仙法术,唤作‘白骨心法’。” “修仙?”张歌奇歪歪脑袋,“没弄错什么吧?这帮玩意儿还会修仙?” 思辰肯定地说:“这确实属于修仙,但我们目前看到的,只是未登仙身的‘半成品’。一般羽化升仙,是生前修炼,到死亡的那一刻,达到了成仙的标准就可以羽化。但‘白骨心法’却十分反常,根本就是完全颠倒,它生前不需要修炼,死亡之后修炼才正式开始,尸体会像邪祟一样不断吸收阴气,在体内凝固内丹,这个过程可能是千年、万年,对于修炼者来说,如同睡了长长的一觉,一觉醒了就直接成仙了。” 我听得一阵愕然,“居然还有这种邪门的法子!这岂不是没门槛的速成?” “对!”思辰叹口气说,“白骨观什么歪门邪道、三教九流的人都收留,只要入了其门,便在体内植入玉骨来控制,会获得一定的力量,但一生不得忤逆教主!为了保证死后修炼顺利,白骨观的门徒一生会拼命干一件事情,就是为自己打造一处不受打扰的墓穴;如果是贫穷的门徒,则直接钻进一些王侯将相的墓里面修炼……” 思辰一指刚才我们交战的地方,“这个东西显然正是一名白骨门徒,封印它的人疏忽了,它被封印之后反而获得了一个封闭、安稳的修炼环境,于是在几百年间变得越来越强大。” 第148章 大仙的馈赠 听到这儿,我和张歌奇都啧啧称奇,世上竟然还有这种邪恶组织,之前夏安想要替主人报仇,如今我终于知道了对方的来历。 我说:“思辰,你刚才说,这白骨观有‘教主’对吧?” “是的。”思辰说,“但这‘教主’未必是人,可能是妖,也可能是一位邪恶的神仙。白骨观有一套神秘而森严的体系,教徒从教主那里领到一截玉骨,然后获得一定力量,之后教徒潜入墓中修炼,教主便通过玉骨反向抽取教徒的一部分力量。所以教徒发展的越多,教主就越发强大。” “哈哈哈哈!”张歌奇大笑起来,“这种做派,我们现在一般叫作‘传销’,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修炼模式。” 我说:“这倒也不是什么新奇玩艺,过去盗门物色弟子,就专门找一些穷苦人家孩子,带他们吃喝玩乐,见识花花世界,这些孩子心智尚未成熟,被一顿物质腐化,哪里还受得了原本的苦日子?于是就跑去找那些‘好心’的叔叔,盗门中人便教他们如何偷东西,每次偷东西都要抽走大头,然而风险却要由孩子们自己承担,往往一次失手就会被群众用私刑打成残废。这种模式倒是和这白骨观差不多,所谓徒弟不过是一群韭菜,成仙也是一张遥遥无期的支票。” 张歌奇问:“对了,思辰兄弟,这帮人里面,真有已经成仙的吗?” 思辰耸肩,“这我并不清楚,告诉我这些情报的人说,白骨观一直以来的行踪十分隐密,只是百年前一大帮正派人士登上赤连山讨伐它们,当时为了造声势,召集人马,才把白骨观干的恶事悉数公开。” 张歌奇又问:“你肯定活了好几百年吧?怎么会不知道呢?” “呃,我百年前还有家室,对外界的事情不甚了解。” “啊?你还有家室?真是不敢想象,那你现在咋单身了,是离婚了吗?” 我用力咳嗽一声,这话说的真是太没溜了,“你净胡说些啥呢,思辰兄弟本身是位妖仙,肯定是亲人都已经故去了吧!” “是的。”思辰淡淡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的光芒。 张歌奇还一副感慨的模样说:“你和人类结过婚呀……那一定有后代吧?看着自己后代比自己老的感觉一定很奇妙吧?哈哈!” 思辰看着我,露出一丝略显局促的笑容,“是挺奇妙的,不过我后代并不知道我是谁,这种事情不便明说。” 张歌奇还继续问:“你后代姓啥呀,我们有空去关照关照,也不枉你这次对我们的关照。” 我用力一拽张歌奇,“你搁这儿查户口呢?这样打听人家的隐私好吗?” “哞!”这是,青牛大仙叫了一声。 思辰“翻译”道:“大仙说要回去了,它离开土壤太久会不舒服。” 我施了一礼:“好的,大仙慢走!” 张歌奇也朝青牛挥手,“大仙一路走好。” 于是青牛大仙摇着尾巴走了,没走几步又停下,“哞”了一声,思辰便上前询问怎么了。 只见牛脖子一阵蠕动,思辰便把手伸到牛嘴前面,然后从牛嘴里吐出了三粒红色的小豆子。 思辰笑道:“前辈真是大方呀。当然,林大夫确实值得如此嘉奖!林大夫,这是大仙送你的三枚相思豆,若遇紧急关头可以捏碎其中一枚,离你最近的大仙分身便会到场援救。” 我一阵惊喜,太好了,上前恭敬地接过,道:“多谢大仙,我一定会谨慎使用。对了,有空的话我来祭拜大仙。” “哞!” 思辰接着“翻译”说:“前辈让你随意。其实大仙潜心修炼,不怎么理会凡俗,你来的话多半要吃闭门羹。” 我笑笑,“没关系,去寺庙烧香,也没见泥菩萨理过我啊。这只是一种心意的表示。对了,思辰兄弟,你也有庙吧,我有空也祭拜一下你。” 思辰忙摆手,“别这样,太见外了,你还是多看望看望你奶奶吧!” 青牛大仙再次“哞”了一声,然后摇晃着尾巴钻进了一旁的林木中,沙沙的声音响了一会儿,便消失了身影。 不远处,小镇上的灯基本全亮了,还有一大帮人握着手电赶来,远处可见一大片灯柱在晃。 我心想再不走要暴露身份了,虽说他们不认识我,但要是被拍下来总归会有些麻烦,便道:“咱们还是赶紧撤吧!” 我们仨溜之大吉,地上那些僵尸残肢已然被青牛大仙消化干净,至于那口破损的古钟,就留给当地居民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吧,兴许还能当个文物卖些钱。 思辰带我们回去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感激地说:“林大夫,真是非常感谢你,你果然是妙手仁心,深得你奶奶真传。”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快甭提了,结果还是青牛大仙自己出面搞定的,我还差的远呢!” 思辰说:“可之前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东西在作祟,总之还是谢谢你。对了,听你说要去趟恒白山,我想这一路上多少会有些凶险,我看林大夫法术医术都很精通,可惜武器太不趁手了。” 我看看手上的黄铜手杖,这是我从箱子里面随便拿的老物件。 我苦笑了下:“可不是嘛,不过我实在没找着合适的。” 思辰想了想:“这样吧,我也略微表示一下,林大夫有什么喜欢的武器吗?” “呃……”我考虑了一会儿,什么刀枪剑戟之类的,我又不会耍…… 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便问张歌奇:“对了,你这把大刀要怎么带上火车?” “随手揪个乘务员,把刀架他脖子上当人质吧!”他开玩笑道。 见我俩都懒得吐槽他,张歌奇正经起来,说:“放心吧,我走南闯北,自然有带刀的办法,非常稳,一次也没有被拦过,哈哈!” 我叹口气,无奈地对思辰说:“好意心领了,但是武器我未必带的上火车。算了吧,我已经准备得挺充分了,况且你也付了金叶子当诊金,不用这么客气。” 思辰点头,“好,我知道了。” 思辰告辞后,已近黎明,累了一晚上,我和张歌奇赶紧洗洗睡了。 哪知道第二天醒来,我推开门一看,院中的杏树上居然挂着一张弓,还有一个皮革制成的箭袋子,里面插满了箭矢…… 第149章 慑天仪式 我好奇地走到树旁,把这副弓取了下来——弓身乌黑油亮,我用力一拗,发现韧性居然极佳,可以像橡胶一样弯曲很大幅度却不怎么费力! 而那些箭矢全部是用硬木头削成的,就连箭簇也是硬木雕刻,然后套在箭杆上的。箭杆从纹理看像是桃心木,尾端缀以黑白相间的翎羽,边缘被剪得像刷子一样整齐,摸起来令人心情顺畅。 这些箭使用的是桃树最中间的一截木料,并且需要巧手工匠慢慢杀青、烤火、校直,再刷一层上等桐油,因此表面摸起来好像漆器一样光滑,这样的箭枝无论是古代还是今天,造价都是非常高昂的! 我看书上说,古代这样一枝箭大概需要七十文,相当于一名教书先生一天的收入。 拿在手上,那种微妙的平衡感,还有锋利的箭头,似乎都在告诉你它和普通树枝有什么区别,这样的一截木头是真的可以杀人的! 张歌奇打着呵欠问:“这是谁送的呀?是思辰吗?” “有可能,他昨天晚上不是说要送我一样兵器吗?还真是一位厚道的大仙呀!”说着,我十分欣喜地把弓尝试着拉开了。 “林大夫,你会射箭吗?靠,你这姿势还挺标准!” 我好些年没摸弓箭了,感觉似乎已经遗忘了,可是身体还是会自动唤起肌肉记忆,就如同多年不骑自行车的人突然骑上一辆自行车,马上就能进入状态。 拉弓射箭,要点是用背部肌肉的力量开弓,弓弦开到耳朵的位置,握箭的手伸出食指充当瞄准。 我一箭射出,噗一下,箭矢扎进杏树皮里面,我心中涌起一阵小小的满足感。 张歌奇鼓掌说:“架势不错啊,你啥时候学的?” 我说:“有一回我心情低落,什么也不想干,奶奶就带我到河边去,教我射箭,那段时间我因为刚刚挨了雷劈,村里谁也不敢接近我,我就时常一个人射箭打发时间。” 射箭看上去只是一项普通的运动,但亲身体会方能体会其中乐趣所在——用标准的姿势把弓箭拉开,看箭矢左右摇晃着射出去,一箭命中目标,那一瞬间的满足感十分上头。 可能在男性基因里面,都保留着远古狩猎的记忆,网上那些锌合金的弹弓可不是卖给小孩子的,大多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男人买着玩。 我感叹道:“都五、六年没碰弓箭了,好怀念啊!” 我抚摸着这张弓,表面已经包了一层黑里透红的浆,似乎是个老物件。 而且弓身的韧性简直是绝赞,并不需要太多力气就能让箭射得笔直。 张歌奇十分好奇,要过弓玩玩。 见他空拉弓弦,我拦阻道:“哎,不能空放,会伤弓的,你慢慢收了力气。” “好好好。”张歌奇慢慢放松,然后搭上一支箭射向树身,不过他没控制好,箭偏了,直接飞出院子。 他惊讶道:“靠,我明明瞄准了呀!不给面子是吧?” 我一阵好笑,“射箭哪有面子的事?是你姿势不标准,射箭嘛,就是把身体变成一张弩。手指放哪儿,脚怎么站,胳膊举多高,都得像尺子量过一样精确,否则便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还有这么多讲究?” 张歌奇跑出去捡回箭来,我教他如何规范姿势,他却懒得学了,说自己凭感觉来就好。 结果他又把箭射到墙上,然后他就没啥兴趣,不玩了。 “算了吧,我还是用近战的武器得劲!” 我把弓和箭收了起来,说:“这套兵器全是木头的,应该可以带上火车,不过我背着也不太好,我记得家里好像有个长盒子可以拿来一用。” 于是我去仓库翻,还真找着了,抚去上面的灰尘,打开来,箭和弓都可以妥善地安置在内。而且我还发现盒子上下的凹槽正好可以把弓弭卡住,好似为这把弓量身打造一般。 我愣了一下,难道这弓本来就是奶奶的,思辰只是将它物归原主? 张歌奇也发现了,说:“这不会是你当初用的那把吧?” 我摇头:“不是,原来的那把弓就是拿竹子做的玩具,做工也比较差,后来让我玩坏了……这把弓感觉像是奶奶以前收藏过,有可能是仪式弓。” “仪式弓?”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巫师跳傩舞的时候,会抓着一副弓箭,有时候会在一根长竹杆上悬一个皮囊,然后射它!说起来,弓箭在古代也是巫师必学的一项技艺,因为有一些祭祀活动上,要射天!” “射天?”张歌奇惊奇地问,“这么霸道的吗?” 我点头,“巫师并不总是讨好自然和鬼神,有时候天地不仁,比如下雹子、久旱、日食,巫师会举行一些威慑性的仪式,射天便是其中之一。《史记》中记载过数次暴君射天的事迹,他们会把一个盛满血的革囊高高悬挂起来,仰射它,革囊被射爆流血,就如同是上天在流血,这是一种对上天的羞辱性仪式。有人认为巫师的射天仪式来源于此,实则不然,是这种仪式早就存在,暴君似乎很喜欢借用这种仪式来彰显自己的威严!” 张歌奇笑了:“哈哈,这脾气我喜欢,原来古人不总是对老天爷唯唯诺诺的,射天总让我想到后羿射日。” “我有必要纠正你一下,后羿和羿其实是两个人,射日的这位是羿,大伙可能觉得两个字更加顺口,就讹传成了后羿。” “哈哈,连游戏里面都叫作后羿,也不能怪我。那你说,射日和射天有联系吗?” 我点头,“当然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知道羿是何许人也?” 张歌奇想了想,“呃?一位古代英雄?” 我笑笑,“没有哪个人,他生前的职业叫作‘英雄’,羿就是我们巫医祭拜的这位宗布大神,他在上古是一位大巫师!你想一想,十日并出到底是种怎样恐怖的画面,简直如同末日一般!不过,我猜也许是种罕见的大气折射现象,我看新闻就曾经在海滨城市出现过四日并出;又或者是殒石或者慧星在大气层裂开,亮度白天都能看见;还有一种大胆猜测,就是外星人驾驶ufo偶然经过。 “不管怎么样吧,对当时生活在部落的人来说,天上一堆太阳的场面又震撼又可怕,于是他们便请出德高望重的大巫师羿,举行慑天的仪式,来镇压这异常天象!羿举起弓箭朝天空连射数箭,不得不说羿的运气极好,恰在这时多出来的九颗‘太阳’消失了,大伙欢呼雀跃、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到处说是我们部落的羿把太阳射下来啦!这事越流传越有鼻子有眼,前因后果、起承转合都被编了出来,但是只要一层层剥开这些故事的外衣就会看到,这其实正是一场远古的慑天仪式。” 第150章 绿帽险 听罢,张歌奇哈哈大笑,“林大夫,你这解读真是新奇又有趣,刷新了我的认知,我以前咋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我也笑笑,“因为我是巫医,自然从巫术和仪式的角度去解读,况且羿又是我们的祖师爷,自然要比其它人多了解一些。你刚才说古人对老天爷不是唯唯诺诺,这话非常准确,本来我们就是农业社会,只要老天爷下雨就烧香上供,如果不下雨就伐山破庙,一点情面也不给留的。各种求雨仪式里面,有讨好老天爷的,更有威胁老天爷的,比如把蜥蜴放在水缸里面敲打,因为过去认为蜥蜴是龙的女婿。” 张歌奇拍腿大笑,“冤假错案,龙也不过是由蛟这种高级一些的孽畜进化而来,哪管得了这个,只有水属性的黑龙勉强能下场雨,但范围也不大。” 我继续说:“我还看过一则故事,说天上的玉帝其实是一个小瘪三用诡计骗走原来的玉帝,自己取而代之的。古人对天的态度只能说时而敬,时而不敬,具体看天的表现,从来也不迷信它,要不我们怎么会有补天、填海、射日、追日这样的神话。不过后来随着礼法成形,皇帝为了把自己包装成神,就开始使用天子的称呼,并且每年都要隆重地祭天,如果民间发生旱灾天子就要下‘罪己诏’来替天挨骂。” 张歌奇点头说:“确实。我想起相声里面说:人做点好事总想让鬼神知道,做点坏事总想让鬼神不知道,鬼神太难做了,哈哈!” 我说:“对啊,咱们民族的信仰本来就是很灵活,归根结底信的只有自己,就算我们巫医拜宗布神,除去一份对先贤的敬意和对传承的尊重,其实我始终认为,真正改变现实的只有自己。” 张歌奇说:“我觉得你隔三差五烧香已经非常虔诚啦,我口头上说捕蛟人拜大禹,也就是嘴上说说,你见我烧过一次香没有?斩妖除魔还得靠这个!” 说着他拍拍背后的斩龙刀。 我又想到了现实里的麻烦:“对了,你这刀要怎么上火车?” “嗐,这你就甭操心了,山人自有妙计。” “你提前准备好,别到时候抓瞎。” “不会的,你放心吧!我走南闯北,坐过多少次火车飞机了。” 他既然这么说,我就不说啥了,但我也着实好奇,这样一把大刀要怎么带上火车。 临走之前,我自然要祭祀一下宗布神、妈祖和奶奶,再祭祀一下我带的这些鬼魂,夏安附身的香炉也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当天,我们离开村里,前往沈羊,潘晓言等了我们几天,不免感到着急,略有些埋怨地说:“怎么回去准备一下要这么久啊?” 张歌奇说:“潘小姐你大概不知道,林大夫每趟出门都得准备得万无一失,否则绝不出门。” 我点头:“磨刀不误砍柴工。” 潘晓言笑了,“就是刀磨得有点久。” 我知道她笑什么,我和张歌奇背了两个过于鼓鼓囊囊的大包。里面装了很多路上要用到的东西,包括救急食物、饮水、工具,应付各种各样伤病的药物,还有药水、符咒等消耗品,和思辰送我这套弓箭。 我问:“刘叔这两天还好吗?” 潘晓言说:“刘老板身体还好,一直在吃你的药。精神上嘛,那我就不好说了,毕竟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对了,他好像准备投资个什么‘绿帽险’的项目。” “那是什么?” “就是一种保险业务,如果不小心被伴侣给戴绿帽了,可以领到一笔钱来安抚受伤的心灵。” “哈哈哈!”张歌奇闻言,乐不可支,“这种险谁敢买?买了万一让老婆发现,说不定明天就‘如愿以偿’了;让亲戚朋友知道,基本不用做人了!” 潘晓言笑道:“他这完全就是化悲痛为胡思乱想的产物,我劝说过他了,这个险种十分不靠谱!第一,鉴定困难;第二,没准就有那种没节操的小两口跑来骗保,到时候你还不能说他们是骗保,因为人家真的为了钱戴绿帽。再说,就像张先生所说,这东西本身太难听,谁愿意买呀!” 我笑笑,“虽说不靠谱,但他有点事情做,倒也不至于太消沉。还有,你父亲怎么样了?” 潘晓言摇头叹息,“老头子太任性了,感觉自己完全好了就不肯吃你的药了,我哄着劝着才勉强吃一口,然后还报复似地抽雪茄,另外,他还……”潘晓言抚着额头,看上去十分无语,“还聘请了一位风评不佳的某圈女郎来家里伺候他。” 张歌奇戏谑地笑道:“你父亲这是要救风尘?” 潘晓言翻着白眼,“哼,哪里是救风尘,根本就是贼心不死!唉,为什么人总是在同样的事情上面反复吃亏?” 张歌奇说:“这可能就是浪催的吧?” 我不想再争论潘先生的生活作风问题,便岔开话题说:“可惜我必须马上去恒白山找药,潘小姐,只能请你多看着你父亲,一定不要让他再乱来了。” 潘晓言点头,“我会尽力的,毕竟那是我父亲,我不关心谁来关心呢!我送你们去车站?” “不,明天再出发,今晚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什么事情?” “河滩上的那只邪魄必须处理掉!否则后患无穷。” 闻听此言,潘晓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表示自己也要去开开眼界,我只好同意。 今天是在沈羊逗留得最后一天,张歌奇说啥也要出去吃顿好的,在手机上看了半天,问我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我说:“你别挑来挑去了,都挑花眼了,我看就到上次那家熏肉大饼店再吃上一顿吧!” 张歌奇有点失望,“那家?咱们请潘小姐吃饭,那家会不会太寒碜了。” 潘晓言忙笑道:“不会啊,那家可是百年老店!我平时太忙没机会去,确实也很想去吃一次的,谢谢你们的邀请。” 我心想潘晓言果真是情商高,说出来的话让人心里舒坦,和心直口快的张歌奇完全不同,这或许就是个人修养的差别吧。 我从背包中取出几个药包,和一个小瓶子,我说:“潘小姐,这几包中药是为你父亲准备的,我担心他不遵医嘱,你把这些药和乌鸡、鸽子之类的一块炖给他喝吧,药是我自家种的,做出来的药膳十分鲜美,他应该不会拒绝。另外,这个小瓶里的东西是我送你的小礼物。” 说着,我把塞着红布的小瓷瓶递给她,之前张歌奇吐槽我,这小瓷瓶像装着鹤顶红似的…… 第151章 西子香肌散 拿着这个小瓷瓶,潘晓言似乎挺高兴,开心地说:“林大夫居然会送我礼物!太惊喜了!这是你头一回送女孩子东西吗?” 我支吾道:“算是吧!” 潘晓言一只手摸着脸颊说:“哈哈,真是太荣幸了。” 张歌奇瞅瞅我俩:“咳,我先去上个厕所。”然后直接走了。 我心想:这家伙,有必要搞这么刻意吗? 潘晓言在沈羊一直挺照顾我们的,普通送个礼物表达下感谢而已,我又没有别的心思。 潘晓言拔开塞子闻了闻,说:“好香啊!这是化妆品?” 我说:“是一种药粉,用十几药材和花朵晒干、研磨而成的,配牛奶服用,有滋阴驻颜的功效。传说西施受吴王夫差宠幸的时候,她身上总有一股异香,以致于每次她洗过澡,都有宫女把洗澡水收集起来高价卖给别人,甚至制成香囊带在身上,以期获得君王宠幸。” “这么神奇吗?” “类似这种美女身上有异香的记载挺多的,比如赵飞燕坐过的地方,香气一个月不散,杨玉环也有过这样的记载。我觉得究其原因是调理和熏香的效果,越是得宠越能使用最名贵的药材。我送你这个,就是按古方调配的‘西子香肌散’,是不是真的西施吃过的不得而知,但养颜的功效是很出色的。” 潘晓言说:“真是太棒了,这样的东西稍加包装,拿到我店里肯定能大卖特卖,毕竟变美是女人最大的刚需……不好意思,又习惯性地提到了挣钱,辜负了林大夫的美意,是不是显得很不解风情?”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怎么搭茬这样的话,就说:“也没什么,你要方子的话我回头送你一份,拿去卖或者自己吃都成。” 潘晓言又笑道:“太感谢了!” 我去喊张歌奇回来,我们准备去吃饭。 这次我们来到那家卖熏肉大饼的老店,点了店里的豪华套餐,此时还没有到饭点,因为这家店生意相当火爆,已有零星的客人在店内就餐。 潘晓言看看周围,对我笑道:“我第一次在饭店大堂吃饭,是七岁的时候,因为习惯了周围都是为自己服务的人,当我看到其他客人坐下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也是饭店的服务员,就问我爸:‘他们为什么会坐下来吃饭?’” 张歌奇笑了,“不愧是千金小姐,从小就与众不同。” 我说:“应该只是从来没见过吧,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慨,倒也是童言无忌。” “对,林大夫说的很对。”潘晓言说,“普通人的生活对我来说略显遥远,所以我经常在网上找一些这样的内容来弥补常识,但是有时候容易受误导,比如我以前一度以为男性都会在街上跳舞求爱。” “哈哈,你说的那是‘社会摇’吧!”张歌奇笑道,“没几年精神病的人,在现实中跳不出来那种自信。” 我想到最近看到的一些文章,便也感叹道:“如今影视剧里的穷人、农村人越来越少了,几乎要绝迹了。” 潘晓言说:“林大夫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我想了想,说:“大概是写这些、拍这些的人,接触不到穷人,又不愿意花时间精力去接触。无意冒犯,比如说潘小姐,你会怎么去设想一个穷人的日常生活?” 潘晓言想了想,摊手耸肩,“只有一些模糊的概念,但是描述不出太多细节。” 张歌奇掏出手机和银行卡,“比方说买东西要付二十块,手机刷十块,银行卡再刷十块。” “为什么?”潘晓言托着腮一脸天真地问。 “哈哈,因为余额不足啊!” 潘晓言想了一下,仿佛在理解一个晦涩的笑话,突然她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太有生活了,果然想象不出来!” 然后潘晓言又说:“关于林大夫刚才提起的现象,我是这么想的,大众被超前消费迷惑,背着负债却拥有着许多物质,便认为自己不再属于穷人,这种强烈的错觉……”她目光一凛,露出一丝高深的笑容,“可以刺激他们更多地消费。” 呃……这就是资本家的想法吧…… 潘晓言的话,让我感到一瞬间看见了真实,现实好像也确实如此! 吃完饭,潘晓言问我们下午打算去哪,我问:“对了,袁经理恢复职位了吗?” 她说:“恢复了。但那个蠢货当然不会知道,老刘只是先利用他,待掌握了充足证据之后,他和杨女士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敷衍了一句:“刘叔真是很有城府,不愧是商圈摸爬滚打的人,我准备去找王秘书,简单地跟他告个别。” “也行吧!晚上见。” 我这话是骗她的,怕她又盛情邀请我们去她那儿做客,王秘书我只是发了条短信告别。 下午,我找了一家酒店,美美地睡个午觉,然后起来看看书,到了晚上,就把中午从饭店打包的几块回锅烙拿出来对付一口。 回锅烙也是熏肉大饼的一种,这饼里面有肉渣,吃着很香,就是略微有点噎得慌。 吃完东西,我接到潘晓言的电话,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看着窗外说了一家银行的名字,她说:“我马上过来。” 我和张歌奇收拾一下退房,在银行面前等了一会儿,便见一辆黑色轿车开来,摇下车窗,露出潘晓言的脸。 “潘小姐,你换新车了?”张歌奇新鲜地打量着潘晓言的新车。 “那辆送去检修了,这是另一辆,上来吧!” 上车后,张歌奇和潘晓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幸亏有他在,不然我单独面对潘晓言不知道得有多尴尬。倒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只是因为完全生长在不同的环境中,无论如何都是有隔阂的。 晚上七点,潘晓言把车停在了那片袁经理曾经抛过尸块的河滩边上,我背上包下车,她说:“包就放在车上吧?” 我摇头:“还是带上安心些,万一中途出事,救急的物品统统在包里。” “哈哈,你果然是过分的谨慎。”她笑道,“有点可爱。” 张歌奇笑嘻嘻地凑过来,扬着眉说:“潘小姐,你这样夸他不夸我,厚此薄彼的,这合适吗?” “不好意思,你也很可爱!”潘晓言笑道。 我喝了一瓶“乌鸦泪”药水,我们朝河滩进发,这儿阴气依旧浓郁,好在那些食腐的恶犬已经没了…… 第152章 五龙防御阵 天黑之后,杂草茂密的河滩不仅阴气重、湿气重,还有许多的蚊虫。潘晓言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什么“炸弹”,比如狗屎之类的,张歌奇便很绅士地伸出一条胳膊让她挽着。 潘晓言担忧地问道:“这儿不会有蛇吧?” 我说:“这儿是沙地,应该不会有蛇。”说着我掏出一块药饼,掰开分给潘晓言一块,“你把这个带在身上,能驱虫。” 潘晓言啧啧称赞:“好厉害啊!准备的真周到。” 我又掰一块分给张歌奇,但他摆手拒绝,“我要这干嘛?我皮厚得很,虫子根本没法咬透。在野外睡觉醒过来的时候,耳朵、鼻孔、牙缝里面都有小虫子,早就习惯了。” 我塞给他,“你还是拿着吧,这一块驱虫饼足够三人使用。” 我们来到那片树下,这儿气氛诡秘,光线昏暗,远处水波上反射着粼粼的光点。水边吹拂起的晚风有些凉,潘晓言摩挲着肩膀,似有些害怕,小声地问:“那个怪物就在这儿?” 我说:“它现在不在,不过这地方平坦又没有杂草,很适合对付它。来,张兄弟,我们把阵摆上。” “好嘞!” 我和张歌奇从带来的东西中打开一个快递盒子,将一尊童子佛像埋在中间,然后在周围画阵,插上钢钉,在上面拴上细细的钓鱼绳,绳中串铃铛,阵中再撒些雄黄粉以及食盐。 闻到雄黄的味道,张歌奇脸色就不好了,说:“难怪捕蛟人不摆这个阵,雄黄的味儿太难闻了……这对付蛟的阵,对僵尸有用吗?” 我说:“奶奶不是说了,只要是实体的东西都有用,我还没有放诱饵呢!” 我掏出一粒红色的小丸子,捏碎撒在阵中,这是用鳝血制成的血食丸子,之前在古墓中奶奶给我的也正是此物。 然后我掏出一道黑色的符纸,注意到二人惊讶的眼神,我笑道:“我是打算同时把这两只一起处理掉,坛子怪还有狗屎精,让它们在这大阵里面自相残杀吧!” “哈哈,大快人心!”张歌奇竖起大拇指,“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场好戏了。” 潘晓言担心地问:“那这个被老刘无意间推下楼的人被‘处理’掉之后,会不会不得超生啊?” 我问:“潘小姐信佛吗?” “不信,我是无神论。” “所谓超生、轮回只存在于佛教的世界观里面,死后并没有另一个世界可以前往,就算巫医信仰宗布大神,但也不相信有幽冥这种专门为人类而存在的庞大机构。” 潘晓言惊讶地看看我,笑道:“林大夫居然是一个唯物的人。” 我说:“生前死后,虚无缥缈,想破脑袋也不会有标准答案,索性不要去想,子不语怪力乱神,就是担心人会陷入到这种虚无之中,脚踏实地活在这世上才是最重要的。” “很有道理。” 这时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潘晓言不禁吓得脸色煞白,躲到了我们后面。 张歌奇准备拔刀,我拦住他:“等等,小心刀气吓跑了它。” 张歌奇小声问:“林大夫,你要是扔那个会爆炸的符,待会儿会不会炸我们一身狗屎啊?” “呃……”我一阵语塞,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尽量不扔吧。” 草丛摇颤不止,渐渐从中涌出一大坨半流质的东西,像一滩石油,并散发出一股直冲人天灵盖的销魂恶臭。仔细一看,会发现那是一大坨腐烂的狗屎,当中裹着一些垃圾和腐烂的狗尸,好似成了精的石油怪物一样滚动着向前移动。 这味道真是受不了,我掏出口罩让大伙戴上,就算如此,这穿透力十足的恶臭仍然在不断地伤害我们的鼻腔,呛得人脑仁疼。 邪魄受血食的引诱滚进了大阵里面,突然,阵中雄黄气味大盛,似是被邪物给激活了,然而那些钢钉居然冒出细微的电流来,电光浮动,滋滋地闪烁着。 这一幕让我们都大吃一惊,五龙防御阵竟然如此强大! 这邪魄根本没有脑子,被电流打中身体顿了几下,仍然固执地寻觅血食的味道,它身上沾染了雄黄,开始滋滋地冒烟,就像狗屎搁在火上烘烤一样,那味道呛得我们眼睛都睁不开了。 “幸亏我晚上没有吃饭……”潘晓言捂着口鼻,紧皱着眉头。 “请再忍耐一会儿,马上就搞定了!”我甩出手中的召唤符,落向阵中那一大坨狗屎。 顷刻间狂风大作、阴风阵阵,潘晓言吓得尖叫一声。 我和张歌奇形成一个夹角保护着潘晓言,只见法阵上方出现一团漩涡状的黑云,从中慢慢飘出一口大坛子,落向阵的中间。 果然是那只坛子妖怪被招来了!它只有诡异而滑稽的手脚,也不知道五官长在哪,当它快要落向下面的一坨狗屎时,似乎意识到上当了,徒劳地张牙舞爪起来。 最终它噗唧一声落在狗屎中间,坛子妖怪发出闷闷的吼叫:“畜牲、混蛋、猪狗,竟敢戏弄本尊,我要宰了你们!” 我听见身后的潘晓言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她讶异又害怕地说:“这……这东西会说话。” 我小声交代,“它是个妖怪,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们,同时记住,绝对不要透露自己的名字!” 潘晓言重重点头,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衣服。 “哟,还敢威胁老子!”张歌奇不屑地说,“知道老子是谁吗?” “又是你们!”坛子怪的声音愤怒至极,“看来这笔宿怨是勾不掉了!除非你我之间死掉一个!” 我一惊,它为什么要说“又”,它的声音和我们之前遇到的上一只很像,但体型略小,而且感觉坛子要新一些。 难道它和那个是同一只! “坛子妖怪”只是我们习惯性的称呼,它其实不是妖怪,而是一种特殊的僵尸,真正的媒介是坛腹中的那些用邪法炼制过尸块。 难道……上次我们没有把它干掉,让它寄宿着灵魂的尸体逃掉了,又找到了新的容器? 不过那狗屎邪魄可不温柔,察觉到有活物落在自己身上,它立即将坛子妖怪给裹住了,好像一只诡异的海洋软体动物,同时一股屎流往坛子怪的坛口钻去,那儿用一片涂过一层红漆的木头盖子紧紧塞住,但是屎流却绕着木头盖子的边缘流了一圈,寻找可乘之隙…… 第153章 烂尾楼 坛子怪就好像掉进一锅臭烘烘的芝麻糊里面一样,被那流动的狗屎紧紧地裹住,无论如何也抽不出它短小纤细的四肢,它大喊道:“混蛋,我要杀光你们!” 说罢,它顶上的盖子快速地开合了一下,只见一股阴风流淌出来,我料到这家伙肯定要召唤体内的怨魂,也早有准备。 “张兄弟!” “来了!” 张歌奇抽出斩龙刀,我将三张专杀恶鬼的狼跋符贴到了刀背上,刀身立即散发出一股烈烈阳气。 张歌奇冲过去抡刀就砍,把那些呼啸着冲出法阵的阴魂纷纷斩碎,我也释放出自己的阴兵,让它们在外围截杀落网之鱼,一时间无数半透明的人影在周围厮杀,阴风惨惨,气温一下子降了四、五度。 在我和张歌奇的默契配合下,很快就把坛子怪释放出的这一波恶鬼杀个干净,但是潘晓言听着这鬼哭狼嚎的声音十分害怕,吓得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全身瑟瑟发抖。 张歌奇劝慰道:“没事,潘小姐,只是一帮人畜无伤的阿飘罢了,比二手烟的危害还小!” 张歌奇这话完全就是误导,阴魂对人体卫阳伤害极大,普通人如果被阴魂穿身而过,会剧烈地打个剧烈的寒战,之后便会病倒。 潘晓言抬起头,目光惊恐,似乎还没有从恐惧和紧张之中缓过神来,当然这也不怪她,她毕竟是普通人,哪见过这场面,没吓哭就已经很不错了。 然后我捏着一张病虎符,质问坛子怪:“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阴魂不散,如果你愿意说,我就饶你一命。” 坛子怪不回答,只是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我掏出一小袋雄黄粉撒入五龙防御阵中,那狗屎邪魄受到刺激,浑身冒烟,更加疯狂地往坛子怪身体内钻,就如同泥鳅钻豆腐一样。 滚滚屎流几乎把上面的盖子给拱开了,坛子怪使劲按住盖子,吼道:“姓林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奶奶杀了我,害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现在你又这般羞辱本尊!” 我质问它:“你生前叫什么?是不是加入了白骨观?” 它又开始装聋作哑,我继续撒了一把雄黄粉,坛子怪难受地大叫:“对,是白骨观的高人救了我,把我的身体炼成阴骨,封在这坛子里面!我生前……生前叫勾名先生……” 张歌奇骂道:“你丫说真名啊!老子绰号还玉麒麟呢!” “真名已经忘掉啦!”坛子妖怪大声说,“变成这样之后,很多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 我知道这家伙在撒谎,怎么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但是我们都是修行之人,也明白绝对不能够报上真名,我估计它就算是死也不会开口。 我又问:“为什么要去袭击我奶奶的坟墓?” 坛子怪说:“白痴,你奶奶已经羽化了,她留下的东西,能让我少修炼几十年,当然这也是她欠我的!如今你知道这件事了,你会去取吗?想必不可能去的吧,人类就是这样,被无聊的道德和伦理束缚着,满足于无聊的亲情和爱情,过完无聊的一生。” 这些话听着十分刺耳,我愤怒地说:“你个妖孽,敢打我奶奶遗物的主意,我绝不会轻饶你的!” “呸,你演什么呀,伪君子!”坛子怪说,“我知道你不可能放我走,就算我说出这些,你也不会信守承诺的。” 潘晓言在后面战战兢兢地小声说:“千万不能放它走啊!这东西看上去很可怕!” 我举起手中的符咒,“随你怎么骂,我还没耿直到对一个恶人守信用……不,你根本就不是人,自古正邪不两立,我要在这里消灭你。” 这时,坛子怪突然放弃挣扎了,撒开手,那滚滚屎流全部灌进了它的腹内,它的声音变得十分痛苦,尖叫着喊道:“好小子,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我会……杀光你们全村人……” “大家快退后!” 我甩出手中的符咒,喝道:“焚尽!” 轰然一声,坛口喷出一道炽烈的火焰,好像焰火一样笔直地冲起五米高,把周围都照亮了,之后火焰颜色转蓝,继续燃烧,其中夹杂着一阵阵尖锐的惨叫。 潘晓言紧张地问:“什么东西在叫?” 我答道:“当然是它体内的尸块以及那狗屎邪魄,这些东西都是可燃的,会一直烧成灰烬吧!” 那坛子已经不再动弹了,颓然地歪在沙地里面,任凭幽蓝色火焰燃烧,尖叫时高时低,尖锐刺耳,像是老鼠掉进了油锅。 不过一旦燃烧起来,空气中那股恶臭倒是退去不少,看来恶臭的主要成分是一些类似沼气的气体。 张歌奇笑道:“真是大快人心,这次真是太顺利了,林大夫,你说是吧?林大夫……” 我此时正皱着眉头,望着那蓝色的火焰发呆,张歌奇喊我几声我才回过神。 我寻思着说:“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我担心这东西只是一个分身,我们还是去那栋烂尾楼看看吧。” 张歌奇说:“分身?不会吧,它还有这种能耐?” “上次我们可是用天雷打败了它,我实在想不出它有逃过一劫的可能,除非它把自己的阴骨分成数份,放在不同的坛子里,这只明显比上次那只要弱,反正去看一眼吧,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那踏马不就跟有几条命一样了吗?”张歌奇错愕地说,“还有这么方便的事情?” 但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白骨门徒的手段,我其实完全不了解。 很快,坛中火焰小了下去,周围的阴气也降低了,我把这五龙防御阵给拆除了,中间的童子佛像挖出来,这回头得去祭拜还愿的。 我们回到车内,一路上我都沉默寡言,而潘晓言对今晚的经历感到无比震惊,不停地问这问那,张歌奇就凭自己的理解,十分随意地解释给她听。 潘晓言叹息:“果然我不是干这一行的料儿,在边上看着都快要吓死了!” “嗐,这有啥呀,上一次我在林大夫他们村,看见的情景简直就是百鬼夜行,乌泱乌泱的全是阴魂……”张歌奇又开始添油加醋地描述。 很快,夜色中出现一栋漆黑的大楼,周围除了零星路灯完全没有任何灯光。 潘晓言停下车,“到了,这地方听说挺邪乎的,你们可得当心!” 第154章 坛子的地盘 我问:“潘小姐你不上去吗?” 潘晓言想了想,“算了,还是跟你们一起吧,我一个人在这儿,也挺害怕的。” “不好意思,还让你陪我们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哪里话。”她笑笑,“有二位在就很安全!” 她从车里拿了手电筒给我们,于是我们走进这栋建筑,这些大楼实际上已经封顶了,周围的墙还没有砌,四面透风,风声呼呼的,如同野地里的厉鬼在哀嚎。 张歌奇打趣说:“家徒四壁已经不能形容这儿了,这儿连四壁都没有。我发现这种烂尾楼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封了顶,为什么开发商不干脆买下来,接着盖呢?” “怎么可能呢?”潘晓言说,“要知道这样的楼盘背后都是一个资金的无底深渊,谁也不敢碰的,谁碰谁就得赔得倾家荡产。”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开发商贷款没下来?” 潘晓言说:“原因很复杂,归根结底就两个字——贪婪。” “那这些烂尾楼最后要怎么办?” “一直放着。” “放到什么时候?” “放到债权人全部去世,合同过了期限,就可以当作垃圾拆除重建了。” 说这话,潘晓言忽然一脚踩空,身体栽歪了一下,我赶紧伸手去拉她一把。 她吓了一大跳,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一直走到顶层才放开,我感觉她紧张得有点出汗了。 上到最顶层,狂风更是呼啸,不知道谁搭了一些塑料帘子,但完全没有用,而且在黑暗中塑料帘子飘动,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好像一群幽灵在舞蹈。 当然我的眼睛是可以看见阴气的,虽然这地方看起来挺阴森的,不过这儿并没有成形的阴气,就意味着坛子怪并不在这里。 “那是什么?” 张歌奇把手电照向墙壁,只见上面用一种可疑的红颜料密密麻麻地涂鸦着各种神秘符号,大多数都很潦草不知道在写什么,只有个别能看懂,比如什么“死亡只是一切的开始”、“善恶终将消亡,恐惧才会永存”,反正就是一些类似的疯言疯语,似乎是某人在情绪激动之下写下来的。 密密麻麻的字中间,还画着一尊打坐的骷髅,骷髅身上长出了三对胳膊,画风古怪又瘆人,看得潘晓言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这诡异的画像下面写着“白骨天尊玉植子”。 张歌奇用刀敲着墙壁,“这白骨精就是大boss吧?” 我说:“有可能吧!” 突然某处传来一阵动静,吓得潘晓言又不由得抓住我的胳膊,我和张歌奇交换了一下眼神,来到一根柱子后面,只见地上一排一排全是扎着口的麻袋,麻袋上扎着一根根金属刺,凝固着大块血迹。 其中一个麻袋翻倒在地,袋口微露,里面一团漆黑,却能让人油然生起一股危险的求知欲,想一探里面究竟是什么。 但看着麻袋的形状和那些血迹,我已经猜到,这下面全是人! 一个麻袋就是一个人,那这儿总共有十几具尸体! 这时,袋子又微微动了一下,潘晓言吓得尖叫一声,缩到了我后面,身子在瑟瑟发抖。 张歌奇心很大,完全没被吓到,观察着那个动了一下的麻袋,说:“难道里面的人还活着?” 他准备上前,我说:“不!全部死透了,我并没有看到任何活人的气息,这恐怕是因为我们接近后,身上的阳气刺激到了它,产生了死后痉挛的现象。” “死后痉挛”说通俗点,不就是“诈尸”吗? 在农村,如果有人下葬,有只猫从尸体身上经过,很大概率会发生诈尸,养过猫的都知道,猫用脚掌散热,脚掌总是很热乎,也就意味着猫的四脚阳气最盛,在死人身上轻轻一点,都会引起尸体的变化。 这种现象亦证明了阴、阳二气虽然肉眼不可见,却真实存在着。 张歌奇为了确认,还是凑过去用斩龙刀准备挑开麻袋。 潘晓言紧张至极,脸色发白,说:“那个、还是别看了吧……我想离开这儿了……” 张歌奇一下子扯开袋口,里面露出一张恐怖的脸,潘晓言的尖叫突然卡在喉咙中,惊吓到忘了喊出声。 只见麻袋里露出的那张脸被剥掉了脸皮,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呲着一嘴牙齿,极其狰狞。 潘晓言躲在我身后,全身颤抖,眼中泛起泪光,几乎是在哀求道:“快走吧!我快要崩溃了!” 看着那具可怕的尸体,我的心情也很沉重,我说:“撤吧,张兄弟!” 下楼的时候大家都沉默着,潘晓言更是一直抓着我,并且十分不安地不停回头看。 离开这栋大楼,当看到月光从天空中撒下,大家提着的心又落回肚子里,潘晓言去车上拿起一瓶水,我拦住她:“等等!” 这水离开过视线,我怕不安全,便检查了一下。 张歌奇说:“嗐,林大夫,你太谨慎了,不放心的话我来喝一口。” 于是张歌奇不由分说拧开先来了一口,确认无事才交给潘晓言。 潘晓言刚才过于紧张,口舌生焦,喝了不少水,问我要不要喝,我摇了摇头。 “那些人……都是被那怪物杀伤的?”潘晓言后怕地说。 我点点头,颇为痛心地说:“我看到尸体身上有些白色颗粒,这让我想起一种酷刑,就是把人装进麻袋用开水浇,浇得全身烫伤,然后往麻袋里面撒盐,皮肤是神经最密麻的地方,那简直痛得撕心裂肺,但人又不会马上死。等到麻袋里的人痛不欲生地挺过了一个晚上,受害者溃烂的皮肤连同血液一块凝结在麻袋上面,用力一撕就把人的皮肤就拽下来了!” 张歌奇骂了一句脏话,愤愤道:“这个坛子怪真是太该死了。” 我说:“之前它找袁经理,就是想要惨死之人的尸体,看来它自己也在亲手炮制‘惨死之人’,这些受害者怨气极重,便可以成为它炼尸的素材。” 这等邪术,我只在书上看到过,亲身所见,让我更加厌恶这个邪恶的教派! 这些死者,多半是坛子怪从城里随便抓来的,背后是一个个破碎的家庭。 潘晓言犹豫着问:“林大夫,那……要报警吗?” 我叹口气:“恐怕会说不清楚,很多事情警方不相信,反而会怀疑到咱们头上,最好还是匿名报警。” “我可以弄到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打给警方。” “行,不过一定要白天报警。” “为什么?” 我抬头看看,这栋高楼如同漆黑的怪物一样耸立着,我说:“我担心那怪物布了些什么邪术法阵,夜半阴气太重,白天在大太阳下面,许多邪术都是不生效的,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等送到法医那里,锁进带锁的冷柜就安全了。” 第155章 袁经理出事 潘晓言抬头瞅瞅那栋烂尾楼的上方,心有余悸地说:“真是太可怕了!想不到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太平盛世,这种怪物早该被除掉了。” 我却暗暗担忧,虽然我没有证据,可我总是害怕那东西还会再回来,然而眼下千头万绪,我们暂时没有精力去防范这些白骨观的邪恶势力。 想到这儿,我从包中取出铜香炉,举在手中:“夏安出来!” 在银色的月光照耀下,渐渐浮现出这位古代女佣高大的身躯,她双手抓住这杆香炉,恭敬地低下头,问:“主人有何吩咐?” 看见这一幕,潘晓言惊呆了,两眼直直地看着夏安。 我说:“夏安,我已经查明,害你原主人的是一个叫作白骨观的邪恶组织,不过它们行踪诡秘,想要追查还得花些时间。” 夏安缓缓点头,淡淡地说:“谢谢主人一直记着这件事,夏安不胜感激。” “不必如此见外,我们最近要去趟恒白山,我担心沈羊这边有个坛子妖怪惹事,你暂时跟着这位潘小姐,听候她的吩咐!”我转向潘晓言,“潘小姐,香炉是夏安寄身的媒介,你要注意不要让她晒到太阳,只能在夜间召唤,平时可以焚些熏香,弄些食物来祭祀她。” 潘晓言愣在原地,好半天回过神来,这才错愕地点点头,冲夏安说:“麻、麻烦你了。” 夏安低头行礼,“听候差遣!” 我说:“好,你先回去吧。” “遵命!” 夏安又回到香炉之中,香炉从半空中飘落下来,被我接住,交到了潘晓言手中。 潘晓言捧着香炉,不可思议地说:“摸着凉飕飕的,这位夏安小姐是鬼魂吗?” 我答道:“是级别相当高的鬼,一般的阴魂它都能对付。你需要召唤她的时候,对着香炉喊她名字即可。” 潘晓言苦笑,“我感觉我需要适应一阵子,谢谢林大夫。” “不必客气。” 我想潘晓言应该会很快适应的,毕竟这和支使员工或佣人是差不多的,夏安温柔又可靠,潘晓言应该会喜欢这个得力保镖的。 潘晓言说:“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们去酒店吧。” 于是我们上了车,路上张歌奇问我:“那个坛子怪说的是真的吗?你奶奶成仙了?那她为啥不回来帮你呢!” 我沉吟道:“恐怕没这么好的事儿……你见过哪位先贤成了仙,立马回去帮助自己的子孙?不管是赵钱孙李,往祖上追溯都有大名鼎鼎的人物,其中不乏得道成仙的,可是子孙后代该遭的罪一样不少,不会有仙人祖先突然冒出来帮助子孙渡过难关……我想仙家自有仙家的规矩,肯定不能随便地干涉凡间。我奶奶生前也说过,上天若要助人,会暗中给予提示,如果凡人不理会,就不会再帮了。” 张歌奇说:“原来如此,下次我梦见什么号码就马上记下来,去把各种彩票买一遍试试。” 我笑了,“你这完全是瞎想,哪个仙人这么无聊,提示你这些?” “那你说,我们老张家祖上有谁成了仙?” “很多,张道陵、张果老、张玉兰、张三丰,还有一个叫张三的也是神仙,《酉阳杂俎》中还提到一个叫张坚,字刺渴的人,靠阴谋诡计骗到玉帝的龙辇,自己上天当玉帝了,算是张姓里面最大的神仙了吧!” “哈哈!”张歌奇听着,不免得意洋洋起来,“想不到老张家还有这么多神仙,我也算是仙人后代了,不错不错。” 这时,潘晓言接了一通电话,挂断之后,她语气凝重了起来,“林大夫,刚才……袁经理去世了。” “什么?”我一惊,旋即明白了什么,“是不是自杀?” “是,而且死得很惨,好像是自己把自己的腹部给切开了……”潘晓言不忍地摇了摇头,“就在公司里面。” 张歌奇觉得难以置信:“不会吧,这也太凶残了!他那种人怎么可能选择剖腹这么疼的死法呢?而且,他为什么要自杀?是还不上挪用的公款吗?” 我心里很清楚,这恐怕是坛子妖怪的报复! 之前坛子妖怪曾经得到了袁经理的名字,坛子妖怪被我们收拾了一顿,自然迁怒到把召唤符交给我们的袁经理头上。 “林大夫,你要去看看吗?” 回过神来,潘晓言在问。 我沉重地点头,“去超度他一下吧,对了,潘小姐,你要记住,现在有邪恶的力量在沈羊活动,你最好不要随便透露自己的真名,否则会非常危险。” 潘晓言叹道,“可如今这个时代,个人信息太容易泄露了,假如我去改个名字,能防范吗?” 我说:“可以改名,改完了用新的名字,但是具有言灵力量的仍然是‘潘晓言’这个名字,因为它从你出生起就一直伴随你到现在,已然和你产生强烈的联系。” 潘晓言郑重地说:“我知道了,我一定小心。” 我暗忖,那家伙自称“勾名先生”,但不知道真名是什么,我回去之后可以翻查一下奶奶留下的各种笔记和记录,没准能找到。 随后我们来到了公司,这儿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停了几辆警车,耀眼的警灯在闪烁,就是想进去看也看不着。 “有幸”目睹了现场的王秘书已经吓得两股战战,回宿舍换了一条裤子。在张歌奇不懈的追问下,他跟我们描述说,袁经理就是在闹鬼的那间厕所里面死的,拿一把小刀剖开自己的腹部。 袁经理嘴上也全是血,听说,好像小刀剖开腹部就已经卷刃了。 此事最诡异的地方就是,袁经理割开腹部之后,并没有马上死,居然一声不吭地跪在厕所里面,期间在加班的众人依稀闻见一股强烈的臭味,还抱怨是谁拉大便没冲厕所。 后来,王秘书就跑来冲厕所,结果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袁经理…… 说到这里,王秘书似乎又回忆起当时那可怕的画面,捂着脸呜咽了几声,潘晓言也皱紧眉头,捂着嘴说:“简直太可怕了!” 我知道袁经理显然是被神秘力量操纵了身心,普通人的意志力是无法与之抗衡的。 所以那坛子妖怪虽然长得十分笨拙,却可以抓捕那么多普通人来折磨,正是因为它会使用邪术,而本身就不生不死的它完全不在乎邪术的代价。 我又问:“那袁经理大概是什么时间去世的?” 王秘书放下揩泪的手指,抽泣道:“大概八点半到九点之间吧……” 第156章 混不吝 我心想,这时间正好对的上,袁经理死时正是我们除掉坛子妖怪之后一小时,也证明那个坛子怪并没有真正死去,它必然在别的地方仍有分身。 我感到一阵无力,毕竟敌暗我明,这鬼物手段肮脏阴险,不知道何时又会来找碴,给我们使绊子…… 这时围观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法医把尸体从大楼里面抬下来了,不少人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或者举起手机来拍,警察在大声喝斥这些偷拍的。 尸体很快就被送进了一辆车内,然后关上了门,我回头看王秘书,他神情有些恍惚,仍是惊魂甫定的样子。虽说袁经理这人很下三滥,死不足惜,但王秘书大概这辈子也没经历过如此凶残诡异的事情,对他的心灵造成了暴击伤害。 我安抚道:“王秘书,快回去睡一觉吧,把心情重置了就没事了。” 王秘书抱着头:“唉,肯定得做恶梦的!” “可以睡前泡个脚,效果很好的。” 随即,我找了一片空地,念起超度亡灵的獐茅经,连续念了三遍,“超度”只是从佛教中借来的一种说法,实则是化去亡灵的怨气,防止生成恶鬼。 然后我又回来,问王秘书:“你明天有空吗?” 王秘书说:“肯定有空啊,公司都封了,大概要封好几天呢!” “那你帮我做件事情。”我从背包中掏出童子佛像,“替我把它送到寺庙里,烧香还愿,我会付你一笔报酬。” “呃,好的。”王秘书收下佛像,“要烧多少香呀?” “万法皆空,都是形式,你诚心诚意地烧三柱香就足够了,适当给寺庙捐个五、六百,这些我都会报销,最好去那种没什么人的小庙。” “好的好的,我一定做到。” 随后,我们就回酒店去了,分开时,潘晓言叮嘱我们路上一定要小心,还问明早要不要来送我们。 我说:“不用了,我们直接打车到火车站。” “那好吧。”潘晓言握了握我的手,十分真诚地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的,谢谢关心,潘小姐自己也要保重。” 一旁的张歌奇像熊瞎子一样伸出双臂,“不来个祝福的抱抱吗?” 潘晓言笑了,机智地说:“林大夫不是说万法皆空吗?我在心里为你们祝福!” 张歌奇便收回双手,笑嘻嘻地说:“好的好的,我接收到了!你放心吧,我们肯定能平安回来。” 张歌奇这小子虽说没个正形,不过对女孩子他倒也进退有度,不猥琐也不纠缠,被拒后便马上可以用玩笑化解尴尬。 回酒店后,我很累了,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比平时花了更久的时间。因为这可能是我近期洗的最后一个澡了,倘若不幸在山里遇难,那就是此生最后一个澡了…… 呸,不能想这些,这太不吉利了! 我躺下后,张歌奇去洗澡,他一边冲水一边大声唱着歌,我掏出手机,在视频网站上面看一些关于恒白山旅游的视频,反复确认还有哪些准备工作没有做足。 张歌奇洗完出来后,见我情绪不高,笑道:“你不要这么紧张,去外地办事不是很常见的吗?你不会是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吧?” 我放下手机,苦笑道:“是的,最远也就是去城里上学。” “哈哈,放心吧,区区恒白山算什么,热带雨林、沙漠无人区我都去过,很esay的!” 我心想,他可真敢说!“区区恒白山”?要知道在《山海经》中恒白山便是不咸山,直到一百多年前人们才勘察清楚恒白山的全貌,那片茫茫大山中时常有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发生,据说每年都有三十几人在其中失踪。 我没有和张歌奇讨论这些,不想影响他的情绪,他一直乐乐呵呵的也挺好。 天色已晚,困意渐浓,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隔日一早,我们打车来到火车站,张歌奇背着包,包的侧面挂着包着布的斩龙刀,我心想一会过安检肯定要被拦吧! 结果,果然被工作人员拦下来了,要求检查。 张歌奇不慌不忙地把布解开,只见斩龙刀变得锈迹斑斑,裹上了厚厚一层铁锈。 张歌奇使劲摸了一下刀刃,说:“你看,这刀什么也切不了,是我从古董店淘的旧物件。” 工作人员摇头说:“那这也是刀呀,不能往车上带。” 张歌奇从手机上翻出一张收据的照片,“你看,我花了六万买的,你掏六万,我让给你!” 工作人员说:“不能带就是不能带。” “拜托,大哥你通融通融,这真的是古董呀!你也都看见了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还不如水果刀呢!”张歌奇装出可怜相,口气很软地跟人家软磨硬泡。 墨迹了一会儿,后面的人不耐烦地嚷嚷:“走不走呀!” 工作人员一头大汗,挥了下手,“过去吧过去吧!” 我俩就顺利地过关了,我都惊呆了,问张歌奇:“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 张歌奇一脸窃笑,“平时比这还顺利,这家伙脑子太轴。一般安检看见是锈刀就直接放我进了。” 我有一点刷新认知,一直以来我对公共场合的工作人员都很客气,才知道他们其实也有一套相对“灵活”的尺度,张歌奇果然是有点混不吝的属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其实,有这样的同伴有时候也挺方便。 我又好奇地问:“你刀上那层厚厚的铁锈是怎么来的?” 张歌奇说:“这也算是斩龙刀的一项技能吧,就像我流的血能变成铁锈一样。” “原来如此!” 坐上高铁,很少出远门的我感觉十分新奇,发车之后我一直看外面的风景,高铁开的就是快,但比起思辰施展的缩地来还是慢一些,外面飞逝的景色起码没有变形。 下午我们便到达了白山市,下车直接找辆大巴前往抚松,午饭就用干粮解决。 一路颠簸,我在车上睡着了,后来张歌奇把我摇醒了,说快到了。 我往外面一看,被连绵的山脉震撼到了,山势简直像一条蜿蜒巨龙,山坡郁郁葱葱,仿佛铺着一条翠绿的毯子,山顶上有一片朦胧的白光,正是恒白山顶上万年不化的积雪。 我掏出手机对着山脉拍照,但是拍出来的效果大打折扣,完全失去了那种震撼的感觉,我心想难怪人们要不辞辛劳地出来旅游,有些东西,只有亲眼所见,才能体会到自然山川的壮丽秀色。 第157章 常青饭店 抚松不愧是个靠山吃山的地方,我们下车之后,看见沿途都是摆摊卖野参、野灵芝、紫貂、雪蛤、狍子皮、鹿茸的小商贩,那些沾着泥巴的新鲜野生药材看得我十分眼馋,我拼命按捺住想过去好好挑选一番的欲望。 但我的眼神看机敏的商贩捕捉到,便热情地问我要点啥,张歌奇随口答道:“千年人参。” “啥?”小贩一脸惊讶。 “千年人参有没有?” “有……” “有?” “有毛病啊你!” “找揍啊你!”一听这话不善,张歌奇便瞪着眼睛,揎拳撸袖地准备干架,我赶忙把他拽走,说:“这地方就甭看了,浪费时间,不可能有的。” 张歌奇骂了一句脏话,“最踏马烦这种人,直接回答一句‘没有’不就得了,非要扯些有的没的。” 我劝道:“你真要揍他的话,一拳他就进icu了,咱不和他计较,不更加有风度吗?” “好吧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然而张歌奇却不死心,路过一些琳琅满目的摊位,还在问:“有千年人参吗?” 有实诚的摊主就说:“没有千年的,有二十年的你要吗?” 态度不好的,就说:“你是故意找碴的吧?” 其中有一个嘴特臭的,一脸讥嘲,阴阳怪气地说:“哪家精神病院出来的?有病就赶紧吃药,别在外面祸祸别人。” 这话张歌奇不能忍,我也觉得摊主太过分了。我拉走张歌奇,但趁着一片乌云遮住太阳时,我命令犬兄把他的摊子掀了,商品被吹得到处都是,有不少被人偷偷捡走了。 张歌奇竖起大拇指,“大快人心,论报复人,还是林大夫手段高强。” 我笑笑,“过奖过奖,无礼之人我亦以无礼待之,这很合理。” 这时,一个骑摩托车的人注意到我们,在路边停下,他车上装满了蔬菜,问道:“你们要找千年人参?” 我一听,有门,忙答道:“对!大哥,你有门路吗?” 摩托骑手说:“我长这么大没听说过有千年人参,不过你们非要找的话,可以去找一个人,叫张北斗。” 我一阵欣喜,“我听说过他,是一位放山的老师傅对吧?请问他住在哪儿?” “放山”意思和“赶海”相近,其实就是在山上进行一些采集作业,在抚松就是特指采野山参,这里面有相当多的规矩、讲究和禁忌,一般要师父带好几年才能出师。 摩托骑手答道:“他不在镇上,在参王村。” “参王村!”我点头,“好名字。” 张歌奇在手上写字,认真地问:“是‘参王’还是‘身亡’呀?” 我嗔怪道:“你这脑洞也没谁了,咋可能有叫‘身亡’的村庄呢?” 张歌奇不服气,“我走南闯北,见过的奇怪地名多了去了!比如什么马桶里、奤夿屯、鬼门关、猪场、太监弄,说实话,你们那个残烛乡也怪不吉利的。” 我苦笑,“好吧好吧,多谢科普,咱现在先不讨论这些了。” 摩托骑手突然叹道:“那参王村,现在差不多也是身亡村了……最近出了一些怪事,村里死了不少人,我还真不建议你们去那儿。” 我一惊,“什么怪事?疾病还是灵异事件?” “唉,一言难尽,我得送菜去了,你们可以到前面那家饭店打听打听,老板就是参王村的,我这些都是从他那儿听说的。” “行,谢谢大哥!” “不客气。” 热心的摩托骑车戴上头盔,一溜烟走了。 我们来到那家叫“常青”的饭店,店内十分冷清,一个人也没有,我在柜台喊了几声,老板噔噔噔地下楼来——他是个发富的中年男子,饱满红润的脸蛋像红苹果一样,他笑着问:“两位吃饭吗?” 张歌奇问:“你们这儿还有吃饭以外的服务吗?” 老板说:“楼上还可以住宿,二位先坐吧!” 落座后,老板送来菜单,并给我们倒茶,张歌奇环顾四周,说:“老板,你店里没啥客人呀?” 老板笑笑:“现在是淡季,正常。” 我说:“老板,打听个事儿,你知道参王村吗?” “知道啊。咋了?你们要去那儿?” “太好了,我们想去找一个叫张北斗的老师傅,请问去参王村怎么走?” “嘶……”老板吸了口凉气,脸色沉下来,“知道是知道,可那地方最好甭去。” “为啥?” “听说村里闹鬼了!”老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前阵子村里有人想把旧祠堂推了,好多老人不同意,后来那帮人强行把祠堂推平了,结果一下子十几个小伙儿得了怪病,生不如死!而且村里每到半夜都会听见奇怪的声音,不少人家养的鸡牛猪都病死了,搞的人心惶惶的。有人说祠堂里面那块镇山碑是镇着风水龙脉的,把它弄倒了就得出大事。” “这么邪乎吗?有意思!”张歌奇笑道,“这不得去参观参观!” 老板讶异地看看他,继而摇头,“小伙子,你是不想活了吗?只要有人靠近参王村就感觉浑身不舒服,然后一病不起,那地方委实去不得呀!” 我心想连村庄都不能靠近,这已经不是传染病了,而是气咒病了,就是通俗来讲的“诅咒”。 可是真有这么邪乎吗? 若不亲眼所见,我是不信的,因为许多事情往往在传播过程中被人们扭曲了真相。 我说:“老板,我是个大夫,上山是想找药的!正好我去参王村看看,给他们瞧瞧病,兴许我能治好呢。” 老板还是摇头,“小伙子,不是我不相信你,村里的老中医也没瞧好那怪病,结果自己还病倒了。你去了能有啥用呢?你对这边的情况又不了解。” 张歌奇说:“嗐,老板,你就甭劝了,告诉我们怎么去就行!” 老板叹息,又劝了几句,见我们态度坚决,便搔搔秃脑壳,说:“好吧,既然你们非要去……我认识一个开面包车的,他可以载你们去,不过要凑够一车人才出发,问题是现在也没人去那儿啊!” 张歌奇笑道:“凑啥凑,又不是打麻将。我们包车,不差钱!” 老板苦笑着说:“那……那行吧,我去给他打电话,你们看看吃点啥。” 我早已扫过两页纸的菜单,说:“来个辣炒蝲蛄、地皮菜炒鸡蛋、木瓜炖雪蛤,小笨鸡炖榛蘑。” 老板为难地笑道:“不好意思啊,没有蝲蛄,没有雪蛤,也没有小笨鸡和榛蘑……呃,好像鸡蛋也用完了。” “……啥都没有?”我看看菜单,又报了几个,结果总是缺这缺那,好像除了油盐酱醋以外,厨房啥都缺。 张歌奇忍不住笑了,“算了算了,有啥上啥吧。” 老板说:“倒是有些猪头肉,还可以拍个黄瓜、拌个莴笋,来点花生米,哦,还有新鲜的松蘑,很鲜的,给你们烧个汤吧!” 我一听这都啥呀,除了汤,全是凉菜,饮食条件一下子从天上掉到地上。 张歌奇问:“啥是松蘑。” 老板说:“就是在山上倒了的老松树上面长的蘑菇,又圆又大,跟小馒头一样,味道很鲜的,这个没有毒,我们平时都用它吊汤。” 我无奈地说:“行吧,就这样吧,请别忘了给那位司机师傅打电话!” “好的好的。”老板答应着去了。 第158章 汤里有毒 不一会儿功夫,猪头肉和凉拌菜就上来了,上菜速度如此之快,让我怀疑是直接从冰箱里端出来的。 我闻了闻有没有变质,张歌奇却满不在乎,直接夹起一块猪头肉放入口中,用力咀嚼了几下,皱起眉,“靠,这是猪头肉还是牛皮,这么难嚼?” 我也夹了块瘦肉尝尝,十分寡淡无味,感觉没有炖入味。 上好的猪头肉肥瘦相间,包裹着一层透明的皮冻,又劲道又香浓,丝毫不亚于五花肉,但这一盘明显不行,我甚至怀疑是廉价的速冻食品。 凉拌菜的味道也一般般,油炸花生米感觉有点受潮了,一点儿也不脆。 我苦笑,“张兄弟,出门在外,是不是经常会吃到不好吃的东西?” 张歌奇说:“可不是嘛,踩雷是常有的事情,一般来说,没人的馆子肯定不会好吃。”他环顾四周,“大意了呀!” “算了,我们又不是奔着吃饭的,无所谓了。” “汤来喽!” 这时,老板把一大碗奶白色的蘑菇汤端来,将手指放在耳垂上凉一凉,介绍说:“这是松蘑炖的汤,快趁热喝吧,我不打扰了。” 我问:“老板,那个司机师傅你联系了吗?” 老板说:“联系了,不过他在家休息,得四点才能过来。” 我瞅瞅窗外,“这么晚?你告诉他我们可以加钱。” 老板笑道:“霍师傅每天中午得喝上几两小酒,然后睡个午觉,这是雷打不动的习惯。他要是不睡这一觉,肚里的酒没消化掉,不就成酒驾了吗?” 我和张歌奇交换了一下眼神,我感慨这位师傅生活之悠闲,只好耐心等待了。 我又问:“有炒饭吗?” “酱油炒饭。” “行,来两碗吧!” “好,你们先喝着。” 老板走后,张歌奇拿大勺子给我盛了碗汤,他自己盛上一碗,托在手中吹一吹,来上一口,只见他眉毛扬了起来,一副惊讶的表情。 我看看他:“怎么了?烫到舌头了?” “不是,你快尝尝,这汤居然很好喝!简直太好喝了!” “是吗?” 我吹了吹,尝了一口,老板按我们的吩咐没有放太多盐,奶白的汤汁鲜美无比,沁人心脾的那种鲜,并且有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道。 我点头,“虽然别的菜不咋滴,但这汤绝对是大饭店的水准!我后悔了,应该弄点白米饭来泡着吃。” 张歌奇已经干完一碗汤,又舀一碗,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说:“真舒服,五脏六腑都暖起来了,不过依老板的厨艺,我觉得多半是食材好,不是他做的好。” 我说:“确实,我觉得炖蘑菇汤没必要放这么重的香料,又不是炖肉。” 张歌奇拿大勺子搅了搅,“可我喝着好像肉汤一样,是不是用了高汤?” 我心中泛起一丝疑惑,为什么蘑菇汤要放这么重的香料?感觉有点画蛇添足…… 我又仔细闻了闻,依旧辨出一味药材的味道——巴豆! 这时,在张歌奇吸溜溜喝汤的动静声中,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小声哀嚎。 我立即站起来,四下寻找声音,然后把耳朵贴在一根木头柱子上,哀嚎的声音更加清晰了,像是从楼上传来的! “林大夫你怎么又紧张起来了?”张歌奇放下碗,他已经连干了三碗,响亮地打个嗝,“太好喝了,我怕忍不住全喝完了,剩下这一半给你吧!” 我听见厨房传来脚步声,立即回来坐下。 老板端着两碗压根儿没啥酱油颜色的炒饭出来,放下后,他的目光落向剩下一半的汤碗,笑盈盈地问:“汤怎么样?” 我也笑道:“汤鲜味美,挺好喝的,我俩都喝了不少。” “好喝就成。”老板好像笑得更欢了。 我问:“这汤味道真不错,好像里面放了些香料,用了什么香料啊?” 老板敷衍地说:“嗐,就是些八角、茴香、桂皮、生姜之类的。” “可我好像尝到了巴豆的味道。”我盯着他。 老板先是一愣,神色掠过一丝慌张,然后哈哈大笑,“小伙子,甭开这种玩笑,哪家饭店会拿巴豆做汤?你们先吃,还需要啥喊我。” 老板又进了厨房后,张歌奇扫了一眼厨房的方向,问我:“咋回事?” 我皱眉,“这汤有问题。” “这是家黑店啊,看我掀了它!” “先别激动,这只是我的怀疑,但愿是想多了。” 随后我掏出一个竹筒,从中倒出两枚丸子,自己含了一粒,然后对张歌奇说:“我只喝了一口,你喝的多,你先到卫生间抠喉咙吐出来,然后吃这粒解毒丸。” 张歌奇摆手,“不用了,我的体质不会有事的,正好可以用我来验证一下是不是有毒。” “这太冒险了。” “不要紧不要紧,肯定不会是剧毒,如果是剧毒我们现在已经倒地抽搐了。”他无谓地笑道。 说的也是,世上其实没有什么缓慢发作的剧毒,能使人毙命的毒药都是瞬时见效的。 我虽然不知道对方下了什么药,但我带的解毒丸名为“沐芳丸”,可以增强肝肾的抗毒性,让身体自行解毒,我喝的量本来就少,可以用此法硬抗。 我指指楼上:“先不说汤了。我刚才听到楼上有奇怪的声音。” 张歌奇沉下脸来:“王八蛋,看来真的是家黑店。我上去瞅瞅。” 说罢,张歌奇便麻溜地上了楼,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一阵玻璃打碎的声音。紧接着,张歌奇神速地从二楼溜回来,心不慌气不喘地从容坐回桌边,我小声问:“上面怎么回事?” 他说:“走廊上有扇门上了锁,我把锁给扽断了,结果用力过猛……” 没等他说完,老板从厨房探出头看看,问我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我和张歌奇一致回答:“好像是外面的声音。” “哦。”老板一脸狐疑地回去继续忙活。 听到厨房里传出干活的动静,张歌奇便再次轻手轻脚地上楼。 我等的很焦急,期间我一直盯着厨房的方向。 突然,我感觉腹部一阵锐痛,额头沁出一阵冷汗。 我心想,难道是汤中的药性发作了?我不太确定,只是凭经验确认这是一种阴症。 于是我赶紧默诵雄雉经,强行提振起全身阳气来暖腹,随着一遍经文念罢,一股暖意便在肠胃之中流淌,好似饮了热汤一样,那尖锐的痛感亦慢慢消散了。 过了片刻,张歌奇轻手轻脚地下来了,他神情变得愤怒,往桌边一坐,一巴掌拍在桌上,“果然是黑店!楼上藏了好几个奄奄一息的人!” 第159章 黑店 我心中一动,黑店?如今居然还有黑店?而且就开在这熙熙攘攘的镇上? 可是老板到底图啥呢,如今移动支付便利,一般人身上几乎不带现金;另外身份信息监查严格,一个人去过哪里,一查就查出来了,这样一家明目张胆的黑店到底能从客人身上得到什么? 不过,我甩开这些思绪,心想:且不论动机,老板往汤中下药是铁打的事实! 我也用不着去揣测恶人的动机,有些恶人纯粹就是变态,想报复社会,损人又损己的那种。 我很快又注意到张歌奇眉头紧锁,额头上沁出一粒粒汗珠,便抽出一张纸让他擦汗。 我问:“你怎么了?” 张歌奇捂着肚子,“就好像吞了整个田螺一样,肚子疼得要死。” 我心想他会说出这样的比喻,肯定是以前干过这种虎了吧唧的事。 我忙掏出解毒的药丸,“你之前喝太多汤了,赶紧抠喉咙吐出来,再把这个咽了。” 张歌奇似乎舍不得呕吐,抓过药丸,直接吞了。 这时,厨房方向传来脚步声,我心念一动,说:“咱来个欲擒故纵吧!” “行!”张歌奇咬着牙说。 于是我把桌上剩下的汤端起来,泼到柱子后面去了,然后学着张歌奇的样子,捂着肚子哼哼唧唧。 只听见身后脚步声传来,老板来到我们身旁,假惺惺地说:“哎呀,二位,你们怎么了?” 我倒吸着凉气,龇牙咧嘴地说:“老板,我肚子疼的厉害,你这蘑菇汤不会是……有毒吧?” 老板瞅瞅桌上的空碗,还继续装:“不可能,你们可别血口喷人。我中午吃的也是这个,大概你们在别的地方吃坏了吧!” 我说:“要不你送我们去医院吧,太难受了。” “这可麻烦了,附近没有什么医院,要不我扶你们先到楼上躺一会儿,给你们弄点暖胃的姜汤先喝着。” 我和张歌奇交换了一下眼神——果然,他的罪恶勾当是一步步请君入瓮的,先让我们肚子疼,再骗我们上楼,只是我们还不知道楼上具体有什么猫腻…… 我装作痛苦难当的样子,哀声道:“那麻烦你了,老板。” “好,我先扶你上去。” 老板便搀扶起我来,口中还唠叨着:“你们城里人就是身子娇贵,多半是水土不服。” 我心想他从哪里判断我是城里人…… 不一会儿,老板扶着我来到了二楼,只见前面有一扇门,后面是昏暗又狭长的走廊,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这门上的锁已经被张歌奇扽断了,而且还把门上的玻璃干碎了。 老板见状大惊,松开我,捡起被扯断的锁愣住了…… 这时,悄悄跟在后面的张歌奇突然发难,他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薅住老板的脖领子,恶狠狠地吼道:“王八蛋,想坑我们!” “啊,你们……”老板反应过来,惊愕地盯着我们。 我问张歌奇:“你肚子不疼了吗?” “完全……完全不疼了。”张歌奇说着,可是表情还是有点痛苦,我估计他是在硬扛。 “先把这家伙拖进房间,绑起来!”我说道。 张歌奇拽着老板,蹬开前面的门,然后又轻松地撞开走廊里的一个房间。 我则在走廊上溜达了一圈,从钥匙孔偷窥那些关上的房间,其中有三个房间里面都躺着哼哼唧唧的男人,他们肤色苍白、面容瘦削、眼窝漆黑、瞳孔无神,如同大荒之年随处可见的饿殍一般! 难道说,下药是第一步,然后是控制客人,控制住之后,或威胁他们给家人打电话要钱,或逼问他们的银行密码?反正怎么摆布都听凭老板一人之愿。 不过我检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帮手的存在,暗忖这家伙真够厉害的呀,居然一个人就敢经营黑店。 我来到关押老板的房间,里面是招待所的布置,有床、空调和电视,张歌奇把老板踩在地上,拿撕成条状的床单反绑他的手,老板一脸惊慌,哎哟哟地惨叫,“太紧了,太紧了,手都麻了!” 张歌奇白他一眼:“呸,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缚虎焉能不紧?” 我被逗笑了,“你可真会用典。他又不是吕布。虽说吕布人品很次,但这家伙经营黑店、谋财害命,远比吕布还要卑鄙、龌龊一百倍!” 老板装出发懵的样子:“啥黑店啊,我听不懂你在说啥!” 张歌奇敲了一下老板的秃头,“装蒜是吧?说,你往蘑菇汤里放什么了?” 老板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我说:“张兄弟,你在这里看着他,我自己去楼下搜查一下吧!” 于是我下楼去了,走了几步,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店门怎么关了?是谁关的?! 这时,我背上的狗皮一紧,多年来的默契让我立时明白,犬兄在提醒我背后有威胁,我立即跳开,便见一根木头棍子朝我刚才所立的地方抡下来! 持棍人是个脸白如纸、披散着头发的女人,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就像恐怖片中的女鬼一样。 当然,她绝对不是女鬼,否则我应该早就察觉到她身上的阴气了。 见我躲开了,这诡异的女人又疯狂舞动手中的木棍,朝我打来。 我不停后退,然后把一张桌子掀翻阻挡她前进的步伐,大喊一声:“犬兄!” 犬兄兴起一股阴风吹向女人,吹得女人长发糊脸,暂时被挡住了视线。 我立即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棍子,双手抓住棍子两端用力抵住她的喉咙,将其推在柱子上。 女子被卡住喉咙,张大嘴痛苦地喘息着。 可能是听见我在楼下的动静,张歌奇很快跑了下来。 我松开手,女人无力地跪倒在地不停地咳嗽。 张歌奇看看这女人:“靠,怎么还有一个人。” “看来是老板的帮手。” 说着,我用棍子小心地掀开女子的头发,注意到她的脸有大面积烫伤,她抵触地用手挡开棍子,我又注意到她的手上有厚厚的茧。 我说:“看来她才是这儿的厨子,大概是听到动静才跑出来帮忙的。” 张歌奇冷笑,“呸,一丘之貉,我去找绳子把她捆上!” 女人突然开口,“老板……不是要害你们……他是好心……” 张歌奇一瞪眼:“哈?你在逗我?好心地给我们下毒,是不是还要听我说谢谢他?” 女人说:“你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很危险,只能这样拦下你们!” 我问:“那你袭击我们又怎么说?” 女人解释道:“我就算解释的话你们也听不进去,只能先……先打晕你们。” 我冷笑,“话都让你说尽了,我不知道你们是好心还是恶意,我只看到你们想害我们。张兄弟,找绳子绑起来吧!” 第160章 排毒疗法 张歌奇四下寻找,从厨房拿了一截捆菜的麻绳过来,把这疯女人的手反绑了。 我说:“你先把她押上去,我调查一下就过来。” 张歌奇喝问这女人:“你们这儿总共几个人?” 女人咬牙道:“两个。” 于是,张歌奇先押着她上楼,我抄起地上的棍子,以防不测,来到了厨房。 厨房里的食材少得可怜,只有一台大冰柜,里面冻着几捆蔫了吧唧的蔬菜,还有速食的猪头肉、鸡爪、饺子,梁上挂着一个袋子,里面全是晒干的松菇,我拿了一颗闻闻,这菇子本身没问题。 一通搜寻,最后可算在柜子里面发现了一个用过的石舂子,里面全是药粉的味道,此外还有一包中药,打开来,里面有生巴豆、生川乌、生甘遂、半夏、马钱子这些药材,全是带有毒性的! 这些药材平时在药方中都会使用得十分克制,这家伙居然一股脑地往饭菜里面放,让我这个从医人员看了十分生气。 我把石舂里面剩下的药粉刮出来,装进一个小纸包中,留作证据。 然后我来到楼上,没有直接去审这两个疯子,而是从老板身上搜出一串钥匙,去走廊挨个开门,查看那些病倒的人。 号过脉,这些人显然是被毒物伤了腑脏,气血俱虚,脸色煞白,看上去好像快不行了。 我喊张歌奇过来一趟,“张兄弟,你在他们的胳膊上划几道浅浅的口子。” 张歌奇一愣:“你开玩笑吧?他们都虚得好像要咽气一样,你还想用放血疗法……对了,这放血疗法不是伪科学吗?” 我说:“只要用的对,粪便也能治病,你照我说的做。” “靠,出人命了我可不帮你埋尸体啊。” 张歌奇没有用斩龙刀,而是跑厨房找来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拿酒精湿巾消过毒后,给其中一个病人胳膊上划了几刀,立即就有血流出来了,但那血十分粘稠,好似沥青或者糖浆一样,慢慢地流淌出来,泛着暗沉的光泽。 张歌奇大惊,“我去,这个人的血液都凝成这样了,是不是快不行了?” 我说:“这是因为他的血气被抽调到肝肾去排毒,导致全身虚弱。我之所以放血,一方面是刺激他的代谢能力,另一方面是重置血气的分配。” 看着那粘稠的血流了一会,我赶紧让青囊蛛出来治疗伤口,只见病人的气色稍微好了一些,我赶紧将一粒含有野参成分的丹参丸喂给他,然后喂了大量的热水。 放血这种看似粗暴的疗法之所以管用,也是利用人体自身的运行规律,当局部受伤,全身都会进入紧张状态,唤醒免疫系统。实际上刮痧、艾灸也都运用了这个原理。 西医将人体看成一台机器,哪里坏了修哪里;中医则是将人体看作一个国家,当国家失去活力、死水一潭的时候,一些并无大碍的“外患”便能令机体重焕生机,这便是放血的意义所在。 我让这病人躺着休息,然后去看望另外两名,一人也是用这种放血疗法,但放血量稍大,最后一人我号完脉后,张歌奇问:“放血吗?” 我摇头,“这人不能放血,他体质太虚,可能肝脏、脾脏本身就有问题,经不起折腾,放血会害死他的。” 张歌奇说:“我听说解毒的话,可以弄点绿豆汤来喝喝。” 我笑了,“绿豆汤现在不管用,不过倒是可以来点茶叶,你去帮我泡一大杯浓茶,越浓越好。” “那两人你不审啦?” “嗐,先治病再说别的吧。” 于是张歌奇去泡茶了。 茶叶和生姜是日常生活中解毒效力最强的两样东西,但二者解毒的侧重点不同。 据说神农尝百草,一天中毒七十次,他随身带着解毒的药草,便是茶叶,后来因为误食断肠草,也叫作钩吻,那东西发作效力太快,神农来不及取茶叶就去世了。 我把窗户打开,又给这个病人垫高头部,他气息微弱,看着我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轻声道:“你别怕,我是大夫。” 一会儿功夫,张歌奇端来一大杯浓茶,让病人喝了一点,然后我喂他吃了解毒的药丸,继续喝茶。 张歌奇纳闷地说:“不是说吃药不能喝茶吗?” 我说:“一般来说是这样,但是茶叶解毒实际上是抗氧化和加速排毒,和我这药丸药理是一致的,二者相乘,效果反而更好。” “用药可真是一门学问呀!”张歌奇感慨,“还好我从不生病。” 我说:“你肚子不疼啦?” 张歌奇拍拍肚子,“早就不疼了。” 我让病人安心躺着,然后我和张歌奇去审那二人,只见他俩居然滚到一起,老板正试图用牙齿咬开那女子身上的绳子。 张歌奇凶巴巴地吼道:“想干嘛,还想越狱?” 说着他像拎小鸡似地把老板抓起来,扔到床上。 老板发出一声闷哼,委屈地说:“我真没想害你们!” 我说:“你可真能睁眼说瞎话,另外那三个人是怎么回事!都是被你下了这种药粉吧?” 老板梗着脖子说:“是我下的药,但这些都是纯天然的,只会让人虚弱罢了,又不会害死人,我这样做实际上是救他们!” 我给气笑了,“纯天然的?你可知道世上有多少种毒草,看看你用的这些,生巴豆、生川乌、生甘遂、半夏,平时我们瞧病,这些虎狼药放一味都不得了了,你居然放这么多!这方子只要一小撮,马都能吃倒,别说人了!” 这简直就是可笑且愚蠢的偏见,居然还有人认为草药纯天然,所以副作用小。 张歌奇坏笑道:“老板,我现在就出去捡一块‘纯天然’的石头给你开瓢儿!你看好不好?” 老板有些激动地说:“如果我不这样做,那些人,还有你们,就会跑去参王村!可那地方是万万去不得的呀!那儿已经是人间地狱了!我得阻止你们去!” 我盯着他:“阻止我们?你长着嘴不会说话的吗?” 老板懊恼不已地摇着头,“我一开始难道没提醒你们吗?你们信吗?之前我苦口婆心地劝几个收山货的商人不要去不要去,他们就是不听呀,结果去了就神秘失踪了!我能怎么办?唉,人都是这样,不见黄河不掉泪,我只能出此下策!我自己就是参王村的人,那边真的出了很大的事情,去不得的呀!” 第161章 村中诡事 说到这,老板叹息着流下眼泪,仿佛真是一副苦心孤诣、忍辱负重的样子。 张歌奇说:“说的比唱的好听,不让我们去参王村,把我们毒死了就不用去了对吧?为了救人,先把人杀了,你这逻辑也太感人了。” 老板拼命摇头:“我没想过把人毒死,我用的药量特别小,就一挖耳勺那么多!我只是拖着,拖到哪天官方把参王村发生的事情公布为止!” 那女人也倔强地说:“我们没有杀人,不信你问那些人!” 张歌奇被气笑了:“这么说人家还得感谢你们不成?那些人明明都奄奄一息了,这叫没杀人?这根本就是杀人未遂!谁知道你们后院是不是埋了几百具尸体。” 老板立即举起三根手指大声说:“天地良心,我们真的没有杀过人!如果我真的动过歹心,定叫天打五雷轰。” 张歌奇不屑地说道:“拉倒吧,这大晴天你说‘天打五雷轰’,老天爷这么闲来管你的闲事?不如咱换一种验证的办法,我现在捅你十刀,要是你没流血,就证明你没撒谎。” “啥?你简直蛮不讲理,谁被捅不会流血?”老板哀嚎道。 “那咱们来个文艺复兴,古代不是有种办法,烧红一块烙铁让犯人去舔,你要是撒谎就会被烫伤,没撒谎就不会烫伤,你敢吗?你敢吗?就会扯什么‘天打五雷轰’这种虚头巴脑的话,实打实的检验你怎么不吱声了?” 我示意张歌奇不要太激动,然后我端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我说:“老板,不管你怎么为自己辩解,下毒这事儿就是事实!正所谓‘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终古少完人’,你少扯什么没有歹心,法庭上会认你这个?再说她刚才还企图行凶,这要怎么解释?” 老板看看女员工,颇为难过地说:“她是我女儿,小时候受过创伤,精神不大正常。她看你们欺负我,自然是要出手的,难道你爹被人打……” 张歌奇上去就给老板来了一耳光,打断他的话,女员工激动地挣扎着,几乎要挺身站起来,吼道:“别动我爹,要打就打……” “老实呆着!” 张歌奇伸手一拦,甚至不用发力,被绑住双手的女人撞在他手臂处,便咚的一声摔回到地板上。 张歌奇哼声道:“我不打你吧,是不尊重女性;我打你吧,也是不尊重女性,真叫我很难办。” “你们简直就是流氓!”女员工义愤填膺,呸呸地朝我们吐口水。 张歌奇警告她:“再吐我把你嘴用拖把堵上!” 我让他们安静,说:“别闹了,咱们能好好谈谈吗?” 女员工这才不骂了,只是不知小声地嘟囔着啥。 我问:“参王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板痛心疾首地说:“我不都说过了吗?我们村不知道招惹了哪路大神,怪病蔓延、怪事频发,一个月死了十几个,失踪十几个,只要去了那里准出事!” “那张北斗呢?” “还什么张北斗呀,大灾面前人人平等,我估计那老头已经凉了,我真心劝你们不要去!” 我指指自己,“说来也巧,我就是巫医,你说的这种情况没准儿我能解决。” “扯犊子呢!”老板不相信地打量我说,“我都说了,村民得罪了山中的大神,得一直忍到那位大神息怒,否则这场灾是停不下来的!你去了也是白给!你看,就算我苦口婆心、掏心掏肺地说出来,你不还是要去?之前我劝别人不要去,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用,越是危险的地方人就越好奇,好奇害死猫啊!唉,最后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但凡听说有人要去参王村,就往他饭菜里下毒,让他在我这儿躺着不能动。” 沉吟片刻,我说:“老板,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有重任在身,肯定要去的!” “唉!”老板的神情十分失落,大声叹息着,用脑袋砰砰撞床板,“人呐,就是贱呀,忠言逆耳就是没人愿意听!” 女员工也劝道:“爹,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让他们去吧,反正我们也尽力了。” “谁是‘该死的鬼’?”张歌奇不乐意了,“我们打个赌,如果我们平安回来,你们……” 女员工断然道:“我不和你赌,去了准回不来!希望你们死到临头的时候,能想起我们今天的话!” 张歌奇大拇指指着自己,“我长这么大就不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女员工恶狠狠地说:“到时候你知道怎么写的了!” 张歌奇正要反驳,我把他拽走了,我说:“行了,别扯皮了,他们很固执,多说无益。” 张歌奇说:“这两人肯定是对好了词忽悠咱们的,玩无中生有呢!我去后面检查一下,看看到底埋了多少尸体。” 我推开窗户探头看看,下面有个小院,不过长满了杂草。 我摇头说:“不用检查了,如果近期埋过尸体,草肯定不会这么整齐,我们还是问问那三个中毒的人吧!” 三个病人还未恢复,于是我们下楼去煮粥给他们喝,最好的药当然还是食物,张歌奇把冰柜里的猪头肉和鸡爪子拿来啃,啃了几口呸呸吐掉,“难吃!” 这时有人砰砰敲门,我们到门口问是谁,外面那人问:“霍老板不在吗?” “你是谁?” “我是开车的老张。” 我到窗口瞅了一眼,看见外面停了一辆面包车,难道这就是老板说的那个司机? 我递个眼色给张歌奇,张歌奇打开门,一把将张师傅拽了进来。 张师傅一惊,看到我们时吓得嘴上的烟都掉了,“你们是谁,干嘛的?霍老板呢!” 我问:“霍老板打电话叫你来的吗?” 他说:“不是,我就顺路过来吃碗面条!你们到底是谁?” 我说:“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有件事问你,参王村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怪事?” 张师傅一脸戒备,“你们到底是谁?霍老板不出来的话我就走了!” 我说:“他就在楼上,我们替他看店呢!” “哦,那带我上去看看。” 突然,张师傅扭头就往门外跑,幸亏张歌奇反应快,一把抓住他按在桌上。 张师傅刚喊了一声“救命”,张歌奇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凶巴巴地警告:“再喊一句我就堵上你的嘴!” 张师傅立马认怂,伸出双手作投降状,“二位,我只是路过的,不想管闲事,不打扰两位大哥发财,求你放我走吧!” 我叹息,“你这叫什么话,难道我们是劫匪,抢劫这家小破饭店?我们何尝不是路过的?谁希望搞成这样?你先好好回答我刚才的问题,答完就放开你!” 第162章 司机师傅 张师傅紧张兮兮地看着我们,咽了口唾沫说:“我能抽根烟吗?” 我虽然不爱闻烟味,但心想既然是他的习惯就随便吧,于是点了点头。 张师傅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点着一根,呼出一口,半支烟下去明显不那么紧张了。 他对我说:“小伙子,参王村现在有怪病流行,村里好多人都病倒了,据说是水出了问题。如果你们想去的话,我真心劝你们回头,哪怕你们付钱,也没人敢带你们往那边去。” “哦……”我点着头,心想这又是一种说法啊,不过参王村有传染病这事,看起来是可信的。 我问:“防疫站的人不出面吗?” 张师傅说:“一开始就有医生去参王村瞧病,各种检查做完,说他们身体是健康的。可是明明各项指标都是健康的,村民就是没有精神,不想吃东西,不停地喝水,然后非要睡在地上才舒服,而且还是睡在泥地上面!还有就是,他们很怕见太阳,一被照到就‘嗷’的一嗓子,像鬼一样蹿到阴凉地里去了。半个月后,开始有年老体弱的人陆续去世,死的时候他们自个把自个埋进了土里,两只眼睛惨白惨白的,还有不少人据说跑进村子附近的山里了,一直没有回来!” 我又问:“之后没有医生再来吗?” 张师傅叹息道:“又请了一拨医生,结果连医生都病了,脱个精光在山里失踪了。” 我暗忖这到底是什么病啊,还挺古怪的,感觉更像是精神方面受到影响…… 能传染的精神病?那必然是诅咒了! 我想确认诅咒的范围,便问:“村里有谁没有得病?” 楼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姓张的不得病!” 张歌奇跳起来,“他跑出来了。” 没想到老板似乎听见楼下动静,居然一拱一拱地蠕动到了楼梯口,张歌奇索性把这不老实的家伙提溜过来,扔在一张桌子上。 见老板被五花大绑,张师傅吓一跳,“霍老板,这……这是咋回事,你怎么得罪这两位社会大哥了?” 我笑了,“谁是社会大哥!老板,把你做得好事跟人家说说吧。” 老板辩解道:“老张,我和他们完全就是误会!我告诉他们参王村去不得,他们不信,还绑我!” 张歌奇冷笑:“你可真会避重就轻,最关键的部分就省略掉啦!” 老板梗着脖子说:“那只是阻止你们去参王村的手段!我的心肠是善良的!” 张歌奇听得十分不爽,指关节握得咯咯响,我说:“先把他解开吧!” “这家伙搞事怎么办?” “没事,他哪打得过你呀!” 张歌奇便用小刀划开了老板身上的绳子,说:“你一会儿自己上去解开你女儿!但是要再敢搞事,我把你们手脚都打断,再系成蝴蝶结,懂吗?” 老板噤若寒蝉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老板刚刚被松绑,手脚麻木,动弹不得,坐在椅子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我问他:“你刚才说,姓张的人不得病,这话属实?” 老板用力点头,“不信你问张师傅,他和张北斗家是沾亲带故的,村里是不是姓张的都没生病?” 张师傅想了想,“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不过我觉得吧,主要是张家代代都采参,喜欢拿参泡酒,多半是山里的参仙保佑了张家,所以才免于得这怪病。” 张歌奇不禁吐槽道:“这逻辑讲得通吗?张家把野参挖来泡酒,参仙还保佑他们家?参仙是有多贱呀?” “哎!”张师傅拼命摆手,惊恐地压低声音,“小伙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山里面的参精非常灵的,放山人如果不守规矩,必遭大祸!张家虽然世世代代采了无数的参,可是一直都拜祭山神爷,又守规矩,自然有鬼神暗中庇护。” 我见他对采参有些了解,便问:“师傅,你也采过参?” 张师傅忙摇头,“我没有,我打小对那行当不感兴趣。早早就出去闯荡了,现在回老家结婚生子,跑跑车挣点小钱罢了。” 我又问:“你和张北斗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堂叔,张家人可多呢,也不是人人去放山,这些年放山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我知道,野参的价格也是越来越贵了,而且还经常有滥竽充数的园参冒充野参。” 张师傅纳罕地看着我,“小伙子,你是干嘛的?” 我说:“我是个巫医,这种瘟病没准我能治,所以我要跟你多了解一下情况。” 这时一旁的老板又开始说丧气话,“年轻人,不要太狂妄,那种病你是治不好的,听我一句劝……” “你烦不烦啊,给我闭嘴!”张歌奇喝斥道,“车轱辘话说来说去的,你不累啊?” 老板缩了下脖子,闭嘴了。 我问张师傅:“参王村里只要姓张,就绝对不会得病吗?” 张师傅说:“不是,得是我们这个张家才成,其他的张姓不成!说起来,我有个表姐嫁到了村长家,她全家得病,唯独她没事。” 我点头,这场气咒病看来完美绕开了张家血脉,难道真是张家的祖先在保佑不成? 我说:“看起来,治病的关键就在其中。张师傅,我想找你讨样东西。” “啊?你要什么?” “向你借上一杯鲜血,我想,你们家一定体质和常人不同,所以才能免于得病,我拿来研究研究。当然喽,我会付你一点营养费,一千块你看怎么样。” 张师傅一听,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好奇地问我:“小伙子,难不成你是个大款?” 我笑笑,“我当然不是大款,只是不想亏欠你。” 张师傅还客气了一下,“按理说,你要去替村民治病,这是好事,我不该收你钱的。” 我说:“不不,营养费还是要付的。张兄弟,去找个小瓶子来。” 趁张歌奇去准备工具,我叫老板拿来纸笔,写个简单的收据。 张师傅笑道,“嗐,你可真讲究。” 我说:“还是得写个收据,不然嫂子看见你多出一千块,要问钱的来历可怎么办。” 张师傅大笑,“不要紧的,我家庭地位可高了。” 写收据的过程中,我以需要看下身份证号码为由,索要到了他的身份证,并悄悄地记下了他的生日和真名。 然后张歌奇找来一个小瓶子,用小刀划破张师傅的手,张师傅疼得只皱眉,闭着眼睛不敢看,任由张歌奇挤了大概二十毫升的鲜血,然后我赶紧用蛛丝替他疗伤。 抹过蛛丝,张师傅看看手指,惊奇地说:“嘿,真不愧是大夫,你这药膏真管用,凉咝咝的,已经不疼了。” 我摆手,“哪里,就是普通的芸南白药膏罢了。” 我收下血瓶,张歌奇递给我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他应该瞧出来了,我哪里是要化验,而是准备利用这些制作两张护命的符咒。 第163章 有效诅咒 之后我又对张师傅说:“我们想麻烦你带我们去趟参王村。” 张师傅一听,神情很复杂地变化了一下,犹豫着说:“要是出了事……” “出了事我们自己承担。”我斩钉截铁地说。 “唉,行吧行吧!我就把你们送到村口,车费就不用给了。” 这时楼上吵吵起来,只见三个病人已经能活动了,他们当然不知道自己之前是中毒,现在他们身体好转,又要去参王村,老板就跑上楼苦口婆心地劝说。 那三人病了一场,耽搁了几天,哪听的进去,和老板推搡起来。 见我们上楼来,老板还一脸委屈地冲我们说:“我说啥来着?你看,劝有用吗?” 我劝道:“大伙儿不要着急,你们上参王村干嘛?” 在我和张歌奇的劝慰下,三人渐渐冷静下来。 一问之下,原来三人都是要去参王村收山货的,除了野参,还有野芝、雪蛤、鹿茸、刺五加、黄芪、天麻这些珍贵药材,直接从产地收购,运到市场上价格能翻几倍,对他们来说是保住一家人衣饭的生意。 几人无缘无故生病,老板“好心好意”照顾了他们几天,现在终于康复能活动了,便要出发,说啥也不愿意逗留。 看着三人吵吵着要下楼,老板拼命阻拦,一旁的张歌奇也懒得劝架,依在墙边,露出看戏的悠哉笑容。 这时张师傅也跑上来,神色颇为认真地警告道:“喂,参王村最近闹瘟病,家家户户都关着门,你们上那儿去谁和你们做生意?” 其中一名山货商人说:“胡说八道,要是闹瘟病早就传开了,我们的消息可比你灵通!” 另一人更是义愤填膺地说:“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打什么坏点子,想断我们财路。” “就是,我们这病也得的莫名其妙的!就是吃了你家的饭才突然犯病的!”第三个人更是警惕又紧张地打量着老板。 我突然想起以前听过的巴别塔的故事,其实就算人与人都操着相同的语言,也是如此的难以沟通,每个人都太相信自己的判断,草率地质疑别人是大沙壁或者别有私心。 就在局面一团僵的时候,张歌奇猛地一拳打在墙上,直接砸出一个洞来,众人一时望向他,安静下来。 张歌奇一瞪眼,吼道:“吵吵什么?听好了,参王村最近的山货我们全包了,你们谁要敢去,我就打断他的腿!” 三名商人立时面面相觑,说:“你……你这是欺行霸市!” 张歌奇用大拇指指着自己,一副不屑地口吻说:“嘿,我今天就欺行霸市了,你们能怎么着?!跟我张大宝拼,你们有这个实力吗?识相的乖乖滚蛋,滚到别的村去收购!” 张歌奇很机智,没有提自己的真名。 三名商人看他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再不敢说啥。 于是我和张歌奇准备出发,临走的时候,老板送出来,叹息道:“二位,你们一定要去参王村吗?” 我说:“你放心,我和我朋友都不是普通人,比这更危险的境地都不怕。” “好吧好吧,看样子你们真的是能人,但愿你们没事。你们现在明白了吧,我真的是害怕有人去参王村,去了就回不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老板皱眉,“没有用啊,这件事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村里一定有谁得罪了山里头的参仙,这一切都是报应,报应完了才会结束,在那之前会不断地有人陆续病倒,这期间有外人进村,也会冲撞参仙,跟着一块受罪。所以我才想方设法拦下往参王村去的人。” 这件事听起来确实挺头疼的,我想劝老板不要使用如此过激的手段,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真的能劝住旅者。 我只好说:“但愿我们这趟去,能够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张师傅的车停在附近,上车前,我在路旁扯了一些柳条。 上了面包车后,我就坐在后面不停地编柳条。我的手艺很潮,马马虎虎编了两个歪歪扭扭的草人出来,张歌奇一看就捂着嘴笑。 然后我用张师傅的血给草人点睛,再把写有张师傅真名以生辰的字条埋入其中,这样两只替身草人就做好了。 我叫张歌奇带上其中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要离身。 这东西实际上是借张师傅家的血脉来保护我们,我悄悄拿人家的鲜血和生辰来施巫术,虽说挺不厚道,但那诅咒明显是绕开张家人的,因此张师傅并不会有什么亏损。而解决这件事后,我自然会妥善处理掉这两个草人。 张歌奇小声问我:“这诅咒有这么邪乎吗?我记得以前有个什么法老王的诅咒,是真的吗?” 我说:“我看过相关的记录片,法老王的诅咒完全就是媒体炒作出来的一场闹剧,前后追踪了十几年,只要有一个与探险队有关的人员去世,记者马上大肆宣扬说是诅咒显灵,把以前的事情又翻出来添油加醋地报道一遍,这诅咒的效力也太持久了吧?诅咒嘛,最核心的是代价,一个人愿意为自己许出的诅咒付出什么代价;又或者是一个人从神秘力量那里得到了什么,就得承受一定的痛苦,这才叫作诅咒! “历史上最经典的诅咒就是伍子胥自杀之前,要人把自己的头悬在城门,亲眼看着吴国灭亡,这里伍子胥就是以自己不得安葬、无法超生为代价去诅咒吴国灭亡;另一个是唐朝的萧贵妃,在死前留下‘愿我为猫武为鼠,生生世世扼其喉’的诅咒,这里萧贵妃也明确了自己将会堕入畜牲道这个代价,因此武则天非常害怕,下令宫中禁止养猫。这就属于是有效诅咒,平时泼妇骂街,我诅咒你全家死光光,则是无效诅咒。” 张歌奇点头,“懂了,诅咒别人的时候要说,我献祭我全家,换你全家死光光,呃……这等价交换实在有点残忍。” 我笑了,“诅咒本来就是绝望中的反咬一口,一无所有之人诅咒他人,必然要付出身体乃至灵魂的代价。但对于有道行的人,一般这种代价是折损寿命或者修为。” 我舔舔嘴唇内侧的溃疡,这就是上次诅咒僵尸的代价,好在我一直注意补充维生素,倒也不疼。 面包车颠簸着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远处苍茫的恒白山的大小一直未变,仿佛永远无法抵达似的,果真是“看山跑死马”。 这里的自然景观宜人,果然是未受污染的一片净土,路边是大片像豆腐块一样工整的庄稼地,一茬茬长着翠绿的秋小麦。 不久之后,面包车经过了一座桥,桥头有一株古怪而扭曲的槐树,看上去似人非人,枝条上还垂挂着一些红布,听说有些地方会以这种方式祭拜老树。 当车从桥上经过时,我听见桥下淙淙的水流声,往下望去,那水流清澈得像玻璃一样透明。 我突然打了个寒噤,然后看见窗外一名枯瘦罗锅老者杵着拐杖站在桥边,用一种极不欢迎的眼神看着我,我使劲眨了几下眼,却发现老人不见了!只有那株槐树静静屹立着,刚刚应该只是我的错觉…… 我暗忖,看来我们已经进入了某个充满未知的领域…… 第164章 诡异村庄 汽车停在一个小山村前面,那小村几乎完全隐没在大片的绿树之间,隐约可见一些村舍,背后是连绵的青山,就如同古代世外高人隐居的所在。 张师傅点上一根烟,说:“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你们自己往前走吧,好自为之。要是有啥情况就打电话给我。”说着他报了一个号码。 我记下电话号码,和他握了下手:“多谢了,张师傅,我们会小心的。” 张师傅最后劝道:“唉,小伙子,我看你人还不错。其实能不去的话最好还是别去了,你们如果想收购上等的野山参,我倒也认识一些朋友。” 我摇头,“非得是千年人参不可。” 他一愣,“但你知道这千年人参,并非凡物,禁忌颇多……唉,算了,我说你也听不进去,那你们保重吧!” “好,再见。” 于是我和张歌奇背着包走进这个小村子,初看感觉这儿一片田园风光,风景宜人。可在村里走了一段路后发现,这里几乎没有人烟,一些人家门槛下面长出丛丛杂草,有一条被绳子拴着的狗居然饿死在地上,浑身骨瘦如柴,满地的落叶也没人打扫,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张歌奇用手指向一处给我看,只见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面堆着许多乌亮的长“盒子”,我以为是谁家搬家,看仔细后不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那居然是成堆的棺材。 “孝孙上堂拜祖宗,拜谢祖宗养育恩;功劳胜于泰山重,亲恩未报泪纷纷;孝孙上堂拜祖婆,抚养合家大功劳;亲恩未报人已渺,睹物相思泪滂沱……”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俩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形同乞丐的老头坐在一家屋顶上,靠着烟囱,扯着嗓子在喊。 老头口音重,声音又抑扬顿挫的,张歌奇有点听不明白,问我:“这老头在喊什么?” 我说:“这是葬礼上的歌谣,一般是司仪唱的。” “靠!”张歌奇骂了一声,“太晦气了。” 老头仍然旁若无人地、动情地对着铅灰色的天空念出这不祥的歌谣,花白的胡须一动一动的。 我朝他喊了一声:“老人家,请问张北斗先生住在哪儿?” 张歌奇说:“你理他干嘛?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我苦笑:“你看看周围哪有人能问路。” 然后我从张歌奇背包里取出一块压缩饼干,再次抬头,老头正直勾勾地看着我,嘴角流下口水,他枯瘦如柴,脸庞黝黑,似乎已经饿了很久。 我把饼干往屋顶一抛,老头伸手接住,用稀疏的牙齿撕咬包装,然后贪婪地啃了起来。 我又问:“老人家,你告诉我张北斗家在哪儿,我再送你一块。” 老头坐在屋顶边缘,忘我地啃着压缩饼干,并用脏兮兮的手掌接住碎渣往嘴里送,我俩被迫在下面看了半天吃播。 张歌奇说:“得,这人完全疯了,浪费口舌,走吧走吧!” 我们继续往村里面走,这村子有许多条巷道,经过一户人家的时候,我们隐约看见一家三口的身影,好像正在吃饭。 张歌奇开心地说:“可算有正常人了,我去问问路。” 张歌奇跑到窗户边一瞅,却赶紧溜回来,拉着我快步离开。 我问怎么了,张歌奇罕见地用严肃的口吻说:“里面那个女人疯了!她丈夫和儿子全是尸体,用木棍撑在桌子边上,装出吃饭的样子,吃的菜也全是生的,还有一碟猪肉刺身呢,那玩艺能吃吗?” “呃……”听着他的描述,加上这周围诡异的气氛,让我感到一阵不寒而粟,这村中究竟死了多少人。 这时,迎面出现一堵墙,上面用凝固的鲜血写着:“霍氏换种!” 这很普通的四个字,用鲜血写就,给人一种强烈的视频冲击。 张歌奇瞅了半天,搔搔头,“啥意思?换一种生活?” 我说:“你这什么理解能力?” “哦,我懂了,大概是什么换种猪的广告。” “‘换种’其实是一个非常残忍的词,过去有个军阀曾说过‘石过刀,草过火,人换种’的狂言,意思就是要让一个地方的石头全部磨过他们的军刀,草全部烧一遍,人民杀光再迁进来一批。毫无疑问,墙上这话的意思就是,村里姓霍的要死光。” 张歌奇恍然,“我去,那个饭店老板不就姓霍吗?这诅咒居然还是定点打击的,只对姓霍的生效。” 我俩继续往前走,巷子每走一段就有分岔,很快就让人晕头转向了,途中偶尔能听见某些居民家中传来哭声,但是大部分民居是静悄悄的,浓郁的阴气笼罩着这个村,感觉偶尔落在身上的阳光都是冷的,这果真是个诡异阴森的地方。 突然,东张西望的张歌奇不知从哪扇窗子里看到了什么,惊道:“我靠,有人要自杀!” 只见张歌奇立即踹向一扇民居的门,踹了三脚门栓才踹断,我跟着他冲进去,只见一个女子正挂在房梁上荡来荡去,那巨大的拉力把她脖子抻得老长,非常吓人,脚下是踢倒的椅子和一双脱落的黑布鞋。 张歌奇赶紧把妇女的双腿抱起来往上举,妇女长长地吸入一大口气,意识又苏醒过来,她摇晃双手大声哭喊:“让我去死让我去死,不要你们救!” “你别乱动!林大夫,快想办法把绳子弄断。”张歌奇说。 我说:“我用下你的刀。” 我拔下张歌奇的斩龙刀,解开外面的布,可是下面裹着厚厚一层铁锈,根本没法切割。 我只好到屋里去寻觅工具,一扭头才发现客厅摆开了一张八仙桌,一个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和一个脸色铁青的十几岁男孩坐在桌边,二人手中抱着碗筷,眼睛微闭、双目无神,桌上一碟碟的菜肴,却全是生的,里面甚至还有生的猪肉。 刚才为了救人,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这张桌子,此时我才一阵愕然,这不就是之前张歌奇看见的那个疯女人吗?这桌边的男人和男孩,都是用木棍撑起来的尸体! 原来我们走了半天又绕了回来! “不要你救,让我死,让我死,我活着有什么意思!”那女人的尖叫声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喂,给我老实点儿!”那女人拼命动来动去,让下面托着她的张歌奇十分吃力,他着急得骂脏话,“别乱动了!我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林大夫,剪刀呢?” “坚持一会儿,我正在找!” 我赶紧去抽屉里面翻寻,啥也没找着,急得我一头大汗。 这时,一个魁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瞟了我们一眼,冷冷地说:“外来的,别管闲事了。让她去死吧,她丈夫、儿子都没了,你们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吗?” 第165章 张富贵 一听这话,我十分来气,冲那人说:“只要你还长着一颗人心,就不会见死不救!” 那个魁梧的男人逆着光线,脸全部隐藏在黑暗中,他仰天大笑,“可笑,你个外来的懂什么,你见过这村里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吗?” 我回道:“我确实没见过,我只看到这个女人在寻死!我不会像你一样眼睁睁看着说风凉话。” “快点……”张歌奇此时又不能使用蛮力,着急万分,“她一直在乱动,我扶不住了。” 我管不了太多,直接把八仙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杯盘稀里哗啦摔碎一地,然后我把桌子搬了过去,让张歌奇垫脚。 张歌奇踩在桌上,这才将女人的头从绳套里面解救出来,然而把她弄下来的时候,她还在拼命反抗,像疯了一样吼着:“让我去死,让我去死,让我到阴间和他们团聚!” “大姐,你别闹了好吗?我胳膊都酸了!” 张歌奇把她放到地上,突然女人把桌子侧面的暗格拽开,从中拿出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喉咙就刺下去。 张歌奇大喝一声:“天下臣兵!” 斩龙刀被我搁在了边上,不过依然可以发挥出效力,女人手中的剪刀一瞬间重逾千斤,笔直地沉到地上,压住她的手动弹不得。 女人求死心切,不要命地拽自己的手指,拽得骨节都被拉长并且发红了,看着非常可怕,我毫不怀疑她会直接把自己的四根手指给拽断。 我蹲下身,对她说:“大姐,你先冷静,我有办法让你和家人团聚!” 一听这话,女人陡地停下来,满眼垂泪地看着我,眼神中总算有了一丝微弱的光。 我低唤一声:“犬兄!” 一缕通人性的阴风吹出来,绕着那已然死去的父子旋转,让他们的衣角和头发被吹动起来,我说:“实不相瞒,我是一名巫医,可以用通灵的手段让他们回来与你团聚。” 虽说鬼魂可以显现,但是它们不过只是一缕残留的能量,并没有意识,而且会逐渐消散。 但是对于死后世界的想象可以或多或少地化解失去亲人的悲恸,我会对这女人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她阴间是存在的,她丈夫孩子在那边过得很好。 女人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张歌奇便解除了“天下臣兵”的效果,女人从剪刀下面抽出手后第一件事就是捂着脸旁若无人地大声恸哭。 危险解除,我们长松了口气,我对女人说:“大姐,你先休息一会儿,通灵得等到晚上,我晚上再过来吧!” 女人重重点头,紧紧拉住我的衣袖,哑着嗓子说:“小兄弟,你可不要骗我!” 外面那男人不见了,等我们出门,才发现他坐在门边的石鼓上一脸阴沉地抽着旱烟。 这是个强壮的中年男人,脸上棱角分明犹如刀刻一般,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 张歌奇讥嘲道:“我们累得一头大汗,你倒是悠闲,做个混蛋真是太轻松了!” 男人抬起眼皮打量我们,慢悠悠地说:“二位手段不错啊。” 我心想对方竟然没回嘴,又问道:“大哥,我们是从沈羊来的,想找一位叫张北斗的老先生。” 男人呼出一个烟圈,“你们不知道吗?这个村的人都快死绝了,谁还有闲心和你们做生意?” 我看他一眼:“您不是好好的活着吗?据我了解,好像村里只有姓霍的人遭殃,其他人都没事。” “胡扯!”男人断然道,“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个病确实是从霍村长家里开始的,他家死得最惨,但是旁人也同样受到了影响,包括一些外来人员。我还挺佩服你俩的,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在这个时候跑进村里。” 张歌奇说:“老子也姓张,不怕!” 男人冷笑,“村里唯一没事的,只有张北斗一家,其他人无论姓什么都一样遭殃。” 闻言,我便问他:“大哥,难道你也是张北斗一家的?” 他沉默不应。 张歌奇说:“喂,问你话呢!” 我假意斥责,“不要这么不礼貌。大哥,我们好像迷了路,能拜托你带我们去张北斗家吗?” 男人磕了磕烟斗站起来,道:“跟我走吧!” 他在前面带路,每走到一个岔路口就抬头看看,我注意到屋檐上有古怪的兽头,似乎是一种标识物。 男人头也不回地说:“这里布了八门金锁阵,外人进来了就甭想出去,你俩得亏遇到了我,不然三天三夜都摸不着出去的路。” 我搭话道:“这个村感觉很有年头了。” “是的,大概有一千多年了吧,因为太偏僻,战争年代也能逃过一劫。清朝一直到康熙年间才有人偶尔发现这个村,全村人都还是明朝的衣冠,村民完全不知道外面已经改朝换代了。” 张歌奇大笑,“我从来不觉得那猪尾辫好看,不知道为啥以前的辫子戏那么多。” 我说:“可能是年代较近,所以大伙都对清朝津津乐道,各种古建筑也保存完好,方便拍戏。” 男人忽然回头问:“小伙子,你是干嘛的?” 我说:“我是个巫医。” 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哦,原来是个下九流!” “你踏马放什么屁……”张歌奇一听就大为光火,揎袖撸拳地要替我捍卫尊严。 我拦住张歌奇,笑笑,“其实大哥说的没错,如今一提到医生,大家想到的都是特别高大上的精英形象。实际上在过去,医生包括巫医都是下九流,也时常用一些江湖手段,《师说》里面就有一句‘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这也是传统医术无法好好传承的一大原因,因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聪明人都绞尽脑汁去钻研仕途经济了,真正造福人类的技艺却被当作下九流来对待。” 张歌奇虽然不了解这些,可他本能的冲动反应让我觉得,这哥们能处! 男人说:“我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在过去,你们医生好歹还是下九流,我们放山人、采珠人大概连人都不算,只能算是伺候王侯将相的耗材。” 我拱手道:“看来大哥是一位放山人,失敬失敬,大哥一定也姓张吧?” 男人说:“好吧,我不瞒你们了,张北斗正是家父,我叫张富贵,你们来这儿是想买参?” 我说:“想求一株千年人参替人治病。” 张富贵顿了一下,扭头看我,讶异地说:“小伙子,红口白牙的怎么什么都敢说?你知道千年棒槌(人参)意味着什么吗?” 我想了想,答道:“意味着要历经很多危险困难才能找到。” “无知!”张富贵摇头,“算了,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第166章 千年参仙 张富贵讲的这故事,实际上我早就听说过—— 据说以前恒白山上有一座破道观,就一个师父和一个小徒父,这位老师父修炼辟谷多年,是颇有些仙根的。 有一天,老师父一冲进门就大喊大叫,命令徒弟赶紧烧水,然后老师父手上倒提着一个胖乎乎的娃娃,身上穿着红肚兜,娃娃挣扎着哇哇乱哭。 不等徒弟发问,老师父掀开锅盖就把胖娃娃扔进锅中,然后盖上盖子,还压上一块大石头,并叮嘱徒弟要煮一天一夜,在此期间千万不能揭开锅盖。 徒弟看师父把一个娃娃扔进锅里,觉得十分残忍,尤其是那娃娃还在锅里哭啊闹啊,不停地顶锅盖。 师父一直盯着,可这一天一夜,他年龄大了也吃不消,后半夜就进去歇息了,临睡着又反复叮嘱不许揭盖。 徒弟守着火,到后半夜娃娃居然还在不停地顶锅盖,徒弟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煮了一整天竟然还活着,心想打开一条缝瞧瞧不要紧的。 哪知道刚把锅盖掀开一道缝隙,就看见一个胖胖的人参钻出来,速度很快,吱溜一下就逃出山门,往土里不钻就不见了。 再一看锅中,哪还有娃娃,徒弟这才明白,原来娃娃是个人参精! 徒弟惹了祸,吓得赶紧叫醒师父,结果离开这段时间,一条杂毛野狗闻着锅里的汤汁香气扑鼻,过来把汤也喝了。 师父过来一瞧,顿足捶胸、恸哭流涕、懊悔万分,说那胖娃娃是一只千年人参,吃了便可以成仙,结果功亏一篑。 就连那点汤也叫野狗喝了,那狗跑出去,一摇身子,一身杂毛变作雪白,身轻如燕地跑掉了。 师父受这么大刺激,一口老血喷出来,没几日便病逝了,白瞎了一世的修为。 说完之后,张富贵扭头看着我,目光显得很阴森,他说:“千年棒槌个个都是参仙,别说凡人了,就是有仙根的老道也没有缘分吃到,你认为你有什么资格呢?” 张歌奇笑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人参会跑是吧?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可以用高压锅炖,盖子扣得紧紧的,参精绝对跑不掉了。” “混小子,你踏马在说什么对参仙不敬的话,是不是想死!”张富贵突然翻脸,暴吼一声,震得屋顶的瓦片都落下来一片摔个粉碎。 见局面弄得很尴尬,我打圆场道:“张大叔你别这么生气,我这朋友就是爱开玩笑,他没有恶意的。” 张富贵指着张歌奇,警告道:“我告诉你,与参仙相比,渺小的人类根本不算什么,你要像对神佛一样地敬重它们!就算是帝王将相,也没有吃到它们的资格,甚至吃它们这个念头,想一想都是大不敬。” 张歌奇却一脸的不以为然,待张富贵转过身,张歌奇便扮起不屑的鬼脸。 我虽然能够理解,张富贵作为一名放山人,对参仙怀有敬畏,的确是很正常的,可这席话听得委实叫人不舒服,仿佛张富贵并不是在替人类说话,而是在替参仙说话。 成了精的人参,难道就不能吃了吗?凭什么!成了精照样是药材! 我岔开话题,“张大叔,看来村里死了不少人,能不能让我见几个病人,替他们诊断一下。” 张富贵又回头看我,“诊断了又怎么样?”语气里总有股子抬杠的味道。 “或许我能治好呢。” “哼!”他冷笑一声,“年轻人不要这么不知好歹,这病你治不好的。” “嘿,我看你是不会好好说话对吧?”张歌奇终于忍不住了,“林大夫是好心好意,你反倒一副嫌弃的态度,恶心谁呢?” 我冲张歌奇摇摇头,示意他说话不要太不留情面,毕竟我们要找人参,需要人家帮助。 张富贵突然站住了,我心想:得,看来是把人家给惹毛了。 只听张富贵摇头说:“我说他治不好,是因为这根本不是病,是报应!” 我愣了下:“对谁的报应?村里姓霍的人?” “目前看来是这样。” “谁在报应?” “山里的参仙。” “你是说,这场病是山里的妖精祸害人类,已经害死这么多人了?” 张富贵冷哼了一声,“你这话过于偏颇。小伙子,你只看到村民如何如何凄惨,却不晓得事件的原委。当一个人在承受他应得的惩罚时,千万不要胡乱同情。” 我一听,越发觉得这家伙不对劲,话里话外仿佛都不向着人类…… 而且霍家人到底干了啥,要被报应成这样?连整个村子都跟着遭殃了。 这时,面前的小路峰回路转,不知不觉间,我们又回到了村口。 我和张歌奇一脸懵懂,咋回事?我们是怎么转出来的? 张富贵转向我,说:“行了,你们可以走了,趁你们没有遭罪之前赶紧走吧!” 我皱眉,“张大叔,我们是来找你父亲的,起码让我们见上一面吧!” “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们,其实我父亲在这场怪病刚开始扩散的时候就去世了。” 张歌奇不相信地瞅着他:“你在逗我呢?不是说这种病会绕开姓张的人吗?” 张富贵平淡地回答:“他没有染上怪病,是心梗死掉的,已经入土为安了。”他随手一指,指向远处的青山,“所以现在村里资格最老的放山人只有我。你们想采千年棒槌?我明确告诉你们,没门。” 张歌奇说:“那你开个价吧!” “想用钱买?”张富贵冷笑,“别白日做梦了,你觉得钱能买到参精吗?” 我想了想,这家伙态度非常的坚决,就是不带我们去采千年人参,硬求也不是办法,要不以退为进吧…… 我说:“采参的事情我们可以先放一边,不过我答应过刚才那个大姐,晚上替她招魂。帮人要帮到底,我不能食言,我们肯定要在村里过夜,就拜托你给安排个住处吧!” 沉默片刻,张富贵见我态度坚决,终于松口了,说:“可以,但在村里逗留,你们要答应三个条件。” 第167章 三个条件 一听这话,张歌奇便自信地说:“别说三个,就是……” 我赶紧递眼色给他,说什么大话呢,三个条件想必已经是非常苛刻,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打肿脸充胖子。 张歌奇话锋一转,笑道:“就是两个条件也能答应。” 张富贵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不许对参仙有任何不敬的言行;第二、不准不请自入任何一户人家;第三、不准干涉村中事情。” 我说:“张大叔,第三条也太笼统了,具体是指哪些事情你得说清楚啊。” 张富贵答道:“就是他们现在得的怪病,你们不许管闲事,不许去替他们治!” 我心想,这种病果然是诅咒,药物也是治不了的。如果真要驱除诅咒,那我也需要找到诅咒的根源才行,现在答应了也无妨。 我点头,“好的,我答应你。” 张歌奇又说:“大叔,你这第一条自己遵守了吗?你刚才还管参仙叫‘棒槌’呢,算是尊敬吗?这好像不是啥好词儿吧?” 我杵了他一下,“别瞎说,棒槌是放山人对人参的称呼。因为在山上,如果说‘人参’这两个字,被人参听见它们就跑了,所以用别的词儿来代替,比如‘棒槌’、‘萝卜’之类的。” 张富贵微微朝我点了下头,“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 我说:“我看了很多与放山有关的纪录片,这一行很有趣也很神秘,可惜如今已经渐渐式微,不复从前了。” 张富贵笑了下:“小伙子,万事万物自有盈亏的大周期,彼时盈此时亏,你就说这东西式微了?实在是目光短浅!你们中医是不是也式微了呢?” 我点头,“张大叔说的很有道理,寿命不长的普通人只能看到一段时期的趋势。” 张富贵略有些赞许地瞅了我一眼:“行吧,你们去我家呆一会儿,吃完饭再去给那家人招魂。” 于是张富贵在前头带路,张歌奇不屑地在他身后扮个鬼脸。我也觉得张富贵说话总是一副教育人的口吻,有点讨厌,可既然有求于人家,无伤大雅的地方,我们该软还得软。 通过短暂的接触,我觉得张富贵其实和我奶奶是同一类人,守护着传统,有一套坚定的原则,金钱是无法打动他的。 我要如何说服他带我们上山采参呢? 眼下我也没有答案,只能先观察一下。 张富贵又带着我们在复杂如同迷宫般的巷道中走来走去,经过一栋小楼的时候,他停下,用手中的烟斗一指,“那就是霍村长的家。” 那栋楼从外观看来十分冷清,丝毫感受不到人气,地上撒着大片的黄纸。 我问:“里面没有人了?” “没有了。”张富贵叹息,“姓霍的十有八九都染病死了,我们张家有几个嫁过去的媳妇,如今都成了寡妇,已经被接回来住了。” “那他们是怎么得罪参仙的?” “这我可不知道。”张富贵耸肩。 张歌奇忍不住插嘴说:“那你口口声声说这是报应?合着你啥也不知道!?” 张富贵振振有词:“我们村子有一千年历史,是靠放山兴起来的,受着山神和参仙的保佑。现在一下子死这么多人,若不是参仙动怒,要如何解释呢?” 张歌奇说:“你就那么确定是参仙动怒?为什么不是山神动怒呢?” “山神动怒?那可就是地震、塌方、泥石流了!恐怕我们村早就被夷为平地了。”张富贵顿了下,又说道,“想当年,我们替清朝皇室采参,每年若交不够数目是要杀头的,有一年山里暴雨不歇,根本采不着好参,眼看着一村的人都要遭殃,没想到村里的一棵树,一夜之间结出好些个棒槌,采下来正好够数。” 张歌奇诧异,“什么?树上结参?” “对!”张富贵点头,“所以说有参仙在保佑我们,助我们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每年村里都要举办参仙祭祀,感恩这些大仙。” 我说:“听你这么说,看来是霍家没有遵守规矩咯?” 张富贵冷笑一声:“我怀疑他们做了更过分的事情,才惹怒参仙。不过我们张家一直都遵守着山里的规矩和禁忌,所以一直平平安安。” 我心中暗忖,他的话可信吗?会不会是张家有什么秘密? 跟着张富贵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功夫我们离开了羊肠般的巷道,只见一株槐树出现在眼前,大树挺拔耸立,那皱巴巴的树皮居然包了浆,中间还有一个树洞,我心想这树难道是路过的人都会摸一下,所以才盘了成这样? 槐树的西侧是一道缓坡,上面座落着十几户人家,此时正在做晚饭,茅草屋上腾起袅袅炊烟,屋中传来孩童的叫喊声以及鸡犬的啼鸣声,仿佛来到了另一个生机勃勃的村落似的。 张歌奇纳闷地说:“这里难道是……” 张富贵点头说:“这儿住的全部是张家人。” 我心想,这村子张、霍两姓截然分明,而且霍家人明显要富裕些,其实这种家族抱团扎堆的现象在一些农村也是存在的。 沿途张富贵同他的姑婶、叔侄们打招呼,当有人问我们是谁时,张富贵就说:“他们是来收药材的。” 有人问:“小哥收啥药材呀,巴戟天要不要?自家晒的,泡酒喝很带劲!” 我正要开口,张富贵小声说:“别提什么千年棒槌,否则大伙会赶你走。” 我便随口敷衍了几句,随后,便来到了张富贵的家。 一个小男孩正在院中玩耍,看见爸爸回来就扑过来要抱抱,被张富贵抱起来的小男孩朝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家中还有张富贵的妻子、张富贵的妹妹,他妹妹的夫家已经病死了,所以就搬回来住了。 张大嫂对我们很客气,端茶倒水,又端来一些瓜子干果之类的,张歌奇又开始发挥他社牛的属性,很快和张大嫂唠得火热,然后问道:“我记得张北斗老先生当年挖到一只东北参王,卖了不少钱吧,怎么你们家还住这样的房子?” 张大嫂笑笑,“当初是卖了不少钱,可我们家人估计是没什么财运,只要有点存款,要不是孩子生病,就是大人出点事,最后就把钱败光了,没钱了反倒平平安安。” 张富贵在一旁剥着豆角,说:“算命的说我们家福浅,留不住大财。不过也好,每年农闲到山上挖点棒槌卖卖钱,基本是个小康的水平,我已经知足了。” 张大嫂又叹息道:“是啊,最近村里死了这么些人,老张家却一直平平安安,就算是没啥钱也不要紧,只要人平安比啥都重要!” 提到命格,我便往张富贵的手掌瞅了一眼,看看他的生命线、事业线,这一看不得了,这家伙手上的沟壑乱七八糟的,根本就不像一个人…… 第168章 古朴菜肴 发现这件事之后,我便仔细地观察张富贵的掌心,不过他一直不显露出来,好不容易在他拿东西的时候我才看清楚,没错,张富贵掌中五、六道凌乱的沟壑,完全不像人类的掌纹。 我寻思这家伙有点问题,当然也可能是早年间受过什么伤,那些错乱的“掌纹”只是伤疤。 我没有继续琢磨这件事,没别的事情可做,我就到外面对着树射了会儿箭,小男孩看见了嚷嚷着要玩,他上手试了一下,发现拉不开弓弦,于是作罢了。 天色擦黑,张大嫂招呼我们进屋吃饭,桌上有自制的凉拌凉皮、拍黄瓜、炒面筋、野苋菜、蘑菇、竹笋,还有一碟子肉,我看菜量也不多,小声告诫张歌奇,悠着点吃,张歌奇小声说:“放心吧,这么咸我也吃不了多少。” 张富贵问我们要不要喝点酒,我谢绝了。于是他自个烫了一壶黄酒,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 酒的味道闻着挺醇厚,和一般黄酒大不一样,见我好奇,张富贵说:“这酒是我自家酿的,你尝一口呗?” 我笑笑,“不必了,晚上还要招魂,不宜喝酒。” 张大嫂问:“要给谁招魂呀?” 张富贵便解释道:“这位林大夫是个巫医,之前救了霍老四家的寡妇,说晚上替她丈夫孩子招魂。” 小男孩一听就来了劲,闹着喊:“我要去看!我要去看!” 张富贵不耐烦地说:“小孩子不能去。” 我说:“招魂的时候阴气极重,最好你们不要去看,非要去看也得隔着百米距离,到时候我给你们写个护身符。” 张大嫂叹着气说:“最近村里太惨了,死了这么些人,晚上我们一块去给亡者祈福吧。站远远的,保证不给林大夫添麻烦。林大夫,你能顺便把妮儿的丈夫也招回来吗?自从她家里出事,她成天的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说着,张大嫂怜悯地往旁边的小屋瞅了一眼——张富贵的妹妹没有和我们一桌子吃饭,自己盛了点菜在昏暗的小屋中吃着,那瘦弱的背影看着很可怜。 之前我们聊到村里的事情的时候,就听见她在里面低声抽泣。 我点头,“行吧,你们一起去吧,但要听我指挥,不能乱跑,否则被阴风冲撞就会得病的!” 张富贵皱了下眉:“人死了就是尘归尘、土归土,去该去的地方了!我认为招魂没有太大必要,不过是些心理安慰。” 张大嫂不太高兴了,埋怨道:“你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张歌奇忙岔开话题:“这菜真不错,大嫂手艺好呀!” 张大嫂笑笑,“好吃就多吃点。” 张歌奇和小男孩运筷如风,争抢着盘中的菜,那碟唯一的肉菜要不是我当机立断差点没吃着,尝了一口,我发现这肉特有嚼劲,越嚼越香,但是没品出是什么肉。 张歌奇说:“这个一吃就知道是狗肉,我去广希的时候吃过。” 张富贵笑了,“看来孩子他娘做的好呀,居然把你骗过去了,这是猪心。” “啊?猪心?”张歌奇想再来一筷子尝尝,但已经没有了。 我突然想起来,说:“这菜应该是叫‘赛狗肉’,是用母猪心卤制之后撕开凉拌的,口感和狗肉差不多。” 张富贵称赞:“林大夫真有见识。” 我笑道:“我对吃有一点点研究,对了,这个蘑菇和竹笋都是熏的,挺少见的,味道不错。还有这凉皮,越吃越觉得口味独特,东北应该没这种菜,难道是玉灌肺?” 张富贵不由地竖起大拇指赞许,“林大夫真是见多识广,这道菜就是玉灌肺,古法烹制。熏蕈和熏笋也都是古法。” 张歌奇问我:“啥是玉灌肺。” 我说:“有本书叫《山家清供》,是一个古代吃货写的,里面就提到了这个菜肴,据说是一位宋朝皇帝的最爱,是拿淀粉、红曲、芝麻、松子、胡桃制成的。” 我又尝了一片,这软软糥糥的口感真不错,好像在吃果冻、肉冻一样。 张大嫂说:“我家里还有一坛子古法制姜,不过晚上最好不要吃生姜,明天可以请林大夫尝尝。” 我笑笑,“看来大嫂家中有不少传承已久的烹饪手段啊。” 张大嫂看向张富贵,说:“倒也不是,我嫁过来的时候啥也不会,这些做菜的手法都是他教我的,你到我家厨房瞅瞅,全是各种酱菜、熏菜、腊肉,天天吃都不带重样的,连冰箱都用不上。” 我心想,张富贵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居然知道这么多古代的烹饪手段,有点出乎意料。 虽说我也看过《山家清供》、《食宪鸿秘》这些书,可是技艺类的知识光看文字是学不会的,古人写书实在太精简,用料多少,火候如何都不提的,哪里学的会? 见我特别喜欢这道熏笋,张大嫂说回头可以送我一些,我客气地说:“要不走的时候我收购一些吧,这些东西很稀罕,买回去自己吃。” 张大嫂笑得合不拢嘴,“林大夫真会说笑,你不是来收药材的么,收这些吃的干嘛?” 张富贵冷淡地说道:“他打算收的那种药材未必有,让他买点腊肉、酱菜也成,至少不空手而归,要不明天我送你们出村吧?” 张大嫂用筷子打他,“人家才来作客,你就赶人家走?” 张富贵看向我,“林大夫本来也不打算多呆,是吧,林大夫?” 我一阵为难,张富贵话里的意思明显是叫我们早点离开,这叫我如何回答,张歌奇不吃这套,快人快语地说:“也许明天走,也许一个月以后走,我们自己决定。” 张富贵把碗重重放下,告诫道:“村里现在啥光景你没看到吗?多呆一天都有危险,我是为你们好,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张歌奇冷笑,“谢谢!不用你管,我们爱呆到什么时候呆到什么时候,你这里收不着我们需要的药材,我们找别人收。” 见气氛突然紧张,张大嫂便又埋怨了张富贵几句,我也象征性地说两句“别伤和气”的话打打圆场,但心里觉得张歌奇说话直白,实在大快人心。 而张富贵这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总是想立刻赶我们走,虽说这村子里的事够邪乎,可我还是觉得他的态度有点蹊跷…… 很快,桌上的菜都吃完了,让人有点意犹未尽,张歌奇笑嘻嘻地说:“大嫂,太好吃了,没吃饱哎!” 张大嫂一边收碗一边笑道:“回头给你下碗面条,切几片腊肉吧。” 我心想吃人家嘴短,正好包里有些黑巧克力,拿出来给孩子吃。小男孩欢天喜地,他居然是头一回吃到这种东西。 见孩子很稀罕巧克力,张富贵用商量的语气说:“林大夫还有这种黑糖块儿吗?我拿别的和你换吧,让亲戚家小孩也尝一尝。” 第169章 张家先人 我看看包中的余粮,还有半包食物,我说:“真不好意思,这都是路上的补给,没有多余的。要不等我离开这儿,给你寄一箱吧。” 张富贵便不再强求,“算了吧,下次我进城自己买,这黑糖块儿叫巧什么来着?” 张歌奇笑了,“喂,你不会不知道巧克力是啥吧?你这人真有意思,家里吃的菜都是古法烹饪,但是却不知道巧克力,你是穿越来的吗?” 张富贵瞪眼,“不要废话,穿越是什么意思?一听就不是好词儿!” 我咳了一声,说:“甭信口乱说,张大哥应该是久居山村,接触的外面的东西不多。” 张富贵说:“现在这些流行的玩艺,我是不大感兴趣的,只是看孩子爱吃,才问一嘴罢了。” 呃……这得是多不感兴趣? 我心想,巧克力也不能算是流行事物吧,早在康熙的年代就有传教士进贡巧克力给皇帝品尝,称这是一种能暖胃健脾的良药,皇帝一吃觉得不咋滴,谁会没事啃一块硬绑绑的药膏,喝奶茶不一样暖胃健脾吗?因此巧克力当时就没有在国内流行开。 张富贵身上的复古出乎意料,这家伙好像真是一个古代人似的,哪怕是我奶奶对新鲜事物也是有一定的接受能力的,还曾点评过周杰抡的歌,说调儿好听,像在唱快板,就是听不清词儿。 吃完饭,张富贵掏出黄铜烟斗,填上烟丝抽了起来,征得他同意之后,我进里屋参观了一下。他家有一间如同书斋般的房间,墙上挂着一幅古画,写着什么“孝子拜参图”,画中有一群似人非人的怪物,一个古代衣冠的人手断了,正拿小刀在剖自己的腹部,又瘆人又古怪。 画两边挂着一副对联,写道:“青松漫漫风推雾,绿嶂巍巍气养人。” 我心想这拜的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又不祥瑞又不添寿…… 张富贵这家伙果真是怪怪的,好像有点什么问题,我感觉这个人肯定隐瞒着重要的秘密。 墙边有一个竹子编的书架,放着不少线装的古书,我信手取下”的大印,又翻翻别的书,也有这样的大印,看来是出自什么藏书家之手。 我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个“桐叟”是谁,视线不经意看到古画两侧的对联,才猛然想起,好像有一位清朝的刘姓官员,据说是刘罗锅的后代,他曾奉皇命勘察恒白山,当时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艰辛,正是此人发现了恒白山十六峰和天池,并且题诗命名,绘制成了恒白山全图。 “青松漫漫风推雾,绿嶂巍巍气养人”这两句就是出自这位刘姓官员的诗,“桐叟”也是他的别号。 我心想张富贵家有点厉害啊,明明只是放山人,却收藏了这么多颇有来历的书籍,难不成张富贵祖上曾经是桐叟的随行人员? 这似乎很有可能,张富贵家既然代代放山,必然对恒白山了若指掌,有官员来勘山,当然会优先选择张家先人充当向导,之后又由于种种原因,这批书籍要么是带不走,要么是送给了张家先人,就留在了张家。 其实这些线装书,从磨损程度以及落的灰尘来看,似乎很久没人翻阅过了,按理说这样珍贵的古书放在外面,实在有点糟蹋。 我又随手拿了一本《星禽真形图》走出来,问正在抽烟的张富贵:“张大哥,你家里全是古书呀,我能看吗?” 他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看吧。” 我说:“这书得有两百多年历史了。” “嗐,两百多年算什么。” 张歌奇笑道:“张大哥口气真不小,你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 闻听此言,张富贵突然狠狠地瞪了张歌奇一眼。 这时,张大嫂从厨房端了一碗面条出来,上面码着几片肥瘦适中的腊肉片、几片笋干和一把香菜,看着就很好吃,张歌奇道了谢,拿起筷子就呼噜一口,咂咂称赞,“实在太好吃了,大嫂去城里开饭店,保证吃饭的人络绎不绝。” 张大嫂笑得很开心,“你可真会说话,我哪有那本事,还开饭店。” 她看见我手中的书,说:“林大夫喜欢看书?” 我说:“喜欢。这书挺有来头的。”我翻开扉页,“你看这个,这位桐叟应该是一位清朝的官员,当年勘察恒白山的。” 张大嫂说:“你知道的还挺多,他太爷爷就是给这个刘大人当向导的,还拍了照片,我去找来给你们瞧瞧。” 张富贵却不耐烦地说:“照片放在箱子里面,不好拿,算了吧!” 张大嫂嗔怪地看他一眼,说:“让林大夫看看怎么了,咱家好不容易来个像林大夫这样有学问的人。” 于是张大嫂进里屋去了,张歌奇吃着面条,问我要不要来一口,我摆手说:“不了不了,我吃饱了。” “那我不客气了。”张歌奇嚼着蒜,咥着面,呼噜之声不绝,放得开的人真是到哪都不吃亏,这点让我很羡慕。 不一会儿,张大嫂取来一张老照片给我看,问我能不能看出来哪个是张家先人。 我看了一会儿,其中有一个披着鹿皮的中年男子,虽说这人的样貌和张富贵不大一样,可神态和表情却非常像他。 我指出这个男人来,问是不是张家人。 张大嫂点头笑道:“对对,这就是他太爷爷!听说这些人进山走了一年多,可不容易了!” “我瞅瞅。”张歌奇伸手来拿。 我叮嘱道:“你小心别溅上面汤。” 张歌奇拿在手中看,目光在照片和张富贵脸上来回停留,张富贵没好气地蹬他:“你鬼迷六眼地瞅啥?” “嘿嘿,”张歌奇笑道,“张大哥长得比先人好看多了。” 张富贵眉眼微动,似乎有点受用,干咳了下说:“现代营养好了,不像以前,吃不饱穿不暖,你饿上一年也不好看。” 张歌奇问:“我能拍一下这张照片当个纪念吗?” 张富贵同意了,张歌奇便掏出手机拍了一下照片,然后把照片交还给张大嫂。 看了下时间,我说:“差不多该去招魂了,张大哥,我需要一些白纸和木棍,简单做做准备。” 张富贵进屋给我们拿,大嫂收拾厨房去了,客厅就剩下我和张歌奇,张歌奇突然噗嗤一笑,“也不知道这张大哥给先人烧纸,会烧到谁的‘账户’里面。” “啥意思?” 张歌奇拍腿大笑,压低声音,“你难道没发现吗,照片上他的太爷爷和他长的完全不像,不知道是哪一代头上多了一抹生机勃勃的绿色,哈哈哈哈。” 第170章 树大医 可能我有点脸盲,刚才看照片的时候只特别注意到张富贵太爷爷的神情与张富贵十分相似。 我纳闷地说:“有吗?我没怎么注意到。” “靠,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张歌奇掏出手机给我看刚才拍下来的照片,“你看这个国字脸,这个眉毛,这个鼻子,这能是一家人吗?根本不可能!” 我仔细端详,又听张歌奇这么一说,还真是,张富贵太爷爷和张富贵好像没有啥基因上的传承。 张歌奇十分八卦地笑道,“也不知道是张富贵哪一代的祖先被戴了小绿帽,哈哈,家门不幸呀!” 我笑道:“瞧你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这种伦理上的事情就这么可乐吗?” “当然可乐了,平时听相声不就听这些乐子吗?等一下……”张歌奇想到什么,忽又严肃起来,“如果张富贵实际上不是张家人,他是怎么躲过这次的疾病的?” 这确实也问倒了我,我缓缓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我心中暗暗寻思,这怪病难道不是看遗传,而是看户口? 不过很快张歌奇又自圆其说了,“哈哈,我想到了,村里这么多姓张的,可能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前辈也是张家人吧,这样就没问题了。” 我笑了,“行了行了,讨论到此为止,被人听见小心赶我们走。” 张歌奇扮个鬼脸,“听见又怎么样?你听他吃饭时说的话,他是打算明天一早就赶我们走,可早走晚走有什么区别吗?” 我说:“凡事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希望的,我们在这儿能多呆一天是一天,慢慢寻找转机,指不定哪天张富贵就愿意带我们上山了呢!” 张歌奇耸肩,“好吧,赖着不走这事我挺擅长的,反正张大嫂做饭还挺好吃的。” 我笑了,“嘿,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 随后,张富贵拿来我需要的东西,我用这些材料做出两个招魂幡出来,这东西也叫作“灵旗”,做法颇有些讲究,类似高级的折纸,有点费工夫。 折好之后,小男孩看见,伸手抓起,在院中疯跑。 我忙劝道:“小朋友,快放下!那东西可不兴玩呀!” 张富贵气得拍桌子,“小兔崽子,快放下,那是给死人用的!” 张富贵去夺,小男孩一不留神在院中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手中的招魂幡掉了,哇哇大哭。 张富贵心疼坏了,赶紧上前察看,张大嫂也从卧室跑出来,满嘴“宝贝心肝”的哄着。 不过我却没过去,一来人家父母都去了,我上赶着去干嘛?二来我家家风是向来不扶跌倒的小孩。 张大嫂把孩子抱起来,孩子哭得很嘹亮,额头上红肿了一块,我把手伸进怀中,说道:“我这儿有药膏,给孩子搽搽吧!” 张大嫂不在意地说:“嗐,不用,让孩子他爹揉揉就好了。” 我心想这都摔肿了,揉能揉好吗?别再弄发炎了…… 但是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张富贵一边哄一边拿手揉搓孩子头上的肿包,肿包竟然眼见着消了下去。 我十分诧异,借着捡招魂幡的机会近距离看了一下孩子的额头——真的康复了!简直比药膏还要灵! 我惊奇地问:“张大哥,这是什么偏方吗?” 张富贵笑笑,“不是啥偏方,这就是父亲对孩子的爱。” 呃…… 我心想你在逗我吗!? 我很是好奇,寻思半天,想不出来原因,便暂时不去想了。 该去给村里人做招魂了,我让张富贵给我们带路,我和张歌奇的包就丢在这儿,只带了一些必要的道具。 张大嫂领着孩子也跟上,张富贵妹妹也来了,她戴了个大口罩,把脸挡得严严实实,能看出她哭得眼睛红肿。 我们一行人前往村里,路过那棵槐树的时候,我说:“张大哥,这树怎么都包了浆了?” 张富贵说:“这可不是一般的树,是树大医。” “树大姨?”张歌奇纳闷地问,“这是谁家亲戚?” 张富贵解释道:“不是‘大姨’,是‘医生’的‘医’,过去穷人没钱治病,把手伸进这树洞里面,让树大医诊上一会,然后就有草药从树上掉下来,回去煮水喝,病基本就好了,可灵验了。” 我听着一阵诧异,还从没听说过这么神奇的事情!前阵子在网上听人说,将来医生没准会被ai取代,如今医院里的不少医生看病都是各项检查做上一遍,然后照本宣科。 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小村,居然有这等“高科技”,一老槐棵树代替了医生,还会诊脉和开药,太神奇啦! 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这棵树有特殊的气息,心想等回来之后,我再好好研究研究吧! 夜间,村里更加阴森,大部分区域都是一团漆黑,张富贵手中的手电筒是唯一的光源,风中夹杂着古怪的哀鸣样的动静,被妈妈抱在怀中的小男孩吓得缩起了脖子,老实了许多。 那古怪的风声,正是野鬼的哀嚎。 走着走着,我回头看看,猛地站住,“等等,张大哥,你妹妹不见了。” 张富贵回头看看,赶紧去找,我们也跟上。 原来她站在村长家前面,默默地垂泪,张富贵找到她之后,不快地说:“你怎么不吱声就跑了?” 张小妹呜呜地哭诉:“他们都死光了,都死光了……” 张富贵叹口气,拍拍她,说了些安慰的话,怕她又掉队,叫她走在前面。 只有一个光源实在太难受,我叫张歌奇把手机的照明打开。一行人在这陋巷中转来转去,终于来到了那女人的家,但是我一看,却发现屋中气息诡异。 我冲过去推开门,门是虚掩的,看见那女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一条湿毛巾,似乎已经没有呼吸了! 张歌奇大惊,“靠,不是吧,好不容易把她救下来,她怎么又寻死?” 我正要上前查看,张富贵大喝一声:“别过去,她可能发病了!” 随后张富贵走上前,拽掉那条湿毛巾,只见女人的脸好像脱水一样干瘪,嘴唇都起皮了,鼓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她像濒死的鱼一样动动嘴唇,用游丝般的声音说道:“水,给我水……” 我赶紧去屋中找水,发现自来水停了,水缸里面也是空的。 正焦急间,张富贵却一脸冷漠地说:“不用给她喝水了,喝不喝都一样。这种病就是会口渴难当,有的人耐不住口渴跳进井里,不停地喝,直接胀死。” 我说:“把她带回去治疗吧?” “治疗?”张富贵居然把湿毛巾又盖回女人脸上了,“哼,白费力气,让她在这里等死吧!” 第171章 植物人症 张富贵这话让我觉得十分刺耳,我不理会他,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要给她号脉。 张富贵又严肃地说道:“小子,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三个条件,其中之一就是不干涉村民得的这种病。” 我冷冷回道:“我不替她治疗,我只是出于个人兴趣,想搜集一下这种病的情报。” 张大嫂在一旁劝道:“孩子他爹,你就甭说话了,让林大夫瞧瞧也不打紧的。” 张富贵摇头,“白费力气。”说罢,他走出屋去。 我静静感受着女人的脉搏,她的脉既虚又弱,就像是即将去世之人的脉一样。 我观察半天,居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病,种种疑惑困扰着我。 这时,后院传来一阵铲土的声音,张富贵在外面大声招呼:“把她抬出来!” 我递个眼神给张歌奇,张歌奇便抱上女人,我们一行人来到后院。 只见张富贵已经挖了一个一米多长的坑,他杵着铁锹说:“放里面!” “靠,你要活埋她?”张歌奇大惊,“你简直不是人!” 我思绪电转,说:“张兄弟,把她埋了吧。” 张歌奇不解地看向我,“什么?这……这也太残忍了吧,还有呼吸呢!就算不管也不能活埋呀!” 我说:“不不,这不是要杀她,而是救她。” 张富贵不耐烦地招呼道:“快点,不然一会儿就没的救了!” 张歌奇将信将疑地把女人放入坑中,张富贵给她虚盖上一层浮土,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塑料喷壶,里面积着一些脏水,对着半埋在土中的女人一顿浇。 神奇的是,水浇完之后,女人居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睛,但是她双目无神,好像灵魂已经飞去了另一个世界似的。 张歌奇看得目瞪口呆,小声问我:“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是个‘植物人’?” 我说:“还记得司机师傅之前描述的病症吗?他说生病的村民没有精神,不吃东西,只想喝水,而且要躺在土地上面,并且怕见太阳,有人还把自己活埋了,还有人失踪在山里。” 张歌奇点头,“想起来了。” 我皱起眉头,说出惊人的结论:“仔细想想,这些特征与其说是病症,倒不如说是人参的天然习性……” 张歌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惊道:“什么!?” 张富贵从埋在地上的女人身边绕过来,瞅瞅我,说:“林大夫,你很聪明嘛,居然发现了这件事情。没错,棒槌就是喜阴喜潮畏光的植物,所以我才说这些人是被参仙报应了,因为他们也变得和棒槌一样了。” 张歌奇看着地上的女人,不解地问:“像这样埋在土里,就能一直活着?” 我观察着女人的气息,她气息平稳,却完全没有活人该有的波动,我摇头说:“这种办法只是一种苟延残喘。” 张富贵说:“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救了,她的魂已经死了,肉身会慢慢在土里烂光,就像烂了根的萝卜一样,这个过程大概要持续三个多月吧。” 闻言,我心内一惊——张富贵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参王村的这场喜欢全村的怪病才开始一个月,他居然知道病程要持续三个月,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克制着不朝他投去怀疑的目光,以免打草惊蛇。 我依旧平静地说:“照这么说,失踪在山里的人,其实都是变成了这种状态,我们现在还能找到他们吗?” 张富贵摊了下手:“找到又怎么样,反正也没救了。这场报应不结束,神仙来了也没招儿。” 张大嫂催我们说:“我们快走吧,这里阴森森、凉飕飕的,冻得孩子直流鼻涕。” 大伙便离开了这间安静得吓人的屋子,我回头看看埋在院中的女人,她的神情格外安详,如同在接收一段来自宇宙深处的神秘讯息,这样的神情让人感到很悲哀,我作为大夫竟什么也做不到,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来到外面,阴沉的天空中居然露出一弯新月,巷道中微微有了一些光亮。 我说:“来都来了,我开始招魂吧!” 张富贵又开始泼冷水,“不是,这一家子人都没了,你给谁招呀?” 我说:“为活人招呀!村里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的亡灵四处作祟,这对活人也十分不利……尤其是小孩子阳气微弱,极容易受到影响,进而生病。” 我这样一说,张大嫂立即说道:“那就麻烦林大夫了,赶紧把它们都超度掉吧!我可不想儿子生病。” “好的好的。”我环顾四周,“这儿太狭窄了,施展不开。” 张大嫂提议:“那就到田里头去?” 张富贵不耐烦地说道:“大晚上的,别在村里乱晃,小心撞到鬼,我看还是先回去吧!” 我环顾四周:“不,不必这么麻烦,我到屋顶上去!张兄弟,帮个忙!” 张歌奇把双手一搭,我踩上,他往上一送我就跳到了墙头,张歌奇问:“我也来吗?” 我瞅瞅房顶的情况:“不用了,我怕屋瓦受不了。” 然后我掏出几张符纸,“这些符纸大家一人一张,然后你们围着一个圈,背靠背站,听见任何动静都不要恐慌。” 张大嫂害怕地说:“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张歌奇拍拍胸脯,“大嫂你放心,我身上阳气旺,加上这把辟邪的宝刀,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张大嫂这才放心,张富贵看看头顶的月亮,冲我说:“林大夫,你麻利点儿,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我回道:“仪式的事情,快不得也慢不得,半个钟头是肯定要的,如果张大哥着急就先回去吧。” 张富贵犹豫了下,皱眉道:“算了,我在这儿守着,省得你们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我踩着屋顶,来到一间平房的屋顶中央,空间相当宽敞,而且站在下面的其他人也看不见我。 招魂本身是化解阴魂的怨气,免得它们冲撞活人,但是我今晚的招魂却“夹带私活”,有其它的目的…… 我在屋顶四角各贴了一道棂雀符,然后站在中央,面朝东方,手中摇动招魂幡,喃喃诵念起招魂的经文—— “魂兮归来,无羁他乡,风雪无阻,归来故乡……” 楚辞中的《招魂》过于古奥,恐怕现在的阴魂听不懂,因此我练的是大白话版本,沉郁顿挫,颇有节奏感。 吟诵了十分钟,周围逐渐有阴风回旋呼啸,下面的小男孩不知道瞧见了什么,吓得大哭,又马上被他妈妈捂住了嘴。 一道道阴风绕着我旋转,其中逐渐浮现一些男男女女的形象,他们神情痛苦,或捂着脸,或抱着头,或作哭泣状,看来都怀着一股强烈的怨恨与不甘…… 第172章 赖着不走 村中的阴魂越聚越多,很快我周围如同升起朝雾般变得白蒙蒙一片,“雾”中飘荡着一个个神情悲戚的男女老少。 我抱拳道:“各位惨仙,生死本由命,不必太过牵挂。如果有人愿意留下来,我可以收留。”说罢,我掏出几张空白的符纸,环顾四周,“有人愿意替我办事吗,我会定期祭祀尔等,绝不亏待!” 那些人影轻轻摇晃,好似一丛丛诡异的水草在水中荡漾,但是没有人回应我的提议。 我一阵失望,看来死者当中没有意识独立的鬼魂,就是那种知道自己是鬼,并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沟通的,这样的鬼是扶乩请仙的主要对象,它们往往可以自己进化成厉鬼。 我想找出这样的鬼魂,让它告诉我村中发生的事情,看来我的计划落空了。 我只好诵念起獐茅经,化解它们的怨气—— “……野有死獐,束茅覆之。歧路阴阳,送尔还乡!” 这段獐茅经每诵念一遍,周围的野鬼便少了几只,化作阴气而去,我一口气念了五遍,它们基本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个小男孩没有离开。 我心念一动,这个鬼难道和其它不同,它能听懂我说话? 我尽量轻柔地问:“小朋友,你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吗?” 小男孩悠悠地漂浮在半空中,用空洞的眼神瞅着我,我又问:“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这时,小男孩伸出一只手,指向村子的北边,也就是山的方向。 我也跟着望去,不确定那里有什么,也许我会发现这场疾病的真相,也许只是找到小男孩生前丢失的一件玩具,毕竟这个提示太模糊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也是提示,我对小男孩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看的,你要不要留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地祭祀你!” 小男孩嗖一下化作一缕阴风飞走了。 我对着漆黑一片的村庄发了会儿呆,然后往回走,张富贵听见我踩动屋瓦的脚步声,在下面抱怨:“怎么这老半天才弄完呀?” 我走到屋顶边缘,看见几人在下面围成一个圈,可能是因为阴气太重,张小妹和张大嫂都在摩挲肩膀,身上阵阵发冷。 我说:“这又不是那种能按部就班的工作,快不了。” 张歌奇双腿微蹲,伸出双手,喊道:“林大夫快跳下来吧,我接你。” 我一寻思,这不搞得跟公主抱一样么,我可丢不起这个人,于是拒绝了。 我自己小心地走到矮墙边,往下一跳,落在地上,我掸掸身上的灰尘问:“有没有谁出了冷汗,感觉头疼的?” 大伙儿都摇头,我说:“那就好,我们赶紧回去吧!” 在张富贵的带领下,我们回去了。 到了张富贵家,已经快十一点了,张大嫂叫张小妹进屋和她一块儿睡,张富贵打地铺,我和张歌奇住张小妹这屋。 毕竟是做客,我们就没客气了,这间屋是独立出来的,在院子里头,倒也自在。 张歌奇在炕上躺下,头刚一碰枕头,就像弹簧一样坐了起来,纳闷地回头看看,说:“我靠,这是枕头还是砖头啊?” 我一看,他们家用的居然是陶枕,形状好似两块翻过来的瓦,外面包着布套。 我说:“这种陶枕、瓷枕,是过去讲究的人家用的,特别硬核!连我奶奶这样注意养生的人也枕不了,她老人家最多也就枕个糠枕。” 张歌奇撇了下嘴,“这玩艺儿咋睡?我去要个软点的枕头。” 张歌奇去找张大嫂,结果张大嫂家里都是这种陶枕,只好作罢。 好在我们背包里有些衣服,可以叠起来充当枕头,凑合凑合。 躺在炕上,我小声对张歌奇说:“这个张富贵怪怪的,我感觉他似乎知道很多内幕,只是瞒着我们。” 张歌奇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起来,“没准是他放山的时候,在山里发现了什么上古封印,把封印打开了,结果炮制了这场席卷全村的疾病。你想想,姓霍的人全死光,村长家的财产不就归他妹妹了,约等于归他张家了吗?” “呃……”我一阵语塞,“你看小说看多了吧,这联想也太夸张了,有理有据才叫推理,你这只能算瞎猜。” 张歌奇振振有词地说:“嘿,我这叫作‘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我笑了,“服了你了!对了,我晚上招魂的时候,有一个小男孩指了一个方向给我,我准备明天去看看。” 张歌奇说:“明天张富贵肯定要赶我们走吧?” “你不是很会赖着不走嘛,该你发挥了,想想辙!” “那就说咱们要收点特产,张富贵收了钱,就会让我们多呆几天吧?” 我点头,“可以,我也是这么想的,象征性地收购点东西吧!” 我拿出那本《星禽真形图》来看,这本书记载着许多相猫相狗的手法,十分有趣,这时张歌奇忽然捂着嘴嘿嘿地笑,我瞅他一眼:“你又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张歌奇乐不可支地捶床,然后小声说:“我刚才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小男孩长得和张富贵也不像!哈哈哈哈,原来他们家辈辈戴绿帽,世袭绿帽子王。” 我说:“光看长相未免有点武断吧,小孩子没长开,许多特征不明显。” 张歌奇却十分有把握地说:“你没觉得,小男孩长得很白,张富贵长得特别黑吗?” 我苦笑,“好吧好吧,这件事不要乱说,你偷着乐就成了。” 我心想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如果肉眼就能做亲子鉴定,那那么多人还跑医院去干嘛? 不过我好像看过一篇报道,说去做亲子鉴定的非亲生率高达40%,如此说来,其实这样的事情在我们身边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可能是这一天跑得太累,这一宿睡得还挺踏实。 梦里我梦见一个小男孩在一棵歪脖子树下面用手不停地刨,当他把手抽出来的时候,手指居然变成了像树根须状的东西,很是诡异。 我不知道这是鬼魂托梦,还是我经历了这些事情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隔日一早,张大嫂给我和张歌奇下了两碗面条,我早就饥肠辘辘了,吃得格外香。虽然只是普通的碱水挂面,可是面条上码着的溏心煎蛋、腊肉片甚至那点缀其上的几片青菜叶子都特别好吃。 此外还有一小碟古法制姜,是种口感酸爽的酱菜,配面吃别有滋味。 张歌奇一边吃一边称赞大嫂手艺绝赞,此面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咥。 大嫂可能很少被夸,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张富贵却在边上叼着烟斗,略显冷淡地说:“吃完这碗面,我送你们出村。” 我放下筷子,递眼色给张歌奇,该他发挥了。 张歌奇忙道:“不对吧,张大哥,人家说上马饺子下马面,送客得吃顿饺子呀!” 张大嫂很待见张歌奇,也说:“人家好不容易来一次,多呆几天不要紧的。” “什么叫多呆几天!?”张富贵明显有些不快,提高了音量,眉毛也扬了起来,“现在村里是啥光景,你没看到早上那些老鸹在天上飞?现在是招待客人的时候?今天吃的是饭,保不齐明天就改吃席了!” 张歌奇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病要是找上我们,我们谁也不怨!” 张富贵瞪眼说道:“你可真是吃灯草灰放轻巧屁,要是得上那个病,你俩就得半截埋在黑土里面,慢慢等死了!” 张歌奇依然毫不在意地笑道:“那也挺好,露半截在外面,一看就知道是我们俩,墓碑都省了!对了,来都来了,我们打算收购点吃的、还有药材,大嫂,你家里还有多少腊肉、熏笋、熏蘑菇?” 第173章 活过来的树 张大嫂笑盈盈地说:“你们来厨房地窖看看吧,挺多的,看看你们要点啥。” 张富贵吐着烟,十分不耐烦地说道:“看什么看,吃完赶紧走!” 张大嫂埋怨道:“你不能老是赶人家走呀,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张富贵急了,“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总帮外人说话?” 张大嫂也提高音量,“你少血口喷人,我是帮理不帮亲,又不是穷得招待不起人家,有你这样赶人家走的吗?” 眼看着夫妻要吵架,我赶紧劝了几句。 张富贵背对着我们,闷闷地抽着烟不说话了,张大嫂嘟囔了几句,然后冲我们笑道:“我带你们去地窖看看。” 于是我们跟着大嫂来到了厨房,正在吃面的张小妹抱着碗走了,她似乎极度内向,一直躲着我们。 厨房的梁上挂了一些干菜、腊肉,张大嫂拉开一扇地窖门,说:“走,我们下去。” 看着黑漆漆的地窖,一想到张富贵这个满是秘密的人在外面,我忽然有点担心,担心有人从外面把门栓上。不过,我的担心可能是多余的,完全是谨慎的性格使然。 张歌奇瞧出来了,拉我一把,小声说:“没事,走吧,我带着刀呢,怕什么!就算被困里面,也有吃有喝的。” 于是张大嫂拿着手电走在前面,我俩在后面跟上,地窖的高度大概有个一米九,差不一点就会碰头,里面用石头和木板垒出一个个架子,放着坛坛罐罐,墙上挂着半扇腊猪,还有腊鸡腊鸭。 张大嫂热情地问我们要点什么,我心想腊肉什么的都无所谓,熏蕈和熏笋这两样属实难得一见,而且也方便携带,关键是这两样都不咸,张歌奇也可以吃,权且充当干粮。 我和张歌奇各抱一坛,上去验收一下,张大嫂叫我看着开价,我说:“一斤十块钱吧!” 张大嫂愣了下,接着笑着摆手,“不行,太多了太多了!这都是山里随便采的,哪值这些呢?” 我笑笑,“没事,物有稀为贵,再加上大嫂你的手艺好,十块钱我还觉得特别赚呢!” 称了一下,总共二十多斤,我付了两百多块钱,张大嫂高兴地收下,又向我们推荐了一些酱菜、鱼干之类的,我尝了尝鱼干,这是溪里捕捞的小鱼晒的,很耐嚼,非常有滋味,于是按二十块一斤的价格收了五斤。 张歌奇眼睛发亮,小声告诉我:城里这种野生小鱼干,一百块一斤都算是便宜了。 我不知道价格,这下感觉占了人家大便宜,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张大嫂向我们推荐炒面的时候,我索性又买了十斤。 补充了这些干粮,就得稍微腾出点空间,我又拿出两盒午餐肉、两块巧克力、四块压缩饼干送给张大嫂,说是当作这两天的伙食费,一番客气之下,张大嫂开心地笑纳了。 挣了五百多块钱,张大嫂高兴极了,我背包装的满满的,也有一种丰收的喜悦。 张大嫂同我们闲聊,说这些存粮几乎全是张富贵进山采集,然后自家制作,几乎没有成本。 家中不少家具,也是张富贵捡些树枝、倒木回来自己做的。 我听着感到惊讶,心想,张富贵这生存技能都点满了!我虽然也经常上山采点东西回来吃,可是和张富贵这手艺相比,我差太远了,这才是真正的靠山吃山! 从地窖上来,张大嫂对张富贵说:“孩子他爹,让林大夫多呆几天吧,人家还准备去收购药材呢!” 张富贵哼了一声,话里有话地说:“他要收购的那个药材,整个村里都没人能拿的出来。” 张大嫂不知内情,嗔怪道:“你都没去打听呢,你怎么知道没有?你带林大夫去问问吧!” “我不去,我下地了。”说着,张富贵扛上锄头准备下地,临走时,告诫我们说:“你们不许往村里跑,那迷魂阵进去了出不来!” “好的好的,张大哥慢走。”张歌奇笑着朝他挥挥手。 他人都走了,我们当然是要去探索一番,我告诉张大嫂我们去参观一下门口的树大医,一会儿就回来,在屋中织衣毛的张大嫂点头道:“好,记得中午回来吃饭。” 来到外面,只见远处一大片田亩上,还有一些人在晨曦中劳作。张富贵家也有几亩田,他干活很麻溜,像台无情的机器一样锄着杂草。 田间地头的劳作,对我来说是十分熟悉的画面,我感慨道:“这种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是多少古人的憧憬啊。” 张歌奇却还是很八怪地笑道:“我早上又观察了一下张富贵家的小男孩……” 我苦笑:“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对了,你说滴血认亲管用吗?” “滴血认亲?那完完全全就是伪科学!电视上是在一个碗里面滴血,可实际上滴血认亲是一种仵作验尸的手段,把血滴在骨头上,看血是否渗入,渗入就是亲人,不渗入就不是亲人,这纯属扯淡!仵作可以通过事先做手脚来控制血滴是否渗入,只要你塞够了钱,就得在公堂上得到想要的结果,在这过去,是仵作行业一套捞偏门的潜规则。” 张歌奇问:“怎么做手脚?” 我笑道:“就是用碳火反复烘烤骨头,骨头上其实有一层膜,把它烤掉了,血就会渗入,反之就不会渗入。别说人和人了,狗和人都能用滴血认亲验出亲子关系,你说这玩艺儿能准吗?但是不少古人很迷信这个,有个叫萧综的人因为怀疑自己不是梁武帝的亲生儿子,挖出疑似生父的那人的骨头滴血认亲,后来他又担心测不准,居然杀了自己的儿子又验一次,简直太残忍了,又残忍又愚昧。” 聊着天,我们来到了树大医跟前,我摸了摸它包浆的树皮,准备把手放进那树洞中。 张歌奇说:“万一里面有虫子,蝎子怎么办?我来吧!” 我说:“不要紧,我临走时带了一小块驱虫饼。” 张歌奇笑道:“永远没有林大夫准备不周到的时候。” 我把这一小块驱虫饼捏碎撒在手上,然后把手放进树洞,树洞里面很阴冷,但是很干燥,内部也被摩擦得很光滑,这种包浆的感觉是人手积年累月打磨出来的,看来过去真有人把手伸进去瞧病,这还真是神奇! 我把手在洞中转来转去,又抬头看看,什么也没发现。 正当我要拔出手掌时,突然树洞一紧,卡住了我的手腕,我愕然抬头,看见树皮上慢慢露出一张老人的脸…… 第174章 迷魂阵 只见树皮上的褶皱慢慢张开,露出鼻子眼睛和嘴,活脱脱就是一张老人历尽沧桑的脸,让我想起奇幻电影中那些远古树精来。 张歌奇见状大惊,准备拔刀。 “等等……”我说,“先别动手!” 然后我冲那张人脸说:“树前辈,晚辈初造贵地,无意冒犯,还请您高抬贵手。” 老树全无反应,仍旧紧紧地夹着我的手,那张冷漠的脸冲着我,但不能叫作“看向我”,因为那五官仿佛完全就是雕刻出来的,毫无神韵。 我想了想,又问:“难道树前辈诊出我身上有病?” 我身上确实封印着一个未知疾病,只能模糊地判断是少阴病,定期我会喝点温补的汤药来预防。 如果这位树大医能诊出来,并且开出方子,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这时,一样东西掉在我手上,我伸手一摸,是一块干巴巴的根茎,然后那树洞突然撒开手,我向后趔趄了一下,幸亏张歌奇及时扶住我。 再看时,树上的五官又缩回去了,变成树皮上的道道褶皱。 我纳闷地看着手上的药材,张歌奇惊奇地说:“我去,传说是真的!这家伙真的能开药啊?这是啥?” 我说:“是当归。” “当归?当归不是长地里面的吗?” 我寻思道:“当归当归,也许它是想叫我们走……” 说着,我远远朝田里望去,只见方才还在干活的张富贵居然杵着锄头在看我们,眼神中似乎透出一丝狡黠,我心念一动,莫非是这家伙暗中施展法术耍我们? 不过,张富贵虽然神秘,但他不过是个放山人,真的会法术吗? 这时,张歌奇也好奇地把手放进了树洞。 我一愣:“喂,你干嘛!” 张歌奇笑道:“我来试试看,这树灵不灵,会不会再送我们一个当归。” 张歌奇把手在树洞中转来转去,还不礼貌地拍拍树身,但是全无反应。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此时,我狐疑地回头瞅了一眼,张富贵已经在弓着身子继续干活了。 张歌奇悻悻地把手抽出来,问:“去哪儿?” 我说:“村子北边。” “可是,村里有迷魂阵,容易迷路啊……” “放心,我已经发现规律了。” 很快,我们就来到村子中央这片全是巷道的区域。之前跟着张富贵来来回回走了三趟,我注意到墙头砖块上的豁口,实际上是一种隐秘的记号,如果我判断没错,有三棱和一棱豁口就表示前面能走通,二棱表示走不通。 我就按照这个方法走了一阵,果然没有原地打转,但是绕来绕去还是很让人头晕。路上,我们看见一些人家正在举办葬礼,出席葬礼的人如同行尸走肉,用一种古怪且麻木的眼神看我们。 后来居然有几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跟踪我们,张歌奇作拔刀的动作吓唬他,把他们给吓跑了。 这鬼地方,如果我一个人来,确实是非常危险,幸好有张歌奇在。 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得我额头冒汗,眼前的路突然峰回路转——我们走出来了! 我大喜,“果然没弄错,昨晚那个小鬼指的方向,应该就是前面那片山坡。” 我们沿着一条年久失修的石阶小道上山,穿过几间废弃的房屋,回头看去,村子中央那片区域确实如同一座扑朔迷离的大阵,也不知道建村的人为什么要如此设计,是要防御谁吗? 按理说,在过去,东北比起中原那些兵家必争之地,极少有战火蔓延,更不要说这种山沟里的小村了,弄这种防御手段属实多余。 除非,先民防范的不是人类…… 走着走着,我们来到一棵歪脖子树下,我惊讶地发现这树和我梦中所见好像一模一样,难道真的是托梦! 当然树下没有诡异的刨土小孩,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坟包,上面长着一层厚厚的草,似乎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 “靠!”张歌奇埋怨起来,“上当了呀,那小鬼是想要你来给他烧点东西,看来鬼都是自私的东西!” “你这话怎么这么好笑,人尚且自私,何况是死去的鬼……算了,来都来了,我简单祭祀一下。” “太便宜他了!”张歌奇大概觉得走这么久的路很冤,有些没好气地伸手去揪一枝垂下的松枝,揪完一根,又揪一根,突然松枝猛的缩了回去! 张歌奇大惊:“这树是活的!” 他立即拔出刀来,解开上面的缠布,喝道:“何方妖孽!” 我仔细观察,坟包以及树根都有一股阴气在流动,似乎下面真有妖祟之物潜伏! 我说:“先不要着急动手,我沟通一下看看。” 然后我拱手对那坟包说:“不知道大仙在此安眠,晚辈无意冒犯,奉上一柱香以示敬意。” 我掏出一小柱荀令香,用身上带的打火机点燃,插在土里。 香烟袅袅,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奶奶生前就喜欢调香,这荀令香用料讲究,我一般只在祭祀犬兄的时候才用上一点,这次带了一些,就是防范路上遇上什么大仙,毕竟恒白山是片神秘的所在。 我俩静静等待,忽然间头上的树枝窸窣作响,竟结出一些东西来! 我忙伸手接住,是一整株上好的当归,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那根茎非常肥厚,一道道褶皱显示着它的年份,这一株品相极佳的野生当归,其价值堪比野山参! 张歌奇笑了:“呵,人家还挺客气的,又送你药材!这简直是植物学的奇迹,树上居然结出当归来了,能结玉米和榴莲吗?” 我小声说:“不要胡说八道,施法的并不是这棵树,而是坟里面的这位……大仙!树只是它施法的媒介。” 之前张富贵也说过,当年村里有树上结出人参的奇事,看来原理是一样,都是某个藏在土中的大仙暗中施法。 如此说来,我之前在桥头见到的“槐树精”和树大医,都是这位大仙的手笔! 得了这株上等当归,我抱拳拱手,“多谢前辈恩赐,不过晚辈愚昧,不知道您送这株当归寓意何在?是让我们走,还是说,村民得的这场病,可以用当归来治?” 没有回答,只有风吹动袅袅香烟,树枝沙沙摇曳。 我又说:“如今村里怪病流行,死了许多人,大仙既然住在这里,肯定知道点什么内幕,能给晚辈一些提示吗?” 张歌奇在我耳旁小声说:“快问问人家,去哪儿找千年人参。” 我心想,如果大仙愿意聊一聊怪病的事情,我再打听千年人参不迟,这叫作得寸进尺,如果它还是不肯开口,那问了也是白搭。 第175章 三跪人 我维持着抱拳的动作,等了许久,而坟里的这位大仙仍然不理会我们。 张歌奇便不耐烦起来,“大仙怕不是在下面闷晕了?要不我把它挖出来晒晒太阳吧!” “不要鲁莽。”我忙拦阻道,“人家没啥不好的举动,不肯现身就算了。大仙,那我们告辞了。” 对方都赠送了如此贵重的一株当归,便是展示其友善,我们怎么好意思动粗,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离开的时候,我仍然三步一回头,希望能发生点什么奇迹,可除了失望啥也没有。 我们沿着石阶继续往上走,峰回路转,参王村出现在我们脚下,从这里望去,村庄已经离我们十分遥远。 整个村子死气沉沉的,只有张家人聚集的一小块区域仍有炊烟,不禁令人感叹唏嘘。 “林大夫,你看这是啥?” 我回头,张歌奇站在山坡上方招手。 我快步走过去,只见满地碎砖,似乎有座什么建筑倒掉了。在碎砖里埋着三个铜人,是三个跪着的人,造型有点像岳飞墓前跪的那几个奸臣像。 张歌奇觉得很有趣,说:“哟呵,想不到这儿还有三位‘跪人’!我瞅瞅这是谁呀,这也太光宗耀祖了吧!” 他伸手拂去跪俑身上的灰尘,露出背上的刻字——“害村罪人霍三思”。 另外两尊跪俑体型略小,其中一个还是位女性,背上刻字写着——“害村罪人霍英花”、“害村罪人霍英狗”。 张歌奇自顾自地得出结论,“我懂了,霍家祖上就有人得罪了参仙,看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霍家后人也不是好东西。” 我摇头:“你这推理何止是漏洞百出,基本就是信口雌黄,我们到现在也没接触过一个活着的霍家人,没资格评价人家的私德。这里从地基大小看应该是一座庙,专门放置这三名罪人像。村庄的先民铸造这三个铜像,若不是对这三人怀有深仇大恨,那就是要平复某个强大势力的怒火。” “嗯,有道理。岳王墓前面那几个‘跪人’可解老百姓的恨了,你说这三个‘跪人’是要平复谁的怒火,参仙?” “可能是参仙,可能是朝廷,或者别的什么势力?” “那回去问问张富贵?” 我沉吟着,“张富贵的立场很奇怪,总感觉他在替参仙说话,有时候我在想,这家伙是不是一个人类?当然,他身上的气息确实是正常的!要不我们到村里四处打听打听,正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张歌奇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道:“越是道貌岸然的家伙,越是居心叵测。我估计,张富贵是盼着霍家人死光,自己就能捞到些好处,甚至可能当上村长。所以他才会站在参仙的立场上,因为参仙是帮他的呀!” 我心想也不能老否定他,就违心地说:“你分析的有一定道理。” 哪知道张歌奇立马骄傲起来,“那是因为我走南闯北见的人多,人心那点秘密,我一眼就看穿了!” 我笑了,“行,你最厉害了!我们再往上走走,看看这条路通往哪里。” 我对着三个“跪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继续往上走,抬头望去,这条石阶路如同一条细线般延伸到山里,茫茫恒白山一片郁郁葱葱,让人感觉心胸都开阔起来了。 走了十分钟,前方山脚下出现一大片空地,那里竟然是一片坟茔。坟头雾头缥缈,上面的杂草挂着露滴,如果是清晨的露滴便是“孟婆露”,正是当初奶奶给那个多指怪婴治病的灵药。 墓地不但安静,而且阴冷,只能听见沙沙走动的声音。 我看见前面一排坟包都是新的,估计是新近死去的人。 张歌奇突然踩到什么东西,一激灵跳起来,“快看那是什么!” 我一愣,只见一坨像肉须一样的东西快速钻进了坟里! “玛德,真恶心,这是什么怪物吗?”张歌奇皱眉,“胆子不小啊,大白天就敢出来活动。” 我朝那个方向一看,那坟下面有一团模糊的人形。 我大惊,“下面埋了个人!” “埋了个人?活的死的?” “唉,肯定是生病之后没死透,被活埋了,结果沾了土他又活过来了,就在土里‘扎根’了。” “太诡异了,这病真的会让人变成‘植物人’,要不要把这人刨出来?” 我很好奇,这个人在土里已经长成了啥样,但是贸然把人家刨出来是否不太好…… 我沉吟道:“他既然变成‘植物人’了,在这种阴湿的环境对他来说刚刚好,你刨出来反而会伤害到他。” 张歌奇转了下眼珠,笑道:“可是植物不也得松土吗?” 我忙摆手,“别别,还是尊重下人家吧,我们走!” 离开的时候,张歌奇回头看看,“你说,这位‘植物人’老兄会不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呀?一棵肉树,那还真够稀罕的,我真想留下来看看。” 我说:“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刘老板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等。” 时间也不早了,我俩赶紧回去,穿过那片迷魂阵还是很花时间,当经过昨晚那个发病的女人的家时,我推开虚掩的门到后院看看,只见女人仍然埋在土里,她的气色居然好了很多,就好像饱睡了一觉似的,可实际上她始终瞪着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连眨都不带眨的,我怀疑她目前这种状态已经不存在睡眠的概念了。 张歌奇想给她浇点水,拿上喷壶去接点水,这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欠了水费,家里水龙头不出水。 我说:“霍村长家就在附近,可以去那里接点水。” 张歌奇说:“他全家可都得这怪病去世了,你要是不嫌晦气,我是无所谓。” 我笑笑,“我一介巫医,和死亡、疾病打交道的人,怎么会嫌晦气呢,走吧!” 其实我正打算去霍村长家里看看,都从这儿路过几次了。 霍村长家的两层小洋楼依旧冷冷清清,我们越过遍地的黄纸,推开那扇门,生锈的门页发出嘎吱一声,走进屋内我便察觉到一股浓郁的阴气。 客厅摆着灵堂,却又弄得一地狼籍,感觉像是葬礼举行到一半,人突然走光了。 张歌奇去厨房接水,我一个人到二楼瞅瞅,只见二楼墙上写着“苍天不仁”几个红色大字,感觉像是用血写的,透着强烈的哀怨。 我挨个房间察看,走到一个阴暗的角落时,猛地感觉身后一凉,仿佛有一只冰冷的小手拍在我背上…… 第176章 起因 突然被一只小手拍在后背上,我难免也浑身一激灵,不过我立即调整呼吸,防止突然冒出一身冷汗,那样很容易生病。 然后我才回头看去,只见那个昨晚给我指路的小男孩飘在半空中,将一只小手搭在我背上,他的脸白如纸,一双苍白的眼睛没有任何神情。 我问:“又是你?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小男孩慢慢地指向走廊尽头的窗户,我循着望去,远处有一座三层小楼,屋顶铺着青灰色的瓦片。 我看着那座小楼,“你想叫我们去那里?” 小男孩缓缓点头。 “林大夫,你跑哪儿去了!” 这时,张歌奇在下面喊我,我一回头的功夫,小男孩已经不见了。 我下了楼,张歌奇说:“你怎么一个人跑上去了,发现什么了吗?” 我说:“出去再说吧!” 这时,我的视线落向正门旁边的地面,那里积着厚厚的灰尘,当中埋着一张照片,我拾起来一看,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里面的男人我不认识,而母亲正是张小妹,中间的小男孩,便是刚才给我指路的孩子。 “原来如此……”我喃喃道,“这孩子是霍村长的孙子。” 我想了想,还是把照片放回了窗台上,回去让张小妹看见,她难免触景伤情。 出去之后,我告诉张歌奇,刚才那小鬼又出现了,指给我一个去处。 张歌奇说:“这小鬼提供的线索还是有点质量的,我们下午去看看?” “行!” 我们循着原路回去,这时张富贵已经回家了,一进院门就闻见了打卤面的香气,正坐在院中抽烟的张富贵突然跳起来,对我们喊道:“先别进来!” 他从门楣上挂的艾叶束中取出一枝来,然后用它拍打我和张歌奇的腿。 张歌奇打趣道:“哟,这是什么新颖的待客之道啊?” 张富贵说:“你们上午在村里乱逛乱跑,可把别晦气带进我家。” 艾叶确实有辟邪的效果,民间在端午节会挂一大把放在门楣上,挡住各种妖魔鬼怪,一般会挂一年,到来年端午节再用一捆新的撤换下来,有些人家会用撤换下来的艾叶烧水洗澡,可以祛风祛湿。 把我和张歌奇前前后后都“消杀”一遍后,张富贵才撂下艾叶说:“行了进来吧!” 张歌奇问:“张大哥,山上有座倒掉的庙,里面有三个‘跪人’,他们是干嘛的?” “什么‘跪人’?”张富贵愣了一下,然后好像明白过来了,皱眉道,“你们怎么跑那么远?” 我敷衍道:“没事干,瞎转转。” 张富贵叹息,“我看你们是真的嫌命长,那三个是村里的罪人,当年参仙大公无私地帮助村民渡过难关,这三个奸贼却为了一己私利设计陷害参仙,把一位德高望众的老参仙给砍伤了,村民能答应吗?把这三个罪人给赶走了,然后塑了这三尊跪像,世世代代惩罚他们!” 闻言,我心想,按张富贵的叙述,这问题大了去了! 参仙“大公无私”地帮助村民,三个“奸贼”“陷害”参仙?这强烈的主观倾向让我又一次怀疑,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站在人类一边的? 我总觉得张富贵说的这些,可信度不太高,参仙再怎么说是非我族类,一帮人类为了讨好异族把同胞铸成跪像?这太奇怪了! 跪像必然是为了平息参仙的怒火才做的,否则谁会费这个劲。 张歌奇忙问:“被砍伤的老参仙……是不是就是千年人参啊?” 张富贵瞪了张歌奇一眼,生气地说:“混蛋,你最好不要动这种邪念,是不是也想被村民弄个跪像,让人世世代代唾弃?” 张歌奇笑道:“既然参仙大公无私,为什么这次全村死了这么多人,它们还不现身?” “你是傻子吗?”张富贵咄咄逼人地说,“我昨天说过了,这次是姓霍的得罪了参仙,才让村里遭了报应。” “怎么得罪的?” “呃……” 张富贵一时语塞,神色颇有些为难。 我故意说:“张大哥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可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吧。你就甭追问了,让人家难堪。” “放屁!参仙光明磊落,哪有见不得光的事情?”张富贵一听,脸都气红了,“你们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算了算了,那我就直说,原因就是你们看见的那座庙!” 我追问道:“那庙怎么了?” 张富贵说:“庙年久失修,倒了,参仙托梦让村长去修,但是村长死活不修,于是参仙便发怒要惩罚他们全族。”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因为一座庙没有修?就要害死那么多人?” “哼,你不明白!”张富贵像过去提到皇帝的官员一样,冲恒白山的方向抱了一下拳并拱了拱手,“问题的重点是‘敬畏’,那座庙是用来祭拜参仙的,那三个跪像是用来警示后人的,现如今村民对参仙越来越不敬重,不但祭祀停了,现在庙也倒了,参仙托梦给他们,没人理会,还怨参仙发怒?可笑!明明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张家一直保持着祭祀的传统没有断,是他们霍家不知敬畏,方有此祸!” 如果这些话属实,那参仙发火的原因比我想象的还要小儿科。 我说:“既然如此,只要我们把庙重修,再举行祭祀,这场病就结束了吧?” 张富贵不住摇头,“你想的太天真了,之前参仙连续托梦给村长,他们都不理会,最后闹成这种局面,已经无可挽回了。我说过,当一个人在受他应受的惩罚时,你不必去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这话的张富贵满脸冷漠,甚至嘴角有一丝嘲讽的笑,仿佛霍家人的性命对他如同草芥。 我听着觉得很刺耳,忍不住说道:“参仙不过是山里的精怪,建庙祭祀它们这事儿,本身就很离谱。现在庙塌了居然要用这么多人命来补偿?离谱到家了!我们村里,就是朱元璋封的五大仙也不敢这么霸道,有人在他们庙里涂大便,不过是病一场的惩罚而已!” 我的话显然惹怒了张富贵,他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桌上,居然拍塌了一条桌板,他盯着我:“浑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没有参仙就没有这个村庄,当年要不是参仙们自己献身,纳上了皇供,村里的老老小小早就被清朝的官杀头了,哪还有今天?人若不知感恩,必然天地不怜,这就是霍家人的下场!” 第177章 饥饿老头 张富贵嗓门太高,在屋里的张小妹大概是听见了“霍家人”、“下场”这些刺耳的字眼,想到了自己惨死的丈夫、孩子,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跑到厨房去找张大嫂了。 张大嫂拿着一根剥了半截的葱出来,埋怨道:“孩子他爹,你瞎嚷嚷啥呀?什么报应,什么下场,人家家里都那样了,你还有良心吗?” 张富贵咽了口唾沫,声音低了下来,“不是,我是实话实说……” “要你实话实说了?你以为你是谁啊?”张大嫂拿葱抽打张富贵的胳膊。 “哎,你咋不讲理呢!”张富贵躲着张大嫂,最后被撵到屋里去了。 张大嫂叉着腰说:“林大夫,别听他胡说八道,别往心里去。” 我说:“我们也没吵架,就是张大哥嗓门高了一点……”我冲躲在张大嫂身后的张小妹说:“那啥,你也不要太伤心,这场灾祸会过去的。” 我的安慰毕竟是苍白的,张小妹又哭了起来,被张大嫂拉进厨房去哄劝。 院中就剩下我和张歌奇,我俩在桌边坐下,我倒了两杯茶,张歌奇吐槽:“这叫什么破事,居然就为了一座破庙,让几乎全村的人得怪病?” 我微微摇头,小声说:“只怕另有隐情,我们再调查调查吧。” 张歌奇笑道:“如果真是这帮萝卜精不当人,我就把它们砍了。这样的话,千年人参就有了,村里的病也消失了,哈哈,一举两得。” 我叹息,“只怕不会如此轻松,这帮参仙这么霸道,估计还是有点实力的。” 这时,我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我一看,发现躲在屋里抽烟的张富贵探头瞅着我们,目光阴冷,好像在警告我们什么似的。 中午,张大嫂做了香喷喷的茴香打卤面,各色面码都是田里种的新鲜蔬菜,还有邻居送的一碟炸小鱼,又香又脆。 好吃归好吃,就是对张歌奇来说太咸了点,吃完之后他灌了一大碗凉水。 我放下碗,说:“下午我出去转转。” 张富贵立马瞪起眼,“不成,上午你们就在村里晃悠,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还乱跑?” 张大嫂埋怨,“你又不是他们的爹,管这闲事干嘛?都是两个大小伙子了,又有本事,想去哪逛去哪逛!” 张富贵摇头,“不是我管闲事,你也不想想,村里现在啥光景!” 我说:“怪病也是病,可防可控的,我们不接触病人就不会有事。”我当然不可能直说,我和张歌奇怀中藏着护身的人偶。 张富贵无奈地摆摆手,“那随便你们吧,出事了别怪我无情。” 于是我和张歌奇再次出发,前往小男孩指给我看的村子东头的那栋三层小楼。 在村里的迷魂阵中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出来了。 我环顾周围,这儿的三层小楼只有一栋,正是我们进村的时候,那个疯老头站在上面干嚎的那栋。 我又仔细确认了一下没有弄错,这才上前敲门,敲了三下没人理,我轻轻一推,门压根没锁。 屋内没有开灯,屋顶漏下一束光,照见一张堆满杯盘的破桌子,光线中有灰尘在飞舞。 “有人在吗?”我喊了一声,但只有回声。 “嗯?上次那老头不会是死了吧?”张歌奇在屋里张望,“不过看他的状态也好不了。” “别瞎说,万一人家活着呢!” 一楼只有一些破家具,于是我们便来到二楼,二楼更破,我们又来到三楼,三楼其实是一间阁楼,十分低矮,有些地方要弯着腰走路。我看到阁楼的矮桌上放着几本书和一张图,便凑过去看。 那是一张很有年头的古地图,画的居然是这个村庄的俯瞰图,中间那个迷魂阵是个大圆,内部如同迷宫一样复杂,它居然有八个出口,真的是八门金锁阵! 迷魂阵是村庄的核心区域,以此向东、北、西三个方向扩展,西边就是张姓人聚集的地方,感觉那里的布局很随意,建筑也是清一色的低矮村舍,有一种被驱逐出村庄的感觉。 在地图北边的空白里,画着一只触须很多的怪物,长着像萝卜一样的脑袋,我看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只参仙。是不是地图作者想告诉后人,在北边的山里藏着这种危险的妖怪。 “我说,”张歌奇突发奇想,“这村子该不会是和参仙打过仗吧?” “何以见得。” 张歌奇指着图上,说:“你看,北边只有一条路进村,进来之后就得撞上迷魂阵,我怀疑这个迷魂阵就是为了对付它们用的。” 我点头喃喃道:“你这次的推理还挺有鼻子有眼的。” 张歌奇走到窗边看看,“那小鬼叫我们来,就是为了看这张图?嗯?靠!” 张歌奇突然大叫一声,并慌忙跳开,我也跟着看去,只见窗户下面居然蹲着一个破衣烂衫的老头,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使得窗户下面成了一片灯下黑的区域。 那怪老头竟一直蹲在阴影中看着我们,我们居然才察觉到! “拉我……拉我起来。”老头声音沙哑地说。 张歌奇看看我,我点头,我们把老头扶起来,扶到一把藤椅上坐着。 老头又问:“有吃的吗,那种又甜又咸的……呃,守山粮。” 我认出来了,他就是那天在屋顶上的疯老头,他说的“守山粮”显然是指我给他的那块压缩饼干。 守山粮是过去拿萝卜、豆粉做的一种方便食品,平时是砌墙的砖,饥荒之时可以敲下来煮粥喝,但这玩艺味道极其恶心,哪里比得上口味多样的压缩饼干。 张歌奇摸摸身上,看看我:“我可没吃的,你带了吗?” 我掏出一个竹筒,“只有这些兵粮丸。” 老头似乎闻见了食物的香气,鼻子翕动,嘴角流下口水,急着说:“给我!给我!” 我掏出一粒给他,老头先是舔,眼睛幸福地眯缝了起来,然后放进口中嚼,嚼了五十下方才咽下,又流着口水,伸出脏兮兮的手说:“还要还要!” 我苦笑:“大爷,这玩艺儿在肚里会胀成二十倍,吃一颗就已经饱了,再多吃会撑死的。张兄弟,你去弄点水给他喝。” 老头却固执地说:“还要还要!” 我说啥也不能给了,他饿得太久,我怕他会胀死,哪知道他却发起疯来,撒着泼说:“不给我就死给你看!” 说着他从藤椅上起身,试图爬上窗户。 张歌奇提着老头的后脖领一把把他拽回来,不客气地按在桌上。 我说:“老人家你别这样,这兵粮丸不宜多吃,要不我们先聊聊,等聊完了我再送你一块好吃的压缩饼干?” 老头好像智障一般地看着我,嘴角一直在流口水,他问:“你想聊什么?” 第178章 往事历历 我想问的,自然是关于这场怪病的详细情况。 “老人家,你知道这场病是怎么开始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老头慢慢皱紧眉头,难过地说:“是报应啊!” 我心想,居然连他也说是报应,看来这病确实起源于山中的参仙…… 张歌奇说:“老人家,人害人那叫作‘伤害’,天害人就叫作‘报应’,可那些成精的人参不过是山里的一帮臭妖怪,这算哪门子报应呢?” 老头闻言,明显被吓到了,他慌张起来,朝我们一个劲的摆手,“不……不能乱说,被听见了可不得了!” 我又问:“被‘报应’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那座塌掉的庙吗?” 老头惊讶地看着我,“你们去过了?” 我说:“早上去看了一眼,有人告诉我们,是因为庙倒了,参仙托梦叫霍村长修,可他没有修,最后就出现了这场疾病。” 老头叹道:“不修是因为,那庙就是霍村长带人砸掉的,看着自己的祖先不在祠堂里面,却跪在一座邪庙里头,谁心里好受得了?” 我心中一动:“难道那三尊跪像的原型,是曾经得罪过参仙的?” “谁说的!他们可是救了村子的英雄!” 老头混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当初这个村的人都是给朝廷采参的,有一年像邪了门一样采不到好参,到年底交不上供,全村有一半人要被砍头!这时候那帮妖……咳,参仙来了,说可以做一笔交易,交易的内容就是参仙送我们一批好参,但是村里每三年要进贡一对童男女给参仙。” “靠!”张歌奇一听就激动起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帮妖怪干的真不是人事!” 我听得也十分惊讶,居然还有这样的内幕,这不是和张富贵说的版本南辕北辙吗? 我拉了一下张歌奇:“你先别太激动,继续听老人家说。” 老头叹道:“你能想象我们村里当时是个啥光景吗?村里一半人已经被抓走了,而且朝廷特别坏,每家都抓了一到两个人,到时候脑袋一砍,家家户户都有丧亲之痛!村民们无奈之下便同意了参仙的交易,大家觉得只要保住了性命,多少孩子也能生,况且每隔三年才进贡一对童男女,这还算能够接受。 “于是一夜之间,树上长出许多参,都是上好的二、三十年的参,大家赶紧拿了这些参去找官吏,把亲人们救了回来。当时村里有个张大瘸子,是个泼皮无赖,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说是参仙上身,参仙借他之口要求村民修一座‘迎仙殿’,用来交割童男童女。当时大伙是不敢不信呐,于是就在北边山坡上盖了一座小庙,没人见过参仙长啥样,不知道供啥像好,神坛就空着,下面是摆了一对大铜盘,用来放童男童女。 “三年之期一到,谁愿意把自己的亲生骨肉交出去呀,最后是张大瘸子带人硬抢,从一户人家手中抢了儿女送到了迎仙殿,孩子父母跑去看时,只看见放童男女的大铜盘里面全是血,地上还有指甲、头发、碎衣服什么的!孩子的娘当场撞墙死了,孩子的爹后来也疯掉了!之前张大瘸子还骗我们说,童男童女被参仙带走是去当小僮了,放踏马的屁!参仙就是为了吃他们! “就算是这样,不要脸的张大瘸子还振振有辞,说我们年年上山采参,那些都是参仙的子子孙孙,参仙不过每三年带走一对童男女,简直就是菩萨心肠!这踏马的能一样吗?人命和草根儿能一样吗?很快到了第二个三年,村里人人自危,好多人塞钱给张大瘸子,哪怕再穷也要砸锅卖铁地凑这笔保命钱,最后只有那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被带走了孩子。 “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张大瘸子已经成了村中首富。大家对参仙又恨又怕,也后悔当初的交易,和这长生不死的妖怪交易,这要到哪年哪月才是尽头呀!这时候村里有个长工叫作霍三思,膝下有一对儿女霍英狗、霍英花,他们母亲头年去世了,儿子十二岁,女儿十三岁,是霍三思最后的寄托了,但是因为霍三思穷,交不上保命钱,于是这一年张大瘸子就盯上了他,为了防止他们畏惧逃跑,每天都派些流氓盯着他们家。 “一家三口整日以泪洗面,霍英花说:‘爹,横竖也是一死,不如为村民除了这祸害!’父子一听,反正也无牵无挂,不如放手一搏!当了祭祀当天,张大瘸子带人上门抢人,哪知道一家人居然已经准备好,儿女已经打扮好了。张大瘸子很高兴,夸他们一家子有觉悟,便带上这对儿女去了迎仙殿。 “霍三思在农闲时,也会去放山,知道平时采参要用鹿骨钎子,因为棒槌容易被铁器伤到,再一个就是发现棒槌要用系了铜钱的红绳拴住,这样它们就不会变形跑掉,可见这些正是参仙的弱点。他们一家准备拼了,这对儿女身上偷偷藏了烈酒、红绳和快刀,当那妖怪在迎仙殿一露面,他们立即用红绳拴住参仙的脚,然后抄起刀狠狠地砍它,那场面真是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砍完之后,二人便在迎仙殿泼上烈酒,一把火把这座邪庙也烧了。村里张大瘸子一见迎仙殿烧起来了,好像自己祖坟被人刨了一样,急得跟什么似的,立即命人去山上救火。就在这时,不要命的霍三思带着一把开山刀冲进张大瘸子的家,准备同归于尽,却不想张大瘸子的家丁冲出来,人人手持长枪,把霍三思扎了一个透心凉。这时,张家突然院中起火,原来霍三思这对英雄儿女跑回村里,拎着参仙的脑袋告诉大家自己宰了妖怪,多年攒下的民怨一下子沸腾起来,大伙便带上家伙,去抄张大瘸子家。 “霍英花和霍英狗咋回来得恁快?秘密就在于他们宰了参仙之后,看见那妖怪哗哗地流出白色的血,有一股药香味,他们听说千年人参吃了能成仙,便都啃了一口,立马就感觉全身使不完的力气,一口气跑回村里都不带喘的!愤怒的村民撞开了张大瘸子家的大铁门,他那些爪牙见犯了众怒,哪里敢抵挡,一个个溜得溜、投降的投降,霍英花和霍英狗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父亲,二人悲恸欲绝,不过他们带了参仙的脑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参仙的汁液涂在父亲的伤口上,又往父亲口中塞了几块人参肉,没想到父亲居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他们一家三口大难不死,感动得抱头恸哭。 “但是那张大瘸子可就惨喽!他这些年搜刮的财产被村民们抄个干净,他和他那帮狗腿子,他买的那帮窑姐和他生的狗崽子们,都被拖出来挂在当初参族‘显灵’的槐树上,浇上油全部活活烧死了!去踏马的参族,这里是人的地盘!”说到这里,老头露出痛快的微笑,仿佛曾经亲眼见证了当年这一幕似的。 第179章 糖衣炮弹 听到这里,张歌奇拍手笑道:“哈哈,太痛快了,臭妖怪就该这样收拾!霍家这三人真是好样的!”说着,他竖起大拇指来。 我心想,既然故事的结局是三人被铸成铜像跪在迎仙殿中,那显然后面该让人伤心了吧…… 我问:“老人家,后来呢?” “水,水……”老头伸出像枯树枝般的手指,张歌奇赶紧去卫生间装了一杯水回来,老头抓起来就喝了。 我看看张歌奇:“呃,你这水从哪儿来的?” “自来水啊,我去哪烧白开水去?”张歌奇耸肩,“放心吧,我有喝自来水的独家秘技,我把杯子使劲地摇了几圈,利用离心力把杂质都甩到底部了!” “你这是哪门子伪科学!” 可是看着老头已经把这杯水喝得见底,我无奈地摇摇头,但也不能怪张歌奇,这屋里一穷二白,没有电没有煤气,也没有燃料,去哪烧水呢?老头一直在这里苟活,想必正是喝自来水渡日。 喝完水的老头很满足,舔舔嘴唇继续说:“古往今来,虽然天地不仁、皇帝不仁,可是每到生死存亡关头,必有英雄应运而生,救万民于水火,也许霍家三人就是这样的大英雄。烧死张大瘸子之后,霍三思立即让大伙利用张大瘸子积攒的这些钱财训练乡勇,以防范参族杀回来,因为山里的参族可不止一个,而是成千上万,一旦它们卷土重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许多人不乐意听他的,有人觉得大不了跑路就是了,但是霍三思力排众议,强硬地让全村执行这项决定。之后的几年十分艰难,一夜之间山里再也采不到参了,放山人只能转行种田。至于朝廷那边呢,当时正值乱世,朝廷派官吏来收参,被逼无奈的村民干脆把这几个官吏直接杀了,没想到这事儿居然不了了之了,因为那时候正在闹长毛,又有好些人闯关东,朝廷是首尾难顾。 “为了防止参族下山,霍三思让村民打了许多铁角堆在山道上,时间一晃就好几年过去了,他的儿女也长大了,霍英花嫁了一位闯关东从外地跑来的教书先生,这小子祖上是当军师的,有一卷排兵布阵的书,他建议可以因地制宜,把村里修成八门金锁的阵型,如果参族下山,一来可以困住它们,二来可以借地势周旋。霍三思当即同意,带领村民开始修这八门金锁阵……” 我心想这的确是一个英明的决定,迷宫确实具有巫术的意义。古代神话中许多迷宫都是用来困住妖怪的,像影壁、隔断、镜子这类的东西在风水上也是挡煞的,和迷宫的分割空间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听老头继续说:“花了三年多,村里这八门金锁阵大致成形,山道上堆满了铁角,村里又有乡勇,参族哪敢来犯呢?可是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村民们种田挣不着几个钱,有人就冒险到山里碰碰运气,突然有人挖到一枝三十年参,可把大伙馋坏了,问他在哪挖的,那人说了地方,其他人也跟着跑去挖,可屁也没挖着。 “但奇怪的是,这个人却不停地挖到好参,大家觉得不对劲,于是把这小子揍了一顿,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大伙。那人只好说,秘密就是每次上山前,对着参族的牌位拜一拜,上山准能撞上好运。大伙儿一听,犯起嘀咕,当时村里的风气统一管参族叫‘参妖’,人和它们是不共戴天的,怎么能拜仇人呢? “可是为了生计,有人还是悄悄试了一下,果然,只要诚心地拜了参族牌位,上山准能挖到好参,哪怕是不懂放山的人,上山撒泡尿都能尿在人参叶子上,你说这事邪乎不邪乎?但如果你上山之前不拜,把腿走断了,都挖不到一株!” “焯!”张歌奇骂道,“这踏马不就是糖衣炮弹吗?” “对,太对了!”老头用力点头,手掌拍打着藤椅扶手,“有些人呐,没有被敌人的枪征服,却被参妖的糖衣炮弹给收买了!就这样,越来越多人悄悄地拜参族,腿跪下去了,心自然也就跪下去了。村里渐渐有一批尝到了好处的人开始替参族说话,尤其是那些姓张的,他们是张大瘸子的亲戚们,一直以来在村里都是夹着尾巴、不敢咋呼,现在又拽起来了,天天吹嘘参仙最伟大、参仙是真神仙的话,把山道上的铁角悄悄地撤掉了。 “虽说人心隔肚皮,可你明明是个人,却帮妖怪说话,谁还不知道你收了妖怪的好处呢?一个人屁股歪了,心就是歪的,说出来的理儿也是歪的!当初参族吃我们的孩子,张大瘸子狐假虎威地欺压我们,不到几年,难道这些仇就一笔勾销了?难道为了点银子,良心可以不要吗?这帮人越来越嚣张,公然地祭祀参族,重修了迎仙殿,还把我们这村的名字改成了‘参王村’,我们原来是叫‘人王村’的!”说到这里,老头更加激动地拍打扶手,两眼泪汪汪的。 我掏出一片纸巾递给他,老头却摆手,自己拿袖子擦擦眼泪,然后狠狠地擤了一下鼻子,我见他准备把鼻涕往身上抹,就把纸巾硬递了过去。 老头拿纸巾擦擦手,然后把纸巾像宝贝一样叠起来,居然收进了衣服里面的口袋。 张歌奇听得入迷,问:“那霍家的人肯定不答应的吧?” 老头说:“是的,他们当然不答应,一直在大声疾呼,警告村民们清醒一点,参族给的甜头是暂时的,一旦牢牢控制住了全村,它们就什么不会再给了。可是不少人嘴上说着道貌岸然的话,私下里却总想多捞一点,在家关上门,拜参仙比拜自己祖宗还殷勤呢!就这样,被收买的人越来越多,霍三思明白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心灰意冷,就带上一家人,还有几个愿意跟他走的,干脆离开了这个村庄。 “他这一走,那帮妖魔鬼怪们更欢腾啦,在村里大张旗鼓地祭祀参仙,把以前的传说都删改了一遍,说参仙救了咱们全村,说霍三思一家子是害村罪人,闹到后面,直接在迎仙殿里塑上三尊跪像,写上‘害村罪人’,让英雄跪在妖怪面前受辱!这世界,有时候颠倒黑白,真是叫人绝望……” 第180章 不速之客 说到这里,老头悲伤得不能自已,用大拇指根部不停地搓揉眼窝,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 听到这些往事,让我和张歌奇也非常震惊,小小的村庄居然发生了这么多残酷又遗憾的故事。 我问:“那迎仙殿是什么时候倒的?” 老头长长呼吸了下,平缓情绪后答道:“当初霍三思一家子走后,村里剩下的霍姓都不是他的后代,但是如今的霍村长却是霍三思的后人!他是十几年前从外地迁回来的,他家在村里也是苦心经营了多年,总算站稳了脚跟,霍村长也争气,年纪轻轻地就很有手段和头脑,在他上任前就帮我们村子多方联系外面收山货的人,把山货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的。他能当上村长,也是因为帮大家挣到钱了。后来,霍村长想要整顿这些祭祀妖怪的陋习,于是就带头把迎仙殿给砸了。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以前的事儿都是老黄历了,大伙儿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可是张家人却炸了庙,跳出来说我们得罪了参仙,必遭报应,让我们马上把迎仙殿修好,而且要修的比原来更气派! “霍村长根本不理他们,可没想到一个月前,一场怪病席卷全村,村里姓霍的人一下子死了八成!这下可好,那些姓张的就开始洋洋得意、幸灾乐祸!什么参王张北斗,呸,他们就是拜参族拜得最勤的一家子,一直替参仙说话!他家挖到的好参不过是妖怪赏的狗粮!” 我缓缓点头,也明白了为什么张富贵的立场怪怪的,好像根本不向着人类,原来是对方给的太多了! 不过,也许不是张富贵主观想当人奸,一方面他受父辈的思想熏陶,一方面采参是他的饭碗,就不自觉地处处维护起妖怪来。 我沉吟道,“参族既然有让全村大病的能力,为什么当初不这样做呢?嗯……我明白了!任何法术都有范围限制,当初村里严防死守,参族根本进不来,如今肯定是有参族混进了村里!” 张歌奇也恍然,一拍大腿:“我懂了,那歪脖子树下埋的奇怪的东西,就是祸害全村的死妖怪!它还拿上等当归贿赂你来着!” 我掏出那株当归,之前收了这东西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当知道糖衣炮弹正是参族搞定人类的拿手好戏时,我顿觉一阵恶心。 我把当归摔地上,用力踩碎,愤愤道:“去踏马的!” 老头似乎不知道我们在讨论什么,他的眼神放空望向远处,自顾自地叹息着,“其实死并不可怕,霍家人不会再向妖怪低头,绝不去修那座邪庙!” 我沉声道:“但是张家人会做的,他们会修好邪庙,对后人说参仙如何如何帮助先民,跪着的那三个是害村罪人!将来这个村庄若是没有霍家人,没有人传承这些真相,一切都由张家人随意解释,他们甚至可以一笔抹消霍家人的存在!” 老头忽然看向我,眉眼悲戚,“可这场怪病……除了张家,恐怕大家都要死了……” 我正色道:“老人家,我是一名巫医,我会想办法救你们的!真相不该被掩埋,我会把真相宣扬出去,把疾病的源头消灭掉,让大家活下去!” 老头点头,满是血丝的眼中又一次盈满泪水,他伸出颤巍巍的手,我也伸出手,他紧紧拉着我手说:“我就说,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一定会有英雄出现……对了,还有饼干吗?” 我一愣,估计他是太饿了。 我说:“我回去取,稍晚一点儿给您送来。” “好好好,谢谢你小伙子,希望你能救下这个村子!”他慨叹道。 “您不用客气,那我们先告辞了。” 下楼的时候,我回想着之前看到的那座怪坟——它的位置在山道上,在坟地和村庄之间。一般来说,一座村庄会在风水最佳的位置挑选坟地,先祖的气息会通过风水龙脉影响后人的气运。 毫无疑问,那座怪坟就位于这条能够影响全村的龙脉上,说是风水眼也毫不为过。 那么只要把它消灭掉,那这场疾病应该就结束了!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阵畅快,迫不及待要把坟里那家伙刨出来一顿暴揍!通过老头的叙述,我发现这些参族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说明它们硬碰硬的实力不济,所以很喜欢玩阴的。 当我们走到一楼的时候,张歌奇突然站住了,他笑道:“林大夫,你以前看武侠片,是不是有过这样一个桥段,主角正在喝酒或者正在弹琴,突然喝道:‘来者何人!’?” 听他这么一说,一直在想事情的我猛然注意到屋子外面似乎站着一个人! 不,它的气息不太像人,倒像是妖怪! 我警惕起来:“行了,别卖关子了,我已经发现了。” “靠,不要拆台好不好,让我装一回逼!咳咳,张富贵,你踏马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张富贵猛地一脚踹开门——他腰间悬着一把锋利的长刀,手中抄着上山采参用的索宝棍;他的神情十分阴森,整张脸埋在阴影中,眼珠子却散放两道寒光,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 静静对峙了几秒,张歌奇把斩龙刀抽出来,喝道:“张富贵,你是不是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说,跟踪我们多久了?” 张富贵阴沉地说:“你们两个,加起来的年纪比我还大吧?居然这么幼稚,一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头说的话也相信?” “靠!”张歌奇骂道,“你可真猥琐,一直猫在下面偷听!老子没见过比你更猥琐的人了。” “闭嘴!”张富贵恼怒地吼道,“我问你们,你们现在准备去哪儿?” 张歌奇笑道:“当然是去宰了歪脖树下的那个妖怪!” 张富贵恶狠狠地咬着牙齿,“呸!哪有什么妖怪,那棵树下面,埋的是我爹!你们敢动一下试试!” 我和张歌奇不由惊讶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我问:“你爹是妖怪?” 张富贵吼道:“你爹才是妖怪!你们不要听楼上那糟老头瞎说,这世上最贪得无厌的就是人类!多少灾祸都是人类自己惹的,参仙根本没做错什么,这场病只是报应,只要等报应结束,这场病才会消失!你们现在插手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我摇头,“张大哥,我每次听你说这些话,都莫名地觉得,你该不会是什么妖怪变的吧?才有这样和人对立的立场!” 正说着话,这栋楼房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楼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救命,救……”,呼喊声戛然而止,接着像雨一样的尘土簌簌落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大脑暂时一阵空白,随后我反应过来,“糟了,上面的老人遇害了!” “靠,王八蛋!”张歌奇勃然大怒,“我算看出来了,张富贵,你就是一只臭妖怪!” 说罢,张歌奇直接对着张富贵来了一发龙吟…… 第181章 当归成精 吃了一发龙吟的张富贵直接从敞开的大门飞了出去,在尘土飞扬的地上连续滚了几下,然后撞在一棵树上,这样的伤害,他居然一滴血也没流,我更加觉得张富贵不对劲了。 不过眼下形势危急,我简短地对张歌奇说:“我去救人!” 张歌奇立马会意,朝我点了下头,然后他就奔向门外的张富贵,我则扭头冲上楼梯。 跑了几步,上面的楼梯居然被震塌了一段,我顾不上太多,借着助跑跳上去,很快来到了顶层,只见一株巨大的当归像成群的蟒蛇一样疯狂蠕动,一端紧紧地绞缠着那老头,地上鲜血淋漓!老头的胸腔已经惨不忍睹地塌下去了,脑袋垂在一旁,看起来是被活活绞碎了肋骨和心肺,已然咽气。 “王八蛋!”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怒火中烧,怒气仿佛要冲上头顶,我抽出一道符,这时当归射出几道根须缠住我的手腕,愤怒的我直接一拳把病虎符捅进了当归的身体里面,大声喝道:“焚尽!” 这不顾代价的一击让我自己也受到了波及,我被火焰炸飞,但是周身立即腾起一股阴风庇护住我,这是犬兄在助我。 “成了精”的巨型当归惨叫一声,全身烈焰喧腾,它挣扎扭动,发出诡异的尖叫,在滚动中把屋内的家具全部碾碎,最后直接撞穿了窗户,从顶层滚下去了,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那是老头的血。 我跑到被洞穿的墙边,看见一大坨当归掉在阳光中,好像被撒了把盐的蛞蝓一样哀叫扭动,看来当归本身虽然是阳性的药材,但是这妖怪的体质依旧是偏阴的,阳光正是它的天敌。 一旁的张歌奇一时愣住了,举着刀不知道要不要砍。 我大喊一声:“张兄弟,我来了!” 说罢我就从窗口跳下去了,从天而降的一拳打向这妖怪的头——虽然我这辈子也没听说过当归成精的事情,但当归这种药材其实是有头、身、尾的划分的,而且各个部分药性不多,我姑且认定头就是它的弱点吧! 下落的冲击力让这一拳直接打穿了妖怪的头,我借它的身体当作缓冲,因此也未受伤,我朝张歌奇大喊:“快砍掉这个部位!” “好!” 张歌奇手中的斩龙刀已经褪去厚厚的铁锈,变得锃亮又锋利,他挥刀就砍,把当归的头切了下来,妖怪在地上疯狂挣扎了几下,喷出浓烈药味的体液,然后好似融化一般缓缓消融,变成一地的焦痕。 随着妖怪死去,老头扭曲变形的尸体也掉在地上,我过去试探了一下老头的脉搏,长叹一声,“唉,他被杀了……被这只当归杀掉的……都是我的过错!” 张歌奇劝慰我:“你不用太自责,谁能想到那妖怪送的当归是个定时炸弹呀!” 而我又不由心生疑惑,心想这太奇怪了,如果这株当归有问题,凭我对药材的熟悉,还有我这双望气眼,是可以马上察觉到的…… 莫非这是一种远程操纵的法术,当归只是它施法的媒介? 我环顾四周,问:“张富贵呢?” “靠,别提了。”张歌奇一脸沮丧,指着那棵树,只见树皮上密密麻麻嵌着一大片红色的粒状物,仔细一瞅,原来是铁锈,张歌奇说:“说来也怪,这家伙一溜烟跑到树后面,然后就像大变活人似地消失了。” 我皱眉,“张富贵绝对有问题……先不管他,我们赶紧去解决歪脖树下的妖怪。” 张歌奇振奋地说:“好,老子迫不及待要把那只老妖怪刨出来大卸八块了。” 我进屋拿了一把镐头,便和张歌奇急匆匆地赶往歪脖子树所在之处,但是离近一看,却发现坟丘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下面的阴气消失了! 难道妖怪跑了? 我不敢置信,还是挥起镐头刨土,很快把坟丘刨开,里面露出一些碎棺木。 这些棺木看上去很新,却又碎得厉害,我捡起一块来闻闻,这上面不但没有尸体的臭味,甚至有股药材的味道。 见扑了个空,张歌奇愤然道:“混蛋,肯定是张富贵通风报信了。” 说着,张歌奇对着歪脖子树重重砍了一刀,没想到这棵树好像活过一样,瞬间舒展枝条,一截粗大的枝条向后一拗,然后像弹弓一样发射,朝我们打过来,那风声好似凌厉的鞭子一样! 张歌奇反应极快,几乎像是条件反射般挥刀一砍,就把树枝砍断了。 这时又嗖嗖地甩过来两三根枝条,张歌奇三下五除二地将它们全部削断。 老槐树发出一阵惨叫似的怪声,抖得更加厉害,落叶簌簌如同雨下。 张歌奇骂道:“混蛋,敢暗算老子,看我不把你的根全砍断!” 我说:“不用浪费力气了,这树只是一棵普通的树,实际上是那妖怪拥有操纵植物的能力,这样就能解释我们在村中见到的种种异常,包括所谓的‘树大医’。” 论操纵植物,我这里也有一位强力外援,不过现在还不到请青牛大仙登场的时候。 张歌奇问:“妖怪跑了,张富贵也跑了,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说:“赶紧去张富贵家,别让他抢了我们的补给!” “差点忘了这码事。不愧是林大夫,一下子就想到最基本的问题了。” 刚刚经历那老人的死,我心情有些低落,淡淡地说:“赶紧走,以免夜长梦多。” 要去张富贵家,就得再走一次迷魂阵。我俩一路上几乎都在奔跑,加上已经走了好几回,也比较熟悉这个阵了,这次只用了一个小时就跑了出来。 来到村子的西边,迎面就看见那株参天的树大医,张歌奇警惕地举起刀,“这棵树会不会攻击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这时,我看见山坡两侧的民居前面站着一些人,正警惕地盯着我们,忙说:“等一下!” 不过张歌奇的刀已经砍了下去,砍在树皮上便削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拔出刀之后,树皮居然开始流出像血一样的鲜红汁液,张歌奇冷笑,“真是戏精,还跟我玩这套!以为能吓住我们吗?” “喂,你们在干嘛?”一名中年男子义正词严地冲我俩喝道,“为什么要伤害树大医?” 随后乌泱泱的人从山坡上走下来,朝我们包围过来,一些人手中还拿着工具,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歌奇砍都砍了,我只好说:“我朋友是为了自卫,这棵树被妖怪控制了。” “放屁!”那名中年男子气势汹汹地站在人群最前面,用手一指我们,“你们俩才是坏人,杀人凶手,砍死了霍老大爷,还想杀张富贵大哥!” “什么?你在逗我?”张歌奇睚眦道,“是张富贵那瘪犊子自己跑回来说的吗?” 第182章 舆论攻势 我心头火起,心想张富贵这该死的王八蛋,嘴里就没一句实话,还玩起恶人先告状来了! 我压下怒火,耐着性子反问道:“我们初来乍到,和这里的人无冤无仇的,你说我们有啥理由要杀那位老先生?” 中年男子却振振有词地叉着腰高声道:“我问你,霍老爷子是不是死了?” 我只能答:“死了。” 他又问:“谁干的?” 我寻思了下,如果说是被妖怪控制的一株当归杀死的,肯定没人会信的。 既然张富贵泼脏水,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答道:“张富贵!” “你说谎!” 这时人群中传来张大嫂的尖叫,她挤到前面来,满脸泪痕地说:“你们想要千年人参,就严刑拷问霍老爷子,然后杀人灭口,被我丈夫发现,你们又打伤了他,他豁出性命才跑回来的!” 我暗忖,原来张富贵这瘪犊子回来了呀,看样子还用了苦肉计,我真是低估他了。 “严刑拷问”这种说辞一听就非常可笑,可是现实往往如此,群众很容易被煽动情绪,张富贵不知道是怎么自残的,是打破了自己的头,还是咬了自己一根手指头,当他血淋淋、急惶惶地陈述谎言的时候,大伙便轻易地信以为真。 何况这里住的人全部姓张,血脉是他们天然的纽带,一旦拉响外敌入侵的警报,哪怕是虚假的警报,他们便会立即抱团。 这时人群中又响起一片声讨,“杀人凶手!”、“强盗!流氓!”、“把他们抓起来!”。 然后几个精壮小伙跑来,准备将我们擒获,张歌奇骂了一句脏话,把刀往地上一插,上去一拳就揍飞了一个小伙。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望向张歌奇的目光有些畏惧了,但很快就有人试图从后面抱住张歌奇,却被张歌奇反手抓住,像掀帽子一样把对方扯下来,顺手扔到其他几人身上,好像打保龄球一样把他们统统撞翻。 这一套连招,把这帮人都吓住了,他们个个后退,放弃进攻,改成舆论攻势,继续用那些车轱辘话骂我们。 张歌奇冷笑道:“就踏马知道放嘴炮,我干脆把他们都放倒吧!” “别!他们都是普通人,哪经得起你折腾,”我摇头,“是张富贵利用了他们,他们不是敌人,只是被骗了,我们先撤吧。” 然后我大声说:“我们没有杀人,事实不是靠嘴来说的,大不了让警察来调查,到时候就知道是谁干的了!把行李还我们!” 张歌奇抽出刀,在众人眼前晃了晃说:“不还我的东西,我们就自己去抢了!” 这群人见张歌奇又拿起了刀,更加惊恐,紧张地面面相觑,张大嫂忙说:“我去拿!” 她离开片刻,然后提着两个包回来,自己不敢上前了,便交给一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走过来把包扔给我们,匆匆退回人群里去了。 我上前检查了一下背包,确认东西都还在,就和张歌奇背上准备先离开这里,身后又响起那些人的声讨,“杀人凶手,滚出我们村子!”、“这里不欢迎你们!” 张歌奇一阵不爽,准备回头理论,我拉住他,“现在甭跟他们废话,就是白费唇舌。” 离开之后,张歌奇愤懑地说:“被栽赃诬陷真是太让人不爽了,这帮人简直是没脑子,张富贵说啥他们就信啥!” 我说:“毕竟张富贵是他们自己人,又玩起了苦肉计,村里人当然会相信他。” “焯!”张歌奇不甘心地踢了一脚墙壁。 我算是体会到那些网上被谣言中伤的人的感受了,但是这种时候,自我辩解是最无力的选择,拼命证明我吃了几碗粉,可是造谣者只是想要你把肚子揦开。 突然被张富贵摆了一道,我心里也异常不快。 张歌奇问:“林大夫,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怅然叹息一声,“先安葬那位老人家吧!” 走在曲折的巷道中,忽然又有一帮人拦住了我们,和刚才声讨我们的人不一样,他们的气色非常差劲,个个形容枯槁、神情憔悴,我认出来他们正是之前那批悄悄跟踪我们的人。 张歌奇把手伸向背后的刀柄,喝道:“你们也想来找碴儿不成?” 没想到这帮人齐唰唰地跪下来,哀求道:“给……给一口吃的吧!” 我和张歌奇错愕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我讶异地问:“你们是谁?” 他们自我介绍,原来全是姓霍的人,由于他们还算年轻力壮,没有染上怪病,但是他们个个都经历了丧亲之痛。 怪病流行一个月,大家都不敢出门,哪还有什么正常的生活,许多人都饿得前心贴后背,眼冒金星。 他们多次看见我们经过,这才鼓起勇气来乞讨些食物。 张歌奇问:“你们干嘛不去找那些张家人,他们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都是同村人,难道真的见死不救?” 一名霍姓少年委屈地说:“他们说我们会传染怪病,一看见我们就赶我们走,还拿水管子滋我们!大家只能结伴去野地摸点东西吃,我是三天前才吃了几只知了猴,这几天是水米未尽,能不能给我们一点东西吃,谢谢二位啦!” 我看他们站着都摇摇晃晃了,心下不忍,打开背包掏出水和一袋子熏笋,我说:“你们先凑合垫一垫,之后请你们吃饭!” “好好好。” 他们接过一袋子熏笋,一人分上几块就嚼了起来,那贪婪的模样让人很是心疼。 果然,饥饿才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过去许多穷人生病,其实只要一碗粥就能治好,归根结底都是饿的。 好在熏笋还是挺耐嚼的,又有滋味,不至于一下子吃完。 我说:“这个病不是空气传播,也不是接触传播,它本质是一种诅咒,这儿还有多少活着的人,都叫出来,我是巫医,我会保护你们!” “太谢谢了,你真是活菩萨!”几人激动地跪下来。 “不不,快请起!”我搀扶起来他们,“我来这里也有我的目的,大家就相互帮助吧。行了,你们赶紧去叫人。” 他们挨家挨户叫人,很快我们身后跟了一大批饿得步履蹒跚的霍姓村民,他们黯淡的双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张歌奇笑道:“太好了,这下咱们也有群众基础了,你是打算在村里造势对吧?” 我叹息,“先救人吧,其它都是次要的!我们的食物还很充足,请他们吃上几顿是绰绰有余的。” 张歌奇竖起大拇指,“先去抢回补给,果然还是林大夫有先见之明。” 我带着这几十号人回去找到霍老爷子的尸体,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看见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大伙很是惊讶。 张歌奇悄声建议我,把这屎盆子直接扣到张富贵头上,来而不往非礼也,等喂饱了这帮饿汉,去把张富贵揪出来批斗,用靴子狠狠地踢他的屁股,方解心头之恨。 第183章 杂烩粥 我觉得张富贵是妖怪还是人奸,眼下还没有定论,还不宜使用“发动群众”这种大招,索性我就实话实说地告诉众人:“各位,霍老爷子是被一只妖怪杀死的,当时我们还有张富贵都在场,可是张富贵却跑回去,诬陷是我们杀了人。事实是怎样,自有老天公证,眼下我想还是让霍老爷子入土为安吧!” 不少人朝头顶望去,那只当归妖怪把墙壁都撞穿了,地上都是碎石,这现场也能够证明我说的话。 于是众人便动起来,在附近刨了一个坑,将霍老爷子安葬,再码起一堆碎石充当坟头。 而我也兑现承诺,去霍老爷子家里找了一口大铁锅,洗刷干净,用砖简单码个灶台,把锅支上,在下面烧柴,锅中煮水,往里面放午餐肉、熏笋,再放入几粒兵粮丸。 兵粮丸本来就是粮食做的,一遇水膨胀成二十倍,一锅稠乎乎的杂粮肉粥就出来了。 众人闻着香味,都围了过来,紧盯着那锅肉粥,眼中燃着饥火,口水都流成了长河。 我高声道:“大伙别着急,粥马上就好,先去拿点餐具过来,排队盛粥吧。” 于是有人闯入附近的房屋,取了些碗勺来,如今村里都十室九空了,还管什么你家我家,实际上之前饥饿的霍家人就到处搜刮食物,早已把那些空房都撬开了。 他们的饥饿程度应该算是中等,还没有到那种啃树皮、啃土、吃棉花的地步,毕竟这场疾病刚刚流行一个月。 我拿着长柄勺子,给他们分粥,得到粥的人两眼放光,呼呼地吹着气,然后不顾烫嘴喝下热腾腾的粥,一双双眼睛淌下了感动的泪水来,然后他们贪婪地舔干净碗,又伸手过来讨粥。 结果秩序一下子乱了,我第一茬还没分完,喝过一碗的人又过来讨要,那些碗舔得跟洗的一样干净,我哪里分得清谁喝过谁没喝过。 坐在矮墙上喝粥的张歌奇当即放下自己的碗跑过来,把乱成一锅粥的人挨个拽开,豪横地喝道:“排队!都给我排队!不排队的没粥喝!” 很快,一条井然的长蛇阵就排起来了,是不是有人浑水摸鱼白嫖了一碗,这时已经没法再追究,好在粥还很多,足够每人喝上两碗。 张歌奇回去拿自己的碗,一看,搁在墙头的碗比洗的还干净,他气笑了:“谁偷喝了我的粥?” 我给每人都打了满满一碗粥,他们再来要,又给了每人半碗,最后刚刚好分完,我长松口气,累得一头大汗,我拧开张歌奇递来的水壶喝了一口。 “还有吗?”有人又眼巴巴地过来讨粥,“没吃饱啊!” 我说:“今晚就吃这些吧,我知道大伙都很饿,不过你们饿了挺久的,一下子吃太多会给内脏太大压力,反而有害,饭还是得一口一口吃,明天我们吃干的。” 一听见“干的”,他们群情激奋,忍不住举起手中的空碗欢呼。 张歌奇把我拉到一边,小声问:“你去哪儿给他们找干的吃?一人分一块压缩饼干?可不够分的呀!” 我笑道:“去找张家人买米!” “他们能卖吗?” “就像当初参族利诱他们一样,我也会开出一个高价,谁不卖谁是傻子,看着别人挣钱,肯定有人受不了。且让我欣赏一下他们阵线的崩溃吧!” “哈哈!”张歌奇大笑着竖起大拇指,“这一手利用人性真是太妙了。对了,还得让他们送货上门。” “那当然!” 我并不打算跑一趟,直接向霍家人打听那边每家每户的联系方式,然后我群发短信,“五百块收一斤大米或面粉,送到村头”,短信后面署名“林大夫”。 这价钱确实高得离谱,但我卡里存款如此富裕,完全可以奢华一把,使用一次“钞”能力。 我这自然也是兵法思维,兵法有云“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缺粮的时候可以打对方的主意,当然在战场上是明抢暗夺,我的手段则文明得多。 有几个人回我“呸,杀人凶手,再多钱也不可能卖”,我默默地备注下这几条铁骨铮铮的好汉,决定之后绝不收他们的粮,以成全他们的气节。 十分钟后,已经有人结束心理斗争,问我:“真的假的?不是骗人的吧?” 我回道:“信不信由你。” 那人又问:“能再加一点吗?现在跟你做生意,我风险很大。” 我回道:“不会加的,你不做,还有别人做。” 半小时后,十来个人表示愿意卖粮,其中有三个是之前骂我的,不过考虑到目前关系紧张,他们会趁夜色悄悄地送来,我心想他们要是在路上相互碰到,画面一定很搞笑吧! 张歌奇看着回复的短信,乐不可支,然后又说:“这招真是妙手!但是也得小心他们趁着送粮搞什么幺蛾子,晚上我会盯紧一点,收完粮付了钱让他们赶紧滚。” 我不由称赞道:“你现在也很谨慎嘛!” “嗐,还不是受你影响?要是换作我,直接杀进姓张的那帮人的地盘去,非把张富贵揪出来暴揍一顿不可!” “暴力并非不能解决问题,只不过是代价最大的手段,一般是留作最后手段。” 我跟那些霍家人唠了会儿嗑,确认了一下迎仙殿的事件是否属实。不少人证实,霍村长推倒迎仙殿和怪病爆发有直接关系,而且村里代代相传,当初参族要求村民每三年上供一对童男女,此事也是属实的。 看来张富贵说的那些纯属放屁,居然把最关键的部分给省略了,明明是参族欺压百姓在先,才有了村民的反抗。 其实我有点怀疑,最开始那一年突然采不着参了,可能也是参族在暗中捣鬼。 聊着聊着,有人便抱怨:“我真搞不懂,霍村长为什么死活不肯修那座破庙,害了自己又害了这么多人,拜不拜参仙有什么关系呢?难道真是饿死是小,失节是大?命没了就啥也没了!” 这时,有一位大叔又提供了另一条关键线索,他说:“你啥也不懂,霍村长不是脑子一热蛮干的,他是有备而来的!他的人脉很广,在外面结识了一位厉害的大师,说好大师会过来帮忙搞定参族,结果被那大师放了鸽子。” 听到这里,我心想,原来是盘算着有高人帮忙,霍村长才想动手的啊。参族的手段并不算相当高明,只要有一定修为是完全可以与之抗衡的。 我好奇地问:“这位大师是谁呀?” 大叔回忆着说:“听说叫什么……勾名先生!” 第184章 又闻勾名 一听到“勾名先生”,我和张歌奇都一时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老熟人”的名字! 我忙问这位大叔:“你说的这个勾名先生,他长什么样子?” 大叔摇头,“呃,不知道,我没见过呀。” “那村长是怎么认识勾名先生的?” “这个嘛,有一回我和村长喝酒,听他说起过……” 大叔告诉我们,有一年村长去外地办事,可能是因为要见领导,就捯饬的比平常光鲜,而且随身还提着一个看上去比较高档的手提包,里面装的都是一些申请助农政策的材料,他走在路上,老感觉身后有人跟踪,可回头看又什么也发现不了。 于是村长进了一家招待所,晚上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之间看见天花板钻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村长还未来得及开口大叫,那女人便对着村长的脸吹了一口凉飕飕的气,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连气都喘不上来,没过一会就感觉快要窒息了。 这时候有位高人突然现身,口中念着咒语,在村长脸上比比划划,村长突然之间就恢复过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感激地说:“谢谢大师救命之恩,我刚才是怎么了?” 高人说:“这店里有一只厉鬼,专吸活人阳气,它方才对你用了定身法正要吸阳气,我察觉到不对,便赶来相助,可惜为了救你,还是让那厉鬼跑了。” 村长大惊,说:“大师真是功德无量,不知道我要怎么谢你。” 大师说:“我在凡人面前显露本事,是折损修为的事情,当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真想谢,随缘个万儿八千的,助我重修道观吧!” 村长为难了,表示自己其实也没啥钱,大师不信,“看你穿的像个老板,万儿八千的对你不是小菜一碟吗?做人不能这么一毛不拔!” 村长说:“嗐,我穿这身是去找领导谈事情,你瞅我这袜子还是破的呢,我要是老板能住这种地方?”说着,村长打开手提包给大师看,里面自然全是书面材料。 村长拿不出钱来,表示请大师吃碗肉丝面还是可以的,大师皱眉,“我修行之人,不食人间烟火,这样吧,你我交个朋友,以后有事你找我。” “好的好的。”村长很高兴,认为是结交了一位厉害人物,当即掏出名片。 大师自称叫作“勾名先生”,然后化作轻烟消失了。 村长每次聊到这事,都大为感慨,跟大家说那个勾名先生是真有能耐呀,搞不好是位活神仙。 听到这里,我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踏马压根就是一场诈骗! 什么“鬼吸人阳气”的话就是扯淡,妖鬼都是属阴的,只会吸收天地间的阴气。 村长当时不能够动弹,其实是被风寒邪气所伤,导致温煦失司,也就是中风了,我强烈怀疑那女鬼就是勾名先生放进来的,自编自导来勒索钱财。 结果勾名先生看走了眼,没要着钱,就要了村长的名字,想必是准备以后加以利用。 可惜霍村长居然真的认为勾名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世外高人,把孤注一掷的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结果被勾名先生放了鸽子,让霍家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但这也不能怪霍村长目光短浅,他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这辈子有多少机会见识到鬼神通呢,偶尔目击一次都够吹嘘一辈子的了。 张歌奇惋惜地说:“这心术不正的坛子精真是害死人,要是你们村长认识林大夫,事情就不一样了。” 大叔愣了一下,“什么坛子精?” 张歌奇便信口胡诌起来:“实不相瞒,你提起的这位勾名先生呀,我们还真打过交道。这家伙可不是啥高人,就是个歪门邪道,我们胖揍过这家伙两次,它就是一个腌酸菜的老坛子,因为长期吸收人的脚气,便成了精。” “啥?还有这事!”大叔非常诧异,其他人也好奇地纷纷围过来听。 我不禁想笑,张歌奇可真能编,我怕他收不住,就打断道:“勾名先生确实是个心术不正的败类,我想它没来,多半是认为村长付不出报酬,一开始就没打算来!” 大叔闻言,痛惜地捶着大腿,“村长信错了人呀!白白丢了性命!” 我安慰道:“世事十有八九都是遗憾的,再说村长是个好人,死后也会有好的归宿。” 我虽说并不相信轮回这种无稽之谈,但用来安慰人还是不错的。 大叔点头,“我猜是老年间霍家人把张大瘸子一家子活活烧死,太过残忍,才有这场灾祸,因果报应,果然是毫厘不差。” 我没有就“因果报应”的问题深入讨论下去,我问:“霍三思的后人,都在做什么?” 大叔说:“霍三思以前也放过山的,离开这儿之后,没地种了,别的也不会干,就收一收山货再倒卖。那时正值乱世,药材越来越贵,他的生意就做大了,一直传承至今。可能是他们对当初离开村子有点遗憾吧,所以到村长这一代又回来了,当然霍三思家并没有绝后,村长只是后人中的一支。” 我说:“看来村长打通的山货收购渠道,也是借助了自家的商业人脉。” 大叔叹道:“是啊,那几年在霍村长的带领下,我们日子过得还挺不错,现在一切都没了……” 我劝慰说:“大叔,不要太伤心,参王村肯定会东山再起的。” 我寻思,这个村庄出产不少野生的药材,品质好,货源很硬,没准我可以多结识几位霍家人,将来给我供货,算是各取所需吧…… 这时坐在空地上休息的人咋呼起来,说有人来了。 我跑过去一看,原来是送粮的张家人到了,他们或推小车,或牵着驴,人均带了十多斤米面,这些粮食对我来说自然是多多益善,有多少都照收不误。 验货交钱,这帮张家的“叛徒”冲我堆起客套的笑脸:“林大夫,你要是还需要啥尽管开口。” 我问:“张富贵现在在家吗?” “他……”对方面面相觑,似乎不大知情。有一人说:“傍晚的时候,好像看见张把头腰里别着把开山刀,拿着索宝棍,上山去了。” 我诧异道:“他一个人上山?” “对,一个人上山。” 我暗暗沉吟,这家伙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上山,怕不是去找参族搬救兵了? 看来我也该采取行动了! 我对张家人说:“你们听好,我已经找到这场疾病的根源,我要在村里举行一场法事祓除它,到时候动静难免有点大,可能要在村子北边放上一把火,当然我会控制好火势,这两天你们关好门窗不要乱跑!” 第185章 白案大师 我没指望张家人帮忙,只要他们别添乱就成了。 听我这样说,几个张家人面面相觑,说:“林大夫,你可千万要小心啊,如果引发山林大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说:“我没那么虎,不会跑林子边缘放火,放火烧山牢底坐穿的道理我当然知道,只是仪式上需要用到一些篝火而已。” “行行,那你自己看着办。” “好的,还有关于霍老爷子的死,你们爱咋认为就咋认为吧,警察过来一查就真相大白了。” 有几个看上去很机灵的张家人忙不迭地说道:“嗐,我们其实也不信张富贵的那些屁话,只不过他家比较有威望,我们不得不表个态,之前实在是多有得罪,当然我们心里知道林大夫肯定是清白的。” 张歌奇不失时机地来了一手嫁祸,“老人家刚死,我们替老人家安葬,喊捉贼的人却连夜跑路,你们觉得谁才是凶手?” 那几个张家人也马上顺竿爬,说:“对对,张富贵绝对有重大嫌疑,他一向脾气就暴躁,做出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奇怪。” 我心想,这人啊,收了钱,说起话来就是软,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等他们告辞离开,张歌奇问我:“焯,张富贵那混账不会是上山找他的爹爹们去了吧?” 我笑了,“英雄所见略同,我们已经打草惊蛇,过两天就行动吧,把村里这只参仙先搞定。” 张歌奇等不及:“过两天,为什么还要过两天?” 这时,那些饿汉都跑去看米面,好像那一袋袋米面是世界名画似的。 我苦笑一声,“你看看他们饿成啥样了,皇帝不差饿兵,先让他们吃上几天饱饭,这期间我们也准备一下。” 张歌奇笑了:“你也太仁义了!对了,你晚上没吃饭吧,包里我还藏了只扒鸡!”最后一句,张歌奇是压低声音说的。 我说:“我不是很饿,一会儿啃个压缩饼干就算了。” 这帮饿汉再看下去,我怕他们当场撕开面口袋,一人抓一把生吃了。 我上前说:“大伙不要着急,先去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们吃白面馒头。” 一听到“白面馒头”,他们一个个吞咽着口水,双目射出饿狼看见食物般的光芒。 我催促他们都去睡觉,明天一早过来集合。 这附近全是空屋,他们就随便跑进空屋睡觉去了,有人不舍得走,问要不要帮忙蒸馒头。看得出来,这几位是想捞上一口吃的。 有帮手我自然求之不得,但就怕是滥竽充数,我问:“你们几个,谁会做馒头?” 齐唰唰地全举起手来了。 我又问:“谁会做花卷?” 全举手。 “谁会做油条?” 还是全举手。 我一阵哭笑不得,显然有人在睁眼说瞎话,还好有张歌奇在,他说道:“看来大伙一个个都是白案大师,我们现场和面,只留下技术最好的三个人,其他人就回去吧。” 当即我们拆了一袋面粉,打水和面,之前和我唠嗑的那大叔手法稳健,面团在他手中好像会听话一样,其他人则技术良莠不齐。 张歌奇不客气地赶那些和面技术差的人回去睡觉,留下三名帮手做馒头,这三人可开心了,热火朝天地和出一个大面团,酵母是张歌奇从附近民居中搜刮来的,面团发酵的时候大叔又跟我唠了会儿嗑,我得知他的名字叫霍志华。 一小时后,盆里面团已经发酵得很大,大伙切剂子,揉剂子,上锅再醒上一会,然后开始蒸。 一屉白面馒头出笼,又大又香,三人早已饿坏,各拿一个馒头来“试吃”,我叮嘱他们小心烫着,然后我自己也抓起一个,吹了吹,咬上一口,十分松软香甜,好像在咬热腾腾的棉花一样,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馒头了。 张歌奇抓起一个来吃,也赞不绝口,说:“白面馒头居然能做这么好吃,太棒了。” 霍志华大叔说:“嗐,饿着肚子做饭,就能做得特别好吃,这可能是投入了真感情吧!” 我笑道:“说的太有道理了,有时候明明是一样的做法,在不同的时候却会出来不同的味道,或许真有言灵的力量在发挥作用吧!就像煎药一样,煎药的人真心盼着病人早日康复,那药就特别有效力,反之效力就会打折扣。” 没有任何配菜,我们五个很快就扫荡光了这一屉馒头,然后张歌奇从包里掏出茶包,用刚烧的热水泡上几杯茶,喝上一口,好似吃了山珍海味般满足。 既然吃饱喝足,我就让他们仨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就过来蒸馒头,考虑到大伙一定很早就会来,我让他们五点钟就过来。 结果我大大低估了饥饿的力量,隔日早上五点我一睁开眼,就看见外面乌泱泱地围满了饥肠辘辘的霍家人,都等着吃馒头呢,这时天空仍是一片漆黑。 以前听说做早餐的三、四点就得起床准备,现在才知道此言不虚。 我只好一边告诫“食客”们少安毋躁,马上就好;一边拜托三位“面点师”紧锣密鼓地开工,虽然霍志华大叔干活很麻溜,可中间发酵的过程雷打不动地要等上一个多小时,这期间大伙焦躁坏了,眼睛不眨地盯着那盆面,如果面团有意识,一定会感觉到压力巨大。 社牛的张歌奇出来说:“大家别急哈,我们先唱个歌,唱几首歌馒头就好了,‘如果华佗在世,崇洋都被医治’,来一起唱……” 下面鸦雀无声,人人都盯着面盆。 “哈哈哈哈!”张歌奇毫不介意地笑道,“这首歌可能你们不会唱,我换一首,‘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张歌奇一边唱一边有节奏地拍巴掌。 结果,仍然是鸦雀无声,甚至没有一个人朝这边看。 我都替张歌奇感到尴尬,我说:“你就甭自取其辱了,他们现在满脑子只有吃,谁有心情整这些高雅艺术?人饿的时候,除了吃真的啥也不会去想。” 饥饿是何等可怕的力量,想想过去的农民起义、王朝更迭,那如同末日般的乱世,一切不正是因为吃不上饭嘛! 人饿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想,人饿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做! 如今,人人都能吃饱饭并且吃得很好、很均衡,奸商们炒的是房而不是粮,真的得感谢那些默默奉献的人们。 第186章 一日三餐 一直到快七点,第一屉馒头可算是蒸出来了,我长松了口气,大伙迫不及待地上前讨要,要不是张歌奇在旁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差点就把案桌给挤翻了。 第一屉只有一部分人吃到了馒头,剩下的人看着别人吃,口水直下三千尺。 三位面点师傅马不停蹄地蒸第二屉,然后是第三屉,大伙才全部吃上大白面馒头。 霍志华大叔看看我,问:“林大夫,还要做几屉?” 我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再做十屉!” 于是他们继续忙活,小楼里热火朝天,门外欢声笑语,我在任何一家早餐店也没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 我去附近采集了一些新鲜松针,回来煮水,给大伙一人来一碗“松针茶”,这苦涩的味道能助消化。 直到上午八点半,不少人连吃了四、五个馒头,又喝了一大碗茶,满足地坐在地上拍着肚子动弹不得,也有不少人因为吃得太急,肚子撑得难受,甚至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我教他们揉搓劳宫穴和足三里穴来帮助消化。 好在这馒头发酵得很透彻,消化得也快,食物化作了能量,众人一扫疲惫、困顿,仿佛全身都有了干劲,问我接下来还需要他们做点啥。 我说:“不着急,大伙白天吃好、休息好,晚上跟我去搜寻那只妖怪,你们要不就帮忙捡些柴火,做做午饭吧,午饭就做大米饭,再整几个菜。” 小伙子们说:“可是啥菜也没有啊。” 我问:“有盐吗?” “有。” “有油吗?” “没有。” 张歌奇说:“山里有很多野菜可以采,我再去打打猎,动物身上有油脂可以炒菜。” 我拿上弓箭,说:“打猎还是我这个好使,我去吧,你留下来。” 于是我上山去了,看见有鸟就拉弓射箭,结果才发现射活动的靶子实在太难了,半天一只也没射着,不禁后悔自己不该托大。 好在凭我对野生植物的了解,还有生活经验,倒是采集了不少野菜,一捆一捆地用绳子拴着背在背上。 这时一片乌云遮挡住了阳光,我从身上掏出几道符,喝道:“给我去抓周围的活物!” 瞬间,我养的这些厉鬼跑出来,化作阴风在周围游走,很快我听见有兔子在叫,过去一看,两只兔子像被魇住一样,倒在地上只抽搐,我伸手就捡了起来。 还有一些鸟雀也被阴魂给魇住了,不过我看它们五彩斑斓的,不知道是不是保护动物,况且肉也不多,就算了。 靠作弊手段搞到两只兔子,虽说有点卑鄙,可是为了填饱肚子,也顾不上这些了。 我满载而归,路上我一直警惕地看着周围,生怕那妖怪突然来找碴,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离开了山林,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张歌奇见我提着两只兔子,惊喜地接过来,“林大夫手段可以呀,咦,这两只怎么是活的,你不是用箭射的?” 我笑笑,“兔子这种动物蠢得很,有十几种办法抓活的,完全不需要用箭。” “行,看我露一手。” 张歌奇用斩龙刀干净利索地抹了兔子的脖子,弄个大盆放血,兔子挣扎了十几秒就不再动了,虽然觉得它们有点可怜,可是为了吃肉也是没办法。 我采集的这些野菜,交给霍志华大叔清洗,没有炒菜的油是个大问题,野生的兔子身上全是瘦肉,几乎刮不出肥油。 我说:“不如就做锅子吧,回头把兔子炖上,在肉锅里面涮菜吃。” 霍志华大叔说:“这个主意好呀,林大夫真会过。” 我笑笑,“我就一吃货。” “不过调味料只有盐,能好吃吗?” 我想了想,找来自己的包,掏出一盒梅林牌的午餐肉和一袋熏蕈,说:“这些一块儿炖,味道很美的。” 新鲜的兔肉,加上午餐肉和熏蕈的鲜味,炖出来果真是香气四溢、肉香扑鼻,俗话说:“要解馋,辣和咸”,这锅肉汤放了很多盐,放了些野蒜、野葱调味,煮得咕嘟咕嘟,再把洗净的小叶芹、苦龙芽、山生菜、红广豆、绿广豆、婆婆丁这些野菜下到泛着油光的沸汤中,滋味鲜美无比。 没有桌椅板凳,大伙一人捧个碗,不少人手中的筷子是用树枝削的,捞着锅中的涮菜来吃,野菜的口感相对来说比较粗糙,而且略带苦涩味,有肉汤的调和就好吃多了,柴火大锅做的米饭很香软,再来上一勺肉汤泡饭,啃上一小块兔肉,真是别提有多美了。 大伙围在锅边,一个个吃得红光满面、满头大汗、面带笑容,那种由衷的幸福感是吃山珍海味都无可比拟的,也让我感觉非常欣慰。 吃饱之后,不少人回去睡觉了,霍志华大叔帮忙收拾,人家一直出力,我自然得表示一下,便掏出一块巧克力给他,大叔推辞几下,最后还是收下了。 大叔啃了一口巧克力,怀念地说:“真甜呀!”然后妥善地收了起来。 我说:“大叔,巧克力放怀里会融化的,你还是赶紧吃了吧!” “好好好,林大夫来一口吗?”霍志华大叔又掏出来。 “不了,你吃吧。” 吃着吃着,大叔忽然流下眼泪,我问:“大叔怎么了?” 他擦拭着眼泪,哽咽着说道:“这场瘟病,我父亲也去世了,媳妇也去世了,还好儿子在外地读书逃过一劫,想到他们我就难过,让林大夫见笑了。” 我拍拍他:“大叔请节哀顺变吧,等一切结束,再好好祭祀他们一场。” 当然,安慰的话并没有什么用,大叔还是忍不住悄悄地抹泪。 张歌奇过来找我,说:“林大夫,下午我们去溜达溜达,找一找那妖怪!” 我说:“不用了,村子这么大,我准备使用鬼神通去找,等天黑以后再说吧!不过这家伙既然会土遁,我想,它真要藏起来,我们是找不到的。” “那怎么办,眼下张富贵又跑路了,总不能一把火把林子烧了吧!” 我笑笑,“你还别说,我就是这么想的,当然不是真烧,毕竟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但我打算假意放火来逼迫它现身,它毕竟是个植物,这恒白山就是它的家,山里的野参都是它的子孙,我不信我一把火举在手中,这瘪犊子敢不现身!” 张歌奇坏笑道:“哈哈,这招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留给萝卜精的时间不多了。” 第187章 搜寻参妖 晚饭我就交给他们自己做了,吃饱了的村民们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自发地去钓鱼、采集、掏鸟窝。 霍志华大叔打算做一顿饺子,山里的绿广豆、红广豆这两样野菜剁碎了包包子、饺子特别香,当然纯野菜馅饺子肯定不好吃,所以又加了些鸟蛋,我还贡献了一罐午餐肉,给馅料里添加一点荤腥味儿。 吃完一顿香喷喷的野菜饺子,趁大家都休息的时候,我找了一个无人打扰的僻静地方,开始施法,张歌奇则在附近替我放哨。 我先焚起一柱香,简单祭祀一下将要差遣的几只阴魂,然后诵念起“钗燕经”—— “……号令急急,阴作阳媒。迎风起翼,颉颃无际!” 随着一段经文诵罢,寄宿在符纸上的阴魂便化作缕缕阴风飞去,而处在通灵状态的我也会接收到它们反馈回来的讯息,看到模糊的影像。 我只操纵了三只阴魂,就意味着我要同时接收三倍的讯息,这是我使用此术进行侦查的上限。 夜晚的村庄一片死寂,如同鬼村,“侦察兵”经过那些漆黑、空洞的建筑,画面十分阴森压抑,我不断调整呼吸来缓解精神上的巨大负担。 当经过村中几棵树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它们在动,不是被夜风吹动,而是像有生命的存在一样微微晃动。 出于好奇,我让“侦察兵”再去看看张家的情况,张家基本和平时一样,当来到张富贵的家时,我看见张大嫂正潸然垂泪,张小妹则在旁安慰地拍打她的肩膀,这想必是因为张富贵目前下落不明。 然后“侦察兵”从书斋的窗前经过,我意外地发现那小男孩居然端正地坐在桌边,正在读一本线装书,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我”投来一道敌意的目光。 我暗忖这小男孩居然如此早慧,在父亲失踪的当下,还能沉下心读书,而且读的是一本相当晦涩的古书。另外,他刚才的目光又让我颇有些在意,不太像小孩的目光,和我初次见他时,感觉不太一样。 又看了看其它地方的情况,我实在撑不住了,就赶紧结束了施法,这时我全身都凉飕飕的,头上沁出一层汗珠,脑袋阵阵发昏。 张歌奇跑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掏出一块罗刹国产的黑巧克力,啃上一口,融化的巧克力流进喉咙,那甜蜜香醇又略带苦涩的味道让人立即感觉舒服了不少,果然糖分是大脑必需的养料。 啃完一块巧克力,我基本恢复过来了。 我叹口气:“唉,这样浮光掠影的搜查也找不到妖怪的下落,不过我注意到有几棵植物有点怪怪的,咱们可以去确认一下。” 张歌奇说:“好呀!我都呆得无聊死了,正好去砍几只妖怪活动活动。” 我笑了,“想啥呢你,一只妖怪就不得了了,你还想杀几只?” 张歌奇眉飞色舞地说道:“只要宰了这一只,咱就有千年人参了,到时候先来个人参炖鸡汤享受一下!” 张歌奇的话引起了我的思考,站在参族的立场来看,它们的身体如此金贵,人类只要砍了一点点吃下,便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若是有一定修炼基础的人类吃了,更是提升境界的灵药。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参族才一直躲躲藏藏,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手段控制人类,因为它们伤不起,稍微有一点闪失,那就是万劫不复。 听说我要出发,好几个小伙子自告奋勇想给我帮忙,我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他们就拿上工具,跟着我俩走了。 我们又进了迷魂阵,在里面兜兜转转,有一个小伙儿说:“哎奇怪,我平时路过这儿的时候,总是能听见一个女鬼在哭,今天怎么听不见了。” 张歌奇马上答道:“那是因为前阵子,林大夫把村里的怨魂都超度了。” “哎呀,林大夫真厉害呀!”、“不愧是世外高人!”、“简直是活神仙!” 大家对我百口称赞,搞得我只好挤出一丝尴尬而不失体面的笑容,“超度”又不是啥有技术含量的活,实际上只要请一位虔诚的僧人照着佛经念也能超度。 只不过巫家的“超度”是化解阴魂的怨气,使其回复到天地间自然的炁的状态;佛家的“超度”则是使阴魂脱离地狱苦难。 我觉得这个设定颇为迷惑,地狱是为了清算人类生前的恶行而设置,结果只要来一个僧人,照着佛经一念,就直接越过地狱层层的权力机构,直接把一个罪恶灵魂赦免了,地狱的刑期如同儿戏。 这其实是宗教版本更新迭代的结果,后人推翻前面的设定,一层层给设定打补丁。 对我来说,天堂地狱压根就不存在,道德只对人类自身有意义,没有什么超现实的神鬼机关会密切注视着人类的德行,这属实是想多了。 当然,我上面所说的“虔诚的僧人照着佛经念也能超度”,这里的“超度”只是化解怨气。 走着走着,一株槐树出现在眼前,见我突然站住不动,便有人说:“这一定是妖怪!” 于是大家纷纷上前,抄起手中的锄头、镐头敲打槐树的皮,我喊道:“大家先退后!” 有人问:“林大夫,这是妖怪吗?” “呃……” 正当我酝酿措辞之际,突然,槐树的一株枝条嗖地扫了过来,我大惊道:“危险!” 其中一个村民猝不及防地被抡了出去,那枝条又卷住另一个小伙儿手中的锄头,小伙儿全无防备,双脚一下子便被拽离了地面,吓得哇哇乱叫。 张歌奇及时抽出斩龙刀,跳起来一刀把枝条斩断,救下这个小伙子。 岂料下一秒,从树冠中陡然伸出许多藤条,把半空中的张歌奇手脚牢牢缠住。 张歌奇不慌不忙地大喝一声“破剑式”,然后全身旋转,锋利的刀刃将藤条依旧削断,自己也落了下来。 然后我扬手甩出一道病虎符,喝道:“焚尽!” 轰然一声,火焰在树冠内部炸开,好似一个巨大的灯笼燃起,退避三舍的几个年轻村民都仰起了头,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发出惊讶的“哇”的一声。 被点着的树发出吱吱的怪叫,那些枝条好像掉进火堆的蚯蚓一样疯狂挣扎扭动,突然它的根须居然从地里钻了出来,如同无数条蟒蛇朝我们袭来…… 第188章 附身 见此情形,我大喊一声,“快跑!” 众人拔腿就跑,张歌奇殿后,把那些袭向我们后背的根须悉数斩断,它们一旦脱离母体,便掉在地上不再动弹。 斩龙刀无坚不摧,这树妖的所有招式在宝刀面前都是轻飘飘的笑话,很快我们就逃出了根须覆盖的区域,那名刚刚被抡飞的小伙儿说自己没事,不过嘴角却挂着一丝鲜血,我担心他有内伤,让他服下一粒丹参丸。 大树仍在熊熊燃烧,为了便于观察后续的情况,我便推开一户人家的院门,只见院中有许多盆栽,虽然长期无人打理,可依旧是生机勃勃,有些植物甚至撑爆了花盆。 我一看就知道不对劲:“这些盆栽得全部弄死!” 大家一听,来了劲儿,对付槐树不行,打碎一些盆栽还是不在话下。于是,大家一拥而上,把那些花盆全部打碎,什么月季、文竹、招财树、金桔之类的,如牛嚼牡丹一样踩烂,简直就是一场对盆栽的大屠杀。 我听说有科学家测量植物的波长,发现它们不但有感觉,而且不同的植物居然可以交流,当有毁坏植物的人经过其它植物身边时,那些植物便会发出一种警报似的尖叫。 我这样做,一来是防止那妖怪再控制它们袭击我们,二来自然是威慑它。 转眼之间,满院的绿植成了一地狼籍,我们来到二楼,欣赏那株槐树慢慢被大火吞噬。 张歌奇笑道:“活该!让这萝卜精弄清楚自己的地位!” “啊!” 这是,我们一行人中有人惨叫一声倒了下来,众人上前察看,这个倒下去的小伙子好像被什么噎住了,捂着喉咙,脸色涨红。 我惊讶地说:“怎么了?气管被卡住了吗,让我来!” 我准备对他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把异物弄出来,可这小伙却猛地推开众人,手舞足蹈地跑开,然后身子后仰,脑袋几乎够到了屁股,那脊椎的柔韧程度令人咂舌! 他慢慢又把上身挺了起来,只见他双目苍白,微微张着嘴,流下口水。 我立即明白,他不是被噎住了,而是中邪了! 我示意其他人退后,同时手中捏了一张符咒,我高声问:“你想做什么?绑架人质这一招可不新鲜!” 张歌奇恶声道:“喂!你要是敢对他怎么样,我们就把全村的树砍光、烧光!” 这中邪的小伙儿露出狰狞的表情,发出一种空灵且邪恶的声音,“林大夫,你也是一名大夫,如果没有草药你拿什么救人;如果没有植物制造氧气,你们呼吸什么;没有植物提供食物,你们吃什么!人类,真是傲慢又自大,从来不知感恩,你们竟然用如此残忍卑劣的手段伤害植物,你们真是一帮无可救药的东西!” 张歌奇回敬道:“放泥马的屁!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萝卜精抗议了?不杀生的标准从来不包括花花草草,建议你去投靠那些满世界作秀的外国圣母,他们天天鼓吹保护环境,是真保护还是假保护就只有鬼才知道了!人家要是看见萝卜开口说话,说不定立马就拿枪射你了!” 中邪的小伙张大嘴,发出古怪的叫声,“啊!住口,愚蠢的人类、渺小的人类、卑鄙的人类,这个世界没有植物,别说人类,所有的动物都将不复存在!” 张歌奇不屑地说:“有本事你们集体罢工呀!哼,进化不完全的低级生物,只配作光合作用给生物提供氧气,踏马的!原木家具还卖那么贵!” 张歌奇越说越不靠谱,我心想他俩的争论已经完全跑偏了,再扯下去得开始聊进化论了。 我作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对那中邪的小伙说:“我知道你很不爽,但是不好意思,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惩罚你、激怒你。” 中邪的小伙更加愤怒,伸出一只手指,“你我斗法,祸不及族人!” 我冷笑,“这话你说着不寒碜吗?看看你们做的事情,这村里死了多少人?你们只是妖怪,却敢违逆天道,骑在人类脖子上作威作福,这种东西我称之为‘妖孽’,是必须除掉的!” “对,妖怪!臭妖怪!还我们家人!”我身后的小伙群情激奋,大声声讨起来,有人骂着骂着,两眼噙起眼泪,大概是想起了逝去的家人。 中邪的小伙尖叫道:“是你们不知敬畏,才有这样的下场,你们活该!” 听见这话,当即有人压不住火气,要上前揍他,我赶紧拦下,毕竟这打的是自己人的身体。 我上前一步,义正词严地说道:“妖怪,你可不要搞错了,这天地是人的天地,人才是万物的尺度,我们敬你或者不敬你,是看你能为人类做出多少贡献。站在我们的立场上,任何凌驾在人类头上作威作福的东西,哪怕是神,也配不上一丝敬畏!” 中邪的小伙咬着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恨恨地说:“不知天高地厚……” “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需要你来教我!”我呵斥道,“你们不过是活了千年的山中野怪,既没有文明也没有智慧,不过是拙劣地模仿人类,怎敌人类几千年的传承!人参本应是治病的东西,它若要去害人,就得死!我命令你在二十四小时之类现身,向村民请罪,我可以留你一条活路,否则,我们就放火烧山,让你的参子参孙全部化作灰烬,我说到做到!” 我说完,窗外那株槐树已经燃烧到了尾声,阵阵夹杂着炭火味的热风裹着火星吹进来,中邪的小伙紧咬牙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两眼流下眼泪,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人类……人类……” 他突然张开嘴,呕出一团东西,是裹在唾液中的一大团绿色株芽,然后小伙儿便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我赶紧把小伙扶起来,摸摸额头,又号了下脉——他身体没有大碍,我让张歌奇把他扶到床上休息。 吐出来的那团东西,仔细一看其实是一棵发芽的槐树种子,想必是被妖怪支配来附身的媒介。参族这种植物修炼出来的东西竟然也会附身,是我未曾想到的。 不过,我完全不害怕它们,天大地大人亦大,况且参族的弱点是如此明显,一根火柴就能叫它们万劫不复。 我扭头对众人说:“下去检查一下,看有没有火星落到周围民居,以免引发火灾,确认完我们就回去。” 有人问:“林大夫,不找妖怪了吗?” 我笑笑,“今晚已经达到目的了,我们回去收集柴火,准备烧山!” 第189章 烧山 听说要烧山,有人犹豫了起来,“林大夫,这烧山是不是有点……村里一直都是靠山吃山的呀!” 又有人说:“对啊,而且这是犯法的吧?” 我说:“大家不要担心,烧山是最后通牒,威慑作用大于实际伤害,我会有分寸的,各位只要听我指挥就好。” 忽然有人声音古怪地喊了一声,“林大夫说啥就是啥!” 大伙受到鼓舞,一起喊:“对,听林大夫的!” 这种高涨的士气令我欣慰,不过,最开始喊这句“林大夫说啥就是啥”的声音,怎么听着有点像张歌奇…… 于是我们原路返回,路上遇到那些树,它们都很老实,再也不敢袭击我们了。 晚上我和张歌奇在霍老爷子的屋子过夜,我找来一些地图反复确认,拟定一个作战计划。 隔日一早,霍志华大叔带着另外两个师傅蒸了几屉野菜包子,然后用鸟蛋做了一锅野芹蛋花汤,大伙吃得一脸幸福满足,粮草充足的感觉让人心里很踏实。 上午我和张歌奇在村里转悠,尽量搜刮一些东西。不过村里的民居都空了,能找的不过是一些纸、盐、钉子之类的,此外,一些人家的院子里还埋着人,就是那种“植物人”,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睁着空洞的眼睛映着蓝天,身上长出了一簇簇诡异的肉芽! 张歌奇问我:“怪病消失之后,这些人还有救吗?” 我摇摇头,叹息道:“肯定是没救了,其实病发后,他们就已经是行尸走肉,没有灵魂了……” 张歌奇叹口气:“这也太惨了,要不要我提前结束他们的痛苦?” 我说:“不需要,魂儿都没了,哪还有痛苦?你不要多此一举,被人看到该说我们残忍了。” 中午是大米饭、炒野菜、蛋花汤,有人搜刮到了一罐狍子油,有人已经开始抱怨伙食单一了,我反而觉得这是好事,证明大家已经从长时间的饥饿状态摆脱了,吃饱喝足了,自然有人会抱怨。 我让霍志华大叔再蒸点馒头,这馒头不是给人吃的,而是供品。 下午我带领大伙上山——经过我的研究村子北边放火是可行的,因为再往北二十里地有三条河流可以充当天然的防火带,一把火烧起来,顶多烧穿二十里地,我大概也就蹲个十年牢吧…… 当然了,不得万不得已,火是绝对不会点的,这只是一种威慑! 我让大伙收集柴木架在林子边缘,人多力量大,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已经堆出长长一溜柴火堆,另外我们还制作了一些松明火把,绑在长杆上插在路边充当照明。 逐渐黯淡的紫蓝色天空之下,火炬的光芒越来越亮眼,夜风吹抚着火焰,众人严阵以待、一言不发,这架势仿佛要对眼前茫茫的山林宣战一般。 霍志华大叔推着小车送馒头和包子过来了,包子是大伙的晚饭,馒头我就堆在林子边缘,堆成一座高高的小山,然后焚上香,在两旁插上招魂幡,我让大伙暂且回避,然后我站在供品面前,朝着山林诵念棂雀经。 随着不断地诵念,很快一股股阴风从林中袭来,简直像是旋风、狂风一样,搅得地上的香烟都看不见了,一此馒头也滚到了地上,阴魂正在贪婪地享受这些祭品。 我抱拳道:“各位惨仙,打搅了,今晚我要和妖怪斗法,届时还请各位相助,多谢多谢!” 这时,我听见一阵吱吱声,探头一看,居然有个小狗似的动物在馒头堆后面啃馒头吃。这小动物被我发现,吓得赶紧跑远,用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瞧出来这是一只小狐狸,也不知道是不是山间的妖怪。我拿起一个馒头对它说:“小朋友,拜托你给山里的朋友带个信,今晚要斗法,要大家都警醒一点,如果看见火烧起来了,赶紧往河的方向跑。” 说着,我把馒头抛给它,小狐狸警惕地用爪子勾了几下扔在它前面的馒头,然后用长长的嘴叼住就跑了。 这场祭祀也是为了敲山震虎,让对方知道我放火烧山的决心,祭祀结束之后,天色也完全黯淡下来了,大伙在张歌奇的带领下走回来,他们的情绪略显亢奋,迫不及待地问我啥时候开始。 我望望天空,说:“不着急,再等等。” 我坐下来放空思绪,闭目养神,风吹动山林发出沙沙的声音,火把噼啪燃烧着。到了八点多,月亮升起来了,一轮弯月撒下遍地清辉。 张歌奇有点不耐烦,打了好几个哈欠,问我:“你在等啥呀?” 我睁开眼说:“最后通牒是二十四小时,也就是一小时以后。” 张歌奇站起来说:“得,那我去给树施点肥料,这不算通敌、资敌吧?” 我笑了,“你的‘肥料’上面还有情报不成?快去快回。” 张歌奇走进林子,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他远远地大喊:“喂喂,这是什么,你们快过来看看!” 早已哈欠连天的小伙们见有突发情况,一个个都站了起来,我却担心那声音是妖怪模仿张歌奇在骗我们,便警惕地问道:“你是谁?回答我一个问题,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他对上了暗号,“过来瞅瞅,这踏马是人参吧?” 我们来到林子边缘,只见树丛之中长出一大片手掌状的复生叶,中间还有一簇红彤彤的果子,这明显是人参,而且是多年参,大概是二、三年的样子。 “卧槽!”我身后的几个小伙子激动起来,“咋会长这么多人参呀,之前都没有的。” 其中一人提醒,“哎,不能说这个词,要说棒槌,不然就吓跑它了!” 其他人不太在意:“嗐,这分明是送上门的棒槌,才不会跑呢!” 虽然没带工具,但村民们还是上前准备薅人参,大伙儿都格外高兴,这二、三年的参价格约在几百块左右,虽说不算太值钱,但也等于是走路捡到了钞票。 他们久居山村,不少人平时兼职放山,这种技艺早就刻在骨子里,很快便有人徒手刨出了一整株参,那品相、根茎饱满程度相当不赖,估计值个五百块。 正当大伙喜出望外之际,我大喊一声:“不许采,全部埋回去!” “为啥呀,林大夫?”众人愣愣地看着我。 我冷笑一声,看向黑漆漆的山林,“这地方我来过三四回,我眼再瞎也不会看不见这么多人参,这压根就是参族开出来的一份收买我们的贿赂!它们居然玩这一手,不,它们很擅长玩这一手!” 第190章 被迫现身 听我这样一说,大伙先是愣了一会儿,可看看手中肥厚的人参,手像粘在上面似地不舍得丢,对我说:“林大夫,这玩艺儿不捡白不捡,反正不会损失啥!” “对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吃亏的也是妖怪!”不少人纷纷附和起来。 我知道他们最近是苦日子过怕了,但眼下绝不能纵容这种自灭士气的行为,人往往就是收了一个小的好处,心理稍稍松动,再接收更大的好处以及条件。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全部给我放回去,就是一根参须都不许拿!你们难道忘了当初,村民是如何在参族的贿赂之下分化的吗?难道忘了你们刚刚得病去世的家人了吗?” 想起被人参精放出的怪病,而逝去的家人,大家立刻哑口无言。 先是有一人将手中的参扔在地上,继而大家纷纷将人参扔掉了,甚至有人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或者暗暗抹泪。 见大伙总算清醒过来,我松了口气,还有点兴奋,参族突然开出的这份贿赂证明它们在害怕! 我冲着林子深处喊道:“我劝你们不要用这种花招来自取其辱了,我既已划下道儿,你就老老实实地现身,这是你们承受损失最低的办法!除此之外,任何诡计和挣扎,都只会让你们死得更惨!” “好!”张歌奇给我鼓掌,“林大夫太有气势了,就该这样!” 我挥了下手,示意所有人后退,我们很快退到林子外面。 我看了下时间,又大声朝林子深处喊话:“你们听好了!十五分钟后,我们会放火对付你们!” 我安排一个小伙看着时间,每过去一分钟就提醒一下,大伙严阵以待,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我频频望向山林,注意到那里阴气逐渐浓郁,看来参族已经悄悄来了,只是磨磨唧唧地不肯现身,可能还在赌我们不敢放火。 “最后十秒!”计时的小伙儿高声道,“十、九、八……” 我抓起松明火把,当听见“一”的时候,我冷声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你们机会不珍惜啊!” 我果断把火把扔向柴堆,那一瞬间,众人都露出紧张而恐惧的表情,我们的放火烧山何尝不是在虚张声势,就像电影里两个人开车对撞一样,谁先怂谁就输! 这山如若真烧了,害生灵、折福报、毁前程,我更是要坐牢! 但是戏一定要演到底,绝对不能让对方看出我的犹豫,狭路相逢勇者胜! 眼看着火把要落在干枯的柴堆之上,突然从林中伸出一截藤条,好似触须一样把火把卷住了,藤条上面的叶子被火焰燎着,吱吱作响,但它紧紧地缠着火把不放,火焰距离柴堆只有一拃距离了。 众人错愕至极,不由面面相觑,我略一沉吟,喝道:“张兄弟,砍了它!” “好嘞!”张歌奇挥刀就砍,这时林中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大侠且慢,我……我愿意现身!” 张歌奇维持着劈砍的动作定格住了,他看向我,我冲林中高声道:“三秒内滚出来!” 那苍老的声音又说:“你们……不会伤害我吧?” “哪来那么多废话!怎么对待你,看你自己的表现,立即马上给我滚出来!”说着,我干脆又抓起一支火把。 “大侠稍安勿躁!” 这时,我们前方的草地突然隆起一块,慢慢钻出一个畸形怪物,它全身光溜溜的,长着三只忽大忽小的手臂,骨架和肌肉的结构异常扭曲,背后顶个大罗锅,中间露出一张老人的脸,但是双目却是苍白的。 张歌奇的眼睛都看直了,惊喜地在我耳畔小声说:“好家伙,千年人参来了!砍了它,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我说:“我让你砍再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突然有村民叫出声,“喂,这、这不是……张北斗大爷吗?”、“啊,真的是张北斗!” 那东西完全从土中钻出来了,它的身躯不断畸形怪异,而且长出一束束长长的肉须,就如同放大了的人参一样,我心想这也叫千年修为,咋连个人样都没有。 众人都说这是张北斗,我忽然想起来,张富贵说过,那树下埋的是他的父亲…… 我心中一惊,张北斗是参妖?那张富贵呢! 妖怪身上的肉须不停晃动,它惶恐地环顾周围,看看我身后的人群,又看看那支悬在柴堆上的火把,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林大夫,我已然现身,这些能否撤了?” 我叫刚才那个负责看时间的小伙子过去把火把收走了。 参妖又说:“还有这些柴火也移走吧,天干物燥,很容易引发山林大火的,你我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张歌奇扬起眉毛:“嘿,萝卜精,你还有脸提要求?你说你要早点滚出来的话,谁乐意累乎乎地搬这些柴火?” 我对参妖说:“你愿意现身,我们当然也以礼相待,这些柴堆等到我们双方谈拢了,我自然会撤掉的。” 参妖皱眉道:“你我之间的恩怨,还是不要牵扯到这山中的万千生灵……” 张歌奇不乐意听了,说:“靠,你还打算拉别的生灵当挡箭牌?你搁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这些柴火是为谁准备的?还不是为了威慑你们这帮萝卜精?到时拉上万千生灵陪葬,那也是你们的责任!” “呃,这太不讲理了……” “什么?究竟是谁不讲理?”张歌奇高声喝斥道。 我打量着那张长在古怪人参上面的苍老的脸,说:“看来张富贵一家不是人奸,压根就是潜藏在人类中的参族。瘟病一开始你就‘去世’了,那大概只是为了找借口把你埋在风水眼里,祸害全村!” 参妖抖动着全身的根须,忙解释说:“不是的,张富贵一家都是正常人,张北斗也是!张北斗当年和老朽在山中结识,成了朋友,后来张北斗因意外去世,我就暂时代替了他。这场疾病是对全村的惩罚,是参仙殿的决定,非老朽一人所为。” 我对它的话并不完全相信,我问:“什么是参仙殿?” 参妖的视线望向身后茫茫的恒白山,说:“参仙殿就是……最厉害的参仙呆的地方,它们统治恒白山千年万年了。” “统治?”张歌奇笑了,“你是说年年被人类采,花了几百年时间,用各种龌龊下作的手段最后只征服了一个小村子?” 参妖扬起须子,像手指一样指着张歌奇,它用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说:“年轻人,我劝你对未知的事物心存敬……嗷!” 它突然痛地大叫起来,因为张歌奇出手如电,一把薅抓住它的一根须子,用力拔掉了。那根须子大概有筷子那么粗,成年人的手臂那么长,被扯断的部位汩汩地涌出一些白色的汁液。 参妖痛得嗷嗷大叫,用长着八根手指的右手颤抖地按住受伤的地方,不过很快那些粘稠的白色汁液就将伤口治愈了…… 第191章 痛揍参妖 趁着参妖嗷嗷惨叫,张歌奇把薅下来的一截参须盘一盘收了起来,塞进包里,还得意地冲我扬扬眉毛,虽说只有这一根参须,但这也算是千年人参了,他心里一定很高兴。 参妖伤口愈合后,竖着眉毛愤怒地说:“说好不动手的!” 我咳了一声,心想这偏架肯定要拉,我还能帮妖怪不成? 我说:“明明是你用手指着别人说话,如此无礼,就甭怪我朋友动手了!” 参妖恶狠狠地咬着牙,瞪着我和张歌奇,张歌奇凶巴巴地警告:“你再瞪,再瞪把你眼珠也挖出来!” 参妖只能嘟囔一声,哑巴吃黄连咽下这份委屈,好在只是一根参须罢了,之后它将身上那些参须全部服服帖帖地伏在身上,再也不敢乱指。 我问:“你们参族有多少人?” 参妖慢吞吞地回答:“成千上万,多不胜数,如果你们人类敢得罪我们,参仙们就会倾巢出洞,把这里夷为平地。” 我笑笑,“你的成语学得真不错。” “那是因为……”参仙欲言又止,“别废话了,我的条件是,你们把迎仙殿重修,并且……” “等等!”我越听越不对劲,忙打断它,“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指着那些柴堆,“是你们的弱点被我们捏在手中,你还敢提条件?听好了,我的条件是,立即停止对这个村子的祸害,有多少人死于瘟病,你们就拿出多少棵千年人参来赔偿!” “什么?”参妖瞪大了那双苍白的眼睛,目光阴鸷,“愚蠢的人类……” 张歌奇警告它:“注意你的措辞,臭萝卜精!” 参妖气得发抖,“我们采集日月精华,苦炼千年方修成人身,你们人类吃吃喝喝,十几年就长大了,凭什么!就算全村人的命加起来,都不值一株千年人参!” 我冷笑,“在我看来,整个参仙殿都不如一条人命宝贵!畜生变人万万年,你们不过是山里的一群精怪,老老实实修炼也就罢了,居然敢想出各种馊主意来吃童男女!你们祸害人类,犯下的是天条,所以一条人命用一株千年人参来补偿,这是对你们的惩罚!” “不可能!”参妖吼道,“你听好,我要你们修好迎仙殿,香火永世不绝!否则瘟病会持续下去,参王村永无宁日!” 我摇头,“那就是没的谈了。” 参妖愤恨地道:“渺小的人类……” 不等它说完,我一挥手,“砍了它!” 张歌奇早就不耐烦了,挥刀就斩下,一记袈裟斩将这参妖斜着劈开,但是落在地上的却是一块糟木头,仍然站在地上的半截身子也变成了糟木头! 张歌奇一惊,伸手一抓那糟木头,木头便像酥饼一样碎掉了。 “这……这家伙是假的!”张歌奇说。 “快检查一下那截参须。”我说。 张歌奇赶紧从口袋掏出参须,我接过来闻了闻——那确实是人参的味道。 看来参妖在第一次受伤之后,暗中使用了某种李代桃僵的法术,把自己的真身转移走了。 这时林中传来参妖空灵的声音,“渺小的人类,你们狂妄自大,早晚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指着它冷笑,“你以为你跑得掉吗?我一定要用你炖鸡汤!各位惨仙,请助我一劈之力!”说罢我掷出一道棂雀符,符纸乘着风飞上夜空,号役起林中那些被我祭祀过的阴魂。 瞬间林中阴风大作,来回呼啸不止,参妖惨叫一声,然后传来掘土的动静。 张歌奇喊道:“这妖怪又想土遁!” 说着,张歌奇一马当先冲进林子,我也跟上,其他人犹豫着,我冲他们喊:“你们不要进来,拿上火把,我叫你们烧就烧!” 冲进这片阴暗的林子,只见无数阴魂正在来回冲杀,半空中不时浮现出一个个半透明的人影,一股强烈的阴风吹向东南方向,吹得沿途的灌木纷纷倒伏。 我朝张歌奇招呼一声:“这边!” 我和张歌奇追着风的方向跑进,只见一片空地上,那只参妖正试图钻进地里,却被回旋的阴风不断骚扰。 张歌奇看准机会,抡刀就砍,参妖惨叫一声,忍着痛,左手化作又长又粗的参须,像鞭子一般卷住侧面的树枝,把自己强行拽走。 张歌奇的刀砍中了它,只是准头偏了,斩龙刀上沾了一些白色汁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参那甜咝咝的气味,看来这正是它的本体。 在这林子里我自然是不敢用会引起火焰爆炸的病虎符,于是从背后取下弓箭,瞄准参妖的方向,来回穿梭的阴魂让那参妖挂在树枝上几乎无法移动。 我一箭射出,正中它的脑袋,参妖又是怪叫一声掉在地上,接着,它迅速抖动全身的参须扎进了土里,只见周围的树木好似被注入灵魂一般活了过来,一个个舒展着枝条、扭动着树身。 原来如此,参妖是通过根须控制那些植物的。 张歌奇并不畏惧,大喊一声冲过去,周围的树木朝他甩出枝条,而参妖也准备拱进土中。 我立即搭弓上箭,冲参妖连射两箭,因为射速太快,我的手指也被弓弦勒得生疼。 这两箭阻止了参妖的土遁,张歌奇大吼着腾跃起来,那些活过来的树纷纷朝他发起攻击,张歌奇挥刀便将扫到自己面前的枝条纷纷斩断,然后一刀劈向参妖的头顶。 “啊!” 参妖吓得惊叫出声,用尽全力甩出身上的参须缠住上方的树冠想要逃离,我立即大声号令夜空中飞舞的阴魂:“拦住它!” 阴风呼啸而至,被参妖缠住的树枝竟然喀嚓一声折断,刚刚要“飞”起来的参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时张歌奇带着气势如虹的吼叫,雪亮的刀锋如雷霆般落下。 参妖被一刀劈成两半,周围那些树瞬间就不再动弹了。 但被劈开的参妖,眼睛还在眨,看来这一刀仍不足以杀死它。 我赶忙冲过去,将两张狸笼符贴到它身上,符纸一触碰到身体,参妖就惨叫起来,口齿不清地大喊:“你们……要付出……代价……” 这家伙真是不思悔改! 我喊道:“张兄弟,把它的头砍掉!” “好嘞!” 张歌奇双手压着斩龙刀的刀背,好像狗头铡一样,把参妖已经变成两半的脑袋切下来了,那张嘴像濒死的鱼一样张了张,然后不再动弹。 它的身体也在快速变化,失去了肉身的质感,慢慢缩小,变成了一株干参的样子,不过也足有大白萝卜那么粗,通体是红褐色的,千年人参果真不同凡响! 当然,地上的这株参仍然是裂成了四块——两截参体,两截参头。 “哈哈!”张歌奇开心极了,“我们成功啦,咱们先尝一块,看会不会成仙。” 说着张歌奇随手捡起那一小截被砍掉的参头,上面的皱纹还挺像一张人脸的,张歌奇正要往嘴里放,我赶紧从他手中打掉! “你抽风了?这么大一块生吞下去,你肯定会七窍流血的!” 第192章 森林大火 张歌奇抱着千年人参一脸遗憾,不甘心地说:“那我舔一口尝尝味道。” 我苦笑:“可拉倒吧,咱们回去切一小块炖鸡汤吧。人嘴里的细菌那么多,舔过很容易让药性变质的。” “好好好,千年人参炖鸡汤,想一想都美得很。”张歌奇笑道,然后注意到我移开的视线,问:“林大夫,你在看什么?” 我望向密林深处,那里有一些阴气构成的影子在活动,我说:“我们只是斩了一只参精的来使,它们还有很多同伴,躲在林子里面。” 张歌奇立马抄起斩龙刀,“还等啥,过去全收了呗。” 我按住他的胳膊,“不着急,眼下我们没有准备,不宜孤军深入,斩了来使已经是宣战了。当年革命先烈为了让狂妄的敌人重回谈判桌,把他们狠狠收拾了一顿。有句话说的好:‘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得不到’,我们唯有做足准备,把参族彻底揍疼了、揍怕了,它们才会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谈判。” 张歌奇又问:“一株千年人参换一条人命,这条件你是认真的吗?” 我笑笑,“这是我的理想。” 我心里也知道,这个条件不是很现实,本就金贵的参族怎么可能拿出几百株千年人参来赔偿,我真正要达到的目的,是让这帮妖怪学会敬畏人类。 这只参妖态度着实太欠揍,它死的一点也不冤,如今它成了我们的战利品,算是对它恶劣态度的一份补偿。 我和张歌奇站起来离开这片林子,大伙见我们平安出来,手里还提一包东西,都欢呼起来,簇拥过来问这问那。 这时身后阴风大作,山林如同活过来一样,阵阵风声好似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说:“愚……蠢……的……人……类!” 我感觉脖子上汗毛一紧,一股阴风好似钻进骨头缝里,然后身边的一批村民接二连三倒地,不停地抽搐口吐白沫,其他没有中招的人尖叫道:“啊,他们犯病了!” 地上那些抽搐的人,谁也不敢过去扶,似乎都害怕这疾病会传染。 意识到这是参妖在作祟,我赶紧诵念起雄雉经,提振起体内的阳气来抵御这古怪的阴邪,随着经文诵罢,我身上涌起一股暖意,明显能感觉到那嗖嗖的阴风绕过我的身体,好像被一层保护罩隔开了一样。 这时又有不少人中招倒地,剩下未中招的只有十几人,他们吓得逃得远远的。 “哈哈哈哈!” 林中的阴风声如同在狂笑一般,整片林子沙沙作响,如风暴中的海浪一般摇曳不止。 张歌奇抓起火把,火被吹得差点燎着他的眉毛,他焦急地问:“烧吗?” 我气得咬牙,吼道:“不烧它们就看扁了我们,烧!” 张歌奇立刻用力一掷,火把飞入林中,然后我俩继续抓起道旁的火把不断投掷,这火把上的松明粘着性极强,沾哪儿哪儿着,很快林中开始冒烟,一批栖鸟惊惶逃窜,扑棱棱的振翅声响彻阴沉夜空。 不多时,这阵阴风突然止住了,看来参仙们知道怕,已然逃之夭夭了。 我和张歌奇呆呆地看着林中火焰起来,张歌奇叹口气,拍拍我,“警察来了,就说我放的火。” “靠,我怎么可能出卖你,那还是人吗?” “本来也是我先扔的。” “那也是我让你扔的!唉,算了……再想办法吧!” 虽说威慑的目的是达到了,但这场大火继续蔓延,我们也是很害怕的,森林大火的恐怖谁都清楚,一旦烧开了神仙难救,几十年前大刑安岭的火灾,还有前几年某国家森林失火,半拉国土都烧光了。 沉吟片刻,我忙掏出青牛大仙赠送的相思豆,希望大仙能来帮我灭火,我一下捏碎红豆,不过等了几秒啥也没发生。 我咬咬牙,先过去检查病倒的人,他们一个个身体僵硬,脸色苍白,口吐白沫,脉象又阴又沉,原来这就是“植物人症”的初期症状。 检查过三个,他们的症状都差不多,我招手冲那批站在不远处不敢靠近的幸存者们说:“快去村里喊人,把他们全部弄走。” “呃,但是这病会不会传染……”幸存者们犹豫着。 “不会传染的!”我一阵无力地强调,“我说了很多遍,这种病的本质是诅咒!” “好的。” 这帮人便一溜烟儿跑下山了。 我担心火烧到病倒的人,便和张歌奇一块,把他们往远处抬一抬。 我一次只能背一个人,张歌奇却轻轻松松地扛着两个人,活儿干到一半时,突然听见“哞”的一声。 我一阵惊喜,背上的一个村民差点掉地上,我赶紧把人放下。回头一看,只见被火烧得亮堂堂的林子边缘,一只毛色乌青油亮的老牛正闲庭信步,不时停头啃下草,从容又优雅。 青牛大仙终于来了,当然这只可能只是它的分身,我上前抱拳说:“大仙,多谢你能来!眼下有些麻烦,这场大火我们无力阻止,还得靠您的神通。” 张歌奇也开心地走过来,“打扰大仙睡觉了真不好意思,回头请你吃上好草料。” 说罢,张歌奇一巴掌拍在青牛大仙的屁股上,仿佛关系很好似的,那“啪”的一声让我陡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哞!” 大仙马上翻脸,怒叫一声,后蹄闪电般一尥,张歌奇就“咻”一声倒着飞出去,像纺锤一样在地上滚了半天。 我赶紧拱手道:“大仙息怒,他……他一向这样没大没小,我替他向您道歉!” “哞!” 大仙又叫了一声,吓我一身冷汗,以为要迁怒到我头上。 不过它只是慢悠悠地走开了,走到离火场二十米的距离,一瞬间我以为它不想帮我们扑灭大火,当看到下一幕,我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是何等贫瘠。 只见青牛大仙用前蹄了刨了刨地,身后的地面突然出现大片隆起,然后像雨后春笋一般嗖嗖地钻出许多奇异的植物,它们是一种紫青色的草,快速生长,长到五米多高,然后突然枯萎,接着从它枯萎的地方又钻出新的这种紫青色的草。 这些植物不断生长,我完全搞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从远处跑回来、一身杂草尘土的张歌奇说:“林大夫,快看地上!” 我一瞅,我太过关注这些奇异的仙草,居然没发现满地的野草竟枯死了,远处的森林正在缓缓地“低矮”下去,火势似乎也变小了一些。 我恍然大悟,青牛大仙不断夺取周围植物的生命力,让这种速生的仙草不断循环生长,以此在火焰的前方制造出一条隔离带,这实在是惊为天人的手段! 第193章 人参田鸡汤 随着那一簇簇紫青色的草不间断地生长、枯萎,树林的生命力被夺取,还未被大火吞噬的树木迅速枯死了,火焰正在慢慢小下去,原来被浓烟遮蔽的夜空也渐渐露了出来。 我暗忖,但这样似乎不能够根除,因为火势虽小,但只要有柴可烧,依旧会朝树林深处蔓延下去。 这时青牛大仙背后的那一批紫青色的草陡然停止生长,它们的末端一起炸裂,露出像水管似的空心的株茎,竟然一齐朝着天空喷射出一股股液体,如同暴雨一样落向林火,眨眼之间,火焰熄灭,如同神迹一般! 张歌奇惊讶地摸了摸落在脸上的“雨水”,闻了闻,喃喃说:“有股青草的味道。” 我也闻了闻,确实好像是春天新鲜的苜蓿刚割完之后的气味,我猜想这可能是这种仙草从那些树木根茎中抽取过来的水分,先削弱火势,再将集中起来的植物汁液一起喷撒,这场救火简直就一场精彩的战役。 可惜我才疏学浅,也不知道这种能灭火的植物到底是什么,也许是青牛大仙创造出来的新物种。 这时火势已经熄灭了,眼前大约两片足球场大的地方被烧得一片焦黑,腾腾地冒着青烟,当中依稀有一些鸟兽的尸体,当然它们都被火化成炭了。 火势蔓延的真是迅猛,若非青牛大仙,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烧穿二十里地,假如风势够强,可能还会一路烧到山上,那我就是遗臭万年的烧山罪人!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里。 我转身恭敬地冲青牛大仙施了一礼,感激地说:“多谢大仙出手相助,大仙跟我们一块去村里,让我略表谢意吧!” “哞!” 青牛大仙却扭头走了,从容地甩着尾巴,消失在侧面没有被烧着的那片林子里面。 我维持着拱手的姿势,直到它消失才放下手,张歌奇说:“好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大仙!就是脾气不好,嘶,踢得我太疼了。”说着他捂住肋骨。 我说:“人家就算脾气好你也不能拍人家屁股呀,就算是普通的牛,这样干也很危险,你伤着没有?” “没事没事,肋骨断了对我来说,不就跟手被划个口子一样吗?” “什么?肋骨断了?”我一惊,“你躺下,我帮你处理一下。” “不用不用。”张歌奇连连摆手,“先救人吧!” 这时,山下已经来了一批人,抓着斧头、砍刀之类的,在山村生活的人都有一定防火意识,知道森林大火一旦烧起来,扑是没的扑,只能立即冲到前头去伐出一条隔离带。 当看见我们身后已经熄灭的林子,大伙都愣住了,不少人手中的斧子落在地上,有人还朝我跪下说:“林大夫是真神仙呀!” “别别别!我可担不起!”我让他们赶快起来,“赶紧把病倒的人送下山休息吧。” 霍志华大叔一看,吓了一跳,“他们得了那个病?” 我说:“是参妖干的!” “那……那这没救了呀!” “不,这次有救,你们先送人下山。” 于是大伙儿或背或扶,把病倒的人全部弄走,我和张歌奇也一块下山去了。 虽说这病十分古怪,但是这次我却有信心治好,因为我手上有千年人参,这病从六经辨证上来说属于太阴病,那我就用这天地间至阳的药物一力降十会。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不需要什么策略! 人参当然不能直接食用,会让人血气暴涨,但我手上也没别的药可以搭配君臣,考虑了下,对众人说:“麻烦大家去弄点泥鳅、小鸡、嘎鱼、蝲蛄之类的,实在没有,整点能吃的虫子也行,我要炖人参汤。” 有人问我:“人参直接炖不行吗?” 我说:“这人参药性极强,非得弄些活肉来中和一下不可!这其实就是药引子,是在人体和人参之间增加一道缓冲。” “啥活的都成?” “啥活的都成,按理说不同动物炖的人参汤,药性也不同,不过我手上这人参太强了,用什么活物都不太影响它发挥。” 如果是普通的几年人参,肯定是不敢炖蝲蛄或者泥鳅的,纯属糟践东西,但这可是千年人参,完全不必顾忌。 果然人多好办事,很快有人弄来五只田鸡,有人下午捉了它们,养了罐子里面,准备明天早上做汤,现在它们很荣幸地搭配千年人参了。 霍志华大叔啥都会做,麻溜地把几只田鸡处理干净,放进一个砂锅,然后我让张歌奇从千年人参的中间切上几片薯片似的薄片,张歌奇说:“用这个参头不就得了,大小正好。” 我摇头,“不懂了吧,这和当归一样有讲究,头和身药效不同,是不能混用的。参头有明目益智、安神止惊的功效,参身则是补五脏气血。” 张歌奇笑道:“好么,原来人参也有吃哪补哪的说法!” 人参这种药材不但长得像人,而且药效也是头补头、身补身,仿佛和人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五片千年人参入锅,加入七成的自来水,文火慢煎,很快一股异香四散开来,大伙都说:“好香啊!”、“好像老母鸡汤!”、“不,闻着像牛奶!”、“有点像很贵的香烟。” 那味道甜咝咝、香喷喷的,飘进人的灵魂深处,世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喻它,光是闻着都感觉提神醒脑、精神振奋,不少人脸上泛起了红光,好像喝醉了一般。 张歌奇找来一个破碗,把扇火的一把破蒲扇插在脑后,他兴冲冲地说:“卧槽,太香了,一会儿让我先试吃下!” “别着急!”我笑道,“先让病人喝,最后要是剩一点就给你。” “这个光闻着就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这汤是不是贼壮阳呀!”张歌奇两眼放光,嘴角快流出口水来了。 我笑笑,“全身的气血都能滋补,壮阳不过是附带的功能。” 我看看周围,香烟缥缈的厨房里,大伙都痴痴地盯着火上的砂锅,仿佛要被摄走了魂魄,这就是千年人参的力量,灵药真是与众不同! 这也正是参族最大的短板,它们随随便便折损一员,敌方就能得到巨大增益,就仿佛一帮人穿着奢华的黄金铠甲和另一帮穿着破烂铠甲的人打仗,势必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看来过于尊贵也不是好事。 第194章 讨伐的决定 半小时后,这锅田鸡人参汤炖好了,我揭开盖子一看,不由的一惊,张歌奇也凑过来看,大呼一声,“我靠,小时候看的动画片诚不欺我呀!” 他说的应该是某部美食动画片,每次一打开盖子,便有一道金光直冲斗牛,夸张至极。 这汤的表面也荡漾着一层金黄色泽,闪闪发光,甚至有点晃眼睛,汤体粘稠挂壁,看来人参皂甙含量高到了离谱的程度,一股独特的异香直冲天灵盖,闻一闻便精神大振,好似连喝了好几罐功能饮料。 我俩呆呆地看着这一锅金黄色的汤,我回过神来,发现不少人都围在边上看,有人口水都要下来了。 我赶紧把汤端走,以免边上人的口水滴进去。 我说:“大伙让一让,我先喂给病人喝。” 我让张歌奇替我端着汤,我用小瓷勺仔细地盛出一小碗来,那汤汁落入碗中都是黄澄澄的,又浓又香又醇,宛如仙浆玉液,好几个病人明明不省人事,被我扶起来的时候却自己睁开了眼睛。 有些病人喝着喝着,眼睛突然瞪得老大,颇有一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既视感,他们激动地双手捧着碗喝光最后一滴,然后还要舔几下,为防止唾液交换细菌,我不得不换了好几个碗。 参汤的量并不多,一人一小碗,最后刚好让每个病人喝完,不少病人当即就红光满面地下床走动了,还有精力无处发泄,兴奋地跑到外面去跑步健身的,我估计他们今晚应该都睡不着了。 霍志华大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我:“林大夫,他们的病好了?” “我刚才号了脉,都好了。”我笑着说,“千年人参的精神一口气就把阴邪祛散了,好的透透的!” 霍志华大叔欣慰之余又有些伤感,“病好了比啥都强!唉,早知道这样就能治好,我们的亲人也不用死了。” 我说:“不,这法子只适用于初期,他们的病还没有扩散,身体还没有衰弱,用猛药急攻是可以强行祛散阴邪的!但是到了中晚期,这法子就没用了,就好像歹徒已经劫持了人质,炮火猛攻未必能起作用。” “原来是这样。”霍志华大叔释然了。 张歌奇抱着空了的砂锅,看看里面还剩下的几只田鸡还有参片,他说:“得,一滴没剩,我再去切点?” 我拦住他:“你是哪来的富家子?这么铺张浪费!没听说过‘换汤不换药’吗?寻常中药最多能煎上三回,这参片完全可以再煎的,直接加水就好了,大伙都盛一碗喝,算是预防一下疾病。” 听见这话,大家欢呼起来,他们都眼巴巴地看了这么久,如果不让他们喝,估计都不肯走的吧! 张歌奇又出馊主意,“可惜味道淡了,加点午餐肉吧。” “你这都什么馊主意?”我说,“罐头里面添加剂太多,况且有很多盐,会毁了药性,这二煎出来的汤汁对普通人来说正好,不会补过头。” 于是我加了些自来水继续煎,虽说用井水更好,更是午夜的井水会让药性大打折扣,还不如用自来水。 煎第二次的时候,张歌奇问:“林大夫,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反问:“你的意见呢?” “千年人参也得到了,现在回沈羊交差倒也可以,不过我觉得以你的性格,不会就这样走的。” “当然!救人救到底,这桩闲事既然已经管了,就不能虎头蛇尾!” “对对对。”张歌奇笑了,“说不定还能再捞上几株千年人参。” “知足吧!”我也笑了,“能得一株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这东西虽然不像故事里面那样啃一口原地飞升,但是今晚喝过汤的人绝对都能延寿三年,如果是修行之人,便能增加几十年修为!哦,对了,我留上一点孝敬青牛大仙,人家毕竟帮了那么大忙。” 张歌奇小声说:“给牛吃人参,是不是有点奢侈呀?” 我说:“人家又不是真的牛,是修为深厚的大仙!还人情的时候千万不能抠!” 望着火上咕嘟的砂锅,我心想:这株千年人参莫非真是张北斗? 参妖说的那些话,我其实是不太相信的,我觉得它应该就是张北斗!我猜张北斗和张富贵这对父子都是参妖变化的,潜伏在村中,可能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人类。 所以出事之后,张富贵第一时间跑上了山,想必是搬救兵去了吧! 如今既然已经撕破了脸,我决定给参族来一记迎头痛击,让它们知道人类的厉害,从此不敢再骚扰村庄。 这事细想之下,简直是离大谱,一帮山里的妖怪居然自诩神仙在一方作威作福,倘若我奶奶在世,也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我把山里的参仙殿铲平的。 我把这个决定告诉张歌奇,他笑道:“这种惩奸除恶的事情,我自然举双手支持呀,我可不是为了多喝几碗人参鸡汤。” 我开心地拍拍他,“好兄弟,谢谢支持!” 然后我站起来,把这个决定告诉其他人,我要上山讨伐参族,问大家谁愿意随我一起去。 大家惊讶地面面相觑,毕竟他们世代都是很敬畏参仙的,突然说要讨伐,难免心中犯嘀咕。 这时霍志华大叔站出来说:“大伙不要忘了,我们的亲人是怎么病死的,我支持!林大夫,这山里我走得很熟,但是动手打架的事情我不擅长,我可以当个向导,林大夫若不嫌弃就带上我。” 我喜出望外,“霍大叔能来就太好了,欢迎欢迎。” 在霍志华大叔的鼓舞下,大伙的犹豫一扫而空,当即有十几人愿意和我们上山,我自然没法全带,便从中挑了三名精壮小伙,这几天稍作准备,然后就动身。 这时,第二锅参汤也煮出来了,我给大伙挨个分了一些,由于人多,这次每人分得更少,大概就一口的量,他们或大口鲸吞,或像品尝美酒般浅啜慢品,一个个皆瞪大眼睛,露出惊艳万分的神情。 不过显然大伙都没喝尽兴,又央求我再来一锅,我露出为难的神色,毕竟人参的分量也不多,还好张歌奇站出来说:“这个东西毕竟是药,也不能当饮料喝呀,喝多了小心流鼻血拉不出粑粑,大伙赶紧回去休息吧!” 众人悻悻地走了,很快人去楼空,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张歌奇看看干干净净的空砂锅,“得,咱俩忙了一圈,一口也没捞着喝,太不值了。” 我把人参仔细包起来,收进包的最里面,我说:“没事,晚上喝了妥妥睡不着觉,我打算明天单独炖一锅,不过得抓只鸟来配汤。” 第195章 银霜炭 果然,这一宿大伙都折腾坏了,睡不着而且精力充沛,深更半夜居然在村子里面搞起了拔河比赛和赛跑,有人还跑到井边打水去洗冷水澡。 当然这些我都是第二天知道的,等我和张歌奇起床的时候才发现,村子里静悄悄的,外面扔着拔河用的绳子,井边一地的水渍,地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些跑道,还有不少脚印。 我笑着叹息一声,既然没人起床,那早饭也不用操心了,我叫上张歌奇去山里看看。 回到昨晚的地方,只见大片林子烧得光秃秃的,地已经不烫了,但仍有些温度,我们走进林子里面,张歌奇开心地捡起灰堆中的野板栗剥开吃,又捡一个灰疙瘩,剥开了是只烤熟的鸟,居然还冒出热气。 张歌奇笑道:“哈哈,这就是人类文明的见证呀!” 我纳闷地问:“啥见证?” “不是说原始人就是在山林大火里面捡到烤熟的肉,然后才学会吃烤肉,有烤肉吃人就变聪明了。”说着他啃上一口肉,眉头一皱,又赶紧呸呸地吐了,“真难吃,去踏马的文明吧!” 我笑笑,这又腥又骚的原生态烤肉可能只对原始人来说才是美味,我以前看个纪录片,原始人还吃鸟肚子里面没消化的种子,还有昆虫什么的,反正也就比猩猩吃的东西质量好那么一点有限。 张歌奇捡了好些烤熟的野板栗,分给我一些当作早餐,这东西还挺香,就是一点也不甜,味道像不甜的南瓜,平时吃的糖炒栗子都是成袋地放糖。 张歌奇说:“林大夫,你知道世上哪几种动物会长胖吗?” 我愣了一下,说:“猪?羊?骆驼?” 张歌奇得意地说:“哈哈,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是人类,还有人饲养的动物,以及吃人类食物的动物。” 我猜他肯定又是在抖音或者微博上刷到了,附和道:“看来人类的食物是长胖的元凶呀!” “可不是嘛!”张歌奇抛着手中的天然烤栗子,“自然界压根也找不到一种甜得掉牙的食物,哪怕是水果,那种超级甜的都是人工培育的,自然界根本就不存在。” “甜的东西让人快乐!”我说,“所以现在的食物越来越甜,尤其是超市里面卖的。” 中医上说甘入脾胃,科学又表明,人体许多激素包括多巴胺都是从胃肠制造出来的,所以吃东西会带来强烈的幸福感,尤其是脾胃最喜欢的甜味。 长胖对身体来说是“府库充盈”,是积极的,但对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人来说就是一种困扰了,凡事过犹不及,过胖也会给内脏和关节造成压力。 我从包中取出折叠铲,随手砍削一些现成的木炭装进包中,尤其是栾树烧出来的炭,虽然本身是黝黑的,但是表面却有一层似有若无的银光,这可是好东西,在过去叫作银霜炭。 看着这么多银霜炭,我看得眼馋,真想全部弄走,可惜包的容量有限。不过稍后倒是可以叫大伙过来收集,这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或许可以用来重建大家的生活。 张歌奇发现一些漆黑的小棍,和钉子差不多大,他把两根小棍在手中敲敲,说:“林大夫,你看这是什么?” 我说:“那应该是尺蠖,一种树上的虫子,被烧焦了。” “原来是吃的呀!”张歌奇下意识地咬了一口,喀蹦脆,立马呸呸地吐掉,拼命地抹嘴。 “呃……我什么时候说是吃的了?” 我一阵无语,结果他下一句话叫我更加无语,他说:“不如烤毛毛虫好吃!” 我笑了:“你不去跟贝爷当哥们真是可惜了。” 这时,我发现远处有几只鸟,正在扒灰堆里面烧熟的种子吃,毕竟那东西很香。 我示意张歌奇不要再走了,然后慢慢从背中取出弓箭,拉满、瞄准,一箭射出,一只鸟便倒在地上,其它鸟被惊吓得扑棱棱地飞走了。 打猎成功,我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上前把插在箭上的鸟提起来,估摸着有一斤多重,我说:“真不错,就用它当参汤的引子吧!” “太踏马棒了!”张歌奇兴奋地打着响指,“我们就在这儿炖起来吧,山青水秀,鸟语花香,喝完参汤一起白日成仙!” “哪来的‘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现在不着急炖,没有水。” “有水呀,我带了。”张歌奇拍拍水壶。 我说:“最好还是用正午的井水,如果再讲究一点,要用端午节当天正午的井水,那样阳气最足,才能充分激发出药性。” 张歌奇不解地说:“还有这种讲究?” 我说:“早上的井水、中午的井水、午夜的井水性质截然不同,乱用不但会妨害药性,甚至对人体有害,这个学中医的都知道,属于是常识。” “那你昨晚煎药用的啥水?” “当然是自来水,我怎么会用午夜井水呢?那会让药性对折再对折,自来水的属性约等于流动水,既然是流动的,就没有什么时辰上的讲究。”我看下时间,“现在都十点多了,我们往回走吧,马上就可以煮了。” 张歌奇说:“咱们取完水回来煮吧,不然飘香满屋,又来一大帮蹭汤的,我这次要一个人喝半罐,绝对不和别人分享!” 我笑笑,“行吧,他们估计还没起床。” 老实说,我也十分期待这汤的味道,千年人参,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奇之物。 我们回到村里,一批村民已经醒了,和我打招呼,他们虽然没睡好,却精神饱满,脸上红光洋溢,如同打了鸡血,有人早饭都没吃,就在那呼哧呼哧地锻炼起来了。 有人光脚站在青石板上,当我路过时,他苦着脸对我说:“林大夫,我这脚底板好像烧起来一样,滚烫滚烫,怎么也凉不下去!” 我说:“这是参汤的功效,说明你现在全身阳气充沛,其实是好事,不用担心,大概到晚上就会恢复正常的。” 大家似乎没有吃饭的想法,我就随他们去吧,等到十一点多,此时已经算是午时了,我从井中打了满满一壶的水,带上一口砂锅,然后和张歌奇又回到山里。 我俩找个风小的地方,张歌奇麻溜地挖火洞,我在里面铺满了炭,反正炭多的是,然后点火,架起砂锅,把那只野鸟简单收拾一下,和拇指大的半截参头一块儿炖进汤中…… 第196章 小狐狸 架在火上的砂锅很快就咕嘟咕嘟地开始冒热乎汽儿了,飘散出那股直透灵魂的奇妙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我从包中掏出压缩饼干,我担心一会喝完这锅美妙的汤,啥也不想吃了,所以先垫一垫肚子吧。 张歌奇也掏出一个小面包吃着,手里抓着一把破扇子不停地扇火,我俩一言不发,全神贯注于锅中之物,我心想倘若藏在暗处的参仙闻到这气味,肯定开心不起来吧! 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说:“行了,可以开锅了,小心烫。” 张歌奇立马放下扇子,小心翼翼地用毛巾包着砂锅的边缘把它放到草地上,然后十分期待地揭开盖子——里面的汤汁色泽金黄,如同吸收了阳光精华的琥珀一般,真是赏心悦目! “这汤太美了!”张歌奇流着口水说,“说不定喝完就成神仙啦!” “我跟你说,所有靠吃吃喝喝就能成仙的速成法门,那都是忽悠人的……当然这鸟肉参汤滋味美得很,喝完确实快乐似神仙。” “来来,你我分而食之!” 说着张歌奇开心地掏出户外钛餐具,拿勺子搅动几下粘稠的汤汁,醇厚的香气便荡漾开了,闻上去有花蜜的味道,有水果的味道,有香草的味道,有巧克力的味道,总之是极富层次感的异样甜美芬芳,超越了任何一种药材或者食物。 张歌奇给我舀了一杯,自己也来上一杯,还举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 我端起汤来吹一吹,喝上一口,入口的感觉就是一个字——香,感觉舌头都要融化了似的!这汤有一种陈年美酒般的醇厚口感,包裹着动物油脂的香气,普通人参那甜咝咝的药味在这碗汤中被放大了百倍,感觉满嘴都是甜的,但那种甜来源于人参皂苷成分,不同于蔗糖、麦糖,初尝会感觉有点怪,但适应之后,这种甜又非常让人上瘾! 一口下去,便开始全身都暖融融了起来,如同高纯度烈酒点燃了血液,连呼出的空气都变成灼热的,双颊迅速烧烫起来,甚至有一股飘乎乎的迷醉感,这是热血冲进了大脑。 我刚刚咽下一小口,就看见张歌奇已经仰起脖子,我知道不妙——果然下一秒他突然放下杯子,好像吃辣椒烫到一样跑到边上转圈,然后开始脱衣服。 “卧槽,你喝太快了!悠着点啊!” “太……太热了,太热了……”张歌奇脸红得像关公,很快把上衣脱光,露出长着密密鳞片的白皙肩膀,不过此时他的身体也是白里透着红,好像快要烧起来一样吓人! 我看看剩下的多半锅参汤,犹豫道:“要不……” “不!”张歌奇打断我,血气方刚地说:“说了要喝完就得喝完,真男人说到做到!” 我苦笑,“这和‘真男人’有什么关系,90多度的生命之水和这个相比简直是小趴菜,尽量慢一点喝。” 张歌奇还不过瘾似的,又满上一杯,双手举起来,学着网络直播的口吻说道:“各位老铁,今天给大伙表演一个一口干光千年人参汤,老铁们双击666!奥利给!” “别别别!”我立马劝阻,“别逞强,你摸摸自己的脸,是不是烫的吓人,等会儿再喝。” 张歌奇哈哈大笑,“林大夫,你还说我,瞧瞧你自己的脸也成关公了!” 我确实浑身燥热,见四下无人,索性就把上衣脱了,这时惊人地发现,我居然也是全身红通通的,好像刚刚蒸过桑拿,而且光着膀子暴露在冷风中,竟然有种如沐春风般的舒适。 于是,我俩一发不可收拾地把裤子也脱了,像俩个变态佬一样穿着裤衩坐在瑟瑟寒风中,对着一口锅,从容地浅啜这一小杯人参汤。 一小时后,我才慢腾腾地喝完自己手中的这一杯,而张歌奇已经干完第二杯,去舀第三杯,他的手在哆嗦,不是因为冷,而是上头,喝醉了,其实短时间内大量摄入高浓度的营养都会醉,烟酒会醉,茶和咖啡会醉,甚至纯氧也能醉人。 “你怎么不听劝呢?叫你喝慢一点!” “我……我没事……”张歌奇口齿不清地说,突然间鼻血好像爆炸一样喷出来,他赶紧别开脸,万幸血没有落入砂锅里,他从地上胡乱薅些干草堵住鼻孔,一边还像醉汉一样喃喃说:“没事没事,流鼻血而已,死不了人。” 我又好笑又好气地说:“先别喝了!” 我从他手中把杯子夺过来,担心他再喝要出事,毕竟他的体质偏阴。 我手里端着这杯没喝完的参汤,正犹豫往哪里放,忽然瞥见旁边居然站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的,它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巴巴地看着我。 我仔细端详了下,感觉这小狐狸有点脸熟,似乎正是昨天晚上跑来蹭吃供品馒头的那只。 我心想,难道它是山里的精怪?被参汤的气息引诱,所以跑了过来。 张歌奇看见了狐狸,醉醺醺地笑道:“嘿嘿,小狗!真可爱!你也要喝参汤吗?林大夫,把我那杯给它吧!” 看这小狐狸可怜巴巴的,又很可爱,我也有点心软,我说:“思辰帮过咱们几回,思辰是狐大仙座下的,那这小狐狸应该也是,让它喝一口倒也无妨。” 于是我把张歌奇这杯递过去,杯口放低,汤早已凉了,小狐狸赶忙把尖尖的嘴伸进杯中,小口舔舐,发出像小猫喝牛奶似的动静,听着可爱极了。 张歌奇还手欠摸摸人家的后背,啧啧称赞道:“手感真顺滑,你摸摸。” 我笑笑,“别乱摸人家,万一回头咬你呢。” 小狐狸喝汤喝得十分忘我,完全不在乎张歌奇又摸它的背又摸它毛茸茸的大尾巴,很快小狐狸就舔完了这一杯,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张歌奇从锅中捞出煮烂的鸟,撕下一条大腿给我,自己啃一条大腿,居然把剩下的部分直接扔给了小狐狸。 我本想阻止,可看那小狐狸又惊又喜,欢快地原地蹦了几圈,我就不说啥了。 被参汤浸透的鸟腿,完全就是参汤的味道,几乎吃不着肉味,没有腥味,当然也没有别的滋味,不过口感还是相当松软的,感觉只是参汤的添头。 小狐狸啃着地上的鸟,吃得啊呜啊呜,贪婪中透着笨拙的可爱。 张歌奇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成了妖精,记得回来报答我们啊。就算不以身相许也可以帮忙做做饭什么的。” 我说:“你这‘报答’的要求实在苛刻,它像会做饭的样子吗?” 张歌奇将早已放凉的砂锅抓起来,把剩下那一点汤匀到我和他的杯中,他像个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举杯说道:“林大夫,一鼓作气喝完吧!” 我摇头道:“别浪了,你难道想七窍流血、体爆而亡不成?” 就在这时,林中突然阴风大作,一阵诡异的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 第197章 暗中操纵 听见这阵奇怪的动静,我和张歌奇立马警觉起来,只见烧得焦黑的林子里面,正蹒跚着走过来一大片像僵尸一样的东西,它们皮肤干裂,双目无神,全身覆盖着泥土和落叶,并且从身体各处长出一簇簇肉芽来! 我皱了下眉,万万没想到它们居然敢白天现身。 我说:“这些全是之前得了病后逐渐植物化的村民,当然,它们现在只是受参妖支配的一群行尸走肉了,大概是来抢这人参的。” “王八蛋!”张歌奇抓起自己那半杯参汤,一饮而尽,然后鼻子又喷出血来,他使劲一擦,擦成一张大花脸,高声道:“我就是喝吐血也不会给它们,对了……” 张歌奇又从砂锅里面倒出那几片参来,准备口服,我拦住他:“别,这样吃会出人命的!” 这几片参并未经过炮制,如果不马上煎第二次,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就会失去药性。 但是我们已经喝了这么多参汤,再直接吃参片等于是作大死! 我看看身后的小狐狸,它被林中动静吓得躲到石头后面去了,露出一只瑟瑟摇晃的尾巴,我从张歌奇手上抓过那几片参,看了一眼小狐狸,道:“小家伙,过来,便宜你了!” 我把剩下的那几片人参一掷,狐狸通人性一般跳出来,用嘴叼住,犹豫一下,居然后腿蹲着,前肢抱在一起,作了一个拱手的动作。 毫无疑问,它修炼有些时日,已经具备相当的灵性,说不定这几片参将助它突破最后的大关,我朝它摆摆手说:“甭谢了,快跑吧,这里不安全!” 小狐狸还是拱了几下手,然后嗖一下逃掉了。 张歌奇提醒道:“林大夫,你的半杯!” 地上还放着我那最后半杯参汤,我拿起来,此时我和张歌奇都只穿着裤衩,我只有背上披着犬兄,因为全身燥热无比,看着那些僵尸即将杀过来,我咬咬牙,一口将这参汤干光。 瞬间我就感觉一阵强烈的上头,心脏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扑通扑通狂跳,一股暖流直冲上来,然后鼻腔里面“噗”一下爆开鼻血。 张歌奇哈哈大笑,“痛快!” 全身如同火烧的情况下,流鼻血反而感觉很爽,我擦擦鼻血,笑道:“上!” 只穿着一条裤衩的张歌奇举起斩龙刀,叫喊着冲向那些僵尸,僵尸立即朝他包围过来。 张歌奇十分亢奋,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挥刀一扫便将三只僵尸当胸斩断,然后大喊着举起刀,将另一只僵尸头从到脚劈开。 这些东西被砍开之后,身体里竟没有一滴鲜血,它们的机体组织已经完全腐烂了。 我抓起一把木箭叼在口中,飞快地射箭,双手快如闪电,只感觉力气源源不断,身体根本没有丝毫疲惫,并且连弓弦勒着手指的痛感也感觉不到了,整个人沉浸在一种飘乎乎的迷醉感之中。 我射出的箭一发接一发,命中那些僵尸的头颅,这不足以杀死它们,却能让它们好像失灵的玩具一样乱摇乱晃,时不时打到同伴。 随后张歌奇就亢奋地大喊着冲过去,将它们挨个枭首或腰斩,他浑身洋溢着一股战斗的快感。 而我的反应速度也提升了数倍,在后面不断地射箭,掩护张歌奇的两侧。 很快,在我俩的通力合作下,这些被操纵的尸体全部身首异处地撒落一地,我定睛一看,林子深处有一团浓重的阴气,似乎正是操纵它们的元凶。 我冲那团阴气大吼道:“这种傀儡来再多也没有意义!有种就现身!” 说罢我把弓弦拉到极限,这弓弹性甚是了得,明明是木头的,却能拉弯如同满月,然后我一撒手,箭矢挟着破空的锐响,穿过林子,直奔操纵尸体的元凶而去。 那团阴气拔腿逃了,不知道有没有被射中,当然我并不打算上前确认。 张歌奇扛着斩龙刀回来,脸上又是尘土又是鼻血,糊成一团,他不在意地用手抹了抹,往边上啐了一口,说:“王八蛋,就这么几只,根本不够杀的。” 我大致数了一下,这次发起进攻的有三十多只僵尸,实际上我之前就设想过,那些失踪在山里的病人很可能会被参族控制,只是没想到它们来得如此突然。 如果不是我们正好在这里,又是喝完参汤的亢奋状态,这些僵尸想必也会成为村子的一场大麻烦。 我笑笑,“有来有往,看来我们已经正式和它们开战了。回去吧,下午车该来了。” 张歌奇问:“啥车?” “我买了一些东西让人送过来,你快把衣服穿上。” 张歌奇露出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身上热得要死,我恨不得直接找个井跳进去。” 我说:“这种燥热是阳气亢进,慢慢适应之后,非但不觉得热,还会有点凉爽舒畅,就好像夏天喝热茶一样。” 我作个表率,把扔在地上衣服捡起穿上,老实说确实浑身燥热得厉害,但是虽然身体燥热,却一滴汗也不曾流过,只因这种热是由内而外的。 刚穿上衣服后,确实感觉憋闷得厉害,胸口阵阵发痒,我用小时候学的呼吸吐纳的法子调了一下息,随着几道灼热得如同沸腾蒸汽般的气流从肺中长长地呼出来,逐渐感觉脉静身凉,身体异常的畅快。 我教张歌奇学我这样调息,可他学不会,老是嚷嚷热得要死,我一着急身上又阵阵燥热起来。 看来是心静自然凉,索性就不管他了。 回村的路上,我颇有感慨地说道:“果然凡事都得亲身体会一遍,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修仙之人要采各种各样的灵药来服食,千年人参纯阳霸道,这山洪一般的庞大阳气一股脑地冲击脉络,一定要加以引导才能吸收、利用,这也是一场脉络的修炼。” 张歌奇脸仍然红通通得像猴屁股,鼻子里塞着纸团,他说:“我不懂这个,是不是得预备点下火的东西来吃,比如山竹。” 我们回到村里,果然见一辆面包车开了进来,驾车的正是之前送我们来的那个司机师傅,村民们都好奇地围过去看,我上前招呼一声,“麻烦大伙帮我卸下货吧!” 第198章 出发在即 昨晚我网购了一些东西,不过没有物流直接送到小村里面,于是我便联系了之前的司机师傅,谈妥了报酬让他帮忙送来。 我买了一些米、面、酱油、罐头、鸡蛋,大伙见到这些物资一个个欢天喜地,如同过年一样,此外还有我路上需要用到的东西,是成包的药材和一些消毒粉、小孩玩具。 一般人是绝不可能从网上买到火药的,但是具备一定的药理知识就会知道,实际上火药的原材料在中药里面是有的,完全可以以药材的名义弄到手,这大概就叫作“知识就是力量”吧! 我让霍志华大叔晚上给大伙炒鸡蛋,但是给我尽量留下完整的蛋壳。 下午,我找了一间小屋,把一些药材和山里采集的银霜炭舂成粉末,把小孩玩的磁性画板剪开,从里面倒出镁粉,按剂量配制成一个个小纸包。 等霍志华大叔送来一盆洗净的空鸡蛋壳,我便将这些火药粉倒进鸡蛋壳中,盖上一层油纸,再小心翼翼地倒入引火物,再用蜜蜡封严实。 现在这一枚小小的鸡蛋,便是可以投掷的炸药,虽说威力不大,但绝对能够对付参族了。 参族还有一个大弱点,害怕铁器和红绳,于是我便从村里找来几把开山刀,磨得异常锋利,另外准备了大捆的红绳。 此外还有个同行的小伙儿带了猎枪,装霰弹的,民间只要有猎人证是可以持猎枪的。 最后就是祭祀和画符,这两样是必要工作,万不可少。 考虑到我们食物已经消耗了不少,霍志华大叔做了些好保存的烧饼,做好一大锅出来,张歌奇开心地试吃,一口咬个半圆,再咬一口已经吃到了中间,他鼓着嘴喀嚓喀嚓地嚼着,眉毛逐渐扬起来了,“这饼没放馅呀?” 我说:“作干粮当然是没馅的,这样才能长久保存,这可是部队口粮!” 张歌奇立时没啥兴趣了,“部队就吃这个?” 我说:“这东西,过去远程行军就制造这样一个饼,又大又硬,士兵挂着胸前,跟护心镜一样,饿了掰一块下来吃,平时还能防范偷袭,挡挡箭矢什么的。” 张歌奇说:“靠,我说呢,怎么这么硬!天天啃这个,能拉出粑粑吗?” 我说:“这饼用的是杂粮面,相当来说营养比较均衡,我们人多,走得也远,没法携带蔬菜、水果、肉之类的,只能这样了,好在一路都是山林,随时可以打猎和采集来补充食物,最困难的是雪线以上,到了那里再动用罐头、巧克力这些高热量的食物。” 花费三天时间准备妥当,9月25日这天,我们正式出发,此前我们已经在村里耽误了将近十天,我已经将一份千年人参以及药方邮寄回沈羊,不过我还是计划在二十天之内赶回来。 即将出发的时候,讨伐队一人背个包,霍志华大叔瞅瞅我和张歌奇,提醒说:“你们把裤腿扎一下;开山刀不要别在腰上,容易划到腿;你们拿着索宝棍,另外,走之前还是拜拜山神吧!” 我们听从了霍志华大叔的意见,来到村子东北边一座小庙,造型古朴的山神爷和山神奶奶并排而坐,霍志华大叔带着焚香祭拜,六人拜毕,便离开了。 结果刚走出门,就见小路上来了一大批人,张歌奇一看,说:“靠,是张家人,他们肯定是来找碴的!” 我看见人群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手上提着东西而非抄着家伙,他们神情也比较和善,我说:“看样子不是,会一会吧!” 两拨人走到一块,带头的张家人说:“林大夫、张大哥,之前多有得罪,再怎么说张、霍两姓都是一家人,你帮助他们我们也看在眼里,你确实是个大善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们送上腊鸭、咸鱼、干菜等食物,我说:“好意心领了,我们准备上山,这些是真不好带,你们要不送给霍家人吧,正好改善一下你们双方的关系。” 那位张家人问:“请问一下,你们上山要做啥?” 我环顾众人,感觉他们有些试探之意,我自然不好直说,便道:“是这样的,张富贵先是诬我杀人,自己又下落不明,有谣言说他是参妖,我准备上山把他找回来。” 我话刚说完,便听见一阵哭声,张大嫂忍不住跑出来,拉着我的手抹着泪说:“林大夫,之前我不该说那些话的,求你一定要找到我丈夫,把他带回来,求你不要伤害他,我给你磕头了!” “别别别,大嫂。”我赶紧把她扶起来,“放心,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那名张家人又试探地问:“林大夫,有人说你们要去讨伐参仙!?” 我装糊涂,“呃,这话真是越传越夸张,我们就六个人而已,其实只是上山和它们谈谈罢了。” 那人仍然不放心,又道:“林大夫,这次的事情呢,参仙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但是我们村自古以来都是敬参仙如同神灵的,你可千万千万不能伤害它们呀!” “哼,伤害了又能咋滴!?”我身后一名霍家小伙愤愤地说道。 这个张家的领头人瞪他道:“可不能乱来!乱来的话,参仙一旦降罪,全村都逃不了干系的!到时候林大夫走了,留下我们在这里受苦受难!” 张家人果然还是担心这个,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这次瘟灾张家并没有太大损失,如果我们讨伐参族失败,有可能他们反而要受到牵连。 我能够理解人心的软弱和自私,我只能假意回答道:“放心吧,我是一名巫医,向来与妖鬼和平共处,我不会伤害它们的。” 那人又叮嘱了一遍:“一定不能伤到它们,它们虽说有不当的地方,可普天之下,真心为人类做实事的仙家又有几个呢?” “好好好,我记下了。”我满口敷衍,旁边的张歌奇的神情已经满是不耐烦,我担心再说下去,张歌奇要暴走了。 在张家人的反复叮嘱下,我们终于走掉了,张歌奇手上还提着一只他们强行赠送的咸鸭。 张歌奇愤愤地甩动着那只鸭子说:“唉,人呐,跪久了还怕站起来,贱不贱呐!林大夫,你千万不能听信他们的屁话,动摇革命意志!” 我坚决地说:“放心!我看待事物向来简单明了,就是四个字——以人为本,这东西若助人,就留;害人,就死!这帮害人的参妖,我讨伐定了!” 第199章 进入山林 我们一行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道一直走到下午,已然来到了山林深处,外界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着了,周围只有林鸟的啼叫、和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好似进入了一片隐秘的空间。 山里的落叶积成了厚厚的腐殖层,年深日久,根本见不到下面的土壤,底部经常会沤出一些腐败气体,也就是瘴气。 不过眼下是秋天,秋高气爽,降雨不多,遇到瘴气的概率比较低。 这儿应该算是针、阔叶混合林,以松树、椴树、桦树、榆树为主,树身都是细长高耸,密密的树叶筛下斑驳阳光,也过滤了声音,令人恍然有一种置身静谧深海的感觉。 随处可见巨大的倒木,上面爬满了翠绿的苔衣,长着一丛丛蘑菇,下面的木质已经朽烂。 抬头仰望一番,再看我们的队伍,真就如同搬家的蚂蚁一般渺小。 我们手中的索宝棍又细又长,非常坚韧,光滑笔直,是拿一整棵小树苗制成的。 走山道的时候充当拐杖,还可以拨开草丛寻参,倘若在山里迷路,就用它敲击树干,同伴就会呼应。 走了一段,我看见一棵大树的树皮被剥掉一大片,上面刻着一些好似远古壁画似的图案,我和张歌奇研究半天不知道画的啥,以为是什么神秘的仪式符号,霍志华大叔走过来说:“嗐,没啥好研究的,这是有人在这儿挖过六匹叶的棒槌,所以刻下这个‘兆头’当作一种记录,一般过后放山人会带上些酒、肉、水果、香纸啥的回来还愿。” 我恍然道:“原来挖过参的地方还要记录?” 霍志华说:“那当然,这是放山人一直以来默默遵守的规矩,你过来一瞧,发现这里有人挖过,就不用费劲巴拉地再找了,省时省力。” 张歌奇点着头:“放山人规矩真多。” 霍大叔说:“因为山里凶险呀!别看前头这么平静,实际上是危机四伏,这些个规矩必须遵守,是为自己好,也是为别人好。虽说这世上,不守道德的人很多,可是在山里,这些规矩却基本上人人遵守,绝对不会违反。” 张歌奇转头问我:“你觉得这些规矩到底是谁订的,是人订的,还是参订的?” 我想了想,这些规矩的本质是拘束人和保护人,它实现的效果就是人和参族和平共处,各取所需(有种说法人参也要经常沾染人气才能成精)。 我说:“我觉着吧,一开始真是参族制定的,然后由人传承下来。” 这时,林间有东西掠过,大伙不由紧张起来,张歌奇感官最敏捷,说:“没事,是只兔子!” “在哪儿?”一个叫霍达的小伙取下背后的猎枪。 张歌奇指着前面,喝道:“看招!” 嗖的一声,有“暗箭”从张歌奇手腕处射出去,不过“暗箭”飞得不太给力,半途中掉了,在草丛间的兔子受到惊吓一蹦一跳地逃跑。 我从背后取出弓箭,瞄准,等兔子略停下,一箭射出,将其脖子贯穿。 大伙都鼓起掌来,称赞我射术一流,我谦虚道:“没啥没啥,运气好。” 然后我看见张歌奇的手腕在流血,便问:“你刚才发射的什么东西?” “嘿嘿,试试我的新招式,就是还没成功呢。” 我从怀中挤出一些蛛丝给他抹伤口,我看看他的手腕说:“你该不会把自己的血射出去了吧?” “对啊!”张歌奇得意地说,“这是我前阵子悟出来的,可以用动脉的力量把血泵出去,半空中就变成一只箭,之前总是不成功,直到喝参汤那天感觉全身血气奔涌,一下子就成功了,就解锁了这个技能,怎么样,哥厉不厉害?” 我苦笑着摇头,“你能不能搞点正常的招式,这多伤身呀!” “嗐,我最大的短板就是缺远程手段,有了这一招老子就无敌了。” “我不是有弓箭吗?” “那你又不能跟我一辈子!” “呃……倒也是……” 我俩对视了一下,莫名的有点尴尬,继而笑出了声。 这时,叫霍达的那个小伙子去把兔子捡了回来——是只灰色的雄兔,霍志华大叔双掌合十,对天空喃喃道:“感谢山神爷!” 张歌奇环顾四周,机灵地说道:“等下,雄的在外面觅食,雌的肯定在窝里趴着,就在附近,我找找。” 我用自己的望气眼搜寻了一下,依稀在石头缝中发现了一缕活气,我一指那个方向说:“应该在那边。” “嘿嘿,瞧我的。” 张歌奇砍上一截松树枝,上面还着松针,他来到洞前,把松树枝杵进去,然后一转,再一拖,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一只肥肥的雌兔子直接被拽出来了,它的兔唇因紧张而哆嗦,黑漆漆的眼睛好似蒙着一层水汽般湿润。 张歌奇提着兔耳朵摇晃几下,对自己的判断和手段很有些得意。 我说:“张兄弟,人道一点,给它个痛快。” 张歌奇像拧毛巾一样,把兔子的脖子直接拧断,不见一滴血,干净利落,看得出来,他的野外求生技能很地道,远在霍志华大叔之上。 意外猎捕到这几只兔子,大伙前进的步伐仿佛更加轻快,因为晚上可以开荤。 下午五点,我们来到一条淙淙的溪流前面,我问霍大叔这水能喝吗,霍大叔说:“比井水干净,这是第一道白河,说明咱们已经走了十几里地了。” 张歌奇上去就掬水来喝,痛快的喝了几大口,说味道挺不错的。 我也尝了尝,溪水十分冷冽,带着青苔的味道,感觉水质清澈,仔细看,溪水中有一些半透明的小鱼在游动,十分有趣。 此时天色渐渐变暗,我抬头看看已经西沉的太阳,提议:“要不在这儿过夜吧?” 霍志华大叔便到周围检查了一圈,然后带我们到一块河弯处的大石头上露营,我知道他是在确认附近有没有野兽脚印,在水边露营虽然方便取得生活资源,但半夜三更有野兽跑来喝水,就有点危险了。 第200章 林中之蛟 夜幕降临,大家升起篝火,听着下面哗哗的河水声。张歌奇跃跃欲试地想脱了衣服下去摸点鱼,我劝阻道:“算了吧,那鱼也就比蝌蚪大一点,你光个腚下河要小心。” 张歌奇笑了:“没想到林大夫一本正经的,居然也会开车。” 我苦笑:“谁和你开车了,每年都有人下河,血吸虫钻进身体里,这都是血淋淋的医案。” 霍大叔说:“两只兔子再配上点野菜,加上干粮,够吃了,不用摸鱼了。” 霍志华大叔麻溜地将兔子剥皮去除内脏,用随身携带的烧酒略作处理,在身上砍开几刀,然后用树枝叉起来烤,另外三个小伙儿不停地去森林里面捡柴火,平时在电视上看主人公在野外烤个野味轻松惬意、手到擒来,实际上想烤熟两只兔子的柴火需求量非常大,中途我也替换了一下霍大叔,让他去歇一会。 随着夜色降临,一片紫蓝色的夜幕笼罩在头顶,上面点缀着几颗星,山林随风摇曳,不时发出像海啸般的沙沙响,耳边又有溪水淙淙不绝于耳,这意境倒是十分壮丽。 张歌奇饿得不行,我先给他撕下两条五分熟的无盐兔腿,他就着大饼吃起来,竖起大拇指称赞:“太香了,烧烤真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美味呀!” “救命!” 突然林中传来几个小伙子的叫声,张歌奇像装了弹簧一样跳起来,抓起斩龙刀就跑过去,霍志华大叔也抄上开山刀,手中的烤兔我索性撂在地上,抓起弓箭跑过去察看情况。 黑暗中只见去捡柴火的三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两个人扶着中间的那个,中间的似乎受了伤。 他们吃力地跑到我们面前,终于撑不住摔倒,霍达喘着粗气说:“有……有野兽,把霍春的腿给弄伤了。” 另一个叫霍羽的小伙说:“幸亏跑得快,不然我们都得遭殃。” “野兽?”张歌奇两眼一亮,“老子去会会!” 说罢,他直接冲进黑漆漆的林子,我喊都喊不住,只能随他去了。 我看了一下霍春的腿,伤势有点重,而且根本不像是野兽弄的,倒像是被子弹给穿透了,小腿被射了个对穿,流出黑色的血来,整个裤子都湮湿了。 我安抚了他几句,然后借过大叔的开山刀把他的裤腿划开,用裤脚的绑绳把他的腿紧紧系住,限制住血流。 我说:“我养了一只小妖怪,就是一瓶活的金创药,你们甭怕。” 说着我放出青囊蛛,这几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我心想反正荒郊野外的,让小东西出来透透气吧。 青囊蛛落在伤腿上,凭本能自己开始分泌蛛丝,并用爪子抹匀,霍春倒吸一口凉气,说:“凉咝咝的,好像薄荷一样,还挺舒服。” 我说:“伤口的灼烧感其实是细菌造成的,这蛛丝能消毒,所以就会感到凉。没事,没有伤到筋骨,不会有大碍的。对了,攻击你们的是什么野兽?” “嗯……像……像只鸟。” “鸟?” “它的脑袋突的一下伸过来,把我腿扎了一下,速度特别快!” 霍达比划着说:“大概有小猪那么大,我正准备放枪,霍羽撞我一下,枪也掉在那附近,情况太危急了,没法捡。” 我心想这是什么神奇的物种,从来没听说过呀…… 我望了望林子里面,张歌奇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我说:“我去瞅瞅吧,你们先把伤员搀扶回去。” 霍大叔急忙说:“林大夫,黑灯瞎火的,这太危险了,你快叫张兄弟回来吧!” 说着,他冲林子里面大声喊,叫张歌奇赶紧回来。 我也喊:“张兄弟,把枪捡回来!” 然后我对其他人说:“不用担心他,他很厉害的,我们还是先回营地。” 于是我们把伤员带回营地,让他躺下,我正要拿起地上的烤兔,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动过它,位置变了,我拿起来一看,上面居然有一道怪异的牙印子。 我立即看向河里,一团青气正沿着河岸迅速逃遁。 我不由怔怔地坐下来,霍大叔见我脸色变了,问我怎么了,同时视线落在我手中的烤兔上,他看到那牙印,惊道:“哎呀,这伤人的畜生绕到营地来了!它咬过的还能吃吗?” 我说:“倒是没有毒的,不然受伤的霍春早就毒发了……” 我惊讶的不是它啃了一口烤兔,而是这东西,它是一只蛟! 很快,张歌奇回来了,背后背着猎枪,他叹息一声,“唉,那畜生跑太快了,啥也没找到。” 我说:“那东西很聪明,伤人之后跑了,你看!” 我给他看被咬了一口的烤兔,补充说明:“刚才撕给你两条腿之后,我就撒了盐巴,所以这怪物只咬了一口,察觉到味道不对便溜了。” 张歌奇激动地跳起来,“太好了,是蛟!” “啥蛟?”其他人一脸不解。 我大致解释了一下,听完他们更加惊讶了,霍达不敢相信地说:“我们在这儿生活了这么久,都没听说过有这种蛟……” 张歌奇说:“那是因为你们当中偶尔有人见到,也会当成别的东西,你看网上不经常有人发一些变异动物的照片吗,你认为它们实际上是什么?” 霍达觉得有理,点头说:“还真是……那放着不管,它们就变成龙了?” 张歌奇冷笑,“成龙可没那么容易,至少要一千多年放着不管,然后它们猎物又充足,这吊东西你就当它是龙的小蝌蚪吧,离龙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霍大叔担忧地说:“那可怎么办,听上去这东西可比野猪厉害多了。” 张歌奇反而开心地说:“当然是痛痛快快地干它了!采一株参才多少钱,猎到一只蛟,报酬起码是六万数起步,不过我可事先说明,这蛟全归我,我就是干这行的,不需要你们帮忙。” 我笑道:“没人和你抢,不过现在实在太晚了,我们等天亮再去搜寻。” 霍达似乎对报酬有点动心,问道:“捕蛟这么来钱的吗?要去哪儿培训?要不要持证上岗?” 我摇头说:“你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这行太不好干,等于是拿命换钱!普通人还是干点正经营生吧,我觉采参性价比就很高。” “嗐……”霍大叔叹口气说,“你不知道,这几年放山的收入锐减,平均一年下来能挣三、四千都烧高香了,但是他们张家人靠放山,却能一年平均挣一、两万,马勒戈壁的,肯定是偷偷摸摸拜妖怪得的好处!” 我安慰他:“放心吧,这种情况很快就会结束了。” 第201章 食参怪鸟 那只跑掉的蛟应该就在附近活动,霍大叔提议轮流睡觉,至少留一个人望风。张歌奇却认为没必要,他把斩龙刀往地上一插,说:“那东西来了,我的刀自然会响。” 霍大叔大概无法理解这种“高科技”,可也懒得问了。我们裹着狍子皮躺下的时候,他仍执拗地拨弄着火堆守夜,我只好说:“霍大叔,你到后半夜喊我吧!” 虽说露营不太舒服,但这一天实在太累,我很快就睡着了。等霍大叔把我喊醒的时候,我一看时间已经四点半了,我心中不落忍,说:“大叔,你应该早点叫我的,还有一会儿就天亮了,这点时间哪够你睡的。” “没事。”他顶着黑眼圈笑笑,“我反正睡得少,我眯上一会儿就成。” “行,大叔你赶紧睡吧!” 霍大叔裹上狍子皮躺下,很快就发出均匀的鼾声。 篝火明明灭灭,我看柴火还有不少,索性把钛餐具支上,弄些水来,将村民送的那只咸鸭削下几片入锅,再把路上采的野葱、野芹放入,简单地整个汤。 我把一些鸭肉鸭皮填进大饼,在火上烤一烤,油脂便渗进了饼里,吃起来挺带劲,有点像熏肉大饼。 天蒙蒙亮的时候,张歌奇打着哈欠醒来,附庸风雅地来一句:“大梦谁先觉……呃,后面怎么念来着……靠,好香啊,你在做啥?” 我说:“腊肉汤,来尝一口?” 张歌奇一听眉头就拧起来了,“太咸了,我可吃不了。” 说着,他取来自己的包,掏出一样“秘密武器”,是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干瘪的脱水小鹌鹑,一口一个,他吃得美滋滋的。 那玩艺是给猫狗吃的高档零食,不含盐分,而且重量极轻,张歌奇居然买来当干粮,不得不说是奇思妙想。 张歌奇吃一口小鹌鹑,吃一口饼,抓起水壶吨吨地狂灌天然山泉水,吃到一半说:“对了,我再来杯咖啡!” 他把钛水壶搁火堆里面烤一烤,然后撕开像方便面调料包大小的冻干咖啡,一口闷进嘴里,再干一大口加热后的山泉水,在口中激烈地漱几下然后吞下去,竖起大拇指说:“真提神,你来一包吗?” 我笑笑,“我不用。” 可能是我这锅腊肉汤太香了,五点多钟,三个年轻的小伙儿陆续醒来,各种拿出干粮就着汤吃,青囊蛛趴在我肩膀上,我掰下一小块饼子递给它,它只是凑近嗅嗅,却没有兴趣。 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一旁的霍大叔还在打呼噜,我小声说:“霍大叔才刚刚躺下,让他多睡一会儿,另外伤员也需要休息,你们在这儿看着,我和张兄弟先去把那只蛟搞定,然后我们再出发。” 霍达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饼子塞进嘴里,问我:“林大夫,要不要帮忙?我枪法还行。” 我苦笑:“恐怕子弹对那畜生无效。” 霍达热切地说:“可是我想去看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蛟呢。” 霍羽也附和,说想去开开眼界。 张歌奇断然拒绝道:“你们不能去,宰了那畜生之后我带回来让你们慢慢看。有你们跟着,我还要分心保护你们,容易出事,另外,林大夫一丢就是一个炎爆术,小心把你们炸伤。” 我笑道:“我在林子里面不会用病虎符。不过,确实如张兄弟所说,你们还是留下来守着营地吧,我们的包都放在这儿呢,得有人看着。” “好吧。”二人遗憾地说。 吃完东西,我和张歌奇带上家伙出发了,趁着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我诵念起棂雀经,让林中的野鬼替我侦察,很快它们告诉我一个方向,我和张歌奇立即赶去。 很快我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我示意张歌奇小心,我伸手拨开树丛,看见前方一棵大树下面倒着一只成年野猪的尸体,内脏已经被掏空了。 野猪在这儿约等于丛林之王,虽说山中有微小概率遇上东北虎和熊瞎子,但这俩也是不太敢招惹成年野猪的,况且这头猪的伤势不像是虎或熊弄出来的。 “嘿,这扁毛畜生真奢侈!” 张歌奇上前检查,发现那些伤口都是穿刺状,这只蛟吃得极为浪费,只是吃掉了心肝和一些比较好的肉,野猪身上到处是血洞,表皮还深深地嵌着一些石子,好似被发射石子的霰弹枪打过,使我们放弃了捡漏的想法。 地上半凝固的血迹,已经有成群的蚂蚁过来舔舐,我观察了一阵,突然蹲下来,对着野猪尸体一顿嗅闻。 张歌奇回头一看,估计从他的视角看,我好像在舔血一样,他笑道:“林大夫,你是没吃饱吗?这肉可不兴吃啊!” “不劳你提醒,我哪敢吃蛟吃剩下的早饭,”我也笑了,“你闻,这猪的血里面有股甜咝咝的味道。” “甜咝咝的味道?” 我又仔细闻了一下,然后无意间,我瞥见林中好似有什么…… 我立即走过去,张歌奇一头雾水地跟上,我俩来到另一棵树下面,地面上有一个洞,显然被刨走了什么东西。 地上遗落着一簇鲜红的种子,这分明是人参的种子! 我拾起来一看,瞬间明白了,“这畜生,它挖人参吃!” “什么?”张歌奇愣了下,“这么有品味的蛟我还是头回见,不过人参确实比野芋头好吃。” 我说:“人参是汇聚天地精气之物,人也是天地精气所化,所以人参能补益人体,估计这只蛟因地制宜,身体渐渐地进化成适合采参的形态,这蛟找人参肯定比放山人要厉害得多。霍大叔说这几年采不着参,难不成正是这个原因?” 张歌奇转了下眼珠,说:“那好办了,咱们不是还是有千年人参吗,拿来引诱它就是了。” 我说:“那么贵重的药材我怎么会随身带?放在包里了……” 我话音尚未落,就听见营地方向传来一声尖叫,我大惊:“王八蛋,它直接去营地了!” 于是我俩拔腿就跑,昨晚它一定也是奔着千年人参的气味去的,结果被烤兔肉这种它从没见过的东西吸引了,我们及时赶回去它才没有翻我们的包。 真是巨大的失算,但是就算百算千算,谁会想到一只蛟居然会吃人参! 我们跑出林子,看见营地那边已经乱了套了,有个黑胶色的东西正在努力撕扯背包,他们几个吓得四散,霍羽扶着腿受伤的霍春,霍达手中抱着猎枪,正全身筛糠,被惊醒的霍志华大叔也握着开山刀,却不敢上前。 我掏出一张病虎符,喝道:“犬兄助我!” 随即我将符咒一掷,犬兄兴起一股阴风将符纸送到五十米开外的营地上空,我大喝:“焚尽!” 轰然一声,火焰在半空中爆炸,宛如一颗小太阳降临,正在撕扯背包的怪物受到惊吓,慌慌张张地逃进了河里…… 第202章 守株待兔 这一发病虎符吓跑了那只蛟,为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我和张歌奇赶到营地一看,万幸,背包只被咬坏了一点,边缘被撕扯得毛毛剌剌的。 警报解除,大伙都走了回来,霍达惊魂未定地说:“林大夫,刚才我们正聊天呢,突然听见一阵特别刺耳的声音,就感觉脑浆子都在震动,恶心得想吐,然后水面就像热锅里的炒豆一样跳了起来……” 张歌奇说:“那是龙吟!” “啊?龙吟?”霍达眨了几下眼睛,“我们还以为要地震了,吓得赶紧跑开,然后那东西就跳到石头上,去扯林大夫的背包。” 霍羽回忆着说:“那东西全身都是黑的,看着像只拔光了毛的鸡,不过个头要大一点,我看见它胸口好像是裂开的,特别奇怪!那对翅膀跟刀子似的,哗啦一下就把背包的带子砍开了。” 我确认了一下包中的东西都完好,千年人参这么珍贵的东西我当然是放在最下面,上面放着一层层的罐头和饼干以及其它用品,而那怪物居然能隔这么远闻到气味,不愧是专门挖参吃的生物。 人参这种东西为什么能在山里安然地呆上千百年,自然是因为没有哪一种动物吃它,对人来说它是药,对动物来说它是毒,在扁鹊的时代,汤药就叫作毒药。 所以,自然界居然出现了吃参的生物,这是极为反常的事情,当然也只会发生在本身就反常的蛟身上吧! 我们把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霍大叔听罢大惊,“啥?这几年挖个参都费老鼻子劲了,还有这东西和我们抢呢!” 我说:“蛟会根据环境去改变自身,也就是说,山里的人参有多少它都能吃掉,这可能就是你们这些年挖不着参的原因。” 霍达又问:“那张家人是怎么挖到的?” 霍大叔说:“我之前说的那是平均收入,实际上算一算,张家人的收成也不咋地,只有张富贵每年都能挖到价值十几万的参,除此之外就是张富贵带的几个徒弟收成稍好一些。” 原来如此,是张富贵一个人的收入平均摊到了别的张家人头上。不过,张富贵是人是妖值得商榷,他找到的参指不定是打哪儿来的呢! 我们说话的时候,张歌奇到周围去检查了一下,他的斩龙刀没有动静,说明蛟已经跑远了,他一边走回来一边骂骂咧咧,“这还是一只内向腼腆的蛟,一眨眼工夫就跑没了。” 我说:“它似乎对人类没有欲望,可能从来没吃过人肉,眼里只有人参。” 我看着渐渐升起来的太阳,守株待兔毕竟太耽误事,我说:“继续往前走吧,参在我身上,它肯定会来的,来了再解决它!” 于是我们一行人继续出发,我担心霍大叔没休息够,让他含上一粒苏合香丸,这虽然是辟除秽气的丸药,可是气味清新,提神醒脑,比咖啡强多了。 霍大叔称赞:“好像薄荷糖一样,一下子鼻子、耳朵、脑子都凉飕飕的。” 我们默默赶路,期间我一直留意着周围,途中那怪蛟悄悄出现了两次,但都只是在后面远远跟着,好像一个固执的跟踪狂。 这畜生实在太执着了,我估计附近的参已经让它吃差不多了,而千年人参的气味又是如此与众不同,不啻于酒腻子闻到稀世美酒的芬芳。 中午停下歇脚的时候,张歌奇搁在石头边的斩龙刀突然响了,他立马站起来就往丛林深处跑,深吸一口气对着那里狂吼一声,炸得那些大树上面的苔衣、蘑菇都被震碎了,其他人吓得捂住耳朵,一直趴我肩膀上的青囊蛛也吓得直往我怀里钻。 吼过一发龙吟,张歌奇的斩龙刀又不响了,他悻悻地回来,说:“混蛋,不讲武德,这畜生不敢堂堂正正地出来跟我干吗?” 我笑笑,“捕食动物其实都挺怂的,都是捡软柿子捏,况且这家伙是鸟进化来的,性格肯定更加谨慎。” 张歌奇气得咬牙,“要不整个陷阱?” 我说:“什么陷阱对付得了蛟?我们现在可摆不了五龙防御阵……等等,也许,可以用火药!” 但在林子里面用火药肯定是作死,于是我们继续赶路,这一天我们越过了三道白河,虽然那些积雪覆盖的山头依旧如同远在天边,但已经能感觉到气温和湿度的变化,以及更显著的植被的变化,我们现在位于海拔两千米以上。 傍晚时分,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绝佳的陷阱场地,只见一片石滩上只有零星几颗树,不必担心殃及池鱼,于是我挑了一片风水宝地布置陷阱,在下面埋好三枚我制作的劫营火。至于如何引爆——答案是声控,我在下面垫了一张病虎符。 然后我取出诱饵,准备放一根参须,张歌奇却说:“太便宜它了吧?” 我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张歌奇说:“不是的,林大夫,这个‘孩子’其实是南方方言里的‘鞋子’,谁家这么狠心拿孩子当诱饵?孩子不如狼值钱是吧?” 我思来想去,千年人参给刘老板寄出一部分后,我这里总共只剩下三百多克,拿出几克的参须当诱饵确实过于奢侈,于是我换了一枚丹参丸充当诱饵,这里面也含有野参,而且有蜂蜜,味道不错,相信蛟一定会喜欢的。 设置完毕后,我让他们几人去林中暂避,我和张歌奇则在一个缓坡后面伏着,静静等待。 天色渐暮,此时自然是不能生火,我俩就啃起干粮,这时一片暮色中有一双绿色发光的小眼睛从林中溜出来!我一阵激动,仔细一看,不对,这是一只毛色斑驳的大老鼠。 那只大耗子左探右探,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诱饵上,张歌奇捡起一块石头掷出去,想吓跑它,哪知道老鼠佯装退却,突然来个假动作,一扭头咬住丹参丸,飞快地消失在林子里面。 “我靠!”张歌奇跳起来,“这老鼠怎么这么贱,它母亲得了绝症要吃药吗?” 我苦笑,“骂它‘畜牲’就好了,侮辱动物的母亲有什么意义?它又不是人。” 我心想,或许是丹参丸的蜂蜜气味把老鼠招来了,于是我又放了一枚丹参丸,如果这次还有老鼠来,就让犬兄把它赶走。 张歌奇还掏出一块脱水的肉,冲我挑挑眉毛,“有这个,不怕它不来。” “啥呀?” “嘿嘿,燕子肉!蛟最爱吃这玩意儿了!” 说罢,他把这块肉干也放在了陷阱上面…… 第203章 狡猾的蛟 据说燕子肉是蛟龙之属最喜欢吃的食物,古书中说“龙之性粗猛,而畏蝎,爱玉及空青而嗜烧燕肉,故食燕肉人,不可渡海”,民间自古以来也忌讳吃燕子肉,很可能是为了防止被蛟龙所吞。 放上诱饵之后,我俩继续回去猫着,此时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好在今天天气晴朗,紫蓝色的夜空中升起一轮明月,四周仍有些许能见度,远处山林沙沙作响,不时有夜鸟啼叫一声。 蹲在那里很无聊,一直不动弹手脚也发凉,我就掏出一块巧克力来啃,这种黑巧克力很上头,吃了半块就感觉身上暖融融的,精神为之一振。 之前我们还准备购买网上的单兵口粮,据说管饱又营养均衡,后来才得知,那些全是民间仿造的,忽悠军迷的,真正的单兵口粮只在部队内能吃到,外界根本不流通。 所以只能啃一啃古代的单兵口粮——干巴巴的大饼。 等待许久,又有绿色的小眼睛出现,无精打采的张歌奇便抖擞起精神,弓起背,抓着刀,一只手揸开按在地上,仿佛随时准备弹射出去,我也掏出一道符准备着(黑灯瞎火的没法射箭)。 那双绿色小眼睛渐渐靠近陷阱,我皱眉说:“不对,气息不对,这……这次又是老鼠!” “王八蛋!”张歌奇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他抬起左手,便听见嗖嗖的飞射之声,大概他用那种扣血的“六脉锈箭”了,然后那双小眼睛就跑掉了。 我追上之后,看见地上的燕子肉和丹参丸都没了,我噗嗤一声乐了,“这老鼠挺能耐的,每次都能精准地抢走诱饵,看来是鼠中侠盗。” “再看到它,我就把它串起来烤!”张歌奇怒气冲冲地把刀一插,哪知道刀插在地上,刀柄末端的铃铛竟然轻轻地摇晃起来,发出清脆的铃声。 我俩面面相觑,我赶紧朝前方望去,搜寻了好一会,才在林中依稀捕捉到两团气息在一块,一个是那老鼠,另一个……好像是那只蛟! 我大惊,“不对,那老鼠是被蛟派来的!” 老鼠身上毛色斑驳,应该是被蛟给抓伤了,它用武力迫使这只老鼠为自己效命,将带有人参气味的诱饵叼回来。 张歌奇惊奇道:“嘿,这畜生够聪明的!” 说罢,他拔起刀朝前面冲去,我喊了声“等等”,在陷阱上放置了一样东西,便追上去。 张歌奇跑到林子边缘,就大吼一声,龙吟之声碎木裂石,惊起一片栖鸟,哪知道下一秒,林中也回敬了一声龙吟,而这龙吟之中居然夹杂着无数的碎石。 “该死!” 张歌奇学着侠客挡箭的样子,将手中的斩龙刀舞成一片银光,我站在他身后十来米处,便背过身弯下腰,用背包抵挡,好在那些石头到我这里已是强弩之末,伤害倒也不高。 石头雨结束之后,我掷出手中的棂雀符,高声号令道:“诸位惨仙,困住那东西!” 林中阴风大作,几乎整片林子的鸟兽全逃遁了,唯有那只蛟被阴风组成的包围网困住,我过去拍拍张歌奇的肩膀,一看,他脸上全是被石头砸出来的瘀青,额头还有血渍,原来刚才有模有样的一通舞刀也没全挡住呀! 于是我伸手到自己肩膀上,向青囊蛛讨些蛛丝,然后给张歌奇随便抹了一下,抹完药他直接就奔林子里面去了,距离蛟还有几米距离,他直接跳起来,挥刀就砍。 那一团漆黑的东西在地上滚了一下,避开刀锋,然后用翅膀扫向侧面一棵碗口粗的树,只听见砰的一声爆鸣,树干竟然被斩断,树身朝我们砸了过来。 张歌奇立即把我推开,树木轰然倒地,这时我注意到地上有一坨血肉,是被杀死的老鼠,看来这个临时“帮手”被残忍地蛟卸磨杀驴了。 这只蛟果然不是勇猛的类型,躲到了倒木后面,张歌奇大喊一声,直接把倒刀从当中砍开,只见这只怪鸟居然把胸口埋在地里,它见敌人杀过来,立即跑开。 我取下弓箭瞄准,射了一发,箭打在它身上竟然弹开了,它那黑胶状的皮肤好似橡胶一般强韧又有弹性! 这怪鸟完全不在意我的箭矢,只见它把双翅撑在地上,将脑袋对准了我们,如同一架炮台! 我和张歌奇都明白它想干嘛,张歌奇深吸一口气,先发制蛟,直接一发龙吟吼出去,那怪鸟亦吼出龙吟,但是它的龙吟是“带馅儿”的,无数沙石从它那喇叭一样张开的口中喷射而出。 不过双方的龙吟相互抵消,那些沙石在半空中疯狂震动,最后掉在地上。 见不能得胜,那怪鸟张开翅膀扭头就跑,它已经进化得庞大且沉重,翅膀已经不能飞行,连一根羽毛都没有了,一对翅膀像刀子一样,所到之处,两棵树轰轰地被削断,朝我们倒过来。 我俩稍微躲避了一下,便追出去,只见怪鸟直奔对面而去,张歌奇说:“糟糕,它去找霍大叔他们去了。” 我却淡定地说:“不会的,它一定会停下来。” 刚说完,怪鸟便停在陷阱上,开始吃什么东西,我见机会来了,喝道:“焚尽!” 轰然一声,火焰加上火药,只见一道火柱冲天而起,怪鸟好似被碳酸饮料掀飞的瓶盖,惨叫着飞上夜空,然后像彗星一般曳着一道烟尘砸向我们身后的林子。 张歌奇惊讶地看向我,“林大夫,你在那里放了啥?” 我回答:“一片纸。” 我自然不可能拿千年人参当诱饵,所以把包千年人参的纸取了出来,这纸也浸透了千年人参的味儿。 看来这蛟是非常非常的谨慎,看见空地上有来历不明的好吃的,便抓了一只老鼠,用武力胁迫它去试探,前后试探了两次,它一定认为那地方是绝对安全的,哪知道下面的陷阱其实是声控的。 这一发爆炸,这蛟不死也残,我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准备去收拾这怪物。 然而这时,远处却传来一声枪响,以及霍大叔他们的呼救声…… 第204章 两面受敌 听见霍大叔他们的呼救声,我和张歌奇对视了一眼,张歌奇说:“你救人,我捕蛟!” 我摇头:“不,还是救人要紧,快走!” 张歌奇一脸失望,但还是跟着我往回跑了。 我们跑得很疾,身后的背包不停地拍打后背,到了林子边缘我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抬眼一望没有看到霍大叔他们几人的气息,我就一边走一边大喊起他们的名字。 “林大夫,我们在这儿。” 只见他们从树后面出来,一个个瑟瑟发抖、脸色苍白,霍达背后的枪还在冒烟。 我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霍大叔惊恐地说:“刚才周围的树突然活过来了,还攻击我们,你看我的脸都被抽伤了!” 霍志华脸上确实有一道深深的血痕,伤口很新。 我让青囊蛛给我挤些蛛丝,然而青囊蛛却突然后退,我再次环顾几人的脸,然后平静地说:“张兄弟,刀借我用下。” “给。”张歌奇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把刀给我了。 接过斩龙刀,我毫不犹豫地劈向面前的“霍志华”,刀锋砍开它的身体,就像在劈柴火一样,喀嚓一声他就从中间裂开了,身体便化作了木头倒在地上。 “我去!”张歌奇大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眼下尚不是解释的时候,我的视线落向其它人,“他们”纷纷惊慌后退,霍达还一脸讶异地说:“啊,霍大叔是什么时候被调包的!我们完全不知道!” 我冷哼一声:“甭演了,你们都不是人!” “林大夫你疯了吗?”霍春大叫。 “哼,演的很像,不过,假的就是假的,你们各自报上自己的名字。” “简直无理取闹……” “张兄弟,给你刀!” 我把斩龙刀抛给张歌奇,张歌奇抄在手中,上去就砍,一刀削掉了“霍达”的头,果然它也是木头变的,然后张歌奇一转身把“霍羽”也劈回原形。 腿脚受伤的“霍春”居然一下子跳起来,转身就逃,但张歌奇猛地跳起来,踩着侧面的树木借力,一刀将“霍春”从头到脚砍开,这只当然也是木头变的。 低头一看,地面上有远程控制它们的根须正在快速缩回。 我冲张歌奇解释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他们的气息;另外青囊蛛对他们表现出了恐惧,青囊蛛是妖精,对危险的妖类感知比较灵敏。” “你在关键时刻也挺果断的嘛!”张歌奇竖起大拇指称赞,又问,“那真的他们去哪了?” 我又朝林中望去,只见阴气浓郁,显然有参族的混蛋躲在附近搞事情。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阵凌厉的破空声,一个漆黑的东西朝我们飞过来,张歌奇举刀抵挡,那东西撞上斩龙刀被迫改变方向,轰然一声将侧面一棵树的树干撞烂了一大半。 那东西停下之后,原来正是那只食参鸟蛟,只见它全身都被炸得破破烂烂的,一只翅膀也折了,那条长脖子像蛇一样扭动,但似乎哪里骨折了,动作略有一些僵硬。 看来这东西之前被我一发“轰天雷”命中,竟怀恨在心,直接跑过来偷袭我们,就像老实人发火一样,这只性格腼腆的蛟原来也有暴怒冲动的一面。 “我来挡……” 张歌奇话音未落,突然那鸟蛟的脖子像弹簧一样伸长,势如利箭,猛的刺向张歌奇的胸口,好在张歌奇下意识地用刀一挡,锋利的鸟喙打在刀身上,竟然擦出一道火花,看来它的喙含有金属成分。 张歌奇抡刀就砍,鸟蛟快速把脖子收回去,然后再次弹射,连续弹射了三次,都被张歌奇挡下,但也震得张歌奇虎口裂开,血顺着手腕流下来。 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类型的蛟,他不由得神情惊讶,我也很愕然,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攻击方式,竟然把自己的脑袋进化成像打桩机一样的武器! 我从背后取下弓箭,瞄准它就射,鸟蛟全然不惧,似乎明白我的箭对它没有实质伤害,我继续射箭,只是为了转移它的注意,终于这家伙朝我冲过来,它目露凶光,长长的脖子像鸬鹚一样前后摆动,跃跃欲试,随时会朝我发射。 突然,它的脖子猛地伸长,我立即后跳,没想到的是那脖子竟然追着我越伸越长,似乎它可以让骨头脱臼,用包裹着骨胳的筋膜来控制动作!实际上在武术中亦有这种招术,但那需要常年的训练,谁能想到一只野外的怪物竟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这种技巧! 眼看那锋利如刺的喙要刺向我的腹部,张歌奇倏地从侧面杀过来,一刀砍在鸟脖子上,这一刀下去直接将其枭首,怪蛟摇晃一下,最终倒在地上。 张歌奇长松了口气,说:“我真没想到这么小一只蛟居然差点翻车!” 我也心有余悸:“幸亏你反应够快!那啥,咱们先去找失踪的人……” “行,一会儿回来再收拾尸体吧!” 正当我们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传来窸窣的动静,我们扭头看去,只见地上的鸟蛟尸体没了,但是那截被砍掉的头颅还在! 我一惊,定睛端详,只见离抛尸点不远处,那无头的鸟蛟居然把胸口埋进了地面!我突然想到一个细节,之前这怪物在烤兔上留下牙印,是弧状的牙印,这和它的喙的形状不符! 而且它两次把胸口埋进地面,然后便从口中喷出沙石,这难道意味着——这家伙实际上是两个头,一个长在胸口,一个是正常的鸟头,或者原本的头早已进化成武器,胸口的头才是它真正的神经中枢! “王八蛋!”张歌奇也看得惊呆了,他深吸一口气,也准备用龙吟。 双方同时吼出龙吟,次声波的撞击令一股气浪朝四周扫去,树冠上的叶子簌簌地飞向天空,又在半空粉碎,眼前的空气都发生了扭曲,变成一浪浪的涟漪,当中夹杂着无数滞空的沙石。 我伸手掏进袋子里面,抓了一大把盐巴,待龙吟结束,我把盐巴一撒,喝道:“犬兄,齁它!” 呼啸一声,一阵阴风挟裹着这些盐吹向鸟蛟,它刚刚吼罢一声龙吟,那胸口的血盆大口还没有闭合,便被阴风吹了一大把盐巴进嘴,它痛苦地向后一蹦,摔在地上左右打滚,发出像婴啼似的凄厉怪叫。 张歌奇上前就是一刀,直接砍开了鸟蛟的身体…… 第205章 中计 看来我撒盐这一手成了胜负手,张歌奇也对我伸出大拇指,佩服地说:“林大夫,真亏你能想到。” 我说:“蛟怕盐、怕雄黄,我觉得完全可以拿这些对付它们。” “不过……我们捕蛟人也讨厌这些东西!不说了,我还是先处理一下尸体吧,不然就白杀了,你先走吧,我尽快追上你!” 我从怀中掏出一道鬼符,将其中寄宿的阴魂放出来,命令道:“之后你带张兄弟来找我!”那只飘浮在半空中的鬼点了点头。 我转身就往林子里面跑去,一边跑一边掏出几个药瓶,依次饮下增强灵视的“乌鸦泪”、增强听力的“辨风汤”、增强力量的“恶来酒”、提振精神的“迷兔香”。 几瓶药剂下肚,感知范围仿佛立刻被放大了一般,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那海浪般的虫鸣鸟啼之中依稀夹杂着他们几人的呼救声。 呼救声传来的方向,我发现有一团人形阴气站着不动,另外,我也看到了霍大叔他们几个居然被挂在了树上。 我掏出一把鬼符,喝道:“甲乙丙丁,出来!” 然后又吼道:“犬兄,追敌!” 犬兄从狗皮中跑出来,变成一只灵体的犬,吠叫着冲向目标。 我掏出两道狸笼符,然后手撕下两片桦树皮,像绷带一样将狸笼符和拳头紧紧包在一起。 一路飞奔,两侧的景物飞快流逝,当我快要接近的时候,那暗中搞幺蛾子的家伙似乎有点害怕,竟然转身就跑,同时我前面的几棵树陡然活了过来,伸出长长的树条来攻击我。 此时我感官极其灵敏,反应很快,我直接从枝条攻击时产生的空隙间跳过去,然后全力冲刺,终于看见一个一瘸一拐跑路的“人”。 那家伙全身皮肤褐红,身体长得很畸形,体表有一根根长须,这一看就是另一只参妖! “王八蛋,敢暗算我们!” 我冲过去一拳打向它,它吓得一转身,用右侧的两只手抵挡,同时手臂上的参须缠住我的拳头,但是喝了“恶来酒”的我力量堪比拳击运动员,一拳出去,猛地挣断了那些徒劳的细须,更直接打折了它的一条手臂,喀嚓一声,动静听着不像是骨折,倒像是用力折断了一节藕。 妖怪慌忙就地一滚,我抬腿就踩,它居然躺在地上快速移动,滑进了草丛,这大概是什么土遁技能。 我抬头一看,只见霍大叔他们几个被一些像芭蕉般的叶子紧紧裹住,悬在半空中,如同那种俗称的“吊死鬼”,也就是尺蠖。 不过从气息看,他们都没受伤,我追敌心切,取下弓箭瞄准霍志华大绳上方的藤条,全力拉满弓弦,然后撒手射去,在药水的加持下,我居然直接把藤条射断了,这效果真是夸张。 霍志华大叔便掉了下来,好在全身裹着像棉被一般的芭蕉叶,也没受伤,他懵懵懂懂地慢慢撕开那些叶子。 我拍拍他的脸,让他赶紧清醒,问道:“你身上有刀吗?” “哦哦……有的!” “那你救人,我去追那只参妖!” “好,林大夫小心!” 我朝那妖怪消失的方向望去,仍能看见它的气息在动,这可是另一只千年人参!虽说我是为了报复它的所作所为,但也不能否认,我是馋它的身子。 于是我全力奔跑,去追赶它,忽然听得前方传来水流声,借着月色一看,前方有座山崖,水声是从下面传来的,看来是一片溪涧。 参妖的气息就在下面移动,我跑到山崖边伸头一看——好家伙,它操纵着崖岸上的老树的根须,正慢慢地荡到谷底。 那根须显然不可能承受我的重量,眼看这参妖要跑了,我气得咬牙,从背后取下弓箭,瞄准参妖,想试试看能不能射死它……对了,这下面没有树,倒是可以在箭上贴一张病虎符。 正当我弯腰拉开腰包取符的时候,猛然听见身后有动静,我扭头一看,只看见一双沾满泥的军绿色鞋子,和一条膝盖处磨白的淡蓝牛仔裤,不等我看到来者的脸,那人用力地推在我肩膀上,我整个人就摔向了悬崖,手中的符咒撒到处都是。 一阵恐怖的天旋地转之后,我右手使劲地抓住一截根须,然后左手抠住崖壁上的一块突起。 想到暗算我的家伙就在上面,而我的符咒也在他脚边,我当机立断,大喝一声:“焚尽!” 轰然一声,火光冲天,热浪从我头顶上掀过,感觉我快被烫成地中海发型了。 我的眼睛没有捕捉到上面有活人的气息,那个人难道是被炸死了?活活炸碎了? 低头看看,参妖已经逃到了谷底,它已如惊弓之鸟般,沿着河滩一溜烟地逃了,这时我突然看见了自己的鞋和裤子,正是一双沾满泥的军绿色运动鞋,和一条膝盖处磨白的淡蓝色牛仔裤…… 呃! 我心里一翻个儿,刚才推我的人,是我“自己”?! 不对,它没有活人的气息,又和我衣着一样,很可能是参妖逃跑之前,留下的一具傀儡,就像之前伪装成霍志华他们的那些木头人一般…… 这家伙埋伏在悬崖边上替参妖断后,就等着推我这一把。 我懊恼不已,居然如此大意,中了妖怪的诱敌深入之计! 我不该冲动的,虽说这份害人的冲动里头,药物占五成责任,贪婪占五成责任,但这贪婪不也是我自己心中的贪婪,药不也是我自己喝的吗? 虽然生自己的气,但我挂在半空中却不敢动弹,此时我左手抠着岩壁,右手揪着一截根须,虽说根须还比较坚韧,但它毕竟是细溜溜的,我的脚勉强找到了一些支点,但是感觉脚下是几块浮石,不敢用力去踩,生怕一下子踩掉那几块石头,自己便将万劫不复。 下面虽说有溪流,但如今正是秋季,是“水落石出”的季节,两侧的石滩都露了出来,成片成片、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我要是掉下去,估计就有零有整了! 我深呼吸几下,好在有“恶来酒”的作用,我双手力量还比较强,但麻烦的是,这药也只有十来分钟的效果。 我尚能看见霍大叔他们的气息,他们四个已然脱困了,张歌奇好像也过来了,只是距离稍微有点远,但我还是要尝试一下,用人类最朴素的呼叫方式—— “张兄弟,救命啊!” 第206章 大胆计划 我连续喊了好几声,但是通过我的望气术去发现他们居然正在远离,我顿时心凉了半截,怎么会这样,发现不见了,不该四处找一找吗? “犬兄!去告诉他们……” 我像往常一样拜托犬兄,却发现背后的黑狗皮没有反应,我才想起来,方才追杀参妖的时候我让犬兄离开了,但它为什么没有回来,它去了哪里,这种情况似乎是头一回发生! 一瞬间,我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心几乎要凉透,但是理智告诉我,无论是犬兄还是张歌奇,他们都是很讲义气的,绝不可能随便丢下我不管! 除非,是他们压根儿没发现我已经掉队! 我似乎明白了,那个推我下去的冒牌货并没有被病虎符炸死,而是跑了回去,冒充是我,把其他人忽悠走了! 队伍里面只有我有望气术,其他人是无法通过气息辨别成员真伪的。 哗啦一下! 我脚下的石头松动了一下,吓得我心脏狂跳,我在思考要不要把背包丢掉,它实在太沉了,可是我现在又不敢有大动作,攥着根须的右手已经感到有些麻木,我担心手掌会因出汗而打滑,所以就越攥越紧,结果攥得有点麻木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一下,有什么办法获救! 抬头望去,距离上方有二十公分的距离,想纯靠体力获救是不可能的,呼救已经没有作用,在这深山老林,谁能够来救我…… 当发现没有任何获救的可能时,我先是绝望,突然又感到一阵释然,我曾无数次思考过死亡尽头是什么样的,现在终于可以亲身去感受,我准备不再坚持,撒开手跃向深渊。 据说从高空坠落,人会因为加速度让脑内失衡,半空中就昏迷过去了,所以一秒之后我就将无知无识,迎接死后的虚无,或者变成鬼,或者突然在一个婴儿身上睁开眼。 当然跳之前让怀中的青囊蛛离开我吧,它应该是可以爬上去的。 就在这时,突然上方出现了一个三角状的白脑袋,用一双斜斜的,带着几分忧伤的眼睛看着我,我一惊,“怎么是你?” “呜呜!”那只被我喂过参汤的小狐狸用悲伤的声音答复。 “小狐狸,你能说话吗?” 它摇了摇头。 “好,我明白了,你能听懂,但不会说话!”我笑笑,“要不这样吧,我把遗言告诉你,你好好记住,将来会说话了,去带给我的家人。” 我想了一下,什么样的遗言呢,无非是些安抚爸妈的话,总不能指望爸妈去传承中医吧! 就在我考虑遗言的时候,小狐狸呜呜叫着,把一截树枝推了过来,它叼住树枝末端,把另一端探了过来,上面的树叶都搔到了我的脸。 但是我没有动,我苦笑说:“小朋友,你这是不行的,且不说树枝太细了,而且你的身板根本拉不动我。” 它好像听懂了,一甩头把树枝扔下了悬崖,我注视着树枝在半空中飞了二十多秒方才看不见,看来下面是够深的,或许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邃。 “呜呜!”那小狐狸继续探头看着我,口中发出焦急的叫声,似乎在因救不了我而感到悲伤和自责。 我说:“也许你可以去找我朋友帮忙……唉,算了,他们已经走很远了,恐怕我支撑不到他们来找我!” 况且另一个“我”和张歌奇他们在一起,一只不会说话的小狐狸出现,张歌奇要如何理解,真正的我此刻正挂在悬崖边上,命悬一线呢! 这时一些沙石落下来,我抬头一看,那小狐狸正拼命地想滑下来,似乎打算落到我身上。 我忙说:“别,太危险了,你这样救不了我,可能还会把自己搭上!你赶紧回去,我们再想办法!” 小狐狸停了下来,月光落在它身上,温柔的夜风吹动着它的白毛,让它周身如同在泛起一阵银色的光晕,它抬头朝月亮望去。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摄住了我,这小狐狸一身白毛,说明它实际上已经活了很久,并且吃过了千年人参,那它距离成妖只差一步之遥,差着一层窗户纸! 而我这个知识量还算可观的高级灵长类完全可以捅破这层名为“顿悟”的窗户纸。 在东北一直都有这样一种禁忌,在山中独行,如果突然听见有尖细、笨拙的声音询问:“你看我像个人吗?”一定要回答:“滚犊子!不像!” 因为那是黄皮子或者狐狸精讨封,倘若有不知情的人说了一句“像”,它们就会借着人类的金口一跃而修成人身,当然它们的内在仍然是一个畜牲,人面兽心的动物对世界是危害巨大的。 我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之,令这只小狐狸化作人身呢,这样它就有灵活的手脚可以帮助我了。 看着那怜悯的眼睛,我相信它内心一定是纯朴善良的,对没错,一定是天无绝人之路,奇妙的命运才会让它出现在我面前,我的想法就是眼下困境的唯一解! 我清清喉咙,郑重地说:“小狐狸,你听我说,我认为你非常像一个人,你有好人一般的善心,你一定会立即变成一个人!” 故事里叫作“讨封”,我这算不算是“赐封”? 我话说完,小狐狸眨着黑漆漆的眸子看着我,时间在尴尬中流逝,难道我这张嘴的言灵力量不够强大?还是说我这样操作是不正确的? 野兽成为人的关键是什么? 答案正是语言! 若无语言,人类非但无法交流,脑海中也不会种种抽象的概念,“家庭”、“社会”、“契约”、“经济”这些我认为实际存在的东西,实际上都是用语言编织而成的概念。 而无种种抽象概念,人便不是人。 唯有迈过语言这道天堑,兽方能变成人! 我郑重地说:“小狐狸,现在我要给你取一个名字,一个人的名字,叫作……‘小胡’!你跟着我念出你的名字!” 它很聪明,张了张嘴,发出奇怪的声音,不过最终听着仍是呜呜声。 我像和聋哑人沟通一样,缓慢而夸张地念着这两个字:“‘小……胡……’,和我念,‘小……胡……’!” “吸……符……” 寂静的空气中,小狐狸像被鱼刺卡了一样艰难张着嘴,发出一些近似的声音…… 第207章 小胡出世 “对,再努力一下,就要成功了!” “小……小……除……” 不知道试了多少次,小狐狸已经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它看上去很吃力,黑漆漆的眼中满是焦躁和忧伤,就像强行教小学生理解高等数字(当然我数字也是最烂)。 小狐狸着急地原地打转,然后又蹦起来,又使劲地刨地,又举起前爪对着月亮拜拜,忙乎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得出来,它比我还着急。 看着它猴急的样子,我反而有点想笑,几乎忘了我这命悬一线的处境。 若要变成人,一定是少了点关键的步骤…… 我努力回想听过的民间故事,故事里面,动物唯有得到了人的精气方能成仙,评书里面说过一个人在破庙过夜无聊,把一个骷髅头用泥巴塑成一颗脑袋的样子,又不小心弄伤了手指,将血滴在了上面,然后这个人喂骷髅头吃蒜和枣,问它:“好吃吗?”,骷髅头回答:“枣好吃,蒜辣。” 还有《子不语》里面,有一个不敬鬼神的人,在坟地大解,把粪便拉进一个骷髅头口中,骷髅竟然活了过来。 看来精血是重要的媒介,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松开抠着石壁的左手,对着食指的背部狠狠一咬,随着一阵刺痛,血就涌了出来,我伸出手,说:“小狐狸,来,喝我的血。” 小狐狸便停下种种古怪的举动,把身子探下来,最后几乎是用后脚挂着悬崖边缘,将身子垂下来,它的身子真的很长,好像那种大型猫一样。 然后它用那柔软的,表面却又像砂纸触感的舌头来舔食我手指上的鲜血,那种感觉很奇怪,痒中带疼,又湿又暖,中途我不经意地别开视线看了看下面,突然感觉舔在手上的舌头好像变厚变滑了。 抬头一看,我和一张惊讶的人类的脸看了个正着,那个少年或是少女有着和小狐狸一样的长长白发,单薄的身子看不出性别特征,当然它长得非常清秀,那种中性的美貌比现在流行的小鲜肉们的长相要高级很多,毕竟它可是天然去雕饰,精致的五官上,一对迷惑而惊讶的眼睛大大睁着。 我没想到变化竟然发生在一瞬间,它变成了人类,这个姿势便十分危险,只见它突然身体失衡,带下来一些沙石,我赶紧抠住岩壁紧紧贴在上面,那些沙石落在我头发里和领子里面。 听动静,它正在努力地把自己拉回去,一通折腾之后,动静听了,我抬起灰头土脸的脑袋看看,看见一双纤细的脚露在悬崖边上。 我安抚它说:“不要着急,你去找点工具来帮我吧,藤条之类的。” “呃……”它在适应自己的声带,用略有些古怪的嗓音答道,“不要着急,小胡马上回来。” “好好,谢谢!” 听声音,似乎是个少女,但我还是不确定。 小狐狸变成了人,我的计划成功了,美中不足的是它居然如此瘦弱,当然,小狐狸本就长得纤巧玲珑,成妖之后变成了筋肉人不是更奇怪? 我听见撕扯树皮的动静,然后一截树皮垂了下来,我说:“这个不行,会断的。” 它扔开树皮,想了想,说:“抓只兔子,肠子拽出来,当绳子。” “呃……不不,那个也不行,你去找一截藤条,试试能不能承受住自己的重量。” “承受……自己……重量?”它吃力地理解这些词,好像刚刚恢复的失语症病人。 我说:“就是你试试自己挂在上面会不会断。” “好,等小胡。” 又过了一阵,一根树藤垂了下来,小胡微笑的脸也从悬崖边露出,它坑坑巴巴地说:“这个……不会断……小胡试过。” “好,谢谢!” 我长松了口气,逃出生天就在此时,我居然已经在半空中挂了一个多小时,双手早就麻了,双腿也在哆嗦。 我先腾出左手抓住树藤,扽了扽,确定牢固之后,然后我说:“你身体后仰,我要拉了!” “好好!”小胡把身子后仰,双手紧紧抓住。 我突然松开手抓住藤条,脚下的浮石因为一瞬间重量增加,便哗啦一声崩溃,跌向万丈深渊。 片刻的惊险之后,我已经紧紧抱住藤条,我听见小胡的脚掌在地上摩擦,我的身子也在慢慢下沉,可能是我加上背包太重,让它有点吃不住。 我大喊:“用力拉!” 小胡用尽全力拉我,我的脚也蹬在岩壁上,终于我看到地面,就在欣喜之际,突然一阵峡谷风吹来,小胡身子一趔趄,我俩同时摔向悬崖。 失重的瞬间,我万念俱灰,这是老天爷在玩我吗?给了希望又在最后一瞬间狠狠熄灭!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哞”的一声,只见崖壁上那些根须突然急速生长,变得极为粗壮,小胡灵活地抓住它们,同时伸手拉住了我,我荡向悬崖,立即抓住这些像攀岩点般的根须。 毫无疑问,救我们的正是青牛大仙,我万没想到它居然会在这里,我还以为它已经走了。 于是我俩往上爬,小胡灵活地先上去,然后跪在边缘把我拽上来,上来之后,就看见一头青牛在那边悠哉地啃着草,我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抱拳道:“感谢青牛大仙搭救之恩。” 小胡突然抱住我,在我脸上舔了一下,这时我注意到她好像是个女孩子。 然后她干了一件作大死的事情,居然抱住青牛大仙的头,在青牛大仙脸上也舔了一下,我吓得从头凉到脚,这不是作死吗? 我赶紧过去把她拽开,青牛大仙发出警告的“哞”的一声,不耐烦地甩甩头。 我说:“小胡,我知道这是你示好的表示,但你现在不是狐狸,是人,人不能这么干!青牛大仙请不要见怪,它头回当人,还不到二十分钟。” 小胡歪着头,十分不解地瞅着我。 “你这样光着也不是事儿,我包里有衣服。” 说着我取下背包,拿出替换的衣服和鞋子,一件t恤她穿上就像连衣裙,那头柔顺的白发披散在身后,一直垂到腰际,鞋子对她来说太大了,只好让她先打赤脚。 救命大恩,我岂能小气,当即拿出一些千年人参,感激地说:“青牛大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青牛大仙用舌头一卷就吃进去了,然后我给了小胡一块稍小的,“小胡,这是感谢你的。” 小胡很开心,举起人参欢呼:“感谢!” 然后小胡把人参放进嘴里,开心地嚼了起来,可能是太开心了,她接下来干了一件很抽风的事情,直接跳到了青牛大仙背上…… 第208章 初生牛犊 “哞!” 这次青牛大仙可不惯着她了,猛的一甩脖子,小胡就被扔了出去,她撞到一棵树上,落到地上,四肢伏着,指甲竟变成了爪子状,并且龇牙咧嘴地露出两颗尖牙。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赶紧跑上前说:“小胡,别这样,是你不礼貌在先,跟人家赔礼道歉!” “道歉?”她收起凶态,呆呆地看着我,不太理解我的意思。 “就是说‘对不起’。” “对不起?” 她转转眼珠子,甚至对这几个字的含义都有些懵懂,但她很听话,上前对青牛大仙说:“对不起。” 不过青牛大仙却高傲地扭头走进林子,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 我背上背包,跟上青牛大仙,小胡也跟在后面,但她很不老实,走几步就蹿进灌木,或者跳到树上,像个有多动症的猴子。 我把手探入怀中,让青囊蛛替我治疗一下方才咬伤的手指,这小东西一直在我怀中睡觉,完全不知道我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我问青牛大仙:“大仙,你怎么一直呆在这山里?” “哞!” 我没有翻译牛语的能力,自然是听不懂的,我又说:“你现在是带我去找我的同伴吗?” “哞。” 呃……我权当这就是肯定的回答吧,我说:“太谢谢您了,有您在,想必参妖也不敢来找碴。” 这时小胡发出“哦哦哦”的声音从上面跳下来,直接落到我背上,好在她不重,然后她把一颗红红的小果子填进我嘴里,一尝,酸酸的,味道还不错。 我说:“谢谢小胡,不过你现在是人,不要跟猴子一样蹦来蹦去了。” “猴子?”她走到我旁边,一脸好奇。 “猴子就是一种动物……以后我再告诉你吧,我这句话的重点是告诉你,要讲礼貌。” “礼貌?” “就是不要随便做一些很大幅度的动作,还有不要随便有身体接触,‘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礼也’,懂了吗?” 她歪着脑袋,似懂非懂地点头。 老实了一阵,她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又蹿到树上去了,然后从另一棵树上跳下来,伸出手是几枚带着斑点的鸟蛋,有鹌鹑蛋那么大,我笑着摆手,“谢谢,这些我不吃。” 她随手将这些鸟蛋抛起来,全部用嘴巴接住,喀嚓喀嚓地嚼起来,连壳带液一块儿咽了下去。 狐狸虽说属于犬科,但却是杂食动物,食谱很广,甚至包括一些野果。 我对狐狸的印象是,它们介乎于猫狗之间,动作比狗子灵动但又逊于猫,狐狸身上还有保命的臭腺,不过小胡身上并没有骚臭味,只是有一点野兽的味道,毕竟她现在是人类的身体。 很快我们回到了之前救霍大叔的地方,地上有一些被砍开的芭蕉叶,但他们人早已不在了,我也寻不到他们的气息。 我摸摸背上的狗皮,犬兄也是缺席状态,它不在身边,让我有点不安。 我们现在都在针叶林了,这些芭蕉叶显然是参妖变出来的,青牛大仙似乎对这种植物很好奇,过去啃了一口,小胡也跳过去,抓起来咬一口,然后吐着舌头一副难吃的样子。 我放下背包,掏出巧克力和烧饼,烧饼孝敬青牛大仙,但它没兴趣,于是我自己掰一块,剩下的烧饼和巧克力给了小胡。 咬了一口巧克力,小胡突然满头白毛竖了起来,嗖一下跳得老高,惊讶地看着手中的黑糖,我啃着烧饼说:“是不是太甜了?不好意思我忘了,自然界不存在这么甜的东西,虽然这个是黑巧,属于不甜的口味,但对你来说还是太甜了。” “甜?”她痴痴地看着巧克力,又试探地舔上一口,立即被甜得直哆嗦,感觉她就像个刚会说话的孩子,在不停地把现实和语言关联起来,储存进自己的脑海。 “甜的……是糖!”小胡突然说。 “什么?”我略感吃惊,“你居然知道‘糖’?” “糖,甜的。”她指着巧克力说。 我心想,可能是从人类那里听说过吧,也没啥可奇怪的。 啃完烧饼,我喝完壶里的水,眼下很麻烦,他们不知道去哪了,我打算夙夜兼积,往山上走,兴许能遇上,要是遇不上,只能再想别的辙。 我说:“牛大仙,小胡,我们走吧,找我的伙伴会合。” 青牛大仙并不理睬,直接在芭蕉叶上卧下来了,人家是大仙,我也不能强求。于是我朝青牛大仙施了一礼,只带上小胡赶路。 在深夜的林中赶路是件枯燥的事情,好在有小胡陪伴。 增强视力的药水“乌鸦泪”一天只能饮一次,于是我不停地放出身上携带的阴魂,让它们去周围探路,看见我能驾驭“阴风”,小胡惊讶得嘴巴都变成了“o”字型。 夜色渐深,走累的我靠在一块石头上面休息,小胡直接枕在我腿上睡着了,这时有一只牛从林中走出来,嘴巴一动一动地反刍着,原来青牛大仙一直在后面跟着我。 我确实也累了,既然大仙在边上,便安然睡下。 天亮之后,渴得喉咙冒烟的我去附近找水,走了近一里路,根本没有溪流,我心想完了呀,看来要喝尿了! 这时我旁边的草地慢慢枯萎,一株酷似芭蕉的热带树竟然破土而出,以极快的速度长大,翠绿的叶子就如同孔雀开屏一般展开,创造这一奇迹的青牛大仙却在一旁悠闲地啃着野蘑菇,“深藏身与名”。 我知道这是什么树,激动地冲青牛大仙抱拳感谢,然后我从背后抽出一枝箭,把树皮划出一个“v”字型,书上说这种“旅人蕉”一划破表皮就出水,亲自尝试我才知道,这出水量有多么夸张,就仿佛微微拧开水龙头一样,清澈的树汁哗哗地流出来。 渴极的我把嘴对上去喝,那味道就像是泡过芭蕉叶的清水,略带涩味,但很冰爽纯净,毫无杂质。 不过扎一个洞,淌一会就不淌了,只好再扎一个让小胡喝,小胡喝得t恤衫都打湿了,她还觉得不过瘾,把一片叶子拽下来,用牙一咬,然后像喝奶一样吮吸汁液。 那我就不管她了,自己又在树上扎些洞,把水壶接满。 水壶装满之后,让这棵奇迹之树的一侧全是洞眼,对这棵植物实在是有点抱歉,我想如果有人路过,看见这儿突兀地冒出一株热带植物,肯定会当作未解之谜来研究一番吧! 第209章 烽火 喝饱了水,我们自然是马不停蹄地赶路,每次我回头确认小胡有没有掉队,要么看见她挂在树上摘果子,要么就正在拔掉脚掌上扎的松针,要么就是跑来跑去地捉兔子,我甚至在想,这家伙到底是猴子还是狐狸? 走了一上午,根本没有发现张歌奇他们的身影,山林茫茫,让我有点焦虑。 来到一片河滩,看见上面有零星搁浅的倒木,我心生一计,不如在这里点燃烽火,按脚程计算他们不会离得太远,看见烟的话,大概率会跑过来察看! 于是我把倒木拖到一块儿,小胡帮我干活,这些倒木被泡酥了,一用力就裂开了,上面生满了苔藓,小胡一个人杠着一大根走过来,扔在地上,冲我笑笑。 我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小胡真厉害,谢谢!” 很快,几十根绿油油的倒木搭成一座巨型柴堆,我掏出包里的烈酒,倒在刚刚采集的一些干草上面,然后点燃放进柴堆,很快火就起来了。 柴湿,烟特别大,白色的浓烟呼呼地腾起,升上天空,看着格外壮观,这样的烽烟张歌奇他们不可能看不见。 小胡对火本能地有点害怕,远远地站着看了一会儿,才好奇地慢慢凑到近前,久久地盯着浓烟,又被呛得咳嗽起来。 我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掏出烧饼来吃,还有剩的一些咸鸭,我撕些咸肉给她,她吃一口就长长地吐舌头,然后慢慢地舔,我趁机告诉她,这种味道叫作“咸”。 我又给她一块饼,让她就着吃,她眨眨眼,说:“谢谢!” 我笑了,“你学的真快。” 小胡又问:“为什么……要……礼貌?” 我思索一下,说:“礼貌是人和人之间约定的一份尊重和方便,你看这块饼放在地上,你和我都想吃,我们就抢,打破脑袋,最后可能各抢到一半;可如果我们都讲礼貌,相互谦让,最后也是一人一半,同样都是各得一半,你说哪种方式更好呢?” 小胡略微张着嘴,思索了片刻,说:“讲礼貌好!” 我笑了,摸摸她的头,有种育人子弟般的成就感。 小胡又问:“谁发明了礼貌?” 我本想说“孔子”,但他老人家只是推广周礼。 我想了想说:“礼仪最开始是祭祀神明的时候,人们要遵守的一套规矩,后来这种敬畏从对神转化为了对人。” 小胡托着腮听得很投入,“神是什么?” 我心想不能误导这张纯洁的白纸呀,就认真地解释道:“很久很久以前,大家拜的神不一样,譬如鲁地敬帝俊,祂是一只鸟神,太阳神羲和是祂的妻子;楚地敬东皇太一,据说天上最亮的一颗星就是祂的地方;秦地敬炎、黄二帝;蜀地敬五龙神;实际上蚩尤是曾经是西南的至高神。之后国家统一了,信仰慢慢整合,到后来神只有一位,就是昊天……” 我指着头顶,“‘昊天’就是宇宙本身,没有人格化身,这是古代官方认证的唯一神。不过各种宗教都有自己的一套神仙体系,总的来说,神只有一位,仙却是多如牛毛……比如,那位就是一位仙家。”我指指在边上啃石头上的苔藓的青牛大仙,大仙转过头,含着苔藓的嘴巴做着圆周运动,一脸木然地看着我。 当初我问奶奶神的问题时,奶奶就曾告诉我:天地间只有一位真神。我想那显然是指“昊天”,昊天等于宇宙则是我自己的理解,总不可能古人一直在拜大气层吧? 小胡说:“我拜月亮,月亮是神。” 我笑了,“你们狐狸确实是拜月亮,对了,你们为什么拜月亮,是为了吸收阴气吗?” 小胡把双掌合在一起,然后举起来,说:“像这样去看月亮,能看见上面有字。” “字?” 我颇为诧异,月亮上有字这种说法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下次可以试试看。 这时,一片乌云遮挡住了太阳,我突然感觉到背上的狗皮好似活过来了,只见一缕阴风绕着小胡回旋,小胡上一秒还带着憨痴的笑容,下一秒突然面目狰狞地跳起来,向后一落,四肢伏地,作龇牙咧嘴状。 我忙站起来说:“犬兄不要动她,她救了我的命。” 石滩上依稀能看见一只狗的灵体,正戒备地盯着小胡,这时阳光又从乌云中漏下来,犬兄便嗖一下回到我的狗皮中,我拍拍它,说:“犬兄,你终于来了,小胡是自己人。” “呜!” 犬兄发出低低的吼声,好像有点不满,我笑了,“我知道你不喜欢狐狸,但还是请你多多包涵下!” 然后我告诉小胡:“不要怕,刚刚是犬兄,它也是我的朋友。” 小胡皱着眉,说:“狗……坏!” 我说:“不要以偏概全,并不是所有的狗都伤害过狐狸。” 她慢慢爬起来,似是解除了警报,我问犬兄:“为什么你这么久才过来?那个冒牌货连你也骗了?” 当然,犬兄也是没法回答我的。 不过它来了,就是一个好消息,我们继续等待,大概一个小时后,就看见张歌奇远远地跑来了。 他看到我时,先是一惊,然后拔出刀指着我,严厉地说:“你是谁?回答问题!” 我站起来无奈地摊手,说:“随便问。” “呃,你上次说什么浮小麦治什么的?” “浮小麦嘛,自然是治骨蒸劳热,止自汗盗汗,对吗?” “我……我不知道标准答案!算了,我问个我懂的,我最喜欢吃什么肉?” “羊肉。” “我前女友叫什么名字?” “你踏马哪来的前女友?上辈子的?” 听罢,张歌奇像是放下心来,放下刀,“你真是林大夫啊?这又是谁?男的女的?” 小胡点头,“谢谢!”她显然还不太清楚这个词该用在什么场合。 眼前的张歌奇,应该是如假包换的真人,因为他身上以及手中的斩龙刀都有蛟的气息,这是冒充不了的。 “你听我说……” 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张歌奇听罢十分惊讶,“靠,她是那只小狐狸?嗨,真可爱呀,让哥哥摸摸你那头白毛!” 小胡拒绝了,现学现卖地说:“礼貌……不能碰!” 我问:“霍大叔他们呢?” 张歌奇说:“受伤了,不过没有大碍,我是看见这里有烟冒起来,所以先过来瞧瞧,对了,把这火灭了吧!灭了他们就知道我已经到了。” “他们怎么受伤的?” “嗐,别提了……” 张歌奇说昨晚他把龙丹剥了、蛟尸埋了之后就急忙赶过来,看见“我”和他们几个安然无恙,“我”提议继续赶路,离开是非之地,于是大伙连夜走了三个小时,才找地方宿营。 当时张歌奇感觉“我”不太对劲,确切来说就是变阴沉了,所以他不止一次问“我”,是不是有啥不开心的事情,但“我”都糊弄过去了,张歌奇起初还以为我是过度劳累。 歇到天亮继续出发,“我”依旧是沉默寡言,霍达说我看见“我”从树上抓起一只蜈蚣然后放嘴里面了,“我”就用极难听的话骂霍达,还说让他眼睛“腐烂”,这种古怪的骂人方式令张歌奇更加怀疑“我”。 不过就在这时,一只不可思议的怪物出现了…… 第210章 识破冒牌货 那怪物是从林子里面冲出来的,像个穿着铠甲的古代士兵,大约有二米多高,那副铠甲完全是由人类的骸骨构成,在铠甲的胸口、腰部、手腕上都嵌着小孩的头骨。 后来张歌奇一寻思,说这些骸骨怕不是当初参族吃掉的童男童女吧? 死去的霍老大爷只是轻描淡写地跟我们说了一句“每隔三年就要吃一对”,没想到原来吃掉了这么多! 见有怪物出现,霍大叔和三个年轻人赶紧后退,霍达从背上取下猎枪,张歌奇抡刀就砍,但是怪物的铠甲明明是人类骸骨所结,却像镔铁一样坚硬,刀砍在上面只砍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怪物手中也有一根烧火棍,势大力沉,张歌奇和它过了几招,突然张歌奇瞥见一道黄纸飞过来,张歌奇吓得赶紧躲开,轰的一声火焰就把怪物吞噬了。 那黄纸正是“我”丢的病虎符,可是“我”居然不打招呼,而且在林子里面直接就用。 差点被炸到的张歌奇当时窝着一团火,但在战斗中也不好发作。 张歌奇说到这里,我惊讶地打断:“冒牌货会我的招术?” 张歌奇点头,“对啊,所以当时我也没往‘假冒的你’这上面去想,只当是你吃错了药。” 这让我有点愕然,冒牌货实力这么强的吗? 还是说,这家伙拥有某种克隆技能的技能,昨晚我用病虎符轰炸它,它就学去了。 可这几乎不可能,因为那算不上是“技能”,符咒的力量来源是对宗布大神的信仰,在无信仰之人手中只是废纸一张。 一时想不通,我就让张歌奇继续说冒牌货的事。 他说,当时“我”面无表情地掷出病虎符,暂时压制住了铠甲怪物,这时张歌奇便来了一发龙吟,然后霍达也开了两枪,当火焰散去,只见铠甲怪物手中多了一道坚固的盾牌,把这些攻击完全挡下了,然后怪物顶着盾就冲过来,抡起盾一砸,一棵参天大树应声而折,朝大伙砸了下来。 张歌奇上去把树砍开,但落下的树冠还是伤到了人,张歌奇吼着叫他们快跑! 怪物像疯了一样不停地把那些生长了几十年的桦树、椴树砸断,那一幕估计伐木工和护林员看见都要流眼泪,当时的“我”居然不再攻击了,转身就跑。 张歌奇气得咬牙,上前不要命地和怪物交手,怪物手中的盾牌很大,完美防下斩击,同时它另一只手的烧火棍不停地攻击张歌奇,让张歌奇恼火得快要爆炸了。 就在这时,胜负手出现了,怪物居然站在了一根倒木上面,那根倒木担在其它倒木上,就像跷跷板一样。 张歌奇灵机一动,猛然跳起,用全力重量压到翘起的那一头上,轰的一声把就怪物给抬起来,然后扔到了地上,张歌奇把斩龙刀一插,喝道“天下臣兵”! 怪物双手的兵器便把它的手吸到了地上不能动弹。 张歌奇抱起一根倒木使劲地怼怪物的脸,合抱粗的树一下一下砸在怪物的头盔上,古有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今有他张歌奇正捣怪物脸,场面是非常的热血沸腾。 只听见喀嚓一声,怪物坚固的盔甲裂开了,露出半张脸来,那半张脸依稀有一点像是……张富贵! 就在张歌奇发愣的瞬间,张富贵竟然口吐一道藤条,嗖的一下就缠住了远处的一根树枝,然后把自己拽走了,不过他的烧火根和盾牌全部不要了。 张歌奇把刀拔起来,这时“我”在一边麻木地坐着,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啃巧克力,张歌奇很生气,用刀指着“我”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为什么不帮忙?” “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符咒用完了。” 这时霍大叔叫他们过去,说霍春刚才没跑掉,被砸伤了脑袋,让“我”给治一下。 然而“我”却各种推诿,霍大叔着急地跺脚说:“林大夫,你那只能治伤的蜘蛛呢?” “我”淡淡地说:“昨晚睡觉的时候压死了。” 张歌奇对“我”的怀疑上升到顶点,一拳揍在“我”脸上,“我”被打飞出去,露出一副凶狠的神情。 张歌奇用刀指着“我”说:“你根本就不是林大夫,说,你到底是谁!” “我”凶巴巴地说:“野蛮的无毛猴子,停止进化的碳基弱者,不健康器官的可悲拥有者,你马上会得最恶劣的病,肺都烂掉,牙齿也掉光,头发也掉光,喝水也会痛不欲生,将无法获得接吻和宽恕,被石灰和煤渣掩埋就是你的归宿!” 这一番“辱骂”,在场之人都听呆了,哪怕是个蹩脚的翻译家,也搞不出如此不接地气、隔靴搔痒的一通骂人话,这就像一个刚学会人话的妖怪绞尽脑汁拼凑出来的一堆它认为能对人类造成伤害的话语来。 张歌奇被整笑了,学着电视上的译制腔说:“哦,我的老天爷,看看这个可悲的弱智吧!如果霍志华先生不反对的话,我要用我的刀狠狠地修理这个狗崽种。” 霍大叔也是一脸尴尬,说:“他肯定不是林大夫,绝对不是!” 其他人也说:“对,假的!” 张歌奇上去一刀砍向“我”,“我”转身就跑,但是后背被砍了一刀,流出一些绿色的汁液,“我”逃的贼快,一转眼已经消失掉了。 而“我”留下来的背包,大伙一检查发现变成了芭蕉叶,里面包着一些石头和枯树。 这时,张歌奇一抬头看见烽烟,就说可能是林大夫放的,他过来看看,于是就见到了我…… 听完之后,我沉吟着,“这家伙太奇怪了,模仿我能力这一点算是很出色,可是却话都说不利索,属性值有点参差呢!” 张歌奇笑了,“老子长这么大,没见过那么好笑的一通骂街,含着氧气管的老大爷被这样骂上半个小时,估计都波澜不惊吧!哈哈哈哈,踏马的太搞笑了,你真应该去现场看看。” 蹲在边上认真“听书”的小胡有样学样地冒出一句:“踏马的!” 我说:“小胡,这个是脏话,不要随便说。” 小胡似懂非懂地说:“谢谢!” 第211章 奇异的珠子 我说:“真是奇怪,昨晚冒充霍大叔他们的木头人,演技、神情都挺到位的,虽说达不到完美还原,但绝对比一些流量明星的演技要自然。可是它们派来冒充我的,我托个大说算是‘男一号’吧,居然派了个演技这么糟烂,台词功力也不过关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歌奇说:“假林大夫还和穿上铠甲的张富贵交手了,它们是一伙的吗?” 我说:“我想来想去,估计也是在做戏,打在张富贵身上的病虎符根本就是假的,就是‘特效’!” 张歌奇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就恍然大明白了,我还纳闷呢,这家伙怎么会用你的技能!” 虽说我们分析清楚了,但这件事情还是让我感觉哪里怪怪的。 这时,张歌奇逗小胡:“小狐狸,你刚变成人呀,太有意思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走?” 我提醒道:“你不要带坏她。” “什么叫带坏,你是指……” “她学习能力很强,不要教她一些误导性的东西。小胡,你要有不懂的事情就来问我。” 小胡乖巧地点头。 张歌奇笑了:“这小东西真可爱,真想养了当宠物。” 我瞪张歌奇一眼,站起来说:“别这么称呼她。行了,不废话了,我们赶紧回去会合吧!” 我冲青牛大仙打声招呼,张歌奇也凑过来同大仙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了几句。 我告诉大仙我们要去哪儿,但它来不来就看它自己的意愿了。 我们仨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见霍志华和三个小伙在林中休息。 诚如张歌奇所说,林中全是拦腰折断的树木,另外霍春坐在一块巨大的盾牌上面,那盾牌上铸有粗犷的花纹,边上还搁着一根黑漆漆的巨大金属棍,看成色像是玄铁打造的。 这就是铠甲怪人使用的兵器?尺寸真是够大的! 张歌奇说那面具下面是张富贵,但张富贵有这么高大吗? 再说参族一直都是偷偷摸摸使坏,怎么突然开始和我们正面硬刚了? 看见我,他们都很惊讶,有些警惕地后退。张歌奇把情况说了一遍,我说:“放心吧,我绝对是如假包换的本人。” 霍大叔忙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一听你说话就知道是真的!刚才那个冒牌货,满嘴怪话,就跟刚从疯人院跑出来的一样。” 我笑了,“可能是它们上场上得急,剧本没打磨好吧!” 霍志华大叔的目光落向小胡,“这位是……” 小胡摆手,说:“谢谢!” 我趁机告诉小胡,这种情况要说“你好”,然后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大伙都是十分吃惊,霍达好奇又有点害怕地打量着小胡,“是个狐狸精啊!” “狐狸精?”小胡一脸疑惑。 我说:“霍达,不要这样称呼她,‘狐狸精’基本上是个污名,喊她‘小胡’吧!” 霍达说:“好的,小胡姑娘。” 小胡点头,“谢谢,你好。” 我过去察看霍春的伤势,他已经做了包扎,我把绷带解开,用青囊蛛的蛛丝给他涂抹伤口,然后重新包扎好。 歇也歇够了,我们准备这就出发,张歌奇试着捡起那根“烧火棍”,他把刀插在地上,像举重一样用力抬,才勉强拿起来,三个小伙都夸赞他天生神力。 张歌奇面露些许得意之色,待举过肩膀之后,张歌奇呼出一口气,准备把棍子放在肩膀上。 我立即制止了他这个危险的举动,“别!这东西太重了,会把锁骨压断的!快放下吧,你拿着它也没用。” 张歌奇便就坡下驴地说道:“既然林大夫这么说,算了,太过笨重,反正也不好使!” 他把这烧火棍朝侧面一抛,只听见轰然一声,竟把一个树桩砸烂了,碎木屑漫天飞,这东西真是沉重得可怕。 “喂,快看!”这时霍达惊叫一声。 我一回头,看见小胡竟将扔在旁边的那面盾牌举了起来,她纤细的双手将盾牌举过头顶,冲我微笑,由于太重了,她的双脚都沉进了地面。 大伙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这小姑娘竟有如此神力,之前她搬运倒木的时候我倒是瞧出来一些,只是没想到,她的力气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张歌奇显然最为惊讶,喃喃道:“是不是那个盾牌不太重啊?” 我说:“拉倒吧,这俩都是玄铁打造,盾牌只会更重……小胡,行了,快放下吧,当心闪了腰。” 小胡却嘟囔着说:“我想带着它!” 我说:“你用不上啊。” 她一撒手,吓我一跳,那巨大的盾牌落下来,被她用肩膀接住,她固执地又说一遍:“我要带着它。” 原来盾牌后面有一个挂钩,既能手握也能挂在背上,只不过那可怕的重量,常人是不可能背得动的,见小胡如此游刃有余,我只能点头道:“那好吧,这盾牌归你了。” 她举起双手欢呼,“谢谢!” 我笑了,“这次用对了。” 我们这便出发了,小胡由于背着这面过大的盾牌,走在最后面,只见她每一步都会深陷进腐殖层,那盾牌哗哗地扫过地面,我不禁暗想,她怎么会有这般神力? 她的体质十分纤细,按理说筋骨力不会太强的,这神力唯一的解释便是法术的加持,譬如说佛家就有让人瞬间提起千斤重物的法力,叫作大搬山术。 可是小胡刚刚变成人类,去哪里学的法术…… 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气息,是很纯净的一股妖气,不像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奇怪,实在奇怪! 可能这二十四小时之内经历的怪事实在太多了,目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我也没有再深究下去。 张歌奇见我一直瞅着小胡,打趣道:“小姑娘真可爱,这不跟养个女儿一样吗?” 我笑笑,“我可不想喜当爹,对了,昨晚那只蛟……” 张歌奇拍拍腰部,得意地说:“龙丹已经剥下来在我这儿了,还挺稀有。” “稀有?不就是木属性的吗?” 张歌奇从一个竹筒里面抠出来龙丹,在手中一抛,我有点急了:“哎,快收好!你小心被飞鸟给夺了!” “哪儿有鸟啊!”张歌奇抬头看看,我们正穿越的这片林子已经落得光秃秃的,栖息的鸟似乎早已迁徙了。 张歌奇把珠子握在手中,那是一颗有着木质纹理的珠子,里面裹着一道鲜红,张歌奇如数家珍地介绍道:“你看,这珠子里面融了一颗火丹,还没有完全融合掉,所以有这道像佛眼一样的细长红纹。” 我说:“是不是说明鸟蛟之前吃掉了一只火属性的蛟?这样的异品是不是特别值钱?” “蚌先生收购并不会看成色,但是在圈内,有人会收集这种异品的。这颗龙丹真的很好看,做成工艺品一定非常赏心悦目。” “这样的工艺品谁敢戴啊,飞过来一只鸟就夺了。” 这时,那珠子突然开始发光,我和张歌奇同时一惊,张歌奇讶异地说:“这……这玩艺还活着吗?” 第212章 恐怖投掷者 之前张歌奇和我闲聊,说起过龙丹——它既是一种生物辐射源,也记录着每一只蛟的基因信息,但它本身应该称不上是生命体。 但张歌奇手中这枚木纹珠子却在不断闪烁,尤其是中间那道“红眼睛”,仿佛即将睁开一样闪烁不休。 霍志华他们也被这一幕惊到,停下脚步来看着我俩,一个劲儿地问怎么回事。 张歌奇一皱眉,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突然朝野地里跑去,我和霍志华大叔便在后面跟上。 刚刚追上他,张歌奇看看手中的珠子,一转身又朝另一个方向跑。 如是再三,霍大叔受不了了,气喘吁吁地说:“张兄弟,你这是干嘛呀?搞的像看风水一样,东转转西转转的!” 我瞧出一些门道,说:“那个珠子的闪烁频率有变化?” “对!”张歌奇兴奋地说,“看看它想带我们去哪,大家往这边走!”他高声招呼道。 于是大伙也跟上,越往前走,珠子闪烁得就越高频。忽然,张歌奇猛地停在一个地方,低头一瞅,哈哈大笑,我看见地上有一簇复生叶,中间有一串红色的果实,我也笑了,“棒槌!” “哈哈,我去,这蛟进化得太流弊了,它的龙丹居然能感应人参……”张歌奇开心极了。 霍大叔也很兴奋,但还是谨慎地提醒道:“张兄弟,不能直接说这个词儿!要说棒槌!” 然后霍大叔用索宝棍在树上使劲敲了几下(我的索宝棍在昨晚坠崖的时候就弄丢了,张歌奇的也不知道掉哪去了),那三个小伙儿听见动静,加快脚步赶过来,霍志华大叔按照习俗大声吆喝道:“棒槌!五匹!” 三个小伙也面露喜色,贺道:“快当!快当!” 喊这“快当”二字叫作贺山,有人在林中发现了人参,大声报是几匹叶的,其他人便要喊这话道贺,整齐划一的听来倒也十分有趣。 小胡觉得好玩,也起哄喊着:“快当!快当!” 随后霍志华大叔掏出棒槌锁和红绳,把人参叶给锁住,然后掏出快当斧清理周围的树枝、杂草,快当斧是一种小斧子,比手掌还小,之后用鹿骨钎慢慢地挖土,将棒槌抬出来。 看芦头上的皱纹,这应该是株二十年参,许久未挖到这么大颗人参的霍志华露出十分欣喜的表情,还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眼角,似乎是感动得快哭了。 霍达挖了整块新鲜的苔皮过来,把参包住,然后用布匹和红绳系好,仔细地放入包中。 张歌奇双指夹着仍在闪烁的龙丹,说:“看来这东西在鸟蛟体内,进化成了一种棒槌探测器,真是‘高科技’。可惜这玩艺有个缺点,一直不停地闪,总不能挖到就吃吧?” 霍大叔说:“这珠子真厉害,要是能批量生产就好了,人人一颗,挖棒槌简直是无往不利。” 我笑笑,“大叔,这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 “啊,是吗?”霍志华看着龙丹,有些眼馋。 看得出来,他们都挺想要这珠子的,但我可不敢乱做好人说什么“要不送他们吧”,毕竟这是龙丹,随便被什么动物吞下就养了一只蛟出来,如果是人误吞了,情况更糟,当初吃了一口蛟肉的张小发至今在村里还没脸见人呢! 这时,珠子慢慢不再闪烁了,张歌奇纳罕地说:“哎,不闪了!” 我说:“大概是因为这株参已经脱离土壤,进入一种休眠状态,所以就不在‘探测器’的‘波段’上面了。” 我想这珠子探测的应该不是人参所含的物质,那样的话我们身上携带着千年人参,它肯定闪个不停,这东西应该更加高级,是探测植物发出来的特殊的波段。 之前不是提过,已经有科学家证明,植物是可以通过特殊的电磁波交流的。 但这种技术倘若开发推广,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绝对会破坏生态平衡,几年之后山上就无参可采了,之前有一种用下水摄像头钓鱼的什么“锚鱼竿”就是很好的例子,当然锚鱼现在已经是违法行为了。 小胡拉拉我的袖子,然后指指自己的嘴,我明白她的意思,说:“这人参不是挖来吃的,现在不能吃。” “不是吃的?”她一脸失望。 “人参是药材,就是生病的时候吃的。” “生病?” 我觉得现在不是跟她上课的时候,我问:“你是不是饿了?” 她点头。 张歌奇说:“我有好吃的。”然后掏出肉制的冻干来,开玩笑地往空中一抛,小胡立刻仰头接住,幸福地咀嚼起来。 我摇头道:“她不是狗,别这样逗她。” “哈哈,是我开玩笑过头了,对不起了。” 于是张歌奇给她倒了许多冻干,小胡手捧着,啊呜啊呜地大吃起来,腮帮子鼓得高高的,目光好奇地落向一旁,霍大叔正在削树皮,刻“兆头”。 刻好以后,霍大叔拍拍手说可以走了,然而这时林中突然传来轰的一声,然后是喀嚓,接着是树木倒下的声音。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惊慌四顾。 小胡眼尖,指出一个方向,众人抬头一看,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一幕! 只见前方山崖上面,一个着漆黑铠甲的高大怪物单手托着粗壮的树木,好似掷标枪一样把它射过来,那树木挂着凄厉的风声,划着一道抛物线,从头顶落下。 小胡见状,立即把背后的盾牌取下来,然后奔跑到众人前方,将盾牌倾斜抵挡!轰然一声,那飞落下来的树撞击地面,木屑乱飞,噼里啪啦的打在玄铁盾牌上。 这是何其恐怖的力量,这样的质量、这样的速度,这势能快赶上一发手榴弹了! 我担心小胡硬接的话会把双手震断,我冲她大喊:“快躲到树后面!” 其他人跟着我跑,好几个人连背包都扔下不要了,小胡也举着盾牌后撤。我们刚刚跑到一棵大树后面,突然间这棵树开始剧烈摇晃,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接着从当中折断了,高大的树身朝我们砸下。 原来那铠甲怪物扔出的飞木直接命中“掩体”,千钧一发之际小胡用盾牌替大伙抵挡了一下,树身砸在盾牌上,滚落在地。 “踏马的!” 张歌奇大骂道,将地上的倒木抱起来,双手举着,朝对方掷去。 张歌奇力量虽大,但也有限,他扔出去的木头只飞了不到三米就落地了,这时恐怖的呼啸声又从天而降,就好像空投炸弹急速接近的那令人胆寒的声音。 茂密的林木遮挡了视线,我们根本没法确认飞木的落点…… 第213章 仓皇奔逃 那令人胆寒的呼啸声突然之间变成树木碎裂的爆鸣,然后我们右前方一棵椴树轰然一声倒了下来,小胡举起盾牌去挡,椴树打在宽阔的玄铁盾牌上,如扁担一般弹了一下。 这时,架在盾牌上的这棵椴树陡然炸裂成两段,冲击力震得小胡向后倒去,她趔趄几步,用右腿撑住,我注意到她的脚掌在流血。 原来就在转瞬之间又飞来一根飞木,正好落在这棵椴树上,那怪物投掷飞木的频率正在提高。 躲在我身后的三个小伙吓得直叫唤,霍大叔也吓得面色煞白,这时那恐怖的呼啸声再次接近,从左耳绕到右耳,感觉飞木正在往我头顶上降落。 我立即掏出一瓶“乌鸦泪”咬开瓶盖一口灌下,苦涩的味道涌入食道,我眼中立即变成白花花一片,大白天喝“乌鸦泪”必然要承受这样的结果,突然之间感官增强,光线如千万道针一般刺激着眼球,就算闭上眼睛仍感觉刺痛不已的眼球仿佛要爆开了一样。 紧接着,炸裂的声音从我左侧传来,我听见大伙在惨叫,我被一股冲击波掀到了地上,同时无数碎木和土屑噼噼啪啪地打在我身上。 虽然这飞木本身不会爆炸,但是它那可怕的势能却能制造如同爆炸般的效果,这种强大的冲击之下木头比玻璃还脆,四溅开来便是伤人利器。 我感觉左侧手臂阵阵火辣辣的疼,似乎有些木片插进皮肉里面了,我的视觉仍未恢复,只听霍达在喊:“霍春受伤了!” 我眯着眼,模糊的视野中,看见霍春躺在地上,腿上插着一大片木头,正在流血。 我掏出青囊蛛,说:“接着!” 我把蜘蛛抛出去,结果它被张歌奇接住,张歌奇直接把那截木头从霍春腿里拔出来,然后抓着青囊蛛,像挤面霜一样往伤口上面挤——于是我就先听见霍春惨叫着,然后青囊蛛吱的一声尖叫。 处理过伤势,青囊蛛立即从张歌奇手中拼命挣脱,慌乱中一溜烟儿逃进林子里面去了,我此刻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暂且随它去吧! 我举目眺望,增强之后的视力总算能够看清飞过来的木头,不过这一次,它好像落得更加精准了——那怪物前几次似乎都在不断地校正弹道。 看见木头笔直地朝我们头顶落下,一瞬间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我大喊:“小胡,护住我们!” 我赶紧掏出一瓶“恶来酒”狂吞下去。 小胡立即退回来,双手把盾牌高举,其它人缩在下面。 轰的一下,伴随着爆炸般的声响,玄铁盾牌向下猛的一沉,我听见小胡的两条胳膊朝不同的方向折断,她惨叫一声摔倒,盾牌就朝着大家头顶落下。 我赶紧站起来,伸手托住,尽管有“恶来酒”的加持,可是接住盾牌的瞬间,感觉就像是压路机对着自己的内脏狠狠地压了一下,然后听见关节发出的哀鸣。 不过我居然奇迹般地托住了,回头一看才明白,原来张歌奇也在同一时间站起来,是我俩共同托住了盾牌,他已经涨得脸都通红,我估计我也差不多。 “她跑了……”我身后,霍达在喊。 回头一看,地上落着小胡的衣服,一只白狐狸正快速地朝怪物的方向奔去,我怕她干傻事,大喊:“别过去,你保护好自己。” 白狐狸停下扭头,忧伤地看着我们,不过它方才折断的前肢此刻竟然是完好的。 我和张歌奇仅仅是托着盾牌就无比吃力,根本不可能用它挡住一发攻击,我露出头观察下一发的落点,当发现天上的飞木稍稍偏右的时候,我大喊:“右边!” 我和张歌奇一起把盾牌推到右边,像堵墙一样架在地上,稍稍倾斜。 轰然一声,飞来的木头直接撞穿三棵根,然后炸裂开来,被冲击波挟带的无数木屑如霰弹一般噼里啪啦地打在玄铁盾牌上。 挡住一发已经是侥幸万分,指望一直定点防御后面的攻击,无异于痴人说梦! 实际上,在“乌鸦泪”的加持下,我已经看到附近有一样可救命的东西,我冲众人大喊:“一口气往右边跑!” 坐在地上的霍春说:“可是……” 张歌奇扔下背包和斩龙刀,直接把霍春拽起来,背起来就跑。我招呼其他人跟上我,玩命地跑,我们身后,连续三发飞木轰在地上,都被我们远远甩在后面,只要那些木屑不甘心地追上来,好在有背包抵挡。 第四发飞木袭来,我抬头观察,发现它的弹道在我们前面! 那怪物察觉到我们在移动,居然预判我们的位置进行投掷! 看着前面背着霍春跑得飞快的张歌奇,他马上就要中招,我大喊:“快停下!快停下!” 张歌奇一个急刹,下一秒钟,飞木就在他前面五米处炸开,震荡开的冲击波直接把张歌奇连着霍春一起掀飞,他俩又撞上后面的霍达和霍羽。 几人滚作一团,这时,怪物又朝我们掷来一棵飞木,而这一次,是直接瞄准我们所在的位置! 我万念俱灰,大喊:“青牛大仙,帮忙!” 只见一道白影快速奔来,狐狸形态的小胡正在疾跑,快接近我们的时候,它突然跳起,在半空中变成了人形,双手高举,那飞木像导弹一样正面击中她。 可是飞木撞到的瞬间,似乎被一道无形的盾牌给挡住了,我甚至看见有个由蓝色光线勾勒而成的神秘圆形图案出现在小胡双手之间,落在上面的飞木直接碎裂,但小胡也无法承受这股巨力,被甩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我听见她骨头折断的声音。 小胡落地之后,又变成了狐狸的样子,是四肢完好的狐狸。 我看呆了,看来切换形态对她是一种另类的治疗方式,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消耗……另外,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她刚才使用的挡下飞木的招式,莫非是法术? 她一个成妖不到二十四小时,没有系统修炼过任何体系的小妖,是如何无师自通地学会法术的呢? 但眼下可不是探究的时候,小胡为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线生机,我把众人扶起来,同时大喊:“快走,青牛大仙就在那边!” 我的眼睛已经看到,百米之外,青牛大仙正在悠闲地吃草…… 第214章 大仙降妖 如此无力的场面,我还是头一次经历,无论对方是妖是人,在这种绝对力量的狂轰滥炸之下,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我大声招呼着,生怕有人落下:“跑!跑!快跑!” 那恐怖的飞木伴随着呼啸声再一次逼近,轰然一声在距离我们五米的地方爆开,我们就像一群在敌机轰炸中玩命逃生的残兵。 我看看前方,青牛大仙依旧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吃着草,甩甩尾巴。 众人咬紧牙关,喘着大气狂奔,只恨爹妈没多生两条腿。 这时,一道乌云笼罩住了太阳,我猛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天赐良机。 于是我掏出怀中所有的鬼符,喝道:“全部出来,分散开,现身!” 在我的喝令之下,阴魂四散而去,一个个皮肤苍白,身下没有影子的人出现在林中,看得霍达和霍羽惊呆了,不由得脚步慢了下来,我拽他们一把,让他们别停下。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我扭头看去,只见一只阴魂被飞木冲击下的烟尘吞噬。 看来这灵机一动想出的诱敌之策奏效了,怪物站的那么高,又戴着面具,加上树冠的遮挡,它并不能区分下面的目标是人是鬼。 当然,这种物理打击对阴魂也是没有实质伤害的。 但它们只能在阳光消失的这一小段时间内现身充当诱饵。 我招呼大伙继续跑,身后轰然炸裂之声不绝,每一次巨响都叫人胆肝俱裂,我生怕怪物察觉到,正在快速移动的我们才是真正的目标。 喝过“乌鸦泪”之后,我的眼泪对光线变化十分敏感,很快我察觉到阳光正在从乌云后面露出来…… “啊,有头牛!”身后的小伙儿叫起来。 来到青牛大仙近前,我眼泪都要下来了,我喊道:“躲到它后面去!” “什么?它就是头牛啊!”霍志华大叔惊道。 “听我的!” 我带头跑到青牛大仙身后的一棵树下躲着,由于一路狂奔和紧张,心脏扑通扑通狂跳,那令人魂飞魄散的呼啸声再一次从阴沉的天空中逼近,我抬头捕捉飞木的轨迹,确定它即将落在青牛大仙身上。 我知道这样很不厚道,但…… 轰然一声,青牛大仙被烟尘吞没,众人都吓得脸色煞白,霍大叔还痛惜道:“哎呀,白瞎了这头牛!” 我却长松了口气,说:“得救了!”他们几个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神情看着我。 “哞!” 烟尘中陡然传来一声愤怒的牛鸣,然后周围树木上的枯枝窸窸窣窣地开始抽芽,长出一根根又细又直的新枝来,顶部还有一枚像枣一样大的、果实状的东西。 除了我和张歌奇,剩下的人错愕地张大了嘴,看着这植物学上的奇观——片刻之间那些枯枝全部长满了这种如箭一般的细枝,只见枯枝向下弯曲,弯曲到极限,然后突然回弹,将这些箭也似的细枝发射到天空中去,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就像一支万人大军在不计成本地用弓弩进行覆盖打击。 瞬间天空变黑了,成千上万的木箭飞上半空中,掠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落向那片山岗,进行密集的输出,张歌奇问:“这木头箭能行吗?能射穿怪物的铠甲?” 我笃定地说:“放心吧,大仙修为深厚,你永远可以相信它。” 我话音刚落,便听见山岗上传来一阵密集的爆炸声,我们朝那里望去,但见一片烟尘吞噬了怪物的身影。 原来如此,那箭不止是投射,上面的果实还可以在撞击的时候发生爆炸,我听说在一些雨林就有这样一种爆裂果实,冲击力足以射杀一些小动物。 青牛大仙制造出的这种箭矢木,在压倒性的数量加持下,就如同加特林机枪朝怪物一通扫射。 而青牛大仙本尊这时慢慢地出现在烟尘之中,周围全是木屑,它看上去却完全没有受伤。 霍大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林大夫,这牛也是你请来的救兵吗?简直太厉害了……” 我说:“一会儿再解释吧,我们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青牛大仙,谢谢了!”我抱拳道,其他人一边惊讶地看着青牛大仙,一边学我的样子,致上一份感谢。 青牛大仙根本连头也不扭一下,甩甩尾巴,继续低头啃草,仿佛刚刚只是拍死了一只麻烦的苍蝇。 这一通覆盖打击,不知道怪物有没有被干掉,我觉得大概率应该还活着,我们得在它再次开始行动之前跑到它无法射中的盲区。 众人在我的带领下往回赶,我伸手拔掉插在胳膊中的木屑,好在有厚厚的衣服保护,只受了点皮外伤。 我四下张望,寻找我的小蜘蛛,不久后我发现了它的气息,循着找过去,只见它把自己深深地藏在落叶里面,我把它抓起来,它居然对着我的手掌咬了一口,当然咬的也不重,或许只是发泄不满。 我安抚道:“真对不起,刚才是情况太乱了,下次绝对不让别人挤你了。” 道过歉,我便把它放在身上,我们去找丢下的背包,还有张歌奇插在地上的斩龙刀。 走了一段,就见小胡已经穿上自己的衣服,身上已然没有伤,她手中举着两个背包,一副等着被夸奖的表情。 我上前揉揉她的一头白毛,说:“谢谢,多亏了你,我们赶紧走吧!” 大家背上包,放眼望去,林中一片狼籍,四处都是碎得很厉害的倒木,被轰出来的坑洞,甚至还有整根原木斜着插在地上的,如果有不明真相的人经过这儿,一定想象不到这里发生的事情。 小胡吱的一下蹿到旁边,从一堆落叶里面拽出自己的盾牌,又背到了背上。 我们一行人赶紧跑路,期间我一直紧张地看着上方,依稀能够捕捉到怪物的气息,不过它好像被干懵了,躺在山岗上不动弹。 我们往前走,来到山岗正下方,这里就是怪物射击的死角,可以从侧面绕上去,偷袭怪物的后背。 张歌奇握着斩龙刀,解气地说:“王八蛋,总算能报一箭之仇……不,多箭之仇了!看我不削死它!” 刚才的仓皇奔逃实在太无力了,我也憋了一肚子火,我说:“我们准备好,你、我还有小胡……对了小胡,你刚才徒手挡下飞木,是什么招式?” “呃?”小胡搔了下头,一脸茫然又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我不知道,一着急就使出来啦!” 张歌奇说:“那招看上去怪厉害的,你再使下看看!” 小胡双手结印,憋了半天,结果啥也没有发生,她失望地瘪了下嘴,这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呼啸声,霍大叔叫道:“不好啦,怪物发现咱们了!” 第215章 张富贵坠崖 这座山岗下窄上宽,我们站的地方就像崖洞一样,就算怪物从上面扔原木也砸不到我们,除非原木落下之后回滚。 不过听见呼啸声从上方传来,小胡还是立即把背后的盾牌取下来,挡在前方。 轰的一声,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震了一下,听动静不像是原木落下,而是密度更大的什么玩艺,我从宽大的盾牌侧面露出头来,往远处一看,不由惊讶不已。 掉下来的居然是怪物本身! 它就像个失足坠楼的死者一样,摔得四仰八叉! 但十几分钟前这家伙还在狂虐我们,我们自然不能掉以轻心。霍达把猎枪端了起来,张歌奇也举起了斩龙刀,我们严阵以待了半天,发现从怪物的铠甲缝隙中慢慢流出一些汁液来,而我也注意到,那里面的东西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 我说:“别太紧张,它已经死了。” “啥?”张歌奇扬起眉毛,懊恼地说道:“是不是在逗我?老子都摩拳擦掌准备上去和它来一场硬仗了,它自己失足坠崖死了?这是什么虎头蛇尾的草淡剧情?” 大伙小心翼翼地过去,来到怪物身边,我抬头望望,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偷窥,但注意到我的视线之后,它迅速离开了。 这摔下来的怪物毫无疑问,正是之前袭击张歌奇的那只,不过它被张歌奇砸坏的面具已然复原了,漆黑的铠甲坚硬浑厚,好像一道道粗铁条编出来的一样,全身都覆盖得极为严密。 张歌奇抓住怪物的面具,将其揭开,下面露出张富贵的脸来,它双目无神,口鼻中溢出一些乳白色汁液,看到这一幕,霍大叔和三个小伙儿都惊呼一声,毕竟是同一个村庄的人。 小胡迅速伸手沾了一些张富贵脸上的汁液,我紧拦慢拦也没拦住她把手指放入口中,我只好问她:“啥味道?” “甜的。”小胡呆呆地说道。 “甜的?” 我仔细一闻,这不正是人参的气味吗? 于是我和张歌奇都尝了一下,毫无疑问,张富贵流出来的“血”正是人参的汁液。 张歌奇笑了,“这王八蛋果然是参妖,难怪处处维护它山里的爹们,就跟网上那些阴阳怪气的家伙一样,一显示ip地址就露了馅了。” 霍大叔不解地皱眉道:“张富贵居然是参妖?咋这么不敢相信呢?可他在村里有老婆孩子呀!” “老婆孩子?”张歌奇笑道,“他孩子是他的种吗?” 霍大叔闻言,好像想到了什么,小声说:“听说,张富贵结婚三年老婆都没有怀孕,后来村里来个戏班子,戏班子一走,就怀上了,没过多久便生下这孩子。” 张歌奇笑嘻嘻地说:“得,这桩伦理大案不就破了吗?” 我说:“妖未必不能生孩子,这取决于它们修炼的程度,妖的体质天生是偏阴的,只要修炼得很深,体质转为阳,才有可能和人类诞下子嗣。” 霍达问:“那生下来是混血?” “当然不是!”我说,“妖是以人类的身份生下子嗣的,孩子当然是人类,这可以参考白蛇传还有聊斋中的婴宁。” “生孩子。”小胡好奇地重复道,她又学到一个新词。 张歌奇提起刀来,“甭研究了,咱们把快递包装拆一下,分一分,小胡你要不要吃参妖脑袋呀?” “要!”小胡开心地说。 这时铠甲中的张富贵居然快速缩水了,眼见着它的身体塌缩下去,脑袋变作了人参的芦头,上面褶皱很多,足见它活了相当久。 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之下,张富贵直接缩“没”了,铠甲内部只剩下一些乳白色汁液。 我伸手进铠甲里面掏,掏出一株硕大的人参,当然稍微有点摔扁了,上面裹满了白色汁液,我叫张歌奇拿块布给我包裹一下,霍志华说:“不要用布,用青苔能保鲜比较久。”然后他去附近挖青苔了。 我看着手中的参,这显然又是一株千年人参,也算是意外收获。 张歌奇说:“嘿嘿,这下它们父子俩都在咱们包里了,我提议,来个父子参炖鸡汤,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 我笑了,“上次还没喝够呢?等下了山再说吧!” 小胡很馋得在边上看着,我心想她确实发挥了很大作用,没她在我们可能已经伤亡数人,于是我揪下一根很粗的参须给小胡,小胡开心地放入口中,像嚼鱿鱼丝一样嚼了几下,然后咽了下去,她的眼睛闪闪发亮,露出满足、喜悦的神情。 随后,霍志华挖来一大片鲜苔,我用它把这株千年人参包裹起来,再用布包上,用红绳捆住,放入包中。 地上那副巨大的铠甲,我们肯定是带不走的,我觉得它不仅仅是一副铠甲,而是靠某种动力来驱动的装甲之类的神奇玩艺儿,也不知道参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我抬头看看上面,说:“各位,你们明白张富贵坠崖的意义吗?” “啊?”众人看向我,都一脸茫然,霍达说:“肯定是不小心坠崖的喽!” 我摇头,“绝对不是不小心,上面有东西把它推下来了。我认为这是参族的一次妥协!一路上它们不停地骚扰我们,又派出这种黑科技的玩艺来袭击我们,没想到我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并且请出了更加强大的青牛大仙,参族发现它们不是对手,就作出了妥协,它们认为我们在追捕张富贵,所以就把张富贵给‘送’到了我们面前!” 听完我的话,大伙惊讶地沉默了一阵,霍大叔慢吞吞地说:“既然它们都妥协了……” 我说:“咱们的初衷是上山教训参族一顿,让它们再也不敢祸害村民,当然,我和张兄弟代表不了村民们,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张歌奇说:“虽然我代表不了,但我还是想发表一些个人观点!它们这场‘妥协’算啥狗屁态度呀?你们看看这铠甲上面,有多少被吃掉的童男童女,村里又有多少病死的人,它们就把张富贵这个内奸推出来当替死鬼,这样就想息事宁人了?我觉得太踏马便宜这帮臭妖怪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提议举手表决,但霍志华大叔不同意。 他说:“虽然我们四个都姓霍,但这事儿关键还得看林大夫。林大夫,你是领队,而且你会好些法术,还有这位小胡姑娘,和那位老牛大仙帮忙,蛇无头不行,林大夫说我们继续上山就继续上山,说回村就马上回村。” 话说到这儿,三个小伙彼此看看,也点头一致同意。 第216章 妥协与否 好吧,这个皮球又给我踢回来了,不过霍大叔谨慎的态度值得肯定,他们四个只是普通人,并不具备对付参妖的力量。 我想了想说:“道义上来说,参妖做出那样的事情,不值得原谅,我们的讨伐是名正言顺的,半路被收买就收兵,这实在说不过去;利害上来说,目前我们的队伍很壮大,补给充足,进山绰绰有余,另外,每干掉一只参妖,对我们来说都是巨大的补益。最后,参妖几次想害我们,其实我和它们也早就结下梁子,这不仅仅是你们村和它们之间的事情了。” “对!”三个小伙兴奋起来,举起拳头,“进山!” 我又补充道:“按理说,人家拿这株千年人参来收买我们,我们拒绝退兵,应该硬气地扔在地上再啐上一口!可是这毕竟是千年人参……” 张歌奇说:“林大夫,你这样说可就错了,我们这是不要脸地收下好处吗?这不是张富贵的遗体吗?它们背刺自己人是不仗义,我们把张富贵的遗体带回村里,是为了让它和家人见最后一面,得到妥善安葬。” 我笑了,“你这个理由我给满分,行吧,既然是张富贵的遗体,咱们就带着它。” 我心中闪过一念,张富贵这个不久前还说过话的人居然就这样死掉了,并且装在我的包里,挺不可思议的。 就在这时,一阵喀嚓喀嚓的动静传来,把大伙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小胡蹲在那副黑色铠甲边上,一脸无辜的表情,那副铠甲的胸部居然打开了,内部有一个可以嵌入一个人的人形凹槽,以及一些操纵杆似的东西。 张歌奇纳闷地问:“小胡,你是怎么打开的?” 小胡摇头,“我不知道,碰碰,就碰开了。”说着,小胡又用手指戳铠甲的腿部,但这次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张歌奇对着打开的铠甲研究一番,这果然是个像单兵装甲似的东西,它所依仗的能源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我端详着说:“这看上去像是巫术和机械的结合。” “这太朋克啦!”张歌奇说。 “什么朋克,净整些怪词儿。这东西用了这么多玄铁,我不知道参族是怎么造出来的,当然,它们活得久,可能是捡的或者缴获的,应该这和参族的整体画风不太搭。” 张歌奇跃跃欲试,“我穿上试试看能不能驾驶它。” “别别别!”我急忙拦住他,“这个东西我们没有搞清楚来龙去脉,万一你被卡在里面出不来怎么办?”说着,我把打开的胸甲用力推回去,推到某个节点,就听见喀嚓一声,它又扣上了。 我提议大伙在这儿休息吧,虽说时间尚早,可是霍春身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要是强行上山的话,我担心他会继续受伤,再者参族现在是妥协的态度,只要我们按兵不动,它们应该就不会来骚扰,索性就在此休整半天。 霍大叔便在地上挖坑,准备起个火堆,巨大的铠甲躺在地上,再把铠甲架在外侧,用来遮风非常完美。 燃起篝火后,我们在上面支起餐具,弄点午餐肉和兵粮丸煮成粥吃,小胡被这种香喷喷的气味吸引住了,口水从嘴角流出来,我给她盛上一碗,她吃得糊了满脸,然后递出空碗,表示还要。 我拿出手巾给她擦脸,张歌奇笑道:“小胡真是太可爱了,你打一直跟着我们吗?” 小胡拉住我的胳膊,点点头。 张歌奇又对我说:“这下可好,你带个白毛萝莉回家,你爸妈怎么看?” 我给小胡盛了一碗粥,说:“这些事情下山再说吧,没准儿她看到城市的风光就不愿意去农村了呢?也许可以让潘小姐带着她,当个助理什么的,自力更生养活自己。” “自力更生。”小胡从粥碗上抬起头,念叨着这个新词。 张歌奇乐了,“好家伙,你考虑得真够实在的,人家聪明可爱的一位狐仙,你送她去当打工人?” 我说:“狐仙的出身和打工人并不冲突,伟大导师说过,是劳动塑造了人,小胡想要融入社会,工作是必不可少的,难道狐仙的生活就是等一名书生来谈恋爱?我认为学习和工作才是生活的意义所在,小胡啊,等你有了工作,就可以挣钱买吃的,比在山里捕猎轻松得多。” 小胡似懂非懂,舔舔嘴角的粥,露出娇憨的笑容。 张歌奇说:“潘小姐要是管不住她怎么办?与其推给别人,你为啥不把她留下来,给自己当个助理呢?” 我踟蹰了一下,让普通人看着小胡确实有点不现实,我摆手道:“嗐,再说吧!对了小胡,你的法术是谁教的,你也拜狐大仙吗?” “狐大仙?”小胡露出疑惑的神情,“是谁?” 我看她不像演戏,心中越发疑惑,她的法术的来历确实很奇怪,总不可能是“出厂自带”的吧,挡下飞木那招看上去是极为高端的结界法术,到底是谁教她的? 大家吃完,就都躺着休息了,奔波数日,今天偷闲睡个午觉还是很惬意的。 小胡拧开我的水壶喝水,我看她喝一口水,就把眉毛拧起来了,然后咂咂嘴,表情很是浮夸,我看着觉得好笑,问:“小胡,你这喝的是水还是酒啊?” 小胡一指躺在边上的张歌奇,“和张哥哥学的。” 我看向张歌奇,“你是不是把应急的烧酒喝了?” 张歌奇枕着双手懒洋洋地说:“哎?饭后小酌了一下而已,这孩子真是啥都学。” 我说:“那可不,狐狸的大脑突然升级成人类的大脑,就好像换了一台顶配的主机却什么软件也没安装,自然是什么都往脑子里面塞。” 张歌奇说:“那我教你点唐诗吧,床前明月光……” 念完一首诗,小胡不假思索地背诵出来了,张歌奇忽地坐起,笑道:“可以呀,记忆力真不赖,我再来一首,朝辞白帝彩云间……” 小胡就像吸水的海绵一样,念唐诗给她,她立即就能记住,叫人啧啧稀奇。 我心想也不要浪费人家的天赋和好学心,系统地教点实际的东西吧,诗经、楚辞、论语、百家姓、三字经这些,想来想去还是教她三字经,于是我叫她跟着我念:人之初、性本善…… 第217章 抬杠 可惜三字经是我比较小的时候看的,记不大清了,我一直背到“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这句,后面就实在想不起来了。 小胡学得很认真,让她背一遍,她居然流利地背出来了。 我很是惊喜,这样单纯又聪明的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呢? 我说:“我再教你一首唐诗吧,唐诗三百首,我最推崇的就是这首《春江花月夜》……” 这时,在边上躺着的霍羽,口中叼着一根草说:“女孩子背这些也没啥用,当不了饭吃,反正将来不都是要嫁人的?” 真没想到,在这儿还能听到这种老生常谈,我不想起争端,就开着玩笑说:“照这样说,凡是不能当饭吃的学问都没用,人也没必要学,反正人将来都是要死的。” 其他人笑起来,霍羽说:“林大夫香门第,喜欢念念诗画画画什么的,我们庄稼人可没这闲工夫,学了也没用。” 小胡小声问我:“哥哥,学这个没有用吗?” 我说:“当然有用了,你现在在学说话,古诗词和白话文都是必学的,况且‘有用’或‘没用’不是由人主观来定义的,而是知识来决定的……”我一指外面,“我用眼睛一扫就知道那边至少有六种中草药,如果不懂的人只会看到一片‘不知名的野草’,他就认为这些草是没用的,你只有解锁对应的知识,才会看到事物的真正价值。” 没想到霍羽又抬杠,“你说的那是中药的知识,治病救人这肯定有用了,琴棋书画这些又没有用,又不能当饭吃。” 我心想这家伙吃错药了吗,我回他:“怎么不能当饭吃呢?以前有位文人特别会画猫,有次樵夫送来一捆柴,这人身上没现钱,就随手画了一张猫给樵夫,樵夫开始还有点嫌弃。后来有外人得知,出高价竞拍,樵夫得了一大笔钱,这才知道有眼不识泰山,又跑去求画,但那人说啥都不肯画了。” 霍羽又说:“你说的这是会画画的大师,学这些唐诗宋词也没有用,又不能当饭吃。” 霍大叔看不下去了,杵了他一下说:“你甭抬杠了,啥都是能不能当饭吃?人家乐意学就学,跟你有啥关系?” 霍羽抱着腿,固执地说道:“我不是抬杠,就是发表一下我的观点,我就觉得这些文学啊诗词啊,除了装杯以外,真的没有什么用!” 我的辩论之魂燃烧起来了,心想一路上居然没看出这家伙是个杠精啊,怎么就没有用,文字是多么强大的力量,能启迪智慧、传播知识、沟通心灵、熏陶灵魂,倘若文字没意义,那些暴君昏君为什么要焚书坑儒和兴文字狱,他们会害怕没有用的东西? 张歌奇说:“你是吃饱了撑的要举办辩论赛吗?行,咱们坐下来慢慢辩,不过谁输了吃我三个爆栗,怎么样?”说着他用指关节大力敲击地上的铠甲,发出榔头敲铁板一样的动静。 霍羽立时安静下来,一脸尴尬,霍达说:“哎,霍羽你不要再说了,人家霍春还要休息呢!” 霍羽嘟囔道:“我就是讨论讨论,没有想和谁抬杠的意思,你们认为有用就有用吧,有人还觉得钞票没用呢,一人一个看法!” 这欠揍的语气让我有点生气,我抓起弓箭,准备去林子里面溜达溜达,小胡和张歌奇自然也跟上我。 走出一段距离,张歌奇就破口大骂,“这个白痴,脑袋让驴给踢了,我应该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 小胡念叨着新词儿,“脑袋让驴踢了。” 我说:“小胡,这是脏话,你不要学……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怼我,莫名其妙的,难道是小时候背不出来唐诗被打过手心,有心理阴影?” 我抄起弓箭对着一棵树射了几箭,小胡被什么东西吸引,四肢并用地蹿到林中去了,我叫她不要跑远。 借着运动放松一下心情,思绪也打开了,我突然之间明白了霍羽的症结所在,我对张歌奇说:“对哦,我怎么忽视了这件事!之前我们把千年人参收起来的时候,霍羽的表情有点不太自在,一定是我们没有提到利益分配的问题,让他心存芥蒂,这是找机会恶心我呢!” 张歌奇枕着双手躺在一枝垂下来的粗大树枝上,他不屑地说:“啥意思?他不是在逗我吧?我们这趟上山就是替他们村子教训参妖,在村里我们就花了不少钱了,他还想找我们要报酬?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我继续分析道:“之前挖到那株二十年参是霍大叔收起来的,千年人参又归了咱们,霍羽一定是心理不平衡。” “哼,一根毛都不给他!”以张歌奇的性子,他自然是不待见这样的做派,所以态度强硬。 我射了几箭,一边射箭一边在心中寻思,这株千年人参我没有任何义务和他们分,但是队员的情绪似乎也得照顾一下,我不太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更不想无缘无故当冤大头,思来想去没有答案,便和张歌奇商量。 张歌奇笑笑说:“嗐,你就是老实!这还不简单,画饼呗!告诉他,我这个珠子能探测人参的方位,后面再发现人参就归他们所有。” 我无奈地说:“行吧,另外再声明一点——他不想呆可以走!” 张歌奇说:“你就甭管了,恶人我来当。” 我摇头:“算了,还是我来说吧,我一个当大夫的,拉下脸比谁都冷。” 我射了一会儿箭,小胡从林中回来,手中抓着几簇蘑菇,我问:“小胡,你从哪里采的蘑菇?” 小胡指向林中,“烂木头上面,好吃的。” 她咬了一口,美滋滋地咀嚼着,我看着那蘑菇不像是有毒的样子,我说:“不要生吃,这个我们带回去炖汤,很鲜的!走,咱们搜一搜看,能不能抓只兔子。” 我们朝林中进发,小胡看见蘑菇、野果就采起来,她无论采到什么都自己先尝一口,包括趴在树叶上的大青虫,一路上嘴就没停过,好像跟大人逛街的小孩。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和张富贵战斗得太过激烈,啥鸟兽都没找着,途中倒是看见青牛大仙在一片空地上酣然高卧,我们没有打扰它,直接原路折返了…… 第218章 利益分配 回到临时露营地,受伤的霍春蜷缩在最里面睡觉,霍大叔、霍达、霍羽在火堆边坐着,霍大叔和霍羽都叼着手卷的香烟。 我们把采集来的东西放在地上,霍大叔看看,笑道:“这野山菇长得真不错,正好可以炖汤。” 待我们坐下之后,霍大叔以目示霍羽,霍羽支支吾吾地说:“林大夫,之前我不该跟你抬杠的,你甭往心里去。” “哦。”我点头,看来我们走开的时候,霍大叔对这小子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我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想问问,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没有,哪敢有不满?”霍羽连连摆手。 我认真地说:“我这句话不是反问,是不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当的地方,让你心情不太高涨。” 我是打算给下文作作铺垫,但霍羽却矢口否认,“没有没有,就是听你们在那嗡嗡地念唐诗感觉有点心烦吧,是我不对。” 既然他不承认,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环顾众人,“咱们在这儿休息半天,稍微做一些规划,继续上路之后要是发现普通的棒槌,你们四个人平分,我们不要的。” 霍大叔忙说:“我提议,不管采到啥都大伙平分吧,这样公平。” 霍羽附和,“对,这样是很公平。” 张歌奇听着不对劲了,立马补充上一句,“当然不包括我们打妖怪猎到的千年人参,这个只归我们所有。”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霍羽吸了一口手卷烟,把烟头弹到火堆里,笑道:“我说句玩笑话,后面要是运气好弄到十株千年人参,难道林大夫全要吗?吃得完吗?” 霍大叔皱眉道:“不要说这种破坏团结的话,林大夫对我们村子有大恩,千年人参理应都是归他的。” 果然,这道裂痕的暗中滋生,正是因为张富贵这株千年人参的出现。 回来时我已经考虑好,要弥合出现裂痕的队伍,饼是不得不画的,还得适当让出一点甜头,我说:“这趟上山咱们是为了教训参族,让它们不敢再祸害村庄,这是首要的任务。另外,在沈羊有几位病人正等着千年人参救命,这也是我此行的重要目的。当然,山上确实也是危机四伏,我不能让大伙空手而归,首先路上挖到的野参都归你们,其次回去之后,我会给大伙一人一笔可观的辛苦费。” 我说出这番话,霍羽和霍达都两眼放光,霍大叔仍客气道:“林大夫,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救了村民,又替我们村子出头,怎么还叫你掏钱呢?” 霍羽却撇了下嘴说:“霍大爷,你不要太清高,这一株千年人参值几百上千万了吧,林大夫吃着肉,我们就不能喝一口汤?” 我笑了,“霍羽这样说,好像我是雇佣你们的资本家一样?千年人参不管多贵,吃到嘴里都是药,和几毛钱的甘草没区别,我并不是打算拿去换钱。” 霍羽渐渐不再掩饰,直接问道:“这可是千年人参呀,古代皇帝都未必能摸到,假如后面弄到十株、二十株千年人参,林大夫全一个人吞了,不觉得太贪了吗?” 张歌奇闻言瞪大眼睛,准备发作,我冲他摇了摇头,然后对霍羽说道:“在我这里,它总有一天都会成为治病的药,不会拿去换钱,我不是卖药的商人。” 霍羽皱眉,“那你打算给我们多少辛苦费?没有个七位数说不过去吧?” 七位数?我心想他是不是疯了? 张歌奇忍不住了,“玛德,真就升米恩斗米仇呗?想想你们之前饿得快死的样子!我们之前救了你们霍家人,做了那么多事情,都一文不值?我就问一下,你这一路都付出了些啥,怎么好意思涎个脸要分钱的?” 霍羽冷哼一声说:“是,我就是普通人,不会你们那些花里胡哨的!但开路、捡柴、打水、煮饭的活儿我从来没有半句推辞,我脚上磨出水泡,嘴上长了火疙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就想问一句,千年人参林大夫一声不吭地收下,是不是不太公平?” 我气得想笑,这是什么逻辑,看看边上一脸茫然的小胡,我甚至想当场把“张富贵”掏出来当场让小胡吃了它。 霍羽说完,旁边的霍达不吱声,一双眼睛来回扫视,霍大叔则气愤地埋怨道:“小羽,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没有林大夫在,我们不是饿死就是病死了,你怎么开得了这个口的?” 我知道世上有不少人,能为了一点利益就和爹妈、兄弟、姐妹对薄公堂,感恩对他们显然是无效的。 霍羽又大声说:“霍大叔,我现在是啥处境,家里人都病死了,人没了钱也没了,回去之后要怎么活?这时候了要脸有用吗,脸能当饭吃吗?”说着,他眼泪还下来了,一副委屈的样子。 我被他这种灵活的逻辑搞得很头疼,暗暗思考回击的法子。 见我没说话,张歌奇喝道:“我能揍这个白眼狼吗?” 我摇摇头:“君子动口不动手。” 霍羽立马往后退了退,说:“你骂我白眼狼没什么,我就是想说说心里话,林大夫打着帮助村民的名义,把山上的千年人参全收了,这是不是不厚道?这张富贵本来就是我们村里的人,现在在你们包里了,我们一根参毛也没捞着,这公平吗?这合理吗?” 霍大叔气得一巴掌扇过去,骂他不是个东西,霍羽挨了打,气愤地推开霍大叔站起来,说:“算了,我还是下山算了!你们无私、你们清高,等你们饿死了,看谁会给你们立牌坊!” 他提上包准备走,我说道:“站住!” 我声音不高,但他还是站住了,我知道他在等我表态。 我说:“话既然都说开了,那我们就好好掰扯掰扯,大家都坐下,谁都别动手,谁也别一言不合就跑路,行吗?” 霍羽别扭地坐下来,“行,林大夫,我敬你是位高人,我听你的。” “你可真是……”张歌奇准备酸他。 “哎!”我打断他,“张兄弟,让我先把话说完!” 霍羽前面那些话,不是打苦情牌就是偷换概念,简直是一个逻辑黑洞,我是绝对不能往里面钻的。 我说:“当初,是各位自愿跟我上山的,这你们还记得吧?” 霍羽坦诚地说:“是自愿的没错,可我现在把话说明白,我当初自愿上山就是想捞点好处!” 第219章 萌生异心 我立即回击,“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承诺,要给好处。” 霍羽紧锁眉头,又甩出逻辑黑洞,“不是,你吃着肉,我们难道一口汤都没有?” 我冷笑,“你这话,我也很想跟马芸、跟马花藤说,是不是有钱就得分给其它人,是不是一个人捡到金子就得跟方圆几公里内的人平分?” 霍羽翻了个白眼说:“我们是一个团队的,你说这话良心不疼吗?” “我良心不疼,我脑壳疼!”我回道:“霍羽,谈利益的时候就甭聊感情,谈感情的时候就甭聊利益,行不?一会这个一会那个我真听得脑壳疼,不过既然提到团队,我也声明一点,我原本是计划拿出两百万来,作为你们四人的报酬。” 我豁出去了,要来个敲山震虎,反正当初刘老板给了五百万经费,所以这完全在预算之内。 四人都大惊,包括角落睡觉的霍春也坐起来了,他大概是早就醒了,一直在偷听。 霍大叔震惊地说:“林大夫,你不用给这么多钱的,你没有必要给我们钱的。” 霍羽几乎要跳起来,“大叔,我求你别再装清高了行吗,我听着想吐!林大夫,是一人两百万?” 我笑笑,“不是,四人分。” “一人五十万?” “也不是。” “四个人不正好一人五十万?” “钱是我出的,怎么分全看我心情。”我笑道,“谁对团队贡献大,谁任劳任怨,谁就得的多。有可能……”我看看霍大叔,“有可能一个人分到全部,剩下的人一毛钱也没有。” 霍羽刚刚兴奋起来的神情又黯淡下去,“你这样暗箱操作不公平……” 我终于怒了,这个瘪犊子玩艺,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我怒道:“公平你大爷!钱是我出的,道是我划的,我爱给谁给谁,你在教我做事?!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好好表现,还能分给奖金,否则你啥也捞不着!” 一旁观察了许久的霍达赶紧凑过来,堆着笑脸递上水壶,“林大夫喝水,消消气。钱不钱的其实都没啥,霍羽太过分了,不该提起这些话的。” 我笑笑,“不,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谈也好,亲兄弟明算账!” 霍羽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找霍大叔讨烟抽,霍大叔冷冷地说:“没有。” 霍羽没好气地嘟囔道:“一株千年人参能挣多少个两百万呀!” 张歌奇忍不住说道:“你眼馋千年人参自己上山去抓啊!” 霍羽又狡辩说:“张富贵明明是自己从上面掉下来的,也没有说明是给林大夫一个人的,我这话不算过分吧?啊!” 而霍达此时已经完全被我“收买”,厌烦地说:“你快闭嘴吧,你一个人能走到这儿吗?” 我祭出最后一招,冷冷地说:“霍羽,来去随意,你要是不满意我的分配方式,那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霍羽先是愤愤站起身,然后又坐了下来,嘀咕道:“我不是提意见吗?意见都不让提?” 这场风波就算是过去了,一直在边上听得一脸茫然的小胡小声问我:“为什么哥哥要和他们吵架?” 我说:“不是吵架,是谈判,这个你以后就明白了,我们把蘑菇汤炖了吧!” 霍达跳起来,“我去打水。” 霍羽有点臊眉耷眼,趁机说:“我和霍达一块去。” 二人走后,张歌奇冷哼一声,“鼠目寸光!” 霍大叔看着那二人的背影,不住摇头,对我说:“林大夫你不要往心里去,这次村里头闹瘟病,霍羽家人确实是死光了,可能对他打击太大了……” 我说:“我能够体谅他的心情,但是,我也没有义务对他负责。” 坐在角落里的霍春羞愧地说:“林大夫,还要让你掏这些钱,我这一路都是伤病状态,真是过意不去。” 我朝他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好好养伤,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花钱平事的感觉还是挺爽的,霍达这下应该老实了,因为他最后能得多少报酬完全取决于自己的表现。 不过,队伍中已经有人生了异心,还是得多加提防。 其实,我心中已经萌生了一个打算,等快到参仙殿的时候,让他们原地待命,毕竟和参族交手他们也帮不了忙,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地回村。 他俩打水回来,霍大叔开始熬蘑菇汤,天色渐暮,张歌奇利用空罐头盒和钓鱼线在周围布置警报器,我想今晚应该会很安全,参族和我是暂时的休战状态。 野生的蘑菇汤鲜美无比,干巴巴的锅盔在里面泡一泡也变得很好吃,吃完,我清点了一下背包,补给能够在不打猎的情况下支撑七天,然而品类过于单调。 一直吃这些干粮,加上喝水变少,我好像已经两天没有排便了。 天色昏暗下来,树林又进入了夜晚模式,各种鸟兽叫声传来,我总感觉这恒白山上,夜晚比白天要繁忙得多。 霍大叔准备守夜,我说:“你睡吧,反正有警报器,另外小胡反应很灵敏,有动静马上就醒了,对吧小胡?” 小胡乖巧地点头。 霍大叔说:“行,我抽根烟就睡觉。” 我们各自躺下,小胡像猫一样蜷缩着,还抓着我的手,我就由着她了,很快她发出微弱的鼾声,我很快也感到沉沉的困意渐渐袭来,意识像指针一样在睡梦和清醒之间摇摆…… 忽然间,没有任何过渡似的,我发现自己来到一片冰天雪地,脚下的积雪厚及膝盖,每一脚下去再拔出来都异常吃力,我口中呼出白色的气息,嘴唇和眼睛周围冻了一圈冰碴子。 天空是暗沉的,背景是呼啸的风雪和连绵的群山,能见度只有十几步远,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竟然有一簇参叶,我自然是朝它走过去,人参其实是非常娇贵的一种植物,天时地利缺一都无法长成,不知道这是什么生命力异常顽强的品种,居然能在这种鬼地方生存。 一步步跋涉着来到参叶前面,突然我的脚踢到下面有什么东西,好像一块大石头。 我一脸诧异地去拔那簇参叶,用力一扽,把它从雪中拽出来了,只见株茎的底部居然沾满了鲜血,当然已经冻成了暗红色的冰碴子。 带着惊愕,我伸手去刨雪下面的东西,很快它显露了出来,是一个蹲着被冻得硬邦邦的男人,当我去看他的脸时发现,这竟然是霍大叔…… 第220章 集体噩梦 雪地里的霍大叔好像一只冻得硬邦邦的大虾,身体蜷缩成了一团,脸上凝结着白花花的寒霜,通红肿胀的手指仿佛一排冻胡萝卜。 我对着他摇晃了几下,他的身体像砖一样硬,甚至衣服上的褶皱都凝固住了,我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他被冰霜堵住的鼻孔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呼吸。 面对此情此景,除了感到失落外,我长叹口气,心中竟没有太大波澜了,仿佛是早已料到一般。 我抬头看去,呼啸着暗沉风雪的雪地里还有三株人参叶子,我跑到最近的一株前面,刨开,看见下面是霍达冻僵的尸体,看来另外两株叶子的下面就是霍羽和霍春的尸体了。 这似乎是一种恶毒的报复,放山人采了一辈子参,最终像人参一样被栽在这茫茫雪地中。 这地方太过压抑,环顾四周,只有狂啸的风雪,根本找不到离开的道路。 突然,一阵低吼从身后传来,我本能地取下背上的弓,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拱开积雪冲过来,手中攥着一根黄澄澄的熟铜棍。 那东西移动得很快,呼的一下,铜棍朝我头上劈过来。 我当然没有硬接,而是向后跳开,我伸手准备从背后抽出箭矢,但那怪物却顺势将手中的熟铜棍像枪一样刺出,刺向我的腹部。 我双手抓住弓箭一挡,然后用力朝侧面别开,怪物浑身黑毛,长着一张长长的嘴,凶恶的右眼上有一道纵长的疤,另外有两只尖尖的耳朵,它的手实际上是一对爪子,上面有锋利的指甲。 武器被制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那一颗颗弯曲犬牙好似锋利的匕首,朝我的手臂咬下来,我毫不怀疑这一口下去,我的小臂会像蟹腿一样被夹断。 “犬兄!”我大喊一声。 瞬间阴风呼啸而来,刮起雪地上如沙子一般坚硬的雪沫,噼啪地打向怪物的侧脸,它就像只暴躁的狗一样摇晃着脑袋乱吠,咬向我手臂的攻势也被化解掉了。 我趁势抽回弓,狠狠地打在它的脸上,但是这妖怪一扭脸就咬住了弓弦。 它身后的风雪中,犬兄借着满天飞舞的雪沫显出形状,变成一只巨犬,一爪子就拍向怪物。 这攻击虽然是虚的,却成功转移了怪物的注意,它抽回自己的铜棍去攻击犬兄的爪子,犬兄掀起一股股阴风,袭来的风雪瞬间将这只妖怪裹上了一层白乎乎的雪沫。 这让妖怪更加狂暴,发出怪异的吼叫,抡起熟铜棍就朝犬兄砸下,把雪地砸出一条条沟来。 看着它们恶斗,我突然想张歌奇和小胡去哪了,然后猛然想起“来”到这里之前,自己刚刚躺下,为了确认,我对着自己的手背咬了一口,没有痛感,没错,这是在做梦! 但是这个梦境显然太过真实了些,那些雪片,衣服的纹理,雪地的质感都“渲染”得太过逼真,我怀疑这可能是用鬼神通营造出来的幻梦。 我几乎立即就想到了解决办法——十三经之中的寻貘经。 寻貘经正是应付一切幻梦、幻觉的经文,虽然使用频率不高,却是我背得滚瓜烂熟的一段经文,丝毫不亚于“床前明月光”,因为一旦深陷梦境,朦胧的意识回忆起知识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所以当初奶奶叫我把它反复背诵到刻进本能为止。 我深吸一口气,当然在梦里没有呼吸的实感,然后集中精神开始诵念经文——“……摧峰倒岳,喝断列缺;梦貘啸月,梦影寂灭!” 念罢最后一句,我睁开眼,那黑毛妖怪似乎察觉到我要离开,突然抡起铜棍朝我扫过来,我丝毫不惧,凛然喝道:“破幻!” 铜棍即将落向我脑袋的瞬间,周围的一切就好像一张落入火中的画卷一样慢慢消散,当这一切全部消失之后,我的意识便疾速地跌落回现实。 我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看见黑暗中篝火已经快要熄灭了,眼前有一道白,定睛一看,正是小胡那银白色的头发,她缩成一团,咬着手指,像被魇住了一样痛苦无比,额头上沁出颗颗汗珠。 “滚开!滚开!” 我身后不远处,只见张歌奇闭着眼睛,双手在空中不停乱挥,不知道在做什么可怕的噩梦。 “妈妈,妈妈,救命……”霍达双手抱着脑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脸上泪迹纵横。 霍羽、霍春同样深陷噩梦,而霍大叔垂头坐在那副铠甲边上,眉毛痛苦地拧成一团,牙关紧紧咬着,额头上不停暴出青筋,好像正在承受什么酷刑。 怎么会这样,所有人一起深陷噩梦,我瞅了一眼火堆边放着的喝汤的容器,里面还有些残余,我拿起来闻了闻,这确实是野蘑菇鲜美的味道,再说霍大叔确认过,它并非是毒蘑菇。 且不想这些,我赶紧把他们挨个摇醒,摇醒张歌奇的时候我差点脸上挨了一拳,每一个人都处于深度睡眠状态,我得大喊大叫甚至扇耳光才把他们弄醒。 好不容易弄醒他们之后,大家一个个都呼呼喘息,满头大汗,目光呆滞而惊悚,用颤抖的声音描绘着梦中所见。 小胡更是直接抱着我呜呜地哭了起来,张歌奇拧开水壶狠狠灌了一口,粗犷地一擦嘴,说:“我梦见回村之后,村民请我们吃饭,吃着吃着,他们的脸突然裂开,变成一只只人型蛟!” 霍大叔擦擦汗,心有余悸地说:“怎么会这样?所有人一块做噩梦?” 我皱着眉头:“所有人一块做噩梦,那就不是巧合了,或许又是参妖捣鬼。” 那么对方目的何在,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们的背包,我立即把背包打开检查,东西都还在,尤其是放在最底部的那包千年人参。 霍羽把喝剩的蘑菇汤拿起来闻闻,又尝了一点,说:“不会是混进毒蘑菇了吧?我听说有些毒蘑菇长得和普通蘑菇差不多,但是吃上一口,就会产生强烈的幻觉,这蘑菇是谁采的?” 小胡一脸羞愧地躲到了我后面。 我说:“大伙把手伸出来,我先诊一下脉看看吧!” 我挨个按住他们几人的脉,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心经躁动、心神不安的脉象,但是观察舌头和眼睛,却没有中毒的迹象。 这时,张歌奇拿斩龙刀去刮这个崖洞的石壁,刮下一些红色的粉末,他说:“林大夫,这是铁矿吧?我们该不会是被什么磁场给辐射了吧?” 第221章 穿越峡谷 我要过张歌奇刮下来的粉末瞅了瞅,确实是铁矿,这倒也不稀罕,铁毕竟是地壳中储存量第二大的金属元素,第一则是铝,平时在河滩上拿块吸铁石就能吸到大量的铁沙。 张歌奇环顾四周,煞有介事地说:“你们看这座崖洞的形状像不像一座雷达?我听说过去住在雷达周围的人会莫名其妙地耳鸣、流鼻血、做噩梦,叫什么雷达效应,这崖洞富含铁元素,结合什么地磁、引力、能量场之类的原因就莫名其妙地形成了一座天然雷达,所以我们才会一起做噩梦。” 大伙有人露出信服的神情,有人则是一脸怀疑,我寻思着说:“等等,你说的这些,自己都没完全搞明白吧?我倾向于这件事是参妖幕后捣鬼!也许它们是想趁我们醒不过来,来偷包里的东西,现在我们在它们的地盘上,总之多小心一点总不为过!” 虚惊一场过后,霍大叔将火堆又升了起来,此时是凌晨四点,但大伙全然没了睡意,于是烤了点烧饼,开了两罐午餐肉来吃,我给了小胡一块压缩饼干,她被压缩饼干的味道惊艳到了,用鸭子坐的方式坐在地上,鼓着腮帮子慢慢地咀嚼,专注的神态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吃完东西,霍大叔告诉我们该换上厚衣服了,再往前不久就是龙尾沟,是一条垂直气候交界线,过去之后差不多就要进雪线了,雪线是高是低则是看季节的。 我没有衣服给小胡换,但她表示自己不需要。 休息了半天,大伙精神又恢复了,霍春的伤势也好多了,一行人继续赶路,我们来到怪物昨天呆的山岗上,看见这儿的树几乎被拔光了。 一直走到下午,气温明显下降了,柏树的枝头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白色,用手指搓了搓,那些是冻住的雪。 霍大叔说这应该是从山上吹下来的雪,我抬头看看远处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连绵雪山,问:“山上会不会发生雪崩?” 霍大叔说:“这倒不用担心,我们要去的这片山峰,地型比较崎岖,积雪不会哗啦一下就出溜下来。” 峰回路转,我们踩着石头上薄薄的积雪,慢慢进入一条长沟,小胡背着那面盾牌,下坡的时候盾牌刺耳地刮擦着沙石,突然声音停住了,我回头看看,问:“小胡,你怎么不走了?” 小胡手搭凉棚望着前方,说:“呃,这前面我没去过。” 霍大叔说:“前面就是龙尾沟,知道为什么叫这名字吗?传说秃尾巴的李龙爷和白妖龙打架,白妖龙尾巴一扫就在山里扫出这条沟来了,白妖龙是条冰龙,所以沟里常年冷飕飕的,我们从这儿穿过去,有一道坡儿可以上到对面。” 小胡却忽然伸手一指后面,“那边可以走。” 霍大叔笑了,“小姑娘啥都不懂,那边没有路的。” 小胡却坚持,“不是的,可以去对面,我知道一条路。” “你确定?”霍大叔一脸不相信,“这儿是一道峡谷,怎么可能有别的路?” 我温和地问:“小胡,你说的另一条路,你走过吗?” 小胡点头,“走过的,来来回回走了好多年了,我去山上抓‘吱吱’就从那儿走。” 我说:“什么‘吱吱’,田鼠吗?” 小胡比划着说:“就是会打洞的毛茸茸的那种,大概是叫田鼠吧!哥哥,我们走吧。”说着她转身带路。 大伙面面相觑,我想想说:“相信她一次吧,毕竟她在山里呆了挺久的,没准真知道些捷径呢!” 霍大叔末了也点头说:“行吧,听林大夫的。” 于是我们就跟着小胡,还有人嘀咕:“人的话不听,听一只小妖怪的?”嘀咕的声音正好能让我听见,我知道是谁,佯装没听见。 太阳落到了雪山边缘,大伙走了一天,脚步有些沉重,霍达说:“还有多远?天要黑了,要不要找地方露营。” “就在前面!” 小胡举着盾牌跑起来,到面前把盾牌反过来一放,然后人跳上去,哗啦啦滑了下去。 我吓了一跳,以为她冲进峡谷了,不过滑行的动静已经停下了,大伙跑过去一看,前方有一道五、六的落差,下面竟有一棵巨树横在峡谷之上,树上覆盖着一层碎冰雪,树的中间是空的。 我们十分惊诧,忙跟着走下去,张歌奇问:“小胡,这就是你说的路吗?” “是的。”小胡点头,“五十年前这儿有棵树,后来有位仙人要过去,就把它推倒了。” “仙人?”张歌奇惊讶地说,“仙人居然不会飞!” 我摸摸那树皮,早已被风雪磨砺得如石头一般坚硬,倘若过个上万年一定会变成一座化石桥吧。 如此捷径,若非长年居住在山里,是不可能知道的。 小胡想要进树洞,却发现盾牌太太卡住了,她举着盾牌跳到树的上面,说:“我走上面,哥哥走中间。” “好。” 于是她轻快地跑过去,我们几人也钻进树洞,张歌奇形容这感觉像走海底隧道,我问他:“电视上那些水族馆的海底隧道,真的是在海底吗?” 张歌奇笑道:“哈哈,怎么可能,来一条鲸鱼就撞穿了,那其实就是在一个巨大的鱼缸中间开一条通道。” 我说:“那到底是人看鱼啊,还是鱼看人啊?” 这树洞上也有一些孔洞,外面的光线漏进来,但照明效果不佳,因此我们只好打开两个手电筒,手电筒我们平时用的极为节约。 这棵树的内部实在太长了,走到中间回头看,入口已经变得小如硬币。 突然大树剧烈震动了一下,我们就仿佛在滚筒洗衣机里一样,猝不及防地朝侧面摔倒,十分狼狈,霍达惊恐地叫道:“糟糕,要掉下去了,我们赶紧跑到对面去!” 他和霍羽刚站起来,又哗啦一下,大树朝反方向滚,同时上面传来金石撞击之声。 我大喊:“小胡,怎么了?” 哗啦一下,上方的树皮居然被洞穿,小胡从洞中漏下挣扎的双腿,我立即从背后取下弓箭,这时小胡变成了狐狸形态,直接从衣服里面掉到地上,从那破洞中钻出一条粗壮的藤条,像蟒蛇一样扭舞着,朝我们席卷过来。 我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有敌袭,参妖对我们发难了! 我的箭矢显然对这东西造成伤害,张歌奇抡刀就砍,把那根侵扰的藤条砍成三截,落在脚边像垂死的触须一样抽搐了几下,小胡缩在我脚边又变回人形状,结结巴巴地说:“外面……全是……” 第222章 守门怪花 小胡话刚说完,巨木又轰隆隆地摇晃起来,里面的人全都东倒西歪,好像呆在一艘风暴中的大船中,别说跑了,站都站不稳。 张歌奇咬牙道:“王八蛋,趁人之危,我上去弄它!” “别,太危险!”我按住他的肩膀,略一思索,计上心头,从怀中掏出一把鬼符,喝道:“众将听令,上去扰敌!” 瞬间阴风呼啸,一个个半透明的人影从鬼符中钻出来,从孔洞钻了出去。 “犬兄,你也去!” 我说完,背后的狗皮没有反应,我宽慰道:“别怕,犬兄,这次我不会被妖怪掉包了,你放心出击。” 一个大狗的灵体便冲出狗皮,直接穿过树身,然后从外面传来阴风阵阵的声音和犬吠声,还有敌方藤条像鞭子一样甩动的声音,虽然我看不见,但也知道一定是场恶斗。 摇晃停止了,我冲众人喊道:“跑,快跑!小胡,你直接变狐狸跑过去!” 小胡说了句:“哥哥小心!”然后便化作一只白狐,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过去。 其他人也都使出吃奶的力气,玩命地奔跑,百米距离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前方终于出现了地面,大伙迫不及待地一一鱼贯而出,跳到覆盖着一指厚积雪的峡谷对面。 到了安全的地方,众人都累得瘫在地上,我回头看去,只见巨木上面盛开了一朵怪异的大花,花瓣下面伸出一束束粗壮的藤条,此刻它正在和那些阴魂交战。 我掏出鬼符,又一声喝令,阴魂全部回来了,张歌奇愤愤咬牙道:“我去砍了它!” 我摇头,“不用了,太危险,它要是敢追过来,我就火烤了它。” 怪花似乎意识到我们已经逃脱,将那些藤条收拢起来,包覆住花瓣,然后从巨木上方滑落,垂到了巨木的底部,进入一种类似休眠的状态。 我心中暗忖,这难道是参族所为,放置这样一株植物来“守门”? 不管怎么说,我们穿过这道“桥”一下子缩短了接近一、两天的路程,如此看来,这场惊险似乎也是值得的。 天光已经完全隐没在群山之后,夜幕正在徐徐降临,山坡上大片的积雪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紫蓝色,我挥手道:“走吧,找地方宿营。” 往前走了一段,我们来到一片光秃秃的林子,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就在这儿宿营吧。 狐狸状态的小胡变回人身,我给她找了件衣服,小胡耷拉着脸,沮丧地说道:“我的盾牌掉到峡谷里面去了。”那稚气的口吻就像小孩子说自己冰淇淋刚舔一口就掉了一样。 我拍着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回来的时候我们从峡谷走,说不定还能捡回来!” 突然一阵吼声传来,震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直落,小胡吓得躲到我身后,回头一看,这吼声似乎是张歌奇制造的,他走到雪地里捡起一只被震死的兔子,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我手脚都不用也能猎到兔子。” 我苦笑,“你下次打声招呼再用龙吟,把我们吓一跳。” “嗐,放心吧,我把握着分寸呢。” 有了晚饭,大伙干活的动力也高涨了些,霍大叔拿铲子铲开一片雪,把雪堆起来拍实,就成了一道挡风的墙,然后我们生起篝火,雪墙在火焰映照下呈现出熠熠的光芒,我挖了些稍微干净的积雪来煮汤喝。 大伙围着火堆而坐,霍羽先开口道:“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歌奇甩他一句,“知道不当讲就别讲了呗。” 霍羽撇撇嘴,还是说了出来,“我是为了大家好,是小狐狸精带我们走那座木桥的,遇上袭击是不是算她的责任?” 小胡忙辩解说:“我不知道有那个,以前我都是直接跑过去的!” 我按住小胡,道:“首先,别喊人家‘小狐狸精’,这太不礼貌了;其次,严格来说,确实是她的责任,但我不追究!你有什么意见?” 霍羽颇有些不爽,“你这不是偏袒吗?” 我回道:“‘无心而误,则谓之过;有心而为,则谓之恶’,小胡主观上没想害我们,况且那只是一场虚惊,没有什么损失。” 小胡低头嘟囔道:“盾牌没了。”这倒确实是唯一的损失。 霍大叔立即打圆场说:“小羽你少说几句吧,林大夫和张兄弟艺高人胆大,走哪儿不一样?再说,如果不是小胡带我们走这条路,我们现在还在峡谷里面呼哧呼哧地赶路呢,那里峡谷风可厉害了,吹得人鼻涕都能冻成棍儿。” 我说:“对了,霍大叔,现在已经越过了雪线,距离参仙殿也不远了,我打算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这样发生战斗就不用保护你们,我们相对轻松一些。” 霍大叔说:“林大夫,距离参仙殿还远呢,起码得翻过前面的山头,等快到了我们再分开吧。” “也行!” 雪地里柴火有限,烤肉过于浪费燃料,于是我们就把兔肉片下来煮汤,味道清淡的水煮兔肉自然不如烤肉来的香,但走了一整天,喝上一口有油花的荤汤,啃一口干粮,对于空虚的肠胃来说倒也很熨帖。 吃完饭我们搓了方、圆两种雪球下五子棋玩,这两天压力太大,适当的放松也是很必要的,但是没想到有个不稳定因素——小胡,玩到后面突然变成了打雪仗,所有人都搞了一头一脸的雪。 折腾了一会,大伙这才躺下睡觉,在雪地里睡觉,自然是很不舒服的,半夜总是被冻醒,后来困得不行了才沉沉睡去,只是天亮醒来之后,腿关节异常难受,感觉寒气全瘀在里头,我脱掉鞋袜拿雪搓自己的脚底板。 霍达问我这是干嘛,我说:“相当于是泡脚,你们可以试试。” 霍达不可思议地说:“雪是凉的,也能泡脚?” 霍大叔笑道:“你不懂了吧,这是以凉拔凉。以前家里老人就常说,冬天倘若不小心掉进冰窟,上来又没有火取暖,就赶紧拿雪搓身子,能救命呢!” 我用雪把脚底板搓得发红发烫,感觉到阵阵暖流涌入经脉,关节也不疼了,舒坦多了,我这才把脚擦干,然后把鞋穿上。 霍羽阴阳怪气地甩来一句,“有必要做这个秀吗?一人啃一口千年人参,身上不就不寒了?” 我听出他这话夹枪弄棒,但也没必要大清早就和他争执,回去之后,看我会给他一毛钱的辛苦费吗? 我冷冷回道:“药物的壮阳代替不了食物的阳气,以及防寒保暖,极寒之下啃人参来御寒,外寒内燥、阴阳失司,你的血管会爆开,不信你可以试试。” 还是张歌奇直接,说:“林大夫你真太有耐心了,还跟他解释!”然后指着霍羽,警告道:“小子,你要再这样阴阳怪气,我直接一个大比兜教你说话!” 吃了瘪的霍羽埋头收拾背包,再也不敢废话。 第223章 山中仙家 我们继续进发,穿过这片薄雪覆盖的稀疏林子时,我发现路上有一些散落的形似座狼的石碑,上面雕刻的文字难以辨识。 张歌奇问:“这该不会是什么镇墓兽吧?这里怕不是有古墓?” 霍志华大叔说:“从没听说过山上有古墓,这些石碑在山里头倒是经常有人见,据说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具体写了啥没人看得懂。” 来之前,我也了解过一些恒白山的历史,我说:“这地方很久以前是一些古老民族建立过文明,后来逐渐融合、迁移了,那个民族名字也已经不详了,现在俗称‘巫族’,和上古十巫有点渊源,据说它们掌握着一种叫‘不死草’的神秘药物,《山海经》里有好几位神都是被它给救活的。” 张歌奇略感吃惊地说:“‘不死草’,这么厉害吗?那岂不是包治百病?” 我摇头,“对此我表示怀疑。《山海经》里所有被不死草救活的东西,都清一色变成了怪物,包括嫦娥。实际上嫦娥奔月这个神话最早的版本,是嫦娥飞到月亮上变成了一只三足蟾蜍。” 上古的事物,相隔漫漫历史长河已经十分渺茫,不过看着这些歪斜的石碑,依稀能窥见失落古文明的辉光。 其实东北由来已久的萨满信仰,正是巫族文化的传承,东北人平常的风俗禁忌里面,也有不少值得考证一番的文化化石。 随后爬山的时候十分吃力,地面结了冰,人经常会滑倒,十分危险。 好在霍大叔经验丰富,张歌奇身手又好,我因为性格谨慎,中途倒也没有遇到危险,小胡一直像多动症一样蹿来蹿去,我们没有合适的鞋子给她穿,但她也不在乎,毫不畏惧寒冷,光着脚在雪地上奔跑,连下一串脚印为我们指路,然后盘腿坐在石头上耐心等我们,忽然又动若脱兔地先走一步了。 在中途休息的时候,霍达羡慕地看看坐在高处的小胡说:“这当妖也挺好的,身轻如燕啊!林大夫,人能修成妖吗?” 霍羽白他一眼说:“那不成了‘人妖’?” 我说:“‘妖’这个字的意思是指反常,明代有‘服妖’的说法,就是指奇装异服,‘人妖’自然是指举止反常的人。理论上来说,人不适合修炼妖道,弄得不好就是走火入魔、事倍功半,有正大光明的仙道、佛道为什么不去修呢?” 霍达来了兴趣,“修炼仙、佛就能成仙吗?看来修仙小说是有根据的!” 我笑笑,“世上都晓神仙好,倘若你能放弃财产、声名、家庭、荣辱,去四海寻仙访道,有相当的悟性并且能吃下苦,我想有志者事竞成吧!” 霍达露出犹豫的神色,“可是,都放弃了活着还有啥意思?” 霍羽说:“对啊,钱、女人、家庭都没有了,长生不老图啥呢!” 我说:“人各有志吧,修仙之人追求的是宇宙的真实,就好像一些数字家,饭都吃不上了,还要拼命地证明公式,普通人是无法理解的。” 霍羽摇头,有些不屑地说:“切,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霍羽这厮,只要一开口就杠我,我实在懒得搭理他,张歌奇便讥讽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要是你这样的人都明白当神仙的好处,那神仙也不过如此。” 霍羽吹胡子瞪眼,“谁是燕雀?难道你知道?” 张歌奇说:“我没说我知道,我当然也是燕雀,不过比你这只燕雀有点自知之明,不会说什么‘这又不能当饭吃’的屁话!” 我及时打圆场,“行了,这个问题就此打住吧!” 这时,小胡突然说:“山上有仙家。” 大伙都抬头看向坐在高处啃压缩饼干的她,小胡一头长长的白发在寒风中飞扬,好像抚尘一样。 我问她:“你说的是参仙殿?” 小胡捋了下头发,“不是的,有一个仙人,我见过他,就在山上……哥哥,你看到那团霞光了吗?” 我抬头一看,山那头隐隐有一道霞光浮现,古人说仙人所居之处有露光冲天,这道霞天远称不上“冲天”,我甚至怀疑它不是清晨阳光照在积雪上的反射。 我问:“你说的那个仙人,是他把大树推倒的吗?” 小胡想想说:“可能是吧,我没有和他说过话。” “为啥不说话呢?哦,你之前好像不会说话!” “不是,仙人总是很忙。” “忙什么。” “忙着死。” 大家一听,都愣了,这几天小胡一直是“曲不离口”的状态,不停地跟我们学习语言,进步也颇为显著,不过时不常地也会用错词儿,惹得大伙啼笑皆非。 我仔细确认道:“小胡,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死’是个表示程度的词,是‘忙死了’而不是‘忙着死’。” 小胡摇了摇头,嘟着嘴说:“就是忙着去死,他不停地死,死来死去的!” 我们十分疑惑,这到底是个什么仙人?还是说仙人在进行什么奇妙的修炼…… 霍大叔忽然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有一个穿着古装的人经过我们村,拿个镶着金丝的葫芦要打酒,当年我父亲就是开供销社的,那年头酒都是散装的,装在大瓦罐里,用竹制的酒提子打,每次打酒的时候屋里都酒香四溢。那人穿得甄姬巴花哨,白色的衣服黑色的帽子,佩着一把宝剑,身上好多玉石,腰间挂着、帽子下面悬着、剑柄上系着,看得人眼花缭乱。” 张歌奇插了一句:“是不是这仙人的葫芦怎么也打不满?” 霍大叔笑道:“倒也不是,一下就打满了,但是他没给钱就跑了,一下子就没影了。我记得那是个下雪天,但是雪地上却没有脚印,很奇怪!” 张歌奇拍腿大笑,“喝霸王酒?这是什么没品的仙人啊!大叔,你确定那是仙人吗,搞不好是神经病吧?” 霍大叔的神情不知为何沉重下来,我戳戳张歌奇示意他不要乱讲话,霍大叔叹道:“那个年月,对来历不明的人还是很敏感的,后来就有人询问我爸,这个穿古装的人到底是谁,我爸哪里知道啊。不知为啥,遇见那个仙人后,有段时间他特别消沉,后来在山上出了意外……”说到这里,霍大叔揉了揉眼窝。 气氛陡然沉重,等霍大叔情绪略略平复些,我说:“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不如我们就稍微绕点路去‘拜访’下这位仙家,我觉得他欠霍大叔一句道歉!” 霍大叔摆手,“不不,不欠我什么,我爸是自己失踪的。” “失踪?”张歌奇露出灵光一现的神情,“那咱们更应该去瞅瞅了,有没有可能你父亲没死呀,比如跟着仙家修炼去了。” 第224章 鹤发童颜 张歌奇提出这个大胆假设,但是霍大叔却苦笑着叹了口气,摇头道:“不可能的。我说的‘失踪’是没找回尸体,因为太难了,他是从鹧鸪岭坠落的,现场有野生动物的痕迹,八成是遇到一头很凶的野猪。”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我咳嗽一声,说:“我们去看看吧。” 其实大伙都挺好奇的,住在山里的仙家到底在干嘛?我总在书中读到仙家的事迹但无缘得见,眼下正是天赐良机。 思辰和青牛大仙虽然我都恭敬地称他们为“仙家”、“大仙”,但他俩实则只是修行之中的妖仙,都没有脱离肉身的束缚,也就未达到仙的门槛,《抱朴子》上说“上士举形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於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我们休息好了,继续默默地爬山,小胡先跑上去了,然后又下来,从一块冻得很滑溜的石头后面探出身子,把一颗“果子”塞进我嘴里。 我嚼着果子,感觉脆脆的,有一丝蜜味。 我提醒她:“甭跟个猴子似地到处蹦跶,小心失足……对了,你从哪摘的果子。” 小胡天真地说:“是冻死的‘嗡嗡’,很好吃。” “呃……”我顿时无语,我猜她说的“嗡嗡”是指野蜂吧。 张歌奇指指自己的嘴,“来,让我尝尝这种美味!” 小胡把另一只塞给张歌奇,张歌奇嚼得嘎嘣脆,点头称赞道:“味道新奇。” 小胡开心地说:“我再去挖一点。” 等我们爬上山,就看见小胡正在祸祸一个蜂巢,抠出那些冬眠的野蜂幼虫来吃,她的眼睛开心地眯了起来,真是残忍又天真。 我问:“你说的仙人在哪呢?” 小胡这才放过蜂巢,招呼道:“跟我来!” 她带我们来到一处山谷,虽然周围冰天雪地,但山谷中竟然有一条小路未被积雪覆盖,两侧长着一些树木,从间距来看似乎是有人刻意种下的。 那感觉就像突然来到一条花园小径。 小路尽头,空间豁然开朗起来,这是一片藏在山谷中间的平地,因为四面不透风,温湿度都有些宜人,地上看不见积雪,还能见到一些植物。 这些“野草”看着很奇怪,我辨认了一会儿:“靠!这是萝卜和土豆,已经长野了!” 张歌奇问:“啥是‘长野了’?” 霍大叔接茬道:“就是种在地里头没人管,一个劲疯长,也结不出啥果实来。” 因为气温较低,这些野作物多少有点蔫,我心想要是夏天过来,怕不是郁郁葱葱一大片,不刻意“讨好”人类的萝卜和土豆,可以像热带丛林一样疯长。 这儿有作物,看来果真有人生活,估计正是小胡所说的那位仙人,那我正好可以向他请教一些参族的情报。 “啊,你们看地上。”霍达喊了一声。 只见前方地面全是暗红色的,透着一股鲜血的刺鼻气味,似乎是鲜血长期浸润地面所致,我们抬头看,只见有一道粗糙的木梯,是用树枝和草绳扎成的,一直通往高处一座木头搭建而成的平台,上面居然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 大伙都是一惊,那人没穿上衣,身子精瘦精瘦,有一头花白的胡须和头发,正在伸展手臂做着扩胸运动。 小胡大喊:“大仙!” 那位仙人停下动作,“呃,你们是谁呀?” 小胡说:“我是以前跑来吃你脑花的小狐狸,他们是村里的人,过来拜访您老人家。” “哦,你修炼成功啦,可喜可贺,我先下来。” 说罢,大仙像跳水一样纵身一跃,吓我们一跳,只见他一个猛子从上面扎下来,吧唧一下就摔在地上,脖子折断,脑壳裂开,鲜血混合着脑浆一道流出来了。 霍达、霍春吓得跑到一旁呕吐去了,其他人也噤若寒蝉,小胡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说:“有一年冬天,我被狼咬伤了,跑到这儿呆着,大仙一直不停地自杀,我就靠吃他的脑花活过了冬天。” 我惊愕地说:“这难道就是你成妖的契机?你现在可不能吃了,人吃人是有朊病毒的。” “什么病毒?” “就是,吃了他的脑花,你会疯掉,然后死去。” 小胡吓得捂嘴,“以前不懂,我不会再吃啦!” 霍大叔不敢相信地问:“这……这人过一会儿还能复活?” 小胡点头,“对,我问大仙为啥一直自杀,他说这样能打发时间。” “打发时间?”我感到很不可思议,“奇怪,他明明有肉身,按理说他不应该是个仙家啊!对了,小胡,他多久能复活?” 小胡对时间和数字没什么概念,“呃”了半天,答道:“大概睡个午觉的时间吧。” 这地方既然避风,我们就暂且呆一会,只不过边上有一具可怕的尸体,谁也没食欲吃干粮,张歌奇把那些长野了的作物拔起来看看,说:“这是萝卜吗?说它是葡萄都是抬举它!” 我说:“野生的萝卜就长这么一点大,很多作物为了让它结出的果实够大,一般要掐尖打顶,好抑制它的株茎生长,把养分留给果实。” 张歌奇说:“哈哈,我想到一个专家说,农民就是把种子播到田里,然后躺着等收获。” 我说:“可以让这位专家自己下地干活试试看,你不要拔别人的菜了,又不能吃,就让它在地里长着吧!” 张歌奇说:“我去弄点柴。” 他和霍达离开了一会儿,去捡了些树枝回来,然后生起一堆篝火,大家坐在火边取暖、喝水或抽烟。 忽然,旁边传来喀嚓喀嚓的声响,我扭头一看,只见那具尸体慢慢爬了起来。 沾满鲜血的尸体无声站立的画面,吓到了参王村的几个人,那白胡子大仙的伤势自动复原,只是胡子仍然很脏,被血块粘在了一起,他好像饱睡了一觉似地长长抻个懒腰,悠悠然走了过来。 我注意到他打着赤脚,脚趾分得很高,似乎脚趾也比常人长些,跟猩猩一样,这证明他长期不穿鞋子。 大仙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伸出双手烤火,脸上洋溢着笑容,我注意到虽然他有着花白的胡子和头发,但是脸庞却丝毫不见老态,脸色也很红润,这就是“鹤发童颜”的真实写照吗? 我问道:“打扰您了,您老高寿?” “呃……”他说,“山中不知朝暮,我也不知道年月,从几位的打扮看,似乎已经是沧海桑田了呀!” 我说:“差不多吧,您进山的时候是什么时代?” 大仙环顾我们,突然,霍大叔身子颤抖了下,手中的水壶落地,大叔错愕地站了起来,声音哆嗦地说道:“父亲!?” 第225章 复活币 这声“父亲”可不得了,大伙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唰唰地落在霍大叔脸上,只见他慢慢站了起来,双手哆嗦,嘴唇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那白胡子仙人。 霍达仔细观察了一下愣住的白胡子仙人,说:“大叔,这人虽然胡子一大把,可是看上去不到四十岁,怎么可能会是叔爷爷呢?” 但霍大叔完全听不进这话,径直绕过火堆,抓住白胡子仙人的双手,那双手上指甲都弯曲了,霍大叔激动地说:“父亲,真的是你,这些年你一直在山里?!” 白胡子仙人像卡壳了一样,过了许久才伸出一只手,抚摸了一下霍大叔斑白的头发,他感慨地说:“儿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众人大惊,这俩人居然真的是父子! 二人是非常非常的激动,保持着“执手相看泪眼”的状态也不动弹,仿佛时间都停顿了下来。 在我的提醒下,二人这才围着火堆坐下,霍大叔递出水壶和一块饼子,白胡子仙人只是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摆手谢绝了那块饼子。 白胡子仙人问霍大叔:“你的母亲呢……” 霍大叔回答:“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不过你失踪之后第三年,我妈就嫁给一个姓张的,还生下一个女孩,我这后爹在我妈之前就走了,这个‘妹妹’后来嫁出去了,我是几乎不来往的。” 白胡子仙人点头,叹道:“看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呐……” 霍大叔问:“父亲,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说来话长了……” 他说,这得从当年那个打酒的怪人说起,当时怪人没付钱,他就去追,追上之后问:“你咋不付钱?”那人一袭白衣,蓄着山羊胡,乍一看仙气飘飘,细看之下其实还是有点胖的,他笑起来的时候,脖子上就堆起三层褶皱,这人说:“我的钱你找不开。” 霍老先生很不爽地说:“找不到就能不付钱了,说破大天也没这道理,钱你拿来,我肯定给你找开。” 那人像是妥协了,说:“好吧年轻人,看来你我有缘,请收下酒钱。”于是掏出一块古钱抛给了霍老先生。 说着霍老先生给我们看了这枚古钱,居然是纯金打造的,十分崭新,边缘几乎没有磨损,外圆内方的规格十分标准,上面刻有“玉京通宝”四个奇怪的字,感觉不像是古代官府发行的,但它货真价实确实是金子。 当时霍老先生和我们一样纳闷,拿着这钱看了又看,一抬头,发现对方竟不见了。 霍老先生也不敢给别人看,怕被问起,结果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村里还是有人目击到,传来传去就传到村长耳朵里,村长几次三番把霍老先生叫去询问,说,有人看到你和一个奇怪的人说话,那人是不是敌特,你们如何认识的,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霍老先生反复说,不认识那人,他是来打酒的,没付钱就走了,然而村长压根不信,咬定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连续的询问把霍老先生折腾得十分憔悴。 不过霍老先生也不傻,咬紧牙关也没有出示这枚金币,他知道这金币一旦拿出来,事情就不得了了。这枚金币单论金价都值个三百多块(那个年代的三百多块),谁打壶酒会给这么多钱,自己肯定会惹上一身嫌疑。 当然,最后啥也没问出来,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但村子就这么大,一些流言蜚语渐渐传了起来,搞得霍老先生也没心思经营供销社了,他这一走旁人舌根便嚼得更起劲,说霍老先生作贼心虚什么的,说他迟早要露出狐狸尾巴。 这枚可能会惹麻烦的金币,霍老先生一直是带在身上的,从不敢放在家里。 后来有一次大伙上山打猎,霍老先生追赶一头野猪一直撵到悬崖边上,他以为野猪跳崖了就过去察看,没成想那野猪受了伤躲在旁边的草丛里面,当霍老先生站在边缘探头的时候,野猪从后面砰的一下,就把霍老先生给拱下去了。 突然之间失重,那种恐怖简直无法形容,霍老先生在半空手舞足蹈,眼泪从眼眶飙出来,坠落的那几秒仿佛时间被拉得无限长,心脏跳是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最后他撞上一块岩壁,脑袋撞击上去的瞬间,真就磬儿、钹儿、铙儿齐响,眼中五光十色,各种感觉都错乱了,然后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就像喝酒喝高了、抽烟抽醉了一样,再后来就是感觉身子很轻,居然看见自己的尸体挂在崖壁上,脑袋就像案板上的蒜一样被拍扁了,血和碎骨到处都是。 成为了阴魂的霍老先生就到林子里面游历,那感觉很奇妙,能看见那些狍子、兔子、野猪什么的都不带躲的,他感觉树林、天空、积雪仿佛都换了颜色,变得无比鲜艳明丽,但那种状态下的霍老先生是无知无识的,就像草地留下动物的足迹一样,被动地接受着外界的刺激。 之所以他能复述这些,正是因为之后他又复活了!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世界一黑,不知过了多久,霍老先生居然从岩壁上爬起来了,自己身上都是血,但是却感觉特别轻松、舒坦,好像洗了一个热水澡又充足地睡了一觉。 经历过一场生死,霍老先生仿佛是醍醐灌顶,忽然之间感到豁然开朗,觉得人类的世界只有巴掌那么大,可是人一辈子都在纠结自己的地位、别人的看法、收入的多寡,这天地本来是无比辽阔,充满无限可能的,为什么不放下世俗情怀,去尽情游历一番? 说到这里,霍大叔含着眼泪,不甘心地问:“你当时就忍心抛下我和母亲?” 霍老先生抚着花白的长胡子说:“唉,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死而复生,我如果回去,大伙儿怎么看?要么当我疯了,要么当我是个怪物,反正我最后肯定好不了,到时候你们也得受牵连。” 霍大叔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因父亲缺席而变得不幸的童年,沉重地叹息一声,别过脸拭泪。 我劝慰道:“霍老先生说的没错,别说当年,就是如今,这件的事情发生在普通人身上都不会被社会所接受。” 第226章 深山奇遇 霍老先生又喝了口水,开始讲述之后发生的事情—— 悟透生死、天地的他,便在林子里面悠哉地游历起来,困了便找个草丛或树洞躺下,渴了去溪里喝水,饿了就摘些野花、野草、野果来吃,他发现,只要不在乎体面、舒服,真的可以过得很轻松。 树林里没有灯、没有收音机、没有自行车又怎么样呢,处处是鸟语花香、柳绿桃红,这种天人合一的感觉很自由! 说到这里,霍达和霍羽露出嫌弃和不理解的表情,其实我倒是能够理解这种心情的,舍弃掉束缚着人的那些条条框框,干脆像动物一样生活,确有一份难得的潇洒。 这样的人在世界上是存在的,而且数量相当多,经常有一些不愿当社畜的人逃进山林、海边去过极简主义生活,在外人看来他们像乞丐、野人,但他们自己觉得这是真正的自由,幸福本来就是一种主观体验,没必要苛求别人该如何生活。 霍老先生说,不过他在林子里面钻得久了,居然撞上了熊瞎子! 熊瞎子非常生猛,一巴掌就把霍老先生抡到树上,脑袋撞上树的感觉和坠崖时一样强烈,然后他就又“飘”起来了,他还看见熊瞎子把自己的内脏挖出来吃了一些,不过熊瞎子太挑食,吃了几口就走了。 过了不知多久,霍老先生又复活了,被吃掉的内脏统统长了回来,他没有感到可怕,反而哈哈大笑,觉得经历了不同的体验。 另外,他发现死而复生之后,身体如同重置了一般,饥饿、疲惫、伤痛都一扫而空。 在林子里走了很久,期间他也遇到过上山打猎的猎人,但是霍老先生躲起来不敢吱声。在这茫茫山林中,想要不被外人发现倒也很容易。 大概几年以后,他发现了我们目前所处的地方,他感觉这里很不错。漂泊久了,霍老先生也想安顿下来,就在这儿修路、种树,制作一些工具,打造这个“天台”和梯子,还垦出几片田来,种子嘛是从鸟粪里面收集来的,一开始啥都有,经过几年的筛选最后成功培育出了萝卜和土豆。 霍老先生眉飞色舞地对我们说:“你们不知道,长期吃野草、野果,突然抱着自己种的萝卜大啃一口,那汁水、味道真是太美了,比啥山珍海味都好吃呢!” 听到这儿,有人露出鄙夷的神情,张歌奇却面带微笑,小胡则托着脑袋听得津津有味,霍大叔仿佛是听不得父亲受罪,一直在抹泪,他心酸地问:“你吃这些能吃饱吗?” 霍老先生笑着摇头,“中途饿死过好几回,不过饿死了,马上又活过来了。” “父亲,你这受的是啥罪,都多少年没正经吃过粮食了呀!”说着,霍大叔掏出一块烧饼。 张歌奇说:“给人家吃个没见过的。”说着他掏出压缩饼干。 霍老先生对这四方块很好奇,问是啥东西,我们告诉他这是压缩饼干。 他稀罕地说:“饼干咋成这样了?这是工厂加工出来的东西,我不想吃,我还是吃这个吧!” 他拿过烧饼,咬了一口,就像电视上老外吃了美食一样频频点头,眼里放着光芒,说:“嗯,好吃,真香啊!这烙饼手艺,绝对是跟你娘学的。” 霍大叔伤感地抹了把泪,掏出装烈酒的金属壶,问:“爹,你要喝一口吗?” 霍老先生拿起水壶,“我还是喝这个吧!” 霍老先生啃着烧饼,喝着水,美滋滋,比啥吃播看着都香,小胡看得流口水,小声说:“我也想吃烧饼。” 霍羽嘀咕一声,“嘁,吃个烧饼跟吃啥山珍海味似的,就演吧!” 张歌奇说:“我以前捕蛟的时候,遇见过一个大爷推个小车环游全国,他是因为炒股赔光了才选择那样的生活,一天吃饭只花八块钱,晚上就把小车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拿下来放在车底,人睡在车上面,他说自己过得很充实。” 我点头说:“或许人家真的很充实吧!” 等霍老先生吃差不多了,我问道:“您为什么会不停地复活,是因为那枚金币吗?” 张歌奇惊奇地说:“卧槽,那不就是复活币吗?” 霍老先生吃得胡子里都是饼渣,他擦了下嘴,说:“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每一次复活,身上都带着它。” 张歌奇来了兴致,说:“看来这金币真是仙人送的,我们拿着它,死一次就可以验证是真是假了!” 我皱眉,“这太冒险了。” 张歌奇露出自信的神情,“没关系,大伙抓阄,谁抓到谁拿着这枚金币,去那高台上,其他人在下面当评委打分。” 大伙都摆手说使不得,张歌奇哈哈大笑,“我说着玩儿的,要试当然也是我去试。” 我忙拦阻他,“别别别,没搞清楚机制之前,万万不可冒险!”我从他手中拿过这枚金币,“我仔细观察,这金币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也没有特殊的气息,完全就不像是一件法宝,或许根本不是因为它,而是那位仙人给霍老先生施了法。” 张歌奇说:“你是说,那个不会飞的仙人,能施这种让人不老不死的法术?” 我也犯起嘀咕,这确实太玄幻了,就算上古神话中的起死回生都是伴随着巨大的代价,这位看上去完全不厉害的仙人,怎么会如此bug的法术呢? 我把金币还给霍老先生,问道:“您一直不停地从上面跳下来摔死,然后再复活,是为了验证自己的不死之身?” 霍老先生大笑道:“不,是因为懒!” “懒?” “一开始是冬天太难捱,我寻思我摔死了不就跟睡觉一样吗?于是就从上面跳下来,死一次就是一两个钟头,一天跳个十来次就晃过去了,还有一点……”他搔搔脸颊,“死的次数多了,会喜欢上这种感觉。” “这话怎么说!” “小伙子,你没有死过,不知道,那感觉轻飘飘的,像刚刚喝醉酒一样,你的魂儿就悠悠地飞出去了,这期间你的思维是完全空白的,有一回我飞得很高很高,感觉都快要摸着云彩了,然后一复活又被吸回身体里面,整个过程就像做梦一样精彩!死得多了,不怕了,就只剩下一种快乐,渐渐的我压根不管那些蔬菜了,也不去找东西吃了,每天不停地死来死去,在这生死之间,似乎也能悟出一些道理来,很奇妙!” 我当然无法体会这种“变态”的爱好,我问:“老先生,照这么说,你这些年其实一直在不停地重复死亡?” 第227章 阳明步法 霍老先生点点头,说:“对,可以这么说,我一直在不停地死,大概是有点上瘾吧。” “上瘾?”张歌奇不解地问,“死也会上瘾?不会是那什么受什么狂吧?” “咳!”我生怕他嘴里迸出一些不动听的话,及时打断,“这其实也是有科学解释的,按理说死亡是人类最恐惧的事情,没有之一,这种恐惧是深深烙印在基因层面的,哪怕是与死亡沾边的东西,比如棺材、坟墓、鬼魂都会让人害怕。但是一旦越过这种禁忌的恐惧,死亡本身可能真如霍老先生说的一样,有一种喝醉似的感觉,大家都知道回光返照这件事吧,我以前和奶奶探讨过,为什么会有回光返照,我认为是大脑觉得身体已经不行了,平时抠抠索索限量供应的那些多巴胺、内啡肽、肾上腺素等等就哗啦一下子全部涌进血液里面了,让人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算是大自然对人类最后的一抹慈悲了吧!” 张歌奇笑了,“稀罕,你怎么从西医的角度探讨起来了?” 我说:“中医上面没有提过这件事情,传统文化一直避讳说死亡,孔夫子不是说‘未知生,焉知死’吗?反正我一向奉行拿来主义,西医在这上面的解释比较有说服力,就借来一用。” 霍老先生听得不住点头,“这位小哥说的挺有道理,反正我在山里头也挺枯燥的,就靠死来解闷了。有一次我把衣服搓成布条,把自己吊起来,不断地被吊死又复活,吊死又复活,倒是蛮方便,可惜后来……绳子烂了!” 霍大叔听得眼泪又要下来了,“爹,你还是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吧!别在这儿受罪了。” “受罪?哪里受罪了?”霍老先生豁达一笑,“我在这儿挺好的,我回去又能怎么样?别人一瞧我这不老不死的老怪物,还不得把我抓起来研究呀,搞得不好牵连到你头上!” 说着,他把玩着手中的金币,“儿啊,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能遇到你,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爹,我对不起你们母子,现在我想把这个送给你。” 霍大叔抓着他父亲的手,难过地说:“爹,别说这些话了,我没有怨过你。” 我不得不打断父子二人的深情,我说:“霍老先生,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你在山中呆了四十多年,可知道关于参族的事情。” “参族。”霍老先生念叨着,“它们也挺可怜的。” “可怜?”张歌奇的眉毛扬起来了,“看来您老是不知道它们在山下干的事情。” “干了些啥?” 于是张歌奇就添油加醋地讲述起来,霍老先生一边听一边捋着胡须,看上去很平静,末了他说:“参族早就不是曾经的参族了。” “此话怎讲?”我问。 “那参仙殿来了一批妖怪,作威作福,让参族定期上供,这供品就是参族自己,许多参子参孙成了妖怪的滋补品!老参王被它们用铁链锁在深山里,以此控制全部参族,这几十年它们哪有一点自由,祸害村里这件事,多半是那帮恶妖的授意!” 众人听了大惊,竟还有这种内幕,霍达站起来问:“老人家,你一直在山谷里隐居,你是怎么知道的?” “嗐!”霍老先生说,“你忘啦?我死掉之后,魂儿可以飞出去,这方圆几十里地我都是了若指掌!” 我又问:“那参仙殿在什么位置?” 霍老先生一指,“你们若要去,就朝老神峰走,在有月亮的午夜之时,东走九步,西走七步,南走五步,北走三步,就能进那参仙殿。” 我记下这个步法,说:“这是阳明步法。” “我不知道叫什么……”霍老先生摇头,“但我见那狼妖这样走过。” “狼妖?”我一惊,“长什么样?” “一身黑毛,跟熊一样壮,右眼有道疤,手里拎着一根铜棍子。” 霍老先生比划着说道,我诧异地想,这个形象不正是我在梦中见到的妖怪吗? 看来那天大家集体陷入噩梦,不是因为吃了蘑菇,就是有人施法暗算我们! 天知道当时如果我没有及时醒过来,会发生什么! 霍老先生又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小伙子,不要把参族赶尽杀绝,可以有一时的输赢,但不能赶尽杀绝,这本来就是它们的山,人类才是闯入者。” 我知道他这是一种超然的思想,和张富贵那些无脑维护同类的话不同。我点头,“我知道了,如果背后确有隐衷,我们肯定会手下留情的。” 我又问:“对了,关于那位买酒的神秘仙人……” 霍老先生笑笑,“我不知道,我和他就一面之缘,但我能感觉出来,他是一位真神仙!好了,我去休息一会儿。” 山谷里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们准备就在这儿过夜吧,于是三个小伙又去收集柴火,小胡好奇地拔起萝卜啃一口,整张脸都皱成了核桃纹路。 我收集了些雪,准备泡点茶喝,这时张歌奇打招呼说:“老先生,又跳楼呀?” 抬头一看,只见霍老先生站在高处,正在做着伸展运动,就好像准备跳水的运动员一样,只不过那花白胡须和精瘦的上身实在好笑。 这时霍大叔的喊声如炸雷般响起,他惊呼:“爹,这金币你没拿,千万不能跳啊!”只见霍大叔颤抖的手中举着那枚仙人所赠的金币。 我立马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我说:“老先生,千万别跳,搞不好这一跳就没有下次了!” 然而霍老先生却很坦然,他笑笑,“我故意留下的,我想试试看,我是真成了仙呢,还是那金币的作用!要是我失败了呢,金币就送儿子,弥补我这些年的缺憾吧!” 霍大叔恸哭起来,“爹,不要啊,不要啊!”然后他冲动地去爬那梯子。 霍老先生平静地说:“生死其实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我早就看淡了,就算这次是真的,对我来说也是种解脱。” 说罢,霍老先生便纵身一跃,吧唧一声,又是摔得万朵桃花开,把大伙都吓呆了,我们面面相觑,霍大叔更是颤抖着从梯子上下来,跪下来就大哭起来。 我过去搀扶他,霍大叔拼命地问:“林大夫,我爹会活过来吧?会的吧?这就是普通的金币,绝对不是金币的作用!” 我心中十分忐忑,我哪里知道答案呢……可抬头看去,却见霍老先生的一缕魂气正徐徐升上暗沉的天空…… 第228章 悟道之人 我心里一凉,这下霍老先生是真的仙去了…… 霍大叔跪在霍老先生的尸体旁呜呜地哭泣,这一个多小时我的心是揪着的,最后张歌奇小声地对我说:“看来这次是真的没法复活了。” 我心想霍老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这次有信任的人可以托付,才决定纵身一跃,还是说长期的不老不死对他来说已然是种桎梏呢…… 一个人在五十年间死亡近千次,是否已经将死亡看成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了。 我走过去对霍大叔说:“大叔,节哀顺变……” 听到“节哀”二字,霍大叔哭得更加响亮了,捶胸顿足,十分痛苦。 我宽慰道:“但其实霍老先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于天地之间,你父亲已经悟出了道,就像老子、庄子一样,看破了生死,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霍大叔刚擦拭完眼泪,泪水又从眼角涌出,他垂着头,难过地说道:“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林大夫,让我陪我父亲这一宿吧!” 我说:“好,你不要过于悲伤,弄坏了身子。” 这时霍大叔已经用一件衣服覆盖在霍老先生的脸上,随着夜幕降临,气温也降了下来,我自然不能没心没肺地叫大伙把尸体搬到火堆边上,于是就叫大伙把火堆挪过来,好让霍大叔也能取暖。 我煮的“茶”可以喝了,茶色浅褐,有一股清香,张歌奇喝了一口,仿佛戴上痛苦面具,吐着舌头说:“这是什么魔鬼的饮料?” 我说:“有那么夸张吗,就是萝卜缨子煮的茶。” “这也能喝?” “当然能喝,不但能喝,还有药用价值,能治积食反酸,预防白喉。” “我明白了,在中医的世界观里,世上的花花草草,好吃的叫菜,难吃的叫药。” 我笑了,“你这种总结虽然粗暴,但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大家都过来喝这个茶,喝完一个个挤眉弄眼,直呼难喝。张歌奇为了显示自己是条能吃苦的硬汉,端起一杯,说:“皱一皱眉的事情,没啥可怕的,老铁干了!” 说罢他一饮而尽,然后跑到边上捶着胸口跳了半天。 我自己尝了尝,其实也没那么难喝,主要就是苦,一种带着萝卜臭的苦涩味。 大伙喝了点东西,霍大叔仍然在替父亲守灵,小胡望着霍家父子的身影,小声问我:“死亡那么可怕的吗?” 我说:“对故去的当事人来说没了就是没了,也不会再有痛苦,但对其他人来说,亲人的离开毕竟是种无法填补的遗憾。”我不由得想到了奶奶的离世,这种遗憾,是很难释然的。 小胡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流露出一丝忧伤,大概也是想起了曾经逝去的亲人,她又问:“哥哥,什么是悟道?” “道,可以简单地理解成是宇宙间的客观规律。” 她漆黑的眸子印着火光,歪着脑袋不解地问我:“那为什么要去悟它呢?” 我想了下,朝旁边扔了一粒石子,说:“石子为什么落在那儿?” “因为……它被扔过去了呀!” “它为什么不飞起来?” “因为……它不会飞呀!” 我解释说:“石子会落,这就是客观规律,通过石子会落,可以推算出星球的运行方式,圣人能从一滴水中看见大海,道的意义就在于此,虽然人生是短暂渺小的,却可以通过思考知道很宏大的宇宙。” 小胡看着夜空中稀稀拉拉的星星,似在消化我的话,她沉默了好一会,问:“悟了道就不怕死了吗?” 我说:“这得从两方面说,首先悟了道的人会坦然接受无可避免的事情,比如死亡;其次悟了道的人能看得更长远,避开有可能发生的不幸,正所谓‘明哲保身’。” 可能我们说话的声音渐渐大了些,霍羽听见了,这个杠精又开始杠我,他轻浮地说道:“嗐,什么悟不悟道,你知道大道理和不知道大道理,人最后都是要死的。” 张歌奇撂下拨火棍,故作正经地伸出手,“杠先生,你预约的大比兜服务,是从左边开始打,还是从右边开始打?” 霍羽抱着膝盖往边上缩了缩,一脸畏惧地说:“我……我只是跟林大夫讨论问题,没有怼他呀!” 看他瞬间怂了,我心中暗笑,见好就收地打起圆场,“行啦行啦,不要起争执,我正在和小胡探讨呢!” 和小胡聊了一会儿,我们就都睡下了,山谷中没什么风,这一宿睡得挺踏实,正睡得迷迷糊糊间,我感觉有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在往怀里拱,我用手一摸听见它发出呜呜的声音,原来是狐狸形态的小胡,我想她可能是寂寞了,就没有驱赶她,很快我又睡着了。 清晨我听见沙沙的挖土的动静,睁眼一看,霍大叔早早起来,正在掘一个洞,我知道他要干嘛,便穿上衣服,拿上折叠铲过去帮忙。 然后张歌奇也跑来帮忙,很快我们掘出一个洞来,我和张歌奇把霍老先生的遗体抬起来,刚一入手,张歌奇诧异地说道:“这么轻?” 我之前没有抱过霍老先生,并不知道他的真实体重,无从对比,我顺势说道:“这是要即将羽化的趋势。” 霍大叔抬起脸,两只眼肿得像桃子一样,他说:“羽化,就是成仙了吗?” 我点头,“霍老先生已经悟了道,肯定会羽化成仙的。” 霍大叔一脸欣慰,又用袖子擦了下眼泪,他看着灰暗的天空喃喃道:“爹,你要成了仙,回来看我啊!”然后说:“多谢二位,那咱们动土吧!” “好!” 我们一铲一铲把霍老先生遗体掩埋了,并垒了一个小小的坟包,其实羽化的说辞我是顺口一说的,算是一个安慰霍大叔的善意谎言吧! 掩埋完,我叫来大伙对着坟墓致于一分钟的默哀,这场简易的葬礼就宣告结束了。 没有必要诵念超度的经文,祝由十三经中的獐茅经是化解阴魂怨气的,霍老先生心性通达,哪有一丝怨气需要化解? 办完葬礼,大伙继续赶路,霍羽忽然问:“那枚金币真的能不死吗?” 霍大叔摸了摸胸口放金币的地方,他说:“我也不清楚,要怎么验证呢?” 我说:“还是不要刻意地去验证了,太危险。这金币霍大叔就一直带在身上吧,倘若哪天突然有个不测风云,万一,我是说万一它有作用,不就赚到了吗?如果没有用,那也不损失什么!” 霍大叔沉默地点了点头,陷入了思索。 第229章 中毒事件 我们早上就要攀爬积雪覆盖的山,虽然太阳十分明媚,但照在身上却是冷的。 爬坡是件十分费力的事情,那冷飕飕的空气吸进肺里,肺管子都快冻住了,而且呛得生疼。当我们终于来到平地上,大伙便坐在地上呼呼喘气,突然霍春“哇”的一声呕吐了起来。 我赶紧过去拍拍他的后背,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没事。”他嘴上说着,脸色却很白,额头沁出一层汗,“可能是昨晚有点着凉。” 我摸下他的额头,又按住他的脉——他的脉沉而紧,似有受风邪的症状,我便从包里翻出一粒青龙丸,让他吞下,并对众人说:“赶紧找个地方烤烤火,让霍春睡一觉吧!” 霍春拼命摆手,“林大夫,你不用顾虑我,我没事的,小问题罢了。” 估计他是因为当了挺久的伤员,不想再拖队伍后腿,才说这些逞强的话。 我看看前方阴郁的林子,说:“这样吧,先穿过这片林子,找个有阳光的地方午歇,走吧!”说着我把霍春搀扶了起来。 我们穿过这片积雪覆盖的林子,积雪下面的干草发出嚓嚓的响声,霍大叔走在前面,用索宝棍不停地探路,以免误踩冬眠的蛇,或者遇到沼泽。 小胡还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在边上跳来跳去,不时抓住树枝荡一会,偶尔还搓个雪球,在她准备“行凶”之前,我就喝斥:“别闹,这雪硬绑绑的,你要砸死人啊!” 她笑嘻嘻地把准备投掷的雪球藏到了背后。 走到一处,小胡往一块积雪覆盖的石头上跳,突然脚下一滑,摔在地上摔个四仰八叉,我赶紧扶她起来,拍拍她头上的雪,张歌奇打量着石碑说:“哎,你们看这个。” 原来那块“石头”是一块座狼形状的碑,已经严重风化,那些无法辨识的古老文字如鸟迹虫丝一般。 我看看周围,积雪下面有几块歪歪斜斜的碑,难怪这一带地面较为平坦,估计是远古建筑的遗址,张歌奇说:“这巫族真厉害啊,跑到这深山老林盖房子,不嫌冷吗?” 我说:“据说很久以前,恒白山没那么冷,大概那时候也还算适合人类生活吧。” 霍大叔道:“林大夫,你是不知道东北有些山区还有一些部落,他们那里一到冬天零下几十度,整整六个月都是这气候,他们在山里滑雪、盖房子、下冰河抓鱼、唱歌跳舞,生活得很自在呢!” 我点头,“霍大叔说的对,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 正当我们说话的时候,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回头一看霍春居然摔倒在地,我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霍春嘴唇发白,眼泡浮肿,面无血色,一按脉搏,比之前还要严重一些,难道我误判了? 霍羽凑过来说:“赶紧掐人中!” 我摇头道:“乱掐人中会害死他的,昏迷本身就是一种自我保护,无不必要不必叫醒的,我们找个地方让他先睡下。” 我自然是抱不动他的,便由张歌奇代劳,他的背包暂时交给了小胡。 我们找了一片有阳光照射的大石头,把霍春放上去,一路颠簸,他已经醒了,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对我说道:“林大夫,真对不起……” 我安慰他:“说哪里话,谁还没有个三灾六病的。” 霍春可能是生病心情低落,流下眼泪,我掏出纸巾让他擦泪,然后我想起什么,问:“对了,你早上吃了什么?” 当我问到这个问题时,突然我的目光捕捉到一旁的霍羽别开了脸,这让我心头泛起一丝怀疑的涟漪。 霍春回想着说:“没吃啥呀,昨晚有一点受凉,肚子不舒服,从树上刮了些积雪,用蘑菇干和笋干熬了点汤。” 霍羽赶紧说:“那汤大伙都喝了。” 我说:“来,张嘴伸舌头。” 我看了看霍春的舌头,惊讶地发现一些不该出现的症状,我又翻开他的眼皮,注意到眼珠里的血管颜色有异…… 我发现了端倪,却不动声色地说:“好像有点外感风邪,你先歇着,整点热水喝喝。” 霍春点头,又向我道歉:“真对不起。” “你不必自责,这并不是你的责任,对了,我这儿有样东西……”我打开背包,翻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些丝绒状的东西,这是我在张富贵家里收集的一些艾绒,就是用干艾草搓出来的。 我把霍春的裤腿卷起来一截,找到脚踝上面的一个穴道,指着霍大叔看,我说:“大叔,你赶紧生堆火,然后把这些艾绒堆在穴道上,用火点着。” 霍大叔说:“这是艾灸嘛,我知道的。” 这个穴道可以强肝、脾、肾,而这三个器官全是解毒的,可以加快排毒能力。 是否真是中毒,我此刻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我借口说去捡柴火,叫张歌奇留下,我带上小胡走了。 小胡一蹦一跳地跟着我,没走多远,突然看见地上有一只翻着肚皮、四肢还在抽搐的田鼠,她开心地拍着巴掌说:“哈哈,看这是啥!” “别动!” 我抬头一看,不远处正是刚才霍春呕吐出来的一滩东西,从雪地上的一串足迹看,这只田鼠正是吃了霍春的呕吐物,没走多远便去世了。 我回来正是为了检查呕吐物,这只田鼠光荣地奉献了自己,为我提供了最有力的证据。 我喃喃道:“有人下毒!小胡,赶紧回去!” 她一脸茫然,“哥哥,捡柴火?” 我一边走一边说:“那你随便捡点就好啦,捡完就马上回来,那只田鼠是病死的,不能吃。” “好的好的。” 我匆匆赶回,这时霍春被烫得嗷嗷直叫,霍大叔正拿一根烧着的树枝点他的穴道,上面的艾绒一碰火就滋一下燃起来了,然后患者会疼得直冒汗,一旁的霍达赶紧给霍春擦汗。 见我回来,霍大叔说:“林大夫,行了吧?” 我说:“再烫,烫出焦疤为止……霍春,你忍一忍。” 霍春点头,此时他出了一头大汗,脑袋上腾起热气,“林大夫,虽然挺痛的,可是一旦疼痛过去了,身上很畅快。” 霍大叔说:“那是因为出汗,一出汗,湿气就排出来了。” 霍大叔说的完全是经验之谈,其实先痛后快主要是大脑分泌的天然止疼剂内啡肽,人吃辣的时候也是会分泌这个,所以吃辣才让人上瘾。 第230章 揭穿叛徒 艾灸属于火疗的一种,把表皮烫出一小块疤来是为了调动全身的卫阳(免疫系统)去修复它,以起到抵御外邪的作用,当然同时也能够刺激对应的穴道。 霍大叔拿冒烟的树枝在霍春腿上反复烫了几下,最后霍春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腿上也被烫出一小块焦痂来。 我掏出一瓶解毒的药水让霍春喝下,喝完躺下睡觉。然后我对其他人说:“霍春需要休息,我们姑且在这儿休整半天吧!” “又要耽误半天?”霍达问。 我说:“其实也不算耽误,这几天都是阴天,没有月亮,霍老先生不是说过,我们到了老神峰,要在月下踏阳明步法才能进入参仙殿吗?” 说着,我朝霍大叔瞅了一眼,听到“霍老先生”这四个字的他略有些伤感。 霍大叔揉下眼睛:“林大夫,霍春半天就能好吗?” 霍羽突然对我说:“你咋不拿千年人参给他吃?” 我回道:“千年人参也不是万灵药,不对这个症。” “那他是什么症?”霍羽貌似关切地问道。 我说:“显然是着凉了,刚才做艾灸发了汗,又吃了药,睡一觉应该就能康复。”我不把中毒这件事说出来,是因为我心存怀疑,这毒是我们当中的谁下的,还是外人干的,或者只是单纯的食物中毒…… 当然,食物中毒可以最优先排除,大伙吃的食物基本都一样,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中毒,除了小胡捡到什么都往嘴里塞。 但要如何确认有人下毒,我总不能要求检查大伙的包吧? 不一会儿功夫,小胡抱了些散柴回来,我们在篝火上煮起东西,吃饭的时候我默默地琢磨对策,张歌奇见我默不作声,戳戳我,问:“咋了林大夫,突然变这么深沉?” 我笑笑,“没啥,在山里呆了这些天,日子很单调,难免精神疲惫,人精神不好免疫力就会差。” 张歌奇说:“是啊,这吊日子太枯燥了,听说有些逃犯逃进山里躲个一年半载,警察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泪流满面,还说‘你们咋不早点来!’,哈哈哈哈!” 张歌奇真会苦中作乐,又开始琢磨一些歪点子,吃完饭打算教小胡唱歌来解闷。他问小胡会唱啥歌时,小胡呆呆地说:“我不会唱。” 张歌奇笑道:“唱歌还不简单,来,哥哥教你……假烟假酒假朋友,假情假意假温柔,把我哄到你家去,半夜三更赶我走……” 我吐槽:“她啥也不懂,你这教的都是乱七八糟的?” 张歌奇振振有词,“流行的大部分歌也都是无病圣银的情歌,还不如这歌接地气呢!” 小胡觉得挺有意思,又不懂歌词,学着唱起这首节奏欢快、格调不高的歌曲来,听得张歌奇和霍达捶腿大笑,霍大叔在一旁默默抽烟,霍羽则有些反常,虽然也在笑,可我总觉得他笑得格外敷衍。 我是怀疑霍羽,但也担心这种先入为主的怀疑影响我的客观判断,投毒的可能是我们当中的任何人,甚至霍春自己在玩苦肉计。 思来想去,抓贼抓赃,只要投毒者再露出马脚,我一定会揪出他。 这边小胡唱完歌,张歌奇居然掏出奶奶送他的口琴吹奏了起来,我意外地说:“你居然带着的呀!” “当然!”张歌奇得意地笑笑,然后流利地吹出一首曲子来,听得小胡拍手叫好,没想到张歌奇居然还真学会了一首,虽然这首挺简单的,来来回回就那几句…… 等下,他吹的不就是刚才小胡唱的那山歌吗?我说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下午我们躺着休息,五点多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霍大叔支起厨具来烹煮晚饭,火堆噼啪作响,大伙或默默地啃着饼子,或在那削固定警报器的木桩,小胡拿着一把张歌奇给她做的小梳子,在专注地梳理一头白发。 突然林中传来一阵怪声,如泣如诉,吓得小胡头发都炸起来了,乱蓬蓬一团。张歌奇也放下削了一半的木头,拿起斩龙刀,道:“老子正无聊呢,解闷儿的东西终于来了!” 我望望天说:“天色快黑了,还是不要过去看了,见怪不怪吧!” 张歌奇说:“没事儿,我一个人就搞定了。” “等等,先不要去。” “林大夫,你今天怎么这么怂?” 又过一会儿,林中传来喀嚓一声,好像有根巨大的树枝被折断了。 张歌奇不耐烦地跳了起来,说:“踏马的,有种就滚出来!” 我还是劝道:“别过去,当心中计。” 这时那个方向又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嚎,这回张歌奇啥也不管了,直接跑了过去,我在后面追赶,“张兄弟,别着急!” 见状,其他人也拿上家伙跟了过来。 我们一行人来到声音发出的地方,但啥也没发现,雪地上并没有脚印,只是地上有些弄断的树枝,小胡不安地拉着我的手说:“我……我害怕。” 张歌奇用斩龙刀指着黑暗处,“玛德,这帮臭萝卜精,现在改成骚扰了吗?” 我说:“既然没有情况,就先回去吧,霍春还一个人躺着呢!” 我们赶紧回去,火上的杂粮粥也煮好了,霍大叔戴上手套把炊具端下来,准备给大伙分。 我伸手阻止道:“等一下!等一下再吃,我先给大家变个戏法。” 张歌奇笑道:“林大夫,你怎么突然有表演文娱节目的余兴了?” 我笑笑,“反正长夜漫漫,我先把‘演员’叫出来,大家边看边吃,小胡,你坐过来一点。” 我们把火堆的东南边空出来,我口中诵咒,只见从一棵树中钻出一个人影,慢慢由透明变成半透明,但它的肤色仍是苍白如纸的,并且半边脸颊裸露着牙龈,鼻梁折断了,一只眼珠悬在外面。 “啊!” 突然见了这样一只狰狞的恶鬼,大伙都很害怕,小胡更是紧张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说:“不要怕不要怕,这位是我安排的,为了确保咱们的食物安全。” “什……什么食物安全啊?”霍羽忽然结巴起来。 我微笑着扫过众人,“因为霍春并不是病倒了,其实是中毒,所以我想了一个引蛇出洞的法子,刚才的动静是我制造的,这位‘侦探’也是我安排的……老兄,你一直盯着炊具吧?” 这只恶鬼虽然形象不佳,但是是我的部下中少有的具有独立意识的,所以才把这个重要任务交给它。 它缓缓地点了点头,那颗悬在眼眶外面的眼珠像弹球似地晃荡了几下,可能是觉得有点吓到我们,它伸手把眼珠塞回眼眶,就是有点对不准焦。 我又问:“老兄,现在这锅粥,是不是被人下毒了?” 恶鬼又缓缓地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已经落向某人倏然变色的脸上…… 第231章 梦中支使 霍羽吓得跳起来,指着恶鬼说:“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都没干,听见动静往外跑的时候,霍达还在我后面呢!” 见他这种过激反应,我心中已经了然,我说:“霍羽,你不要激动,也没说是你啊!鬼兄,你有没有看清楚是谁下的毒?” 那阴魂又点了几下头,霍羽的神情越发难看,他打死也想不到我会留个眼线监视,他当然不可能想到,因为这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出来的举动,对他来说如同是降维打击。 张歌奇、小胡的视线已经落向霍羽,张歌奇神情陡变,挺起后背,手中杵着斩龙刀随时准备跳起发难。 我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么,是谁下的毒?” 恶鬼的手指抬了起来,这时霍羽突然拔出一把匕首,冲向躺在边上的霍春,看来这家伙狗急跳墙想要劫持人质,但这也只是徒劳的挣扎。 我喝道:“拦住它!” 瞬间恶鬼化作阴风吹向霍羽,霍羽全身一激灵,动作为之一滞,接着小胡如闪电一般跳起,飞起一脚踢中霍羽的胸口。 困兽犹斗的霍羽又持刀刺向小胡,小胡右手向下一拍就叼住了霍羽的手腕,然后霍羽惨叫一声,匕首掉落,这套动作小胡是在半空中完成的,随后她飘然地落回地面。 “干得好!”我称赞道,“把他绑起来!” “听我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霍羽徒劳大吼,但霍达和霍大叔已经冲过去,把他按在地上反绑起来,睡觉的霍春也被惊醒,我对他说:“你醒得正好,来看看是谁害了你。” “啊?”霍春一脸震惊,看向被捆成粽子的霍羽。 霍羽被扔在火堆边上,他四肢被反绑,篝火烤得他一只眼睁不开,不停地眨啊眨。 张歌奇冷声说:“不是我们想的那样?那又是怎么样?你是想说没有下毒吗,那你把它喝了呀!” 说着,张歌奇把已经冷掉的一锅粥用力墩在地上,溅了霍羽一脸,霍达也愤怒地说道:“喝呀,叛徒!” “不是!不是不是……”霍羽满头大汗,机械地念叨着。 “王八蛋,不是什么呀!”张歌奇抬脚准备踢他。 我拦住张歌奇,“先不要使用武力,我们先审,审完再决定如何处置这家伙……大叔,霍达,把他扶起来。” 霍羽被扶起坐着,我在他对面坐下,我用棍子把火堆上层的灰拨掉,光线更亮了一些,我说:“老实交代,下的是什么毒?” 他支支吾吾道:“就是一种叶子是锯齿状,开白花的那种草……” 我想起来之前在水边见过毒芹,我还提了一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别有用心地收集了一些,“你放了毒芹?” “对。” “放了多少?” “干的毒芹,大概放了二两吧!” “什么?你是打算毒死所有人?” “踏马的!”张歌奇激动起来,“二五仔,我先削他一只耳朵吧!” “别冲动,等我问完。” 霍羽神情畏惧,突然提高音量,“既然落在你们手上,我没话说,但是你们动用私刑是犯法的,没人能凌驾于法律之上,要审也该送我去局里!” 他居然和我讲法,让我有点好笑,我说:“你下毒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法律的威严?” 他满脸大汗,死鸭子嘴硬,“我……我是坏人,但你们是好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要遵守法律。” “卧槽,真踏马可笑!好人就得被你欺负是不是?”张歌奇被气得笑出来,“给同伴下毒的垃圾,居然还有脸跟我们普法?各位,我们给他来个古代十大酷刑套餐怎么样,最后林大夫施个法让他不得超生,都同意吗?” 可能是张歌奇说的太过残忍,霍达虽然同意,但霍大叔却面露迟疑之色。 对于没底限的人来说,一切都是可以加以利用的,霍羽立即抓住他自认为的这根救命稻草,说:“霍大叔,你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们两家沾亲带故,我要是被他们折磨,不明不白死地在大山里,你回去之后不怕天天做噩梦吗?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忍心看着一帮外村的人,害死我这个同乡吗?” 这畜牲又开始打感情牌,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我冷冷地说:“张兄弟,做人一定要讲诚信,之前说好的大比兜套餐该给他上了!” “好嘞!” 张歌奇冲过去,左右开弓,噼啪作响,清脆有力,几个大耳雷子就把霍羽打成了猪头样,两颊又红又肿,嘴唇都鼓了起来,惹得小胡都笑出了声。 扇完之后,我警告道:“再顾左右而言它,就再掌耳光,听懂了吗?” 张歌奇补充道:“多说一个字废话,就打一个耳光!” 脸肿成猪头的霍羽噤若寒蝉,目光却频频瞥向霍大叔,似乎仍在奢求得到宽恕,霍大叔索性不去看他,去火堆的另一头坐下抽闷烟去了。 我质问道:“为什么要下毒?” 霍羽酝酿片刻,结结巴巴地说:“是它们支使的。” “它们?” “参仙……呸,我是说参妖!” “你在逗我?这几天大家都在一块儿,你去哪里接触到它们!” “不不,我没有撒谎,那天我们不是做了噩梦吗?”霍羽惊恐的目光在我们几人脸上扫来扫去。 我说:“说下去!” 霍羽便继续说道:“我梦见一个会说话的石像告诉我,只要我给你们下毒,它就送给我十根金条!当然,并不需要把你们毒死,只要拖住你们就好,拖过十五号。” 我想了想,“十五号就是后天,也就是月圆之夜……你为什么会相信梦里的话,不怕它只是个梦吗?” 霍羽回想着答道:“嗯……那个梦非常清晰,就好像在看电影一样,那个石像告诉我,让我醒了之后去营地西南找一个树桩,那里有预付的金条还有一些毒草,让我拿着它们去执行计划。早上我趁着撒尿去找了一下,果然掏到一根金条,在树桩边上长着一束毒芹,我……我就采摘了下来。” 我说:“搜他的包!” 霍达立即将霍羽的包拿过来,哗啦一倒,在一堆杂物当中果然有一根黄澄澄的金条,我拿起来一看,上面刻写着“黄金万两”几个吉祥字。 在一个小纸包里,我发现了不少干枯的毒芹,我惊道:“王八蛋!这些毒芹都脱水了,还敢投放二两的剂量,大象都能药翻!” 第232章 害群之马 霍羽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我也不懂啊,我不懂!” 霍春听不下去了,气愤地吼道:“那我中的毒也是你下的?” 我喝斥:“快说!” 霍羽只好交代:“我这不是怕掌握不好剂量毒死你们吗,所以拿霍春先做个实验,他本来就是伤员,体质弱,出点啥情况你们也不会乱想。” “我呸,我平时都怎么对你的,恩将仇报的东西!”霍春气得脸都红了,要挣扎着起来揍他,霍大叔忙过来劝他躺下。 我心想,这话显然是霍羽自我开脱的言辞,大概是早上没找到好机会给所有人下药,所以只有霍春一个人遭了殃。 他就这么自信,认为我会看不出来吗? 众人仇视的目光落在霍羽身上,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他很害怕,他瑟瑟地说:“我都老实交代了,还要怎么样,我自己退出队伍,报酬也不要了,我……我自己走。” 我说:“谋杀未遂,你还想全身而退,那我们也太仁慈了吧?各位怎么看,要如何处置这个害群之马?” 霍春气愤地说:“把那锅粥给他灌下去,我来动手!” 霍大叔忙说:“这不太好吧,我看还是扭送到公安局。” 霍达也说:“犯不着为这种人渣犯下杀人罪,我看揍一顿,赶他走算了!” 霍羽立即赞同,“对、对,我就是个人渣,你们高抬贵手,把我当屁一样放了算了!” 张歌奇踢他一脚,“谁允许你说话了?依我看,咱们要讲点人道精神,管杀管埋,‘好人’做到底,就地刨个坑活埋了吧,这金子送给他陪葬!” “不不不!张大哥饶命啊!”霍羽吓坏了,跪在地上惊恐地求饶。 我看向小胡,“你的意见呢?” 小胡一阵惊喜,两眼放光,“我的意见也要听吗?呃,他是坏人,坏人不应该放过,从山顶扔下去吧!” 我点头,“行,看来要取他狗命的呼声挺高的,不过我并不想双手沾血,我认为杀人这件事,永远不能以儿戏对待,毕竟这是做人的一条底线。” 霍羽略略放松了一点,赶紧道:“对对,林大夫仁义……” “闭嘴!”我吼道,“我可不会以德报怨,张兄弟,把他解开。” 张歌奇过去,将绳索结开,霍羽这才得以舒展麻木的手脚,我心想,其实我应该感谢这家伙的急功近利、脏心烂肺,让我有充分的理由把他踢出团队了。 我说:“最不能原谅的,就是背叛同伴的人,霍羽,你滚吧!” 霍羽掩饰着惊喜,弯腰准备去捡拾自己的背包,我又说:“等下,谁允许你带这些了?空着手走!” 霍羽脸颊抽搐,“什么都没有,我要怎么活?” 我冷笑:“为什么我要考虑你怎么活?” “这不是让我去死吗?” “怎么求生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已经给你活路了,赶紧滚,从我眼前消失!” 张歌奇推他一把,“听到没有,给你机会别不中用,再不滚我把你削成人棍!” 霍羽暗暗咬牙,咽下屈辱,他卑微地说道:“霍春,我衣服垫在你身下,能还给我吗?” 霍春朝他啐了一口,抽出那件外套,顺手往火里一丢,立即烧了起来,霍羽弯腰要去抢救,被张歌奇拦住,接着张歌奇用力一推,霍羽就摔到地上,他终于流下几滴鳄鱼的泪水来。 霍羽爬起来,擦擦泪,对着霍大叔嗑了个头。 我吼道:“王八蛋!你还打什么苦情牌?要不是我及时发现,我们所有人都已经被毒死,你会对着我们的尸体流一滴眼泪吗?再不滚,张兄弟,你就给他一刀!” 张歌奇举起斩龙刀,吓得霍羽直叫唤,斩龙刀锵啷一声落下,将地上的一罐午餐肉整齐地一分为二,张歌奇喝道:“再不滚,如同此罐头!”几分钟后这罐午餐肉被小胡捡走吃了。 霍羽吓得连滚带爬地跑路了,我还期待他最后冒出几句硬气的话,结果他就这样默默地消失在黑暗中了。 霍大叔捶腿叹息,“唉,他爹妈都是老实人,怎么养出这么个玩艺,看他造化吧,真要死在林子里面也怨不着谁。” 霍春有点担心,“他不会去投奔参妖吧?” 我说:“他有什么投奔的资本,二五仔是因为背叛自己人才会受到敌人器重,当然这种器重只是一时的利用,利用他们的人,心底也是瞧不起他们的。现在他孑然一身,对参妖来说,他一文不值。所以我讨厌二五仔,因为背叛太容易,带来的破坏又太严重,大家共同建设起来的城堡、大家共同遵守的契约,一个二五仔就能让所有人的努力毁于一旦,如果说当今世上有谁值得用古代酷刑来处死,我双手推荐那些出卖同胞的二五仔们。” 霍达鼓掌说:“说的太好了,叛徒不值得同情,当初多信任他,现在就有多恨他。” 小胡趁机捡漏,把地上的压缩饼干和午餐肉都拿起来吃,她嘴里塞得鼓鼓地,信誓旦旦地说:“哥哥,我不会背叛你的!” 我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我相信你。” 清除掉了这只害虫,今晚大家都睡了一个好觉,不过霍大叔担心霍羽跑回来搞破坏,仍坚持守夜,我就让霍达替后半夜。 不过霍羽总算还提供了一条重要情报,月圆之夜是进入参仙殿最好的时机,我们在时间上还很宽裕。 隔日一早吃过东西,我对霍大叔他们说:“你们三位就留在这儿吧,最后去老神峰的路,我们几个走就好了。” 霍春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林大夫,我这一路都在拖后腿,真是对不住,留下就留下吧,这样也好。” 霍达说:“那我照顾霍春,放心吧,如果那叛徒回来,我保证拿石头砸死他!” 霍大叔不去担忧地说:“但是想上这老神峰也不容易,林大夫,你们头一回进山,像瞎苍蝇一样乱转很容易遇到危险,我还是和你们一块儿吧!” 我考虑了一下,有放山经验的放山人跟着确实比较妥当,有备无患吧,倘若在最后一段路程出纰漏就麻烦了…… 我点头说:“行,辛苦你了,霍大叔!我们吃了午饭再出发,霍春身子还很虚,现在气温也很低,我计划炖个参汤来喝喝。” “好啊!”小胡开心地鼓起巴掌。 我看着她和张歌奇,“当然,参汤需要肉来搭配,上午我们去抓只兔子。” 这时,霍大叔问我:“对了,你那位青牛老大哥怎么没影了?” 第233章 敌人袭来 青牛大仙的去向我也不清楚,它生性不羁爱自由,怎么可能一步一个脚步地跟着我们走呢? 我只能回答说:“不用管它,等我们遇到危险,大仙肯定会及时现身的,这点我十分肯定。” 霍大叔点头,“行吧,我估计上了老神峰就能见到它了。” 上午我们去抓兔子,我、张歌奇还有小胡一起上,抓兔子不要太容易,一下就抓到两只,还抓到一只肥硕的田鼠,小胡一口就把它脖子咬断了,叼在嘴里跑到我面前,好像在等我拍她脑袋,夸奖她。 我拍拍她的头,称赞说:“小胡真厉害!” 然后我从她口中取下田鼠,提起来看看,有些犹豫:“这东西会不会寄生虫太多了点?” “不会的!不会的!”张歌奇赶紧接过去,“这田鼠我会做!把它吹成一个球儿,然后搁火上烤,肉质q弹肥美,别提多好吃了,要不网上怎么会流行吃竹鼠呢?” 一旁的小胡听着,口水已经流下来了,我知道在野外太讲究是不行的,说:“行吧,你俩吃,注意一定要烧熟。” 回去之后,霍大叔把兔子剥了皮,取了内脏,扔进锅中,然后我准备切一小片千年人参放进去,霍大叔却说:“林大夫,吃这个会不会太补了,要不把我那株年份少的参拿来炖了吧!” 我想了想,也行,便说:“成,那株参你卖给我吧!” 霍大叔摆手,“哎呀,不用不用,拿去炖吧!” 在我的坚持下,最后还是从他手中买下,按市价算,回去和辛苦费一道付。 二十年的参和野兔肉一块炖,很快那股药香混着肉香就飘出来了,让人口水直流,张歌奇也在烤田鼠,他把田鼠吹成了一个汽球,刮一刮毛在火上烤得外皮焦酥,然后拿刀切开吃,还分给我一块。 我本想拒绝的,架不住嘴馋尝了一口,这东西完全就是在吃一层皮,有点像啃猪蹄,但那层肥皮胶厚蛋白含量极其丰富,吃在口中又香又有嚼劲,感觉这菜很下酒。 张歌奇说,在草原上,人们就烤这个吃,喝很烈的马奶酒,有时候搭配点羊尾油或者羊血肠,在大风凛冽中喝酒吃肉,别有一番滋味。 这只烤田鼠肉也不多,张歌奇吃了一点,剩下全给小胡了,小胡双手各抓着一大块,吃得满嘴流油,脸上洋溢着幸福喜悦,就差摇尾巴了。 参汤炖好,我分给每个人,荤腥味浓郁的兔肉参汤喝下去暖融融的,能感觉到五脏六腑好像被一团火焰照亮了似的,不过曾经沧海难为水,大伙喝了几口,一致认为,这汤远不如千年人参汤浓郁香醇,那感觉就像喝过窖藏美酒之后,再喝寻常的勾兑白酒一样不带劲。 但喝完人参汤,那种阳气充沛的感觉还是令人倍感愉悦的,霍春感觉虚弱的身子也有力气了。 我们把东西归置归置,用不上的暂且丢下,霍大叔的包就让小胡来背。 临别时我叮嘱霍春和霍达千万要小心,我会留下三只恶鬼在林子里面守着,如果霍羽敢回来捣乱,他俩只消喊一声,恶鬼就会现身守卫,别以为鬼杀不了人,被鬼杀死的过程其实是很痛苦的。 然后我们就出发了,穿过这片积雪覆盖的林子,大家很少交谈,口鼻间不断喷出一股股白色的气体,沿途我发现了不少那种古怪的座狼石碑,在一些石碑附近还出现了人类的骷髅头,龇着破烂的牙齿、瞪着空洞的双眼,似在诉说这儿曾发生过的可怕事件。 日暮快要降临之际,小胡扯扯我衣摆,小声说:“哥哥,好像有东西。” 我环顾四周,这儿阴气变重了,密林深处不断传来一阵古怪的叫声,我提醒道:“大家小心点,这地方不太对劲!” “啊!”小胡突然大叫起来。 “小狐狸,你干嘛?吓哥哥一跳。”张歌奇问她。 小胡捂着嘴,指着道旁一座覆盖着积雪的座狼石碑,惊讶地说:“我刚才好像看见它的眼睛动了。” “是吗?”张歌奇拔出刀来,也不管那东西好歹算是文物,一刀劈下,直接劈开了石碑头部,然后抽出刀,“现在还动吗?” 我们盯着石碑看了一会,确认它没有异常就继续赶路,当我的视线从林中扫过时,看见一个四方的东西正在慢慢钻进土里,那居然是个石碑! 我一阵愕然,我看看身后,过了一会又看看,数那些石碑的数量,看有没有变化。 张歌奇问:“林大夫你在瞅啥?” 我说:“石碑有点不对劲。” “哦,哪一个?”他有恃无恐地转动手中的刀。 我摇头,“不是哪一个,感觉它们整体都不对劲。” 前方又出现了一丛歪斜、斑驳的石碑,像野蘑菇似地扎堆儿。张歌奇率先跑过去一刀劈下,削去一座石碑的角,然后漫不经心地劈向另一个,这次却听见锵的一声,看上去十分脆弱的、年代久远的石碑竟然将无坚不摧的斩龙刀挡了下来,同时狼头形状的碑首有一对像眼睛似的东西闪烁起蓝色的光芒。 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中,张歌奇惊得大呼:“卧槽,这东西也能成精!” 说罢,他双手握刀又一次狠狠劈下,刀锋尚未落向石碑,张歌奇的身体便呼地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一棵树上,扑簌簌的落雪掉在他脑袋上、肩膀上。 见此情形,小胡一秒便从人畜无害的白毛萝莉切换成战斗形状,她龇牙咧嘴,目露凶光,双手长出尖利的指甲,变成利爪,然后跳起来对着石碑就挠了一把。 她的爪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削过那一大片石碑,其它石碑都被她锋利的爪子挠出几道平行的细沟,唯独有异常的这一座蹊跷的石碑丝毫不受影响。 并且它还隆隆地钻进地下,那动静震得周围的碑群不断摇晃。 小胡发了狠,双手快速交替,对着正在潜入的石碑使劲地挠,好像在薅一个人的头发,但是抓来抓去都伤不到它分毫,还把自己的爪子干裂了。 就这样,我们眼睁睁看着这座古怪的石碑潜入了地底。 我突然想,它根本不是石碑,而是伪装成石碑的某种精怪,可能霍羽那二五仔在梦中见到的就是它! “王八蛋!” 被甩飞的张歌奇跑回来,提着刀准备泄愤,当看见地上只剩一个四方的洞时,他咬咬牙,抡起斩龙刀,似乎打算削平其它的碑,来个诛连并罪。 然而就在这时,漆黑的密林深处陡然传来一阵凶猛的吼叫…… 第234章 双头怪熊 那恐怖的吼声好似台风一般吹向我们,头顶上的树叶沙沙吹落,空气中飘来一股带着腥臭的血气,令人毛骨悚然。 我朝吓得面色煞白的霍大叔喊道:“大叔你快躲起来!” “好……好的!”霍大叔小跑着去边上的大树后面避难。 我掏出一瓶“乌鸦泪”一饮而尽,然后扔给张歌奇一瓶“燕客饮”,我的双眼在经历一阵刺痛的转变之后,感觉周围突然变亮了,这是视力得到了暂时增强。 此时我方才察觉到,除了正冲向我们的一只庞然大物,在我们脚底下还有一个细长的影子在缓缓蠕动,比起林中的怪物,脚下这个更让人提心吊胆。 我说:“冲过来的好像是一头熊瞎子,不过你们小心脚下,有一个正在土遁的奇怪东西……” 地下的那东西好像能听见我说话,它自知暴露,突然向站在一旁的小胡发难,我大喊:“小胡闪开!” 小胡轻盈后跳,只见一截四四方方的石碑猛的冲出地面,力量十分强劲,以致于一整块四方的土壤居然被拱了起来,落在边上摔碎。 我观察到地下怪物的异动,大喊:“它还有后手!” 伴随一连串的动静,不断有坚硬的石碑冲出地面,小胡一跳再跳,惊险地向后避开,这些石碑全部都长一个样子,和路边那些座狼石碑一模一样,但我能够看见地下的怪物全身,这怪物长得非常奇怪,身形细长,那些石碑正是它的四肢和脑袋。 这时,怪物又把细长的脑袋往地面拱,正在小胡站立的地方,我大喊:“它在你脚下!” 我话音未落,来自地下的攻击便倏的从脚底杀出,小胡来不及躲闪,干脆原地跳起,同时双手结印,指掌间出现一个像法阵似的东西。 像打桩机一样冲出来的石碑撞上这防御法阵,直接让小胡原地升空,把正上方的树冠开了一个洞,小胡惊叫着飞向夜空。 张歌奇擎刀砍向那些“石碑”,我也抽出两道病虎符准备出击,张歌奇的刀砍中“石碑”依旧无法造成任何损伤,还把自己的手弹了回来,我看见他虎口渗出一抹血红。 张歌奇咬紧牙关,像不信邪似地狂砍三刀,终于将一个“石碑”的碑首打裂了些许,那怪物好像怕疼一样,突然潜回地底,几个“石碑”一起沉下去,留下四方的孔洞。 我把手中的病虎符一掷,喝道:“犬兄,埋符!” 阴风乍起,卷起两道符直接追进地洞,但是那东西沉得极快,仿佛我们脚下不是土壤而是液体,眨眼之间它已经沉到十几米深处。 “啊!” 这时,一声惨叫,小胡从天上掉下来,摔得灰头土脸,我来不及关心她,因为那头熊瞎子已经接近了,我只能大喊:“所有人,退后!” 喀嚓一声,一棵大树折断,正是熊瞎子用爪子扫断的,吓得小胡赶紧爬起来跳到我身旁,我拉弓瞄准,当看清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怪物时,我们都呆住了。 那确实是熊瞎子,可体形比房子还要大,每一根爪子都如匕首一般锋利,然而最特别的地方是,它竟然有两颗脑袋,左边是熊的头,右边却是一颗巨狼的头,同时它左半边是黑毛,右半边则是灰毛,在胸口灰黑交界处有一道十字形的白毛。 “我尼玛,这是什么怪物!”连一向勇武的张歌奇都看呆了,“这是共生体的蛟?” “不不,从它的气息来看,是只妖怪!”我流着冷汗说。 “呸,管它呢,我现在全身充满力量!” 说罢张歌奇就冲过去,抡刀就砍,怪物当然是一爪子挥过来,张歌奇把身子在地上一滚,起身的同时削中怪物的爪子,怪物大叫,两个前肢抬起来,用力砸下去。 张歌奇双手一撑地面,敏捷地后跳,避开那如泰山压顶般的可怕攻势后,抡刀就砍向怪物左侧的熊头,一下子就将其砍伤,流出了一种白色液体。 张歌奇刚刚饮下“燕客饮”,反应速度大幅提升,周围的一切在他眼中就如同慢镜头。 当然,也不能说全是药水的加持,张歌奇本身身体素质就强,喝下药水是事半功倍,若换成是我喝下这药,也不敢和怪物正面硬刚。 我趁机射出两箭,为防误伤,我攻击的是右边的狼头。 一箭射中狼的右眼,它狂暴地甩动脑袋,突然一张血盆大口,从口中呼出一股白色的、凝重的“风”。 正在攻击熊头的张歌奇见状,居然置之死地而后生地往怪物的身子底下冲去,可是那奇怪的“风”一落地,便如水银泄地一般散开,所到之处迅速结冰,连草都冻住了。 我立即明白,这妖怪吐出的竟然是冰雾,就像液氮一样可以把碰到的物体瞬间冻住,竟然还有这样的技能!? 张歌奇这下子陷入两难局面,他钻进怪物身下,脚下那冰晶迅速蔓延,怪物察觉到他的存在,迅速后退,四只粗壮的脚掌便乱踩乱跺,纵使张歌奇现在反应力超群,也很难在这种极限条件下避开怪物狂动的四肢,眼看就要被碾为肉酱。 我大喊一声:“小胡,救援!” 小胡嗖一下跳起来,抓住一根垂下的树藤朝怪物脸上荡去,那受伤的熊头抬起脸,微微张嘴吸气,我不知道它要吐什么东西,右边吐冰,难不成左边喷火,反正我绝对不能让它得逞。 于是我拉满弓弦,一箭射向熊头的喉咙,熊头像被鱼刺卡了一样张大嘴露出痛苦的表情。 只见张歌奇用尽全力,将斩龙刀刺向怪物的腹部,怪物负痛人立,发出震碎星空的吼叫,张歌奇将抓住怪物腹部厚重的毛发,被带了起来,双脚刚刚离开,地面就被蔓延的冰霜冻住了。 这时那狼头还在不断地倾吐冰雾,张歌奇借势跳起来,正好小胡抓着树藤荡过去,张歌奇直接放弃斩龙刀,跳起来抓住小胡。 二人像杂耍一样,在半空中相互抓住,改变方向,同时避开狼头喷吐的冰雾,当他们就要脱离危险的时候,狼头突然向上抬起,那能够冻结一切的冰雾就追着他们而来。 我赶紧一箭射向狼头,可是箭飞在半空中,竟然被冻住并且掉了下来…… 第235章 恶斗双妖 没想到连半空中飞行的箭都能冻住,那冰雾实在太厉害了,我注意到在怪物前方不远处,是刚刚埋下病虎符的位置,那些符还未引爆。 为了让狼头吐出的冰雾能伤到荡在空中的小胡和张歌奇,双头怪熊果然上前一步,趁此机会我大喝一声:“焚尽!” 病虎符瞬间炸裂,两道火柱从它身下喷薄而出,冲击力何其之大,那怪物发出好像狗被踩了尾巴似的一声惨叫,身子被掀起来,侧摔在地。 此时怪物腹部还插着斩龙刀,张歌奇在空中大喊:“林大夫,往它身上多多射箭!” 我说:“你在想啥,这些是木箭!” 张歌奇和小胡一起落地,哗啦一下掉了一地冰碴子,原来他俩后背都被冻上了,好在只是冻住体表,没有伤及血气,小胡冷得直搓胳膊。 这时我注意到他们脚下,那细长的石碑怪物又浮上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我又提醒道:“脚下,闪开!” 小胡刚才吃过亏,动作更加敏捷,一下子就跳开了,呼啦一下,一块四方“石碑”破土而出,稍稍打到了张歌奇的胳膊,不过他还是靠着增强的反应力堪堪避开了。 接着第二道“石碑”又来了,我大喊:“左边!” 情势危急,我喊的话自然是字数越少越好,可是张歌奇却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攻击是从左边来的,直接往右边跳去,整了个大乌龙。 结果,这一下岂不是正中下怀,只见从地底冲出来的“石碑”轰隆一下撞上张歌奇的腰,我几乎听见他脊椎传来的清脆的哀嚎声,张歌奇被拱了起来,仗着身手敏捷,硬是把吃亏变成了耍帅,只见他双脚踩住“石碑”顶部,右手撑住“石碑”,左手却下意识地扶住被撞疼的腰部。 张歌奇抱怨地喊道:“你害我?” 我无奈地说:“我害亲儿子也不能害你!我是说往左边跳!” “焯,我以为……” “别‘以为’了,听我说!这些石碑是一只妖怪的四肢和脑袋,知道这个规律就好躲了,它的范围的固定的,所以看见‘石碑’出来马上跑远一点。” 小胡掰着手指数了数,“可是刚才,有六个‘石碑’?” 张歌奇笑嘻嘻地说道:“看来还有什么别的器官!” 我说:“不,确实是四肢和头部,我的眼睛看得很清楚,只不过这家伙像那些参妖一样,不止一对手臂!” 张歌奇像猴子一样蹲在“石碑”上,说:“只要蹲在上面,就是安全的!”他抬头看了一眼,侧翻的双头巨怪正在挣扎着爬起来,张歌奇大喊一声:“天下臣兵!” 插在双头巨熊怪腹部的刀陡然变得千钧重,好像切开黄油一样裁开怪物的肚皮,疼得怪物立即打滚,改变角度让斩龙刀从伤口中滑落出去。 一起滑出来的还有一滩白色粘稠液体,以及一坨不太像肠子的肠子,倒更像一团纠缠的根茎,我十分诧异这双头怪熊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体构造!?难道它既是动物又是植物? 这时,张歌奇身下的“石碑”突然一起缩回,我感觉下面的东西似乎有一定智力,能听懂我们说话,刚才张歌奇还说蹲在上面就是安全的,没想到它突然来这一手。 缩回去之后,那细长怪物将双手袭向张歌奇,我大喊:“后面!” 这次张歌奇总算没有误会,敏捷地跳开,距离他鼻尖几公分处,两块“石碑”并排冲出来,掀起的气流吹动了张歌奇的额发。 怪物又将自己的脑袋拱向张歌奇,不等我喊,张歌奇就自己跳开了,第三块“石碑”贴着前两块冲出地面,它们来势太猛,把土壤都拱起来,在我们头顶下了一场土雨。 成功闪避之后,张歌奇洋洋得意,“原来如此,这是它的头和手吧!呸!” 张歌奇朝怪物脑袋的那块“石碑”啐了一口。 我立即将手中已经备好的病虎符掷出去,落向张歌奇吐的这一口,粘附在碑上,“石碑”似乎察觉到不妙,三块碑一同缩了回去,我大喝一声:“焚尽!” 轰然一声,三束火焰从洞口冲出,下面的石碑怪物吸收了爆炸的全部伤害,它就像受伤的鲸鱼一样潜回了地底深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受了伤的双头熊怪咆哮着冲向我们,只见它把熊嘴张得老大,突然之间飞沙走石,一股黄风从它口中吹出,我们不得不用手抵挡那打在身上疼得要死的沙石,耳畔只闻这骇人的风声。 在嘈杂的呼啸声中,突然传来小胡的尖叫:“闪开!” 来不及多作思考,我赶紧向后退去,狂风呼啸中,一道熊爪朝我扫过来,锋利的爪子削开空气,叫人肝胆俱裂。 张歌奇和小胡也被困在狂风中,勉强地防御。 没想到这怪物竟赶尽杀绝,丝毫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突然右边的狼头又喷出一阵冰雾,于是这飞沙走石之中多添了一些大颗粒的冰碴,打在身上就像霰弹枪一样,甚至在我脸上撕出几道火辣辣的口子。 “啊!” 张歌奇全力吼出一发龙吟,这声音震住了双头怪熊,它的吐息停了一瞬,同时龙吟的次声波声浪也在昏天黑地的沙尘暴中撕开一道口子。 小胡气愤地跳起来,骑到那颗熊头的脖子上,用自己的利爪使劲地戳它的眼睛,熊头早就被戳瞎,眼部就像被捣烂的西瓜一样,流出白色液体。 双头怪熊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巨大的身子不断站起、落下、旋转,像失控的坦克一样把周围的参天大树统统拦腰撞折,我担心躲在树后面的霍大叔被殃及到,便大喊:“大叔……” 扭头一看,不对劲,霍大叔的气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远处两个叠在一起的人影。 有什么人趁火打劫把霍大叔给掳走了? 双头怪熊转得太厉害,爪子在地上画出一道道同心圆,庞大的身躯带起一阵龙卷风,小胡就像一名娴熟的斗牛士般骑在它头上,张歌奇已经趁机捡回自己的刀,但是在边上试探半天,根本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我把一道病虎符扎在箭上,搭箭上弓,寻找着机会。 我冲张歌奇说:“霍大叔被人掳走了,在那个方向……”我努了下嘴,“你快去营救!” 张歌奇看看这水都泼不进的场面,一咬牙,说:“你俩小心!” 我点头,“放心,我已经发现这东西的弱点了!” 第236章 小胡暴走 于是张歌奇便跑去救援。 我说发现了这怪物的弱点,并非是托大之辞,双头熊怪流出和参妖一样的白色血液,并且肚子里面全是纠缠根须,这说明它压根就不是动物成精,而是一只参妖! 我们对参妖的认知不应该被局限在经验之中,认为它们只能够拙劣地模仿人的形态。不,作为植物来说,所有动物都是比它们高等的存在,通过修炼的它们亦可以选择战斗力更加强悍的野兽形态。 眼前这山一样庞大的怪兽,正是一株修炼化形成功的千年人参! 就在这时,怪物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真身,只见它居然从肚子的伤口中伸出一根长长的根须,一下子缠住了小胡的脖子。原本小胡稳操胜券,熊怪又甩不掉她,还被插烂了眼睛,此刻形势突然逆转,小胡被勒得窒息,双手也离开了熊怪的身体,试图扯开缠住脖子的参须。 我看见不远处的地底,那阴魂不散的石碑怪物又回来了,得在它加入战局之前搞定熊怪! 我沉下心来,将手中的箭瞄准熊怪的嘴,它已经双目全瞎,狼头也瞎了一目,自然是看不见我的动向的。 当熊怪张嘴的瞬间,我把箭射入它口中,然后大喝一声“焚尽!” 轰的一下,熊怪的脖子亮了起来,就好像不怕死的莽汉喝那种点着火的烈酒一样,随后火焰从熊怪的口鼻眼中喷涌而出,这庞然大物砰的一下摔倒在地。 小胡趁机挣脱,我大喊:“回来!”她便一个空翻落在我身旁,像野兽一样龇牙咧嘴,弓起后背,随时准备冲过去。 “别着急!”我把背包放下,翻出里面的东西,找到了系着铜钱的红绳,此物正是参妖的克星。 这时突然我身下浮现出那细长的影子,我赶紧跳开,一道“石碑”破土而出,把我的背包直接顶起来,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散落得到处都是,包括我包起来的千年人参也落在熊怪前面。 佯死的熊怪居然从体内吐出触须似的参须,试图抓取掉在地上的那株千年人参,我一阵焦急,辛苦得来的东西千万不能被它们再夺回去! 我大喊:“小胡!” 不用我喊,小胡已然行动了起来,只见她身下不断有“石碑”破土而出,小胡敏捷地跳开,就地一滚,把人参抢到手中,同时从熊怪体内吐出的数根须子缠住了小胡的右手。 情急之下,我当机立断地下令,“小胡,吃了它!” 小胡得令,立即把右手的千年人参整个塞进嘴里,腮帮子像气球一样鼓得老高,这时那些“石碑”竟然震动了起来,下面的东西哗啦一下破土而出,那是一只瘦长的石头人,四肢和脑袋全是石碑,连续它关节的则是一些粗壮的参枝。 看来这家伙也是参妖,一只石头形状的参妖! 石碑怪物伸出一只手,吼道:“不要!” 小胡哪里理它,咕咚一下就把“张富贵”吞进肚了,那充沛的天地灵气瞬间灌注她的四肢百骸,小胡一下子将缠住自己的参须全部扯断,站起来仰天大啸,眼睛射出红光,一头白毛飞扬起来! 小胡像是发泄精力一般,如同闪电冲向倒地的怪物,双手扭抱住那颗毛茸茸的狼头,狼头察觉到危险,立即从口中喷出冰雾,这一次是近距离喷在小胡脸上。 但是小胡竟然完全不受影响,冰雾喷在她的皮肤上瞬间就蒸发了,并且她的皮肤变得通红,她头上冒着蒸汽,龇着一嘴尖牙,额头上青筋暴出,双目精光闪烁,亦变得可怖。 看来一股好似太阳般的能量正在她体内疯狂激荡,得亏小胡是只妖,如果是人类把千年人参一口吞下,只怕当场就体爆而亡了。 小胡把怀中的狼头用力一扭,直接折断,然后从那副身体上拽了下来,被扯掉脑袋之后,从怪物的腔子里钻出一簇簇参须,疯狂而绝望地缠住了小胡的头脸和双手,那诡异的画面非常惊悚。 此时力量充盈的小胡根本不惧怕,只见她右手一拢,便将这些蠕动的参须拢成一束,然后双手握住它使劲地抡起来,竟将那庞大的怪物甩了起来,顺势将身后准备逃跑的石碑怪物也抡倒在地。 熊怪在小胡手中越转越快,足足转了四圈之后,参须承受不住而断裂,熊怪便飞向树林深处,所到之处,树木摧枯拉朽地折断了一大片。 石碑怪物见势不妙,双手刨地准备逃跑,但是下一秒,它的身子突然动弹不得。 因为我把手中的红绳甩了出去,红绳两端是铜钱,正好可以像飞石索一样甩出去,而这家伙身体瘦得像竹竿,红绳很轻易地就缠住了它的腰部。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管它们怎么变,物类相生相克的原理不会变,绑了铜钱的红绳正是人参的天敌,瞬间就给它施了定身法。 我冷笑道:“揍它!” 此时正狂暴的小胡跳起来,毫不留情地狠狠揍向石碑怪物,一拳就打得它向后摆去,小胡又闪电般绕到了它身后,双拳如暴雨般连续出击,石碑怪物甩来甩去,终于身体出现了裂纹。 就在我们以为就要结果掉它之时,突然地面一阵剧颤,石碑怪物陡然断裂成了两截,只见它用双手撑着上身,很诡异地逃向林间,逃向被扔出去的熊怪。 然后我看见它们的气息一起快速消失了。 该死,它居然有这种像壁虎断尾般的能力,真是史料未及! 只见石碑怪物被红绳束缚住的下半身,和那颗掉在地上的巨大狼头,慢慢回复了原形,一截支根(人参腿),一截芦头。 小胡把它们捡起来,她舔舔嘴唇,似乎有什么微妙的心理活动。 我担心她吃上头了,连这个也想吃。物极必反,千年人参吃太多绝对不是好事! 我轻声说:“小胡,快把那个给我。” 小胡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把这两块千年人参的部件送到我手里,我长松了口气,小胡果然还是天性纯良,不会在力量的诱惑中迷失自我。 这时小胡突然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脸颊上亲吻了一下,只不过她此刻全身如同烧着了一般,贴在我身上就跟烙铁一样。 我把她轻轻推开,说:“小胡,你干嘛突然亲我?” 小胡不停地转着圈儿,开心地说:“这是谢谢哥哥呀,让我一下子得到了几百年修为。” “不用客气!”当时也是事急从权,被她吃了好过被参妖抢走,我又问:“不过,你这个动作跟谁学的?” “霍达哥哥说这是感谢的动作。” 我心想,这帮人净教一些误导的东西…… 第237章 叛徒归来 我说:“这个动作可不是感谢,现在不是说这些的事情,我们赶紧去救人吧!” 我把两块千年人参先塞进口袋,我背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现在也没时间去管,至于另一株千年人参,前两天我转移到张歌奇的背包里去了。 我带上小胡朝林子里面跑去,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人在喊:“不许再往前走了,否则我宰了他!” 我和小胡冲出来,只见一片覆盖着积雪的空地上,一名身着黑铠的武士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长刀,架在霍大叔的脖子上,霍大叔的皮肤已经被划伤了一些。 只是这武士的声音听着有点熟悉,我一瞅,这不是霍羽那个叛徒吗? 注意到是他,我立马就火冒三丈,“二五仔,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都已经放你一条生路了,居然又跑回来送死!” 张歌奇小声对我说:“你看他这可笑的造型,摆明是投了敌。” 霍羽穿的正是之前张富贵同款的黑色金属铠甲,当然霍羽这身是小一号的,一个东北糙老爷们穿着这身,从头盔当中露出全是胡茬子的、憔悴的脸,未必有点好笑。 霍羽揪着霍大叔的领口,激动地说:“都不许动!你!”他用刀指了一下小胡,又迅速放回霍大叔的脖子上,原来小胡悄悄迈了一步。 霍羽口沫横飞地咆哮道:“谁允许你往前走了,再走我就宰了他!” 小胡气得咬牙,鼻子都皱了起来,这估计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经历劫持人质事件,我小声地说:“不要乱动,先稳住对方。” 我朗声问:“你想要什么?钱还是人参?” 霍羽冷哼一声说:“伪君子,你现在肯给千年人参了?” 我无力苦笑,“怎么就成伪君子了,我要是伪君子我就见死不救了!霍大叔和你关系更亲一点吧?按辈分是你的堂叔,你可真下的去手!” “放屁!”霍羽情绪激动地暴吼,“如果不是你们让我失去了一切,我怎么会……都是你们的错!” 张歌奇不屑地说:“王八蛋,就知道赖别人!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不也挺好的吗?看样子你的萝卜野爹收留你了,还发套制服给你,你这把唐刀真帅,就是有点华而不实,怎么着,你刚入职萝卜神殿就急着立功啊?” “住嘴!”霍羽大吼,手一抖,贴在霍大叔脖子上的刀刃就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霍大叔立刻吓得一哆嗦。 霍羽吼道:“你们全部滚下山去,不许再往前进了,立刻、马上!” 我冷冷地说:“然后你会放人吗?” 霍羽大概自己也明白,真正陷入两难处境的不是我们或者霍大叔,而是他自己,只要人质一离手,能有他的好吗?! 霍羽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照我说的做!” 这时霍大叔开口了,“小羽啊,我一把年纪了,挨这一刀也没什么损失,你可别再犯浑了,回头是岸啊!” 霍羽说:“回头?我能回什么头?是你们把路都给堵上了!” 霍大叔劝道:“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你摸着良心说,到底是谁路走窄了,你现在把刀放下,林大夫和张小哥都是正人君子,他们若是答应不杀你,肯定不会动你的……林大夫?” 霍大叔征询我的意见,看着霍羽激动得像打了鸡血,我自然不会不答应,我说:“霍羽,这也许是你最后的机会,放下刀,我们不动你!” “住嘴!住嘴!住嘴!”霍羽大吼大叫,看来已经完全放弃了思考,“照我说的做,快点,否则我就宰了他!” 这威胁苍白无力,我们都没有挪步,霍大叔又坦然地说道:“林大夫,你们不用管我了,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把我和我父亲葬在一块吧!” 一提到他父亲,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说:“霍大叔,那金币不是还在你身上吗?” “啊,对!”霍大叔也想起来了,“小羽,你要么一刀抹了我脖子吧,看看这金币管不管用,我也算是为科学献身了。” 霍羽闻言,不由尴尬起来,这件事他不能不理会的,如果人质拥有复活的能力,那劫持便毫无意义了。 我已经料到他的下一步,他必然要搜走金币! 于是我悄悄给小胡递了个眼色,小胡会意点头,她分开脚,弯下腰,默默地蓄势待发。 霍羽果然咆哮起来,“把金币给我,老东西!” 霍大叔犯了愁,“你还是一刀抹了我吧,我不怕!” 霍羽用刀柄使劲敲了一下霍大叔的额头,顿时有血流了出来,他吼道:“金币给我,快给我!”那疯狂的语气就像一个索要财产的不肖子。 我立即推波助澜,道:“大叔,给他吧,保命要紧。” 霍大叔却不愿意,看来他把金币看得比命重。 我说:“给他,没事的。” “唉,既然林大夫这么说……” 霍大叔叹着气,不太情愿地弯腰去掏金币,递给了霍羽。 霍羽一只手在后面抓着霍大叔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刀,他无论用哪一只手接,都会露出一刹破绽。 只见霍羽把刀抬了起来,用握刀的手去接金币,我喝道:“上!” 小胡立即像火箭一样冲过去,霍羽手中既握着刀又捏着金币,一时慌乱,便把霍大叔用力推向小胡。 但小胡速度何其快,已经跳了起来,避开霍大叔的同时,一脚踢中霍羽的胸口。 身着沉重铠甲的霍羽踉跄后退,他把金币拿在左手,右手的唐刀舞起一片银光,我生怕小胡有闪失,大喊:“快回来!” 小胡敏捷地后跳,张歌奇抡刀就冲上去,霍羽一通乱挥,他的铠甲又极其坚固,一时间竟然让张歌奇无从下手。 铠甲这东西,对战斗力的提升是相当可观的,一个匹夫穿着铠甲能在万军丛中开无双,因此古代的官府基本不管刀具,但是对铠甲管束极严,有规定说蓄甲三副便是谋反。 张歌奇当然不会一直束手无策,他瞅准一个机会,双刀互相斫去,就好像武士拼刀一样,锵啷一声,霍羽手中的唐刀被整齐地斩断,断掉的半截刀身在半空中飞舞一通最后插在树上。 见势不妙的霍羽倒吸一口凉气,将手中的刀柄朝张歌奇脸上掷来,自己拔腿就跑,身上的甲片相互磨擦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238章 强大执念 火光迸出,张歌奇挥刀挡开霍羽掷过来的刀柄,随后我和张歌奇一起追赶这个可恶的叛徒。 正所谓狗急跳墙,这家伙明明穿着沉重的铠甲,却像爆发了身体潜能一般在密林中夺路狂奔,沿途伸出的树杈都被他撞折,发出喀嚓喀嚓的动静,霍羽扭头嘶哑着声音大喊:“别过来!” 我看见前方不远便是悬崖,心想这家伙难道想跳下去? 此时顾不得许多,我们继续追逐,密林突然消失,一片空旷山谷出现在眼前,霍羽竟不假思索地跳起来,身影直接坠向悬崖。 当我和张歌奇赶到悬崖边缘,探头往下一看,霍羽还在下落,铠甲边缘摩擦空气发出尖锐的哨声,最后咣唧一声,他结结实实地摔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王八蛋!”张歌奇愤愤地骂道,伸手将斩龙刀对准下面。 “你干嘛?”我急忙阻拦。 张歌奇说:“我用刀先压住他,防止他复活,然后再下去回收金币吧!” 我摇头,“异想天开,这么高、这么黑怎么可能插得中?再说斩龙刀未必能穿透他身上的铠甲,其实不必费事了,他恐怕不会复活!” 这时林中传来一阵窸窣动静,原来小胡也追来了,她跑得太快,在悬崖边急刹,双手为保持平衡而来回摇晃,张歌奇一伸手,用刀背稳稳地挡住她的胸口,将她推了回去,然后开玩笑说:“嗨,得亏你是个平胸,不然前面重量太大就掉下去了。” “喂,别开这种玩笑!”我责备道,当然小胡完全不懂张歌奇在说什么,她从变成人至今都没接触过女性。 小胡懵懂地说:“哥哥,那个坏人呢……” 我指指下面,“在那儿呢!” 我们仨又探头望去,张歌奇问我:“你怎么知道二五仔不会复活?” 我笑了,“直觉!世上哪有这么好康的事情,仅凭一枚金币就能无限复活,就算是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也造不出这等逆天法宝!我认为这金币只是霍老先生复活的因素之一,背后一定还有别的天时地利的原因是我们还没查明的。” 下面的霍羽确实已经不动了,我说:“我下去回收金币吧!” 小胡自告奋勇,“哥哥我去吧,我可以变身。” “不不,这个距离,我完全可以下去,除了回收金币,我还想检查一下他穿的这身铠甲是什么。张兄弟,绳子!” 张歌奇从背后解下背包,掏出登山绳,我在腰间系了一个结实的扣,绳子另一截在附近的树上绕一下,然后由张歌奇抓紧,慢慢地放我下去。 几分钟后,我顺利到达了这块岩架上,霍羽摔得筋断骨裂,铠甲里面全是血,我在他腰间找了一下,找到了金币,这金币竟然不会沾血,并且凉冰冰的,很是神奇。 而霍羽身上这副铠甲造型粗犷而诡异,感觉不像是古代军队的风格,我打着手电检查来检查去,只在铠甲的护手上发现了一枚神秘符号,符号上七枚牙齿排列成圆形,好像一朵诡异的花朵。 就在这时,霍羽突然睁开眼,露出苍白的双瞳,张歌奇和小胡见状大呼小叫起来,就连早有心理准备的我,都感到一丝战栗略过脊背,我及时调整呼吸才没有冒冷汗,一旦冒了很容易感染风邪。 “这家伙真的复活了!”张歌奇大叫,“小胡,快去帮忙!” “别!”我喊道,“我应付得来!” 霍羽显然是摔倒了脖子,他艰难地张着嘴,从口鼻中喷出血污,舌头像失灵一样发不出声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我……不……要……死……” 其实眼前的霍羽并未复活,只是借自己的肉身还魂了,虽然身体是自己的,灵魂是自己的,但这却不是复活,而是尸变! 如果我放任不管,待霍羽的肉身烂尽,灵魂会化作厉鬼徘徊。 我沉声道:“去投胎吧,开始新的人生,虽然你这辈子过得一塌糊涂,但上天是仁慈的,会让你重新开始,所以你不必再执迷于此生了。” 我虽然是不信轮回的,但安抚亡灵却很好用,一无所有的人才更愿意相信希望。 霍羽用坏掉的嗓子艰难地说:“来……来……世……存……存……在吗?” 我肯定地说:“绝对是存在的,你可以放心,我是巫医,信奉统御万鬼的宗布大神,我不会骗你!虽然你生前造孽不少,但人死了便一笔勾销,且让我念上一段经文送你一程吧!” 说罢我诵念起獐茅经,喃喃诵念之声回荡在寂静的深夜之中,霍羽苍白的眼角慢慢沁出一滴血泪,在血泪滑落到一半时,他的眼睛便慢慢黯淡了下去。 我让张歌奇拉我上去,上去之后,张歌奇说:“林大夫,你怎么这么冷静啊,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答道:“尸变。” “尸变?”张歌奇惊讶,“这狗东西返场次数还真是多!” “霍羽其实是符合尸变条件的,我们先回去,一会儿我再详细地解释。” 我们迅速返回,和霍大叔会合,他脸上、脖子上被划出几道口子,倒也不深,我让青囊蛛替他治疗,当听说霍羽摔死之后,霍大叔长松口气,道:“这个祸害可算是没了。” 如今霍大叔已经对霍羽没有丝毫同情,看来是霍羽的疯狂举动消耗光了霍大叔对他的最后一丝怜悯,也是活该。 我担心我的背包,里面的东西还在之前打斗过的地方散落着呢,我们赶紧回去,好在东西都在,毕竟野生动物也不会撕开压缩饼干和午餐肉的包装。 地上一片狼籍,全是方形的洞,周围不少树木,草地还结着冰,回忆起方才的战斗真是惊险无比啊! 我把东西归置归置,大伙也累了,我们围坐一圈,点上酒精炉子照明,随意地啃点干粮,喝点水,然后我讲起了一个聊斋里面的故事—— 相传过去有一名死刑犯和刽子手关系不错,快到行刑这天,死刑犯恳求刽子手放他一条生路。 刽子手哪敢答应这种要求,就算关系好,这私放死刑犯也是杀头的罪过,心想反正对方马上就要死了,随口说道:“等到了法场,我喊跑,你就马上用最快速度逃跑!” 死刑犯看见了生的希望,开开心心地吃完了这顿断头饭。 到了法场,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死刑犯一颗脑袋就滚下来了。 古人迷信,当初刽子手答应死刑犯放他跑,是发了重誓的,于是刽子手拍拍死刑犯没了脑袋的身子说:“兄弟,跑吧!” 他心想人都死了,自己话也说了,也不算是违誓。 这件事之后,一晃十几年过去,刽子手有一次去外地,竟然见到了这名已经去世的死刑犯,并且他在当地娶妻生子,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第239章 登山前夜 我继续讲这个聊斋故事—— 死刑犯见到当年“释放”自己的刽子手朋友,十分高兴,邀请他到自己家里吃饭,非常感慨地说道:“当初多亏老兄放我一条生路,我才能有今天,老兄便是我的再造爹娘。” 死刑犯和他妻子敬酒让菜,刽子手哪里敢吃,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第二天,刽子手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向上官禀报此事,当即开棺验尸,当年的尸体已经烂成白骨,脑袋也是被砍断的,仵作验明正身,是此人无疑。 刽子手带上官府的证明去找那人,质问他为什么还活着。 那人突然之间醒悟,喃喃地说:“原来我十几年前就死了……”然后便化作飞烟消失了。 讲完这个故事,小胡托着下巴问:“这个人为什么没有死呢?” 我说:“是因为执念,当他被砍头的时候,一心认为刽子手一定会放自己走,这股强大的执念支撑着他,让他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人间,结果十几年后被刽子手说破了,于是乎他就烟消云散了。” 张歌奇说:“嗐,这刽子手也真是不会做人,当年就没有信守承诺,后来又嘴贱说破真相,否则人家小日子还照样过。” 我说:“你可以当作这是故事的转折吧!我讲个故事就是想说明,霍羽具备尸变的条件,一来他是横死,生命还没有走到尽头;二来他怀着强大的生的执念;三来他不久之前喝过人参汤,体内阳气充沛。” 霍大叔感兴趣地问道:“林大夫,那照你这样说,只要怀着执念,人死后就能变成鬼?” “理论如此,但是变成鬼大多是无知无识的一股精神能量,很快就会消散,倘若拥有意识,反而是件痛苦的事情。” “为什么呢?” “因为你只有意识存在,没有身体,无法和别人沟通,这样的鬼魂孤独地游荡在世间,当它发现可以以某种形式干涉现实之后,就会拼命地想要引起关注,或者宣泄自己孤苦的怨气,于是就成了恶鬼。” 霍大叔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超度掉霍羽,是担心他变成恶鬼,在山里肆虐,继续害人,经过超度后,他的魂魄便将回归天地之间,化作阴阳二炁,这才是真正的死亡。 而阴阳二炁又会不断转化为新生,恐怕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轮回。 啃完手中的压缩饼干,我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下那个由七枚牙齿构成的图案,我说:“我在那副古怪的黑色铠甲上发现了这个符号。” 大伙对着这个图案投来好奇的目光,只有小胡微微一惊,我捕捉到她的异常,问她:“怎么了小胡,这个符号你见过?” 小胡好像头疼似地按着额头,喃喃道:“呃……明明是第一次看到,却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我想起上一次,她意外打开铠甲的事情,难道小胡大脑中真的封印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记忆? 这时张歌奇拍着巴掌说:“哈哈,我明白了,小胡一定是带着前生的记忆!” “前生的记忆?哥哥,那是什么?”小胡天真地看向我。 我说:“他在开玩笑,之后有机会我再给你讲讲地府啊孟婆汤这些传说,咱们赶紧出发吧!” 张歌奇问:“去哪儿?” 我说:“总不能在这儿过夜吧,挑个平坦点的地方休息!” 于是我们继续穿越林子,寂静的午夜只能听见我们脚踩积雪的沙沙声,走动起来身上反而稍稍暖和了起来,不知走了多久,我们来到一片高大的山壁下面,抬头望去,山坡一直向深邃的深蓝色夜空无限延伸。 我们挑了一个凹进去的地方露营,没有呼啸刺骨的山风便感觉舒服极了,大伙实在困得不行,也没力气生火了,把背包堆在洞口挡风,裹上狍子皮就地躺下。 小胡又变成狐狸样子,可能她这样睡觉更舒服些,张歌奇伸手在地上拍拍,说:“小胡,来哥哥这儿,让我也搂着你这个暖宝宝睡一宿。” 小胡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我的被窝,吃过千年人参的它像个小暖水袋,相比猫,狐狸的身体没有那么柔韧,但是小胡的毛很干净柔顺,就像丝绸一般。 张歌奇假装嫉妒地说:“可恶!林大夫每天搂着狐狸精睡觉,我却一个人冻得冷飕飕。” 我笑笑,“你忘啦,小胡是喝了我的血才化形的,所以她和我亲近是理所当然的。” 张歌奇愤然道:“臭得瑟,睡觉!” 有小狐暖着,这一宿睡得挺好,就是天快亮的时候我听见哭泣声,睁眼一瞅,原来霍大叔已经爬起来,在洞口蹲着小声地抽泣。 我赶紧起来,披上外套,问他怎么了。 霍大叔抹抹眼泪,摆摆手,“没事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给霍大叔号了下脉,又看看他的舌苔,倒也没什么,我又问了几句,大概知道了原因,这两天经历的危险太多了,加上父亲的离去,然后他昨晚又梦见父亲离世的那一幕,便悲从中来。 普通人的心理总归是脆弱的,而我毕竟见识过不少东西,心理素质已经磨炼出来的。 我从怀中掏出那枚金币,早上一摸,它居然是温的,我递给霍大叔说:“大叔,昨天这个忘了还你。” 霍大叔瞅了一眼,却拒绝了,“林大夫,这东西还是送给你吧!” 我摇头,硬塞给他:“那怎么行?这是你父亲的遗物!” 霍大叔却有些抗拒,使劲推开我的手,摇头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打哪来的,我完全不知道,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而且我爹的死还跟这东西有关系,我心里有点膈应。林大夫你走南闯北,或许有机会弄明白,没准弄明白它这个复活的功能,将来可以帮你救活几个病人,那就算是我积阴德了。” 他的态度很坚决,话说到这份上,我只得收下金币,“好吧,等我弄明白它的机制,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霍大叔点了点头,岔开话题:“我观察了一下方位,这座山翻上去就是老神峰了,不过今晚会不会有月亮还不一定,我们上去之后肯定环境更加恶劣,林大夫,你做决定吧!” 我想了想,月圆之夜就在这两天了,能早点到自然更好,我说:“那我们今天白天就爬上去!” 第240章 石碑妖怪 考虑到要爬山,早上我们就很奢侈地拿出两罐午餐肉来吃,午餐肉吃太多了,连爱吃肉的小胡都有点抵触,再来点笋干和路上收集的野菜补充维生素,当然碳水也是必须得吃的。 在霍大叔的建议下,我们包里只带了三天口粮,剩下的就埋在这儿,实际上也不剩多少了。 抬头看看那壁立千仞、白雪皑皑的雪峰,不禁让人心里敲起退堂鼓,但都走到这一步了,硬着头皮也得爬完。 我说:“小胡,爬这种雪山,你变成狐狸会方便些吗?” 小胡回答道:“会方便得多!” “那你就变回狐狸吧,沿途策应,侦察敌情,这样只有三个人,登山绳的负担也小一些。” “好的!” 说着话,小胡的身形就矮了下去,脑袋缩进了衣服,然后衣服飘落在地上,从中钻出一只雪白的狐狸,斜斜的双目仿佛天生带着笑意,虽说小胡变成人的模样后,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可我却更喜欢她变成狐狸的样子,灵动飘逸。 张歌奇也适当做了一些调整,把斩龙刀用布包起来,横挂在腰间并扎紧,背包压在刀上面,他把外套也脱了,露着双臂并戴上了登山手套。 我见他这副打扮,问:“你不怕冷吗?” 张歌奇一边热身一边说:“衣服太笨重影响发挥,当年老子爬珠峰的时候还打赤膊呢!” 我非常肯定他又在吹牛,我劝他穿上衣服,霍大叔也劝,连“不听老人言”的话都说了。 可张歌奇很倔,执意不穿,最后我们只好随他去了。 准备停当后,我们便开始登山。霍大叔拿着登山镐在最前头,寻找合适的落足点和打铆钉的点,我和张歌奇腰间系着绳子跟在后面,小胡则在那些突起之间跳来跳去,实在没有落脚点的时候,也会在我们的背包上搭会儿顺风车。 虽说我在村里也爬过牛脊山,但和攀爬雪山相比,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爬了百米左右,身上背包的重量,紧紧缠缚在身上的登山绳,吹面如割的寒风,能把人肺管子冻住的寒冷空气,这一切因素都在积累疲惫和风险,我双腿双手酸胀难当,关节好似窝着一团火,幸亏我不停地用吐纳之术调整呼吸,精力仍然跟得上。 张歌奇在我后面,动作灵活矫健,脸不红气不喘,就是露在外面的臂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得出来他登山比我有经验多了。 霍大叔在上面慢慢地爬,一边教导我说:“脚后跟吃劲!不要太着急,爬山是慢功出细活,我们到那个大石头上歇一会再爬,加把劲,马上就到了。” 我抬头望望那块凸起的大石头,感觉有了动力,深呼吸上几口气,继续努力。 小胡早早就跳到那块大石头上了,它蹲坐着,抬头眺望湛蓝的天空还有山巅上的那一道旗云,那一身白毛被风拂动,看上去好像山间的精灵一般。 然后小胡看向我,温柔的眼神仿佛在为我加油一般。 四人全部爬到石头上,霍大叔问我们累不累,我活动着酸胀的手臂说:“累倒不累,就是胳膊酸。” 霍大叔称赞道:“林大夫看着文质彬彬的,身体素质却很不错!” 我笑笑,“过奖,主要是打小就练五禽戏还有一套呼吸吐纳的功法。” 张歌奇不以为然地说:“我现在感觉状态好极了,要不我先一鼓作气爬上去?” 我笑道:“你就别浪了,等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吧!” 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白茫茫,鸿蒙的纯白之中,些许灰绿色线条勾勒出山与林的轮廓,也能感觉到人类的渺小,谈何征服自然,在大自然面前我们不过是太仓一粟。 休息半小时,我们继续赶路,攀爬雪山的种种辛苦自不必说,万幸一路上没有妖怪来骚扰。 “呜!” 下午三点左右,先爬到顶上的小胡突然发出怪异的叫声,这可能意味着有事情发生,我们不顾身上的疲惫赶紧加快速度,张歌奇更是手脚并用,以冲刺般的速度从我身边经过,爬了上去。 最终我们爬上去的时候,我感觉双手都快断了,肌肉阵阵抽搐,双肩酸得好像塞了切开的柠檬进去。 眼前是一片完全纯白的颜色,雪原、雪丘、雪山,那大片瓦蓝的天空衬映着那皑皑雪峰,真是宛如圣地般的绝景,但是我此刻并没有心思去欣赏,因为一道雪线正从山坡上快速冲下来。 “不会是雪崩吧?”我紧张起来,“张兄弟,你快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张歌奇把背包扔下,取下腰间的斩龙刀解开,严阵以待。 我取下弓箭,霍大叔也掏出了开山刀。 那道细细的雪线慢慢接近我们,在距离我十米左右停下,然后突的一下从雪壳子下面钻出一块座狼形状的石碑,我一看顿时明白,那可恶的石碑妖怪终于杀来了。 “妖怪,受死!”张歌奇吼道,一刀就斩过去。 “等一下!”“石碑”说话了,“几位,你们看我像是来攻击你们的吗?我只是想谈谈!” “张兄弟!” 我提醒一声,张歌奇收了刀,从包里找出外套穿上。 我冲那“石碑”说:“你人话学得不错。” “石碑”回道:“因为我在人类世界呆过。” “和张富贵那种方式一样?” “是的,我们参族会不断地派人去山下,化作人类,和你们生活在一起,有一些甚至会结婚生子。因为我们始终都明白一件事情,这天地虽然广大,人类虽然渺小,但天地间能伤害我们参族的,唯有你们人类!” 我笑了,“看来派出去的人就像吹哨人一样,我可以理解这份小心翼翼,毕竟是为了你们族群的生存,无可厚非!但是,山下那么多普通人被你们制造的疾病害死,这笔账要怎么算呢?” 对方说:“林大夫,本来我不该把这个天机泄露给你!那个病并不是我们制造的,我们只是负责传播。” 我有点生气,“你少玩这种文字游戏,传播和制造,性质一样!” “林大夫,你不问病的源头吗?” “源头?你说!别卖关子!” “有一位叫作瘟神的洪荒大神,将这种‘化荛病’的病种交给我们,它要求在五年之内,让十万名人类得此病去世,一切只是刚刚开始!你救了这个村庄,阻断了传播,就得有下一个村庄负担这个任务!” 第241章 天意不仁 听到“瘟神”的名字,我心中大惊,愣了片刻,又马上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冲了上来,“你少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把你们的滔天罪行冠上什么‘天意’的大帽子,村民是你们害的,这一点到死你们也洗不干净!” 霍大叔也愤然地啐了一口说道:“我们不会再信你们这些妖孽了,永远都不会!” 哗啦哗啦,石碑怪物从雪下面露出上半身,张歌奇和已经变成人类形态的小胡以为这家伙要动手,立即严阵以待。 石碑妖怪伸出双“手”,说道:“大家不要紧张,我没有敌意。林大夫,我以为你是可以理解我的人。我看得出来,因为你既是一名大夫,身上也封印着未知的疾病,迟早有一天它会爆发,带走许多人的性命。但这并不悲剧,这个世上,万物皆被生克的循环诅咒着,唯有人类是没有天敌的,所以大自然必须要扼制人类的增长,就出现了瘟神,这是天道! “我说的这些话不代表任何个体的意志,天意要十万人死于这种疾病,就必然、一定会发生!退一步说,哪怕你能力真的很强,把这种疾病治愈了,欠下的人数也会累积到下一场疾病当中,或许有一天会来一场席卷全球的超级瘟疫!你大可不必迁怒到我们头上,掌控世间一切瘟病的只有那一位大神,我们这样的草木山妖是断不可能创造出瘟病的,我们只是奉瘟神的命,把这病种散播到人间而已。” 霍大叔已经听不下去了,骂道:“臭萝卜,你们就逮着我们村的人祸害吗?我们村的人以前是怎么供奉你们的!你不会把这什么病散播到国外去吗?” 张歌奇冷笑:“明明嘴都没长,可真能说,那我现在砍死你,是不是也是天意?” 石碑妖怪微微摆动身躯,“各位不要这么激动好吗?你们是人类,历经了千万年的进化,为什么一个个脑子里面总带着如此深的成见,总是在反驳、总是在争吵,却不懂得倾听呢?” “嘿,还怪我们不懂得倾听?!”张歌奇上前一步,用刀指着它的脸,“少跟我鼓吹什么‘理中客’,你说的是灭绝人类的事情,难道老子要拍手鼓掌说:真好真好?你自己说欠揍的话,还赖别人不够冷静?” 石碑妖怪说:“可是,你们有林大夫,会死于瘟病的人显然不会是你们,为什么要维护不认识的人……” “我去你的!” 张歌奇实在忍不住了,一脚把石碑妖怪踢倒在地,用力地踩,石碑妖怪便举起双手抵挡,这家伙身体细长,很快被踩进了雪里,雪地上全是张歌奇的脚印。 张歌奇这样踩它也没啥伤害,我心想与其吵架不如听听对方说,收集点情报也好,便上前劝住张歌奇,我说:“让它把话说完吧,你叫什么名字?” 石碑妖怪从雪里面爬出来,“真名不便透露,你可以叫我‘小石’。” “呃,好吧!”一听就是假名,这家伙还挺谨慎。 我问:“小石,你们参族是替瘟神打工吗?” “可以这么说,神仙是超然万灵的存在,下界的妖想要成仙,其中一个途径是替神仙工作,我们参族是比较正派的妖类……”张歌奇听到这话发出一阵嗤笑声,石碑妖怪没理会,继续说:“我们参族的出身、禀性、习性、修炼方式都属于非常正派的,加之我们也是救治过许多人类的良药,积下不少口碑,因此颇得各路神仙的青睐。” 我暗想,有没有可能是它们比较愚笨,所以才会被瘟神召来当打工仔。 瘟神当年是被奶奶杀死的,但是它是神,并不会真正死亡,这些年世界各处爆发的一些疾病已经证明,这位恶神正在卷土重来。 “好吧,我理解了,讨好神仙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 我话带讥讽,但这家伙却没有听出来,点点头道:“成仙之路本就艰难,我们庆幸有神仙提携,不像那些狐狸、野猫之类的,生性顽劣,极少有人看好它们。” 听到这种冒犯的话,小胡龇牙咧嘴地发出一阵咆哮声,石碑妖怪又忙解释:“沁蕊大仙,我没有针对你。” “嗯?谁是沁蕊?”。 “她……不就是沁蕊大仙吗?” 我们疑惑地看向小胡,小胡自己也是一脸迷茫。 张歌奇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要不我给你凿一对招子出来吧。” “我认错了吗?”对方也有点发懵了。 我心中也在暗想,难道小胡真的不是一只简单的小妖?不过我对此是无所谓的,我只知道她天性纯良,是我们的好伙伴。 我说:“先回到正题吧!为什么你们要祸害曾经供奉过你们的村庄?” 石碑妖怪毫无愧疚地说:“那并不是‘祸害’,适当的天灾人祸可以激发人类的活力,这个村庄太死气沉沉了,疾病会优先让老年体弱者死亡,这亦是一种进化。” 我皱起眉头,这番话令我极度不适,作为大夫,我救治的大多数都是中老年人。 我说:“哼,这种话乍一听好像站在宏大的视角,实际上却是草菅人命、混蛋至极!人类不需要这种残忍的进化。” 张歌奇也不爱听了,冷笑道:“那要不要老子帮你们这些萝卜精进化进化?” 石碑妖怪嗫嚅道:“林大夫……” 我喝道:“闭嘴吧,你这些歪理邪说是没人买账的,况且,你压根就是说一套做一套!且不说你们在村里干的那些糟烂事,就是你们对我做的事情也不值得原谅,之前你们冒充我,还想将我置之死地,昨天你和那个双头怪物还想要害我们,这笔账要怎么算呢?” 石碑妖怪立即说道:“我们没有冒充过你!” “你睁眼说瞎话是吧?” “林大夫,我可以用自己的千年修为发誓,我们没有冒充过你。” 它语气呆板,我听不出来是否在撒谎,我瞅着它:“我不信,就算真不是你们主使的,这事发生在你们的地盘上,责任也是追究到你们头上的!对了,你在这啰哩巴嗦地说了一堆,你到底要干嘛?” 石碑妖怪伸出双手,说道:“自然是来同你谈判,请各位马上回头吧,让我们双方化干戈为玉帛,我们参族会给予你一笔数目可观的补偿。” 第242章 最后通牒 一听这话,张歌奇冲我做了一个往下砍的手势,我摇摇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再说我们此行的初衷不就是逼迫参族谈判吗? 不过这只石碑妖怪孤零零地站着,十分木讷,似乎毫无谈判的诚意。 我说:“小石,你知道有些话不同的人说出来,分量是不同的。” 石碑妖怪弯弯长条形的身体,算是欠身施礼,礼貌地问道:“愿闻其详。” “谈判该有谈判的态度,我们现在站在这寒风里面,听你一个人说话?不好意思,我不接受,如果要谈判,让我们去参仙殿坐下来,和你们参族的那帮头头脑脑们谈。” “对!”张歌奇立即附和道,“你算哪根葱,有啥资格跟我们谈判?” 我的坚持并非是矫情,谈判就是双方暗暗地相互威慑,态度或者说架子是很重要的,眼下看来参族已经想息事宁人,但这个态度,我认为它们不会开出太令我们满意的条件。 石碑妖怪似乎有点为难,“林大夫,我只是奉命行事……” 我说:“那你就把我的话带回去。” 石碑妖怪顿了顿,“请先容我传达一下长老们的意见——你们会得到十株上好的百年人参,此外这茫茫大山也曾经有人类埋下许多金银财宝,我们参族对此是了若指掌的,我可以让各位发财。” 一听这话,张歌奇十分蔑视,小胡仍旧一脸茫然,霍大叔似有些心动,频频看向我。 我淡淡地说:“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请把我的话带到,你们邀请我们去参仙殿!我可以凭我的职业尊严给出一个郑重承诺——无论此次谈判双方是否能够达成一致,我们绝不会借机动用武力。但如果你们不邀请我们,我们自己找到了参仙殿……不好意思,我们将大杀四方,然后对着你们的个别幸存者再提条件!” 石碑妖怪半晌没说话,举了下手,做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动作,然后说:“林大夫,我个人建议你,不要再往前走了。参族向人类妥协是五百年未见的事情,请您接受吧!” 我指着它说:“你不觉得自己的话自相矛盾吗?一方面说人类是唯一可以伤害你们的存在,你们又在学习和模仿人类;另一方面,却摆出高高在上的臭架子,好像你们的妥协有多么宝贵似的!我应该适当地提醒你一下,上天让你们生为草木,就注定你们和人类就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就连和狐狸也隔着十万里,你们的修炼只是在弥补这道鸿沟,你们理所当然也要敬畏草木之外的生灵!” “说的好!”张歌奇鼓起掌来,小胡也开心地鼓掌,大概是我话里捎带夸了一下狐狸。 石碑妖怪显得很尴尬,双手动来动去,它说:“林大夫,这些话过于……呃,激烈,我不太好带回去。” 我说:“把我前面说的去参仙殿的要求带到就行了。另外,我给出一个时限,你天黑之前必须要现身,把参仙殿的答复带给我。” 石碑妖怪点头,“好,好,我会说的,林大夫也请保重。” 最后我适当客气一下,“成,那就麻烦你了,小石……对了,你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它指了一下自己,“几百年前,我觉醒意识之后,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身躯,误以为石碑是山里最厉害的动物,因为我看见一头野猪在石碑上面撞死了,于是我就照着石碑的样子炼化外形,后来就回不了头了。” “好吧,你们的修炼方式真的很淳朴,再见!”我心想修炼出个人形都这么困难,这帮参族看来略有点蠢。 “再见,林大夫。” 说罢它像潜水一样钻进雪中,然后雪原上出现一道快速向前移动的雪线,很快就离我们远去,消失在老神峰的方向。 张歌奇竖起大拇指说:“林大夫太硬气了,就该给这帮萝卜精来个下马威。” 我们刚刚从山崖爬上来,累得要死,为了脸面我一直站着,现在石碑妖怪既然已经走了,我便盘腿走下来,拧开水壶喝了一口,我说:“这家伙的话我是不太相信的,瘟神委派的任务什么的,多半是给自己开脱的话。参妖祸害村庄,我们来兴师问罪,这个初衷是不可以变的!” 说着我看向霍大叔,生怕他有所动摇,霍大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林大夫说的很有道理。这回上山可真是开眼了,我头一回见这种奇怪的东西说话,完全被唬住了,没想过它可能会扯谎。” 我说:“人况且会维护自己的立场,何况非我族类呢?它们自然是向着自己说话喽。” 张歌奇问:“对了,林大夫,你谈判的底线是什么?咱们到底要点啥?” 我想了想,“一个誓言。” “你不是要千年人参吗?” “怎么可能真的按病死的人数索要千年人参?肯定也没有那么多。我的目的是让它们再也不敢骚扰村庄,对人类保持必要的敬畏!当然,它们三番两次地攻击我们,千年人参的补偿是可以要个两、三株的。” 小胡开心地举起双手说:“要十棵!要十棵!” 我笑道:“好好好,只要它们肯给。” 张歌奇手搭凉棚眺望远处,“但愿这帮萝卜精识点抬举,不然我们就给它们点颜色看看。” 我说:“我们都打到家门口了,孰强孰弱它们还不清楚吗?也该学聪明点了!走,咱们出发吧!” 于是我们向前走去,在茫茫一片的雪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身后留下长长的一串脚印,我明显感觉到空气变得稀薄了不少,呼吸变得不那么畅快,大伙脸上都出现了高原红反应。天空中没有云层遮挡的阳光将周围照得亮堂堂的,但是仍然非常寒冷,尤其是插在雪里面的脚趾头,冻得快要掉了。 我冷得受不了,在一块大石头上停下来休息,把鞋脱了搓搓脚。 此时水喝完了,只好抓一把雪来吃,再啃点干粮,感觉肚子快成冰箱了。 “哎呀!” 旁边的小胡突然来了个平地摔,姿势滑稽地摔出一个人型,霍大叔问:“小姑娘,你是不是踢到什么东西了?” 小胡爬起来,脸上全是白的,她伸手摸了摸雪下面,说:“有石头,四四方方的。” 张歌奇立即跳下石头过去把雪扫开,雪地下面竟然露出一截残垣断壁…… 第243章 参仙殿 霍大叔惊讶地说:“这鬼地方居然还有建筑?真没想到!” 张歌奇说:“我估计这是巫族留下的吧?林大夫,你屁股底下的那块石头也是啥建筑吗……” 听他这么说,我用袖子把身下大石头上面的雪扫掉,但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就是颜色暗沉发黑,似乎含有大量的铁。 但在这么空旷的地方有这样一块孤零零的大石头,有些突兀,怕不会是块殒铁吧? 我从石头上跳下来,过去看看,周围只有这么一截残垣,而且它似乎是一道门,我喃喃道:“这儿该不会是入口吧?” 张歌奇问:“什么入口?” 我抬头看天,此时太阳已经西斜,碧蓝的天空中已经看见一轮朦胧的月亮,我说:“当然是去参仙殿的入口,一会月亮出来了,我在这儿试试看……假如那只石碑精没出现的话!” 于是我们就在这儿休息,太阳逐渐沉落到连绵的山脉后面,天空也由碧蓝转变为深蓝,几颗星辰放出光芒,月亮也出现了,是一轮圆月,但还不够圆,今天还没到十五号。 久违地看见月亮,我想起小狐说的,通过特殊手势可以看到月亮中的字,我将信将疑地试了一下,这手势叫作“狐窥印”,据说可以用它看见鬼魂,手势、结印这些其实是来自密宗的,和咒语一样,是否能起作用也取决于信仰。 我把双手叠在一起,通过中间的缝隙去看月亮,乍一看没什么变化,但仔细看,好像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什么符号,可是很淡很淡,就像平时眼睛会看见的漂浮细胞一样,加之身处夜晚几乎很难看清它。 张歌奇见我动作奇怪,问我在干嘛,我告诉了他,于是张歌奇也照猫画虎地试验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说:“什么也没有啊!” “有一个好像……嗯,我不知道像什么的符号!小胡,那到底是什么字啊?” 小胡说:“具体我也不知道,但只要经常去看它就能修炼成妖,月亮上的字理解得越深,修炼成功率就越高。” “还有这种事情!”我十分讶异,“难怪那些动物都喜欢拜月呢,原来不是在拜,而是在读!” “读月?月读?无限月读,哈哈!”张歌奇不知道是联想到什么梗了,自顾自地拍腿笑起来。 我不禁想起古代志怪笔记中提到的“观日玉”,据说有外国使者进贡过一块大如镜、明如琉璃的玉,只要通过它去观察太阳,就会看到太阳中间居然有宫殿林立,十分神奇。 当然,如今的科学已经证实,太阳就是一颗大火球,没有那么多想象的承载。 但,最近又有科学家提出更大胆的假设,其它星球上的生命未必就和我们一样是碳基生命,它们可能是硅基甚至是纯能量形态,这就意味着太阳上面也有可能存在生命,一种能量体的生命。 新认知总是在不断推翻旧认知,有时候推翻着推翻着,人们恍然发现,新的东西和老祖宗的结论非常接近,比如最近科学发现小肠能左右人的情绪,而中医里面早就言简意赅地提到,心和肠是互为表里的。 这时,一阵隆隆的声音传来,我看见一道雪线正在接近,赶紧站了起来,其他人也站起来。 雪地下面冒出那石碑妖怪,我说:“小石,天已经黑了!” 石碑妖怪道歉了声歉:“对不起,林大夫。经过激烈讨论,长老们终于同意和你们谈判,我迟到了几分钟,可以请你多多包涵吗?” 我看看天空,顿了顿,“可以,我也不是什么刻薄的人。” “谢谢,请进吧!”它伸出一只手,指向我们身后,只见原本空荡荡的雪原上竟然出现了一些建筑,而入口正是我们刚才发现的那道门。 “哇!”小胡开心地拍着巴掌,跑了进去。 “别跑太快。”我喊道。 我准备去追她,岂料这时突然石碑妖怪碰了一下我,我警惕地转过身,看见它弯着腰,压低声音说:“林大夫,如果闻见腥臭味,一定要逃跑!” “什么样的腥臭味?” 石碑妖怪把一只手放在脸上,我猜可能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它躬着腰后退,潜入了雪地中,化作一道雪线离开了。 我暗暗纳闷,它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个,这帮参妖想动歪点子不成? 当然,既然敢来,我就不怕,我已经做足准备,它们若敢使坏,我绝对会叫它们自食恶果。 我背上背包走进那扇门,看见夜色中有一些建筑,走近一看,竟是一座三层民居,出乎意料,这就是参仙殿吗?未必太接地气了! 我瞅着这民居有些眼熟,“嗯……张兄弟,你不觉得这屋子在哪里见过吗?” 霍大叔一眼认出来了:“这不是霍老大爷的家吗?” “啊,对!”我想起来了,“一模一样!” 张歌奇笑道:“有意思,它们居然把村里的房子复原在山上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发现一些更加蹊跷的事情,这些房屋,无论是样式还是布局都和村里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道路和树木而已,当我们发现村子中间居然有一道八门金锁阵时,更是惊讶无比。 张歌奇说:“靠,这帮萝卜精,想盖房子又没的抄,居然把山下的村庄抄了一遍!xx都要给它们点赞啊!” 我说:“就是阴气森森的,像阴宅一样。” 霍大叔紧张地说:“我们是不是得进去了,看看这些屋子里面有啥东西?” 我说:“这儿阴气挺重的,看看倒也可以。” 于是我们走近一个房间,里面自然是没有住人,但是却放置着用粗糙木料制成的家具,但做工糙极了,柜子居然是没有门的,那“门”是刻上去的,桌子四只脚不平坦。 小胡可是新鲜坏了,喜悦地说道:“哇,这就是人类住的房子吗?好厉害、好豪华呀!” 小胡跳起来,坐到椅子上,结果哗啦一下散了架,她一脸悲伤地揉揉屁股。 我把她拉起来,然后看看椅子的残骸,我笑了,“这些参妖完全不懂什么叫作榫卯结构,木料全是瞎拼起来的,就是些样子货。还是不要坐这些椅子凳子了,搞得不好就摔伤了。” 这时,我突然发现墙上有一个奇怪的符号,用七枚牙齿拼出来的一朵花…… 第244章 复刻村庄 我指出那个符号让大伙看,不过我们谁也不知道它到底象征着什么,只有小胡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清楚,所以我们看一看就算了,没啥值得研究的。 张歌奇在屋里到处搜寻一通,然后“嘁”了一声,“什么吃的也没有。” 于是我们离开这间屋子,在巷道里转来转去,不时推开门瞧瞧——在其中几间屋子里面雕刻着等身大小的木头人,或躺在床上,或坐在桌边,或站在窗前,表情呆滞,十分诡异。 我不禁想到《二十四孝》里面有个刻木事亲的故事,故事主人公将去世的母亲雕成木像每天让它坐在桌边吃饭、去院中晒太阳,或者陪着它说话,妻子对木人稍有不敬主人公就对妻子大发雷霆。 这故事我一直觉得非常反人性,是种扭曲的愚孝。《二十四孝》里的某些内容我觉得就是十足的封建糟粕,只要稍改一下叙述方式绝对就是恐怖小说。 眼前这些“过家家”的木人让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怖谷效应,感觉十分不适,雪山中的夜晚十分寂静,听不见一声鸟叫,耳畔总是回响着大山深处传来的深沉怪响,仿佛是恐怖片的bgm。 张歌奇一脚把桌边的一个木人踢倒,那木人手中还抱着木碗,木碗里面还有木头雕刻成的米饭,细致得令人发指! 张歌奇说:“王八蛋,吓死个人,这儿是打算搞什么乡村风的恐怖主题乐园吗?” 我说:“我也不知道这帮参妖想干嘛!不过在我祖籍胡建有一种叫作阴城的风俗,就是将生人居住过的房屋、家具缩小比例复刻出一套出来,放在无人打搅的山里,这样还魂的死者就可以暂住其中,不会骚扰原宅,这种复刻的小房子建得多了,就弄出一整座村庄的规格,便称之为‘阴城’。若在山里偶然撞见一座没人的小村庄,一定要念咒避煞,否则会将不干净的东西带回家。当然阴城的习俗如今也是凤毛麟角了,当地人也未必清楚,我还是从书上看到的。我觉得这座完美复制的参王村,还有这些‘过家家’的木头人,似乎也带有某种巫术目的。” 张歌奇望望四下:“反正很诡异就是了。这帮臭萝卜精,居然不出来打个招呼,它们打算让我们在这吓人的地方乱逛?” 我走到外面观察了下,“村子中央阴气最重,似乎有精怪聚集,我们往那个地方走吧!” 说罢,我掏出一道符扣在手中,小声交代,“大家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防止参妖耍诈!” 张歌奇说:“放心吧,我研习过闪电拔刀术,瞬间就可以出招,包括让它们死得迅雷不及掩耳。” 我心想这小子又吹牛了,我说:“你把刀给我。” 我接过张歌奇递来的斩龙刀,把一道狸笼符贴在上面,然后我们就继续走。 路上我在琢磨一件事情,石碑妖怪说它们没有冒充我,当初那个冒充我的家伙,人话都说不利索,好像一个二百五,然而我接触的这些会说话的参妖,语言水准都接近正常人。 倘若参妖真要冒充我,怎么会派个水平这么差的家伙,似乎确实说不过去。 另外当时,冒牌货是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没有任何征兆,我那时喝了“乌鸦泪”,没道理发现不了它。 思来想去,此事确实很蹊跷…… 这时,张歌奇想起了什么,只见他掏出那枚怪鸟的龙丹,龙丹正在高频闪烁,他笑道:“哈哈,我差点忘了这件宝贝疙瘩了,天然的萝卜精探测器啊,它们就在附近!” 张歌奇把龙丹伸向一堵墙,珠子的闪烁频率又加快了几分,看来参族在这个方向,正是我看到阴气浓郁的地方。 我们寻路往那边走,龙丹的闪烁频率却又陡然变缓了,张歌奇惊道:“怎么会?它们正在离开!” 我说:“小胡,你去看看。” 小胡敏捷地跳起来,扒住院墙翻上去,眺望远处,高声说:“我看见它们在逃跑,要追吗?” 突然,一股温热的腥风吹来,那是种很恶心的味道,好像嘴里满是霉菌的大蜥蜴对着你的脸打了个哈欠一样。 我全身一激灵,“糟糕,它们要动手,原路返回!” “王八蛋!”张歌奇抽出刀,“它们不仁,休怪我不义!” 我们往来时的方向跑,突然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好像有一辆火车正挤过狭窄的巷道,小胡一直站在院墙上,我喊她,可她不知想起了什么,似乎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前方。 我听着动静接近,直接掷出一道符,喝道:“焚尽!” 轰然一声,火焰冲天夜空,然后从火焰中冲出一只黑毛怪物,它虽然毛发旺盛,却未受火焰伤害,它身上有一道正在消散的蓝色神秘符号,似乎正是它抵挡住了伤害。 我意识到,这种图案,和小胡使用的防御法术很相似。 那东西像个黑乎乎的大毛球,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一张长满尖锐牙齿的大嘴,它手中提着鬼头大刀,右肩披挂着单独的一片肩甲,用一根勒得很紧的皮带斜绑在身上,它还穿着锁子裙甲,移动起来哗哗作响。 它的身形上宽下窄,像一头黑猩猩,但那张长嘴又像一只狼,口中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 怪物抡起大刀就朝我们斩下,张歌奇冲在前头,举刀抵挡,然后震开对方的刀,拦腰砍过去,怪物立即后跳,大刀往下一劈压住了斩龙刀。 我迅速抽出弓箭,拉满弓弦射出去,怪物一边要抵挡张歌奇迅猛的攻势,一边要躲我的箭,虽然它很勇猛,却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它脸上、身上各中一箭,又被张歌奇砍掉肩甲,它见敌不过我们,便丢下武器逃跑了。 张歌奇斗志燃起,要去追赶,我大喊:“别追!当心是计!” 小胡忽然紧张地在上面大喊:“有其它妖怪来了!” “几只?” “五只!” 我大惊,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 我干了一瓶“乌鸦泪”,交给张歌奇一瓶“燕客饮”、一瓶“恶来酒”,我环顾四周,五团浓郁的妖气正从不同的方向过来。 我们在这个迷宫里面,很容易就腹背受敌了,我快速思考,说:“眼下敌众我寡,只能利用地型,赶紧找一处制高点,打防御战吧!” 霍大叔脱口而出:“村长家!” 我说:“行,走!” 第245章 遭遇伏击 既然这里和村里一模一样,霍大叔轻车熟路地就带我们找到了村长家,三层小楼出现在眼前,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我回头一看,那石碑妖怪从地里面钻了出来。 “你个混蛋!不是说要谈判吗?这怎么回事!”张歌奇气愤地要砍它,吓得石碑妖怪双手抵挡。 我说:“等等,它好歹也算提醒了我们。” 张歌奇收了刀,哼了一声,“那种提醒,有和没有一个样,闻到那茅坑一样的臭味我们能不警惕吗?” 石碑妖怪双手作揖,弯下腰说:“对不起林大夫,我们并没有想害你的样子,奈何‘天兵’发现了这件事,它们是不讲道理的。” “什么‘天兵’?” “‘天兵’就是……”石碑妖怪欲言又止,“对不起,我不敢直呼它们的名号!” 我隐隐明白了,之前霍老先生也提起过,在这个地方存在着两股势力,参妖背后还有一帮更加凶暴的妖怪。 石碑妖怪歉意地说:“我想弥补我的过失,我知道一条密道,你们可以跟我来,先逃出去再说!” 张歌奇瞪它一眼:“去你的吧,我们才没那么傻,你骗我们怎么办?” 石碑妖怪认真地说:“我用我的生命担保,我只是想促成谈判。” 我说:“如果你要证明诚意,此刻就和我们并肩作战,打退它们再说别的。你其实也挺厉害的,刀枪不入的身子,还有你那个熊怪朋友。” “不不不!”石碑妖怪闻言,连连摆手,“我势单力薄,恐怕不能反抗‘天兵’,会替参族招来灾祸。” 我看着它:“你若想两头都不得罪,最后可能是两头都得得罪,按我的理解,‘天兵’是一帮蛮不讲理、作威作福的地痞恶霸,若没有反抗的勇气,那就没有人可以拯救你们参族!” 石碑妖怪垂下脑袋,似乎在思考,它犹豫着:“但它们是‘天兵’……” “呸!”霍大叔说,“真叫人瞧不起!你们好歹还是参族呢,还会点法术,想想当初我们人类一无所有也敢反抗你们,为什么你们就没这样的勇气,也难怪,你们不过是一群草木,没有血性的!” 刚刚弄明白状况的小胡也扮着鬼脸说:“没骨气!” 这时,妖怪杀来的声音已经传进我们耳朵里,我撂下一句话,“你自己决定吧!”然后我们就冲进了村长家里,霍大叔准备去搬家具过来挡门,但那粗制滥造的家具稍一碰就散了架了。 我暗忖,这房子复刻得十分完美,可是家具质量却这么水,参妖这是点满了建筑技能却没点木工技能吗? 霍大叔看着手中的木头碎片发呆,我说:“不用挡门,我直接把楼梯炸断!” 我们来到二楼,看见一桌八仙桌,桌旁坐着三个人,霍大叔愣了一下,“啊,那是村长?” 怪物已经冲进屋子了,我大喊:“来不及了,上楼!” 我们一边上楼,我一边在柱子上贴了足足四张病虎符。村长家的构造是这样的——二楼上面是天台,天台一侧还有一间小阁楼,整体形状大概如同一顶古代的乌纱帽,我计划站在阁楼顶上,这样敌人无论从下面来,从后面来,我们都可以高屋建瓴、一夫当关地狠狠收拾它们。 我们迅速爬到最上面,这时已经有两只妖怪冲到二层,我喝出咒令:“焚尽!” 符咒应声炸裂,火焰从窗户喷射出来,两只妖怪自然也被烧死,妖气逐渐散去。 不过另外三只也正在接近中。 我放下背包,掏出珍藏已久的秘密武器,打开盒子,小胡两眼放光,舔了下嘴唇:“鸡蛋?” 我说:“这可不是蛋!”我拿起一枚,“是燃烧弹,也叫‘劫营火’,只要用力投掷就可以爆炸,我还加了一些蚀骨腐肌的药粉,杀伤力不同凡响……霍大叔,小胡,你俩来投掷,省着点用。” “好嘞!”霍大叔和小胡各拿了两枚。 这时从我们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吼叫,只见一个浑身冒烟,烧得黑漆漆的黑狼怪物从二楼天台的门冲出来,挥舞着手中的钢鞭,它全身都是烫伤和血丝,看样子被烧得很惨,发出要同归于尽的吼叫。 我惊道:“这家伙没死?” “交给我了!”张歌奇快活地应道,直接跳下去,一刀劈向怪物,黑狼怪物用钢鞭一挡,同时锋利的爪子削向张歌奇的胸口,张歌奇把刀滑过钢鞭的棱,向下斜劈,削去了怪物的数根爪尖,二人激烈地厮斗起来。 这边交给张歌奇完全可以放心,我在箭矢上贴几张病虎符,小胡扒在边缘观察下面,说:“那石碑妖怪跑了。” 我摇头叹息,“墙头草不值得同情,咱们自己杀退敌人吧。” 霍大叔问:“林大夫,你认识的那头大老牛呢?” 我说:“不知道大仙怎么还没来,看来只能这样了……”我掏出一颗珍贵的相思豆,用力一捏就碎了,化作发光的粉末消散在夜空中,“我再呼叫一次,希望它早点来吧!” 说罢,我拉满弓箭,瞄准下方,一头提着狼牙棒的黑狼妖怪正翻墙头杀来,我一箭射向它,它一伸手,爪子之间出现一道蓝色的法阵将箭挡住了,我立即喝道:“焚尽!” 旋转飞出去的箭在半空中爆炸,腾起的火焰点着了这只妖怪,顺便把另一只正在翻墙的妖怪给轰下去了。 小胡用力投掷手中的劫营火,“鸡蛋”飞过前院,砸在黑狼妖怪头上,黑狼妖怪吓得后退,但啥也没发生。 “呃……”小胡茫然地看着我。 “没炸?该死,难道是太冷了,引燃物没反应,把它给我!” 我接过“鸡蛋”,抠出一条引线,我说:“看来要手动点了,你们把这个点着再扔。” 霍大叔说:“交给我吧!” 这时,一只黑狼妖怪翻过了前院,另两只也挂在院墙上,我嗖嗖地射箭,它们似乎都会这种防御性质的法术,但我却和它们玩起了虚虚实实,三支箭是没符的,一支箭是有符的,带符的箭落在它们中间,它们只当是普通箭而放松了警惕,突然我大喝“焚尽”,腾起的火焰把它们掀翻,它们发出像狗子被踩了尾巴似的哀叫,在地上打滚灭火。 这时,小胡突然惊叫一声,“啊,后面!” 我回头一看,差点吓出冷汗来,只见刚才同张歌奇交战的那只黑狼妖怪竟从梯子边缘露出了血淋淋的上半张脸…… 第246章 阵地战 看见有“敌人”从身后冒出来,我立即调整箭头准备射它,随着狼头继续上升,下面居然露出了张歌奇的脑袋,他注意到我箭头的寒光,忙说:“别开枪,是我!”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张歌奇扛着怪物的尸体上来了,那黑狼妖怪已经被砍断了后脖子,脑袋无力地垂挂在张歌奇的肩膀上。 我放下弓箭,“你扛它上来干嘛,想吓死我们啊?” 张歌奇把尸体扔在平台上,说:“当个投掷物,过去打仗不就有这么干的么?” 过去打仗确实有投掷尸体的做法,有些是为了震慑敌人,士兵也是人,看见同伴被虐杀的尸体总会害怕的;有些则是为了借助尸体将病毒投入敌营,这种攻城手段在过去恰恰是由巫医来筹划的。 看着怪物硕大的尸体,我心生一计,将一枚“鸡蛋”填入尸体口中,然后用怪物身上的皮带把它的嘴捆紧,只露出引线,张歌奇说:“火药量太少了吧。” 我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先把它扔下去,惊动敌人后,再一起投掷第二波。” 张歌奇笑了,点头称赞:“好主意!” 于是张歌奇将尸体扛起来,这时两只怪物已经爬进了院子,第三只不见了,我怀疑它就在正下方或者屋子里面。 张歌奇用力一掷,口中含着劫营火的尸体便砸下去,两只妖怪见状立即后退,退到了墙根,落地之后尸体口中的劫营火燃爆了起来,好像烟花一样往外喷射带有腐蚀性气味的火焰。 然后,张歌奇他们抓起一枚点燃了引线的“劫营火”准备投掷,我说:“等一下,这些妖怪在用那种防御法术!” 只见两只妖怪各缩在墙角,双手结印,手指间出现蓝色法阵,它们利用墙角的三角结构构成理想的防御地势。 很快蓝色法阵消失,二妖一鼓作气往前冲,大家默契地将“劫营火”扔下去,轰然一声,下面腾起一大片绿色的带有臭味的火焰,妖怪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时我们脚下突然震颤起来,所有人都站立不稳,我看见冲进来的那只妖怪正在屋子中间挥砍什么东西,我说:“混蛋,它在砍承重墙,它要弄倒这栋楼。” 考虑到这建筑只是参妖复刻的,恐怕徒有其表,内部的结构并不是太稳固,这妖怪是完全有可能把楼弄塌的。 张歌奇立即跳到二楼平台,“老子去会会它。” “你小心!” “小场面罢了。” 张歌奇抓起我之前给他的两瓶药水一饮而尽,好像很畅快似地扭了几下脖子,然后冲下楼去,很快我看见二人的气息在下面交战起来。 “又……又来了好多。”小胡指着前方。 我来到楼边一看,竟然有十只狼妖在巷道间移动,朝这边聚拢过来,我一阵骇然,它们的数量竟然这么多的吗? 这时,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出现在月色下,只见一顶轿子悠悠地飘浮起来,越过一片屋顶,轿子有着红色的顶,四周的帷幔随着它的起伏而晃动,好似一艘浮在月光中的船。 轿子后面还插着两杆令旗,起初我看不清楚,随着它接近,我依稀辨出来旗上写的分别是“万”、“妖”二字,并且字的背景正是那种七枚牙齿的符号。 在我们错愕的注视下,轿子落在村长家对面的屋顶上,然后四只黑狼妖怪跳到轿子四角上,像保镖一般耀武扬威、目露凶光地侍立在侧,张歌奇的声音从二楼传来,“焯,坐轿子还带仪仗队?!臭妖怪都这么大排场了吗?” 说着,他把解决掉的妖怪尸体从二楼窗户踢出去,落在了火焰仍在燃烧的院中。 只见蓝色的轿帘晃动起来,当中传来一个粗壮的声音,“瀚海苍云走群龙,宁向极乐邀大鹏。四海眼中空,谁堪与敌万妖洞!哈哈哈哈!” 听完这诗我琢磨了下,立意非常中二,就是在说“老子很nb”,不过用那种沙哑雄浑的声音念出来,最后附上一段狂笑,确实还蛮唬人的。 张歌奇跑了上来,说:“呸,臭妖怪还吟诗作对,什么破诗,平仄都不分的……林大夫,这诗是平仄不分对吧?”看来张歌奇自己也不懂,还跟我确认了一下。 我说:“这不是重点,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吟诗的声音突然说:“沁蕊妹妹,你怎么和人类同流合污?” 小胡皱眉,过来拉住我的手,说:“你在胡说些什么,我都不认识你们!” “哈哈哈哈,你真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那声音笑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你的名字叫作胡沁蕊,乃是我万妖洞地灵洞洞主,当年我们奉地魁大王之命来征讨恒白山参族,你我并肩作战,杀得参族无力反抗,可是你却得了病。” “你胡说!”小胡厌恶地说道,然而手却在微微颤抖。 虽然小胡在极力否认,我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路走来,我早就感觉小胡不是一只简单的小狐狸,难道她真的来头不小? 倘若她是对面的人,继续听这个不速之客述说真相真的好吗? 心中却有个声音告在诉我,我应该听完对方的“妖言蛊惑”,看看它到底要说些什么,再有针对性地采取对策。 况且,这时对方的士兵全部停下来了,埋伏在轿子四周,对我们来说亦是一个喘息的机会。 那声音继续说道:“你得的是心病,因为你屠杀了太多参族,产生了一些消极情绪,就是所谓的‘负罪感’。虽说我说了很多奉劝你的话,但似乎毫无作用,你日夜在山林中游荡,逃避现实,拒不执行地魁大王传来的命令,作为你的挚友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你会被万妖洞当成异类铲除,必须要治好你的病,必须要治好! “可是心病要如何医治,我思来想去,让你服下了‘忘忧汤’,据说它能治好所有心病,我万没想到,这东西实际上是人间的孟婆汤,会忘记一切!你连自己的身份、法术统统遗忘了,以狐狸的形态在山中徘徊,我想这样倒也不是太糟糕,因为你曾经承受太多,让你放空一段时间吧,万妖洞也因你的失忆饶过了你!过去我经常会去找你,和你说说话,帮助你回忆过去,但后来因为俗务缠身,我渐渐没有出现,这是我的懈怠,我向你道歉! “你果然天赋异禀,居然靠着自己的力量又重获妖身,我实在太高兴了!但是,你好像一只雏鸟一样,把出壳看见的第一个生物当成了妈妈,那个人类并不是你的朋友,他们是敌人,沁蕊,杀了他们,重回我们这一边!万妖洞才是你真正的家,我才是你的家人!” 说到这里,轿帘后面伸出一柄铁如意,轻轻撩开了轿帘,后面坐着的竟是一只身穿华服的白毛狐狸…… 第247章 思想斗争 那张白毛狐狸的脸长得非常尖刻,是个完美的倒三角,一对斜眼睛透着狡诈的光芒,而它身上所穿的华服乍一看花花绿绿,细看才发现绣的全是人类被开肠破肚、剖心挖肺、拔舌锯体、上刀山下油锅等等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居然把《地狱变相图》穿在身上,真是够变态的。 小胡怔怔的,显然被它的话动摇了,从我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攥着双拳颤抖不止,目光游离,似乎正在天人交战。 张歌奇吼道:“臭妖怪,小胡既然失了忆,以前的事情还不是你怎么说都行?” 白毛狐狸回道:“人类没有资格质疑我,小胡,且不说你我流着共同的血,整个恒白山上的妖精都可以证明我说的事情,你大可以去求证。” 霍大叔担忧地说:“小姑娘,你可不能被它骗呀,那玩艺看着就不像个好东西!” 我低声说:“小胡,你自己做决断,正邪善恶全在一念之间,相信自己内心的判断!” 我并不知道小胡的过去,我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她纯良的本性上。 小胡噙着泪花点了点头,我转身冲那狐狸说道:“敢问阁下,你所代表的‘万妖洞’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毛狐狸笑道:“林大夫见多识广,难道不曾听闻江湖上传言——西域大宛汗血驹,绝尘踏燕纵轻绿。但闻万妖洞里风,策断韦鞭蹄难驱。” 我哪里听过这首诗,但双方对峙,不能倒架子,我含糊应道:“原来这首是说你们的!” “不错!”白毛狐狸用末端嵌着绿宝石的铁如意轻轻敲拍着自己的左手,用细如树枝的手指包覆住如意,它颇为倨傲地说:“佛龙妖鬼,我万妖洞独占一个‘妖’字,坐镇西域,问鼎中原,无人可挡。” 我心中把它骂了一通,什么玩艺,不知道是哪片无人区鼹鼠洞里面的一帮臭妖怪,还“问鼎中原”,就是威名赫赫的东北五大仙也不敢如此狂妄! 我说:“看来阁下来自一个群妖集团,那我有一事不明,同是妖精,为什么你们要迫害参族?” “哈哈哈哈!”白毛狐狸仰头大笑,嘴几乎挡住了整张脸,笑罢,它才轻蔑地说道:“参族?它们不过是一帮肤浅低级的草木精怪,是用来助我妖族修炼的灵药,怎配和我们相提并论。” “看来是你们长期奴役参族,收割它们喽?” 对方骄傲地说:“被我万妖洞奴役、采摘乃是它参族的幸事,如果没有利用价值,万妖洞断不会在它们身上浪费时间,一挥手就将它们灭族了!” 霍大叔气愤地低声说道:“这几年采不着参,原来是它们干的!” 我听得直皱眉,这家伙简直是狂妄,不过这样对我也有利,让小胡更容易看清对方的真面目,防止小胡受到忽悠,我故意问道:“请问,难道妖和妖之间,也分三六九等?” “人类,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白毛狐狸眯起眼睛,“你们人类屠杀、奴役、贩卖同胞的时候,比宰杀猪羊可殷勤多了,人类自诩高贵的文明,不过是建立在对同胞血腥的压迫之上。” 我说:“你不用偷换概念,你说的这些,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做过,别把这大帽子扣在全人类头上,恶人只是少数。” 白毛狐狸歪着头,盯着我说:“对我来说都是一样,人类是可鄙、可憎、可厌的生物,你们是这个星球上的癌症。” 它咬牙切齿的样子,却正中我下怀,我就是要让它说出这种极端的话来。 我搂住小胡瘦弱的肩膀,说:“我和你不同,我从来不会用出身来定义一个人,你是一只邪恶龌龊的妖怪,但你只能代表你,小胡是我们的队友、是朋友,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不会因为她是妖就对她产生任何成见!” 我看了一眼小胡,小胡受宠若惊地看着我,眼眶中泪光闪烁,她坚定地抓住了我的手。 “把你的脏手拿开!”白毛狐狸突然吼道,下一秒它表情狰狞,身形暴涨。它乘坐的轿子炸裂,红色轿底翻转着飞上夜空,四周的挡板也哗啦一下爆开,站在四角的黑狼妖怪好像吃饭的时候被溅了一脸汤的狗子一样吓得闪避了一下,发出“呜”的怪叫。 白毛狐狸陡然长大了四倍,身上的衣服自然也撑爆了,它像只大袋鼠一样蹲坐在地,垂下那又尖又细的黑爪子,苍白的皮毛下面,发达的肌肉如活物一般滚动着,那双三角眼斜得更厉害,神情亦变得更加恐怖,翕动的鼻孔中喷出两道粗重的气流。 这妖怪的变身着实有点吓人,不过张歌奇胆子大,居然吹着口哨大喝起倒彩,“死妖怪,还玩爆衫的把戏,瞧瞧你那下垂的胸大肌,肯定是吃多了有激素的鸡肉,也好意思显摆,滚回家洗洗睡吧!” 张歌奇的话让惊悚的气氛一扫而空,我甚至忍不住想笑,我瞅了一眼小胡,她的神情变得决绝起来,看来思想已经被我拉回来了。 小胡身上的良善是种值得信任的品质,她的禀性如此,是不会轻易被几句话改变的。 轰然一声,那袋鼠似的白毛狐狸往前踏了一步,屋顶瞬间碎裂了一大片,它伸出一只爪子吼道:“沁蕊,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背叛万妖洞的下场是很惨的!你最后的机会,就是杀掉这些人类,回到我身边!” 小胡摇头,“我不会伤害好人,无论我曾经是谁!” “幼稚!”白毛狐狸气得鼓起胸膛大吼起来,“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嘴上一套背地一套,人类才是世界上最凶残的动物!” “住口吧!”我拉满弓箭瞄准它。 白毛狐狸龇牙咧嘴,右眼中射出一道猩红凶光,见小胡态度坚决,它咬牙道:“算了,你们一起去死吧!”说罢它伸出右爪,向下一挥,我突然感觉一道锋芒当头朝脑袋劈下来,明明我们离得那么远! 小胡一把推开我,只见我们所站的阁楼顶部突然被分割成五块,如同有四把透明的、锋利的大刀劈砍过来,瞬间阁楼土崩瓦解,同时下面二楼也塌掉了,我们和无数碎石、房梁一块摔下去。 喝过“燕客饮”的张歌奇反应奇快地将刀插住墙壁,同时伸手来拉我,可惜我没有抓住。 半空中小胡抱住了我,双手结印,我听见背后传来嗡嗡的声音,然而我眼角瞥见耀眼的、蓝色的光芒,小胡展开了那种蓝色的防御法阵。 我俩旋即摔下去,落在满是碎石、碎木的二楼地面,然而有法阵的保护就好像被软垫挡了一下,可是上方却掉下来一大块砖,猛然砸中了小胡的后脑勺…… 第248章 土崩瓦解 那块大石头砸在小胡脑袋上发出砰的一声,她一下被砸懵了,两眼冒金星,身体也软了下来,我抓住她的肩膀摇晃,说:“喂,醒醒!” 小胡使劲地甩甩脑袋,鼻孔中有血流出来,不过看她的眼神已经稍稍清醒过来了,我松口气,她不至于有大碍。 “哎哟!”边上传来霍大叔的惨叫。 我一看,霍大叔被埋在石头里面,只露着半个身子,头上全是血,这时外面传来狼群的低吼声,我甩出几道符,喝道:“犬兄,布符!” 阴风送着这些符冲向院中,同时我掏出三枚劫营火扔下去,听着它们已经进了院中,便大喝一声“焚尽!” 轰然一声,下方院中一道绿色火焰冲天而起,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蚀性气味,狼妖发出撕心惨叫,这火焰应该可以阻挡它们一阵。 张歌奇也从上面跳下来,我们一起奔向被埋的霍大叔,张歌奇清理他身上的碎石,我则从怀中取“金创药”,这时我注意到,那些碎裂的石砖,横截面竟然和窑厂烧出来的砖头一模一样,甚至还有灰泥的痕迹。 这些建筑,居然从里到外都是完美复制村里的,参族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当然,眼下并不是去琢磨这些细节的时候,张歌奇已经把霍大叔从碎石下面清理出来,他的一条腿被砸骨折了,头上有伤,我替他抹了一下头上的伤口,骨折这条腿,我从背后抽出一枝箭,再撕些布条快速固定好。 霍大叔疼得额头冒汗,涂过蛛丝的伤口闪闪发光,但已经不流血了,他愧疚地说:“林大夫,我……我又拖后腿了……” “说哪里话!来,把这个喝了。” 我让他喝下一瓶药水,此药叫作“伴虎眠”,是强效止痛、镇定的,但是有一定副作用,眼下当然是顾不得这些了。 喝下之后,霍大叔疼痛的神情明显好转了,我说:“张兄弟,你背上霍大叔,我们从后门离开!路上如果有情况,我和小胡来顶。” 张歌奇担忧地问:“你俩打得过吗?” 我苦笑道:“眼下只能拼命了。” 于是我们俩把背包撂下,这种情况可不能背着干粮和衣服打架,至于剩下的千年人参,早在进入这里之前我就包起来藏在怀中了。 张歌奇背上霍大叔,手中的斩龙刀有点碍事,他叫小胡替他拿着,丝毫没有任何不信任小胡的表示。 万幸我之前没有炸断楼梯,我们来到一楼,看见院中仍在燃烧着熊熊烈火,一只被烧得半死的狼妖爬出来,我抬手一箭射中它的脑袋,狼妖抽搐一下便死了。 张歌奇称赞:“林大夫射术进步很大啊!” 我说:“感觉实战更加磨炼人。” 这是我的主观感受,若论其原因,我想在实战中,人在紧张、激动、恐惧的情绪作用下,大脑被完全激活,能将射箭的手感更好地刻进脑子里。 难怪古人练武素有“以战代练”的传统,就连练剑都讲究刺活物,譬如刺猴子来刷功。 小胡把后门撞开,我们逃进了巷道里面,一轮惨白的明月在身后追踪,不时能听见有怪物的脚步声和吼叫声,我咬紧牙关,绷紧神经,在这迷宫中左冲右突对我们很不利,可是那白毛狐狸会那种招式,我们就必须要放弃阵地,转移到开旷的地方再交战。 张歌奇背上的霍大叔,在药水的作用下已经迷迷糊糊了,脑袋随着奔跑的节奏一上一下。 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啸,回头望去,我的眼睛捕捉到一团妖气潜伏在左侧的屋顶上,屋顶边缘露出一对锋利的爪子,和漆黑的鼻头。 那可恶的狐狸躲在那里! 我知道眼下不能再指望张歌奇,或者等谱儿很大的青牛大仙来救场,于是我掏出一瓶“燕客饮”,一口饮尽,苦涩的味道涌进食道,周围的一切突然就如同变慢了一样。 小胡仰起脑袋问:“哥哥,你喝的什么,我也想喝!” 我笑笑,想告诉她只有人类才需要喝这种增益药水,当我扭头的时候,眼角捕捉到一道白光接近,我大喝一声“危险”,同时身体向后转去,将手中的箭搭在弓上,将弦拉满。 在“燕客饮”的加持下,我在如子弹时间般的慢速中流畅地完成了这一串动作,并且还有瞄准的余裕,只见那狐狸好似黑山老妖一样张牙舞爪地俯冲下来,我若不瞄准那猩红恶臭的大口简直是对不起它。 我撒手射出手中的箭,箭的轨迹笔直地飞向狐狸的嘴,不等它射中,我立即采取下一步,先是奔跑了两步调整重心,同时抽出下一根箭,在手中拉满,然后转身。 只见那狐狸已经落在侧面的墙头,一只箭斜插在它的下颚上,从嘴的右边漏了出来,它像只老猴子一样蹲着,高举双爪,向下扫来。 我立即意识到这家伙又要使用那种隔山打牛的招式,我便将手中的箭瞄准它的眼睛,以期能够打断它的施法! 撒手之后,箭矢颤颤地飞出去,发出啸响,每一根尾羽都格外清晰,但是狐狸的动作十分迅捷,两只爪子交叉向下斜扫过来,已经到达了它肩膀的位置。 我突然看见墙头裂开几道缝,好似有一排看不见的钢刀向下砍削,按照这个趋势,我会被这两排交叉的“无影刀”命中,我的身体绝对不会比建筑更坚硬,想必瞬间就被削成了好像切肉机加工出来的肉块。 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自保是最优先的也是我唯一可以做的,我大脑高速运转着,要如何躲避这致命一击,后退已经来不及,左边、右边皆在那恐怖法术的覆盖范围之内! 等下,狐狸身前五、六米范围内恰好是一片盲区,完全可以躲避攻击。 我右脚用力一蹬地面,猛的改变方向,感觉全身骨骼和内脏都在震动、轰鸣,我听见自己因时间拉长而显得粗重的呼吸,我用尽全部筋力,让自己朝惯性的反方向冲去。 第一步迈出去,方才所射之箭已经飞到狐狸脸前方十几公分处,而我左侧的院墙和右侧的房间也在分崩离析,我紧咬牙关迈出第二步,同时从背后抽出第三枝箭来…… 第249章 强力外援 但在我第二步落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重心歪了,可我必须再往前移动三米才能避开即将到来的攻击。 我快速思考着,眼下调整重心已然是不可能,必须要顺势而为,于是我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迈出第三步,身子已经偏得十分厉害,我索性肩膀偏转,手臂高举,让身体一百八十度地扭转过来。 身体翻转过来之后,我看见张歌奇和小胡已经跑开了,我长松一口气,这时我已经仰面腾空,靠着惯性滑过最后一米,两侧的建筑已经被那可怕的法术等分成五份,砖块锋利的横切面如同镜面般平坦。 我倒仰着身体,双手举起,拉满弓弦,只见那狐狸刚刚左眼中箭,正负痛仰头,喉咙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我眼中,这正是一个诛杀它的大好机会,我将手中拉满的弓箭瞄准它的喉咙,然后撒手射出。 箭飞出去之后,我自己也摔在地上,狐狸发出一声惨叫,只见它喉咙、下颚、眼睛各插着一箭,脑袋活像一个针灸师用来插针的针袋。 但这样的伤势它居然没死,让我感到不可思议,而狐狸的下一个动作居然是从高处跳下来,似乎想要砸到我身上。 我立即朝侧面滚去,一秒之后,形同袋鼠般健硕的白毛狐狸重重地落下来,巷道中那些被削砍成小方块的碎石为之一颤,统统跳了起来。 这时小胡和张歌奇扭过头,似乎很不放心我,我一边大喊:“快走!”一边尽力站起来,向后跳去。 白毛狐狸伸爪子向我挠过来,我心脏为之一颤,可是仔细观察,旁边的墙壁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这证明这一击仅仅是普通的爪击。 和我料想的一样,那么强大的招式是有冷却时间的,并不能连续地使劲。 我向后滚去,在翻滚中那如针一样尖细的利爪从我面前削过,这家伙长得十分畸形,手掌可能和小女孩一样大,但是那爪子却像毛线针一样长,也不知道它是怎么保持不断的。 我后退蹲起,狐狸一爪未中,又凌厉地打出第二爪,它眼中凶光盈动、杀意凛然,不过被插着三枝箭的脑袋却非常可笑。 眼瞅着锋利至极的爪子又向我的面门削来,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我向后避让的同时,双手拉满弓弦,但弦中却没有搭箭。 我打算用弓弦的力量打断它的爪子,弓箭发射的瞬间力量是非常大的,能达到四百斤,或许可以一试! 眼看着那细长黑亮的爪子进入了弓弦的范围,我猛然撒开手,弓弦震动发出一声轰鸣,当碰到那一排利爪的瞬间,只听见一声脆响如碎玉,狐狸爪子齐唰唰被打断。 狐狸仰面大叫,我趁势从腰包中抽出一道符掷出去,然后跑开的同时一箭射出,箭矢命中半空中的符,钉在狐狸的胸口,狐狸急忙双手防御,但已经晚了…… “焚尽!” 随着一声厉喝,熊熊火焰便将狐狸毛茸茸的身躯瞬间点燃,它仰起三角脑袋,痛苦地对天吠叫。 得手之后,我立即跑开,张歌奇称赞道:“卧槽,这一套连招打的,林大夫太神勇了!” 刚才的交手前后不到二十秒,不可不谓神速,当然这全是“燕客饮”的功劳,我喘着气笑道:“过奖了!” 回头看去,让我惊讶的一幕发生了,已经烧成火炬的大狐狸居然四肢伏地,奔跑着追过来,笼罩在火中的,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显得非常诡异。 “王八蛋!”我忍不住骂道,“它怎么会……” “可能boss血条比较长。”张歌奇推测道。 现实中哪有什么血条,受了致命伤肯定会死的,且不说我那一箭封喉,这阳气充沛的怒焰也足够让它倒下的,难道它有什么保命技能。 这全身冒火的大狐狸在狭窄的巷道里追逐,不断将屋顶探出来的飞檐撞断,它挥爪乱扫,狂风带着火焰炙烤着我们的后背。 “要不行我和它拼了!”张歌奇气愤地说道。 “不行,它好像完全不吃这些攻击……”我说,“得找到它的弱点!” 当我们通过一个巷口的时候,只见一头黑白两色的巨熊像坦克一样冲出来,按住这只燃烧的狐狸,把它拍进一间民居里面,并朝它身上喷吐黄风。 我一看,大喜过望,这不是之前和我们交手的双头熊怪吗? 当时它被小胡扭断一只狼脑袋,那只脑袋已经长回来了,只不过是参须缠绕、编织而成的,但是五官都可以活动。 “林大夫!”石碑妖怪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我抬头一看,它抱着双臂屹立着,虽然它身体瘦如竹竿,但雪中送炭的侠义之举,令它看上去如同一位月色下的大侠。 它说:“抱歉来晚了,我好说歹说,长老们都不敢反抗‘天兵’,所以我和熊哥单独行动了。” 张歌奇竖起大拇指,“好样的,宁愿做一秒钟的英雄,也不要做一辈子的懦夫!” 我说:“你这话忒不吉利了,什么‘一秒钟的英雄’,我们会赢,会打败这帮什么狗屁万妖洞!”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刺激到了狐狸,被熊怪压住的狐狸突然吼叫着撞开熊怪,这时它身上的火已经熄灭了,毛烧得焦焦的像壳一样附着在身体上,脸上的箭也烧成炭了,伤口不断了流血。 但这副尊容的它,双眼依旧如炬,它吼叫着一爪削向熊怪,石碑妖怪大喊:“当心!” 熊怪及时抓住了狐狸的爪子,阻止它再往下运动,我突然意识到,此刻狐狸使用的正是那种能砍开一切的古怪法术! 熊怪右边的狼头喷出冰雾,岂料狐狸居然深吸一口,将冰雾吸进喉咙,然后猛的吐出一束冰箭,瞬间刺穿了狼头。 “熊哥小心!” 石碑妖怪像跳水一样跃下来,直接钻进地面,然后朝狐狸移动过去,它又使出自己的拿手好戏,不断地从地面射出坚硬的石碑,频繁攻击狐狸的肚子和腿,狐狸向后摔去,狼狈地倒在身后已经被压塌的民居上面。 熊怪咆哮一声,人立而起,双爪疯狂地抓挠狐狸的胸口,只见鲜血四溅、碎肉飞扬、血骨零落,狐狸如垂死一般扬起头,对着夜空发出绝望的吼叫…… 第250章 群狼来袭 熊怪把狐狸的胸口咔咔一顿挠,挠得肺叶都露出来了,大狐狸只是徒劳地发出惨叫,双手如痉挛一样抽搐。 最后,熊怪抓住狐狸的下颚,猛的向下一扯,连同下颚骨带着喉咙的一块皮以及内部的器官一起扯拽了下来,鲜血就像爆开的水管一样哗哗流淌,狐狸颓然垂下脑袋,漆黑双目中迅速失去了光芒。 小胡吓得捂住脸,肩膀不停地哆嗦,看见同类被杀可能对她来说过于凶残,我安慰道:“不要害怕,有我们在。” 小胡放下手,垂下脸说:“不是它说的那样……” “什么?” 但我没时间去理解这句话,突然周围屋顶上蹿出来一大片狼妖,拿着各式武器,披挂着简陋的战甲,它们看见主子被杀,悲愤地对天长啸。 石碑妖怪从地里面钻出来,我对它说:“回去告诉参族,大狐狸已经被杀,只剩下这些残兵游勇,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 石碑妖怪犹豫道:“可是它们……十分顽固,躲在地堡里面根本不愿意接收任何外界消息。” 我想了想,说:“那你就说,大祸已经闯下,但凡放一只狼妖逃回万妖洞报信,全族都要遭殃,让它们看着办吧!” “好!”石碑妖怪重重点头,“熊哥,这里拜托你了。”说罢如潜水一般土遁而走。 这时张歌奇从一间屋子里冲出来,原来他把昏迷的霍大叔安置进去了,然后从小胡手中拿过斩龙刀,冲敌人叫嚣道:“一起上吧,你们这帮畜牲!” 狼妖跳下屋顶和院墙,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冲过来,张歌奇抡刀就砍,我射箭掩护,我俩这战力明显不济,多亏了有熊怪这位强力的帮手,只见它像猫收拾老鼠一样把狼妖踩扁、扔出去、撕成两半,或从口中呼出黄风吹倒一大片,场面异常暴力血腥。 但是对方数量还是太多了,熊怪挡住那边,我们这边却要失守了,只见张歌奇用斩龙刀同时架住三只狼妖的武器,被推得在地上倒退滑行,我迅速地用箭射瞎它们的眼睛,但它们就像疯了一样,即便双目瞎掉也依然疯狂地进攻。 “小……”我回头呼喊小胡,却发现她不见了,上方突然刮来一股冷风——虽然气温已经够冷了,可这冷风比空气还要冷十倍,感觉能瞬间冻住人的血液。 我抬头一看,惊讶不已,只见小胡居然漂浮在皎洁月光之下,全身环绕着一股冰霜气息,她的双眼也变成一片苍白。 “吟唱”过后,小胡伸出双手,只见一道暴风雪从夜空中袭来,吹向后面的狼妖,风势之大,让它们连续翻跟斗,也有狼妖缩在地上硬抗,身上很快便凝出一层像甲胄似的冰壳。 “太棒了!”张歌奇大喜,和他角力的三只狼妖听见同伴的鬼哭狼嚎,也陡然松懈了力量,张歌奇一伸手撸过它们的脸,把那些插在它们眼窝里面的箭全部拽出来了,啵啵的音效好似把果冻拍出模具,让人听着怪恶心的。 这一扯,不但拽出眼球,但损伤了后面的神经和血管,三只狼妖双目喷血,手舞足蹈、痛苦地向后退去,张歌奇抓住这宝贵的机会,刀锋如旋风般将它们结果。 我也没有落后,掷出几道符,然后用箭把它们送到狼堆里面,连喝几声“焚尽”,烈火便将那些在暴风雪中挣扎的狼妖全部吞噬。 这时,暴风雪停了,小胡从空中落下来,她像是很疲惫似地往后一倒,我赶紧抱住她,我说:“你累了,休息一会吧。” “哥哥不夸奖我吗?”小胡惨然一笑。 我说:“做得真棒。” 我扶她坐在旁边的门槛上休息,这时张歌奇突然大骂一声,吓我一跳,我问怎么了,他指着前面说:“你看!” 只见刚才倒着大狐狸尸体的建筑已经空了,尸体不见了! 熊怪那边已经解决干净,它浑身是血地回来,看见尸体不见,喉咙里发出惊愕的一声“嗯?”。 熊怪在那头,我们在这头,都顾着御敌没有回头看,尸体只可能是从中间的岔道被带走的。 我猜测道:“这帮狼妖忠心耿耿,可能带走尸体只是为了安葬它们的主人吧!” 张歌奇说:“老子只是生气被它们偷了塔,话说一帮狼对狐狸忠心耿耿,真有点好笑呢!” “狼向来顺从最强者,自然界中狼、狗欺负狐狸是因为狐狸弱小,但这只大白狐狸修炼成了妖,道行远在它们之上,它们便誓死效忠了。” 我看看那些被熊怪撕碎的狼尸,还有被火焰轰杀的狼尸,看来噩梦已经过去了。 这时小胡突然站起来说:“快……快走。” “怎么了?”我想起她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小胡,你不会是想起什么了吧?突然会用这种法术!” 张歌奇说:“肯定是之前被石头砸了那一下。” 被石头砸就会恢复记忆吗?我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医学原理,我只知道大脑实际上并不会直接遗忘什么,记忆只是被屏蔽掉了而已,有时候即便过了很久,一段记忆也会突然被唤起。 小胡皱眉,似乎正在回想:“想起来一些……它撒谎了……还有,它没有死!” 张歌奇纳闷道:“它受的攻击,够它走四回了,还没死?” 小胡说:“它身上有法宝,是……是一把剑,法宝还在,它就不会死,所以那些狼才要把尸体带走。” “你确定吗?”张歌奇说,“那家伙连条裤衩子也没有,哪来的法宝?” 我说:“你别甭杠了!赶紧走,我们转移到……” “啊啊!”熊怪突然朝我招手,并大喊大叫。 一只黑白双色的巨熊招手,这是很奇怪的事情,我呆了呆,问:“熊哥是不是让我们跟你走?” 熊怪跑开几步,招手,看来是这个意思。 我说:“行,我们跟上!张兄,去把霍大叔背出来。” 张歌奇打着响指说:“我有个好主意,让熊哥驮咱们嘛,这么大的个子不当回载具真浪费了。” 说着,张歌奇把刀交给小胡拿着,自己进屋背上霍大叔出来。 然而这时,熊哥居然自己跑了,巨大的身躯像山一样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方移动,张歌奇诧异地大喊:“喂,我还没上车呢!” 第251章 狐狸复活 我说:“人家不驮就不驮啦,别强人所难,我们赶紧走吧……小胡你脑袋还疼吗?” 小胡摇摇头,“头不疼了,就是有点胀。” 我说:“一会我给你瞧瞧,走吧!” 于是我们追上熊怪的身影,虽然它已经跑远了,可是那体形和动静都非常大,倒也不怕跟丢。 这个路线,凭我对村子的熟悉程度,它似乎要带我们去张家人所在的那一片,难怪那儿就是参妖聚集之处? 突然,熊怪发出一声惨叫,只见它的身体陡然裂开,然后白色的血液像喷泉一样冲上天空,这一幕来的太突然,我们吓得立即停下脚步,寻找攻击源头。 我看见在一栋三层小楼上,趴着毫无未损的白毛大狐狸,一条如同白色火焰的粗壮大尾巴在身后摆来摆去,它伏低身躯,三角眼中射出的目光更加冷静凶残。 小胡将手中的刀插在地砖缝里,自己双手张开,缓缓漂浮起来,一头白发肆意飞扬,只见一缕冰霜气息环绕着她的身体,她抬起双手,呼啸的暴风雪般吹向那大狐狸。 大狐狸跳起来,却在半空中被暴风雪吹歪,落在一栋屋顶上,屋顶亦为之碎裂,大狐狸又故伎重施,深吸一口气,将漫天暴雪吸入肚子,我大喊:“快躲开!” 果然,它将这些暴雪在喉中凝成一束冰箭,吐射出来,我拉住小胡拉开一旁,只见墓碑一样粗壮的菱形冰箭从我们中间射过去,把后面的墙壁穿了个洞。 张歌奇准备把霍大叔放下,我说:“不,我们不交手,先撤到参族那里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青牛大仙为什么不现身,反正现在靠我们是不可能打败它的,我的箭和符都所剩无几,小胡和张歌奇的招式在这不死的怪物面前,都显得很无力。 我掏出几枚劫营火准备着。 大狐狸倏的跳到另一栋屋顶上,整栋建筑被压塌半截,它吼道:“沁蕊,你想起来啦?” 小胡厌恶地皱眉,“你说的全是谎话,忘忧酒是你硬灌我喝下的,因为你做的那些事情一旦宣扬出去,天地也不能容!” 大狐狸的嘴角一直咧到耳根,露出满嘴交错的犬齿,桀桀阴笑道:“我的一念慈悲,看来反而成了祸苗,‘忘忧酒’根本就没有书上说的那么灵!我今晚会把当初没有做的事情做完——杀了你!” 小胡一伸手,漫天的暴风雪凝结成一颗冰球,宛如彗星一般朝大狐狸砸去,大狐狸立即跳开,冰球把它身下的屋顶给砸塌了,冰屑飘满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大狐狸随即挥出反击的一爪。 我大喊:“快跑!” 我们拔腿就跑,身后的地面、房屋瞬间被“无影刀”削成几段,发出摧枯拉朽的声音,小胡一边跑一边施法,让暴风雪继续肆虐,虽说造不成什么伤害,但至少能让那跳来跳去的大狐狸受到些许阻碍。 张歌奇背着霍大叔,一边跑一边说:“小胡啊,你这技能光好看了,也没啥杀伤力。” 小胡难过地看看双手,“我只能想起这个。” “哦?那说明你还会别的,再想想呗!” 这时,前面的屋子里面突然冲出一些木头人,正是之前我们见过的那些木人,它们居然活过来了,并且头上还长出一簇绿芽,仿佛正在接收神秘指令的天线。 这些木头人动作僵硬、表情木讷地冲出建筑,转眼间已经有十几只站在前方巷道中,张歌奇说:“小胡,这是你干的?” 小胡茫然摇头。 上方传来石碑妖怪的呼喊声,只见它双手相叠,动来动去,似乎正在施法,它说:“林大夫,快跑,我来掩护!” “多谢!”我一抱拳。 只见那些木头人叠着罗汉爬上了屋顶,在连成片的屋顶上跳来跳去,朝那被暴风雪侵扰的大狐狸发起自杀冲锋。 大狐狸暴怒一吼,声震屋瓦,长长的尾巴一扫,便把成片的木头人扫飞,发出一阵稀里哗啦好似积木被推倒的声音,在这只强大的妖怪面前,它们就像蚂蚱一样脆弱。 不过它们也有优势,就是摔不坏,被扫下屋的木头人很快又爬上来,加入围猎的队伍。 我们在巷道中奔狂,扭头看去,月明星稀的夜空中,只有一小片区域风雪肆虐,大狐狸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不耐烦的吼叫,无数小人像被施了魔法的玩具士兵一样往它身上跳跃,或揪它的尾巴,或挥舞轻飘飘的拳头击打它的腿脚。 大狐狸暴躁一吼,身体如白色旋风一样原地打转,身姿宛如鲤鱼般灵动,漫天风雪为之回旋、翻搅,成片的小人飞散得到处都是。 大狐狸扫开这些“蚂蚁”之后,立即腾跃起来,冲出暴风雪的领域,落脚之处屋顶纷纷碎裂,它直接走直线朝我们杀来,我喝道:“焚尽!” 只见一道绿色火墙陡然腾起,轰轰之声不绝于耳,大狐狸被火焰吞噬,从屋顶上摔下来,尖叫着打滚。 张歌奇看向我,我说:“刚才布置的……”我掏出一把劫营火,“再布置一发,弹药就用光了。” 张歌奇竖起大拇指,“林大夫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的有备无患。” 我苦笑,“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快走吧,拖不了多久。” 这次制作的劫营火里面添了一些蚀骨腐肌的药粉,估计够它受的,果然,过了一会,大狐狸又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它的身子被烧得焦黑并且泛着绿光,好像刚从化学池子里面爬出来,十分凄惨。 大狐狸仰天长啸,然后嗖地一跃飞过大过建筑,疾速向我们冲来。 我释放出身上携带的阴魂,让它们去抵挡一阵,能拖一秒是一秒,小胡又施法召唤风雪,只见风雪中无数鬼影来回穿梭移动,大狐狸烦躁透顶,疯狂挥舞爪子驱赶。 我们也玩了命地奔跑,终于跑到出口处,当我们迈过去的时候,突然之间空间扭曲,我们一百八十度转向,竟然又进入巷道,而出口却在正后方。 三人错愕地面面相觑,继续迈向出口,脚一迈出,这种诡异的现象又发生了。 似乎这儿有一道看不见的结界,让我们走不出去…… 第252章 参仙殿 “该死!是结界!”我从小胡手中拿过斩龙刀,手掌放在刀身上,然后开始诵咒,我打算用经咒的力量强行破除这个结界。 “林大夫……” 一阵呼喊从地下传来,回头一看,只见地砖隆起一道线,然后石碑妖怪钻了出来,轻盈落地,说:“你们怎么还不走?” 张歌奇说:“这儿不知道回事,有鬼打墙。” “啊!”石碑妖怪用手碰了一下脑袋,然后对外面喊:“长老,快放行,他们是好人。” 说着它把手探到出口处,然后身子过去,只见它突然消失在门口,然后又正面冲着我们走了进来,这正是鬼打墙的效果,石碑妖怪冲外头说:“长老,妖怪就在后面,不放行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我举起斩龙刀说:“不分好歹的话,我强行破了结界,一会妖怪冲出来,猜它会先屠杀哪边!” 我话说完,便感觉到一阵只可意会的波动从出口传来,我点头示意大伙可以走了,我们迈出去,这次果然是正常的,这儿和村里是不一样的,山坡上并没有民居,只有一栋古老的庙宇式建筑。 旁边站着一个畸形老人,弯腰驼背,背后长着一对巨大的胳膊,脸上垂下一根根须状物,手中杵着一根弯曲的拐杖,他用仿佛要断气似的声音缓缓说道:“小石……他们是……” 石碑妖怪回答:“是帮我们的人,我带他们去见长老!” 畸形老人慢吞吞地说:“不……不要惹祸!” 石碑妖怪招手示意我们走,上坡的时候,我问:“山上没有石料更没有木料,你们是如何复刻这个村庄的?” 石碑妖怪说:“没有复刻,这就是那个村庄。” “我不太明白。” “山下的村庄本身就是一个法阵的基阵,当年那位人类领袖创造了它,将它投射到山中,把我们都困在里面!这一困就是几十年,后来我们想办法让还能自由活动的参族变化成人类,进入村子里了解这法阵的破解之道,我们没有人类那么聪明,花了很久才破解掉它,便能在迷魂阵中自由移动了。” 张歌奇惊叹道:“这太神奇啦,凭空造出物质来吗?” 我说:“是一种空间法术,这里不过是村庄的一个投影,看来那位带领村民反抗的霍三思前辈真是不简单,远比我们听到的故事描述的还要厉害!” 石碑妖怪若有所思地说道:“是的,他……是一位可敬的人物。” 我顺便给小胡看了一下后脑的伤,已经结了痂,不必涂“金创药”了,于是我让她吞下一粒丹参丸。 小胡说:“哥哥,你知道我的过去,对我会不会……” 我说:“你不要瞎想,你始终是我们的同伴、朋友,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 小胡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感动。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那座巍峨、破旧的庙宇前面,一对又高又窄的木门耸立在前面,上面有斑驳的绿漆,还有一些花花草草的图案,但已经很模糊了。 石碑妖怪推开门,我立即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阴气,屋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却依次亮起一双双小眼睛,藏在深处窥看着我们。 石碑妖怪拱手道:“各位长老,我把这几位人类朋友带来了。” “小石,你怎么能把敌人带进这里!”一个深沉的声音吼道。 “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狐狸大仙已经发怒了,绝不可以留他们!”另一个愤怒的声音咆哮道。 我说:“各位就不必再掩耳盗铃了吧,不管你们多么听话、顺从,万妖洞也不会把你们当成自己人的……张兄弟,开灯!” 张歌奇摊手,“哪来的灯?包都丢了。” 这时张歌奇背上的霍大叔醒了,虚弱地说道:“我这里有……”他递来手电筒。 张歌奇把手电筒拧开,光线落在前方一件诡异的雕塑上面,不禁让我汗毛为之一耸,那是一尊半男半女的怪神,骑着一头牛,披挂着破烂的衣服,半边身子居然露出骨骼和内脏,它身后有许多手臂,大概十条,这些手臂都很脏…… 我仔细一看,那好像不是脏,而是塑像者有意为之,那些手臂上有分别是脓疮、霉菌、肿包、斑点、瘀血等等令人作呕的病症,张歌奇忍不住破口大骂:“踏马的,这是什么后现代艺术作品?忒恶心了!” “人类,不许你侮辱瘟神大人!”黑暗中一个声音吼道,然后小声说:“瘟神大人请见谅,他们就是一群无知的人类,和我们没有关系。” 我再次审视雕塑,这踏马居然是瘟神? 在人类世界,谁会为这家伙建庙塑像?瘟神只不过在逐疫逐邪的傩舞仪式上扮演一下反派。 而雕塑所骑之“牛”,显然不是牛,而是一种叫作“蜚”的妖怪,山海经中说它“见则天下大疫”,作为瘟神的坐骑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我感觉非常荒诞,我说:“你们也算是世间公认的药材界代表,为什么要膜拜掌管疫病的恶神?” 那藏在黑暗中的存在回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我笑了,“不愿意说,那我就来猜一猜吧!你们被万妖洞奴役、收割,于是向其它势力求援,结果只有这位‘仁慈’的瘟神向你们抛出橄榄枝,于是你们顶礼膜拜,完全它的任务,去祸害山下的村民。” “不许你对瘟神大人说三道四!”那声音一字一顿地警告道。 “人类,既见瘟神,为何不拜!”另一只参妖说道。 我感到非常可笑,瘟神这个二十年前被奶奶杀死的恶神,竟然被一帮寿命加起来有几万岁的参妖顶礼膜拜,结合它们死水无波的处境,我认为它们是被瘟神给忽悠了。 “大家!”石碑妖怪张开手说,“瘟神大人自显灵以来,并没有真正为我们做过什么,但是林大夫会实实在在地帮助我们的,那帮妖怪已经被打败了,只剩下大狐狸,只要我们齐心协力……” “住嘴!”一个愤怒的声音大吼,“你怎么敢质疑瘟神大人!” 另一个声音说:“万妖洞是得罪不起的,人类闯下的祸不要牵扯到我们,这浑水我们才不淌!” 张歌奇气得笑了,突然把手电扫向说话的那些“人”,只见一群形同树根的怪物蠕动着躲避光线,张歌奇说:“你们这帮臭萝卜精,脑子是当豆腐脑卖掉了吗?你们也不是弱得掉渣的妖怪,对人类飞扬跋扈,对万妖洞却唯唯诺诺,天天缩起来拜这破雕像,指望它有一天降临,一发天雷把欺负你们的人全部送走?” 说着,张歌奇用力一撞雕塑,雕塑摇晃起来,灰尘簌簌直落,吓得那些参妖惊呼起来,黑暗中立即伸出数道参须缠住雕塑,防止它倒下。 张歌奇抄起斩龙刀,说:“这就是你们和我们的不同,任何光说不练的神都不值得我们跪拜,这尊破像我看还是毁了吧!” 第253章 愚昧顽固 见张歌奇要去砍那尊雕塑,吓得一众参妖忙说:“快住手!”、“使不得!”、“罪过呀!” 张歌奇才不理会,抡起斩龙刀就要落向雕塑,我按住他的肩膀,说:“张兄弟,先不要冲动!” 张歌奇说:“我踏马先破除这愚昧可笑的迷信。” 我摇头笑笑,“不着急,且看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其实光毁掉雕像只是治标,况且这样反而会引起对方的逆反心理,要想说服对方就得用巧劲。 闻言,张歌奇便将斩龙刀收了起来,我摸了摸雕塑骑的那只“蜚”的脑袋,然后绕到雕塑后方,这个动作也引发了黑暗中传来一片喁喁不满声,我张开双手冲着黑暗说:“你们膜拜的这位神仙,根本就名不副实。” 突然,黑暗中露出一张如核桃般布满褶皱的脸,上面有两粒如同黑豆似的小眼睛,它愤怒地说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才活了多少年,有什么资格质疑尊贵的瘟神大人!” 我回敬道:“请各位不要动怒,先听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讲一讲,世上哪些神仙才真正值得顶礼膜拜,各位都活了千年,我想各位辨别是非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一阵切切私语声传来,它们讨论了一阵,接着方才那声音说道:“行,你说吧!” 我说:“世上最值得膜拜的,自然是这三位大仙,其一是孔夫子,礼仪文明照亮万古长夜;其二是关老爷,忠勇无双、仁义千秋、除魔安良;其三是妈祖,天下巫医之榜样,救苦救难、普济下民。” 一阵沉默后,对方说:“这三位皆是在你们人类中间大名鼎鼎的真仙,但是……他们高高在上,又怎会救助我等?” 我说:“信仰,从来就没有配与不配,你们诚心实意地去膜拜,神仙自会显灵。” 另一个急躁的声音说道:“你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我们拜瘟神大人,是因为大人显灵,并且承诺会拯救我们,一臣不可事二主,一参不可拜二仙。” 这话赢得一片附和声,参妖们嚷嚷着,“对!”、“就是!” 我哈哈大笑,直接用笑声盖过他们的声音,我说:“它‘承诺’会拯救你们?看来这位瘟神大人只是开了一张遥遥无期的空头支票,这样的神根本不配接受崇拜。” 参妖们愤怒地说:“休要胡说八道!”、“不许你诬蔑瘟神大人!” 我说:“各位,少安毋躁,这瘟神在人类中间,根本没有一个人去膜拜它!越是没人信仰的神灵,力量就越是微弱,我非常肯定你们是被它忽悠了。” 我的话自然又引起了一阵愤怒、抵触的波澜,它们躲在暗处斥责我的大言不惭,不过声音似乎比之前要小了一些。 我继续说道:“实际上,不但瘟神不值得拜,任何神都不值得拜,因为天地间真正的神只有一位。” 有参妖便问:“如此大言不惭,你说说,这真正的神是哪一位?” 我指了一下天花板,“自然是无处不在的昊天!这是自古以来,祂是唯一受我们膜拜的真神,其它的都只是从属于天的仙而已,老子曰:‘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祂没有人格化身,没有这种雕塑,没有庙宇,但是却受着上至帝王下至百姓的崇拜。” 有参妖说:“老天爷……又不会说话,拜它又有何用?” 我说:“各位想必还不太明白信仰的真谛!信仰是信心、是洞悉、是觉醒,是对抗未来、对抗虚无、对抗恐惧的一把利剑,你们膜拜一位神,并不意味着你们饿的时候,天上就会掉一块馅饼,或者困的时候,天上掉一个枕头! “神是这大自然本身,墨子曰‘天下之法,莫若法天’,世间的一切唯有顺应天道方能长存,违反天道的无论它们多么强大都终将会消亡,而那只大狐狸就是违反天道的存在,因为天生万物、天养万物、天葬万物,在天地面前,万物本身应是平等的,没有哪个物种能理所当然地压迫其它物种,因此大狐狸是天道所不容的,反抗它是顺应天道的,若要信天,就要勇敢反抗,天必定也是站在你们一边的,这便是真正的信仰!” 我这番即兴演说用了很多大词儿,反正挺忽悠人的,说完之后,对面一片沉默,良久之后才有个声音问:“如果……失败呢?会灭族的不是你们人类!” 张歌奇气愤又蔑视地说:“拜托,看看你们参族都混成什么鸟样了,还担心灭族呢?挤在这拜这尊破雕塑,早晚也是死,为什么不反抗?” 我示意张歌奇不要冲动,然后我继续说:“也许会有曲折,但一定会成功,因为只要顺应天道便是正义的!” 对面说:“那只是你一面之辞,老天爷也没有什么启示呀!” 我笑道:“你以为启示是什么样的启示?难道一颗流星掉下来直接把大狐狸砸死?你们死水一般的生活中出现了我们,难道这还不算天意?” 它们激烈地讨论起来,这时外面传来轰然一声巨响,石碑妖怪打开一道门缝看看,错愕地说:“它……它冲破封印了。” 看来形势已经不容再拖下去了,我说:“张兄弟,我们上!” 张歌奇已经将霍大叔先放在雕塑边上,他冲黑暗中喊道:“喂,你们这帮懦夫,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不上吗?” 我说:“现在敌人只剩下这大狐狸了,倘若不抓住这个机会不合力击之,恐怕就再也没有生机了。” 参妖诺诺地回答我:“我……我们再考虑考虑。” 张歌奇骂了一句脏话,说:“嘁,真是你永远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这帮萝卜精太孬种了,毁灭吧赶紧的!” 我觉得我的话多少已经触动了它们,但是仍然有一根名为“懦弱”绳子拴着它们的心,外面又传来咆哮声和轰鸣声,已经不再等了,我说:“张兄弟,我们赶紧上!” 我俩还有小胡推门出来,只见大狐狸就站在山坡下面,正低头疯狂地啃吃什么,从它嘴角流出的白色液体看,应该正在吃那只看门的老参妖。 只见它像啃瓜果一样大块朵颐,身上被劫营火烧伤的地方迅速地愈合了,又恢复成一身柔顺雪白的毛发,听见动静的它停下进食,抬头看着我们,鼻子和嘴角皱了起来,紧咬的尖牙中挤出低低的吼叫,那双眼睛放射出红光。 参仙殿后面就是悬崖,侧面是高山绝壁,反正已经是无路可逃,我低声对张歌奇说:“不用那招是不行了。” “哪招?” “天雷!” 降龙经对一个敌人只能用一次,但它的打击力量是病虎符的几百倍,如今只能仰仗这位昊天大神了! 我说:“张兄弟,替我争取时间!” 说罢,我将一枝扎了病虎符的箭搭在弦上,瞄准大狐狸的三角脑袋…… 第254章 再战大狐狸 大狐狸看来被我炸了不少次,一看见我拉弓射箭便条件反射地朝侧面跳开,发出一阵咆哮,一股腥风卷着尘土朝我们袭来。 张歌奇深吸一口气,在那股腥风尘浪吹到我们脸上之前,便发出一阵龙吟将其硬怼了回去,不过大狐狸却嗖一下蹿上夜空,向导弹一样俯冲向我们,我看它那个手势,似乎又准备对我们使用“无影刀”,如果从空中打击,那我们将避无可避。 “犬兄,运符!” 我掏出一道符扔上天空,犬兄所化之阴风吹动符迎上正在俯冲的大狐狸,而我也搭弓瞄准,但我只是虚晃一枪,转移对方的注意。 大狐狸凶恶地咧着嘴,右爪闪烁寒芒,准备向我们头顶扫过来,却不想犬兄已经将病虎符贴到它的胸毛里面,我大喝一声“焚尽!”,便听见轰然一声,一团耀眼的火焰在夜空中爆开,冲击力将大狐狸掀到后方去了,它头下脚上地撞上巨大的参仙殿,不过那建筑竟然意外的坚固,想必里面的一帮胆小如鼠的参妖一定吓坏了吧! 这时小胡也冉冉升空,再度祭出那召唤冰风雪的技能,呼啸的暴雪刮向还没有调整好姿势的大狐狸,同时石碑妖怪潜入地下,像机关枪一样连续射出石桩击打大狐狸的颈项和身体。 张歌奇手中的斩龙刀突然结满了铁锈,他抡圆了膀子一甩,那铁锈便噼里啪啦,如同霰弹枪一样射向大狐狸。 我趁这机会,放下弓箭,迅速地诵念起降龙经来! 被三面夹击的大狐狸暴怒起来,疯狂地打滚、乱踹、吼叫,参仙殿的山墙轰然一声土崩瓦解,外面的光照见阴沉的殿内,只见那些长得像树根一样的参妖吓得相互抱在一起,靠坐在雕塑下面的霍大叔也赶紧躲到雕塑的后面,避免被大狐狸看到。 不过大狐狸根本没有在意身后,参仙殿对它来说可能就是一座不小心踩坏的蚁巢,它猛然跳起来,一身长长白毛在暴风雪中如水草般摇曳,它落地之后,被暴风雪吹得向后退去,爪子也在地上犁出几道平行的沟来。 大狐狸深吸一口,将暴风雪吸入腹中,然后吐出来,张歌奇及时发出一声龙吟把那束冰箭震碎,然后不要命地跳起来双手持刀斩向大狐狸的脑袋。 我很担心大狐狸对张歌奇用那招“无影刀”,不过我正在诵咒,再说张歌奇已如离弦之箭,我根本已经无法阻拦。 大狐狸果然伸出一只爪子,但是张歌奇动作很快、刀锋也利,一刀落下,那一排又长又利的爪子便像干粉条一样被整齐削断,大狐狸身子一缩,另一只爪子扫过来,同时嘴向下咬,两路封锁张歌奇,张歌奇的身影瞬间被那一团凶险的白毛给淹没了。 “……驭电藏虹,拔势如龙;怙恶难禁,神罚不空!” 我一手指天,气势如虹地念出降龙经的最后一段,然后大喊:“张兄弟快后退!” 只见大狐狸突然被像针扎一样抬起前爪,张歌奇把斩龙刀舞出一片银光,大狐狸的爪子和胸口处的毛发被鲜血染红,张歌奇且战且退,大狐狸似乎也明白对手的突然脱战意味着什么,不要命地向前一冲,右爪阴险地削向张歌奇。 银光一闪,张歌奇脚下的地面便裂开了,同时他的左手也被砍了下来…… “张兄弟!”我激动地大喊一声,赶紧拉满手中的弓箭。 张歌奇果然还是十分勇武,左手被砍掉,他便让左腕喷出的血化作一道锈箭射向大狐狸的眼睛,自己就地一滚,把断手叼住,迅速后撤。 与此同时,我的箭也射到了大狐狸的另一只眼睛上,随着“焚尽”一声的喝出,轰然爆开的火焰便吞噬了大狐狸的脸。 小胡也在积极地支援,将半空中飞旋的风雪凝成一颗雪球,如彗星一般朝大狐狸脑袋上砸去。 一时间,靠我们三人的合力,大狐狸被压制住了,半空中乌云已然将月亮遮蔽,雷霆打击已在途! 双目已瞎的大狐狸突然扭身,我以为它要去吃那些参妖,可是就算吃再多千年人参,也不可能扛住一发天雷的力量啊! 结果我猜错了,它并不是冲参仙殿去的,而是直奔悬崖…… 这时,轰然一发雷击落下,夜空宛如被撕开一道裂隙,在我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赤红的灼痕,眼睛承受这强光的洗礼之后,我看见那全身雪白的大狐狸已经变成一枚巨型焦炭,散溢开来的闪电余势如一群紫蓝色的小蛇一般贴着崎岖的地面游走。 尽管如此,大狐狸还在硬撑着向悬崖迈出关键的一步。 我猛然明白,大喊:“张兄弟,快拦住它!” 张歌奇正叼着自己的断手往回跑,听我这么一喊,他楞了一下。 不过也已经晚了,大狐狸已经一头栽向悬崖,消失不见。 我失望地说:“算了来不及了。” 张歌奇跑到我身边,把刀一插,从嘴上拿过断手,他的右腕还在滋滋冒血,他打趣道:“你是真不拿我当伤员是吧?” 我向怀中掏青囊蛛给它治疗,青囊蛛有点抗拒,被我硬拽了出来,我说:“听话,我不会让别人再捏你了。” 我叫张歌奇把手给我,他的左手是被“无影刀”切断的,倒不必担心有什么感染,断面也十分整齐,我让青囊蛛在断手上涂满金创药,然后怼回去,张歌奇皱眉低哼了一声。 青囊蛛还是比较害怕张歌奇的,处理完就赶紧爬到我背后去了。 我叫小胡过来,撕一些条布给张歌奇缠住,紧紧缠住,张歌奇试着动了下手指,当然是没有反应的,我说:“就甭动它了,至少得几天才能好。” 张歌奇脸都白了,却还在说大话,“这也不算什么,我在华畴山捕蛟的时候,肠子都掉出来了,还是我自己打个死结塞回去的。” 我很想吐槽,肠子打结能有用吗,不过眼下却没这份心情。 我看向空荡荡的悬崖,说:“它很快就会回来!” “为什么?”张歌奇一脸茫然。 小胡也担忧地说道:“它没有死,它有一把宝剑,只要宝剑还在,它就会不停地复活!” 我接茬道:“但是它复活之前是尸体的状态,是毫无防备的,所以它会先跳崖,到下面去等待复活。” 张歌奇说:“还有这种事情?那还等什么,赶紧下去把它的尸体细细地剁成臊子吧!” 第255章 洞中仙人 于是我们来到悬崖边上,石碑妖怪也从地里跳出来跟着我们,往下一看,简直令人无语,只见一片漆黑,如同在俯瞰深邃的地狱,根本没有办法下去。 我还是放出一只阴魂下去探探。 悬崖边上因为被雷劈过,地面焦焦的、土壤松松的,张歌奇席地坐下来,说:“好烫呀!小胡,你说的那把剑到底在哪?” 小胡皱眉道:“我只是模糊地想起来,在它的身体里面埋了一把剑,这剑正是不断复活的关键。” 张歌奇纳闷道:“这是什么奇怪的法宝,为什么还要藏在身体里面,功能也太强大了吧……” “等下!”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说:“这种不停复活的能力,不正和霍老先生一样吗?难道那把剑,和我们手上的这枚金币一样,都来自那位神秘的仙人?” 这时,一阵嘈杂传来,只见一批老人竟从参仙殿走了出来,虽说是“老人”可它们长得个个畸形、扭曲,有眼睛落在鼻子两侧的,有嘴巴歪在耳朵边上的,脊椎歪扭得像老松,长出几副手臂这种异常几乎是它们人人都有的常态。 虽然长成这副尊容,可它们却穿着大红的袍子,手中杖着苍虬的树根拐杖。 我当然知道它们是参仙,看来出来见人,它们都稍稍变化了一下,只是这化形能力实在不敢恭维,连人的基本样子都学不出来,再看石碑妖怪和已经牺牲的熊哥,他俩已经算是能力杰出了。 为首的老者双手抱着拐杖,冲我拱了拱手,他说:“林大夫,我们……看到了你们的战斗,也许你说的对,你们正是上天派来的,脱离苦海就在今朝!” “就在今朝!”、“对对对!”后面的老者们七嘴八舌地附和。 “哟呵!”张歌奇稀罕地说:“这帮老顽固终于思想松动了呀?” 我笑笑,“还不是因为看到咱们的实力了。” 张歌奇摇晃一下断手,“可不是嘛,老子连手都搭进去了。” 我提醒:“你不要摇,会掉的,很麻烦的!” 这时,那位老者上前,把拐杖往地上一放,伸出一双手说:“小兄弟,可以把手给我瞧瞧吗?” 张歌奇看看我,我点头。 张歌奇便伸出手去,老者突然鼓起腮帮子,吧唧一声,吐了一大口透明又粘稠的痰在张歌奇手上,这一幕属实恶心,张歌奇都恶心得缩起了肩膀,不过那痰却有一股药材的气味。 然后老者来回摩挲,把痰给抹匀了,让痰渗入到绷带里面。 张歌奇忍受不了了,缩回手,却发现手指能动了,他不顾我的反对把绷带解开,虽然断臂处仍有一道痕迹,但是内部的肌肉、骨骼、神经似已神奇地接驳回去了。 张歌奇开心地打了几个响指,说:“太棒了,你们参族别的不行,治疗真是一流!” 我说:“至少说句‘谢谢’吧?” 张歌奇便抱拳道了声“谢谢”,然后又发出哎呀一声,看来伤口还是有点疼,我便给他又包扎了一下。 随后,我也向老参妖道了谢,参妖说:“林大夫不必客气,其实吧,我们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再不出手就说不过去了,想打败那只大狐狸,必须杀死洞中人!” 我疑惑道:“愿闻其详。” 老参妖朝黑漆漆的山顶一指,“那里有一座摩崖洞,大狐狸在那儿藏了一位仙人,是替大狐狸守魂儿的!只有杀死这仙人,方能取大狐狸性命,否则无论杀死它多少次,它总是会复活的……”说到这里,老参妖不由发出一声叹息,“我们一开始并不是没有反抗过,大家加起来十几万年道行,难道真斗不过一只狐狸吗?可是我们没有办法杀死它,而它只要杀死我们一员,便实力大增,最后我们只能屈服,每年要贡献出几百名参子参族,不然便要拿命去抵偿。” 说到这里,不少参妖都发出哀叹之声,也有人悄悄地拭泪,看来这真是一段苦难深重的回忆。 这时,老参妖的目光落在了小胡身上,它隐在霜眉下的双目突然张开,眨了几下,似乎不敢相信,它说:“这……这位不是……” 我说:“对,她是胡沁蕊,但现在是我们的同伴。” 小胡问:“老爷爷,当年我是怎么离开这儿的?我想听实情。” 老参妖说:“真的是沁蕊大仙,你……你虽然也是万妖洞大妖王委派来的,可你对我们参族还是很仁慈的,不少老东西的命都是赖大仙你向狐狸求情求来的,后来……后来你反对狐狸做那件事情,被它给害了。” “那件事情?”我疑惑的目光在老参妖和小胡之间来回。 小胡说:“我依稀记得,它有一项大计划,涉及到整个参族和人类。” 老参妖激动得一脸参须乱颤,说:“正是‘毒参计划’!那家伙发现人类十分依赖人参,尤其是山间野生的参,它准备炮制出一种毒参去灭绝人类,这实在是过于逆天。” 我真没想到这家伙竟有如此野心,实在太狂妄了,我问:“它后来为什么没有实行?” “没有实行?”老参妖摆手,“不,它已经开始着手实行了,每年都有成百只参子参孙成为它的实验品,之后下落不明,多半是被那些妖怪吃了,想改造参族的药性,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王八蛋!”张歌奇骂道,“这只狐狸太坏了,想害全天下人都没有野山参炖鸡汤喝!” 悬崖一侧吹来呼啸的夜风,我说:“咱们别在这儿闲谈了,时间不多了,得赶紧上山毁掉狐狸复活的秘宝……各位和我们一起去吗?”我最后一句话是冲参妖们说的。 “呃……”老参妖面露难色,摆手道:“我们年龄大了,上山委实不大方便,还是让小石陪同吧!” “什么?”张歌奇惊讶道,“你们煞有介事地倾巢出动,最后还是动动嘴皮子?真的就坐着等别人来拯救你们吗?岂不闻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老参妖为难地说:“我们上山也没啥用,再说这秘密,也是我们当年用命换来的,价值千金呢!” 张歌奇觉得非得让它们挖点肉不可,他说:“不上山也成,你们每人挖一小块给我们吃了,让我们增强功力,也好和那妖怪战个天昏地暗!” 第256章 夜登雪山 一听这话,那些参妖一个个面露难色,核桃也似的脸皱缩得更加厉害了,我冲张歌奇说:“别开玩笑了,我们时间不多,赶紧上山!各位……”我一抱拳,冲参妖们说:“我们现在上山去毁掉狐狸妖怪复活的秘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大狐狸在这期间复活并爬上来,只能靠各位先抵挡一阵了。” 它们到时候就算不想抵挡也没有办法,于是那只替张歌奇治疗断手的参妖坚定地答道:“林大夫放心,今晚不是它死,便是我们亡。” 我点点头,然后我们就出发了,霍大叔突然从毁坏的参仙殿跑出来,我惊讶地说:“你的腿?” 霍大叔说:“有一位参仙替我治疗的,已经能动的,就是还有点疼……你们上山,绳子不能不带呀,我陪你们一块儿?” 我说:“不用了,你刚刚康复,还是在这里歇着吧!” “那,绳子给你。” 于是我们从背包中取出登山用品,小胡随手抓了块巧克力来吃,自己咬一口,递到我嘴边,我咬一口,这又甜又苦的味道让我不禁暗想,不知道过了今晚,能不能再回归正常的生活。 张歌奇假装生气,“你就只有林哥哥,没有我这个张哥哥是吧?” “就是。”小胡搂住我的脖子,吐着舌头扮鬼脸。 我笑道:“好啦,别闹了,咱们抓紧时间上山。” 山上覆盖着一层积雪,并且不断有风吹着雪沫吹下来,小胡仍旧是一身清凉打扮,我心想难怪她不怕冷,原来本身就是冰属性的,我问:“小胡,你能让这些雪壳子分开一条道儿么?” 小胡歪着头,一脸为难地“呃”了起来。 “林大夫,看我的。”跟在我们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石碑妖怪突然抓住我手中的绳子的一端,潜入雪下,只见一道雪线冲上了山,在百米之外钻出一座石碑,上面牢牢地系着绳子。 我扽了扽,非常牢固,不禁大喜,“这太方便了,多谢小石,咱们走吧!” 于是我和张歌奇抓着绳子往上爬,小胡身形轻盈地边上跟着,完全不需要安全绳和登山索,我们爬出一截,石碑妖怪就扯着绳子先行一段,到上方固定住绳子,我们再攀爬。 有它这个神帮手,那些崎岖坎坷、覆盖着冰雪的幽暗山路难度一下子打折一大半,剩下的主要难度大概就是那高处冰冷稀薄,快要被肺管子冻住的空气了。 等待小石布绳的时候,我突然笑了,张歌奇问:“林大夫何故发笑?” 我说:“我想起大狐狸正在搞的所谓‘毒参计划’,简直是异想天开,参确实是一味宝贵的药材,可也没到不可替代的程度,黄芪、肉苁蓉、太子参、党参都是人参的平替,让人参带毒,那人类要么不去吃它,要么研发出解毒的办法,没准还因为毒性出现了新的药效,产生新商机,反正办法永远比困难多。这‘毒参计划’说来说去,是大狐狸对人类和中药完全不了解,只知道一些皮毛的情报,一拍脑瓜想出来的。” 张歌奇说:“我就说嘛,这‘毒参计划’听着一点也不可怕,甚至有点小儿科,还是你这个专业人士分析得到位。” 这时,上方的小石说道:“虽然对人类可能没太大影响,但这绝对是参族的灭顶之灾。” 我点头说:“你说的很对!” 我们抓着绳子继续往上爬,这儿的地势很陡峭,几乎是九十度垂直,小胡先跳上去,探出身子拉我们一把,上去之后,只见一道雪白中呈现紫蓝色的山坡一直延深向远处,被微弱星光填充的垭口仿佛一扇通往异世界的门。 突然,山坡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听上去像是有很多人在往下跑,我们惊讶得面面相觑,我根本没有捕捉到什么阴气或者妖气。 我一皱眉,道:“山上应该不会有自己人吧!”于是我抽出一道病虎符朝天空掷过去,伴随一声厉喝,火焰在空中爆开,照见一大片古怪的东西。 那是一个个畸形的孩童,皮肤呈现出僵尸般的色泽,空洞的双目放射出幽蓝色的光,它们身上没多少布料,赤着双脚,张牙舞爪地向山下冲来,踢起一阵海啸也似的雪沫。 小石吓得嗖一下从雪地里跳了出来,说:“啊,林大夫,那些……那些是被抓去做毒参实验的参子参孙,它们居然在这里!” 我说:“看来是大狐狸把它们布置在这儿充当守卫,它们已经不是参妖了,只是一些被邪恶力量所支配的行尸走肉。” 小石不说话,身体似乎在微微地哆嗦,它长成这副瘦竹竿样子,我也不容易瞧出它愤怒的表现。 张歌奇说:“那还等什么,开战吧!” 我说:“不要鲁莽!” 说罢我释放出一批阴魂,呼啸着冲上山去,它们借着雪沫显出形体,那些诡异的小孩便和它们交战直接,它们的招式是抱、扑、咬,简直就像是一只只小号的熊瞎子,听着那细胳膊挂出的呼呼风声,看样子力气不会小。 更有甚者,竟然从眼耳口中喷出银色的液体攻击对手,那似乎是水银! 张歌奇准备上,我拦住他,说:“没必要干掉它们,我用阴魂引开,我们绕过去,小石,山坡太陡,你拖着我们移动。” 小石点头。 张歌奇说:“喂,我们绕到后面,万一那洞中仙人又攻击我们,屁股后面又出来这帮小鬼,岂不是被包了饺子?这算不算那啥兵家大忌啊?” 我沉吟起来,并不是不能打,只是我们目前消耗得太厉害,我的箭、符都快没了,张歌奇的手还没完全康复,小胡那些技能好看是好看,但无甚杀伤力。 夹杂着雪沫呼呼吹抚的寒风提醒了我,何不借势? 我两眼一亮,指着上方垭口处,“我有法子了!咱们先绕到上面,然后再做打算,小石,麻烦你了。” “你们抓稳。” 说罢小石又像潜泳一样跳进雪中,用绳子拽着我和张歌奇移动,我把身上的所有阴魂一口气全释放了出来,并且让犬兄也去助阵,只见一条灵体大狗和几十只阴魂同那些僵尸似的怪物交战起来,当然,阴魂并无实体,怎么打也是不会受伤的。 小胡则跟着我们跑,她身轻步轻,像蜻蜓点水一样踩着积雪表面,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很快,我们绕过了中间混战的区域,来到了高处一片平坦的大石头上,小石钻出来,扶着膝盖呼呼地喘气,我看看下面,说:“小胡,来制造一场雪崩吧!” 第257章 嗜酒仙人 张歌奇笑道:“哈哈,这个主意好,一下子解决干净。” 我说:“但是雪崩未必能完全消灭它们,埋了之后,我们赶紧上山,小胡,开始吧!” 小胡点点头,只见她做了一个打喷嚏的动作,一仰头一弯腰,呼出一道白色气息,一股小型的暴风雪就席卷了起来,原来制造雪崩并不需要那么阵仗呀! 这山上的积雪早已冻结成硬绑绑的一层,在暴风雪的鼓吹之下,喀嚓一声发生断裂,然后向下滑去,起初的感觉有点像铲雪,一层叠着一层往下滑,速度逐渐提升。 当达到一定质量之后,那厚厚的积雪便不再矜持,如浪花般翻滚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轰隆隆地推向那些茫然不知情的参僵怪物。 我收回了阴魂和犬兄,在震天动地的响声中,参僵怪物统统被厚达十几米的积雪掩埋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由于山势下缓上陡,雪崩会在到达山脚之前就慢慢化解掉,不必担心会影响到山下的参妖们。 “好!”张歌奇鼓掌,“太痛快了!” 我说:“它们应该没死,赶紧上山,小石。” 石碑妖怪立即上山布绳子,我们攀着绳子继续往上爬,爬到顶部的时候我回头张望一番,厚如棉被的雪地上有零星的小黑点冒了出来。 我招呼大伙赶紧走,在黑暗中跋涉,虽然雪地能见度还不错,但我还是喝下了最后一瓶“乌鸦泪”,以便于寻找那名仙人的下落。 连续喝这种药,身体有点吃不消,感觉肝脏隐隐作疼,我深呼吸纾缓着身体上的不适,好在深夜雪地的光线比较柔和,眼睛倒不觉得太过刺痛。 “我看见了。”我说,伸手一指,“就在前方!” 说着我加快脚步,张歌奇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问:“林大夫,你不是打算弄死他吧?” 我说:“听描述,这位仙人只是被囚禁和利用的,我觉得可以先谈谈。” 张歌奇说:“不如让他把这不死的能力教给我们,同大狐狸战个天昏地暗,以后就逆天了。” 我想了想,说:“似乎也没那么方便,这个不死首先是通过媒介实现的,其次复活的过程太长了,敌人完全可以在这期间把你囚禁或者再次杀死。” 张歌奇掏出一个小瓶干了一口,说:“身上都冻僵了,有口肉吃就好了。” 我微微一惊,“喂,你从哪来的酒?” “刚才霍大叔给的,最后一口了,你要不要来一点?” “不要!”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张歌奇吟道,又干了一口,眉头皱起又舒展,一副特过瘾的样子。 我笑笑,扭过脸,突然发现原本就在前方的那团阴气消失不见了,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酒!给我酒!” 众人诧异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洁白古装,留着胡子,有点微胖的大叔蹒跚着冲过来,伸手就要抢夺张歌奇手中的酒壶,张歌奇跳开,持刀警惕。 大叔却不要命地往前冲,一把夺过酒壶,干了一口,辣得直挤眉,他畅快地说:“啊,坐上酒生冬暖意,檐前梅弄岁寒容!”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这古怪大叔难道就是那位仙人?我这双眼睛看得出来,他确实是一股阴气所化,但和阴魂不一样,是个实体的存在! 酒本来就不多,古装大叔干了几口,已然告罄,他贪婪地对着嘴控了几下,舔净最后一滴,舌头伸得老长,最后使劲嘬了几下瓶口,然后对着瓶口深嗅一口,似要将那最后一缕酒香也锁入肺中。 只见他的眉毛耷拉下来,挥一挥衣袖,“唉,没酒了,你们去弄点酒来。” 我上前拱手,“大仙你好,晚辈……” “酒!酒!酒!”他摆起手,“没有酒,什么请求都免谈。” “你踏马不是喝了吗?”张歌奇怒道,被夺了最后一口酒,看得出来张歌奇也挺不爽。 那怪人把酒壶掷还到张歌奇枕中,大马金马地枕着拳头侧卧在雪地里,喃喃吟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张歌奇不爽地说:“喂,你这人装什么大爷,那狐狸的护身法宝就是这孙子吧,我直接剁了他得了!” 我拦住张歌奇,我说:“不要冲动,我来谈谈……”我蹲下说:“大仙!” “酒!酒!酒!”他闭着眼睛念道,似是酒瘾深重。 我哪来的酒,只好说:“我们身上现在没有酒,不过我可以带你下山,请你喝啤的、白的、红的、黄的、黑的、琥珀色的和没色的。” 就像色狼听人饮起美女,他的双眼噌一下就睁开了,问:“何谓‘啤的’?” 我说:“啤的就是啤酒,拿麦芽、酒花酿造的,酒度数不高,但是酒特别清爽甘冽,夏天喝一口,打个酒嗝,热气就透出来了,那叫一个畅快。” 我估摸着这位应该不知啤酒为何物,“啤”这个字也是一百多年前才发明的。 他抹着嘴,说:“酌水成甘醴,采药皆神茯?” 我说:“如果非要类比的话,啤酒确实有点像古人喝的甘醴,不过啤酒仍然胜出一大截。” 他点头,双目放出光来,又问:“何谓‘红的’?” 我就解释什么叫作葡萄酒,他一听就来劲了,噌的坐起来,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我说:“对的对的,这酒确实古代也有,只不过比较稀罕罢了。” 他来了兴致,问:“小兄弟,何谓‘黄的’?” 我一一作答,什么黄酒、黑啤、威士忌、还有白兰地和伏特加,当然后三样我了解是真不多,只能发挥想象力,什么香醇、冰烈、浓厚、醇醪这些词儿都给用尽了,再多说一句就得露馅。 虽然我已经说得词穷,可是这位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抹着嘴角,两眼像饿久的老鼠见到粮食一样放光。 张歌奇插了一句,“这些都不算什么,还有鸡尾酒,那个更好喝!” “何……何谓‘鸡尾酒’?”他颤声问道,嘴角落下口水。 张歌奇表情夸张地说道:“鸡尾酒嘛,就是各种基酒、果汁、汽水调配出来的,还有拿蔬菜汁、鸡蛋和辣椒酱调的,酸甜苦辣、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的鸡尾酒喝上去甜甜的但是一杯就倒,有的鸡尾酒喝着很烈可是十杯不醉,你想的到的和想不到的味道都有。” 大仙听呆了,喃喃道:“哪里……可以喝到。” 第258章 复活的秘密 面对这位听迷登了的大叔,张歌奇笑道:“当然是山下喽,你帮我们忙,我们到山下请你到酒吧,畅开了喝,不喝死不归。” 大叔喃喃道:“酒吧……” 张歌奇说:“酒吧就是专门喝酒的地方,一整面墙都是酒,还有好些年轻人,男的女的,穿得很开放,唱歌跳舞。” “酒!酒!酒!”大叔喃喃道,目光仿佛已经沉醉了,看来他只对酒感兴趣,什么红男绿女则完全不在他兴趣之列。 我拱手道:“大仙,我们能问个问题吗?大仙?” 叫了几声,他才回过神,一挥手,“问!” “请问您是何方神圣?何以拥有使人不断复活的能力?您是被大狐狸囚禁还是……” 大仙摇头,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回答,完全不知道他的意思,我又问:“请问您仙号是……” 他站起来,一振衣袖,边吟边走开,“我辈岂是蓬蒿人,仰天大笑出门去……” “你装什么杯!”张歌奇不爽地跳起来,揪住他的衣领摇晃,“问你问题呢,你搁这cos李白啊?” “李白?”我一惊,可能是他念的诗都太过脍炙人口了,我居然没有想到一种可能性,我说:“阁下难道正是青莲居士,李太白?” “哈哈哈哈哈哈……”大仙仰天大笑起来,笑的真是太长了,我们几个尴尬地等他笑完。 笑罢,他抚须吟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 “去尼玛的!”张歌奇不等他吟完,就把他推到雪里,“会好好说话吗?” 传说中李白确实是成了仙,可不是诗仙、酒仙,而是正儿八经地被道教封为“东华上清监清逸真人”,按道教的命名习惯,这种听上去就很雅致的仙号只是下界小仙。 虽说李白文才冠绝古千,代表着盛唐气韵,但古往今来,那么多圣贤明君、良将能臣、巧匠名医,他们封的仙号肯定要比李白高出一大截来。 我打着圆场,“张兄弟,不要这么冲动,李大诗人,多有得罪啊!” 这位大仙卧在雪中,悠然自得,“我的剑,还有玉没了,你们能找来吗?” “你的剑和玉没了?”我沉吟道,这是什么套娃任务吗,但我们现在哪有闲心去做任务。 这家伙一句也不正面回答我们,似乎有什么不能说的禁忌,要么干脆就是喜欢打哑谜的怪癖。 我试着猜测,“李文豪,请问,您是否拥有无限复活的能力?” 仙人拈须不答,张歌奇不耐烦地说:“给他一刀,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不要鲁莽!”我继续问这位仙人,“您可以让别人也无限复活?” 仙人突然哈哈大笑。 我又问:“大狐狸身上是否有一把剑,是属于你的。” 仙人又拈须不答。 我问:“只要剑在身,它就能不停复活?” 仙人继续拈须。 “是剑本身特殊吗?” “哈哈哈哈!” 张歌奇彻底不耐烦,“这家伙不老实,我还是教教他做人的礼貌吧!” “别别别!”其实我已经摸清这家伙的“路数”了,只要是肯定回答,他就会拈须不语,否定回答则是大笑,这简直比青牛大仙好沟通多了。 为了确认我的判断,我问了一个不可能是肯定回答的问题,“您是仙界中实力最强的吗?” “哈哈哈哈!”李白大笑,笑声中透着凄凉。 我问:“您是被大狐狸抓来的?” 拈须。 “您被囚禁了?” 拈须。 “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还是说这地方本身就是监狱,是什么封印之类的?” “哈哈哈哈!” “如何才能解除大狐狸的不断复活?” “哈哈哈哈!” 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没法用“是”与“否”来回答,但我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特别厉害的神仙,却拥有如此厉害的能力? “我的剑,还有玉没了,你们能找来吗?” 我突然想起这句话,这似乎正是提示,还有他之前吟的“千金散尽还复来”,似乎也是一句关键提示。 我灵光一现,问道:“问题的关键是‘物归原主’?” 李白拈须点头,眼中露出一抹肯定的光芒。 我上下打量李白那微胖长须的脸,以及一尘不染的衣服,之前霍大叔提到他身上有剑、有酒葫芦、有佩玉,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我提出大胆的想法,“我听说仙家的东西凡人若无缘是拿不得的,难道说他们拿走了你的东西,在没有归还之前,持物者倘若暴毙,便会回复到‘生’的状态,直到完成物品归还!” “啥意思?”张歌奇大惑不解。 我解释:“可以这样理解,李白先生随身物品都附带着‘物归原主’这个强大的咒,它甚至可以跨过死亡的障碍。” 张歌奇眨着眼,“这、这是卡bug呀!” 我说:“李白先生,你被困在这里,是因为随身物品找不回来?” 李白拈须,微微点头。 “除了剑,你的别的物品呢……” 突然山下传来一阵厮杀声,我凛然一惊,我说:“糟了,那些狼妖身上携带着这些物品,它们也会复活,参妖现在遭殃了,我们得赶紧下山救援。” “靠,全白打了!”张歌奇懊恼地说。 不过这次,我们已经知道了复活的秘密,我说:“李白先生,你跟我们一起吧?” 他一伸手,指向前方,回头一看,只见山坡上慢慢走来一些蹒跚的影子,正是刚刚被雪崩掩埋的那些参僵怪物。 它们双目放光,步履缓慢,似乎是还未发现我们的巡逻状态。 我说:“没时间和这些死物交战,还是老样子,犬兄……” 我召出犬兄和阴魂,冲它们拱手,“各位,今晚辛苦大家了,回去之后定当好好祭祀各位一番,请替我拖住它们!” 随即,阴魂化作阴风吹去,被惊动的参僵怪物立即跳起来,去追逐这些镜花水月的影子,我喝道:“小石,小胡,我们赶紧走!李白先生,你要如何和我一起走?” 他悠悠吟道:“乘鸾飞烟亦不还,骑龙攀天造天关。” 然后轻飘飘地跳起来,居然站在我身上,他几乎是没有重量的,大概只有刚才喝下的那一点酒水的重量。 虽说肩膀上站个白衣胜雪的大叔属实有点怪怪的,但眼下也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了,我说:“行吧,咱们赶紧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