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相公是穿越者》 第一章 一群小学生 举世闻名的秦淮河如恬静少女般横卧在金陵城。 河中碧波鳞鳞,两岸绿柳依依,风景如画。 周文景穿着一件青色的单薄长衫,与岸边的游人们一起眺望着河中央那艘斩浪而行的精美画舫。 身旁那些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富家少爷,纷纷踮起脚,目露狼光,紧盯着画舫内一道道舞动的曼妙身影。 有那烟花柳巷的常客,却也识货。 轻摇折扇,略带得意道“果然是百花楼的天字号画舫!不枉我在这苦候一个时辰!” “卢兄好眼力,想必也是为了新花魁而来吧?” “那是自然。寻常庸脂俗粉难入你我之眼。”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啊!听说新花魁年仅十五,生得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待会儿倒要见识一下。” 正说话间,画舫已经驶到了距离月台不足十米的水面停下。 船老大抛下重锚,把画舫停稳。 “哎,怎么不靠过来呢?” “隔着这么远,叫我们怎么上去啊?” 画舫不靠岸,急得一群公子哥大叫。 周文景也就看个热闹。 见得这些衣冠楚楚的公子哥猴急跳脚,他很是鄙视。 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只会搬弄些酸腐诗文的所谓才子。 身为一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掌握着大量超前的信息,甚至知道历史走向。周文景瞧不起这群人是有道理的。 这些人除了饮酒吟诗作乐,几乎一无是处。 画舫的彩幔掀开,一名眉清目秀,肤白貌美的少女走了出来。 看年纪也就十七八岁左右,身段儿很是玲珑。 “这就是花魁?” 也不过如此嘛。 周文景到底见过世面的人。各种女明星、都市丽人,那是见得多了。 这个女孩美是美,终究少了几许灵气。 少女的杏目扫过月台上的看客,气势倒是挺足。 “各位公子、老爷,让你们久候了!我家小姐的规矩,想必大家也清楚,卖艺不卖身,每日只会一人。” 原来只是花魁身边的侍女,能有此姿色,已是相当不错。 侍女都这么漂亮,想必花魁定有闭月羞花之貌。 只是那花魁好大的架子。 卖艺不卖身也就罢了,毕竟洁身自爱是一种好品性。 每日只会一人,其他人岂不是白等了? 偏偏这些公子哥一个个都是贱骨头。 就爱这个调调。 皆是眼巴巴的望着。 “玉玲丫头,规矩我们都懂。你直接说题吧!” 说话之人应该有幸登上画舫与花魁相会过,似乎与这侍女颇熟。 第一个出声催促着。 “我家小姐已经把灯谜准备好,答对者便能成为今日的幸运儿,获邀登上画舫,与我家小姐同游。” 玉玲说完后,扬起手中的红灯笼。 但凡做皮肉生意的,都会挂上醒目的红灯笼招揽客人。直到后世仍有人效仿,灯红酒绿也变成了风月场所的标配。 灯谜写在一条白绢上。 字迹清秀、端庄。 “有红有绿不是花,有枝有叶不是树,五颜六色居水中,皇宫贵府是常客。打一物。” 灯谜一出,岸上的公子哥紧锁眉头,绞尽脑汁的破解答案。 周文景看完灯谜,差点没笑喷。 也就放在信息不流通的古代能难倒一大票书生、才俊。 二十一世纪,便是六岁幼童都能答出来。 他虽知道答案,却没有参与的意思。 不说别的,光是登上画舫的入场费便足以叫他怯步。 城内的整个秦淮河段,几乎都是做这种皮肉生意的画舫。档次最低的画舫,入场费至少两百文起步。百花楼号称业界的天花板,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档次极高。 它的入场费最少一两银子起步。 这艘画舫载的可是花魁,入场费翻倍,最少二两银子。 周文景穿越过来还没几天,吃喝都是靠着一对老年夫妇接济,哪有闲钱喝花酒? 过了半晌,仍没人想出答案。 那名侍女露出得意的笑容。 每天沾着小姐的光,跑这儿来虐狗,这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董小姐才高八斗,出的这个灯谜太难了一些。换个简单点的如何?”一名脑满肠肥的富商扣破脑门也没想出答案,直接扔了一块碎银给那侍女。 “谢谢王老板赏赐。” 玉玲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扔来的碎银,不着痕迹的纳入袖中。 她的笑容更甚。 “若是半个时辰仍无人答出此题,我再请小姐换过一题。” 周文景不禁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冷笑。 就这么个破题,还需要半个时辰想答案? 看来所谓的花魁,不过如此。 跟一群小学生玩文字游戏,无趣,走了。 他的轻蔑表情却被那名侍女尽收眼底。 玉玲跟着小姐游戏红尘,专治各种不服。 被她家小姐难住的才俊不知凡几。 此刻,居然被一个下人打扮的青年轻视了,士可忍,孰不可忍。 她当场就怒了。 叉着腰,学那泼妇骂街的事,她自是干不出来。 收拾男人,她自有一套刁钻手段。 “那位穿青色长衫的公子请留步!” 周文景抬脚刚想走,就被玉玲给叫住了。 他转头四顾,好像除了自己,没别人准备离开。 “你在叫我?” 周文景确认道。 “正是!” 玉玲轻笑着点头,眼中却是透着寒芒。 “姑娘有事?” 周文景轻扬剑眉。 他的阅历丰富,自能一眼就看出侍女笑里藏刀。 “刚才看到公子神态间似乎对我家小姐出的灯谜颇有不屑,想必公子一定深藏不露,学富五车,已然知晓答案。” 好厉害的一张巧嘴。 先是当众道出周文景对这个灯谜的轻蔑,把周文景推到了所有人的敌对面。 试想,这些才俊富商们抓破脑门都想不出答案的灯谜,周文景却是不屑一顾,觉得这道题很弱智。这不是变相的嘲笑所有人才疏学浅,智商低下吗? 紧接着,她又狠狠夸赞周文景的才学很高明。 把周文景高高架起。 好厉害的捧杀。 若是周文景答不出这道题,势必灰头土脸。 还有,抬高周文景,相当于委婉的贬低其他公子才俊,将会进一步加深才俊们对周文景的敌意。 被她这么一挑拨,周围的人看向周文景的目光开始变得极为不善。 “哪来的穷鳖?就这德行也配装高人?”卢公子轻蔑至极的当众辱骂他。 “敢问兄台在哪家学署就读?师从何人啊?”又一人逼问。 “哼哼,就他这样的,顶多读个社学。咱们可是金陵国子监的学生,与这种人说话,凭地辱没了身份。”这些公子哥,一个个阴阳怪调的嘲讽着周文景。 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社学相当于现代的幼儿园与小学,仅仅只是启蒙教育。 国子监就很牛b了,相当于现代的大学,是明朝的最高学府。 而且全国只有两座国子监,分别是帝都与金陵。 另外,国子监监生毕业可以去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行人司等中央机关实习。相当于读了国子监就可以直接做官。怪不得这几个公子哥的尾巴都翘到了天上。 第二章 赚第一桶金 周文景面对这些人的嘲讽,直接选择无视。 这些公子哥见他如此目中无人,不禁更加恼怒。 财大气粗的王老板,绿豆小眼中闪过一缕精明。 他看出这个穷青年似乎有着真本事。 “小子,你若真的知晓答案,不妨私下告诉王某。只要答对了,赏你三百文。” 王老板不差钱,差的就是才学。 为了能够亲近佳人,豪横的拿钱买答案。 周文景的眼神微亮。 来这个世界也有好几天了,一直靠着年迈的牛大叔夫妇救济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趁此机会赚点起始资金,凭他的本事,定然可以一展宏图。 “三百文太少,一两银子我就卖。” 周文景的报价相当惊人。 要知道,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也就七八两银子。如果是地主家的雇工,收入更低。工银、饮食米、盘缠银、农具银、柴酒银等,全部加起来一年也就四五两银子。 他一个答案就要卖一两银子,王老板翻了个白眼,怒哼道“老子的银子可不是大风刮来的。三百文顶得上普通人十天的工钱了,你可别人心不足蛇吞象。” 周文景不着急。 对付王老板这种人,他自有办法。 “呵呵,王老板既然嫌我的价格高,没关系,我再问问其他老板。一两银子就能得到与花魁同游、独处的机会,我想会有人愿意的。” 说完,周文景佯装物色新对象。 王老板立刻急了。 董小姐每日只会一人。 要是被别人抢了先,他可就没戏了。 这些天,一直被那些才子们虐。每天来这苦等,最终看着别人答题成功后登上画舫与佳人相会。他却只能败兴而归。 别提有多沮丧了。 机会就在眼前,失不再来。 王老板咬咬牙,把心一横。 不就一两银子吗? 算个俅。 “小子,算你狠。答案我买了。” 王老板伸手。 身后的仆人立刻取出一个小银锭交到他手里。 明朝晚期,官府印制的宝钞早就废了。银子才是硬通货。 “事先可说好了,答案不对,一文钱都不会付给你。”王老板提前打好招呼。 “成交。” 周文景自信点头。 当即凑到王老板耳边低语了两个字。 王老板兴奋的冲着画舫上的玉玲喊道“我知道答案了,珊瑚,可对?” 玉玲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她没想到那个穷青年还真能答出来。 “答案正确,恭喜王老板。” 她的笑容分明有几分勉强。 那些嘲笑周文景的公子哥更是羞愧难当。 谁也没料到这个穷青年如此了得。 他们答不出来的题目,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答对了。几人的脸,被打得啪啪地响。 “哈哈,王某终于抢到了与董小姐同游的机会啦!诸位,承让了!” 王老板顿时红光满面,欣喜若狂。 他是个生意人,颇讲诚信。 转身把银子递给周文景。 “小兄弟,谢谢你。” 不知不觉间,他对周文景的称呼变尊重了许多。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这个世界,读书人的地位是很高的。 “您客气!” 周文景接过银子,心情明媚。 凭借知识赚钱就是爽。 轻轻松松,一两银子到手。 有了这一两银子当本钱,他终于可以干点事了。 根据他对历史的了解,最赚钱的行业是典当行、钱庄、盐、茶、织作这五个行业。当然,如果家里有良田千亩,躺着收租也能过上富人生活。 盐、茶买卖需要有很强的官方背景才能干,普通人想都别想。 典当行与钱庄,则需要极为雄厚的本钱,同样不是现在的他能企及。 织作就是养蚕织造,晚明,绸缎仍然是外贸的第一热门。 从事织作赚的都是辛苦钱,需要种桑养蚕,购置织机,夜以继日的纺丝织布。出来成品后,还要遭受官史层层盘剥。 他只有一两银子的起始资金,砸进这五个行业中的任何一个行业,连泡都不会冒一下。 如果本钱够大,还有一个赚钱的捷径。 明朝末期,白银是流通货币。但是国内与国外的金银兑换比例严重失衡。国外15两银子兑换一两金子,国内只需9两银子就能兑换一两金子。 这是一个巨大的汇率漏洞。 如果有一万两银子周转,出海一趟,轻轻松松就能赚六千多两银子。 另外,苏州的房产再有一年多的时间就会暴跌,粮食暴涨。 现在囤积粮食,等到明年就能赚翻。 到时候,豪宅将会暴跌至原价的一两成,仍然无人问津。趁机入手十几栋,等到两年后,粮食供应稳定了,房子价格很快就会涨回去。 哪怕只靠着收房租,他一辈子都可以吃喝不愁了。 可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雄厚的资金上。 周文景揣着到手的一两银子,踌躇满志,却又情不自禁的感叹囊中羞涩。 万事开头难呐。 即便知道历史走向,掌握着许多超前的信息,想干一番事业,没有本钱也是徒然。 走在繁华的金陵城大街上,周文景努力嗅探着商机。 经过大通路一家鞋店时,隐隐听到里面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唐老爷,求您再宽限些时日吧!” “限你三日内交齐欠下的租金,否则别怪唐某不讲情面!” 没过多久,便有一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名仆人冷着脸走了出来。 想必此人便是房东了。 能够在金陵城内拥有铺面者,非富即贵。 房东往往比乡里的地主还要更强势。 三人离开后,店内传出阵阵压抑的哭泣声,透着绝望。 明朝太祖朱元璋,颁布了严格的鞋履法令。哪怕是人见人怕,官见官哭的锦衣卫,也只能穿草鞋办公。如有人违反,轻则杖刑罚款,重则收监坐牢。 在如此严厉的法令之下,明朝的鞋子生意很不好做。 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 投资有风险,需谨慎。 这位趴在柜台哭泣的男子,便是活教材。 周文景站在店外观察,鞋店内的鞋子款式老旧,档次不高,走的应该是薄利多销的经营路线。 可是在这繁华的金陵城内,商铺林立,鞋店并不在少数。 本就竞争激烈。 再加上夜市有许多小摊贩也售卖低档次的鞋子、衣服。那些摊贩的摊位费比昂贵的铺面租金低十倍都不止,竞争力自然要强得多。 这家鞋店的产品本就利薄,客户又被夜市地摊与其它鞋店抢走八九成,它不关张,天理难容。 店老板三十多岁,正是上有老下有小,压力山大的年龄。 房租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哭声是那么的无助。 周文景转头看向街面上的行人。 穿梭如织,人流量并不少。 他突然生出一个大胆无比的想法。 后世的奸商们惯用的促销套路,或许可以挽救这家鞋店。 如果运作得当,借此机会赚到第一桶金也是大有可能。 只是他仅有一两银子,想要盘下这家店,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难不倒周文景,他的脑子一转,便有了主意。 第三章 清仓大甩卖 曾有商业大佬说过,一块钱只能当一块钱用,那是庸才。一块钱能当十块钱用,称之为高手。只有把一块钱用出一百块钱的效果,才是商业天才。 周文景思虑周全后,大步走进了鞋店。 店老板听得有顾客进门,赶紧偷偷擦掉眼泪,热情的接待客人。 “不知尊客想买什么鞋子?” “我想买下你店内所有的鞋子。” 周文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开口,就把店老板气笑了。 穿得这么破,买一双鞋子都够呛。还敢口出狂言,要买下店内所有的鞋子,这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拿他开涮来了。 店老板压下怒火,语气变得严肃。 “尊客莫要说笑,店内的鞋子少说也有四五千双,你一人也穿不过来呀!” “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家主人派我来的。他想盘下你这家鞋店,碍于身份,不好亲自出面,所以派我前来洽谈。” 周文景早就想好了说辞。 虚构出一个财力雄厚,身份高贵的主人,这是最好的办法。 为了增加说服力,周文景直接扔出一两银子在柜台上。 店老板愣住了。 当他亲眼看到这个穿得很破的穷青年,轻描淡写的扔出一两银子时,内心非常震憾。 对周文景的话不由信了几分。 “还未请教客人尊姓大名?” 店老板的态度明显变客气了许多。 “我叫周文景。至于我家主人的名讳,以及来历,这是秘密。不想惹麻烦的话,最好别去胡乱打听。”周文景说到后面时,声色转厉。 “是是是,小人明白。” 店老板陪着笑,像是小鸡啄米般点头。 他自行脑补,周文景背后的主人很可能是官场上的人物。 许多当官的都在暗地里做着生意。 “明白就好。说说吧,你这店盘下来共需多少银两?”周文景在气场上已经将这个可怜的店老板压制得死死的。 “呃……这个嘛……” 店老板正愁着生意难做,没钱交租,现在来了个接盘侠,他暗自欢喜。准备卖个好价钱。 “劝你一句,莫要贪心。来之前,我家主人已经详细了解过你这家店的情况。生意寡淡,入不敷出,开一天,亏一天。聪明的,报个实诚价。否则,惹得我家主人不高兴,不买了,你可没地儿后悔去。” 周文景对人心拿捏得十分到位。 几句话,如同当头棒喝。 店老板一个激灵,原来人家并不是冤大头,那还有什么好算计的? 自从开了这家鞋店,就像陷进了泥潭,无法自拔。 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接盘侠,可别因为一时贪念,把人给吓跑了。 错过了这个村,可没有下家店。 他再不敢抱有任何幻想,一脸凄然道“当时开这家店,我前后投了近三百两银子。店内剩下的鞋子、皮料,以及所有物品,作价一百二十两银子如何?” 报出的这个价格,腰斩过半,已经相当有诚意。 周文景却从店老板的眼底深处看到还有砍价空间。 财发狠心人,雷打真孝子。 他可不会蠢到自己的温饱都没解决,还去同情别人。 当即摇头道“来之前,我家主人给的是一指之数,超过此数,便让我放弃。你若同意,我们现在就立下字据,鞋店作价一百两银子。若不愿意,那你就等别人来接手。” 周文景吃准了店老板等不起。 房东只给了店老板三日期限,想等下一个接盘侠,遥遥无期。 店老板一番天人交战,苦着脸,含泪答应。 当然,表演的成份起码占了八成。 生意人,没一个不狡猾的。 双方立下字据,按好手印。 “银子分三次结清。定金一两银子,明日再付十两,三日后付清剩下的八十九两。”周文景在字据后面加上了付款期限。 其实就是一个分期付款。 他现在唱的完全是空城计,不选择分期付款,立马就得露馅。 店老板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求等到周文景付清全款后,才会离开鞋店。 对此,周文景爽快答应。 “陈老板,我看你这三天闲着也是闲着,如果你愿意,请你当店里的伙计如何?工钱50文一天。”周文景返聘店老板当伙计。 这一招相当高明。 店内的物品,店老板最熟悉。 客人要买什么样的鞋码,陈老板很快就能取来。 另外,店老板卖了这么久的鞋子,经验丰富。比他临时找个人当伙计要强得多。 市面上,雇个看店的伙计,工钱30文一天。 周文景开出50文一天,这已经是高薪。 “行。” 店老板想都没想,直接就答应了。 既能守在店里,监视周文景,防止被骗。又能赚三天的工钱,何乐不为? 周文景只花一两银子,就把这家鞋店盘了下来,心头振奋。 不过接下来,还有多重考验等待着他。 在明天天黑前,必须赚够十两银子。 否则,他没钱付给店老板,立刻就得露馅。 到时候将会前功尽弃。 很可能被陈老板扭送到官府。 最难的还是第三天,须要付清剩下的八十九两银子。 一关比一关难过。 空手套白狼,也不是那么好套的。 必须抓紧时间。 “老陈,去找一面铜锣过来。”周文景花高薪请他当伙计,也就不客气的开始指挥他干活。 他对店老板的称呼,也从陈老板变成了老陈。 找铜锣干啥? 陈老板心中纳闷,卖了这么多年鞋子,头一次听说卖鞋要用铜锣的。 纳闷归纳闷,陈老板还是按照周文景的吩咐找铜锣去了。 周文景民开始忙活。 从店内找了几块大木板,往店外的地面上一铺,然后开始往上面堆鞋子。 堆的时候有技巧,便宜的草鞋、麻鞋占八成,贵一点的布鞋、木屐占两成,再放三五双昂贵的粉底靴、皂纹鞋在里面。 这几双昂贵的靴子投放的时候又有技巧,只有一双是完整的。 另外几双都是单只。 要么只有左脚,要么只有右脚。 无奸不商。 做生意太实诚,根本赚不到钱。 这些昂贵的靴子,拿来做促销,每一双都是血亏。 自然要严格控制它们的出货量。 但是同时又要把捡漏的气氛营造好。所以,故意投放单只是个好办法。 很快,店门口的鞋子就堆得比小山还高了。 周文景满意的回到店内,找来醒目的红纸,黄纸,开始写标语。 “清仓,最后三天!” “跳楼价,不计成本,一律半价抛售!” “甩卖,清仓大甩卖,一件不留!” …… 一条条足以让顾客心跳加速,脑子发热的促销标语被他写了出来。 然后在店外的墙壁、门窗上糊满。 初一看,花里胡哨像灵堂。 陈老板借了一面铜锣回来。走到店外时,还以为眼花走错了地方。 用力擦擦眼,没错呀。 这就是他苦苦经营了几年的鞋店。 怎么出去不到顿饭功夫,整个店便被布置成了‘灵堂’? 第四章 初试身手 这简直就是瞎胡闹。 不过再一看写在那些红色绿色纸上的标语,他就不淡定了。 人才啊!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怪不得那位神秘大老板敢派这个姓周的年轻小伙子过来收购鞋店。 “哎,老陈,发什么愣呀?铜锣给我,准备卖鞋子了。” 周文景一把抢过铜锣。 他也不怯场,直接就敲开了。 “梆梆梆!” 响亮的铜锣声顿时吸引了更多行人的关注。 布置得像个灵堂,又在敲锣打鼓,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在操办丧事。 周文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千方百计吸引行人。 这叫广告效应。 当然,古代的各种商业运作还很稚嫩。打广告还停留在十分落后的原始阶段。比如口口相传之类。 周文景弄的这套促销手段,即便在二十一世纪都让无数人冲动的买了单。 放在落后的古代,简直不敢想像。 很快便有行人走过来一探究竟。 “随便挑,随便选,这一堆鞋子,不论大小、档次,一律六十文一双。” 这些鞋子的正常市场价,一双能卖到一百文左右。 好点的甚至能卖到一百三十文。 周文景为了吸引顾客,也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仅售六十文一双,足以让顾客心动。 “嘿,这鞋子质量可以啊!今儿个赚到了。” 一名行商打扮的男子,蹲下身,挑了三双合脚的草鞋,痛快的付了一百八十文。 明朝时期,路面大多是泥巴路。 老百姓出行,基本靠两条腿行走,所以很费鞋。 可不像二十一世纪,火车、公共汽车、飞机、轮船多种出行工具可供你选择。 至于马车,那是权贵们才有资格享受的出行工具。 普通百姓也就只配用羡慕的眼神远远看着。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啦!买到就是赚到哟!” 开了第一个张,周文景更加卖力的吆喝。 围观、选购的顾客也是越来越多。 货物齐全,打堆如山,趋者从众。周文景深谙其中的道理。 随着挑选的顾客越来越多,他们开始抢购。 因为担心下手太慢,合适的款式,合适的尺码被别人抢走。 人嘛,都是自私自利主义者。 羊群效应开始显现。 把鞋店转让给周文景的陈老板,看傻了眼。 他开店几年,生意一直冷冷清清,每天都在苦苦煎熬。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同样的店面,同样的货品,换一人经营,瞬间人气爆满。这就是水平啊,他意识到与周文景之间的差距有如鸿沟。 “哈哈,这可是一双皂纹靴啊!老板,这个也是六十文一双吗?”有人在鞋堆底下翻到了宝,高兴得大笑。 就跟买彩票中了头奖一样。 “本店诚信经营,信用如金,只要是这堆鞋子里面的,甭管原价多少,一律六十文一双。” 周文景一脸严肃,胸膛拍得山响。 其他顾客看到有人捡了大便宜,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抢购得更加疯狂。 很快,周文景堆放在店铺前的鞋子卖得没剩多少了。 “周先生,咱们要不要添些货?” 陈老板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不着急。” 周文景淡淡摇头。 刚一卖空,立刻补货,将会大大降低顾客捡漏的喜悦。 他就是要让那些买到的人觉得捡到了宝,没买到的人后悔到跺脚骂娘。 饥饿销售在二十一世纪,可是造就出了小米这样的顶级企业。 放在古代,绝对可以吊足顾客的胃口。 也会极大的提升他们的购买粘性。 捡便宜是人类的天性。 “各位尊客,今天没抢到的朋友不必失望。小店明天还会拿出更多的鞋子甩卖,欢迎大家前来捡漏。若是你们能够带上亲朋好友,一起前来捡漏,周某感激不尽。作为回报,也会拿出更多的好货放漏。” 周文景把欲擒故纵用得巅峰造极。 那些抢到的人,喜笑颜开,表示一定会帮周文景多做宣传。 没抢到的人,嗟叹之余,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来抢两双。 “当然啦,若是有那老板不差钱,也可以进店内选购。保证都会给出最大的优惠力度,比其它鞋店便宜一大截。” 周文景的这些营销策略都是早就想好的。 收购这家鞋店时,他就仔细观察过。廉价的普通鞋子占绝大多数,起码超过九成。高档次的靴子也有一些,不过很少。 借着促销引流的东风,趁机卖掉它们,应该不难。 还真别说,有一些顾客陆续走进店内捡漏。 按照他们的想法,普通鞋子都已经那么便宜了,差不多是半价销售。高档靴子,优惠力度能小吗? 趁着这家鞋店刚开始甩货,款式丰富,尺码齐全,先进去挑挑看。 有合意的就拿下。 …… 到得天黑打烊,周文景清点了一下销售额,三十六两又七百八十文。 店内的货,卖掉了约六分之一左右。 看来,一百两银子盘下这家店,稳赚不亏。 差不多已经回了一小半的本。 明天付给陈老板的十两银子也有了着落。 接下来,就是第两天后的八十九两尾款。只要不出意外,应该没问题。 “老陈,去饭馆买些饭菜回来。你今天忙里忙外,辛苦了,额外买一只烧鸡,一人一半,也算是犒劳一下你。” 周文景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 但是做生意嘛,就这样,顾客盈门,你再苦再累也得陪着笑脸招待。 赚钱,从来没有容易二字。 “好嘞!” 陈老板听到可以加餐,而且是半只烧鸡,很是高兴。 今天跟着周文景干了大半天,充分见识了周文景的能力。他对周文景明显多了一丝敬重。 很快,老陈就把饭菜买回来了。 香味四溢,馋得周文景不行。 两人一顿狼吞虎咽,把肚子填饱。 “老陈,你的烧鸡怎么不吃?”周文景好奇的问道。 陈老板讪讪笑道“嘿嘿,实不相瞒,这几年自打开了这家鞋店,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我准备带回家给妻儿尝尝。” “你倒是一个顾家的好男人。行了,早点回去吧,明天记得过来帮忙。” 两人一起走出鞋店,锁好店门。 钥匙仍被陈老板掌管着。 没拿到所有的转让费之前,他对周文景仍然存有很强的戒心。 毕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此,周文景并不在意。 防人之心不可无,社会险恶,谨慎的人都曾被社会毒打过。 “周先生是回你主人的府上住吗?” 陈老板打探道。 第五章 同行是冤家 “嗯,我需要向主人汇报情况。好在今天开了个不错的张,在主人那也能有个交代。” 周文景顺着他的话说。 “不知周先生走的是哪条路?也许咱俩顺道呢!” 陈老板不死心,继续打探周文景的底细。 周文景阅人无数,又怎会不知他的想法? 脸色微敛。 “老陈,有些事过多打听对你没好处。你我第一次打交道,又只立了一份字据,无人作保。你有所顾虑,这能理解。这样好了,今天卖了不少鞋子,我提前付你三十两,这样就算我跑了,你也没损失。如何?” 陈老板尴尬的笑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就这么干吧。” 让陈老板写下一张收据,周文景当场付了三十两银子。 这回,陈老板再无担忧,满脸笑容的走了。 周文景身上只剩下六两多银子。 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早上出门时,他还是身无分文。忙活一天,凭借知识与智慧、能力,赚到了普通人一年才能赚到的收入,他很开心。 相信把鞋店的鞋子全部清掉后,他的身价至少能涨到百两银子以上。 那时候,能干更多的事。 局面也会彻底打开。 再不是举步维艰。 经过饭馆时,他特意买了一斤卤肉,准备带回家孝敬收留他的牛大叔夫妇。 人必须学会感恩。 刚穿越过来时,要不是善良的牛大叔夫妇收留,他恐怕早就饿死了。 天色快要完全黑下来时,周文景总算回到了城西。 隔着老远,便看到年迈的牛大叔夫妇站在门口频频眺望。 他们看到周文景归来,十分高兴的迎上前。 “小周,还担心你出什么意外呢!平安归来就好!” 牛大叔的眼神中充满关心。 “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回家一起吃。你没回来,当家的不让动筷子。” 牛大妈把他往里让。 老两口本来有三个儿女,大儿子四岁时不幸感染天花,夭折了。二女儿七岁那年走失后,再没回来过。最小的三儿子,死于战乱。 他们变成了孤寡老人,与周文景相遇是一场缘分。 从老两口对周文景的关爱来看,怕是把他当成了儿子。 “牛大叔,大妈,我已经吃过饭了。今后呀,要是我回来晚了,你们就别等我一起吃饭。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在外面找了一份工作,待遇还不错。东家看我勤快,支了我一些工钱。我特意买了卤肉给你们吃。” 周文景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如果据实相告,他害怕吓到老两口。 因为他展露出来的能力,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 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向他们解释。 “呵呵,原来是出去找工作了呀,怪不得这么晚才回。真是个不错的孩子。”牛大叔开怀大笑。 “你这孩子,凭地有孝心。刚支了工钱,就买卤肉给我们吃。以后可别再乱花钱了,留着钱,到时候我们想办法给你张罗一个媳妇。” 牛大妈见得周文景如此孝顺,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 老两口虽然居住在城内,但是只有两间老旧瓦房。日子并不富裕。 卤肉,只有逢年过节,他们才舍得吃。 周文景陪着二老吃完饭,抢着收拾了碗筷。又给二老打来洗脚水,侍候得很是殷勤。 因为他很快就要离开牛大叔的家了。 等到付清了收购鞋店的尾款,他就准备住到鞋店内。 以后怕是很难再陪伴二老。 也就只能时常抽空回来看看他们。 …… 第二天,周文景早早赶到鞋店。 陈老板倒是个信人,早就在鞋店外候着他了。 “周先生,早啊!” “早!” 周文景笑着回应。 陈老板做人做事很有分寸,并没有私自打开店门。而是等到周文景来了以后,这才当面打开店门。 两人一起走进店内。 新的一天忙活又开始了。 昨天甩卖掉了五百多双鞋子。周文景今天准备甩卖两千双。 这样也能提前一天付清收购鞋店的尾款,彻底拥有这家鞋店。 “周先生,还是你有办法。这些廉价鞋积压了几千双,想过很多办法就是卖不动,我看着它们就头大。你昨天仅用半天时间就卖了几百双。” 陈老板主动爬进仓库搬鞋子。 这是个累活。 从细微处见人品。他能抢着干脏活、累活,说明是个忠厚人。 “呵呵,我也就是胡乱折腾,运气好罢了。” 周文景谦虚的笑笑。 两人不断往店外搬运鞋子。 很快,店外铺着的木板上堆成了山。看着很是壮观。 这等阵仗已经吸引了不少行人。 有一些是昨天没抢到,今天特意赶了个早,过来买鞋子。 “哟,老陈,没看出来啊,你还挺有手段的嘛!” 周文景抬眼看去,是个身穿绿色绸缎长袍的中年男子。年约五十岁左右,留有短须,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惹眼的玉扳。 通体明黄,是用上等田黄玉雕成的一枚扳指。 喜欢戴扳指的人,往往行事霸道,位高权重。 一些大官,或者是巨富之人,才敢戴这玩意。 此人脸上带着三分笑,眼里却藏着刀,怕是来者不善。 周文景暗自提防。 “是贺老板呀!您过奖啦,我这小店再怎么折腾,能有贵店一成的利润就心满意足喽!”陈老板把姿态放得很低。 小声向周文景介绍“这位是对面贺家鞋店的贺老板,咱们算是同行。” 原来是同行,怪不得这老小子眼里藏刀呢。 同行是冤家。 估计这斯是眼红周文景的生意火爆,过来摸摸底。 如果只是偷学周文景的销售套路,那没什么。若是不安好心,想要找茬,周文景也不是什么老实人。 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棍棒。 “这位是陈老板新招的伙计?看着很面生啊!” 贺老板斜眼打量着周文景。 面相学里有句话,龟背蛇腰不可交,瞟眼看人不用刀。 光从此人看人的习惯,就能断定不是啥好鸟。 十有八九是个阴险狠毒之人。 “一回生,二回熟,以后还请贺老板多多关照。” 周文景回答得滴水不漏。 “哈哈,好说好说。” 贺老板没能摸出周文景的底,讪笑两声,转移了话题。 “陈老板,听说你的鞋子只卖六十文一双,这么低的价格,其它鞋店以后没法做生意啊!”贺老板开始发难了。 此刻,周围已经聚了不少行人。 陈老板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看向周文景。 因为周文景现在才是鞋店真正的老板。 价格也都是周文景定的。 “妈的,这个老小子想把我的鞋店推到所有鞋店的敌对面,用心险恶。既然你送上门来,不往死里收拾,对不起我这穿越者的身份。”周文景心中冷笑,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胸有惊雷,面如平镜。 这份心性修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 第六章 胥吏 周文景没有先回答贺老板,而是提起铜锣,狠命的敲。 “梆梆梆!” 围过来看热闹的行人更多了。 吃瓜群众不怕事大。 哪热闹往哪凑。 “贺老板此言谬矣!你家鞋店卖得贵,那是你的事。但是你没权力阻止我家鞋店亏本甩卖。我相信顾客的眼睛是雪亮滴,谁家的东西实惠,他们自然到谁家买。” 周文景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直接把对方当成了垫脚石,衬托出自家鞋店的价格优势。 “你,你……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做生意,市场规则何在?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等着!” 盛气凌人的贺老板气得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对方的威胁,周文景并没有太过在意。 一没杀人,还没犯法。 大家各凭本事赚钱,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各位尊客,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啦!质优价廉的鞋子清仓大甩卖,买到就是赚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周文景一边敲锣,一边吆喝。 不少顾客已经挑上了。 喜人的羊群效应再次出现。 顾客纷纷抢购,唯恐下手慢了,失去千载难逢的捡漏机会。 他这个店铺掌柜收银子收到手软。 堆积如山的鞋子,以肉眼可察的速度在减少。 他的个人财富在快速增长。 又是充满喜悦和收获的一天。 不远处的街角,两名妙龄女子驻足观看。 其中一人,赫然是百花楼画舫上的那名侍女——玉玲。另一名身段儿窈窕,举止优雅的少女,脸上蒙着薄纱,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黑眸与洁白额头。 “阿玲,那边是卖什么呀?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好像是卖鞋子。” “鞋店的生意一向冷清,这家鞋店的生意如此火爆,真是奇观。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瞧瞧去!” 两人穿过大街前往一探究竟。 “呀,怎么会是他!” 玉玲看清正在收钱的青年后,不由惊咦出声。 “谁呀?你认识?” 蒙面少女问道。 “他就是昨天解答出您那灯谜的人。不过这人很讨厌。”玉玲皱了皱秀眉。 周文景是为数不多,当众落她面子的人。 女人都是爱记仇的生物。 时隔一天,玉玲仍恨着呢。 呵呵~! 蒙面少女倒是先掩嘴笑上了。 “哟,咱家玉玲从来只有欺负臭男人的份,可从没见你在哪个男人面前吃过亏呢!那些公子、富商们呀,都私下称呼你为小辣椒哦!” 她笑着打趣。 “哎呀,小姐——你不帮人家就算了!还笑话人家,那人是不是给你灌了迷魂汤?”玉玲气得跺脚,娇嗔不依。 “好啦好啦!咱俩去会会他,争取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蒙面少女的明眸灿如星辰,闪耀着自信的光芒。 自幼刻苦读书,再加上天资聪慧,她自问才学不差。虽然因为家庭变故,沦落风尘,却从未服气过谁。 内心也一直骄傲。 那些公子哥、官贾之子,即便为她豪掷千金,却没能入得了她的眼。 昨天那道灯谜,她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挂出来后,也确实难住了众多的才俊、公子哥。 正当她暗自得意时,随便冒出的一个路人,轻易就给解答出来了。这也激起了她的傲气与好胜心。 当时要不是场面不合适,她真想亲自出面会会周文景。 后来听说周文景把灯谜答案卖了,这就更让她觉得被人轻视。 别人都是争着抢着想要与她私会,此人却对她不屑一顾。 着实让人恼恨。 今天出来买胭脂水粉,没想到又遇上了周文景。 真是天意。 即便玉玲没有被周文景欺负,她也要与周文景好好切磋一下。 杀一杀这人的傲气。 她们来到鞋店外,这才发现人是真的多。 买鞋的人群蜂拥而上,唯恐抢购不及。两个姑娘家,矜持女儿身,自不好挤进人群。 她们只能站在后面观看。 蒙面少女的目光看向墙上、柱子上的一条条雷人标语,光洁的额头不禁泛起皱纹。 “这家鞋店真是人才辈出呢!这些标语也不知何人所书?句句辣眼至极。”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蛇鼠一窝呗!” 玉玲武断的下了结论。 周文景昨天把她气得够呛,她自然认为周文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连带着整个鞋店的人都给骂了。 “阿玲,不许骂人!” 蒙面少女还算有些教养,制止玉玲辱骂鞋店的人。 周文景收钱收到手软,压根没注意到人群后面有两个大美人瞅着自己。 放出来的两千多双鞋子,已经卖掉了近四分之一。 照这个趋势,无需天黑,便能售卖一空。 到时候应该能够把欠陈老板的六十九两银子付清。他在这个世界,也就有了一份基业。 …… “让开,让开!” 两名身穿乌衣的胥吏迈着王八步,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明朝的胥吏简直就是社会的一大毒瘤。 太祖在位时,政治还算清明。 到得明朝中后期,贪官污吏横行。 胥吏不算官,他们属于官府的基层力量。是各种政令的末端执行者,直接与老百姓打交道。 仗着手里的一点微权力,简直无法无天。 举个例子,县级衙门的礼、吏、户、工、兵、刑六房,分管着一座县城几乎所有的公务。 户房管的是钱粮税赋之事。 户房随便一个书手,想要整哪户人家,只需做账时,多添一笔,就能叫那户人家生不如死。比如那户人家有下等劣田三亩,原本只需缴纳税粮3斗。他做账时改成上等良田三亩,缴纳的税粮立刻暴涨为9斗。 一亩劣田的产量本就只及上等良田的三分之一。 如果遇到灾害年,产量会更低。 税粮增加三倍,交完税粮后,一家老小恐怕都得饿死。 这还只是户房的一个书手,便能轻易整死一户老百姓。其它五房的胥吏,个个都有手段。 不管是征谣役,又或者办案,处理百姓间的纠纷,都能两边捞好处。 如果哪个百姓不识趣,不愿给好处,或者给的少。 他们有得是办法把人整死。 周文景熟知历史,深知明朝胥吏的可怕。 见得这两名胥吏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过来后直接驱赶那些购鞋的百姓,他的心头一阵发沉。 这两人来者不善,今日怕是很难善了。 “谁是鞋店老板?” 右边那名三十岁左右的胥吏翻着怪眼喝问道。 “两位官爷,我们老板不在,有什么事小人可以做主。”周文景既没有功名在身,又无背景。面对两个凶恶的胥吏,只能放低姿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他在这个世界站稳了脚跟,终有一天,这两名胥吏要跪着向他求饶。 “我们是县衙户房的官员,有人举报你们鞋店以低价为诱饵,以次充好,坑骗顾客。现在命你们立刻停止售卖,配合我们调查。” 原来是户房的胥吏。 商业本来归工房管,这两人越界管辖,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一点。 既然是有人举报,那多半就是贺老板搞的鬼。 不知道这两人的官职是什么级别? 第七章 斗文 如果只是普通小吏,打发些银子,应该能搞定。 “官爷,我们的鞋子可都是品质保证。一定是奸人眼红我家的生意火爆,故意蛊惑您。” 周文景已经开始摸银子。 这帮吸血鬼,不给他们一些好处,怕是不会罢休。 “掌嘴!” 谁知对方把牛眼一瞪,大耳刮子抽过来。 另一个胥吏更是几脚将卖剩的鞋子踢得散落一地。 从这两人的表现来看,周文景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这两人铁了心要搅黄他的生意,就算喂银子也不好使。 他一扭头,躲过对方搧来的巴掌。 “大胆,还敢躲闪,反了你不成?”这名胥吏大怒。 这些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 普通老百姓就是他们鱼肉的对像。 容不得半点反抗。 经得这两人一场大闹,顾客已经散了大半。 都担心惹祸上身,躲在远处看热闹。 那么多人,没有一个肯站出来帮周文景说句公道话。 周文景恨得牙痒痒,偏还不能把这两人怎么样。 民不与官斗。 此乃金玉良言。 他一介小民,与官吏斗,那就是找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如银铃般悦耳的喝声响起。 “住手!” 蒙面少女在这危急时刻站了出来。 两名胥吏瞪着牛眼瞅过去。 “何人胆敢妨碍吾等执行公务?” 发现是两个小姑娘,他们并未能放在眼里。 “你们这是执行公务吗?本小姐可是与你们县丞、师爷都很熟,要不要本小姐分别到县衙门、县丞府递个拜贴,把这里的事情说道说道?” 蒙面少女冷声道。 她的气场十分强大。 别看她只是风月场的一个花魁,但是认识的人里面,有很多都是权势人物。 对付权势人物,她或许不够份量。 震慑两个小吏那是绰绰有余。 “识趣的立刻滚,我家董小姐若是生气,后果很严重。小心你们的饭碗不保。”玉玲跟着董小姐接待过不少高官富贾,眼界得到开阔。 并未把两个胥吏放在眼里。 她的语气,就跟喝斥路边的乞丐、贱民没什么区别。 两名胥吏属于地头蛇,倒也听过百花楼董小姐的大名。 心中已经有了惧意。 当即挤出几丝笑容道“原来是百花楼的董小姐,失敬。都怪我们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我们这就走。” 这种官场上的小人物,见风使舵的本领,个个都已经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只要势不如人,立刻就能低头服软。 “滚!” 玉玲对他们一点都不客气。 两人不敢有任何怒容。 “是,是!” 恶人自有恶人磨。两名凶恶的胥吏灰溜溜的逃走。 周文景看着两名胥吏溜走,心头暗道,今后一定要想办法弄个一官半职,或者结识几个官面人物。关键时刻就能用得上。 他的目光看向蒙面少女。 “嗯!是她!” 一眼就认出蒙面少女身边的玉玲。再一看蒙面少女的独特气质,再加上刚才玉玲称她为董小姐,立刻猜出蒙面少女的身份。 想必这位就是百花楼的新花魁。 看年纪,也就十五六岁,当真是如花似玉。 “小生周文景,感谢两位小姐仗义相助!” 周文景对着两人拱手深揖到地。 刚才要不是她俩出面解围,周文景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现在的他,还太弱了。 “周公子不必客气!” 董小姐很是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 知书达理,是对她的完美表述。 “若是两位小姐不嫌弃,可以到店内挑选两双合意的鞋子,算是我的小小谢意。”周文景笑着做出邀请。 陈老板则忙着捡拾被胥吏踢飞的鞋子。 “举手之劳,周公子不必客气。我听玉玲说,周公子昨日解了我那灯谜,今日有缘相遇,便想讨教一二。” 别看董小姐说得很客气,话中却是透出对周文景的不服气。 有着一较高下的意思。 “昨日能答对董小姐的灯谜,纯属运气。董小姐才高八斗,周某万万不是对手,甘拜下风。”周文景直接拱手认输。 好男不跟女斗。 他自不会跟一个女孩子争斗。 赢了,胜之不武。输了,面子挂不住。 “比都没比,就甘拜下风,这是瞧不起我家小姐吗?”玉玲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在旁边将了他一军。 宁愿得罪小人,也莫要得罪女子。 被董小姐的明眸盯着,周文景担心误会加深,赶紧摆手道“不敢!” “哼,我看你嘴上说不敢,心里可不一定。”玉玲不依不挠,步步紧逼。 董小姐也是适时说道“周公子这样对待恩人,可不是该有的感恩态度哦!”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周文景再拒绝,那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好吧!只是我这鞋店内脏乱嘈杂,怕是委屈了董小姐。请移步到附近的茶馆,如何?”周文景让她们挑两双鞋子,她们不肯挑。 那就请她们喝壶茶,表示感谢好了。 “你这里的生意……”董小姐略有些犹豫。 “没事,这里有老陈看着就行。” 周文景交代一声,与两位美女向附近的茶馆走去。 鞋店的生意本来非常火爆,被两名胥吏一闹,生意大受影响。 周文景恨不得刨了那两个王八蛋的祖坟。 这个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等到有了实力,连带着对面鞋店的贺老板一起收拾。 三人进了茶馆后,找了一雅间坐定。 周文景慷慨的叫了一壶好茶,几盘点心。 “就以这把玉壶为题,背诵带有玉壶字眼的诗句,如何?”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试试周文景的实力了。 “可以!” 周文景答应。 背诵几首古诗,他自问还能应付。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王昌龄的这首诗可是脍炙人口。他也不含糊,直接背了出来。 “周公子果然有真才实学。到我了,谁接不住,就算谁输。”她不慌不忙,浅浅一笑。“烈士击玉壶,壮心惜暮年。李白。” 好一个才女,厉害啊。 周文景尚能应付,随口吟道“玉壶何用好,偏许素冰居。王维。” 连着诵出了两首带玉壶的诗词,董小姐看向周文景的目光透着一丝兴奋。这是棋逢对手的巅峰对决。 “玉壶冰始结,循吏政初成。卢纶。” 她紧随其后,也吟出了一首。 ……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斗了九个回合。 含有玉壶的古诗,都被两人消耗得差不多了。 第十回合,轮到她背诵时,她再不像开始那么迅速。而是皱着黛眉,低头沉思。 第八章 才女低头 周文景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意。 小样,看你还能撑几回合? 二十一世纪的孩子,三四岁就开始背唐诗宋词,董小姐自信满满的找他比拼古诗词,还指不定谁虐谁呢。 旁边侍立的玉玲,粉拳紧握,恨不能为自家小姐出份力。 “金镜开奁弄影,玉壶盛水侵棱。王沂孙。” 董小姐搜肠刮肚许久,总算答上来了。 “周公子,到你了!” 她略有些得意道。 战斗到此时,含有玉壶的古诗越来越难找。 以己度人。 连她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周文景十有八九接不上来了。 毕竟她可是占了先机。 “看来董小姐很有信心赢下此局嘛!”周文景胸有成竹的笑了笑,眼皮都不眨的接着道。“美人邀我饮,清酒开玉壶。曹勋。“ 他不但秒回,而且诵出的还是很应景的诗句。 顺带着调侃了董小姐一把。 她的俏脸上飞起一丝羞赧红晕,眼波流转,心头仅剩的一丝侥幸也被周文景击溃。 以她的冰雪聪明,自能看出周文景尚有余力。 而她已是黔驴技穷,肚子里没啥干货了。 与其冥思苦想一阵,婆婆妈妈的认输,还不如落落大方的认输。 也不至于叫人看轻了。 “周公子博学多才,小女子输得心服口服。” 她站起身,敛衽一礼。 “小姐!” 玉玲很是心疼自家小姐,只恨帮不上忙。 自小跟随小姐一起长大,她深知董小姐心高气傲,从不服输。 小姐本是为了帮她找回场子,结果反被落了面子。 想必小姐一定很难受。 谁知董小姐并没有想像中的失落,而是笑着拍拍玉玲的手背,以示宽慰。 “周公子文才出众,比那些自命不凡的公子哥强过太多太多,我输给他,不冤。” 周文景折了这位才貌双绝的董小姐傲气,本就有些过意不去。 赶紧接话道。 “其实周某这局有些胜之不武,以前正好收集过玉壶相关的诗词,这才侥幸赢你。论真才实学,周某远不及董小姐。” 周文景尽可能贬低自己,给她一个台阶下。 毕竟女孩子的脸皮都很薄。 得多照顾她们的面子。 “哎呀,只顾着与董小姐讨教文学,把时间都给忘了。我该回鞋店干活啦,有缘再会!” 周文景对着两位美女拱手道别。 他从雅间出来后,把单买了这才离去。 雅间内,董小姐看着周文景的背影,竟有些怅然若失。 酒逢知己千杯少,棋逢对手互相惜。 周文景展露出来的才学、风度,让她暗生钦佩。 “小姐,人家周公子早走啦!” 玉玲见得自家小姐怔愣出神,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并且笑着调侃。 “啊……我们也走吧!” 董小姐回过神,极力掩饰着内心小秘密被撞破后的慌乱。 “哎呀呀,咱家小姐的魂儿怕是被那周公子勾走喽!” 玉玲阴阳怪气的调笑道。 “再敢乱嚼舌根,卖了你!”董小姐羞恼的瞪了侍女一眼,耳根却是不争气的红了。 男女情事,既让人憧憬,又让人害羞。 “人家知道错啦!小姐才舍不得真卖我呢!”玉玲赶紧讨饶。 丫环是没有人身自由可言的。 主人有权将其送人或者卖给别人。 “小二,结账!” 玉玲冲着外面喊道。 小二快速赶了过来。 “刚才那位公子离开时已经结过账。两位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小二恭敬道。 “结过账了?那家伙真是叫人看不懂,昨日解答灯谜时,明明嗜钱如命。今日却又如此大方,怪人。” 玉玲对周文景的印象好了许多。 这个男人或许并没有想像的那么讨厌。 至少从他赢了自家小姐后,谦逊、有风度,能充分照顾自家小姐的情绪。 “没你的事了。” 玉玲挥挥手,小二识趣告退。 待得小二走后,董小姐脸上却是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才华横溢,对女士细心体贴,在银钱上并不计较。良人呐!”她幽幽感叹道。 “小姐,良人要是变成良配就更好!”玉玲又开始调皮。 “你个小妮子,信不信我罚你今天没饭吃?” 董小姐羞得满脸通红,恼得叉着腰教训侍女。 “嘻嘻,人家知道错啦!”玉玲吐了吐香舌,扮了个鬼脸。 …… 周文景回到鞋店,被两名胥吏弄坏的心情已经好多了。 原本火爆的生意明显受到了影响。 不过购鞋者仍然有一些。 离开的这阵子,老陈已经卖掉了不少鞋子。 “周先生,这是您走后卖鞋子的收入。”老陈把钱袋交给周文景。 铜币、银子是分开放的。 这两种钱都是市面上的流通货币。 一千枚铜币等于一两白银。 黄金的价值很高,随身携带不安全,故而市面上流通较少。 其实除了铜币、银子、黄金外,明朝的宝钞才是真正的法定货币。 不过明朝官府只负责印刷宝钞,却从不回收。 这也导致宝钞越来越贬值。 老百姓可不傻,被坑过以后,都不肯再用宝钞。 明朝后期,宝钞基本上废了。 就连官员们领取俸禄时,都不肯收宝钞。宁愿折成粮食、布匹等实物。 周文景掂了掂,银子都是碎银,估计七八两是有的。铜币可能有五六贯的样子。 销售额还行,一个多辰卖了十二三两银子。 不过他还欠着老陈69两银子,想要在傍晚前把账还清,还得加把劲。 另外,把这些鞋子清仓完了以后,得留些钱进货、周转。 还有,房东可不是什么慈善家。至少需要预付半年的租金。 算下来,至少需要再赚百两银子以上才能真正拥有这家鞋店。 收购这家鞋店,看着能赚不少。 但是一算账,还是穷。 没别的,甩开膀子干就得了。 周文景提起铜锣,再次卖力的吆喝。 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那种争相抢购的局面再次出现。 周文景悬着的心,暂时落了地。只要不出意外,天黑前还清老陈的钱,应该是稳了。 忙着收钱的时候,周文景总感到有一道仇视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他抬头看去。 只见贺老板正站在对面的屋角看着他,表情嫉妒。 这个王八蛋,使绊子没能绊倒他,怕是红眼病又犯了。指不定还会使出什么阴招,必须防着点。 第九章 鞋店到手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想要防止贺老板再次下绊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收拾到跪地唱征服为止。 只是打铁还需自身硬。 贺老板到底什么来头?周文景一无所知。 得想办法先摸摸贺老板的底。 …… 傍晚,周文景与陈老板两人几乎累瘫了。 一天的时间,仅凭两人,整整卖出了近两千双鞋子。虽然绝大多数都是六十文一双的特价款,很多顾额一买就是好几双,但是工作量仍然极大。 他的嗓子都喊得快冒烟了。 “老陈,你去买饭菜吧!老规矩,今晚加餐,买两个猪肘子,我俩吃一个,你带回去一个给老婆孩子吃。” 周文景赚了钱,对手下也是毫不吝啬。 那种既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的抠门老板,注定做不大。 一只猪肘子二十文左右。 奖赏陈老板一只猪肘子,只要多帮周文景卖一双鞋子就赚回来了。 昨天奖了一只烧鸡,陈老板今天拼命干活,这就是效果。 没多久,陈老板把饭菜买回来了。 关了店门,两人就在店内吃饭。 猪肘子卤得特别香,入口油而不腻,又香又辣,让人食欲大增。 一边吃,周文景像是闲话家常般聊道。 “老陈,对面贺老板是什么来头?” “要说大的来头倒也没有。听说他的妹夫在县衙门当差,是个小吏。贺老板为人心眼小,见不得别人好,他今天没能把咱们的生意搅黄,怕是不会甘休,你要当心。” 陈老板把知道的如实相告。 县衙门当差分为两种,一种称之为衙役,属于贱民,地位并不高。 另一种称为吏,没有品级,不入流,但是属于官员。 他们领的是朝廷俸禄,有编制。 论地位与权力,官吏要远高于衙役。 特别是门子、轿夫之类,全都是老百姓轮流到官府服徭役。这些人没有任何实权,在官府被当作牛马来使唤。 也就仗着与县衙门的官差熟,狐假虎威罢了。 贺老板的靠山是官吏,不是衙役,这让周文景有了一丝压力。 “今天前来捣乱的那两名胥吏,是否就是贺老板的妹夫?”周文景追问道。 “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嗯,那就拜托你了。” 周文景点点头。 今天前来闹事的两名胥吏自称来自户房,但是管理商贩的是工房。 他们越权管事,说明贺老板的妹夫很可能是在户房当差。 从这一点,也能推断出贺老板妹夫的官职不会太高。 否则,完全可以请动工房的官差出面。 即便贺老板的妹夫只是个小吏,周文景仍然没办法抗衡。 民不与官斗。 官官相护。 到时候真的对上了,人家肯定还能请动官府的其他同僚帮忙。 这事很麻烦。 本来只想闷声发财,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就被红眼病的人盯上了。 周文景的眉头紧锁,不断想着破解的办法。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结识比对方官更大的人物。 此事急不来,需要寻找机会。 吃完饭,周文景留住陈老板。 “老陈,收购你的鞋店,总共是一百两银子。已付三十一两,今天把剩下的六十九两付清给你。” 周文景把很重的两袋钱放在陈老板面前。 今天一共卖了134两银子。 收入相当可观。 付完鞋店收购款,还能剩下65两左右。 说起来,这还是沾了老陈的光。 老陈这些年投进鞋店的钱肯定不少。只是他的销售思维落后,对市场把握也是极差,导致大量库存积压。 别看这些库存鞋子落到周文景手里,随便就能卖出一百多两银子。 换了别人,可能一双都卖不出去。 至少老陈就想过很多办法,那是真的卖不动。 根本没办法变现。 甚至,老陈还私下找过同行。其它鞋店、地摊的老板看了货以后,只摇头。 有个别地摊老板愿意收购他的部分鞋子,只是给的价格低到令人发指。 几乎就是废品价。 老陈算过,五千多双鞋子,按照对方给出的价格,连五十两银子都卖不到。 所以周文景开出一百两银子收购他这家鞋店时,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是真的怕错过了这个村,没有下家店。 “没错,一共六十九两,咱们钱货两清。从现在开始,这家鞋店彻底归你,这是钥匙。” 陈老板收了尾款后,爽快的把钥匙交给周文景。并且在字据上写下‘钱货两清’字样,然后按下手印。 本就是一家小店,属于私有,转让手续很简单。 有了字据,双方你情我愿就行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颇为复杂。 后生可畏呀。 若能有周文景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把鞋店给贱卖了。 鞋店放他手里年年亏,天天亏。 落到周文景手中,却是大赚特赚。除了羡慕外,老陈对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后生,那是打心眼里佩服。 周文景仅用一两银子,创造了一个商业神话,他特别开心。 在这个世界,终于有了第一份基业。 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鞋店内的鞋子,估计再有两三天时间就能全部清空。 今后该怎么发展,这是眼下必须考虑的问题。 永远最后三天清仓,继续卖廉价鞋? 固然可以赚到一笔钱,但是顾客并不是傻子。等到发现这家鞋店每天都是最后三天清仓后,他们就会明白这是一个骗局。 店里的生意将会越来越差。 仅仅只是赚个千把两银子,这不是周文景想要的。 格局太小。 他想在这个古代世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把库存鞋清掉以后,转型做高档鞋生意,打造明朝第一个品牌,或许会是不错的选择。 对面卖高档鞋的贺老板不是想斗吗? 正好。 周文景就陪他玩到底。 大家都卖高档鞋,看看谁关张? 第十章 招良将 说到高档鞋,明朝上至君王,下至黎民百姓,就没人穿过一双真正的好鞋。 由于明太祖时期,对鞋履立下严厉法规,不许任何人逾越。 如有违反者,轻则收监,重则流放甚至问斩。 曾有一位鞋商为了鞋子好卖点,制造了一批颜色鲜艳的鞋子售卖。结果被认定违法了,抓去打了三十大板,罚没家产。 更荒唐的是,还有一个知州因为穿的鞋子跟高了一点,被认定违法了。罢官不说,还被打了四十大板。因为大理寺认为当官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就连牛到没朋友的锦衣卫,都只能穿着草鞋办公。 现在已经到了明末,大明王朝气数将尽,朝廷对百姓的管制早已力不从心。 只要穿的鞋子不是太夸张,官府一般都不会管你。 这也给了周文景一个在鞋业界创造神话的机会。 放眼市场上的鞋子,不管有多么高档,哪怕是锦鞋掐金丝,它的鞋底要么是坚硬的木头。要么是布,要么是毡或皮革。还有更烂的则是使用纸做鞋底。 形容东西假,经常会说像纸糊的一样。 用厚纸板制成的鞋底,质量有多糟糕,可想而知。 布鞋底的舒适度是最高的,但是它很怕水。 明朝的道路基本都是烂泥巴路。 一到下雨天,穿着布鞋根本出不了门。 所以说,明朝市场上就没有一双好鞋子。 周文景准备利用超前数百年的知识,制造出足以轰动明王朝的好鞋底。 记得史书上曾有记载,沿海渔民使用天然橡胶涂在船上防水。 说明人们早已经发现了天然橡胶。 可惜却没有人懂得加工它。 直到十八世纪,才有一位美国人无意中发现了天然橡胶加热后,与硫磺会产生反应,令它耐磨耐酷暑冰冻。而用极富弹性。 从此以后,硫化橡胶得以广泛应用在生活的各个角落。 鞋底、轮胎、皮筋等等都是用橡胶制造。 硫化橡胶操作简单,硫磺在药店就能买到。 现在只要找到天然橡胶,便可以制造出大明朝的第一双橡胶鞋底。 到时候,对面贺家鞋店的那些高档鞋,与周文景制造的橡胶鞋一比,全都得变成垃圾。 有了清晰的发展思路后,周文景开始招兵买马。 这两天通过相处,他发现陈老板做事认真,为人忠厚,口才也还不错。毕竟卖了这么多年的鞋子,销售水平早锻炼出来了。 也就是经营理念差了点,思想守旧,这才导致生意惨淡。 说白了,这人就是个当经理的料,不适合当总裁。 “老陈,今后有什么打算?” 周文景以闲聊的语气问道。 “唉……不瞒你说,暂时还没有什么打算。通过这几年开鞋店,证明我不是经商的料,以后都不会再经商。转让鞋店的一百两银子,还完拖欠的房租以及这两年借的外债,怕是剩不了几两。我也没学会什么手艺,估计很大可能去给大户人家当长工,干些苦力活。” 陈老板的言语中满是苦涩。 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等着他赚钱养活。 已经无法再像年轻时那么随性。 经营这家鞋店都已经让他产生了心理阴影。 “以你的口才、待人接物水平,干苦力未免浪费人才。我收了你这家鞋店后,准备继续卖鞋,有没有兴趣留下来帮我干?” 周文景笑着发出邀请。 “你放心,工资待遇不会比长工差,还不用看人脸色。我准备让你继续当这个陈掌柜。” 长工一年的工资是六两到七两银子。 按照购买力计算,相当于六七万一年吧。 换算成人民币的话,明朝一两银子大概等于800元左右。也就是说,一年的工资才五六千元。 从这一点来看,明朝的物价相当低。 陈老板听得周文景留他继续当鞋店掌柜,明显有些心动。 这些细微表情,周文景尽收眼底。 从老板变成打工者,心理落差肯定会有。这只能让他自己去适应。 “不必急着回复我,可以回去后认真考虑一下。明天再给我回信。” 周文景给他留足了面子。 “谢谢周先生赏识,我回家与贱内商量后,明早给您回准信儿!”陈老板对他已经用上了敬称,这是心理上的细微变化。 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行!” 周文景笑着点头。 “店里暂时也没什么事了,趁着这个猪肘子还热呼,带回去让他们尝尝。对了,记得帮我打听贺老板妹夫的底细。” 周文景这人什么都吃过,就是没吃过亏。 今天被人如此欺负,他窝了一肚子火。 早晚得找回场子。 “放心,这事包我身上。”陈老板满口答应。 走到门口,他迟疑了一下,回身看向周文景。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直说无妨!” 周文景说道。 “唔……也没别的事。就想问问,您背后的神秘东家是不是虚构?” 陈老板并不傻,估计早就看出来了。 “哈哈,老陈果然是火眼金睛啊!没错,我背后的确没什么东家,收购你这鞋店时,为了获取你的信任,不得己捏造了一个东家。还请见谅。” 周文景大大方方的承认。 反正鞋店已经到手,事情办成了。 假的终究是假的。 倒不如坦然承认了。 “其实从那两名官吏前来闹事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如果您背后真有大人物撑腰,面对那两名官吏时,不可能是那个态度。” 陈老板笑道。 人在危机突然降临时,最容易露出本性,难以伪装。 面对凶恶的官吏,没有实力就没有底气,态度自然会显得怯懦。 看看董小姐与玉玲对待那两名官吏的态度,就明白了。 两人虽是弱女子,却敢对两名官吏呼喝。 这便是底气。 那两个小吏若敢不低头,董小姐就真有本事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周先生仅用一两银子就盘下了我这家鞋店,真心佩服。我打听此事,没别的意思,纯属好奇。您能如实相告,足以说明您对我一片坦诚,您这样的人值得信任。” 陈老板得知周文景背后没有人以后,反而更高兴。 周文景为人随和,更好相处。 以后共事,相信会非常愉快。 送走了陈老板,周文景清点了一下剩下的银子。加上昨天剩下的6两,手中已有71两多。 一亩上好的良田售价是7两银子,如果是土地肥沃,靠近水源的话,售价可以达到8两。这点钱,也就只够添置八九亩良田。 距离成为一个小地主的目标尚远。 低于百亩良田者,顶多只能称为富农,还称不上地主。 一些大地主,甚至可以拥有万亩以上的良田。 想成为衣食无忧,娇妻美妾环绕的大地主,还得继续努力呀。 能否让手里的银子再次实现财富翻滚,就看橡胶鞋底能不能造出来了。 关上店门,他趁着天色尚早,徒步前往城外海边,想要碰碰运气。 只要能找到天然橡胶,大事可期。 第十一章 黑科技 按他的想法,苏州离海极近。 靠着两条腿就能走过去。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 按照这个速度,等他出城估计已经天黑了。 没办法,只能租了一匹马代步。 好在他以前学过马术,这些专门出租的马匹都受过良好训练。驰马奔行,倒也像模像样。 …… 足足一个多时辰后,他终于赶到了海边的一个小渔村。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住在海边的基本上都是渔民。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晾晒的鱼干、渔网、鱼船。 不远处正好一位老渔夫在修补渔船。 周文景策马上前笑着打招呼“老先生,忙着呢!” 老渔夫扭头打量了他一眼,态度有些冷漠。 鼻孔中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显然,这位老渔夫并不好客。 不打算与周文景多交谈。 “这十文钱算是我请您喝酒,打听一件事,行吗?” 周文景摸出十文钱,递了过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 老渔夫看到亮闪闪的铜板,眼神微亮,脸色缓和了不少。 十文钱并不一定是十个铜币,也可以是一个。 铜币根据重量,铸造时会刻上币值。 如果背面刻的是当十文,那就表示这枚铜币价值是十文。 一文钱的铜币,称之为小钱。 十文钱以上面值,称之为大钱。最大的铜币可以当千。 周文景拿的这枚铜币,当十。 “问吧!” 老渔夫接过铜币,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我看到您这渔船上涂有橡胶,哪里产的,您知道吗?”周文景开门见山的问道。 “呵呵,你算是问对了人!”老渔夫轻松赚到十文钱,高兴的笑了。“海上有一座岛,上面长有一种会流泪的怪树。只要割开它们的树皮,就会流出胶液。” 周文景不由大喜。 一直以为橡胶树只有热带才有,没想到附近海岛上就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太好了。 “那座海岛在哪?能带我去吗?” 老渔夫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道“两百文,后天出海捕渔时,可以把你捎带到那座岛上。不过天黑前必须赶回来。” 这个老渔夫真够黑的。 明明只是顺道带个人,却要收周文景两百文。 出海有很大的风险,再说了,周文景也没时间。 他试探着问道“您有现成的橡胶吗?” “家中尚余有少许。” “能卖给我吗?” “要多少?” “先看看吧。” 周文景是骑着马来的,尽管身上穿得破,但是仍然害怕被人当成冤大头。 表现得很想买,容易被宰。 老渔夫带着到了不远处的一座石头房子前。 “稍等,我进去取来。” 周文景暗自打量着这个房子。 可能为了抵御海风与暴雨,房子颇为低矮,屋上盖的瓦都是厚瓦。 屋檐下挂满了各种晾晒的鱼。 没过多久,老渔夫提着一个木桶出来了。 “喏,全在这了。” 老渔夫指了指桶内的胶液。 周文景用指头沾了一点,胶性极强,散发出刺鼻的橡胶味。 没错了,就是它。 发家致富全指望它了。 “这些我都买了,多少钱?” “嗯……你给个十文钱吧。” 桶内的胶液并不多,估计也就十碗左右。 差不多一文钱一碗,要价倒是不贵。 爽快的付了钱。 “我也没带东西装,您这木桶……” “一个破桶,送你得了。” 老渔夫居然变得大方,这让周文景有些意外。 “呵呵,那就谢谢您了。咱俩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我经常需要用到这种胶液,您后天出海了,再采一些回来。最好多弄点,到时候我再来买。” 只要价格合理,周文景愿意与他长期合作。 …… 带着买到的橡胶回到城内,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马上就要天黑了。 周文景很兴奋。 进药店买了五斤硫磺,回到鞋店,直奔后面的厨房。 里面有着现成的锅碗瓢盆与木炭。 只是陈老板有家室,平时很少在店内生火做饭。 现在变成了周文景的实验室。 不久后,大明朝的第一双橡胶鞋将会从这里诞生。 把炭火烧旺以后,他的实验开始了。 橡胶硫化并不复杂,只需将橡胶加热后混入一定比例的硫磺,让其性状发生改变就可以了。 比较难掌握的是硫磺与橡胶的混入比例。 根据化学原理,硫化能改变橡胶的交联结构,让线型分子通过一些原子或原子团的架桥而彼此连接起来,形成三维网状结构,硫化使这种结构不断加强。 这样橡胶的链段自由活动能力下降,可塑性和伸长率下降,强度,弹性和硬度上升,压缩永久变形和溶胀度下降。 经过硫化后的橡胶,弹性好,耐磨性强,不怕阳光的直接照射,有特别好的耐候性能,不怕激烈的扭曲。 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它也是非常理想的鞋底材料。 放在十六世纪的明朝,绝对属于黑科技。 周文景为了节省实验时间,把橡胶分成多份,分别加入不同比例的硫磺。 然后等它熬制得差不多了,取出冷却。 查看它们的弹性、硬度、强度等性能。 经过反复试验,最终得出理想的配比数据。 试验成功后,他更兴奋了。 接下来就是真正开始制造橡胶鞋度。 为了掩盖橡胶的本色,也为了让制造出来的鞋底更美观,他选择加入染料,对橡胶进行染色。 此时已经是深夜,去外面买染料显然不可能。 在店内通过一番寻找后,他找到了一包黑色染料与一包白色染料。 也不知道老陈用来干什么的? 此刻倒是成全了周文景。 由于买回来的橡胶本就不多,之前做实验用了一些。剩下的已经不多。 他把剩下的橡胶分成两份,其中一份加入白色染料。另一份加入黑色染料。 通过辛苦熬制、冷却、铺平,最终得到了两块长方形橡胶板。 白的较窄,准备用来制作女鞋。 因为在古代,除了贱籍女子,哪怕是平民家庭的女儿,也会选择裹脚。 也就是历史闻名的三寸金莲。 周文景要制作的是高档鞋,售价肯定不会便宜。他的女客户基本上都是富家小姐、千金,都是拥有三寸金莲的女人。 所以制出来的鞋底,无需太长。 至于男鞋底,他选用了低奢,深沉的黑色橡胶。更能体现男人的威严与稳重。 在橡胶板上画好印,加以裁剪。 最终他得到了五双橡胶鞋底,两双女鞋,三双男鞋。 考虑到女性在古代的地位比较低,消费力有限。所以多造了一双男鞋。 反正现在还只是实验阶段,到时候可以根据市场反应,灵活调整。 “大功告成!” 他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总算是把橡胶鞋底生产出来了。 接下来,明天设计好款式,找两个鞋匠制出鞋面,装上去,第一代高档橡胶鞋就将问世。 第十二章 打造品牌 当晚,周文景直接睡在店内。 接近凌晨四五点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外面大街上传来马匹的嘶鸣声,以及马车轮子滚过路面的嘎吱声。本以为是路过的马车,没想到嘈杂声不断传来。 他爬起身,透过门缝向外看。 借着朦胧月光,只见对面贺家鞋店外停着两辆马车,伙计正在把车上一麻袋一麻袋的货物往里搬。 周文景暗自纳闷,贺家鞋店的生意不算火爆,一次补这么多货干什么? 被吵醒后,他已经没了睡意。 索性拿着纸笔,点上油灯,开始设计新鞋的款式。 古代的鞋子其实有很多反人类的地方。 舒适度差,穿和脱都非常费力。 行走时容易往一边歪斜,严重影响灵活性。 关键它还不美观。 以周文景的现代人眼光,明朝的鞋子看上去别扭、老土。个子矮的人,穿上它,显得更矮。小腿粗的女性穿上它,更是辣眼睛。 如此种种,可说是缺点一大堆。 周文景设计鞋子款式时,融入现代时尚元素的同时,还从科学的角度做出一些大胆的改良。 同时还要兼具古风与明朝的法律要求。 死了一堆的脑细胞后,通过修修改改,总算弄出了男女两个款式。 设计好了鞋子款式,他喝了一口水,根据店铺的空间大小,以及将来的长远发展方向,开始设计店铺的装修风格。 现代的品牌鞋店,给了他很好的参考。 经过反复构思,最终他对店内店外的设计做出了完整规划。 图纸多达十几张。 包括形象墙、店铺招牌、店名、展架、顾客换上新鞋后用来欣赏效果的仪表镜等等,全都做了单独设计。 装修后的风格,应该能够秒杀其它高档鞋店。 至少在这个时代,打遍天下无敌手。 装修、黑科技橡胶鞋都有了,接下来就是着手完善配套的售前售后服务。 这其中包括收集顾客信息,完善售后卡,提供贴心服务、三包服务等等。 他发现明朝大大小小的商店,服务意识极差。 好一点的,顾客上门时笑脸相迎。差一些的,门难进,脸难看。更差的,坑一个是一个。 这也就是大家都在比烂的情况下,它们才能生存下去。 换到二十一世纪试试,保证三天就得关门大吉。 各大品牌,除了努力提升产品质量,在服务方面,也是竞争激烈。 其中就有不少大品牌,因为服务差,很快被市场淘汰。 后世,甚至有不少商业大佬直言,咱卖的不是商品,而是服务。 “咚咚咚!” 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 “周先生,您起床了吗?” 是老陈来上班了。 周文景回应着,打开店门。 今天的老陈看上去精神饱满,红光照人。与之前那个颓废老板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一个人的经济状况,直接反应在气质上。 连饭都吃不饱,欠一屁股债,怎么可能雍容华贵? 周文景昨天把收购鞋店的一百两银子付清,老陈拿着这笔钱还清了欠账,还能略有剩余。再也不用生活在天天亏本,一家老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巨大压力中。 工作的事情也有了着落。 以后每月都能有稳定收入。 他身上的几座大山都被搬走,整个人都解脱了,心态自然也就变好了。 “周先生,我与贱内商量好了,决心以后就跟着你干!” 老陈昨天想了一夜。 周文景的能力,他亲眼目睹。 跟着这样的人做事,前途一片光明。 周文景笑了笑,见面的第一句话,老陈便是告诉他这件事,说明老陈迫切的想要给他打工。 “感谢信任,欢迎你加入我的团队。” 收此良将,并不意外。 昨天从老陈的态度上就已经露出了端倪。 但是当老陈亲口答应时,周文景还是非常高兴。 “团队?” 老陈一脸疑惑。 他显然没法理解这么先进的词语。 “哦,意思就是咱们以后是一条船上的人,理应同舟共济,一起努力把事业做大做强。当然,我肯定不会亏待功臣。” 周文景说的是不会亏待功臣,而不是你。 这是一种话术。 可以潜意识里提升老陈的工作积极性。 干好了才有资格称为功臣。 偷奸耍猾,或者鬼心眼多,将被周文景无情淘汰。 “陈进云定当效死力。” 老陈的这番表态,可就有些重了。 也表明了他跟着周文景奋斗的决心。 “好!很好!有你助我,鞋店定然可以做大做强。”周文景给予高度肯定和赞赏。“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 “那行,你先把仓库内的鞋子搬出来,我先去吃个早餐。咱们争取今日把库存鞋子清空。” 周文景走进一家粥铺。 叫了一碗绿豆粥,两个肉烧饼,找了个位子坐下,慢慢享用。 古代的猪肉,放到现代绝对称得上‘土猪肉’。 没喂过一颗饲料。 肉质极为美味。 做出来的烧饼堪称一大享受。 有钱,在古代可以过得相当舒服。 就在这时,两名身穿乌衣的官差点了一些食物,坐在他的邻桌食用。 官差需要早到赶到县衙门或者县丞署点卯。 没人敢轻易迟到,他们都起得很早。 毕竟当上官差不容易。 都害怕丢官。 周文景听得两人小声闲聊。 “小秦,我跟你说,最好与县尊保持距离。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吏。据我所知,县尊马上就将面临三年的考课,本县的税粮税银连一半都没能收得上来。县尊这一劫怕是难渡喽!” “好的,谢谢马哥提点,今天这顿早餐我请。” 那个年轻点的官差很会做人。 “要不是看你投缘,这些话我还真不会说。” “马哥对我好,都记在心里呢。马哥,那你觉得抱谁的大粗腿比较有前途?” “当然是曹典史啦。不但掌着骠骑营的兵,而且兼任着县丞之职,在六房的话语权也是极强,能抱上他的大粗腿,那你小子就发达了。只是想攀曹典史这棵大树的人太多了,你我只是礼房小吏,没啥实权,曹大人未必瞧得上咱们。” 金陵非常大,又有南京府这个复制帝都中央机构的小六部。 它是明朝最复杂的一个地区。 金陵也是分区而治。 严格说来,周文景所生活的这片区域,应该称之为应元县。 一县之最高长官,自然是县令。 可是从这两名官差的话中,不难听出,县令的权势还比不过称之为‘四爷’的典史。 周文景一直忧心被贺老板妹夫再次打压,想要找一个靠山。 眼前不就是现成的机会吗? 第十三章 破局 他们口中的曹典史,权势滔天,比县令还牛。想要巴结此人,现在的周文景根本不够资格。 考课将至,业绩不达标的县令,似乎更容易搭上线。 银粮征收一直是县令课考的重中之重。 哪怕那位县令爱子如民,各方面十分优秀,只要银粮征收不及格,那么考课就会被评为不及格。丢官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别看现代人头发早白,其实在古代,当官的压力同样不小。 而且明朝后期的官场腐败现象极为严重。 底层为官者更是不易。 周文景若能帮助县令解决银粮征收的难题,必得县令赏识。 到时候有了县令当靠山,何惧一个小小胥吏? 十个贺老板的妹夫都能收拾了。 他一边吃早餐,一边留意着两名官差。 待得对方吃得差不多,准备起身时,赶紧走上前,笑着拱手行礼。 “见过两位官爷!” 两人打量了周文景一眼,年轻的小秦语气冰冷道“有事?” 混迹官场日久,时常有百姓求他办事。 所以有百姓上前见礼时,两名官差皆是见怪不怪。 “老板,这两位官爷的早餐算我账上。” 周文景先是帮两人把早餐钱付了。 这才笑着上前道“想必两位官爷急着赶去衙门点卯,我与你们同行,在路上把所求之事说与你们听,如何?” 此地人多眼杂,周文景不愿在这里说事。 言以密成,事以泄败。 在事情没成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走吧!” 看在他请了一顿早餐的份上,两位官差对他还算客气。 周文景跟着走在路上,适时道“小人想请两位官爷代为引见给知县大人。”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明意图。 “你想干嘛?” 年轻的小秦吓了一大跳,刚才周文景就坐在他们旁边。 他们聊天的话语中,可是有着对县令不好的言论。 这小子难道想要检举揭发他们? 年长的马哥也是眼神不善的盯着周文景。 “两位官爷别误会,我有良策献给知县大人,助其通过课考。只要两位代为引见,到时候有机会,我定会为你们美言。” 周文景赶紧解释。 两名官吏神色稍缓。 “县尊日理万机,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请哥俩吃顿早餐便想办成此事,难。” 年长的马哥到底老辣一些。 得知周文景并不是想要对他们不利以后,开口索要好处。 但是说话很有分寸。 只说这事难办,并没有粗暴的直接开口要钱。 估计也是担心周文景日后真的得了县令赏识,记恨此事。 现在留些口德,日后就有回转的余地。 “两位官爷放心,小人懂规矩。” 周文景也不吝啬,直接伸手入怀,摸出两块较大的碎银子。 一块估计五钱是有的。 这些官吏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财不露白,给得太多,反而容易被盯上。 所求之事本身不难,一人送五钱银子,外加请一顿早餐,完全足够了。 两人皆是动作娴熟的收了银子,纳入袖中。 “小伙子有前途,跟着我们便是。丑话可说在前头,我俩只是代为引见,县尊是否愿意见你,我们不管。” 马哥语气略有些冷漠的说道。 这是担心万一县令不肯见周文景,管他们要回送出的银子。 “那是自然。有劳两位官差大哥。若是小人在县令面前真有所建树,必不忘两位恩德。” 周文景说话也是滴水不漏。 两个官差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县衙门。 这还是周文景第一次看到古代衙门的真实面貌。 从外面看,有些破旧。 历朝一向有官不修衙的传统。这也是为了表示自己为官清廉。 明太祖时期,治理贪官污吏极严。 杀掉的贪官数不胜数。 就更加没人敢顶风作案。 两扇围墙呈八字形向外张开。八字墙是县衙门的标配。 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进了衙内是一条铺有青砖的走廊,两边的墙壁上刻着为官之道的警世诫语。告诫为官者,不能贪赃枉法,不能胡涂断案,不能畏惧强权等等。 这块墙壁称之为照壁。 是县衙门在外人面前竖立的一个廉洁公正形象。 再往里面走,便是县衙门的公堂与六房办公的地方了。 至于衙门后面,那是县令生活起居的地方。 县衙门的布局,一般都是前衙后邸。 站在外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公堂内悬挂着一副巨大的的海水朝日图,上方有一块黑底朱漆的大匾,上书‘公正严明’四字。 周文景走进这里面,隐隐感受到了权力的威严。 此刻尚早,出入这里的人基本都是衙门的办事人员。有官员、小吏,也有衙役、帮闲、清扫的婆子等。 一个个都是昂头挺胸,气势十足。 在权力部门工作,哪怕只是个扫地的,他也认为自己很牛b。 至少他觉得在普通百姓面前,高人一等。 “你在这里等着,小秦你进去通禀。” 马哥不愧是老油条。 前不久在粥铺的时候还提醒小秦,不要与县令走得太近。现在收了银子,要把周文景引见给县令,却使唤着小秦进去通传。 他本人则是避嫌。 万一被曹典史的人看见,也跟他没关系。 职场上很多新同志,往往容易被老同志当枪使。偏偏还不知道栽在哪? 只能说,社会是最好的学校,可以教人学会很多很多。 周文景等了足有近半个小时,这才看到小秦出来。 “县尊方才在晨练,没敢打扰,所以等了许久。让你进去。” 小秦带来了好消息。 周文景就知道,只需告诉县令,能帮他解决课考之事,大概率会答应见一面。 别看现代的小说、电视剧中,县令就是一个七品芝麻官。 其实在古代,县令已经属于老百姓很难接触的大人物。 别说是县令,便是县令下面的佐二官,主簿、县丞、典吏,也极难见到。 甚至就连县令手下的师爷,也非常人能够轻易接触。 周文景略有些忐忑的通过公堂旁边的步道,一路来到了后衙。这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类似于四合院的造型,青砖瓦房,院内假山亭台,花草树木点缀,布局十分雅致。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 清官终究还是极少数。 世上就没有不贪的人。 哪怕你不想贪,手下人为了讨好你,会想尽办法示好。 比如县衙门,前面看上去老破旧,后面的府邸则是环境清幽,装修低奢。 此刻,一位中年男子身穿白色练功服,正坐在石桌前品茶。 第十四章 上了钩 周文景走来的脚步声,白衣男子肯定听到了。 只是他并没有回头,而是自顾品茶。 从背影看,这名男子十分年轻。 估计也就二十六七岁的年纪。 古代就这一点好。 当县令也好,做知府也罢,不需要太多的资历。只要在科举表现中耀眼,能得皇帝赏识,或者得到吏部主官的赏识,就有机会下放做官。 按照周文景的理解,县令这个职位,应该只是明朝设置给官员们初步锻炼的地方。 干得好,既可以升任知府、同知之类的地方官员,也可以召回朝廷当京官。 不合格就危险了。 罢官只是轻的。掉脑袋的,流放充军者,同样有之。 “小民周文景拜见知县大人!” 按照明朝律法,民见官是需要行跪礼的。 当然,这里指的是有品级的官。 明朝最低品级的官员是从九品。但是在朝廷眼里,七品以下皆不入流。 哪怕八品县丞,也属于打酱油级别。 周文景尽管心里一千个不情愿,但还是做势欲跪。 没办法。 入乡随俗。 本身就是找靠山来的。万一惹得县令不高兴,完全可以治他的不敬之罪。 到时候除了下跪,还得打一顿板子。 “俗礼就免了!” 县令恰到好处的回头,似乎背对着周文景,也能把他的表现猜个八九不离十。 如此厉害的人物,怎会被下面一个典史趁机坐大,并且压了好几头呢? 周文景也就顺势直起身,免了跪礼。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双方都没有先开口。 就好比商业谈判,先妥协的那方,肯定要吃些亏。 比耐心,比定力,周文景自问不输任何人。 县令答应见他,就已经表示县令输了气势。 如果不是课考遇到了大麻烦,他会轻易接见一个不知来历的小民? 能够当上县令者,至少也是举人,智商绝对不差。 很多都是未考中进士者。 这个学历即便放到现代也是极为瞩目的。相当于在读研究生学历。 秀才相当于高中学历,举人相当于大学本科学历。进士则是相当于研究生学历。 终于,县令缓缓转身看向他。 “说说看,你如何帮助本官通过课考?” 关乎县令的前途命运,终究还是在周文景面前率先泄了气。 “小民斗胆问一句,知县大人的课考难题,可是银粮征收不及格?” 周文景微低着头,做出谦恭姿态。 本身是向县令示好,帮其解决问题来的。若是趾高气扬,很容易惹得县令反感。 “差不多吧!” 县令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 “苏州民风剽悍,欠税赖税成风,银粮征收不及格不是您之过,而是当地民情如此。想要让辖地之民积极纳税,小民斗胆献上一计。” 这么说,无非就是给县令留点面子。 什么民情如此,纯属扯淡。银粮收不上来,那是县令无能。 “我认为首先可以从个人名誉方面下手。在县城内立一个纳税光荣榜与一个欠税老赖榜。然后各里各甲均可推行效仿,在当地也立下双榜。” 县令听得此言,微微一愣,随即双眼放出光芒。 这是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一丝署光的希望眼神。 别看县令高高在上,风光无限。 其实有苦自知。 在本地,曹典史的权力早已经压过了他。收税这等大事,没有曹典史的配合,他纵是使浑身懈数,仍是举步维艰,收效甚微。 更要命的是,课考将至,有如丧钟敲响。 到时候,他的课考评定很可能是一个大大的不及格。头顶的乌纱帽不保。 想到十年寒窗苦读,高中举人时,他春风得意。 后来考进士落选,下放到此地当了知县。 这仍然是光宗耀祖的壮举。 家人、族人也皆是以他为荣。 这才短短三年时间,他这个风光无限,前途本应一片光明的优秀才子。马上面临丢官,坠入无边黑暗的尴尬境地。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去面对父母、族人。 回看半生,当真是得意时一日看尽长安花,失意时,潦倒新停浊酒杯。 浮浮沉沉,人生恍如一梦。 听了周文景的建议后,他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就是上苍派来拯救他的救星。 是他的希望之光。 “先生良策,让本官受益匪浅。先生请坐!” 县令对周文景的态度发生了极大改变。 刚开始,甚至都不准拿正眼看人。如果周文景帮不了他,立刻就会下令让官差把人轰出去。 现在发现周文景有真本事,他立刻以礼相待。 尊卑有别。 县令乃是朝廷命官,正儿八经的七品官员。 比平民大了好几级。 现在邀请周文景与他同坐,这是何等的礼遇。 周文景拱拱手,走到县令对面的石凳,半边屁股沾着凳子坐下了。 “设下双榜,这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应当给予实质性的奖惩措施,才能让双榜发挥真正的作用。带动整个社会,形成主动纳税的良好风气。如果让属民们觉得纳税光荣,欠税漏税可耻,并且会受到严厉惩罚,那您今后征税就不用费什么力气了。” 周文景接着说道。 啪啪啪! 县令忍不住击掌给予高度赞赏。 这个年轻人的脑子不一般啊。 提出的建议,条条中肯,而且极有新意,更是贴切民情民意。 他几乎可以肯定,按照周文景的这个方法实施后,必定可以收获不错的效果。 “好了,上述就是小民的一些浅见。听说您为官颇为清廉,是个难得的好官,这才特意赶来相助。小民尚在大通路经营着一家鞋店,琐事繁巨,告退。” 周文景提供了一条建议后,适时告辞。 这一招颇为高明。 本事不能用完,得留一些。 给出一点干货,让县令知道他这个人有真本事,真能帮到县令把银粮收足,这就够了。 只要这个县令不傻,日后肯定会常去找他,多多请教。 三十六计中的欲擒故纵,被周文景玩得溜。 县令已经上了他的钩。 怕是很难再挣脱。 如此一来,周文景也就不必再惧怕贺老板的妹夫。 鞋店可以正常经营下去。 第十五章 王者打白木 还有一点非常高明的地方,告退时不经意的告诉县令,他在大通路经营着一家鞋店。县令想向他请教时,可以顺利找到他。 日后贺老板的妹夫真找他的鞋店麻烦,捅到县令那里,县令看在周文景的面子上,多半要手下留情。 “谢谢周先生赤诚相助,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少不了还得去打扰周先生,向你请教。” 县令起身相送。 这已经把周文景放到了相当高度,也是对他的一种认可。 放眼整座应元县,能让县令起身相送的人,还真不多。 “请留步!” 周文景走出几步,发现县令还跟在后面送他。 连忙转身拱手劝住。 毫无疑问,今天大胆求见县令,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果。 “哦,对了,周先生开的鞋店叫什么名字?” “暂时叫宝货鞋店,过两天可能会改为周文景鞋行。” 周文景准备打造一个超级大品牌。 改成自己的名字,能够快速让顾客增加信任度。 试想,如果产品不好,谁敢拿自己的名字做招牌? 不怕遗臭万年吗? 县令追问他的鞋店名字,明显是为了上门请教做准备。 这正是周文景想要的。 从县衙门出来时,周文景的脸上是笑着的。 眼下最大的麻烦解决了,再面对贺老板的打压,他已经可以俯仰无惧。有什么招,都能接得下来。 当他回到鞋店时,意外发现对面的贺家鞋店居然偷学他的营销套路。 也在店门口堆了一大堆鞋子。 基本上都是草鞋。 这是想干啥? 偷师,打擂台么? 周文景的嘴角微扬,眼中闪过嘲讽。 画虎类犬。 贺老板投机倒把的钻营本事,可谓一流。只是清仓大甩卖这记绝学的精髓,他也就只便学了一个皮毛。 首先,周文景的鞋店是真的清仓,到处贴着醒目标语。 让人一看就会产生冲动购买的捡便宜想法。 再看贺老板那边,本身从事的是高档鞋生意。现在弄一大堆的廉价鞋摆在店门口卖,墙上、门柱上都没有任何标语。 感觉少了一些清仓捡便宜的味道。 没有这种捡便宜的购物氛围,顾客凭什么冲动消费? 顾客可不傻。 还有,贺老板在门前卖廉价鞋,只图眼前利益,基本上等于自掘坟墓。 因为这在无形中会极大的拉低贺家鞋店的档次。 看看后世那些品牌专柜,谁敢卖杂牌? 别说卖,只要摆一件杂牌放在那里,立刻就会让顾额的信任度降到负数。 除此之外,顾客们看到贺家鞋店门口的鞋子只要几十文一双,谁还愿意进去买一二两银子一双的鞋子?这种悬殊的价位比,会在顾客心中形成巨大的心理落差。 最终的结果就是,高档鞋无人买,廉价鞋卖不动。 论经商头脑与策略,贺老板在周文景眼里完全就是一个幼儿园的萌新。 就这样的货色,若不是主动找周文景的麻烦,屡屡冒犯,周文景都懒得搭理他。 老陈的水平比周文景差了n个档次。 看到对面的贺家鞋店也卖起了廉价鞋,他一脸紧张,忧心忡忡。 “周先生,对面贺老板也卖起了廉价鞋,而且定价比咱们还低上五文,咱们要不要也降价?”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老陈的水平很菜。 人家刚发招,还没交上手呢,就因为过份害怕,先自砍一刀再说。 这不是傻子吗? “不必。拭目以待好了,他的鞋子就算降到四十文,也卖不咱们。” 周文景有绝对的信心。 细节决定成败。 比如,他在廉价鞋里面故意掺上一些较为高档的鞋子。这便是贺老板没能学到的精髓之一。 无论是冲动消费的氛围营造,还是销售中的一些小技巧,周文景都是王者级别。贺板板这个白木级别想要挑战他?注定只能自取其辱。 周文景提着铜锣,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奋斗。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最后一天清仓大甩卖,只卖最后一天啦!无论原价是多少的鞋子,一律六十文一双,只卖六十文一双。若是错过,您就再等一辈子吧!” 铜锣一响,黄金万两。 老陈不知从哪借来的这面铜锣,为周文景已经带来了超过一百六十两的收入。 今天剩下的两千多双鞋子,如果能够卖光,至少还能再创收一百两银子。 周文景装修店铺、续租这间店铺、制造新鞋,都得花不少钱。 银子嘛,自然是多多益善。 完成了原始的资本累积,他就可以开始囤粮了。 根据历史走向,现在的粮价处于低位。大概三四个月以后,将会出现重大灾害。先是洪灾,然后是旱灾,最终导致很多农民绝收。 接下来,饥荒出现。 再加上北方严重战乱,粮食同样少收,更没办法运来南方支援。 而且明朝的运输非常落后。 马车与船运是最主要的运输方式。 想要把大量粮食从北方运到南方很难实现。 说得不好听点,运费比粮价还贵。 哪个商人会做这种折本的买卖? 有了上述多种因素累加在一起,最终造成粮价疯涨。同时,苏州的许多豪宅变得无人问津,房价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粮价具体翻多少倍,周文景不清楚。 保守估计,最少翻三倍。 这可是暴利啊。 现在多赚银子,然后囤粮,等到明年二三月,青黄不接,饥荒最严重的时候抛售出去。 赚个盆满钵满。 再拿着赚到的钱购置大量贱卖的豪宅。 然后等到饥荒过去,房价迅速回升。周文景也就完成了财富的翻滚,将会一跃成为苏州数得着的富翁。 他的地主梦,将会得以实现。 如果一切顺利,也就只需不到两年时间。 周文景的鞋店前,围聚的顾客越来越多。有不少都是回头客。 他们昨天捡了大漏,今天又跑过来继续捡便宜。 买到就等于赚到,这非常诱惑人。 由于今天对面的贺家鞋店也弄了一大堆廉价鞋跟他打擂台,为了抢占先机,调动顾客的积极性,他故意放了三四双价值八钱银子以上的高档鞋混在里面。 谁抢到了,定然惊喜大叫。 其他没抢到的人,则会上前疯抢。 到时候,他会让对面的贺老板看看,什么才叫商业鬼才。 第十六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 “哇,这可是一双上等的鹿皮靴。市场价至少一两银子以上,真的只要六十文吗?” 一名幸运顾客成功挖到了宝。 “一律六十文,统统只卖六十文一双。” 周文景要的就是这种中彩票的效果。 看看现代的彩票,一百万人买,哪怕只有一个人中了五百万。明天还会有更多的人买。 这就是潜藏在每个人心中的赌徒心态。 花两块钱,中了可以得五百万。没中也没事,损失很小。 有人只花六十文买到了价值一两的鹿皮靴,简直就是在人群中投下的一枚催化弹。 那些站在后面看热闹的行人,纷纷加入抢购大军。 谁的身上还没个一两百文呢? 喜人的羊肉效应再次出现,周文景又开始了幸福的一天。 收银子收到手软。 可惜好景不长,火爆抢购的场面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大家别上当了,对面的贺家鞋店更便宜,只卖五十五文一双。” “妈的,这家鞋店凭什么多赚咱们五文?不买了,我们去对面。” “都去对面。” 有人带头走向对面的贺家鞋店。 在这之前,贺家鞋店虽然定价比这边还低,但是收效甚微。购买者寥寥无几。 周文景是什么呐?可是穿越者。 后世的各种套路他见多了。 这些人明显来者不善,在顾客群中起哄。 周文景一眼就看出这几个捣乱者不是真正的顾客。 他们拼命抵毁这边,把顾客往贺老板鞋店引。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明白这些人是贺老板派来的托儿。 “狗娘养的,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 周文景看着大批顾客被引起,销量大减,一股怒火在他的胸腔中燃烧。 这个贺老板真不是个东西。 刚开张的第二天,见到周文景的生意火爆,叫了当官吏的妹夫来砸场子。 其实,他卖的是高档鞋,而周文景卖的是廉价鞋,双方不挨边,根本没有抢他的生意。也不存在损害他的利益。 纯粹就是红眼病,见不得别人好。 现在就更可恶。 剽窃周文景的商业模式,更是恶意定价55文,针锋相对的比周文景低五文钱一双。明显在价位上压制周文景。 这还不算,现在又派人前来捣乱,弄走周文景的顾客。 世间竟有如此阴险恶毒之人,天地难容。 “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周文景把老陈拉到一边,低声道“老陈,你去找几个人,让他们钻进人群散布谣言,就说对面贺老板鞋店大清仓,里里外外所有鞋子一律五十五文。” “好!” 老陈把一切看在眼里,也是恨得牙痒痒。 他更害怕新东家的生意干不下去,跟着失业。 当场就找人去了。 周文景的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相当于一棍子打在贺老板的七寸要害上。 贺老板临时弄来几车廉价鞋贱卖,可是店内原来的鞋子,绝大多数都是高档鞋啊。 最便宜的也得四五百文一双呢。 全部五十五文一双,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没多久,老陈回来了。 冲着周文景微微点头,意思就是事情办成了。 果然,没过多久,人群中便有人喊道“对面贺老板店里所有鞋子一律只卖五十五文,大家快去抢购啊!” “听说有很多原价一二两银子的高档鞋呢。” “是不是真的?” “你没听到伙计在喊,统统只卖五十五文吗?” “走,咱们看看去。” 大批顾客涌进贺老板的鞋店内。 站在阴暗角落里观察这边动静的贺老板,一看那么多人往自家店里冲,乐坏了。 他露出阴险的得意笑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还想跟老子斗?还嫩着点。” 正当贺老板憧憬着廉价鞋被顾客一抢而光时,一名店里的伙计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东家,东家,不好了。”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慢慢说。” 贺老板瞪眼训斥道。 “有很多的顾客进了咱们店……” “这是好事,急什么!” “他们冲进店内抢购那些高档鞋子,说是一律五十五文一双。” 伙计都快急哭了。 七八两银子一双的镶金绣花鞋,五十五文一双卖掉,到时候贺老板找他算账怎么办? 他便是砸锅卖铁也赔不起。 “啊……” 贺老板大惊失色。 刚才还教训伙计不要慌,现在他比谁都着急。 五内俱焚。 “不能卖,千万别卖。” 贺老板吼道。 “顾客们不干,群情激愤,让咱们给个说法。已经有几个顾客,直接扔下钱,抱着鞋子跑了。” 伙计带着哭腔说道。 “他们这是抢劫!” 贺老板一听有人只付五十五文钱,买走了店里的高档鞋,他就像心头肉被人割了一大块。 痛啊! 心都在滴血。 再也顾不上什么稳重,疯了一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店里冲去。 “不能卖,一双都不能卖!”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 那些顾客们不乐意了,有便宜不占是王八。 “你们鞋店到底怎么回事?都是成年人,说话必须算话。说好的统统五十五文一双,现在又不卖了,还有没有诚信?” “君子一言,五岳为轻。说好的五十五文一双,那就必须信守承诺。我不管,反正这两双鞋子我要定了,就算闹到官府,我们也有理。” 一名周文景请的托儿,抱着一双昂贵的掐金丝云锦鞋不肯撒手。 贺老板急得快哭了。 祖宗啊,那可是店里的镇店之宝,十五两银子一双。五十五文钱就想买走,还让不让人活? “诸位,诸位,鄙人是鞋店的老板贺芝仙,请大家听我解释。店外的那堆鞋子才是五十五文一双,店内的并未参与特价活动,请多理解担待。” 贺老板急得满头油汗,对着的顾客们作罗圈揖。 “哼,外面地上的那堆鞋子都是垃圾货,谁买谁是傻子。” “这么大一家店,亏不起就别学人家宝货鞋店搞活动。看到我脚上这双鞋子没有?昨天在宝货鞋店买的,才花了六十文。市场价没个五钱银子买不到。比起来,对面鞋店的老板比你们实诚多了。” 有人昨天在周文景的鞋店捡到了大漏,此刻正好在人群中。 他站出来怒斥贺老板玩虚的。 第十七章 入官 “玩不起就别搞活动啊,想拿我们当傻子骗,门都没有。走了,走了。” “还是对面的宝货鞋店实在。” “浪费老子时间,操!” 顾客们觉得受到了欺骗,皆是愤然离去。 相信这些人以后都不会再光顾贺老板的鞋店。 在他们心里,已经给贺老板的鞋店打上了黑店、骗子标签。 贺老板欲哭无泪。 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还是形势一片大好,怎么就搞砸了呢? 名声搞臭了,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他阴沉着一张脸,看向对面的宝货鞋店。 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大家都是卖廉价鞋,贺家这边还便宜五文,可是生意却不及人家的一成。 到底差在哪呢? 这个姓周的小子,有些道行。 看来此事还得请妹夫出面才能解决。 昨天正好董小姐出面救了他,今天就不信还能那么好运。 贺老板打定主意后,自是前去请人收拾周文景不提。 且说周文景这边,生意重新抢了回来,还把贺家鞋店给打残了。他心里特别解气。 按照目前这个喜人的景况,今天应该能够把这两千多双库存鞋卖个七七八八。 明天一边请人搞装修,最后再清仓卖一天,把所有库存全处理掉。 鞋店就可以正式转型了。 大约到了午后两点多的样子,周文景正在忙着收银子。一个留有两撇鼠须的干瘦老头,贼兮兮的拿扇子捅了捅他。 “干啥呢?” 周文景瞅了这老头一眼。 该不会是个贼吧? 传说中,时迁好像就是长这德行。 想到这,周文景立刻提高了警惕。别辛辛苦苦赚点原始资金,被这个老头一把全给掏空了。 “乔大人有事想跟你聊聊!” “哪个乔大人?我不认识。” 周文景不耐烦的说道。 “已经在你店里了,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老头的穿着倒是体面,听他说话的语气,还挺硬。 怕是有些来头。 周文景也不敢轻易得罪这种人。 决定进店里看看。 “老陈,盯着点,我进去与人谈点事。” “好嘞!” 老陈现在可是把周文景当做衣食父母。 对于周文景的每一条命令,他都尽全力做到最好。 比如刚才叫他去找几个托儿,就办得非常不错。 分分钟就收拾得贺老板连他妈都不认识。 周文景进入店内,此时有着两三名顾客在挑选鞋子。 店内的鞋子都是高档鞋,有折扣,但是售价仍然很贵。 有个别不差钱的主,也会顺势买走一两双。 相对于市场正常售价来说,周文景的高档鞋同样具有很大的价格优势。 基本上都是半价甩卖。 他的目光扫过三名顾客后,落在一位身穿白色长衫的青年男子身上。 微微错愕。 随即上前见礼。 刚拱手,还没下拜,就被托住了。 “周先生的鞋店还真是有趣,特别是墙上的标语。说真的,我一进来就想掏银子搂几双回去。”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早上才见过面,聊过天的知县大人。 此刻,知县大人身穿便服,前来见他。 显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若您有合适的,我送您几双便是。反正是清仓甩卖,无所谓了。”周文景笑道。 另外两名顾客挑完鞋子,付完银子走了。 店内只剩下周文景与知县两人。 “刚才说话不方便,小人拜见知县大人。” 周文景行礼。 礼多人不怪。 必要的礼数不能少,这是一种尊重。 “以后周先生见到本官,不必行礼。早上听了周先生的良策后,本官认真思虑了一番,与手下的两位师爷讨论过后,一致认为可行。只是具体如何执行,我想周先生比任何人都会做得好。本官课考时间已经不足半月,时间极为仓促。还请周先生出山全力助我渡劫。” 乔县令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真心待他。 不然也不可能实言告之自己的窘境。 周文景请县令坐下后,苦笑道“您也看到了,我的鞋店非常忙,出山帮您,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让他放弃即将腾飞的事业,跟着一个前途还不知道如何的县令当手下,他绝不可能答应。 他的骨子里,也不是那种肯屈居人下的人。 “周先生,非你不行。” 县令也是态度坚决。 要不是有求于周文景,估计早就搬出县令的身份命令他了。 “知县大人如此抬举,小人倒也不好再推辞。采用一个折衷的办法,您看如何?” “请讲!” “小人可以每天抽出部分明间帮您处理银粮征收事务,您只需对手下人员打好招呼,听我指挥调度就行了。” 周文景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当然,他帮县令做事,收获的好处也是极大。 “这个办法不错。就这么说定了。” 乔知县大喜过望。 有了周文景这位高人帮他,定能把课考这一劫渡过去。 “周先生可有考取过功名?” “暂未考取。” “童生的身份想必是一定有的。” “让您见笑了,童生的身份都没有。不过有时间,可以去考一考。” 周文景主要对八股文不感兴趣。 不过凭他的才学,考一个秀才应该没问题。 弄个功名在身上,可以享受许多特权。 比如免赋税徭役,见官不必下跪,都是非常实用的特权。 “看来周先生定是超脱之人,不争功名利禄,佩服。以先生之才,若是参加科举,定能取得不错的成绩。本县教谕与我甚熟,你若有意,我让他对你照拂一二。” 县一级的教谕,相当于后世的教育局长。 在教学,科举考试方面,都有很大的权力。 有这样的大人物照顾,周文景想要考取秀才会更容易一些。 “行,小人先在这里谢过乔大人。” 周文景拱手致谢。 “周先生无需客气。帮你也是帮本官自己。这样好了,我明天便让教谕来找你,先给你弄一个童生的身份。等到下次开考,你可参加院试。” 想要参加院试,必须有童生的身份。 院试登科后,便称之为生员或者秀才。也就有了功名。 至于童生的身份,属于读书人最低的一个等级,还没资格称之为功名。 考秀才其实挺难的。 院试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满头白发的老童生仍在参考。很多人,一辈子都只能止步于童生这个级别。 “待你有了童生的身份,本官动用县令权力,直接提拔你进入县衙门为吏。封你征税官头衔,全权负责本县银粮征税事宜。届时,三班六房皆可归你调用。” 县令急着帮他获取童生的身份,就是为了提拔他为官吏。 第十八章 找死来了 一介平民,想要调度指挥三班六房的官吏与衙投,几乎不可能。 没人会服他。 便是仗着县令撑腰,也行不通。 古代等级制度森严,下位者只能听从上位者的号令。反过来,那就是挑战大明的体统。 这种事没人敢干。 县令为了让周文景获得指挥权,必须全方位提升周文景的身份地位,让他从平民变成官吏,成为读书人。 有了这些身份加持后,就能名正言顺的指挥众多官吏了。 “乔大人提携之恩,小民永生不忘。” 周文景赶紧起身,拱手躬身拜谢。 得了如此大的好处,比他拿下这家鞋店还令他振奋。 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钱尽人散。 唯有学名,可以受用终身。 升为官吏更是可以让他拥有官与商双重身份。这为他以后成为顶级巨富提供便捷与保护。 普通商人,很容易被官吏们敲竹杠。 赚的银子大半都得拿去喂官。 有了一个小吏的身份,凭周文景的本事,只需经营几年,怕是不会比那曹典史差到哪去。 到时候,他可就真的成了本县的土皇帝。 大小事情,皆可自主拿捏。 “莫要客气。把你的户籍档案写给本官,回去后立刻着手安排。考课之期己近,你越快上任越好。” 事关乔县令头顶的乌纱帽,他却是比周文景还要更着急。 被问及户籍,周文景面有难色。 “怎么?周先生还有何顾虑?” 县令心头一阵紧张,莫非这位周先生反悔了? 周文景心中发苦,一个穿越者,哪来的户籍?总不可能报出二十一世纪的身份证吧? 好在这年头兵荒马乱,流民遍地。 可以给周文景一个很好的身份掩饰。 “禀知县大人,我虽认了金陵城北的牛宝庆夫妇为干爹干娘,但是并无户籍。我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叔父躲避战乱,从山东一带逃亡至苏州地界。后来与叔父走散了,幸得牛宝庆夫妇收留,这才没有饿死。” 周文景编了一个故事。 县令现在急着用他,定然不会细究他的身份来历。 借着这个机会,应该可以弄到一个合法身份。 只要有了合法身份,他在这个世界的底子也就实了。 “没想到你如此苦命。梅花香自苦寒来,也正是千重苦难的磨砺才让你拥有了常人所没有的本事。户籍的事情,本官一并替你办了就是。” 果然如周文景所料,县令主动答应帮他处理好户籍。 “乔大人恩同再造,今后若是有事,文景定当竭力以赴。” 周文景拿各种好处拿到手软,自然要有所表示。 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更受器重。 话谈到这里,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 县令站起身准备告辞。 估计急着回去给周文景安排童生学名以及操办户籍之事。 明朝自实行黄册制度以来,制定户帖制度,实行里甲管理,用黄册来厘清各地民众的数量。在各地设立巡检司,凭借路引和店历登记,监控流民的流动。 户籍抓得非常严厉。 若不是有县令这一层面的人物帮他,想要弄到一个合法身份,千难万难。 光是路引、店历登记这些,他就拿不出来。 有的贱籍,世代贱籍。 这些人连起码的人权都没有,就连子孙后代也要跟着受苦。 你以为他们不想偷改户籍? 不是不想,而是难办。 黄册档案可是在中央户部存档的,就算改得了地方黄册档案,也改不户部的存档。 不过规矩终究是死的,真有人想改,只要级别足够,基本上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明朝的黄册需要10年重新编排一次,而编排的具体到基层的负责人就是里长、甲首。他们必须加上级发放的文册拿到每家每户进行具体的登记,攒造一处,在送赴本县。 里长、甲首不准弄虚作假,否则要处以刑罚。 黄册从地方上报给中央前,须由县令验审。 乔县令正好管着这事呢,你说这事好不好办? 谁又能想到,堂堂县令会帮一个小民捏造身份? 而且就算有人想查,估计也查不出什么。 县令与户房人员,皆是专业人士。 有心作假,不可能留有把柄。 如此一来,周文景的户籍也就没什么隐患。 就在两人即将道别时,外面传来嚣张跋扈的喝斥声。 “官差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起开,起开!” 周文景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像是昨天来的其中一个胥吏的声音。 抬头看向店外,果然是昨天见过的那名左眉上长有一颗大黑痣的年轻胥吏,带着一队衙役气势汹汹而来。 粗暴的把买鞋的顾客驱散后,他面无表情的取出一份文书。 此人今天带着大批衙役前来,与昨天的‘执行公务’完全是两个概念。 昨天属于私下办差。 纯粹就是以权势压人的个人行为。 今天带着衙役,那就是真正的执行公务了。 “本官查到你们鞋店拖欠税款,行为实属恶劣。给我把店封了,将店内伙计、老板一律拿下,押回衙门受审。作为惩罚,鞋店内查获的一切财物,皆充公。” 年轻官吏冷声宣布宝货鞋店的罪名。 拖欠税款的店铺多了去。 偏偏在这个时候拿周文景的鞋店当典型,纯粹就是公报私仇。 昨天让老陈打听贺老板妹夫的事情,老陈倒也打听到了。贺老板的妹夫名叫陈三喜,与老陈一个姓,考取秀才无望后,通过关系,进了县衙门的户房当差。 仅用短短数年时间,便从一个帮闲当上了户房的第三书手,深得上级器重,前途光明。 从此人的升迁速度来看,颇善官场钻营之道。 应该是有些真本事的。 他昨天没能弄死周文景,今天给宝货鞋店罗列了一个欠税的罪名,这是拿捏到了宝货鞋店的要害。 征税、定税,本就是户房的权力。 就算他带人把宝货鞋店查封了,那也是名正言顺。 上级不但不会怀疑他公报私仇,甚至还有可能奖赏他。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周文景通过一系列的运作,已经攀上了县令这棵参天大树。 更是成为了县令的救星。 现在谁要对付周文景,那就是给县令挖坟墓。 县令第一个弄死他。 陈三喜虽然在县衙门混得不错,但是在县令面前,啥也不是。 第十九章 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各位官爷请息雷霆之怒,小人是宝货鞋店的前任掌柜。此店一直由小人经营,由于经营不善,欠下巨债,所以不是不想交税,而是无钱可交。直到三天前,将此店转手,这才得了一些银子。我愿意现在补交。还有,此事与现在的掌柜无关,与现在的宝货鞋店也无关。” 老陈倒是个厚道人。 大难临头,他没有逃避。 选择扛下本该承担的责任。 危险面前看人品。 在危险降临时,人最容易暴露本性。 周文景留下老陈帮忙,看来是选对了人。 老陈对着众官差不断拱手作揖求饶。 啪! 陈三喜上前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今天兴师动众,他就是为了帮大舅子弄死竞争对手。 老陈把罪责扛下,他还怎么弄死周文景? “百般狡辩,极力欠税,像你这种刁民,本官见多了。给我查封鞋店,拿人,今天谁来了也不好使。” 陈三喜厉喝。 站在对面看戏的贺老板,得意至极的阴笑着。 这回便是那个姓周的小子有着三头六臂,也得认命。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被他视为大靠山的妹夫,很快就要被他坑死。 衙役们猛如狼,凶如虎。 拿下老陈后,直接冲进店内要拿周文景。 谁知刚冲进鞋店,便看到一个年轻的白衣男子,面沉如水,正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们。 陈三喜也跟着走进店内,要好好收拾周文景。 结果看到白衣男子后,表情与一众衙役差不多。 皆是胆战心惊,惶恐至极。 “不知县尊在此,多有惊忧,下官该死。” 陈三喜的应变能力颇强。立刻躬身请罪。 别看他在请罪,内心却是非常镇定。 征收银粮,一直是乔县令最为关心之事。他带人前来惩治欠税的商户,只会得到县令嘉赏,不可能受到惩罚。 他心中还在暗自纳闷,乔县令怎么也来这家鞋店买鞋子? 难道这家宝货鞋店的鞋子真有那么香吗? “混账东西,若非本官亲眼目睹,还真不知道你这斯颠倒黑白,鱼肉百姓的罪行。刚才本官听得清清楚楚,这家鞋店的前任掌柜经营不善,身欠巨债,迫不得己才欠税。人家已经表明愿意补交,你倒好,不问青红皂白,一心要查封这家鞋店,并且捉拿两任掌柜。” 县令声色俱厉。 官威如山。 官大一级压死人。 更何况乔县令比陈三喜这个户房的小小书手大着好几级呢。 乔县令能够做到县令,对官场黑暗之事,自是见得多。 陈三喜的小伎俩根本逃不过他的法眼。 摆明了就是冲着周文景来的。 以权谋私,还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他当场喝破陈三喜的鬼把戏。 “说,意欲何为?” 乔县令的话如同重锤敲击,狠狠轰击在陈三喜那脆弱的内心防线上。 扑通! 陈三喜当众就跪下了。 磕头如捣蒜。 此事根本经不起查,倒不如主动招了,还能免受皮肉之苦。 今天真是邪了门,也没听说这个姓周的小子有什么来头啊!怎么就跟乔县令搭上了线呢? 而且从乔县令这般维护周文景来看,两人的关系怕是十分密切。 “下官的大舅子就在对面开鞋店,这个姓周的小子抢了生意,我便想着给大舅子出口气。正好查到宝货鞋店拖欠了两年的税银,想着您一直忧心银粮征收不足之事,下官便自做主张,带人前来查封这家鞋店。既能为县衙增加不少税银,又能出一口恶气。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县尊从轻发落。” 陈三喜的官场生存能力极强。 这一番话说出来,只要没有生死大仇,上级一般都会从轻发落。 可惜乔县令有着深重打算,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 户房一直被曹典史掌控着,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这个陈三喜也是曹典史的人。 乔县令想要封周文景为征税官,那肯定要想办法让周文景当官。 这就必须有人腾位置出来。 陈三喜前来挑事,差不多等于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主动给乔县令送枕头来了。 所以,乔县令听了他的辩解后,仍是铁面无私,目光冰冷。 “一派胡言。公是公,私是私,岂能公私不分?拿着替县衙征税当幌子,那就更是罪加一等。本县银粮征收困难,就是因你这粒老鼠屎坏了一窝好粥。” 瞧瞧乔县令整人的本事。 胥吏与他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来人,把陈三喜拿下,押回县衙门公堂受审。” 本是一件可管可不管的小事,却被乔县令升级到了公堂审理的程度。 陈三喜欲哭无泪。 这回事情可就严重了。 其实古代官府处理违法犯罪行为,也像现代一样,分为多个级别。 轻微的,直接交给族长、地方三老、甲长处理。 再重一点的,即便闹到县衙门,也可以不过堂,由官府人员出面调解。很多徇私枉法之事,就是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到得过堂公审,那就非常严重了。 到时候会有专人当堂录下口供,需要上报给府一级的衙门。甚至案情严重的,还有可能呈报到刑部,把人带到大理寺审讯的都有。 陈三喜做梦也没想到,就是稀疏平常的一件小事,会闹到面临牢狱之灾的地步。 被他自己带来的衙役押着时,他就像一条死狗般,双腿瘫软。 需要被人架住拖着走。 打铁需趁热。 乔县令命人捉拿了送上门来的‘大礼包’,必须马上回县衙门公审。 迟则生变。 毕竟他这个县令接近被架空的地步,权势还不如曹典史大。 现在拿了曹典史的手下,并且要将其革职查办,曹典史很可能出面阻挠。 当然,明着跟县令作对,肯定不会。 私下里帮助陈三喜脱罪的可能更大。曹典史完全有这个能力。 “周先生,改日再会。” 乔县令向他道别。 “小人候您佳音,随时为您效力。” 周文景也是投之以桃,报之以礼。 暗示只要学名与户籍的事情办妥了,他立刻前往县衙门帮助乔县令征税。 他一直把乔县令送到门外,目送着乔县令带着衙役把陈三喜押走。 对面鞋店的贺老板,看到前一秒还霸气无边的妹夫,现在直接被衙役用链子锁住,押走。他差点没吓死。 “完了,完了……” 贺老板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第二十章 万事俱备 他不知道宝货店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看着妹夫面如死灰,身体瘫软,被衙役反押着,怕是凶多吉少。 这个姓周的小子到底什么来头?难道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连他最大的靠山都被收拾了,他还拿什么跟周文景斗? 他对周文景使了这么多阴招,会不会报复他? 一想到这点,他便深感恐惧,身体也是颤抖得更加厉害。 再看宝货鞋店这边,周文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多次上门挑事的官吏给收拾了。 虚惊一场过后的老陈,对他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东家,您背后真没有大靠山?” 老陈不由又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周文景说过是给一位神秘大人物办事。 真有实力的人一般都是深藏不露。 就连陈三喜这么牛的官吏,也是一个照面间就被东家给反杀了。 要说周文景背后没人,谁信? “呵呵,做事吧!” 周文景也不多解释。 保持一些神秘感,这对他有好处。 两人重整锣鼓,再次热火朝天的卖起了鞋子。 经这么一闹,附近店铺的伙计、老板都知道宝货鞋店的新掌柜有大来头。也就没人敢再招惹挑事。 周文景的生意红红火火,再反观贺老板那边就有些不妙了。 买特价鞋的人极少,进店买高档鞋的顾客更是一个都没有。 要是贺老板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扭转局势,怕是撑不了多久就得关张。 害人终害己。 他一门心思想要整垮周文景的鞋店,最终却把自己弄死了。 …… 周文景通过一天的努力,与老陈通力合作,愣是卖出了两千三百多双鞋子的佳绩。 店内剩下的鞋子已经只有两三百双。 这其中约有一百多双高档鞋。 也准备明天一起清掉。 不过到时候定价肯定不止六十文。 “老陈,还得辛苦你跑两趟腿。” “东家尽管吩咐。” 老陈的干劲十足。 “你给我找两个手艺不错的鞋匠过来。一个做男鞋,一个做女鞋。注意,不要找名气大的,只要手上有真本事就行。另外再找两个木工过来。” 名气大的鞋匠,工价贵。 就像后世的名牌,成本并不高,但是品牌溢价非常严重。 售价三万的名牌包包,成本可能也就一千块左右。 但是仍然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这就是品牌效应。 周文景已经把鞋子的款式设计好了。只需照着图案制作就行。 具备一定功底的普通鞋匠,完全可以胜任。 既然如此,他自然不会花冤枉钱,请那些工价昂贵的著名鞋匠。 趁着老陈去请工匠的空档,周文景清点了一下今天的营业额。 相当喜人。 总收入141两银子,比昨天还高出一点。 不过现在鞋子清得差不多了,明天撑死最多卖个十几两银子出来。 他算了算,手头上的现金约有二百多两银子。 眼下用钱的地方还多,先把品牌鞋店开起来,然后再考虑剩下的银子如何投资。 没多久,老陈把木匠和鞋匠找来了。 不过找的不是四人,而是八个人。 周文景有些诧异的看向老陈。 “东家,我知道您的要求高,特意多找了四人供你挑选。” 老陈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原来如此。你考虑周全,办得不错。” 周文景分别与八位工匠聊了聊,最后留下四人,另外四人,各打发五文钱路费回家。 他把图纸拿给两位鞋匠,让他们照着做。 同时交给这两人的还有五双橡胶鞋底。 两个鞋匠做了半辈子鞋,从未见过这么特殊的鞋底。查看以后,发现鞋底轻重适宜,弹性极佳,强度也是非常不错。 “周老板,您这鞋底我们却是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材质?” “是由特殊材料制成,极为珍贵。也是相信你们的手艺,才敢交给你们来制作。若是做好了,你们必定可以名利双收。” 周文景含糊其辞。 重点提到两人所能获得的好处。 两个鞋匠很识趣,果然没有再追问。 “请周老板放心,我们必定拿出毕生的本领来制作。” “时间方面比较急,最好后天早上之前能够赶制出来,有问题吗?” “数量不多,有一天两夜的时间,完全足够了。制好后,我们给周老板送来。” “那就有劳两位了。” 周文景拱手。 送走了两位鞋匠,他又把店铺装修的要求给两位工匠细说了一遍。 许多先进的装修理念,听得两位木匠那是一愣一愣的。 “回去后,两位就可以准备相应的材料,明早过来开始施工。质量你们可要保证好喽,当然,材料、工费,我都会给足。做得好,还有额外的赏钱。” 周文景对两人叮嘱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工价给得足,许下赏钱,不怕两人不尽力。 新店开张的事,就这样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当晚,周文景回了牛大叔夫妇的家。 自是少不了又买些吃的、用的回去孝敬二老。 顺便告诉二老,以后可能没办法常回去,因为工作很忙。 二老见得他有了出息,皆是十分高兴。 叮嘱他注意身体,好好工作,过段时间帮他张罗一房媳妇。 对于两位老人的好意,他无法拒绝。 要说媳妇嘛,他的脑子里禁不住浮现出一位秀色可餐的蒙面少女。正是那日与他斗文的董小姐。 …… 接下来两天,周文景按步就班的清空所有鞋子,装修鞋店。 忙里忙外,积极筹备新店开张的事情。 那两位鞋匠已经把五双新鞋制成,送来给周文景过目。检查、试穿后,周文景感到非常满意。 两双男鞋,三双女鞋,都是市面上没有的珍版货。 为了打造品牌,周文景还特意让两人在鞋面上用刺绣手法,绣上了周文景三个字。 品牌除了质量要好,包装也很重要。 买椟还珠就是最好的例子。 好鞍配好马。 包装上档次,让顾客的第一印象就非常不错。 鞋盒,他考虑再三后,决定使用木盒。 现成的木匠,造出五个木盒,同样在上面刻下周文景三字。 这个品牌log,将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权贵阶层们追求的第一奢侈品牌。 也将成为金字信誉。 除了鞋盒、品牌log,还有三包服务卡,周文景全都想到了。 现在就等着新店开张,争取一炮而红。 第二十一章 饥饿营销法 考虑到仅有五双鞋,没有库存,所以在开业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解决。那就是天然橡胶储备。 好在那个老渔翁很守信,还真的给他采回了一大桶橡胶。 要价也不贵,总共付了三百文钱。 这么一大桶,足够制造两三百双橡胶鞋底了。 平摊下来,一双橡胶鞋底也就一文钱左右的成本。当然,硫磺和人工费没算进去。 有了充足的原料,周文景这回再无后顾之忧。 他一边让两们鞋匠赶制鞋面,一边让两位木匠制造鞋盒与三包服务牌,为鞋店开张后的货源稳定做着充足保障。 “老陈,再去约一下房东。” 本应在装修前签续租合同比较稳妥。 没办法,周文景早在两天前就让老陈约房东见面,可是房东一直很忙,脱不身。 周文景不愿意等,就先冒险把店面装修上了。 要担心的主要是房东涨租的问题。 不过从老陈的嘴中了解到,房东唐老板是个很爽利的人。老陈欠了房东近两年的租金,房东也没有真把他赶走。 接近天黑的时候,老陈带着一脸疲惫的房东赶来了。 房东唐老板年约四旬左右,周文景以前见过一次,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嘿哟,这店铺装修得可以嘛!很有意境,给人的感觉十分高档,而且十分有新意。”刚进门,房东对店面的新装修赞不绝口。 “过奖过奖!可算把唐老板给盼来了!” 周文景笑着相迎。 “后生可畏啊!说实话,这家店面自打租给了小陈,我都替他着急。小伙子能够极短的时间内让这家店起死回生,焕然一新,当真了不起。” 唐老板比想像的好打交道。 只是说话的嗓门有点大。 “你让小陈约了我几次都没能赶来,实在抱歉,我的一座大粮仓出了点问题,实在抽不开身。” 周文景心头微动,顺势问道“唐老板是做粮食生意的?” “不错。唐某是个粮商。这些年摸爬滚打,赚得一些薄银,在金陵置办了几间铺面。” 每一位成功人士都乐于谈及打拼经历。 因为这是他们人生路上的耀眼丰碑。 “您当年是白手起家吗?” 周文景恰到好处的露出崇拜表情。 “算是吧。我十二岁便在米行当伙计,后来积累了一点钱,开始学着做粮食批发。到得如今,在苏州粮商里面也算是小有名气。好了,不说这些,我们赶紧把店铺续租的手续办了吧。一会我还得赶回江宁那边的粮仓 。” 唐老板的生意应该做得很大。 江宁距离应元县有些距离。 不过江宁一直是产粮大县,粮商们就地建仓,收购粮谷,可以省去不少中转费用。 这么晚还急着赶过去,出问题的粮仓很可能就是那一座。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周文景有钱了以后,也准备囤粮,他可没什么经验。 到时候有机会,要向唐老板好好请教。 “我看你这小伙子刚创业,与唐某颇为投缘,还按往年的价格续租给你,租金是三十五两银子一年,可以半年一交,也可以一年一交。若是一年一交,按规矩,可以少交五钱银子。” 套了半天近乎,周文景得到了实质的好处。 他打听过,附近许多商铺的租金都是每年递增。 像这种人流量密集的黄金铺位,面积差不多的,下一年的租金基本都涨到了三十五两五钱以上。 “谢谢,谢谢!” 周文景一次交一年的租金没问题,但是他想留更多的钱投资。 也就不在乎那五钱银子的利息。 “我选择半年一交吧!刚创业,本钱不充足,让您见笑了。” “都是过来人,可不敢笑话你。想当年,我为了省钱,一顿只吃半个馒头哩。”唐老板摆摆手,说话也是相当风趣。 双方愉快的签了新的租契,周文景交了半年租金。 至此,店铺续租的大事终于搞定。 可以安心营业了。 送走了唐老板,周文景让老陈回家陪老婆孩子。他却是关起店门,又开始制造橡胶鞋底。 这件事情是他的核心机密,绝不可以让外人代劳。 好在他走的是高端路线,产量不必太大。 他一人完全能够轻松胜任。 …… 次日,周文景早早的吃过早餐,换上了新买的青布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整个人显得丰神俊朗,再加上他那独特的沉稳气质,让过往的少女们砰然心动。 老陈知道今日新店开张,也是换了一身自认为最体面的衣服,早早赶来帮忙。 “老陈,交代你的那些细节都记住了吗?” “您放心,都记住啦。顾客购鞋后,登记顾客的购买信息,以及出生年月,住址,提供送货到府的优质服务……” 老陈叙述了一遍。 周文景满意点头“很好。” 收集顾客信息,有的顾客可能会反感。但是周文景早就准备了多套话术,可以打消顾客疑虑,还会让顾客觉得在这里购鞋是贵宾,十分尊贵。 本来应该请两个漂亮的妹子当销售员。 周文景暂时还没物色到合适的人选。 再加上刚开业,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只能边做边学。 “吉时已到,开业大吉!” 周文景亲手扯掉了盖在新招牌上的红布。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请舞狮队助兴,甚至都没有太多宣传。 这家名叫周文景鞋行的小店,就这么默默开张了。 与前几天的清仓大甩卖形成鲜明的对比。 前几天,动静大到足以传遍整个金陵。今日新店开业,却是静如处子。有如空谷幽兰,悄然绽放。 装修低奢典雅的鞋店内,崭新的展架上,只摆放着五双款式新颖的鞋子。 门口柱子上挂着一块牌子。 ‘开业大酬宾,限量版周文景鞋,原价五十两银子一双,现价仅售十两一双。每日限量五双,售完即止。” 这一招销售套路,学习了后世小米公司的饥饿营销。 周文景这么做的底气,就在于橡胶鞋底只有他能制造。整个明朝都是独一份儿。 垄断的生意最好做。 因为顾客只能找他买,在别的鞋店根本买不到。 限量销售,一方面可以让顾客觉得珍贵,方便卖高价。物以稀为贵嘛。另一方面,让很多人有钱也买不到,让他们心痒痒。 牢牢抓住人性的弱点。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非得到不可。 第二十二章 酒香也怕巷子深呐 由于前两天搞清仓,积累了不少人气。 新店刚开业,便已经引来了许多人观看。 鞋店的装修非常高档,这让不少平民、穷人想要入内一探究竟时,自惭形秽,最终怯步。 周文景本就是瞄准的权贵阶层,平民却步,他并不在乎。 一上午过去,入店的客人总共不超过十位。 都是看看就走了。 到现在为止,一双鞋子都没卖出去。 老陈有些坐不住了。 “东家,咱们的价格会不会定得太高了?还有,总共才五双鞋子,这也太少了点。” “定价没问题。等着吧,现在十两银子一双的鞋子,不久至少可以炒到六七十两。你若是有钱,现在可以入手一双,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小赚一笔。” 周文景可是见识过后世的苹果手机被炒上天。 加价一两千一台,再正常不过。 一些限量版的奢侈品,加价一倍都不罕见。 只要有几个权贵阶层买了他的鞋子穿上,并且在公众场合走动。他的鞋子很快就能打响名气。他有绝对的自信。 现在遇冷,只是暂时的。 老陈讪讪的笑了笑“我可买不起这么贵的鞋子,还是让那些有钱人买好了。”他估计认为周文景眼见鞋子卖不动,想要诓骗他买一双,开个张。 只能说,境界不到,发财的机会摆在眼前也抓不住。 周文景不再多说什么。 坐在边上认真的设计新鞋款式。 如果一直只有两个款式,顾客很容易形成审美疲劳。 也少了期待。 只有不断推陈出新,才能让顾客持续追捧。 对面的贺家鞋店,遭遇了信誉危机后,生意同样惨淡。 贺老板听说妹夫被押回县衙后,直接被乔县令革职查办。判了一个收监六个月的刑罚。 他的妹夫基本上凉了。 直到现在,他也没打听出周文景的底细。 这两天看到周文景装修店面,他一直在悄悄观望。只是借他两个肥胆,也不敢再跑去闹事。 此刻,看到周文景鞋店的生意遇冷,贺老板别提有多高兴了。 来了一个垫背的,他总算找到了些许心理平衡与慰藉。 “还以为这个姓周的小子有多牛呢?哼哼,也不过如此嘛。摆五双鞋子,更是叫价十两一双,真当顾客是傻子?我店里的镇店之宝,才卖十五两银子,几年都没能卖出去。不出一个月,姓周的鞋店必定关张。” …… 一天的时间过去了,直到傍晚打烊,周文景的鞋店营业额吃了个大大鸭蛋。 他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仍然有少许失落。 是自己太过自信,还是明朝的权贵们不识货? 老陈更是像霜打的茄子,蔫着一张脸,无精打彩。 第一天开张,一双鞋子都没卖出去,这严重打击了老陈的信心。 “东家,依我看,咱们还不如用您之前的套路,继续卖便宜鞋子。”老陈苦口婆心的劝道。 一天卖出去两千多双鞋子,人气爆棚,那多好呀。 再看看现在,惨不忍睹。 “别着急,回家歇着去吧!你放心,工钱少不了你的,每月一号,按时发放上个月的工钱。” 周文景的定力比老陈深多了。 别说一天没生意,就算一个月卖不出去一双鞋子,他都能稳住心态不崩。 晚上,周文景一人坐在店内,仍在孜孜不倦的设计着新鞋的款式。 趁着现在不忙,尽可能多设计一些款式。 以后生意做大了,他肯定会非常忙。 他很喜欢一句话‘在等待的日子里,刻苦读书,谦卑做人,养得深根,日后才能枝叶茂盛。’ 成大事者,就是要耐得住寂寞,抗过低谷期。 眨眼间,四天时间过去了。 这是周文景鞋店开业的第五天,很惨,一双鞋都没能卖得出去。酒香也怕巷子深呐。 老陈整天都是愁眉苦脸。 唯有周文景不改初心,矢志不移的坚持让两位鞋匠继续赶制新鞋。两个木匠给他造的鞋盒堆满了大半个仓库。 他把那一大桶橡胶都用完后,又找老渔翁买回两大桶。 只要晚上有时间,就继续制造橡胶鞋底。 为了增加品种的多样性,他又陆续制造了黄色、棕色等多种颜色的橡胶鞋底。 款式也变得丰富,比如高跟、宽头等。 正当周文景以为又是冷清的一天时,两道娇俏身影走进店内。 “东,东家,董小姐她们来了。”老陈赶紧起身相迎。 周文景的目光从图纸上挪开,抬眼望去。 眼前顿时一亮。 好美。 只见董小宛今日穿着一袭白裙,衣袂飘飘,配上她那曲线优美的身段儿,以及高贵优雅气质,就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子下了凡尘。 “你,你们怎么来了?”周文景这话刚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 “怎么?不欢迎啊?”董小宛像邻家妹妹般看着他。 一直凶巴巴的玉玲,反倒不说话,站在后面轻笑。 “欢迎欢迎!董小姐和玉玲姑娘请坐!” 周文景站起身招呼两位佳人。 “进门时看到你一直在专心的写写画画,画什么呢?”董小宛这个才女,对诗词书画更感兴趣。 “呵呵,就是随手画几款鞋子的样式。” 周文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她的目光已经开始打量桌上的图纸。 “呀!好漂亮的鞋子,款式特别新颖,低奢不失精美,含蓄内敛。这鞋子你店里有吗?我真想试试,穿上它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董小宛拿着的图纸,正是周文景刚设计的一款新式女鞋。 以她的眼光和见识,一眼便看出了这款鞋子的与众不同。 “抱歉,暂时还没有上市。若是董小姐喜欢,待我制造出来后,第一时间通知你。” “一言为定哦!” 董小宛的秋波流转,美眸顾盼,落在了展架上的三双绣花鞋上。 三双鞋的款式一模一样。 只是她从未见过这种款式的鞋子。 特别是鞋底,无论材质还是颜色,都很独特。 布鞋底也有白色,但是没它这般白得亮眼。 “这鞋子想必也是周先生亲自设计的吧?”董小宛笑着问道。 “嘿嘿,让你见笑了。” 周文景在旁边干笑。 她拿起一只鞋子仔细看了看,摸过鞋底时,不禁惊讶道“这鞋底好特殊呀,却是从未见过呢。” “董小姐可以换上试试。” 周文景对这五双鞋子有绝对自信。 “这里有换鞋的地方吗?”她拿着鞋,环顾四周。 周文景有些不解。 旁边不是特意设计了可供顾客坐着休息或者换鞋子的矮榻吗? “笨蛋,我家小姐的意思是,姑娘家当众换鞋不方便。想找个单独的房间换鞋。” 玉玲在旁边提示道。 周文景恍然大悟,古代的女子特别保守,思想传统。她们认为脚是隐私部位,除了丈夫外,不会轻易展示给别人看。 第二十三章 学名、户籍到手 设计店内装修时,倒是把这点给疏忽了。 这也是穿越者的后遗症,容易用现代思维想问题。 “抱歉,怪我考虑不周。董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到后面仓库内换鞋。”周文景决定等会就叫工匠过来,在店内增加一个换鞋的小隔间。 董小姐应该是特意过来照顾他生意的。 拿着鞋子进仓库换好后,走了出来。 “哇,你们店的鞋子真的非常不错耶。不但美观时尚,而且穿着特别舒服。我还从没穿过这么合脚的鞋子呢!” 董小姐换上新鞋后,赞不绝口。 科学合理的细节设计,足以让明朝的每一位权贵穿上后,双脚获得前所未有的舒适享受。 “本店的鞋子,除了舒适耐穿,还有一定的防水功能。只要水面不没过鞋底,鞋子里面就不会湿。” 周文景笑着介绍鞋子隐藏的优点。 董小姐换上新鞋后的反应,让他对这些鞋子的信心更足了。 看得出来,在穿着方面,董小姐是个讲究人。 连她都觉得特别好,别的顾客更不必说。 体验分数会更高。 “这双鞋子我买了。” 她还真是有钱。 即便现在开业大酬宾,一双也要十两银子。 其实古代画舫的花魁就相当于现代的女明星。她们的吸金能力是非常强大的。 只不过赚到手的银子,大部分都要落到老鸨手中。 她们能攒下一部分私房钱。 很多妓女,努力工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早日攒够私房钱,赎身重获自由。 “谢谢董小姐关照,请到这边登记一下购买信息,以便小店为您提供优质的三包售后服务。” 老陈见得做成第一单生意,乐得眉毛都能飞起来。 引导着董小姐完成了登记后,收了十两银子。 “周先生,你家鞋店的鞋子非常不错。服务也是十分周到细致。我会尽力向别人推荐的。今日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向你讨教诗词歌赋。” 她好像是专门过来照顾周文景的生意。 “感谢董小姐关照,慢走。” 周文景送出门,看着两女钻进路边的轿子内,快速离去。 有点身份的小姐、地主、官员出门,一般不会抛头露面的步行。 距离不远,一般乘轿。 路途遥远则会乘坐马车。 “诶,老陈,百花楼不是在南边吗?我看董小姐的轿子怎么朝北方去了?”周文景感到有些好奇。 与董小宛打过两次交道后,他对这个豆蔻年华的才女,印象很好。 而且从董小宛的一些表现来看,似乎把他当成了朋友。 不是关系密切的朋友,怎么可能大老远跑来照顾他的生意? “北边去了?我早上听说陆织造今天在北城织造府举办六十大寿,董小姐的名气大,想必被请去弹唱助兴吧!我们村唱戏的班子,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织造以苏州、金陵、杭州为最。 这三个地方皆设有织造局,为朝廷搜罗丝织品。 通常情况下,织造一职由内务府的太监担任。 派出来的太监到了地方,多作威福。 地方官员、豪绅为了平安或者升迁,常常曲意奉迎当地织造。 陆织造六十大寿,怕是各方官员、社会头面人物皆会前去贺寿。场面一定热闹非凡。 董小宛在他这买了双新鞋,要是能趁这个机会帮他推广推广,销量说不定就能很快升上去。 …… 到得下午五点多的样子,周文景都准备叫老陈打烊关门了。 这时一顶小轿停在店门前。 一个蓄有两撇鼠须的老者从轿内走了出来。 周文景记得此人是乔县令的随从。 具体从事什么职务不清楚。 那日,他还差点把这个老头当成了小偷。 “周公子好呀!” 老者一进店,便冲着周文景露出笑容。 “您好!” 周文景不知对方名讳,只能如此称呼。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康慨,知县大佬爷身边的粮谷师爷。”老头察言观色的本领极强,主动介绍名字与职务。 县令掌管一县事务,有时候根本忙不过来。 会专门聘请一些有才能的人当做幕僚。 比如擅长断案、刑律,委以刑名师爷职务。擅长财务的,委以粮谷师爷职务。 “原来是康师爷,失敬失敬!” 周文景拱拱手。 粮谷师爷就是帮县令征收银粮的师爷。 本县的银粮征收如此糟糕,此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康师爷看了一眼老陈,然后对周文景眨眨眼“能否借一步说话?” 周文景把他带到里面仓库。 “县尊让我来告诉周先生,学名、户籍均已办妥。你现在是城北私塾的一名童生,可以参加三月后的童试,争夺县学名额。户籍则是城北牛宝庆的养子,名叫周文景,年方20岁……” 现在,周文景终于有了合法身份。 挂靠在牛大叔的户口下,随便别人怎么查都没问题。 “让知县大人费心了。”周文景赶紧道谢。 “你入职户房一事,县尊也已经在着手操办。只是曹典史那边给的阻力很大,能否成事还是未知。县尊让你耐心等待。” 从康师爷的话中,可以感受到曹典史的滔天权势。 就连乔县令都得被压制。 正常情况下,县令提拔一个人进入六房中的任意一房,只是一句话的小事。 现在却因为曹典史的阻挠,变得困难重重。 周文景反正不着急。 这事就让乔县令慢慢操办好了。 三个月后的童试,倒是可以参与。要是侥幸通过了,那他就有了秀才的身份。 刚送走康师爷,一辆豪华马车停在了店外。 能够拥有马车之人,非富即贵。 拥有豪华马车,更是大富大贵之人。身份尊贵,财力惊人。 周文景并不认识这等级别的大人物。 正纳闷间,车夫取了步墩摆在马车左侧。车帘掀开,一名贵气逼人的公子哥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美貌侍女。 这公子哥过的日子,怕是不比皇帝差。 他抬头看了一眼鞋店招牌,昂然直入。 “尊客莅临,小店蓬筚生辉。不知公子想买什么鞋?” “你们店就只有两双男鞋吗?”公子哥的目光扫过整间鞋店,最后落在两双男鞋上面。 第二十四章 打开局面,深夜的求助 “回公子的话,由于此鞋制作极为不易,工序复杂,材料也是非常难寻,所以数量稀缺。”周文景回答得滴水不漏。 这个公子哥不但乘坐豪华马车出行,更是身着锦缎绸罗,腰间挂有美玉,贵气逼人。 一看就是那种不差钱的主。 这样的客人,十年难遇。 只要推销得当,成交机率极高。 “我家公子也是得了小宛姑娘介绍,听闻你们店的鞋子不错,这才特意过来。两双都取来吧!” 那侍女看着二十岁左右,肤白貌美,身上的穿着不输普通富人。 谈吐透着豪奴才有的霸气。 这便是有钱人家的仆人啊! 气场比一般的平民强多了。 周文景心头微动,原来是董小宛介绍过来的客人。她真是个有心人。改日一定得好好感谢她。 他迅速取来两双男鞋,那侍女却是主动接过了。 “尊客,您可以坐在那儿换鞋。” 周文景右手虚引。 矮榻前设有两面比人还高的衣冠铜镜,可供客人换完鞋后欣赏仪容。 “公子请坐!” 美貌侍女待得公子哥坐下后,蹲下身,替他换上新鞋。 公子哥一脸淡然,看来佣人侍候他穿衣吃饭早就习以为常。 有钱人家的孩子真幸福。 换好鞋,公子哥站起身试着走了两步,脸上露出讶色,还带着一丝惊喜。 “咦,这鞋子还真是不错,小宛姑娘所言非虚。” 公子哥身在大富大贵人家,享受过的奢侈品不计其数。眼界极高。 能得他的极力赞赏,说明这鞋子是真心不错。 “两双都买了!” 公子哥压根不问价,直接包场。 太豪了。 他想买两双男鞋,周文景还不卖哩。 拱手躬身行了一礼,歉意道“谢谢尊客对小店产品的认可。只是开业期间,产品数量极为有限,每日仅有五双可售。为了让更多人有机会体验小店的鞋子,所以每人每月限购一双。” 旁边的老陈那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一连数日没开张,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大客户,东家竟然捂着不卖,看着都急人。 公子哥听得这家鞋店还有限购的规矩,不由微感诧异。 不过人家的层次摆在那儿。 自不会在这等小事上计较。 同时,他觉得这鞋子可能真是稀缺产品。否则没哪个商家有钱不赚,限制客人购买。 “行吧,买下脚上这双。” 贵公子说完后,看向侍女。 “小莲,看看可有你满意的?本公子送你一双。好东西不容错过,你也跟着享受享受。”他对这个侍女倒是极好。 “谢谢公子恩赐!” 美貌侍女估计早就对这家鞋店的鞋子心动了。 毕竟一连听到多人说它好,而且说它好的人层次高,更是让她追崇。 “由于还未来得及设置更衣室……” 周文景的话还没说完,叫小莲的美貌侍女便打断道“无妨,我拿去马车内试穿即可。” “谢谢姑娘体谅!” 趁着这个空档,老陈赶紧引导着公子哥进行信息登记。 刚开始,公子哥有些不乐意。 周文景解释说,每一位买得起本店鞋子的客人都是尊贵无比,为了提供最好的服务,所以进行购鞋信息建档。可方便日后提供上门保修服务。若有与顾客匹配的新款鞋上市,可以第一时间优先通知。 处处都能体现购鞋的尊贵。 完美的售后服务,可以秒杀所有同行。 通过登记,得知这位公子哥姓卓,住在金陵最好的景山附近。怪不得这么土豪呢。 能住在景山旁边的,都是最顶级的豪绅、大官。 此人与侍女各买了一双周文景的鞋子回去,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能让苏杭、金陵三地的顶级豪绅们知道这家奢侈品鞋店的存在。 周文景鞋无人问津的局面将会不复存在。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当然,能这么快打开局面,董小宛功不可没。这份恩情,日后自当报答。 送走了卓公子,周文景心情大畅。 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几天一直保持零营业额,说没有压力是假的。 “东家,咱们为什么要限购呢?刚才把两双男鞋全卖给卓公子多好呀!”老陈觉得有些可惜。 客人在场,他不敢多嘴。 现在客人走了,他提出反对意见。 “听说过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吗?咱们做买卖也是这个道理,过尤不及。限购可以让顾客觉得咱们的鞋子更加珍贵。再者,多卖一个客户便能多一份宣传机会。你呀,要学会把目光放长远。” 周文景对老陈真有点恨铁不成钢。 年纪比他还大了一圈,咋就这么鼠目寸光呢? 好在老陈的人品还不错,这才悉心培养。 用人,能力还在其次,人品至上。 正说着话呢,又有三辆马车先后停在了店门外。 虽不及卓公子的马车豪华,但是拉车的均是高头大马,配有马夫。 来的可都是有钱人。 在古代,特别是明朝,能够拥有买车的人,相当于后世拥有劳斯莱斯配专职司机。指的还只是一般档次的马车。 像卓公子那种,还得升一个级别。 若把明朝的有钱人分成三个等级的话,大致为:中富、大富、顶级巨富。 像那种家有良田百亩,或者一两间铺面者,皆不入此列。 “老陈,又来客户了。打起精神接待,我怎么教的,你就怎么来。” 周文景将来不可能一直守在鞋店内。 必须让老陈快速成长起来。 只有这样,他才能当甩手掌柜。 至于以后扩大规模,开分店,再招人手,那时候估计就会进行职业化,规范化培训了。 陆续有五六人从三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看他们的打扮,只有一个中年胖子带着随从。其他人应该是共乘一辆马车的朋友, 鞋店的展架上,此刻已经只剩下一双男鞋,一双女鞋。 女鞋还好,基本上是一个统一尺码。 男鞋从39到47码都有。 不过明朝男子的脚,正常范围是40到43码之间。 周文景制造的男鞋也基本上都是这些尺码。 “嘿,这店的装修挺像那么回事嘛!” “是挺别致的。” “百花楼的小宛姑娘一向很有眼光,得她盛赞的东西差不了。王某买回去准备送给我那宝贝女儿当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一会大家帮忙一起掌掌眼啊!” 一行人应该是相互认识,同时走进了鞋店内。 “欢迎各位尊客光临!无论是购鞋还是预定、咨询,小店皆可为客人提供优质专业的服务。” 老陈说的这些话术,基本都是周文景教的。 专业、高档、贴心、售后无忧,这是周文景给出的四个理念。 “哎,我说你们鞋店怎么就只有两双鞋子呢?这,这哪像鞋店呀,我家随便就有上百双鞋子。”为首的中年胖子目光望了一圈,结果大失所望。 店内装修倒是典雅精致,很上档次。 也很独特。 但是展架上居然只有两双鞋子。 他逛过多家高档鞋店,甚至找名匠私人定制过。哪家鞋店不是有着成千上万双鞋子供客人选择? 老陈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眼见就要冷场,这单生意大概率要黄。 周文景赶紧亲自出马。 “小店的鞋子稀少,让各位尊客失望了,抱歉!”周文景对着几人深深鞠躬。“由于此鞋的材质特殊、稀有,再加上制作工艺复杂,所以产量极为有限。严格保证品质的情况下,小店的工匠每日倾尽所能也就产出五六双而已。今日已经售出三双,所以仅剩这两双。” 解释时,重点突出此鞋的珍贵、稀有。 紧接着,他的话锋一转。 “如果有适合各位尊客的尺码,尽可试穿一下,相信会给你们带来不一样的体验。若是没有合适的尺码,又愿意支持小店,也可以预定。开业大酬宾期间,亏本推广,仅售两折。” 几位客人听完他的解释后,连连点头。 好东西自然稀少。 他们能理解。 亏本推广,仅售两折让他们颇为心动。 占便宜是人的天性。 这些人虽然心动,却没有急着购买。他们都是有阅历,见过世面的人,很难被忽悠。 中年胖子走到展架前,拿起那双女鞋瞧了瞧。 然后不动声色的放回原位,紧接着又拿起男鞋。 “您可以坐在那边试穿!” 周文景也吃不准这人的想法,只能殷勤接待着。 老陈站在旁边一脸紧张。 中年胖子在仆人的侍候下换上新鞋,还没站起来行走,脸上的神色就有了一丝变化。 那是商品符合预期的满意表情。 此人行事谨慎。 未进店便说要买一双女鞋送给女儿做生日礼物。查看过女鞋后放回,又拿起男鞋亲自试穿,以检验它是否真的好? 中年胖子站起来走了一圈。 “不错!那双女鞋我要了。” 他竖起大拇指,对鞋子的品质十分满意。 “好嘞!” 老陈大喜过望,赶紧按流程引导着中年胖子办理信息录档。 另外四人仍在观望。 待得看到老陈提供的一系列专业优质服务,以及原包装木盒、三包卡。他们再也按捺不住。 一人下手快,抢到了那双男鞋。 试穿后当场就买了。 没买到的三人懊恼不已,都怪自己犹豫不决,下手慢了。 好在周文景及时提供了预定服务。 包括已经买了女鞋的中年胖子在内,他们一共预定了四双鞋。 这些人阔气得很,本来只需预交五两银子定金,他们却是直接付清了全款。 送走这批客人后,老陈的苦瓜脸早就不见了。 喜气洋洋。 “东家,还是您有远见。咱们五天不开张,一开张卖九双,真是爽啊!” “哈哈,现在不担心我发不出工资了吧?好好干,保你前途无量。” 周文景也是豪气万千。 打开了局面后,不出意外,周文景鞋将会很快打响名气,传遍金陵、苏杭三地的上层社会圈。甚至可能传得更远。 衣穿住行,都是刚需。 衣更是排在首位。 古人做一套衣服是很大的事情,就像后世的人买一辆车那么慎重。 今天共卖出去九双鞋,入账90两银子。 刨去成本、开支,净利润至少75两银子以上。 这生意很哇噻啊! 比前阵子搞清仓大甩卖轻松百倍都不止,赚的还更多。 清仓大甩卖,看着毛收入很高。自己进货卖的话,利润极薄。而且本地的人口有限,销量会越来越少。 比较起来,现在走高端市场路线才是王道。 …… 晚上,周文景坐在店内设计着新鞋款式。两个合作的木匠则是连夜帮他在店内用木板隔出一个更衣室。 一直忙活到深夜,总算弄好了。 周文景不但给两人加了工钱,还一人买了一只烧鸡一坛好酒犒劳二人。 主家如此慷慨,自是把两位木匠高兴得合不拢嘴。 像这种长期合作伙伴,周文景从不吝啬,很乐意花些小钱维护关系。 他们出于感激,今后给周文景制造鞋盒定会用心。 送走两位木匠后,他关上店门,准备改进橡胶硫化工艺,弄出更多的花样,丰富款式,不断给客户带来惊喜。 刚把炭火烧旺,就听得外面有人急促拍打着店门。 砰砰砰! 砰砰砰! 拍打的力道不是特别大,但是拍得很急。 “难道有顾客半夜跑来买鞋?” 周文景熄了炭火,关好厨房门,暗自抄了一根棍子,走到门边查看。 深更半夜也担心是歹人。 “谁啊?” 他装出睡觉正迷糊的声音问道。 “周公子,是我,快开门呀……呜呜!” 外面之人说着还哭上了。 是年轻女子的声音,听着颇为耳熟。 似乎是董小姐身边的玉玲。 玉玲的性格泼辣,倔强,此刻都急哭了。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文景急忙打开出入的小门。 玉玲的头发凌乱,脚上的鞋子也掉了一只,身上沾了不少尘土,脸上的表情惶恐、焦急,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瞧这情形,必定是发生了大事。 “别慌,慢慢跟我把事情说清楚!” 莫说董小宛对他有恩,便是一个陌生女子求助,他也不会坐视。 “求求周公子救救我家小姐!” 玉玲刚进门,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周文景脚下。 “快起来,快起来,只要周某力所能及,必全力以赴。” 男女有别,周文景也不好去扶她。 只能抬手虚托,催她起来。 “我家小姐受邀去给陆织造贺寿献舞。谁知被那陆织造给看上了。仗着权势,强行扣留了我家小姐,更是把人从织造局带到了他的私宅。陆织造残忍成性,恶名远扬,被他盯上的女人皆沦为玩物。以我对小姐的了解,她绝不会受辱,只要陆织造胆敢用强,她便会自尽当场。我与小姐被带回陆织造私宅的途中,我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求周公子一定救救我家小姐。” 玉玲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织造多为内务府派出的太监充任,陆织造一大把年纪,欺负一个苦命的少女,真不是个东西。 听说太监因为缺少了一个器官,身体不完整,导致心理容易变态。 有的太监,更是以折磨女人为乐。 落到他们手里的女子,受尽凌辱与折磨,生不如死。 “我只是一介小民,根本无法与陆织造对抗。你为什么不回去向百花楼求助?” 别看百花楼只是一家妓院。 它能成为金陵首屈一指的风月场所,认识的达官贵人必定不少。背后甚至有大人物参与经营。 “傻子,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玉玲听得周文景这么问,气愤的站起身,怒瞪着他。 这一举动反倒把周文景弄懵了。 第二十五章 火烧陆府 与董小宛之间,最多也就是普通朋友关系。 她现在有难,周文景并没有说不救。 扣留她的人是权势滔天的陆织造,比曹典史还要牛得多的高官。他一介小民,怎么去救?拿什么救? 他劝玉玲向百花楼求助,本是一番好心。 真不懂,怎么刺激到了这个小妞? 瞪着眼冲他发火。 玉玲倔强的咬着嘴唇,泪水却是再次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深吸一口气,她更咽道“我家小姐虽是花魁,但是百花楼怎会为了她得罪陆织造那等大人物?他们关心的只有银子,压根不会管画舫姑娘们的死活。” 世界法则残酷而黑暗。 百花楼为了利益,还真有可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牺牲一个艺妓算什么? 一个花魁没了,完全可以再培养一个。 “我家小姐听过陆织造的名声不好,本可以不去的。出发前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半路上佯装从轿子上不小心摔落,如此便可借口受伤,不去织造局。” 玉玲道出了一个艺妓的悲惨。 受到大人物邀请,她们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为了不入虎狼巢穴,董小宛只能选择‘意外摔伤''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逃避。 可怜可悲又心酸。 “知道我家小姐为什么最后还是去了吗?就是因为听说你的鞋店开业数日,一双鞋都没能卖出去,她想要帮你一把。从你这买了鞋以后,在路上我还劝说小姐别去织造局。她却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本地名流,顶级权贵们都会参加陆织造的寿宴。届时她便能帮你宣传鞋子。” 周文景的拳头猛地攥紧。 内心轰然巨震。 他真没想到,董小宛居然是为了帮他宣传鞋子这才去了陆织造的寿宴上献舞。 最难消受美人恩。 这份恩情,他怕是需要用一辈子来偿还。 两人萍水相逢,她为什么要这般竭尽全力的帮自己?周文景不解。 心中却又有了一丝猜测。 他不傻。 当一个女人不求回报的对一个男人好时,很大概率是因为爱情。 “傻子,我家小姐喜欢你啊!难道你这都看不出来吗?” 玉玲泣声吼道。 如一柄巨锤轰击在周文景的心脏上。 董小宛如天之骄女,虽沦落风尘,却有着无数追求者。她却偏偏看上了周文景这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 “就算她被强行带往陆织造私宅的途中,仍嘱咐我,绝不要将此事告诉你。因为她害怕你冲动之下做出危险的事。对了,这是小姐自知脱身无望时,暗中写下的一封信,叮嘱于我,万一她出事了,再找机会交给你。” 玉玲哭泣着从衣内小心翼翼的翻出一团白色手绢。 周文景接过,展开。 上面绣有一枝傲骨寒梅。 手绢左侧,写有八个鲜红的绢绣小字。鲜血浸渍,触目惊心。 很可能是条件受限的情况下,咬破指尖以鲜血写成。 “庄周晓梦,此情可忆!” 他的双手剧烈颤抖,真没想到董小宛对他用情如此之深。 她处处无私无悔的为周文景着想,竭尽全力帮他。 即使遭难,仍担心他前去营救太过危险而让侍女选择隐瞒。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为什么我最终拼着违背小姐的意愿也要来找你?因为我明白,小姐的朋友虽众,却没有一人会愿意为了她与陆织造为敌。本以为你与他们不同,没想到小姐爱错了人,我也看错了人……” 说完,她转身愤怒的拉开门,冲了出去。 周文景从来就没有说不救人。 现在得知董小宛对他一片真心,用情极深,他就更加不会坐视不管。 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为了保护爱我之人,纵粉身碎骨又如何? 那陆织造的私宅便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它一闯。 “站住!我跟你去救董小姐。” 周文景喊住了泪奔而走玉玲。 “你,你真的愿意?” 玉玲的身体僵住,停下,缓缓转身。 “君子一诺,五岳为轻。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说过不救,只是觉得百花楼的力量比我大,请它出面,把人救出的成功率更高。既然百花楼不管此事,我自会倾力相救,纵死无悔。” 周文景本就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 现在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到。 他无惧一死。 “谢谢周公子高义!” 玉玲又要跪地拜谢他。 周文景这次却是没有避嫌,急上前两步将她托住。 “玉玲姑娘切莫如此。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力单势孤,想要救出董小姐,切不可鲁莽冲动。你稍候我片刻,我取些东西。” 周文景返身入店内取了几样东西带在身上。 此番前去玩命,赤手空拳想要把人救出来,那是痴心妄想。 这次的危机,也让他意识到,需要弄件火器防身。 明朝已有火器,并且在军中大量普及。 威镇天下的神机营,便是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火器军队。 不过此时的火器仍很落后,操作费时费力。 周文景掌握着现代知识,只需对火器加以改进。哪怕只是制造出最简陋的七连发手枪,也足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如果现在手里能有一把手枪,救人的把握会大得多。 “带路!” 周文景关好店门,与玉玲一起赶往陆织造的私宅。 古代社会的地主恶霸,什么事情都敢做。像陆织造这种权势人物,在当地几乎可以一手遮天。 强行扣留一个艺妓,那还真不算什么事。 不管他对董小宛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过问。 她一个弱女子落入这等无法无天之人手中,下场可想而知。 “董小姐被带往陆织造的私宅多久了?” 周文景心急如焚。 现在分秒必争,早去一秒,避免悲剧发生的可能越大。 “我是在小姐即将被带进陆府时找借口逃出来的。一路没敢耽搁,直接跑到你店里求救。估计最多也小半个时辰吧。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话虽如此,两人都明白,自我安慰的成份居多。 救人如救火,他们一路飞奔着赶往陆织造的私宅。 周文景默默祈祷,愿苍天怜悯,别让董小宛这朵尚未绽放的鲜花被恶人折了。 此刻夜深人静,星月无光,大街上空无一人,格外寂静。 只有两人奔跑的脚步声此起彼落。 终于,玉玲率先停了下来。 指了指前方的一座高墙大宅,喘着粗气道“前面就是陆府。” 好一幢三进大宅。 站在外面只能看到高墙,以及连绵的屋顶。 所谓三进三出大宅,指的是院套院,相当于三套四合院叠在一起。 建这种深宅,一方面可以保护主人的隐私与安全,另一方面受到明朝法律的严格限制。民宅只允许三间四架,超过者严惩不怠。 “麻烦了,这么高的院墙根本翻不过去。而且我估计董小姐很可能被带到了最深处的主宅。想要把人救出来,难如登天。” 周文景的眉头紧锁。 这种深宅的布局他研究过。 想要潜入最深处的正宅,必须经过大门、前院的垂花门、中院的拱门三重门户。 以陆织造的尊贵身份,大门口必定有着护卫看守。 前院住的多为仆人。 陆织造的仆人起码有五六十人,甚至超过百人都很正常。 中院住的一般是幕僚、心腹奴仆、客人。 达官贵人手下通常供养着奇人异士,其中不泛武艺高强之辈。 随便一个高手就能轻松斩杀周文景。 最里面的正宅,四周一般会圈出大片地,建造私家花园。也称之为后花园。 花园四周建有三米高墙。 有的豪宅甚至建有五米高墙,底部的厚度超过一米。 外人想要侵入,难度可想而知。 周文景围着陆府堪察了一遍,意外发现了一丝破绽。 方才他听到前院与中院交接的位置传来马的嘶鸣声。如果没料错,那个位置必定是马厩。 养马需要大量草料。 只要潜进去,一把火点燃,陆府马上就能烧起来。 到时候陆府上下乱成一团,忙着救火,也就有机会混水摸鱼把董小姐救出。 至于陆织造事后追究、索人,那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先把人救出来才有以后。 “玉玲,想要救出董小姐,必须我们两人联手。”周文景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可行的救人方案。 “周公子谋略过人,尽管吩咐便是。我这条命都是小姐的,只要能救出小姐,便是死都愿意。”她倒是一个忠仆。 “你有办法进入陆府吗?” “应该可以。他们知道我是小姐身边的侍女,会放我进去的。” “很好,咱们把人救出的成功率又高了许多。你进去后,先想办法与董小姐汇合,然后耐心等待机会。我潜入陆府放火,等到场面大乱时,你带着董小姐换上男装逃出来。” 周文景把粗略的救人计划说完后,又教了她一些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办法。 她不断点头,满脸钦佩。 “好了,事不宜迟,你去吧!先把仪容整理好,遇事千万不要慌乱!万一放火失败,我还会想其它办法,你们尽力与那个老太监斡旋便是。” 看着玉玲果然叫开了陆府的偏门。 交谈几句后,便放她进去了。 周文景观察片刻,也是迅速朝着其中一段院墙跑去。 像这种深宅大院,都喜欢种些花草树木点缀。 距离这段院墙很近的位置长着一棵香樟,枝繁叶茂,有一根较大的横支伸出了墙外。 这就给了周文景潜入的机会。 只见他从身上解下一捆绳子,一端绑上石块,然后甩动着朝那根横枝抛去。 手法不错,一次便成功了。 石头拖着绳子穿过横枝,然后落了下来。 他顺着绳子向上爬。 五米高的院墙比一层楼还要高出不少。 绳子不是很粗,导致握力减小。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爬上院墙。 墙头上布有防贼的尖锐铁刺。 周文景观察墙内片刻后,小心翼翼攀着绳子越过墙头,滑落进了院内。 这根绳子等会逃生可能还用得上,他并没有撤掉。 他处的位置是中院。 西边的一间房内还亮着灯,其它房间皆不见亮光。 月黑风高,陆府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 正是放火的好时机。 周文景在墙头时已经仔细观察过,现在直奔燃料最多,火势起来最快的草料房而去。 就在马厩不远处。 很快,他便顺利摸到了草料房。 无人看守,直是天助我也。 周文景自不会客气,摸出随身带的火折子,用力擦燃。然后直接点燃成捆的马草。 浓烟很快便冒出来了。 幸好是黑夜,陆府的人毫无察觉。 估摸着很快就能烧起来。 周文景摸向另一处放火点——柴房。 顺着抄手游廊小心前进,穿过垂花门。 他在墙头时观察过整个陆府的布局。 柴火房与前院的下人房、中院的东厢房、画廊连成一线。一直延伸到第三进的正宅耳房。虽说中间有墙相隔,但是这种有钱人家的豪宅,用的木料极多。 火势轻易就能顺着屋顶的椽、横梁、屋檐等木料一路烧过去。 再加上夜黑风急,只要火势形成,很难扑灭。 一把火点燃了柴房,周文景这才迅速撤退。 沿原路返回到第二进的中院,本想顺着绳子爬出去。终究放心不下董小宛。 玉玲进了陆府后,能不能见到董小宛还是个未知数。 陆府的下人肯定知道陆织造欲对董小宛欲行不轨之事。没得到允许,肯定会想办法阻止玉玲进去碍事。 也是活该陆府今晚遭灾,防卫力量基本布置在前院,防范外敌入侵。 却忽略了内部的防御。 周文景从院墙潜入第二进的中院,然后到第一进的前院放火,压根没遇到任何阻力。 此刻火势还没有烧起来,若大一个陆府还很安静。 他决定冒险潜入第三进的正宅看看。 这次格外小心。 正宅是主人居住的地方,在隐蔽处布置暗哨也是有可能的。 上天垂怜,居然没有发现防护力量。 他不知道,陆织造经常以凌辱折磨女子为乐。他不愿丑事被人知道,晚上没得到传唤,不允许下人踏足第三进的拱门以内。 这正好给了周文景机会。 他摸到正宅的窗户下,里面亮着灯光,隐隐传来公鸭子般的声音。 想必就是那位陆织造的声音了。 太监被去势后,生理发生变化,说起话来像是被人捏着脖子。 尖细刺耳。 “久闻小宛姑娘才艺双绝,貌可倾城,自打看到你的第一眼,便让咱家心动。只要你答应从了老夫,明日便可替你赎身。” “谢谢陆大人厚爱,还请给我一些考虑时间。” “桀桀!进了咱家的深宅,你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答应,要么不吃敬酒吃罚酒,被逼着答应。绝无第三种可能。” 陆织造阴阴的发出怪笑。 “愣着干什么?给她这个侍女加餐呀!” 紧接着,房内传出玉玲的惨叫声。 躲在外面的周文景大骇,玉玲这才刚进陆府没多久便被拿下了。房内除了陆织造,还有打手。数量至少两名以上。 该怎么办? 第二十六章 织造震怒,插翅难逃 他急得脑门子冒汗。 自打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这么无力过。 这次回去后,一定要想办法造一把手枪。危急关头,一枪就解决了。 周文景强迫自己冷静。 越是危险紧急,越要镇定。自乱阵脚,只会坏了大事。 沉思过后,他认为现在该耐心等一等。 屋内的情况虽然很糟糕,但是董小宛在短时间内应该是安全的。玉玲受些皮肉之苦免不了。 现在就希望前院的大火快点烧起来。 他转头看向前院方向。 已经能够看到红光。 最早放火的草料房已经烧起来了,火势冲出了房顶。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屋内,董小宛与陆织造的对抗正在加剧。 “着火啦!着火啦!” “不好啦,快来人救火啊!” 已经有人发现了草料房着火,开始大声呼救。 整个陆府像是一头从沉睡中醒来的巨兽。人影闪动,呼喊声越来越响,被惊醒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滔天火势已经形成,烧得噼里啪啦的炸响。 一道人影风风火火的冲入正宅内。 进入拱门后,站定,愣是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这便是规矩。 哪怕发生了火灾,下人也不敢逾越分毫。 古代的森严等级制度,已经潜移默化的刻入了每个人的骨子里。 “主人,不好啦,前院发生大火!” 陆织造的好事被人打扰,很不高兴的在屋内骂道“着火了不会扑灭吗?” “火势极大,已经组织人手正在努力扑灭。为了主人的安全,建议暂避。” 管家的身体一直躬着。 尽管是黑夜,而且陆织造在屋内,连门都没打开。 他却愣是奴颜屈膝,不敢有丝毫不敬。 这狗奴,看得周文景都想养几个。 吱呀! 门打开了。 陆织造披着衣服从里面走出。 周文景借着昏暗光线,终于看清这个老太监的模样。身体干瘦,头发全白,皮肤却是白净细嫩。 行走时也完全没有老态。 “看好她们俩!” 陆织造回首对屋内之人下达命令。 “是!” 回话的似乎是两名女子。 陆织造的眼神阴寒,望了前院两眼,一言不发的向前院走去。 周文景心中清楚,逃生的机会就在眼下。 若是等到陆织造反应过来,必定明白是有人故意纵火。 到时候命令家丁、护卫封锁陆府,严密搜查,他这个纵火者插翅难逃。 董小宛与玉玲也救不出去。 待得陆织造与那个管家走远,周文景抄了一根棍子,向屋内潜入。 看住董小宛主仆的是两个女人,他自问可以两棍撂倒。 摸进屋内,陈设极为讲究,极尽奢华。 家具最低档次也是红木,古董字画更是随处可见。 金银财宝肯定不会放在明处,多会藏在密室、夹墙等隐蔽之处。 两个膀大腰圆的凶恶女人,把玉玲的双手绑住,吊了起来。董小宛则是坐在桌前,只是被看住,没有受到折磨。 正巧董小宛对着他这个方向。 发现一道黑影闪过,她定神细看,心中大喜。 他终究还是来了。 外面的火,想必也是他放的。 周文景指了指两个女打手,然后对着董小宛眨眨眼。 紧接着,扬了扬手中的棍子。 董小宛秒懂。 “我不活啦!” 她猛地打碎桌上的茶壶,抓起一块瓷片做势要割脖子。 两个女打手一看,吓得赶紧冲上前制止。 陆织造让她们看住董小宛。 要是董小宛自杀了,定会怪罪她们看管不力。 趁着两个女打手被董小宛吸引注意力,周文景冲进去,从背后一棍打晕一个。另一个女打手察觉不对,不等她呼喊,周文景已经一棍将她放倒。 董小宛就那么痴痴的凝望着他。 此时此刻,周文景在她的心中一定高大如山,一定亮若星辰。 “你俩快换上她们的衣服,从正门逃出去。” 周文景把玉玲救下来,迅速退到门外守着。 两女也明白时间紧迫,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包了头巾,走了出来。 完全就是仆人打扮。 “快走。” 周文景回头一把火将正室内的大床点燃。 让那个陆织造跳脚去吧。 此刻,前院的火势已经蔓延到了第二进的中院建筑。 陆府乱作一团。 两女在周文景的指引下,端着瓢盆,佯装灭火的仆人,加入了灭火大部队。大家都在忙着救火,再加上光线昏暗,居然没有人起疑心。 即使她们混进了人群,而且场面极为混乱,但是想要逃出陆府仍然很难。 陆府的人也不傻,看到有人往外跑,必定起疑心。 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周文景必须再帮她们一把。 “不好啦,后院起火啦!” 他大声喊了一嗓子。 正在指挥下人灭火的陆织造,闻声看向正宅方向。红光冲天,果真起火了。 他不由一哆嗦,这些年搜刮的大量宝物都在正宅内。 要是一把火烧光了,他这些年不就白忙活了吗? 陆府接二连三的起火,陆织造已经起了疑心。 “先救正宅!” 他铁青着一张脸,目光阴寒。 “护卫何在?” “护卫队长丧彪在此!” “你带人给我守住进出正宅的拱门,那个放火的贼人必定还在里面。敢烧咱家的房子,咱家不活剐了他,难泄心头之恨。” “遵令!你们两人守住拱门,其他人随我进去捉贼。” 两名护卫拔刀出鞘,守在拱门两边。 护卫队长则是带人进去捉贼。 “胡管家,你举着火把守在这儿,看清每一个出入之人的脸。若发现可疑之人,立刻命护卫拿下。”陆织造杀气腾腾的咬牙喝道。 在这片地界上,敢跟他叫板的人还没出世。 今儿个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些人不知道,周文景早已经逃到了第二进的中院。摸黑顺着留下的绳子爬了出去。 逃出后,他把绳子收了,躲在暗处观察着陆府的大门方向。 由于府内发生大火,府门大开。 不少人进进出出从外面取水,她们逃出来应该不难啊! 怎么一直没逃出来呢? 他不禁有些着急。 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 正当他准备冒险再入陆府时,两道较为纤瘦的人影出来了。 周文景一眼就认出是她们。 逃出来了就好。 …… 两人倒也机灵,逃出后,刚开始与陆府的仆人走同一个方向。然后找机会悄悄隐入黑暗,迅速逃离。 “这边!” 周文景待得两女走近时,小声招呼。 “你逃出来了呀,我们还担心你呢!”玉玲看到他也逃了出来,显得十分高兴。 董小宛则是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目光都能把人融化。 “这里不是谈话之地,我们赶紧离开。否则,等到陆府的人扑灭了大火,必会动用官兵四处搜查。”周文景带着两女拐进一条无人小巷。 “你们两人回百花楼,能得到庇护吗?”周文景问道。 “难。” 百花楼唯利是图,只要陆织造追查,必会第一时间主动把人交出。 “可有好的去处?你们可能要躲一阵子。” 周文景的阅历、智谋皆远胜两人。他能预见到,陆织造必不肯吃下这个闷亏,事后定会追查纵火凶手与董小宛、玉玲。 周文景自问没留下什么把柄,很难查到他头上。 唯一可能的就是把董小宛与玉玲抓回去审问。 “我有一好姐妹,名寇湄,她乃世娼之家,去她那儿暂避风头,应该没问题。”董小宛想了想说道。 世娼就是世代为娼的意思。 户籍为乐籍。 “寇湄?这名字好熟悉。” 周文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听得两人有去处,也就不再忧心。 “离这远吗?黑灯瞎火,你们两个女孩独行,却是让人有些不放心。不如让我护送你们前往。” 自从得知董小宛对他生出情愫,百般付出,他并非草木,孰能无情? 不由自主的想尽全力保护好这个集才貌温婉于一身的好女孩。 “呵呵,你这是关心我吗?” 董小宛笑得很开心。 夜色中,她睁大一双灵动的明眸,大胆的看着他。 经历过这次劫难后,她似乎准备彻底放下矜持,大胆追求喜欢的人。 “关心又怎样?” 他自不会被一个小妞给拿捏住。 两人四目相对,互不示弱。 根据自然法则,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双方的眼神不断碰撞,爱情火花开始迸射。 “哎哎哎,你俩要不要这么肉麻?陆府的追兵马上就来了,可别怪我没提醒。”玉玲在旁边大感吃不消,出言打破。 “多嘴!” 董小宛羞恼的斥了她一句。 其实她受制于三寸金莲,她的逃跑速度根本快不了。 三人继续前行了一段。 周文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怪不得古代小姐出门,不是乘轿就是坐马车。 照这个速度,怕是走到天亮都到不了。 “董小姐的朋友住在哪里?” 他禁不住问道。 “就住在金陵秦淮河北畔。” 一听这话,周文景就急了。 还隔着好几里呢。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秦淮河以南,到时候肯定需要过河。 等到陆织造回过神来,必定第一时间调兵封锁重要路口、通道。 连通两岸的桥梁只有两座,一但封锁就麻烦了。 “我背你走可以吗?” 周文景也知道古代女子特别注重名节,牵个手就被视为肌肤之亲。背着她走,这非常挑战她的传统思想。 她犹豫了几秒,有如蚊蚋般轻嗯了一声。 “事急从权,若不能赶在追兵封桥之前过河,可就麻烦了。赶紧上来吧!” 他走到她身前蹲下身。 隔得近时,能看到她的耳根都红了。眼睛压根不敢看人。 不过她仍然顺从的伏在他的背上。 软玉温香,倒是不觉得重。 周文景背着她就跑。 她也就顺势环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跑起来,两人少不了耳鬓厮磨,彼此间的关系,不知不觉间又密切了许多。 一口气跑了足有两三里路,距离过河的桥也就只剩五六百米了。 前方传来大队人马奔跑的声音,夹杂着马蹄声。 周文景心知不妙。 果然,一队兵丁举着火把向前奔跑,为首的长官骑着一匹白马。 前方的路口留下四名全副武装的军兵看守。 “完了,咱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没想到陆织造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 姜还是老的辣。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兵封锁重要路口、要道,说明陆织造不但头脑过人,经验老道,而且在官府的影响力极为惊人。 “董小姐,现在前方已经被军兵封锁,你恐怕去不了小姐妹家了。” 周文景无奈的说道。 “那怎么办?” 她终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遇到这种情况,她已经无计可施,脑中一片慌乱。 “有一个办法。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的鞋店离这不远,立刻带你们回鞋店。不过这阵子,你们恐怕只能藏身在我鞋店的仓库内。你们不怕委屈那就立刻做出决定,迟则生变。” 周文景的鞋店只要每天正常开门营业。 谁能想到他的店内藏有两个美女? 玉玲只是个侍女,没资格做主。 都等着董小宛做出决定。 她犹豫片刻,最终说道“自我娘亲死后,这世间也就只有玉玲待我如亲人。我与周公子萍水相逢,落难时,周公子能够不顾一切的舍命相救,足以看出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我和玉玲这阵子就在你店内叨扰了!” 千金小姐的教养真没得说。 都这么危险的时候,她仍不忘礼数。 说话也是非常有水平。 “我店内招有一个伙计,白天会在店内与我一起卖鞋。你们白天一定要特别小心,绝不能露了馅。” 周文景一边背着她跑,一边叮嘱道。 “嗯!” 她与玉玲同时答应。 三人的运气总算还没有衰到家,顺利逃进了周文景的鞋店内。 “我估计官兵马上就会全城搜查。我带你们进仓库,为了防止被盯上,今晚最好不点灯。” 周文景关好门,顾不上歇息,把两女带进了仓库内。 仓库有一个阁楼。 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只是阁楼低矮,她们无法直起身。只能躺或坐着。 而且上面非常脏,堆了许多杂物。 “非常时期,只能委屈你们两人了。这阵子,你们的饭食我会早晚提供。白天解决三急,恐怕只能用夜壶。还有,这些杂物不能清理掉。万一有官兵入店内搜查,它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掩护。” 周文景考虑问题十分周全。 救下两女,本身就冒了很大的风险。 把她们安置在店内,更是兵行险招,危险系数骤增数倍。 事关生死,相信两女应该有分寸。 “自家道中落,我与娘亲一起生活时,饱偿人间疾苦。周公子尽管放心,我不是什么娇贵公主,能得你相仗义相救,已是感激不尽。现在有一处这么好的藏身之地,我们已经很知足了。只是这阵子,怕是要给你添许多麻烦。” 董小宛正色道。 “千万别这么说。你以鲜血在手绢上写下的八个字,足以让周某为你做一切。”周文景提及此事,她羞得都不敢抬头。 当时情况危急,她写下那八字,只是不想留下遗憾而已。 第二十七章 各取所需 相对来说,古代的才女们因为读过书,颇有主见,思想更先进。她们遇到喜欢的男人时,往往能够大胆去爱。 周文景刚把两女安顿好,就听到店外传来多人奔跑的声音,还伴随着吆喝声。 “都看仔细了,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你们去那边!” …… 他急忙来到店铺大门后向外窥视,只见一队队官兵举着火把从门前奔过。 这么多官兵全城搜捕,必定弄得鸡飞狗跳。 陆织造想出这口气,怕是难喽。 后世的侦察手段,胜过古代百倍。 周文景行事只要小心些,不留蛛丝马迹,必定可以渡过此劫。 到时候,官府为了平息陆织造的怒火,估计会随便抓两个倒霉鬼顶包。 忙活了大半夜,周文景早就困乏无比。 直接在店内矮榻上合衣而睡。 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得有人粗暴拍门。 砰砰砰! 力道极重。 “谁啊?” 周文景爬起身,他意识到,很可能是官兵挨家挨户来搜查。 “快开门!” 门外再次传来冰冷、粗暴的喝声。 “来了来了!” 他一边答应着,先是到仓库看了看,两女躲在阁楼内没下来。 他放心的开了门。 装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门刚一打开,就有两名官兵冲进店内。 周文景装出惶恐表情退到一边。 “官爷,官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小店可是合法经营!” 这两人穿的不是乌衣,说明不是县衙门的差役。他们身上穿的是兵勇才能穿的铁甲,头上戴的乃是铜盔,腰间别有挎刀。 这是真正的军兵。 他们要么来自曹典史的骠骑营,要么是从附近卫所临时抽调过来的驻军。 无论这些兵来自哪,搬出乔县令都不好使。 若是曹典史的兵,他搬出乔县令甚至可能招来严查。 “吾等奉命搜捕贼人,可有见到这两人?” 其中一名兵勇抖手展开手中的画像。 只见上面赫然画着两名少女。 一名白巾蒙面,另一人杏眼桃腮,正是董小姐与玉玲两人。 “见过见过,她们昨天还来我店里买过鞋子呢!” 周文景笑着回答。 “去你的。老子是问昨晚可有见过?” “嘿嘿,回两位兵爷的话,小人昨晚做梦的时候还真梦见了她们。” “滚!” 两名兵勇把店内查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迅速离去。 周文景索性不再关门。 大大方方的,能产生主动释疑的效果。 减少被严查的风险。 没过多久,老陈来上班了。 周文景让他看着店,自己去买了早餐回店内吃。 “对了,老陈,店内的纸墨不够了,你去买些回来。” “行!” 老陈被周文景支走后,他匀了三个包子给阁楼上的两女。 她们的早餐就解决了。 估计也就这两天风声紧点,只能让她们受些委屈。 没多久,老陈把纸墨买回来了。 这个时代还没墨水售卖,只有一块块的墨。需要在砚台内加水不断的磨。 “东家,大街上到处都是兵勇、官差。他们好像在搜捕昨天光顾咱们鞋店的那位董小姐与她身边的侍女。” “无妨。咱们做咱们的买卖就是了。” 周文景听完后显得很淡定。 仍然如往常一样,坐在店内开始设计新鞋款式。 就这样,一上午很快便过去了。 期间有两拨官兵进来盘问,周文景轻松应付过去。 上午一双鞋子都没卖出去。 老陈又开始焦虑。 周文景却是稳坐钓鱼台。 昨天下午卖出了几双鞋子,要宣传开需要一点时间。 至于董小宛昨天在寿宴上帮他做宣传。因为她现在成了通缉犯,想要过来看鞋的人为了避嫌,肯定会缓两天再来。 为了买双鞋子,受到牵连那就太不值当了。 …… 一连两天过去,整个金陵闹了个鸡飞狗跳。 城内各路口、要道把守的军兵陆续撤离。这事正在慢慢平息。 周文景准备再过两天等风头过了,便悄悄把董小姐与玉玲送走,这样就安全了。 他的鞋店渐渐也有了起色。 军兵刚撤,今天他就卖出了四双鞋。 瞧这势头很是喜人。 连日愁眉不展的老陈又重新有了笑容。 周文景现在都懒得理他,眼光和阅历这东西,只能慢慢积累,自行领悟。 他相信随着店内的鞋子卖出去越多,宣传面也会越广,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 就在这时,一顶轿子停在了店门口。 从轿内钻出一个长有两撇鼠须的尖嘴老头。不是别人,正是乔县令身边的康师爷。 “周先生,恭喜呀!” 一进门,他就冲着周文景抱拳作恭喜。 “康师爷莫要拿我开涮,何喜之有啊?” 周文景嘴上客套着,心中暗自猜想,很可能当征税官的事情有了眉目。 “这是县尊亲自签发的任命公文,以后你可就不是民,是官啦!你说这是不是大喜之事呀?” 双手接过康师爷手中的公文。 ‘皇帝钦命七品县令乔岩,今闻金陵城北牛宝庆之养子周文景,才识过人,忠君爱国……特授予户房第三书手官职,命其全权负责本县征收银粮之事,不得有误。” 后面是繁文缛节的过场词句。 上面盖有县令宝印与户房公印,以及典史重印。 三个章子很有意思。 县令宝印最大,方方正正。 正方形印章多为官制,又称之为正印。 典史重印次之。 户房公印最小,且为长方形小印。 “应元县令之印。” 这是乔县令的官印。 如果只是不超过万户的小县,称之为县长。只有像应元县这种超过万户的大县,才能称之为县令。 虽然不知道乔县令用什么代价换得了曹典史的妥协,但是可以肯定,这几日两位大佬之间一定经历过激烈交锋。 有了这张任命公文,周文景从此以后就不再是平民阶层。 而是成为了官员。 更准确的说,他只是官员底层的一个吏。 不过当一个吏更符合他的利益。 当官,哪怕只是七品知县这种芝麻官,也是千难万难。他绝不会把宝贵的时间,大量消耗在科举考试上。 当个小吏,既不用承担太大的官场压力,又不必隔几年换个地方。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在一个地方不断经营,成为一方土皇帝。 “县尊还在县衙门等着周大人去商量要事,请周大人上轿!” 康师爷对他的称呼由周先生变成了周大人。 这个老小子的马屁神功着实厉害。 怪不得没啥大本事,却被乔县令一直留用在身边。 “老陈,店里就托付给你了。” 周文景的声音很大,这是有意让董小姐她们听到。 他不在店内的这段时间,可千万别整出什么事情来。 …… 一路坐着轿子到了县衙内。 被抬到了后衙。 乔县令正在批阅公文,见得周文景到来,放下手中笔,起身相迎。 “拜见县尊!” 周文景现在成了乔县令的下官,行礼倒是方便多了。 只须拱手,躬身微拜就行。 “周先生莫要客气,本官可是早就盼着你来了。哦,对了,本官先给你看一样东西。”乔县令拿出一封信递给他。 接过后,周文景还不等看完,就已经被气到发抖。 “这个贺仙芝真不是个东西,真没想到这斯如此阴毒。不就是比他多卖了几双鞋吗?找他妹夫砸场子、抢生意,我都忍了。现在居然诬陷我窝藏女通缉犯,实在可恶。” 周文景嘴上骂得厉害,其实心里很虚。 金屋藏娇,自认为做得隐秘,连老陈都被他瞒过了。 没想到却被对面鞋店的贺老板发现了一丝破绽。 贺老板在举报信上写得清清楚楚,董小宛先后两次去过周文景的鞋店,更是当众替他解过一次围。足以说明两人关系密切。这两日他观察到,周文景买早餐、晚餐,食量增加一倍都不止。 所以他怀疑周文景暗中把两个女犯人窝藏在店内。 甚至很可能就是周文景放火烧了陆府。 这封举报信要是被陆织造看到,周文景怕是在劫难逃。 “放心好了,你是我的人,自不会让一个刁民把你给陷害了。这封举报信刚送来不久,我先压一压,到时候派官兵去你店里走个过场,搜一遍,也就没事了。至于你要收拾那个贺仙芝,直接扣他一个诬告之罪便可打他板子。” 乔县令收拾人的手段,周文景可是亲眼见识过。 陈三喜只是一个照面就被乔县令搞废了。 “多谢县尊大人爱护!下官斗胆,请求县尊让我亲自解决贺仙芝,出一口恶气。”周文景眼带杀机。 “自然可以。不过有一条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能授人以柄。” 这是提醒周文景,公然违法违规处置贺老板那就不行。 “您放心,定不会给您丢脸抹黑。” 周文景严肃表态。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要烧了贺老板。 也让乔县令看看他的办事能力。 “好了,私事谈完了,咱俩谈谈正事。” 乔县令请周文景坐,下人奉上香茗。这是开始谈正事了。 并没有叫康师爷回避的意思,看来康师爷很受信任。 “先说说本官的处境吧!自上任以来,因为与曹典史政见不合,双方早已经势如水火。本官目前的境况想必你也知道一二,比想像的更糟。我这个县令就是有名无实,近乎被架空。眼下不奢求别的,就只希望能够课考成绩合格,换个地方做知县。” 乔县令倒是实诚,把老底全给抖了出来。 “当然,你若是害怕,本官绝不勉强。可以随时辞官不做。” 打完了感情牌,再来一招以退为进。 好高明的手段。 周文景倒是觉得乔县令越厉害越好。要是像个扶不起的阿斗,他还真有可能辞官不做。 现在嘛,他与乔县令各取所需,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乔县令故作镇定的端起三才盖杯喝茶,看向周文景的目光中却是透着掩不住的紧张。 第二十八章 户房易主 大家都是成年人。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帮助周文景取得合法户籍与学名,并且提官进入衙门户房当书手,乔县令图个啥啊? 不就是眼巴巴的盼着周文景帮他渡过课考难关吗? 要是周文景真的临阵退缩,他恐怕不仅仅是失望那么简单。 “蒙县尊赏识,不惜从百忙中抽出大量时间、精力为周某铺路。周某又岂会因为些许因难便退缩呢?只要您无惧,周某便无惧。” 周文景答应的同时,也算是提了一个条件。 让他冲锋陷阵没问题。 但是乔县令必须敢扛事,若是畏首畏尾,那就不能怪他不卖力了。 “哈哈,周先生这是将本官的军咧!日久见心,咱俩相处久了,你便知我是怎样的人!” 乔县令见他答应,高兴大笑。 “听其言,观其行。看来县尊更喜欢实干的人。若可以的话,下官今日便上任,着手银粮征收之事。” 周文景急着上任,都是受了贺老板的刺激。 那封举报信就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刀。 必须马上想办法解决。 只有掌了权,才能拿下贺老板。 “周先生办事雷厉风行,本官甚感欣慰。县衙门的三班六房,你皆可调令。不过曹典史在六房经营已久,你的阻力不小。本官派康师爷全力协助于你。” 乔县令把身边的心腹都派给周文景使用。 他深知仅仅只是给周文景一个官职,很难压住下面那些人。 县令三年一换,胥吏却是世袭罔替。 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县令。 六房的胥吏都是本地人,背后有着宗族支撑。在地方上,县令下去了下不一定好使,胥吏熟悉地方人事,有着绝对的权威。 明朝晚期的胥吏之害更为严重。 很多胥吏压根不把上官放在眼里。阴奉阳违算是客气了,一些厉害的胥吏,直接拿住长官的把柄要胁,比螃蟹还横。 派了康师爷从旁协助,协调方方面面的人际关系,可以最大程度的帮周文景快速适应环境。。 “多谢县尊!有劳康师爷了!” 周文景拱拱手,带着康师爷前往户房。 上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掌控整个户房。 想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银粮足额征收,那就必须重症下猛药。 如果连个户房都拿不下,后面的事情基本免谈。 乔县令也会对他的能力产生质疑,今后不再重用。 康师爷陪着周文景前往户房的路上,把衙门的大致人事情况介绍了一遍。 听完后,周文景的心情相当沉重。 乔县令的处境比他想像的还要更惨。 整个县衙门,也就只剩下三班中的快班还在县令的掌控中。就连皂班都已经被曹典史的人渗透,暗中监视着乔县令与衙门的一举一动。 皂班又称为“皂隶”,负责长官的随行护卫、开道、升堂站班,在公堂上执行刑苔等工作。 门子、伞夫什么的,全是皂班的衙役。 没想到就连这么低层次的部门都被曹典史给渗透了。 至于快班,又称之为捕班。 实际上就是捕快。 负责案件侦缉、抓捕罪犯、传唤被告、证人等事务。 除了快班,乔县令还掌控着刑房。 这也是乔县令唯一说话好使的部门。 怪不得尽管曹典史权势滔天,但是乔县令抓住了陈三喜的把柄后,反手就能将其拍死。 “周大人,这里就是户房的办公地点了。请!” 康师爷放低了姿态,很可能是想故意捧高周文景,为他造势。 户房的人一看,就连县令身边的师爷都对这人如此恭敬,来头必定不小。 两人走进户房后,里面的官吏们只是淡漠的看了两眼,便继续低头做事。 “请大伙都停一下手头工作!” 康师爷用力击掌。 众人这才有些不情愿的停下工作,转头看向他。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县尊亲自任命的户房第三书手周大人,全权负责征收银粮之事。县尊有令,银粮征收乃是国之基石,事关大明国运,县衙门三班六房的所有人员,皆听从周大人差遣,通力合作,全力保障银粮能按时足额征收。” 康师爷介绍完,竟连一个应声者都没有。 这些人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可见他们压根就没把康师爷与这个新上任的第三书手放在眼里。 “若有违令不遵者,从重从严惩戒。” 康师爷眼见镇不住场面,只得说重话。 期望能够威慑住这帮人。 户房众人仍没有应声,他们的目光纷纷看向坐在案首的黑瘦男子。 此人坐在案首,地位明显比其他人更尊贵。 “铁书办一直保持沉默,这是不愿服从县尊的安排吗?” 康师爷第一次带着周文景来认门,便坐了冷板凳。他的面子上挂不住,脸色一沉,目光直接锁定为首的黑瘦男子。 “康师爷扣下的这顶罪帽子,铁某可戴不起。” 黑瘦男子能坐稳户房书办的宝座,自然有些本事。 面对康师爷的责难,他淡定无比。 “县尊的命令,我等自然遵从。只是本县民情复杂,周先生又是如此年轻,怕是连谁家有田,谁家无地,哪家店铺经营惨淡,哪家店铺赢利颇丰,他全都一无所知呀!” 六房的每一房都有一位书办,相当于一把手。 下面官吏、衙役皆以他马首为瞻。 他并不明着拒绝乔县令的安排。 而是对着周文景一通冷嘲热讽,想让周文景知难而退。 “这位是户房的铁书办,深得曹典史器重。” 康师爷在旁边介绍。 话中潜意思,这位铁书办是曹典史的人。 原来是敌对阵营的,怪不得敌意很重。 周文景也不是什么善茬。 入了衙门的体制,他要争的绝不只是一个小小户房的大权。 如果这些人和和气气的配合他,或许还能相安无事。 既然这位铁书办不上道,那就先拿他开刀立威。 “原来是铁书办,失敬失敬!” 周文景皮笑肉不笑的打着招呼。 “周某初来乍到,两眼一摸黑,的确不了解本县民情。铁书办资历很老,想必对本县民情定是了如指掌吧?” 周文景用夸赞的方式给此人挖坑。 “那是自然。” 铁书办轻抚下巴上的山羊须,他竟是当众生生受了周文景的夸赞。 “既然铁书办对本县民情如此了解,那再好不过。周某急需一名熟悉本县民情的官吏配合,现命你为征税先锋官,由你负责挨家挨户带人征税。” 周文景图穷匕现,直接拿着鸡毛当令箭,把这个铁书办安排上了。 铁书办的脸色一滞。 似乎没料到周文景会跟他来这一招。 不过他久混官场,早就成了老油条。 见招拆招道“抱歉,本官倒是想给周先生当这个先锋官,奈何手中事务太多,怕是分身乏术呢!” 其他胥吏、帮闲,皆是好整以暇的看着。 这个姓周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刚来户房就敢对着铁书办指手划脚,这不是存心找虐吗? 周文景对付这种老油子,有得是办法。 “康师爷,请你禀明县尊,我征税很需要铁书办这个得力助手。他手中的一切事务,都安排给别人。至于具体安排给何人,待我考察一番后,再向县尊举荐合适的人选。” 这一招又狠又毒辣。 打得铁书办找不着北。 你不是说忙吗?没关系,找人替了你,这不就闲下来了吗? 户房的一众书手、算手、帮闲,皆是眼冒贼光。 他们这回看向周文景的眼神,不再是嘲笑。而是眼巴巴的盼着得到周文景的赏识,能够把铁书办的工作交给他们来做。 “行,我立刻前去禀报县尊。” 康师爷对着周文景暗竖大拇指。 周先生真乃奇才也。 康师爷看到户房的这帮老油条就头疼。没想到周文景年纪轻轻,驭人弄权的手段却是如此了得。 初入户房,没费吹灰之力就把圆猾狡诈的的铁书办拿下了。 而且全程无尿点,有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铁书办自作聪明,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气得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双手都在发抖。 这个新来的小子着实厉害。 看着笑嘻嘻的,人畜无害,没想到出手又狠又准。 他可是非常清楚,盯着户房书办这个位置的人非常多。 真要让他把工作交给其他人代劳,估计再也没可能坐回原位。 事关前途命运,这时候脸面可以不要,高傲的头颅也可以低下来。 “咳咳……虽说本官公务繁忙,但是为了征税大事,晚上加班也是可以的嘛。”铁书办赶紧补救,竭力挽回。 可惜已经迟了。 覆水难收。 说出去的话,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周文景不可能放过他。 这个老小子在户房的绝对权威,他可是全看在眼里。 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县令交代的征税大事,那就必须快刀斩乱麻。 直接拿掉户房一把手。 然后用这个空出来书办位置当诱饵,自然会有大批想要上位的人前扑后继,主动向周文景示好。 他敢保证,会有大把的人或明或暗投靠他。 为的就是争夺户房书办的位置。 如此一来,户房便可尽为他所用,大事可期。 “尊老爱幼乃是优良传统,铁书办年事已高,周某可不敢让你日夜操劳。否则,别人还不得骂我虐待老人啊?” 周文景这是表明决心,今天一定要拿掉铁书办。 铁书办咬着牙,身体都在哆嗦。 他都已经如此退让,周文景还不放过他。 看向周文景时,目中已经透着恨意。 “周先生,砸人饭碗如同杀人父母,你可要想清楚了!”他一脸阴狠的威胁道。 “哟哟,铁书办可千万不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周某念你年事已高,不想让你太过操劳,乃是用心良苦。绝无砸你饭碗之意。这么多人,唯独选你当征税先锋官,这是重用你,懂不懂?” 周文景笑眯眯的解释。 杀人诛心。 自古以来,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读书人杀人,从来都是兵不血刃。 周文景拿掉了铁书办的官职,还美其名曰,这是重用他。 把个铁书办气得差点没吐血。 “你……好阴险!铁某倒要找曹大人评评理,绝不会任你胡作非为。” 铁书办愤怒无比的摔门而出。 准备把靠山请过来。 “慢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铁书办这是准备不当这个征税先锋官吗?”周文景冷声问道。 都已经得罪死了,那就不能再让他有翻盘的机会。 就算死,都得让他死在磨碾子上。 周文景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他的手段,拿铁书办立下威严。 今后谁敢再跟他唱反调,就是这个下场。 别人都是杀鸡儆猴。 他却是直接杀猴子来震慑一群鸡。 “姓周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拿走了我的书办实权,还待怎地?”铁书办双目赤红,表情狰狞,恨不得把周文景生吞活剥了。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县尊布置的征税任务,县衙门所有人必须顾全大局,帮着一起完成。若是都像你一样,鼠目寸光,只顾一己私利,征税目标还怎么完成?你可以走,不过得先问问县尊答不答应!” 周文景直接搬出了县令。 征税完不成,县令头顶的乌纱冒就会不保。 相信只要这个铁案三敢不识趣,县令第一个弄死他。 这时,县令得了康师爷的禀报后,亲自赶了过来。 周文景展露出来的凌厉手段,让县令更加器重。 征税本就是件难事。 没点厉害手段,根本办不好。 所以,县令看到周文景的手段如此高明,决定亲自出场,帮他站台。 “铁案三,枉你活了这么多年,见识怎如此短?不就是让你当个征税先锋官吗?就跟要了你老命似的,至于吗?” 县令赶到时,刚好听到周文景说的那些话。 说真的,他听着心里很舒服。 这回算是找对人了。 “县尊……我……” 铁案三满腹委屈,眼眶都红了。 堂堂户房的书办,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欺负成这样,他既憋屈,又委屈。 偏偏乔县令不问清红皂白,直接站在周文景那边。 这让他更加委屈。 “少废话,这事就这么定了。” 乔县令可不会顾及他的感受。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强势无比的把铁书办镇压得死死的。 事后就算把曹典史找来都不好使。 第二十九章 翻手为云,覆手便是雨 “下官遵令!” 铁书办咬着牙,悲愤的答应当这个让他屈辱的先锋官。 堂堂户房书办却要给一个书手当手下。而且还是第三书手,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更难受。 见得他答应,乔县令的威严目光扫过户房所有人。 “本官的课考将至,谁若是不配合周先生征收税银粮工作,那便是与本官为敌。敢让本官不好过,本官第一个让他不好过。让他全家老小都不好过。” 县令虎着脸喝道。 这是把话挑明了,谁敢不上道,县令就会亲自问候他全家老小。 放完狠话,乔县令离场。 这回,所有人都老实了。 再没人敢跟周文景唱反调。 看看铁书办的下场有多凄惨就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铁案三,命你立刻把本县大户以及他们的纳税情况列一张表交给我。” 铁书办越是黑着一张脸,周文景就越要使唤他做事。 倒要看看谁更硬。 只见铁书办一言不发的坐回案首,准备书写大户名单。 “你以后坐这里。” 周文景指了指案尾的位置。 这是把他一撸到底,直接从书办的高位降到了帮闲级别。 没了书办的实权,案首的座位也腾出来了,铁书办很难再有权威可言。 户房众人看向铁书办的目光中再无敬畏,这让周文景很满意。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周大人,下官也可以为您书写一份大户情况列表,可供您与铁书办书写的列表对照。避免差错。”一名二十七八岁的白胖书手,第一个站出来向周文景表忠心。 “如此甚好。你叫什么名字?” 人家向他效忠,自然得有所表示。 询问姓名,就是最好的表彰。 潜意思就是我记住你了。 “下官莫文彬,暂任户房第二书手之职!” 好家伙,原来是第二书手。 相当于户房的三把手。 现在一把手倒了,他这个三把手想要跳过二把手,坐上一把手的宝座。 捷径只有一条,那就是向周文景表忠心。 “你表现很不错。” 周文景高度赞扬了一句。 其他人见得莫文彬抢了先,心中懊恼,早知道刚才不应该迟疑的。 都是久润官场的人,深知获得领导赏识,也就意味着升官、抢好差使,都能优先。 官场历来有着一句谚语,先进一小步,前进一大步。 “周大人年纪轻轻便有着非凡能力,更是长得一表人才,将来必能做大官。”又一名官吏向周文景示好。 “你是?” 周文景转头看去,此人坐在左边上首第一个位置,年约四旬左右。圆脸,微胖,冲着他露出讨好的笑容。 “户房第一书手荣漫,今后周大人有任何差遣,荣某必不推辞。” 此人与莫文彬相比,显得矜持了许多。 如果非要形容,就像一个既想立牌坊,又想当婊子的女人。 论官位,荣漫要比周文景高一些。 尽管都是没有品级的吏,但是荣漫属于户房的二把手。地位与户房的总算手相当。 “荣大人客气!多谢支持!” 周文景对待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态度。 对敌人,绝不手软。 对投诚者,高度赞赏。对示好的同僚,则是谦和,以礼相待。 有了第一、第二书手带头,接下来陆陆续续有十一人向他表忠心或者示好。 表忠心者,目前还只有第二书手莫文彬与一个帮闲。 这人名叫朱诸,职位相当于算手助理。 是个有野心的年轻人。 整个户房的书办、书手、算手、帮闲加起来,足有四十一二人。 向周文景效忠的却只有两人,示好者九人。 剩下的三十人仍在观望。 这便是现实。 也能看出曹典史在户房的影响力究竟有多深? 即便周文景有着县令亲自出面站台,自身能力也是极为突出,仍有这么多人观望,或者伺机与周文景对抗。 “周某新上任第一天,便能得到这么多同僚的支持,实在是受宠若惊。谢谢你们的大力支持,我必定记在心中。” 周文景又开始发招了。 拿掉铁书办后,一下拉来了十一个人,这个成果非常不错。 接下来就要让所有人看到,效忠他的,好处多多。向他示好的,同样有优待。 观望者,那就对不住了。 马上就会给他们送上一份见面礼。 “书手及书手帮闲请举起右手。”周文景威喝道。 他仗着有县令撑腰,以征税官的名义发号施令,俨然成了户房的老大。 偏偏还没人敢不服。 一共有十二人举起右手。 通常来说,一个书手配两个算手。 户房有编制的吏员不会超过十人。剩下的全是帮闲,又称之为见习书手或算手。 “你们三人负责把本县已经足额交纳银粮的人员写出来。记住,写的时候要一个镇一个镇分开。你们四人负责把本县欠税未交者写出来。” 这七人,都是刚才向周文景示好之人。 “莫文彬,等他们七人写好后,你负责查验。若书写有误,可全权处置。若书写认真无误,可给他们记功。” 周文景直接放了一点权力给莫文彬。 “谢周大人赏识,下官必肝脑涂地,全力督办好您交代的事情。” 莫文彬高兴坏了。 兴奋至极的拱手遵令。 这种握有权力,就连上级长官都要归他管的滋味,真的是太美妙了。 荣漫乃是第一书手,地位比他高。 就因为没有向周文景效忠,仅仅只是示好,所以现在的地位不如他。 荣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他心中的那丝委屈,很快便随着周文景的第二道命令烟消云散。 “你们四人,每人负责四个镇,或者整个城区的宣传工作。”周文景写了四个纸团,对四人招招手。“为了保证公平,抽签。” 这四人都是既没有向他效忠,也没有示好的人。 大元县一共有十二个镇,外加一个城区。 下乡宣传,这是一个苦差事。 四人苦着脸,硬着头皮上前抽签。 “我摸到了数字1!” “很好,这四个镇归你宣传。” “我摸到的是数字4。” “城区归你宣传。” …… 很快,四人抽签完毕。 周文景也给他们分配了具体工作任务。 “周大人让我们宣传什么?” “本官将会在县内设置两张榜,一张为纳税光荣榜,积极纳税者将有机会上榜。另一张为拖欠银粮不交的老赖榜。你们通知本县所有大户,若是下月初一之前不把税银交满,便要把他们的名字挂到城门口、菜市场,让他们上老赖榜。到时候,他们不但名声扫地,而且还会受到严厉惩罚。” 周文景的话音刚落,户房炸开了锅。 这种征税手法,他们闻所未闻。 这位新上任的周大人,果然有两把刷子。怪不得乔县令会选他做征税官呢。 “凡是上了光荣榜的人,都有机会参与抽奖。奖品丰厚,包括免征一年的税、赠送土地等。” 有处罚就有奖赏。 赏罚分明,才能最大程度的让双榜真正产生效果。 “周大人的双榜妙想确实不错。只是仅让我们四人去宣传,任务未免太过繁重。”一名书手壮着胆子提出异议。 另外三人同样敢怒不敢言。 谁都明白,周文景这是故意打压异己。 “重吗?你们每月领俸禄时只嫌到手太少,做事却是拈轻怕重,羞也不羞?” 周文景怒怼四人。 “一个镇子少说有七八百户,四个镇子加起来足有三千户以上。仅一人就要宣传这么多户人家,任务真不是一般的重。” 坐在长案右边第一位的男子在这个时候,出声为四位被打压的书手说话。 此人乃是总算手杜十金,地位仅次于铁书办。 算手阵营中,仅有两人向周文景示好,一人效忠,很可能就是此人在暗中捣鬼。 周文景没找他算账,倒是自己先跳出来了。 正好,一掌拍死。 “这位仁兄长相奇特,请问尊姓大名呀?”周文景笑眯眯的问道。 “杜十金!” 他还挺硬气,毫不惧畏的直视着周文景。 “担任何职呀?” “户房总算手。”杜十金一脸傲然。 总算手可不是谁都能当。 户房要是没了他这个总算手,立马就得乱套。 再加上背后有着曹典史撑腰,他更是有恃无恐。 不信周文景敢拿他怎样样? “请问今年本县还差多少银粮未征收上来?” “这个……约有七成左右未收上来。具体多少,需要查账本核算。”杜十金迟疑着答道。 “未交者,大户多少户?普通百姓多少户?商铺多少家?” 周文景面无表情,继续盘问。 “呃……这个嘛……”杜十金被这种刁钻问题问得头上冒汗。 这些具体数字,谁会去记啊? “哼,一问三不知,说话腰杆挺得比谁都粗。本官看你就是一肚子草包,尸位素餐。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坐在总算手位子上?本县的银粮收不上来,你这个总算手起码有一半的责任。” 周文景一顶顶罪帽子扣下去。 打得杜十金毫无招架之力。 “康师爷,如实记录好我与杜十金的对话,立刻禀告县尊,此人玩忽职守,能力低下,我建议立刻撤其总算手职务,革除一切官职,细查其任职期间的账本。若有问题,立刻追责,以正视听。” 周文景不动手则矣,一但发难,便是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你,你,你……” 杜十金气得脸色胀红,身体摇摇欲倒,手指周文景。 人都变结巴了。 “老匹夫耽误一县银粮征收之大事,还想狡辩?真是恬不知耻。看你这表情,便知你在任期间必定胡作非为,干了不少违法乱纪之事。就等着罪有应得吧!” 周文景反指着这个老家伙痛骂。 杜十金一方面确实心虚害怕,账本根本经不起查。有许多问题。 另一方面,被气得不轻。 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脑袋嗡嗡作响,一口郁血直冲喉咙。 扶着桌子,这才勉强站稳没倒下。 “朱诸,本官看你一身正气,能力也是极为突出,你可愿意挑起总算手的重担?” 周文景看向朱诸。 这个小伙子是众多算手中,唯一一个向他效忠的人。 现在整垮了杜十金,周文景立刻扶他这个自己人上位。 朱诸愣了愣,心头狂喜。 就像被一枚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中。 “下官多谢周大人提拔重用,愿效死力。” 好家伙,果然还是要给的利益够大。 朱诸直接就愿意给他效死忠了。 在社会上,有钱能使鬼推磨。 官场内,升官进爵可以让仇人变亲人。 “好,很好!” 周文景就喜欢朱诸这种敢打敢拼,知恩图报的人。 “康师爷,有劳了。” “周大人甭客气,我去去就回。” 康师爷活这么大,今天算是头一回见识到什么叫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论手段之强,便是县尊也比不过这位周先生。 好在周先生不是敌人,真是庆幸呐! 本就撑不住了的杜十金,听得朱诸接替了他的总算手位置,他再也撑不住,意志彻底崩溃。 噗! 一口鲜血喷出。 “你好狠……” 杜十金一头滚倒在地,两眼紧闭,却是晕了过去。 没多久,县尊的命令就下来了。 革除杜十金总算手之位及一切官职,任命朱诸为户房总算手。 整个户房一片哗然。 一把手铁书办倒了,三把手杜十金又倒了。 他们算是认清了一个事实,谁跟新来的周大人唱反调,谁就得丢官倒大霉。 最早投靠周文景的朱诸、莫文彬两人都获得了巨大好处。 其他向周文景示好的人员也受到了优待。 在大棒与萝卜之间,一些观望者做出了明智选择。 陆续又有七八人向周文景示好。 不过向他效忠者,却仍然只有莫文彬与朱诸两人。 其他人不敢急于站队,是想看看曹典史的反应。 如果周文景能够顶住曹典史的报复,他们将会倒向周文景这边。 要是周文景抗不住,倒下了。 他们只是示好,算不上完全站队。到时候也不至于被曹典史打上死刑犯的标签。 “所有算手听令,立刻全力算清本县各户各商铺应纳银粮的数额,列成表格交给我。”他拿到了表格后,就能查出到是谁赖账,赖多少了。 第三十章 倾家荡产,外加三十大板 户房最大的两块硬骨头被周文景收拾了以后,基本上都老实了。 他一声令下,整个户房开始运转。 算手们噼里啪啦的拨打着算盘,不时记下数据。 “莫文彬,给我查一下城内大通路上的贺记鞋店,看看是否有偷税漏税的情况。”周文景拿下了户房后,开始着手准备收拾贺老板。 现在他是官,贺老板只是个小民,拿什么跟他斗? 朱诸本来只是个见习算手,却因为做出了正确选择,抱住了周文景的大粗腿,一跃升任总算手。 靠山下达的命令,他自然是无条件执行。 朱诸一边查找账本,一边琢磨。周大人怎么突然要查一家商铺的征税情况呢? 听说周大人也在大通路开鞋店。 都说同行是冤家。 如果没猜错,周大人恐怕是想整这家店铺。 “找到了,就是这本。” 朱诸经过一番查找,最终找到了大通路商铺的纳税账本。 “这家店每年都是足额缴纳税银。” 查阅后,朱诸如实禀报。 察觉到周文景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更加肯定周文景这是想要整贺家鞋店。 “周大人请稍候,我再细查一遍。” 他反复查看后,终于从中发现了一丝猫腻。 “好高明的偷税手段,差点就被它瞒过了。”朱诸难掩兴奋,帮领导帮成了事,那就是立了功。“周大人请看,贺家鞋店五年前的纳税额每年都在30两左右。从这一年开始,纳税额锐减到了原来的一半,此后四年,纳税额都是按最低标准,3两银子缴纳。” 商铺征税,本就是根据营业额计算。 最低是3两银子一年。 上不封顶。 不过商人多奸猾,当税额过高时,便会通过行贿官吏来降低税额。 贺家鞋店的规模那么大,卖的又都是高档鞋子,纳税额却是不增反减。这里面必有猫腻。 “看看贺家鞋店这几年的税银是谁核算的?” “都是算手吴平核算,书手陈三喜经办。” 正在扒拉算盘的一个青年小吏,脸色苍白,双手开始不听使唤的颤抖。 “谁是吴平?” 周文景沉声喝问道。 “是,是小人!” 那名青年小吏战战兢兢的站起身。 “原来是你!” 周文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陈三喜第一次去周文景的鞋店闹事,正是带着此人。 从身上的官服可以看出此人只是一个见习算手。 地位很低。 “贺家鞋店的税额定得那么低,你是自己招,还是要本官亲自查?” 周文景冷声问道。 “小,小人只是按标准核算定税,并无不妥之处。”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周文景自然不信此人的鬼话。 “康师爷,立刻叫上几名快班衙役,随我前往贺家鞋店拿人。本应纳税三十两银子,却只纳税三两银子一年,此风绝不可涨,必须一查到底,替国家追回损失。” 明明就是去公报私仇,周文景却说得这么正气凛然。 他这样的人才不为官,简直就是浪费。 “给我把吴平看好了,在我没回来前,他哪都不许去。” 周文景带着衙役,杀气腾腾的直奔贺家鞋店。 贺老板写了举报信以后,翘首以盼,就等着官府派人前来搜查周文景的鞋店。 果然看到一队官差杀气腾腾而来。 他不由大喜。 连忙从店内走出,准备迎接这些官爷。 结果,定睛一看,当场就傻了眼。 用力擦擦眼睛,再看。 没错。 走在官差前面的那人,身穿乌衣,头戴钹笠帽,好不威风。这人看着格外眼熟,怎么那么像是对面鞋店姓周的小子呢? 待得这人走得近了,贺老板已经可以肯定这人就是周文景。 不由面若死灰,心头绝望。 这小子上午还在店内卖鞋,怎么眨眼间就当上了衙门的官吏? “贺仙芝,你可知罪?” 周文景见了这老小子的面,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就没见过这么阴毒的人。 “小民一向遵纪守法,不知何罪?”贺仙芝终究见过世面的人,处变不惊,沉着应付。 “拿下!” 周文景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命令衙役拿人。 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冲上前就拿链子锁在贺仙芝的脖子上。 也就三秒钟不到,便把人给拿下了。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身为官差,随意抓老百姓,还有没有王法?我要到县衙门击鼓鸣冤,告你们的状。” 贺仙芝拼命挣扎。 店内的伙计也都冲了出来,大街上的不少行人围在不远处观看。 “为什么捉拿我们掌柜?” 几个伙计怒声质问。 围观的行人也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舆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杀伤力。 周文景要是不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将会给乔县令惹来大麻烦。 到时候,曹典史必定会跳出来,指责快班乱抓人,造成很不好的社会影响。然后借机整顿快班,最终掌控快班。 “请大家静一静。官府肯定不会乱抓人。贺家鞋店涉嫌严重漏税,而且已有多年,行为极其恶劣。所以抓他回县衙门审问。” 周文景大声给出了抓人的理由。 “来人,把鞋店查封,带走鞋店所有账本。” 贺老板多次想要让官兵查封周文景的鞋店。 现在风水轮流转。 轮到周文景报仇血恨,亲自带官差封他的店铺。 “你,你分明就是公报私仇,我每年按时足额纳税,县衙门的户房都存有档案,一查便知。” 贺老板仍在狡辩。 他也不想想,周文景要是没有底气,会动他么? “有什么话,你留着到公堂之上说吧!带走。” 一声令下,直接把人带走。 贺老板一路上口吐芬芳,不断骂娘。 很快,他被押进了县衙门,候在公堂外。 乔县令只道是周文景想要收拾贺老板,出一口恶气。听到已经把人押回来了,他也不磨叽。 当场带着刑名师爷走进公堂,威坐正中。 “带犯人贺仙芝!” “威武!” 站堂的衙役们握着水火棍,齐齐沉喝助威。 贺仙芝踉跄着被押进公堂内。 押他的两个衙役可没客气,两人同时出脚,狠狠踢在贺仙芝的腿弯上。 扑通。 人就这么跪下了。 “贺仙芝,你可知罪?” “小民不知,请青天大佬爷示下。” 贺仙芝还不知道乔县令现在与周文景穿一条裤子。 如果知道,估计他早就崩溃了。 “户房书手周文景,是你主张立刻捉拿贺仙芝归案,由你当堂陈述贺仙芝的罪行。” “遵令!” “户房新上任的总算手朱诸在查阅账本时意外发现贺家鞋店存在严重漏税问题。五年前,贺家鞋店的纳税额基本上每年都在三十两白银。五年前,贺仙芝的妹夫陈三喜当上了户房的书手,于是勾结见习算手吴平,偷偷更改贺家鞋店的纳税额。” 周文景有条不紊的陈述着案情。 朱诸现在成了他的人,自然要不遗余力的捧上去。 查出贺家鞋店漏税,这是大功一件啊。 周文景把它给了朱诸。 相信户房的人知道了以后,羡慕之余,今后一定会争先恐后的为周文景卖命。 “县尊请看,这是从贺家鞋店搜查到的账本。这五年来,营业规模、营业额都在增长。下官让人核算了一下,贺家鞋店去年的总营业额是五百八十二两银子。根据纳税标准,应该缴纳46两5钱银子的税银。而他却仅仅上交了三两银子。连个零头都不到。” 不得不说,大明晚期的赋税是真的重。 怪不得几十万农民造反起义。 贺家鞋店一年的营业额接近六百两,按照五成利润计算,一年的毛利有290两。除掉赋税、人员工资、店面租金,应该还能余下150两左右。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收入。 比普通打工仔强十倍都不止。 贺老板这次栽在周文景手里,怕是连棺材本都得吐出来。 “砰!” 乔县令重重拍下惊堂木,吓得跪在地上的贺仙芝一哆嗦。 “贺仙芝,本官再次问你,可知罪?” 乔县令一脸威怒。 “小民知罪,小民知罪!我那鞋店最近生意暴跌,每日都在亏损,还请县令磊人明察。” 贺仙芝试图找个理由蒙混过关,或者减轻处罚。 他也没料到周文景如此厉害,根本不给他销毁店内账本的机会。查封没收以后,直接当成了有力罪证。 现在根本没办法狡辩。 “禀告县尊,通过查阅贺家鞋店的账本,贺家鞋店所谓的每日亏损,也就只有最近这几天而已。在这之前,他的鞋店营业额一直正常,生意相当不错。按大明律,故意瞒报收入,漏税不交,最高可罚十倍罚金。贺家鞋店去年漏缴税银43两5钱,除补缴的43.5两外,还应罚交435两白银。” 周文景把这个数目报出来,贺老板差点当场吓到瘫痪。 近五百两银子,他好几年算是白干了。 这个姓周的小子太狠了。 贺老板咬碎一口钢牙。既然你不让老子好过,老子也不让你好过。 “禀报县令大人,前段时间全城搜捕两名女通缉犯,小人怀疑那两名女子就藏在周文景开设的鞋店内。请县令大人立刻派人前去搜查,必能抓到两名女犯,立下大功。” 贺老板当众抖出这事,直接把乔县令逼到了死角。 已经没办法再压着。 “哦,竟有此事?” 乔县令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看向周文景。 只见周文景一脸淡然。 乔县令心中有了底。 “来人,立刻前往周文景鞋行搜查,若是发现女犯人,立刻拿下。周文景,为了避嫌,你呆在这里不许离开。” “下官遵命。” 周文景表现得云淡风轻。 乔县令派人去他店内搜查,也就走个过场。 只要两女不自己作死,那就没危险。 不过这事抖出来了,肯定不能再拖下去,今晚就得把人转移出去。 无论是曹典史,还是陆织造,得了消息后必定会带人亲自前往他的鞋店内搜查。 到时候,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贺仙芝,刚才还只算了你一年的漏税额与罚金,前面还有四年的没算,现在当众跟你算清楚。”周文景往死里报复。 一年的漏税罚金就能罚得贺仙芝头冒冷汗。 四年加起来,足够让贺仙芝倾家荡产。 贺仙芝跪在那儿,心中祈祷,只盼着官差早点在周文景的鞋店内搜出两名女通缉犯。这样一来,周文景沦为罪犯,自然就没办法再对付他。 此刻,周文景拨打算盘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只觉心惊肉跳。 “禀县尊,结果已经计算出来了。贺家鞋店近五年期间,共漏税179两,需要补缴税银1969两。”周文景刚报出这个天文数字,公堂外面那些围观者,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足足近二千两银子。 这谁交得起啊? 贺仙芝直接瘫在了地上,嘴唇都在哆嗦。 忙活了大半辈子,他总共也就赚了一千多两银子。 交完罚金后,估计连条裤衩都不剩。 “姓周的,你不是人,不是人……” 贺仙芝在那哭嚎。 就在这时,前去周文景鞋行搜查女犯人的官差回来了。 “禀县尊,吾等奉命将周文景鞋店里里外外都搜了一个遍,未发现女通缉犯的踪迹。经过对店内伙计,以及街坊邻居走访,都表示没看到周文景鞋店内有女人生活。” 快班捕头刚禀报完,贺仙芝的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放着好好的鞋店老板不当,非要因为妒嫉,拼命打压周文景的鞋店。结果现在好了,周文景活得好好的,他却被罚了个倾家荡产。 “砰!” 乔县令再次震怒,猛拍惊堂木。 “大胆刁民贺仙芝,因为店铺漏税之事被查,于是故意诬陷户房官吏周文景窝藏女犯人。以下犯上,罪加一等。重责三十大板。” 打板子,分为普通和重责两种。 普通就是行刑时,衙役把握好力道,不能过重。 一般情况下,家属都会提前向执刑的衙役行贿。这样一来,衙役行刑时便会手下留情。 重责就有点恐怖了。 直接就能把人打死。 就算是成年男子,也很难抗过五十大板。 三十大板打完后,贺老板能剩下半条命就不错了。 第三十一章 成功脱险,拿大户开刀 贺老板被两名衙役押着,带到外面,按在受刑的架子上。“哗”,直接一盆冷水浇醒。 “饶命,饶命啊……” 眼见这阵势,贺老板心知不妙,大喊着饶命。 可惜他得罪的人是周文景。 现在成了县令身边的大红人。 衙役们出于巴结讨好,只会把他往死里打。 强行扒掉裤子后,孔武有力的衙役开始行刑。 啪! 厚实的廷杖狠狠打在他的屁股上。 “嗷!” 贺老板发出变了调的惨叫声。 这还只是第一板,接下来还有二十九板等着他受用。 一般来讲,杖十下,基本上就得面朝下卧床数月。杖三十,以后生活可能无法自理。杖五十以上,基本上不用考虑以后了,家属赶紧准备棺材就行了。 衙役们一个个都是手辣心黑,压根不管贺老板的哭嚎,一下接一下的用力行刑。 那些围观的百姓,吓得一个个躲得老远。 其中就包括贺家鞋店跟过来的伙计。 本来他们还想着通知东家的亲人拿钱过来救人。 现在一看这情况,拿银子,找关系都已经晚了。 周文景只是冷漠的看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贺老板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百般陷害。今天新仇旧账一起算清,看以后谁还敢再打他主意? 行刑完毕,贺老板已经痛晕过去。 “禀报县尊,行刑完毕,人已经昏迷。” “将其收监,待其家人交齐所欠税银与罚金后,再放其归家。” 乔县令暗夸周文景有本事。 这才上任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帮他夺回了户房的掌控权,更是搞到了近2000两银子的税银。 照这个趋势,本县的银粮征收任务,定然可以完成。 周文景收拾完了贺老板,脑子里开始琢磨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董小姐与玉玲转移出去。 今天被贺老板当众挑破,虽然衙役们已经到周文景的鞋店内搜查过一遍,但是暗中盯着的人肯定会有。 以周文景现在的实力,只要被人发现窝藏女通缉犯,必死无疑。 陆织造的府邸被烧,憋着一肚子火正等着找人发泄呢。 得知周文景窝藏了董小姐,陆织造可不傻,立刻便会知道那天晚上的火是周文景放的。 到时候不把周文景大卸八块才怪。 周文景回到户房,支着额,闭目苦苦思考。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事后就算有人追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一名帮闲。 那名帮闲被他看得一阵头皮发麻。铁书办、杜总算手、吴平,这些人全都被周文景整倒了。 由不得他不害怕。 “叫什么名字?” “刘才用。” 留柴用? 周文景不得不佩服此人的父母,给儿子取了一个好名字。 看这人骨瘦如柴,真贴切。 “你给我去跑一趟腿。去大通路的周文景鞋行,告诉里面的陈掌柜,让他找三辆拉货的马车在店外候着。” “行,小人马上去办。” 这家伙听得周文景不是找他麻烦,而是使唤他去办一件私事。 他大松一口气。 而且感到十分高兴。 因为上级通常都会使唤比较信任的下属去办私事。 这么多人不使唤,偏偏叫他去办,这是不是说明周大人对我很信任? 其实还真不是这样。 周文景是看到刘才用比较闲,其他人都在忙着查账、做表单,这才叫刘才用跑腿。 …… 半个时辰后,总算手朱诸把一份新造的账本交到了周文景手中。 “周大人,这是经过核算后的新账本。上面记录着本县欠税欠粮人员的具体账目。” 周文景接过后,翻阅。 上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人员名单,以及欠税欠粮的数额。 按照周文景的要求,以镇为单位进行了划分、归类。 根据每户的欠税数额大小进行了排列。 排在最前面的,都是大户。 比如卧牛镇,地主张万勋,拥有田地一千二百多亩,是名符其实的大地主。按照明朝税制,私田一亩交税粮三升,官田交税五升。 张万勋名下的田都是私田。 1226亩,合计需缴纳税粮3678升。 一石等于一百升。 换算下来,张万勋今年应缴纳的税粮是36石又78升。 可是张万勋仗着有钱有势,一般的官府小吏根本不敢拿他怎样。他到现在为止,仅缴纳了5石税粮。 差不多也就是意思一下。 除了拖欠大量税粮,张万勋在城内、镇上购置有多家铺面,拖欠税银更加严重。 按照大明征税法,商铺除了经营者需要按照营业额纳税以外,房东也需要将租金的10%上交。称之为房捐。 这一制度在晚明已经普遍实行。 清朝以后更是变成了统治者的一种合法税收。 张万勋的商铺加起来有六十多间,镇上的十五间商铺按年租金8两银子一间算,一年的总租金是120两,应缴税银12两。 城内47间商铺,年租金最低的20两左右,最高的接近40两。 一年的总租金高达1400多两。 应缴税银140两。 可是他却只交了一两银子。 足足拖欠了151两。 这还只是他一人,便已经欠税欠粮这么多。其他地主、有点背景的关系户,个个都欠了不少,甚至一个铜板都不交。 反倒是那些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的老百姓,很多都交足了。 这世道真不是一般的黑暗。 有钱有势的大户,不怕胥吏。他们就敢不交。 穷苦百姓谁都惹不起,各种苛捐杂税交个没完没了。 想要把本县的银粮征足,首先就要想办法把这些欠税不交的大户搞定。 “朱诸,说说户房往年都是怎样让这些大户交税的?” 周文景眯着眼问道。 “以前啊,咱们官府比如要在卧牛镇征收银粮,便会把当地势力最大的一两户找来。与他们商量好,让他当众带头交税,完事后,再把他们交的税银退还一部分,或者全部退还。其他人看到大户也交了,多半都不会再拖欠,也会跟着交。这样就能把大部分银粮收上来。” 朱诸简单介绍了前任们的办法。 这种事,说白了,就是找个托儿做示范。 只不过找的这个托儿是当地最有权势的大户。 “今年用过这个办法吗?” 周文景问道。 “用过了,可是不管用啊!那些百姓们十分狡猾,兴许听到了些许内幕,说什么也不肯再上当。”康师爷在旁边愁眉苦脸的接话道。 身为县仅的粮谷师爷,没少为征收银粮这事操心。 周文景只是问问,并没准备用这个办法。 不收大户的钱,却拼命的压榨穷苦百姓,这种事他还真干不出来。 “康师爷,一会你给快班的兄弟每人加两个鸡腿,让他们早点吃饱钣。准备跟着我一起下去走走。” 周文景这么安排,有两重用意。 一是为了帮助董小姐与玉玲成功转移到她的那个小姐妹家。 二是为了征税。 他准备拿一个大户开刀试试。如果遭到的阻力与压力不是特别大,那就可以分而击之。 一个镇一个镇的清理。 总之不能让那些地主士绅联合起来。 否则,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书手。便是乔县令都得完犊子。 通常来说,只要不把那些大户逼到绝路,并且让他们看到官府不好惹,也就老实了。 安排妥当后,周文景回了一趟鞋店。 刚到店门口,就看到三辆宽大的货运马车停在店门口。 车夫正坐在车辕上休息。 拉货的马车,底板一般比较宽大。没有上面的车厢。 “东家,您可回来啦!您让我找三辆马车干什么呀?”老陈今天守店,可没少受到惊吓。 先是看到东家穿着官员的服饰,带着大队衙役把贺老板的鞋店给查封了。贺老板直接押走。 然后过了没多久,又有大队官差冲进周文景鞋店,说是搜查女通缉犯。 还好,什么都没搜到。 最终官差们走了,老陈吓得瘫在椅子上,半天起不来。 现在看到周文景回来,老陈就跟看到亲爹一样。 心里也踏实多了。 “我寻思着咱们定制的第一批鞋盒有点粗糙,会降低鞋子的档次。所以准备把它们运回两个木匠的住处,让他们加工,把鞋盒打磨精致。刻的鞋名也要加深一点,最好涂上金漆。” 周文景把原因告诉了他。 这是早就想好的完美理由。 “三位师傅辛苦,麻烦把马车停到门口来一点,方便我们把货搬上车。” 周文景指挥着三辆马车在门口停好。 半个车屁股都伸进了店内。 “劳三位久等,很是过意不去。装货估计还要一阵子,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旁边吃三碗面,我请客。” 周文景对三人说道。 三个马夫都是干苦力活的穷人,听得雇主请他们免费吃面,一个个高兴坏了。 当场就跑去不远处的面馆吃面去了。 周文景与老陈两人开始把仓库内的鞋盒往外搬。 鞋盒并不重,很快就搬运完了一大半。 周文景看了看面馆方向,三个车夫还坐在外面搭的凉棚内。 估摸着面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老陈,我看三个车夫像是没吃饱。让他们等这么久,怪过意不去的,你过去给每人加两个蛋,顺便把面钱付了。” 周文景把老陈支走。 待得老陈离开后,他赶紧通知藏在仓库阁楼内的两女下来,让她们藏在马车上,等会半途会设法接应她们。 费了一番手脚,总算让两女藏进了鞋盒中间。 绑好绳子,上面并不盖东西。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让三个车夫把马车拉走。 周文景则是回衙门,厚着脸皮向乔县令借了出行的马车,带着一帮快班的衙役,前往卧牛镇。 没多久,他便在半路上‘偶遇’三个拉着满车鞋盒的车夫。 要把车上的两女转移到自己马车上,还要避过车夫的耳目,这难不倒周文景。 只是略施小计,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两女转移到了车厢内。 在狭小的车厢内,周文景与董小姐四目相对,却不能说话。 因为害怕被驾车的车夫听到。 当马车来到董小姐那个小姐妹的居住地附近时,周文景还想着怎么让车夫停下,然后支开车夫。 结果车夫内急,主动提出要停车方便一下。 简直就是天助。 “你们两人赶紧走,记住最近这阵子千万不要露面。若是万一你们的小姐妹靠不住,可随时设法通知我。” 周文景与她们相处了两日,多少有些不舍。 更多的是担忧。 两个弱女子,被官府通缉,其实是很难生存的。 “珍重!” 董小宛看着他,眼圈微微泛红,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两个字。 “快走吧!车夫马上就回来了。” 周文景催促。 若是力量足够强大,银子够多。他可以为她抗下一切。 让她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人。 可是现在,他的能力有限,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 目送着董小宛与玉玲的背影消失,他微微叹息。 他正在一步一步变得强大,可惜时日尚短。 无论是资本的积累,还是势力的凝聚,都需要时间。 过了片刻,车夫捂着肚子回来了。 “对不住啊,可能吃坏了肚子,让您久等了。” “无妨,走吧!” 周文景坐在马车内,经过董小姐与玉玲进的那幢宅子时,掀起窗帘看了看。 他只知道这里有许多老宅子都是洗綄房留下来的。 以前住的是官妓。 后来变成了世娼居住地。 千万别小看这些世娼。她们有的也是洁身自好,满腹诗书才华。一些更是嫁进了豪门。 或者被某些官老爷看上,拥有的能量并不小。 董小姐与玉玲进去这么久,不见出来。想必她们的小姐妹应该靠谱。 …… 马车在道跑上飞驰,很快便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快班衙役。 在古代,一匹马是非常值钱的。 而且受到官府的严格管控。 特别是现在,大半个明朝江山都处于战乱之中,稍好一点的马匹都被征去做战马了。 衙役们出去执行公务,人手一匹高头大马,那是电视剧里面才有的情节。 真实状况,他们都是靠着两条腿奔跑。 特别是集体行动。 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马匹。 卧牛镇离城区不算太远。 周文景今晚把这里选为突破点,有着多重考量。 太厉害的大户,他惹不起。 先拿个没有特别过硬背景的大户下手,成功的机率要高得多。 第三十二章 夜袭卧牛村,拿人 天色渐暗,周文景的马车渐渐驶入卧牛镇地界。 “前面就是卧牛镇了,兄弟们奔跑这么久,先休息一会。” 周文景掀起帘子,扬手让后面跑得喘气如牛的快班衙役们就地休息。 这些人一路跟着马车狂奔,累得差点没散架。 得到休息命令,如蒙大赦。 他们也不顾地上脏,直接坐在路边休息。 “兄弟们辛苦,大家喝口水吧!” 周文景早就在马车上备好了水和碗。 提着水桶走下马车,挨个给这些衙役送水喝。 一个小小的关怀举动,便无声无息的收买了人心。 “谁是快班的班头?” “小人崔玉,目前职居快班班头之位。周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这些快班的衙役自然清楚眼前这位周大人在乔县令面前红得发紫。 绝不敢怠慢于他。 “嗯,这身腱子肉相当不错,班头名符其实。” 周文景打量了此人两眼,身材健壮,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今晚咱们夜袭卧牛村,为的是给县尊大人征税。你们到时候听我号令,只管放手施为。有任何事情,皆由我和县尊担着。” 这是提前跟他们打好招呼,不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衙役们不敢拿大户怎样,是担心事后遭受报复。 比报复更可怕的是,他们遭受大户报复时,上司不但不保护他们,反而当缩头乌龟。看着他们挨打,家人遭殃。 他们流血流汗,换来的却是无情抛弃,换作任何人都会心寒。 周文景现在表明态度,出了事由他顶着,就是让这些人不要有顾虑。 待得众人恢复了体力,周文景带着他们直奔地主张万勋家。 “前面就是地主张万勋的住处。” 周文景下车察看。 只见一座极为壮观的牌坊耸立云天。 透过牌坊可以看到不远处有着成片的住宅。 “那些宅子都是张万勋的?” 周文景感到极为震撼。 在史书上曾看到过,一些大地主养的仆从有好几百。以前不相信,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张家在当地是个大族。这座牌坊是张家牌坊。住在里面的人倒也不全是张家之人。有些是张万勋家的佃户,有些是长工。还有的是张家族人。最里面那座大宅子才是张万勋的住处。” 崔玉身为快班班头,经常需要抓捕犯人。 所以对县内各村各镇的情况都很熟悉。 “张万勋的住处可不止这一处。都说狡兔三窟,张万勋的住处至少超过四处。城里有一个住处,卧牛镇有三个住处。周大人是想抓他回去?” 崔玉问道。 “嗯,就是要把他抓回衙门关起来。” 周文景这么做,首先是为了确立老赖榜的威严。让所有人看看,只要上了老赖榜,官府就真敢上门抓人。 如此一来,那些欠税不交的大户们,自然会掂量掂量。 小户、中等户,则会相信官府这次是动真格的。 他们只要家中有钱,立刻就会把拖欠的税银税粮给交了。 谁也不想被抓进衙门关起来,受皮肉之苦。 到时候还得花银子捞人,损失会更大。 他这么做的另一个目的,也是想试探一下其他大户的反应。 摸一下本县的情况。 相信只需等到明天,该跳出来的人就会跳出来了。 “崔班头有把握干成这件事吗?” 周文景一边打量着牌坊内的地形,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要说把握,还真不大。咱们快班也就二十六个弟兄,张家本是大族,光是族人就有两三百。再加上张万勋养的仆从,少说有七八百人。这还不包括那些靠着张家田地养活的佃户。咱们抓到人以后,万一这些人拦着不让走,还真就走不了。” 崔玉的经验丰富,给他认真分析了一下。 一般来说,像张万勋这种,基本上就是当地的土皇帝。 在城内抓他,或许阻力还小点。 在他的老巢内抓他,可不是闹着玩的。只需一声喊,大批的张家族人就会拿着刀、棍前来阻拦。 说不定张家还有火枪。 周文景也不是没想过在城内设伏抓人。 只是这样做,就算把人给抓到了,也少了该有的威严。他本就是想要立威,偷偷摸摸抓人,恐怕很难镇得住其他人。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张家族人前来阻拦时,一是展现狠辣、果敢,二是作思想工作。到时候你们从旁协助即可,我来对付张家族人。” 对于如何瓦解敌方军心,镇压暴乱,他可是颇有心得。 “崔班头派两个兄弟去张万勋的另外两个住处查探,我们的主力直奔张万勋最有可能住的宅子。” 周文景迅速做出了安排布署。 里面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 必须尽快行动。 否则让张万勋有了警觉,今晚很可能无功而返。 “听说张万勋新娶了一房小妾,是百花楼的一个姑娘。他非常喜欢那个姑娘。可是张万勋的正妻是个善妒的女人,与新娶的那个小妾闹得水火不融。张万勋没办法,只好把那个小妾安排到另一座宅子居住。所以我猜测,张万勋今晚睡在那儿的可能性更大。” 崔玉知道得内幕还真不少。 今晚带他一起行动,算是找对了人。 “带路。今晚事情办成了,我给你到县尊面前请功。” 周文景也是果决之人。 用人不疑。 直接让崔玉带路。 一行人迅速闯进牌坊内。 “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看守入口的张家仆人窜了出来,拦住去路。 “瞎了你的狗眼,县衙门的官差都不认识吗?” 崔玉的牛眼一瞪,抬手就是一记大耳刮子抽过去。 啪! 那人痛呼一声,捂着脸退到了一边。 另一人吓得转身就跑。 他们一行人进了牌坊后,崔玉带着他们直奔其中一座相当别致的青砖瓦房。 “这座宅子便是张万勋那个小妾居住的地方。” 崔玉说道。 “叫门!” 砰砰砰! 一名衙役上前用力拍门。 “谁啊?”门内传出一个老人的询问声。 应该是张万勋请来守门的人。 “找你们老爷的,耽误了,你可负不起责任。快开门。” 守门的老头可能想着这是在张家的地盘上,也不怕有诈。 当场打开了供人夜间进出的小门。 “是官差!” 老人惊呼。 不等他呼喊,就已经被人按倒在地,明晃晃的刀直接架脖子上。 “不想死的老实点。” 这些快班的衙役,个个粗暴。 很多本就是社会流氓地痞,他们对老人还真敢下死手。 什么尊老爱幼,在他们眼里就是狗屁。 看门的老头吓得尿都出来了。 瑟瑟发抖。 “求各位官爷别害我性命!” 老人哀声求饶。 周文景已经带着人冲进里面抓人。 动作最快的是崔玉和几个快班衙役。 直接破门而入,冲进了正宅内。 “啊……” 传出年轻女子的惊恐的尖叫声。 “你们是什么人?” 紧接着传出愤怒的低沉喝声。 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人见过大世面,久经风浪。遇到突然袭击,仍然沉着冷静。 “带走!” 崔玉很快就把人给押出来了。 被一起押出来的还有一个仅穿薄衣的美貌女子。身姿傲人,曲线优美。 想必就是张万勋新娶的小妾。 这个老东西倒是懂得享受。 周文景盯着那女人,眼露凶光,恶狠狠道“呆在里面不要出来,若敢坏事,定会把你卖到土匪窝。” “只求你们饶了我,绝不会呼救。” 女子虽然惊恐,但是还能保持不失态。 不像那个守门的老头,直接吓得小便失禁。 “放了她。” 周文景下令后,两名抓住女子的衙役有些不舍的把人放了。 张万勋早已开始打量周文景。 显然,这个年轻人便是这群官差的头头。 “崔班头,原来是你带人来抓我。这位年轻官爷却是眼生,能否介绍一二?” 张万勋似乎与崔玉颇熟。 想想也是,身为当地最大的地主,崔玉要查案,拿人,一般都需要先经过他。 打几次交道也就熟了。 “想故意拖延时间?等你跟我们回了县衙门,可以慢慢打听本官的来历。” 周文景冷笑一声,带着快班的人就走。 绝不给张万勋机会。 “官爷,不知我犯了何事?你可有衙门捕人的公文?” 张万勋再次出声追问。 几上张家的仆人战战兢兢的拿着棍棒,想要过来救人。 最终可能是他们一方人手,再加上衙役个个凶猛如虎,愣是没一人敢上前。 都只敢远远的亦步亦趋跟着。 “告诉张家人,明日把拖欠的税银税粮补足,便可把人放回。” 周文景大声宣布完,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一行人押着张万勋很快便出了这座宅子,刚走没多远,便有张家族人闻讯赶来阻拦。 “放了我们族长!” “凭什么抓人?” “便是县令也不敢跑我们镇上抓我张家的人。” 这些人嚣张跋扈,压根不把官差放在眼里。 很快,周文景他们已经到了牌坊前。 只要出了牌坊就是大道。 不过这时候整个张家宗族都被惊动了。大批张家族人及张家仆从赶到,把他们围住,不让把人带走。 张万勋只是一脸淡定,似乎早就料到这些官差没办法把他带走。 “这位官爷,不就是征税吗?只要你把张某放了,自有厚礼奉上。” 张万勋从容不迫的对周文景说道。 哪有一丝一毫阶下囚的样子? 分明就是掌控一切,主宰一方的土皇帝。 区区几个官差衙役,丝毫没放在眼里。 见得周文景没说话。 张万勋接着道“我们张家的这些族人,还有街坊邻居,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放了张某,你们别说把我带走,怕是连你们都没办法离开。”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意思就是你不把我放了,小心你们的人身安全。 “官府拿人,若有人敢阻拦,便是阻挠官差执行公务,此乃重罪。若是拿着武器欲要行凶,视同造反,可当场斩杀,事后连坐,诛九族。” 周文景一脸严肃,正气凛然。 “你以为你是谁?咱们张家族人可不是吓大的。” 一名带头闹事的张家族人,闹得最凶。 手持一把弯镰刀,振臂高呼。 与周文景针锋相对。 有人带头,群情变得更加汹涌。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周文景可不会惯着他。 铿! 他直接拔出崔玉腰上挂着的腰刀。 刷! 一刀又快又狠,斩向带头闹事者。 “啊哟……唔唔……” 闹事者握刀的手,连着镰刀掉落在地。鲜血喷溅、 场面极度血腥,而且特别吓人。 周文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众官兵听令,若有胆敢阻挠者,视同造反,杀无赦。” 一刀干脆利落的斩断带头闹事者的手臂。这是告诉所有人,再闹一个看看,本官就真敢杀人。 现在的周文景,在张家族人及仆从眼里,那就是一个绝对的恶魔。 杀人不眨眼。 “张万勋犯的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没必要把他往死里坑。不过是欠税未交而已,补足之后也就没事了。若是再有人阻拦,不但你们得搭进去,还得连累家人,何苦呢?” 周文景以凶悍镇住所有人后,又开始做这些人的思想工作。 第三十三章 交锋 先立威,再攻心,双管齐下,言明利害。 他相信只要这些人的脑子没坏掉,就会自动权衡利弊,做出明智保身的选择。 家族的面子与自己的性命、家人的性命比起来,面子算个啥? 族长没了可以再选。 小命没了,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在周文景的强大心理攻势与盖世凶威逼迫下,这些人已是两股战战,眼神闪烁。 “让开!” 周文景一步前踏,拦住去路的张家族人心头胆怯,情不自禁的退向两边。 这一退,如同摧枯拉朽,如同潮水决堤。 张家的族人也好,张万勋养的奴才也罢,纷纷后退,让出一条大道。 “我们走!” 一声令下,那些吓出一身汗的衙役们紧随其后,押着张万勋,拥着周文景前行。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还真想不到周大人不但文才了得,更是勇武过人。 智勇双全。 怪不得县令大人对其委以重任,十分信任。 直到他们走出很远,张家族人这才不甘的退去。没有再跟着。 脱险以后,快班的衙役们长松一口气。 纷纷开始谈论刚才的壮举。 仅仅只有二十几人,被七八百号人围堵,却能安然无恙的成功把张万勋带走。估计这事可以让他们吹嘘一辈子。 “周大人,真有你的。说真的,刚才我都快吓死了。兄弟佩服。”崔玉说起刚才的险情,仍是心有余悸。 只有他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捕快,才明白刚才的情况有多危险。 他重新认识了这位看似文弱的周大人。 “过奖!” 周文景显得很谦虚。 不过再没人敢轻视他。 快班的衙役们,看向他的目光透着敬畏。 “今晚兄弟们都辛苦了,回去后请大家吃宵夜。” 周文景的话音刚落,众人发出一阵欢呼。 张万勋只是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 他们一行人,押着张万勋,踏着星光赶回县衙门。 这一路上还算太平,没发生什么意外。 张万勋也很老实。 不过周文景总觉得他太过于淡定。他似乎胸有成竹,毫不担心当前处境。 莫非此人还有什么依仗? 还是说,此人心宽,准备明天把税银税粮补交了? 怎么看都不像准备补交税银税粮的样子。 “已经可以看到城门了,加把劲,把张万勋押回县衙,咱们就能去吃宵夜。然后回家搂着老婆睡觉。”崔玉大声提振士气。 他的押运经验丰富。 越是临近终点,越要提高警惕,不能放松。 应元县距离大海极近。 由于近年来,倭寇、海盗不时乘船上岸扰境。甚至攻击一些小的城池。 毕竟有钱人基本都住在城内。 一但破城,能掠夺的财物将会十倍百倍的增加。 城内的女人也比乡下的更漂亮,更水灵。特别是一些大家小姐,才貌长相,气质,方方面面都远胜乡下村姑。 倭寇与海盗们只要有机会,特别热衷于攻打城池。 历史上,应元县城就被攻破过两次。 不但城内百姓的财物被大量洗劫,许多美貌女子被贼人掳走,惨遭凌辱。 最近这几年,明朝的实力急剧衰退,不但有着张献忠、李自成等农民起义军造反,而且北方的鞑子也是兵强马壮,疯狂侵吞明朝疆土。 海上的倭寇、海盗们知道明朝顾不过来,胆子也是越来越大。 已经有多次直接攻到了应元城下。 要不是附近还驻扎着两大卫所,他们只怕早就明目张胆的攻打应元县城了。 所以,应元县城有惯例,天还没黑就会关闭城门,夜间派官兵驻守。只要发现敌情,立刻通知城内官兵集结,共同抵御敌军。 情况危急的话,还会向附近卫所的驻军求援。 此刻,周文景带着衙役们到了城门外,发现城门早已关闭。 城楼上,有官兵举着火把来回巡逻走动。 “开门!” 崔玉大声叫门。 “城下何人?” “县衙门快班班头崔玉,奉命连夜抓捕犯人。现已将犯人押回,请立刻打开城门。” 崔玉大声回答。 “稍候。” 城楼上的官兵可能是向上级禀报去了。 周文景看得暗自纳闷。 “崔班头,这守城的官兵应该也是县衙的衙役吧?你亲自叫门,他们难道不认识你?” 没打仗的情况下,无论府城还是县城内,都是没有军兵的。 因为官和军是两个体系。 古代的军纪涣散,军兵都很野。让那些兵蛮子进了城,很容易惹出乱子。 闹出了事,县城、府城内的官员根本管不了。 所以,稍微亲民一点的官,不到万不得己,绝不会让军兵进城。 除非发生战争,或者是暴乱,必须叫军队过来帮忙。 那才会让军兵进城协防。 应元县城,既没有战争,也没有暴乱,很太平。城内不可能有驻军。 刚才站城楼上巡逻的,肯定是县衙的差役。 叫他们开个门,怎么还如此磨迹? 崔玉听得周文景询问,不由苦笑道“周大人想必新入县衙,所以不清楚县衙的情形。刚才城楼上的官兵,乃是曹典史掌控的骠骑营。” 周文景一直好奇骠骑营是怎样的一个编制? 民兵? 或是正规军? “骠骑营不归县衙管吗?” “按道理来说,肯定是要归县衙门管的。骠骑营的前身是三班之中的壮班。五年前,应元县频遭海盗侵扰。于是曹典史奏书上级,请求将壮班与兵房的民壮整合在一起,组成骠骑营。由他亲自训练,加以武装,以此来抵御海盗侵扰,护一方安宁。” 原来骠骑营是这么来的。 这样一支武装力量,在应元县城内,完全有能力镇压一切。 怪不得曹典史不断坐大,就连乔县令都得让他七分。 “城下之人听着,由于最近海盗猖獗,我骠骑营弟兄职司守城重任,为保险起见,请你们配合我方验明身份。” 城楼上的官兵似乎已经向上司禀报完毕。 再次回到城楼,冲着城外的周文景等人喊话。 配合守城官兵查验身份,这是应尽的义务。 “可以。” 周文景同意了这些人的要求。 紧接着,城门缓缓打开。 吊桥落下。 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冲了出来。 这些人的武器非常先进。冲在前面的几人,腰挎长刀,手持盾牌。后面的四个官兵,则是手持火器。 明朝的火器在当时来说,是世界上最先进的。 这种火器与老式鸟铳差不多。 威力极大。 只是操作非常麻烦,需要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装火绳。经过一系列的繁琐步骤,这才能点火射击。 即便完成了上述步骤,射击时,还需要打开门盖,点燃火绳,才能把子弹射出去。 卡壳,闷火,那是常有的事。 不过火器在这个绝大多数人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已经非常先进了。 周文景还是第一次见识到骠骑营的实力。 心头暗道“好强。” 这些人的装备已经不比正规军差。 那四名手持火器的官兵,守在吊桥前。他们举着火器,瞄准前面的周文景等人。 “犯人在哪?” “我便是。” 不等周文景说话,张万勋竟然抢着回答。 他用力挣扎着,吸引几名官兵的注意。 “查验一下,此人是否为海盗。” 为首的官兵队长冷声命令道。 两名官兵走上前,直接就从快班衙役手中接过犯人。 举着火把在张万勋的脸前晃了晃,似乎是想要照清楚张万勋的面貌。 “队长,这人看着脸生得紧。” “各位,不好意思了,我们需要把犯人押进城内进一步查验身份。确认他不是海盗后,才能放你们进去。” 官兵队长面无表情的说道。 周文景隐隐觉得不对劲。 现在听得这些人要把犯人带进城内查验,却不让他们一起进城。 他的心中涌起强烈不安。 张万勋为什么抢着告诉官兵们,他就是犯人? 查验身份,为什么要带进城内? 火把的亮度并不差,足以照清犯人的脸。 带进城内查验与在城外查验并无区别。 他突然瞥到官兵队长的嘴角似乎露出一丝冷笑。 那是阴谋即将得逞的得意奸笑。 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把张万勋抓回来了。要是万一出了意外,可就前功尽弃。 “等等。” 周文景出声阻止。 对崔玉使了个眼色。 “你们要进一步查验犯人,能理解。我们可以押着犯人一起进城,到时候,你们慢慢查验都没问题。” 说话间,崔玉已经把犯人的控制权抢了回来。 他那一身腱子肉,可都是货真价实练出来的。 “放你们所有人进城?想得倒美。万一你们与海盗是一伙的怎么办?万一你们被海盗收买了,当内应怎么办?” 官兵队长翻着怪眼,语气凶恶。 “如果信不过我们,没关系。可以把知县大人请过来,他能替我们证明身份。你总该不会认为知县大人也被海盗收买了吧?” 周文景冷笑道。 此人想要跟他玩心机,耍嘴皮子,还嫩着点。 “放肆,怎么跟我们队长说话呢?” 一名官兵把眼一瞪,直接拔刀出鞘。 “不想死的就老实点。把双手举过头顶,放下武器,否则火器伺候。” 官兵队长杀气腾腾的厉喝。 这是阴谋被周文景识破,眼见没办法轻易把犯人骗到手,开始恼羞成怒了。 “本官乃是县尊钦命的征税官,公文、印信皆有,倒要看看谁敢乱来?” 周文景面对这些人的刀枪,毫不畏惧。 这时候,输人不输阵。 如果不能在气势上压制对方,将会沦为待宰羔羊,绝无例外。 所以明知危险,也必须强硬。 他赌的就是这些人不敢杀自己。 当众杀死官员,哪怕杀的只是一个小吏,仍然足以造成震动。上级府官肯定会过问。 行凶者到时候难逃王法。 这些官兵还真就被他给震住了。 眼见周文景就要带人进城,这些人已经无法阻拦。 “哼,好大的口气。” 一声带着怒意的沉喝声响起。 仅仅只是听声音,便能推断出此人沉稳、狠辣。 “这些人形迹极为可疑,什么征税官?乱七八糟的,本典史从未听过,给我统统拿下。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声音的主人现出身形,出现在城楼上。 此人年约五旬,面目凶戾,鹰勾鼻,目光冰寒。 看着就让人害怕,想要远离。 “曹大人,下官崔玉,乃是快班班头,想必他们都能认得我。若是您不许我们进城,我们在城外等上一夜即可。大家同为衙门同僚,没必要生死相逼。” 崔玉上前两步,对着城楼上的曹典史拱拱手,算是主动行礼,以示尊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都已经对曹典史这么恭敬了,想必曹典史也不好意思再喊着拿他们怎么怎么样。 “你若真是崔玉,更应知道本官身为典史,有权调令三班六房。现在本典史命你们把犯人交给骠骑营的官兵,带入城内查验身份。不得反抗。” 曹典史加重了语气。 “犯人绝不可能交给你们。” 周文景断然拒绝。 “小子,冥顽不灵,那就送你上路好了。给我将这个可疑人物当场射杀。” 曹典史说动手就动手。 直接就让手下官兵射杀周文景。 此人当真是无法无天。 只是不知道曹典史为什么要这么卖力的帮助张万勋脱困? 两人之间有重大利益输送往来? 还是说,张万勋被抓回县衙,将会影响到曹典史的利益? 几支弩箭,还有那四杆火器,全都瞄准了周文景。 周文景大骇,感到眉心阵阵发痒,眼皮狂跳。 这是大祸临头,马上就要死亡的征兆。 “住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威严的沉喝声响起。 却是乔县令带着师爷,骑马赶了过来。 想必是得了消息,赶来相救。 乔县令或许知道曹典史不会买他的账。 骑着马,冲出城门,直接挡在了周文景面前。 “本官为朝廷命官,若是被杀,上面必定彻查。曹县丞可要想好了。” 乔县令的话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威胁。 两人的目光在交锋。 最终,曹典史可能觉得不值,眼中的杀意消失不见。 “都把弩和火器收了,敢指着县令大人,不想活啦?”他骂着手下。 第三十四章 密谈 曹典史的手下这才垂下武器。 不过看向乔县令与周文景的眼神依然冰冷。 他们压根没把县令当回事。 危机过去,周文景感到后背一阵冰凉。却是刚才被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曹典史太嚣张了。 如果不是乔县令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并且不顾一切的挡在他的身前。此刻,周文景恐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哪怕是当着乔县令的面,曹典史也敢杀他。 这就是应元县的四爷。 “曹县丞,叫你的人让开吧!” 乔县令扬台对城楼上的曹县丞说道。 “既然有县尊出面作保,本官自不会再阻拦。把路让开,放他们入城。” 曹典史纵使心有不甘,可是有乔县令亲自出面保人,他只能命令手下官兵把路让开。 乔县令带着周文景等人入城。 “县尊对这个年轻人如此上心,想必他就是一日掌控户房的书手吧?”曹典史问道。 “曹县丞果然耳目灵通,本县的风吹草动皆逃不过你的耳目。” 乔县令一语双关,话里有话。 这是暗讽曹县丞四处安插亲信,监视着县衙门的一举一动。包括他这位县令的任何举动,都难逃曹县丞的耳目。 “县尊过奖!” 曹典史皮笑肉不笑的应付着。 阴冷目光盯着周文景打量。 “赴任第一天,便把县内闹了个鸡飞狗跳,恭喜县尊觅得如此良才。只是俗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年轻人太优秀啊,易折!” 曹典史说这话时,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机。 周文景夺取户房的掌控权,已经触犯到了他的利益。 必除之而后快。 “风吹日晒树更长,雨不打花花不红。年轻人嘛,就该经历一些风吹雨打。哦,对了,他姓周,是本官亲命的征税官。” 乔县令故意介绍着周文景的另一重身份。 曹典史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说道“县尊果然好手段。当初只说是招个年轻人担任户房第三书手,没想到买一搭一,还给这个年轻人封了个征税官的头衔。佩服,佩服得很呀!” 当初周文景进入户房当书手,乔县令与曹典史还博弈了好几天呢。 后来好不容易才让曹典史点头答应。 结果,乔县令还额外给周文景封了一个头衔。 然后周文景也争气,三下五除二直接拿下了户房。 曹典史觉得吃了大亏。 此刻才会用怨妇般的语气重提此事。 “曹县丞客气!以后本县的银粮征收,皆由周先生负责,还得曹县丞多多协助呢。” “好说好说!本官自会全力助他。” 曹典史说到助字,咬音特别重。 明显说的是反话。 …… 周文景成功的把张万勋带回县衙,想起刚才在城门口的经历,仍是心有余悸。 不过这也给他提了个醒。 手里仅仅只是有权,没有兵,在关键时刻屁都不是。 如果能够设法夺了曹典史的兵权,那就等于拔掉了老虎的牙齿。 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温水煮青蛙。 否则,逼得曹典史狗急跳墙,反而更危险。 “县尊,这个犯人非常重要,不容有失。请您派可靠之人看管。” 刑房与快班掌控在乔县令手里,看管一个犯人,问题应该不大。 周文景仍在思考,抓了张万勋,曹典史为什么那么着急? 不惜公然带人在城门口抢人。 人只有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情才会在乎。 “把他押到石牢,交代燕北带人严加看管。”乔县令刻意指派燕北带人看管,想必定是心腹。 周文景也就放心了。 “周先生想必有话与我交谈,去我后衙书房吧!” 乔县令安排完,率先向后衙走去。 周文景摸出一两银子,扔给崔玉。 “今晚兄弟们跟着我很是辛苦,带他们一起去买点宵夜吃。” “周大人,这怎么好意思呢!” “拿着。” 周文景一瞪眼,崔玉也就顺势收下了银子。 一两银子不算少,二十几人吃顿宵夜,那是绰绰有余了。 这个钱,等于是周文景自掏腰包。 不过很值。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只要收买了快班二十六个衙役的人心,今后周文景叫他们办事,必会更加用心。 他一路进了衙门后邸。 为他引路的仍然是康师爷。 “县尊就在书房内,周大人进去便是,我就失陪了。” 康师爷把他领到门口,转身走了。 门是开着的。 乔县令对着他招招手。 “周先生,进来坐!” 书房内布置得相当雅致。书架上摆放着国策之类的书。 看得出来,乔县令是一个很有抱负的底层官员。 可惜大明已经是大厦将倾,国运已尽,谁也无力回天。 要不了多久,大明就会灭亡。 乔县令的仕途将会风雨飘零。 周文景想做的,就是抢在大明覆灭前,积累足够的资金,然后手里握有一定数量的兵。 不管是南明执政,又或者清朝执政,他都能够在应元县当他的土皇帝。 这也是最理想的状态。 “屋内没有别人,有什么话,尽管畅所欲言。” 乔县令直接说道。 “县尊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连夜把张万勋抓回县衙?” 周文景笑着道。 “周先生做事极有条理,深谋远虑。这么做,必有你的用意。本官说过,银粮征收之事全权交给你负责,一概不会过问。”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一点,乔县令做得非常不错。 “谢谢县尊信任。下官想要用张万勋撬动这应元县的所有大户。”周文景主动交代目的。 “猜到了一些。” 乔县令点点头,不紧不慢的添炭煮茶。 喜欢茶道的都是雅人。 这种人,对生活品质的要求都很高。 “明天是关键。消息传开后,整个应元县恐怕都会炸开锅,您到时候承受的压力必定不小,还须早做准备才是。” 周文景提醒道。 “放心好了,本官已经被他们逼到绝路,早已经做好与他们玩命的准备。本官倒要看看,有谁敢挑战大明礼法!” 乔县令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 横竖都是一死。 好歹是个朝廷命官。而且是在替大明朝收税。那些大户真要做得太过份,于情于法都站不住脚。 到时候上面不可能不管。 只要上面过问此事,那些闹事的大户一个都逃不掉。 投鼠忌器之下,应元县的权贵们妥协的可能极高。 “您有这个心理准备就行。” 周文景点点头。 “对了,刚才押张万勋入城时,曹典史分明很紧张。下官对县内情况不熟,实在想不透其中的原由。您知道原因吗?” 乔县令给他倒茶。 搞得周文景赶紧起身接过。 乔县令做了一个喝茶的手势,这才慢条斯理道“张万勋乃是卧牛镇最大的地主,他既没有功名在身,也无过硬背景。为什么敢年年拖欠税银税粮?” 周文景秒懂。 “您的意思是说,张万勋向曹典史行贿?以此来获取包庇。”这种事情,很多无权势的大户都喜欢干。 第三十五章 先见之明,张家的阴招 通过行贿权势人物,不但可以避免被官吏盘剥,甚至可以偷税漏税。 古代的徭役与赋税都是极重。 免征徭役税赋或者只征一部分,可以为大户节省大把的银子。 乔县令微微点头,算是确认了周文景的猜测。 “曹典史这么紧张,是害怕受贿之事被抖出来?”周文景又问道。 乔县令喝了一口茶,眯着眼看了看周文景,这才答道。 “不全是。曹爽这人做事一向谨慎,心黑手辣。即便受贿,他也不可能留下把柄。就算你强审张万勋,录下他向曹爽行贿的口供,曹爽完全可以不承认,推个干净。逼急了,甚至可以杀张万勋灭口。” 到得曹典史这一级别的人物,位高权重,杀掉一个人那是轻而易举。 只要有人威胁到他的安全,便会毫不犹豫的除掉。 入城时一言不合便要杀周文景,可见此人有多跋扈。 “既然曹典史不怕被牵连,那为何紧张?他与张万勋是亲戚?” 周文景更加不解。 “据本官了解,曹爽与张万勋并无亲戚关系。他担忧的,应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乔县令与曹典史争斗了三年,相互了解极深。 敌人的要害在哪,他自是清楚。 “牵一发而动全身?” 周文景皱眉。 随即眼神微亮道“您是指,张万勋被抓后,其他向曹典史行贿的大户人心惶惶,都在暗处观望。如果他们发现曹典史庇护不了张万勋,便会对曹典史失去信任,是这样吗?” “哈哈,周先生果然智慧过人,一点就透。” 乔县令大笑。 “下官不及县尊万一,您就别捧我了。”周文景可不敢戴这顶高帽子。 他把位置摆得很正。 乔县令需要他办事不错,但是如果真拿自己与乔县令平起平坐,甚至骑到乔县令头上,那就是脑残了。 “县尊,咱们拿张万勋开刀以后,只要能抗住压力,镇住其他大户,征税的事情也就成功了一半。不过还有一个关键问题也急需解决。” 周文景帮县令办事的同时,也在打着小算盘。 那就是不断壮大自己的权势。 从一个小人物,一步步往上爬,不断变强,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即便周文景有着超前的知识,知道大致的历史走向,想要在这古代世界搏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仍需付出巨大努力。 而且并不一定比别人轻松。 顶多就是说,他的机会比别人多一点。 比如收购宝货鞋店,别人唯恐避之不及,都害怕接手会亏损。他却能看到其中的一丝机遇。 “什么问题,你说!” 乔县令为了前途,为了保住官位,能下的决心超乎想像。 “下官带人夜袭卧牛镇张家,为什么要夜袭?就是担心张万勋在本地的势力过大,抓不动他。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没错。即便是夜袭,仍然被张家族人与张万勋的奴仆拦住,险些就没能把人带回来。这还仅仅只是一个最弱的张万勋,其他更厉害的大户、士绅,我拿什么对付他们?” 周文景可是深知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 王法、道理,在铁拳头面前都是一纸空文。 为什么很多恶人,坏人活得滋润? 因为他们有权有势,强到可以挑对抗王法,镇压道德的地步。 “仅凭快班的二十几人确实弱了点。只是兵房巡防兵、皂班与壮班衙役皆归曹典史掌控,今晚在城门的景况你也看到了,本官虽为县令,骠骑营的兵可没把本官放在眼里。” 乔县令一脸苦涩。 县令当到他这个份上,确实够憋屈的。 正常情况下,县令乃是一县长官,是一把手,三班六房,皆在其掌控中。就连县丞署,也得仰县令鼻息。 “下官倒是有一策,或许能够破局。” 周文景沉吟着说道。 “快快请讲!” 乔县令自是明白握有兵权,便能立刻扭转大部分劣势,晚上也无需再担心吊胆。 “明日那些大户定会有所动作,您只需强势镇压了,曹典史必定坐不住。通过今日与曹典史交锋,我观此人更喜欢背后使阴招,而不喜用阳谋对付敌人。到时候,曹典史很大可能会使出一些阴招。咱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周文景的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你是等着他唆使手下官兵劫狱?然后以此为柄,整治他掌控的骠骑营,慢慢夺他的兵权?” 乔县令也是智谋高深之士,立刻想到了一条夺兵权的路子。 “现在夺他兵权太过冒险,相当于拔他逆鳞。这等举动有些操之过急,风险极大。下官有一个更稳妥的法子,只是需要等他自己入套。” 周文景一脸神秘笑容。 “哦,快说说你的高见!” 乔县令饶有兴趣道。 “请容下官暂时先卖一个官子。等那曹典史入了套,露了破绽,下官立刻找您商量。将会把计策全盘托出。” 周文景却是守口如瓶,不肯事先透露。 主要也是担心走露风声,坏了算计。 “好你个周先生,连本官都得瞒着哩!罢了罢了,本官不打听便是。” 乔县令指着他笑骂两句,摇摇头,没有再打听。 两人又聊了许久,商量了如何应付本县大户之事。 周文景这才告辞离开。 等他回到鞋店,已经夜深。 店门外面并未落锁,试着推门,却是推不开。看来是从里面闩住了。 砰砰砰! 周文景用力拍门。 “老陈,开门。” “来了,来了!” 过了片刻,老陈把门打开了。看他一脸迷糊,未睡醒的状态。想必刚才在店内睡觉。 “不是让你到点了就关门回家陪老婆孩子吗?”周文景问道。 “诶,咱也不知道您啥时候回,就在店里守着了。”老陈憨厚的笑着。 周文景很是感动。 细节见人品。 老陈不回家陪老婆孩子,而是窝在鞋店内将就一晚,这是害怕周文景没回来,店里的东西被偷。 将心比心便是佛心。 这份忠义,足以让周文景以后重用他。 “吃过晚饭了吗?” “到旁边的烧饼摊买了两张烧饼垫巴着,肚子饱着呢。” 老陈拍拍肚子。 “东家既然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托是托人捎了口信回家,我那口子胆小,我不回去,她估摸着睡不踏实。” 老陈笑着道。 “去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哈!” 周文景目送着老陈提着油灯离开,关门睡觉。 关好门,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 这才想起仓库内住了两日的董小姐与玉玲走了。 这两日的相处,那种身处于危险之中的温馨,让周文景很是怀念。 佳人已去,物是人非。 他举着灯爬上仓库的阁楼。 一角,被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 被子仍然散发着淡淡的处子幽香。 “必须把这里恢复原状。否则,曹典史或者陆织造带人前来搜查,万一发现蛛丝马迹,可就麻烦了。” 本来这事很难怀疑到周文景头上。 都是对面那该死的贺老板,不好好经营自家店铺的生意,却把目光盯着周文景。 今天在公堂上,贺老板当众揭发,说是周文景窝藏女通缉犯。 这事虽然乔县令派衙役走了一遍流程,但是难保曹典史与陆织造不会事后深究。 他当即把被子搬下楼,当成垫被。 然后将阁楼上的生活痕迹清理干净。 为了做到最好的掩饰效果。 甚至弄了灰尘,用蒲扇拼命扬尘,最终在阁楼上形成均匀的自然落尘。 仔细检查完,没有留下痕迹后,他这才下楼。 由于今天极累,他洗完澡,沉沉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间,却是听到外面有人用力拍门。 “开门,快开门!” 周文景听出声音并不是老陈的。 听上去很年轻,中气十足,而且特别粗暴。 买鞋的顾客穿了后,出现质量问题,上门找麻烦来了? 有这种可能。 即便他的鞋子现在只卖十两银子一双,仍是天价鞋。能买得起的人,非富即贵。 很多都是金陵府城赶来的权贵人物。 周文景赶紧起床,跑去开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刚打开一扇门,便有全副武装,身披盔甲的军兵冲进店内。 “给我搜!” 领队的军官虎眉带煞,目光凶恶。 这是真正的军兵,上过战场杀过敌,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那种。 光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煞气,便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军爷,不知道周某犯了什么事?” 周文景现在好歹是个书吏,也算是半个官了。 在身份层次上,要比平民高级不少。 面对这些突然闯入的军兵,其实他多少猜出几分。 能够有能力清晨调兵入城的人,恐怕只有陆织造这等级别的大人物。 曹典史的骠骑营官兵,他见过。 无论军威还是装备都不如这些人。 骠骑营的官兵,穿的盔甲多是旧式薄甲,而这些人穿的盔甲皆是厚甲。用料更足,设计也更科学。 比如肩膀上的翘尾护坎,厚度至少超过五毫米。 里面还有一层皮革。 就算敌人全力一刀斩在上面,恐怕也很难破防。 护心镜就更不必说了。 这些人,很可能是附近卫所调来的驻军。 周文景询问的同时,找机会悄然摸出一块银子,足有二两重。也顾不上心疼钱,塞到这名浑身煞气的军官手中。 那名军官收银子的动作居然很是娴熟。 接过后,掂了掂,脸上的神情明显缓和了许多。 “搜的时候都给老子注意点,咱们是吴淞江所的正规军,可不是什么兵流子,别让老百姓看轻了咱们。懂吗?” 军官收了好处后,立刻约束手下,防止他们破坏财物。 这些古代当兵的可不像现代军人。 他们有时候比土匪还土匪。 上级调他们进城搜查犯人是他们最喜欢的。 因为这意味着发财的机会来了。 特别是这种进入店铺或者某户人家搜查的机会,只要看到值钱的小东西,保准揣兜里据为己有。 有时候看到漂亮女眷,甚至还有可能做出更缺德的事。 老百姓也好,有点势力的大户也罢,都很害怕军兵进自家搜查。 周文景的店内除了鞋子,并无值钱的东西。 倒是不必担心。 只是这些人如果下手粗暴,把物品破坏了,那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军兵们得了军官的约束,搜查的动作虽然还是很粗鲁,但是已经算很不错了。 经过一番搜查,军兵们陆续跑出来向军官汇报。 “报告队正,没发现有女人踪迹。” “全都仔细搜过了吗?” “搜过了,未发现有女人或女人衣服等物品。” 军官反正就是奉命办事,能否搜到女犯人,他并不在意。 “请胡管家进来!” 很快,外面停着的轿子内走下一名驼背老者。 周文景一眼便认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府的管家。 这人就是陆织造养的一条忠犬,必须小心应付。 胡管家跨着八字步进来了。 那些粗野的军兵对他居然很是恭敬。 权势这东西为什么人人喜欢呢? 它的魅力就在这儿。 不管多牛的人物,在权势面前,他们都会乖巧得像条哈巴狗。 “你就是鞋店的掌柜?” 胡管家进门后,凌厉的目光盯着周文景打量。 这个老家伙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周文景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恰到好处的露出畏惧神情,低头回话“小人周文景,是鞋店的掌柜。” “抬头看着我!” 胡管家冷声命令道。 周文景只得‘战战兢兢’抬头看着他。 “没错,那晚放火的人就是你!” 胡管家突然气势全开,厉声大喝。 周文景早就看出这个老家伙很难对付,所以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骤然听得胡管家指认他是放火之人,他着实吓得不轻。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 那天晚上他全程都是蒙面作案,自问没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脸。 包括那两个看管董小姐的女打手,都不可能看清他的脸。 这个胡管家要是真能一眼认出他就是放火的贼人,此案还用得着一直拖着? 发布通缉令画像时,早把他的画像也加上去了。 再看胡管家的表情,凶而不愤,厉形于色,却没有发现凶手该有的欣喜。 瞬间,周文景就明白过来。 这个老家伙在诈他。 “天地可鉴,小人一直合法经营,压根不认识你们。更别提去哪放火了。对了,小人还有一层身份,是县衙门的户房书吏。” 周文景一副被冤枉的叫屈表情。 胡管家的眼中闪过失望,顺势接话道“哦,你还是官吏,或许老朽当晚看错人了吧。不过对面鞋店的贺老板信誓旦旦说是你的店内藏有女通缉犯,织造大人有令,宁杀错,勿放过。老朽必须亲自搜一遍才能回去交差。” 说完,胡管家竟然真的开始亲自搜查。 他可比那些军兵看得仔细多了。 店铺门面内看完,又把后厨、茅厕、仓库全都看了一遍。 他抬起头看向仓库上面的阁楼。 “上面搜过吗?” 这话显然是问那名队正。 “搜过,没有任何发现。”队正如实回答。 “要说藏匿犯人,其它地方都容易被发现。唯有这仓库的阁楼最为隐秘,给我架好梯子。” 胡管家也不顾年纪一大把,愣是顺着梯子爬上阁楼查看。 “提盏油灯上来。” 胡管家上了阁楼后,可能因为上面光线昏暗,他伸头冲下面吩咐了一声。 这些军兵前来搜查犯人,不可能带盏油灯在身上。 队正看向周文景。 不等他开口,周文景识趣得紧。 连忙主动说道“我店内就有油灯,立刻取来。” 他主动点好油灯,给送上阁楼。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 主动释疑,更容易让人打消怀疑。 不过胡管家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提着油灯,仔细把阁楼角角落落都给照了一遍。甚至还伸手摸了摸地面等处,查验灰尘。 幸好周文景做足了准备。 胡管家最终一无所获,再加上有着厚厚的落灰,显然久没有人来过。 更不像有人居住在上面。 “下去吧!” 胡管家深深看了周文景一眼,把油灯还给了他。 “您请当心。” 周文景很会来事,从胡管家有所缓和的语气中,就能听出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他在下方小心的护着胡管家一步一步下了梯子。 这种关心对方安全的方式,最容易收获好感。 至少可以印象加分。 “同行是冤家,看来周书吏这是被对手给陷害了。我们走。” 胡管家对他有了一丝好感后,下结论时,立刻向着他。 一句同行是冤家,直接把周文景的嫌疑洗净。 “恭送胡管家!恭送各位军爷!” 周文景把姿态放至最低,拱手躬身,看着这些人离去。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昨天设法把两女转移,回来后,不顾身体疲惫,连夜打扫她们留下的居住痕迹。并且扬尘布灰。 他的嫌疑算是彻底洗清了。 索性去吃了个早餐,然后开门营业。 “奇怪,老陈平日都是来得很早。今天怎么还没来?” 周文景感到有些纳闷。 难道是昨晚回去太晚,今天起床晚了? 他并没有太过在意,老陈还是挺不错的一个伙计。 这些天一直表现不错。 迟到一次不算啥。 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日上三竿了,仍不见老陈前来。 周文景这回有些坐不住了。 昨晚把张万勋抓回县衙,今天县衙肯定会特别热闹。 他担心乔县令一人顶不住,本来想着一大早就赶到衙门的。 现在老陈没来,无人看店,他总不可能关门吧? 正当周文景望眼欲穿,内心焦急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小跑着过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老陈。 “东家,对不住,对不住,今天来晚了。一大早,我就被官兵抓住问话。详细询问了咱们鞋店都有一些什么人,还问我店内有没有住过女人。我说没有住过女人,一位姓曹的官员接着问我鞋店这两天有没有运货物进出?” 老陈一见面,就不停道歉。 更是把他的遭遇说了一遍。 姓曹的官员,肯定是曹典史无疑。 这个胡管家好厉害的手段,居然兵分两路,同时出击。 幸好周文景谨慎小心。 就连老陈都一直被他瞒着。 现在曹典史审问老陈,反倒成了周文景最好的掩护。 因为老陈说的都是实话。 无论神态,还是语气,又或其它方面,都不会有任何破绽。 “我说最近两天并没有货物进出。就只有昨天运了三车鞋盒出去,因为太过粗糙,需要重新加工。然后,官兵让我带着他们去了两位木匠家。经过搜查与盘问后,他们仍然没有发现问题。然后还找了昨晚驾车的三位马夫盘问,这才把我放了。事后我才知道,对面贺老板说您窝藏女通缉犯,他们这才进行调查。” 听完老陈的话,周文景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真的假不了,假的不会真。贺老板已经挨了三十大板,只剩半条命躺家里去了。他的鞋店多半也黄了。你放心,坏人不可能会有好报的。” 区区一个鞋店老板也想跟周文景斗,配吗? “对对对,东家说得太对了。贺老板也算是害人终害己,遭了报应。” 老陈对他的观点深感认同。 “好了,你来了就由你守店吧。我还要去衙门当差,先走了。若是店内有大事发生,你可托人去衙门户房给我捎信。其它事务,你皆可自行做主。” 周文景叮嘱完,迅速赶往县衙门。 好在他的地位特殊,不需要点卯,不然今天肯定迟到了。 刚到半路,就遇到了满脸焦急的康师爷。 “周先生啊,县衙出大事了。县尊命我赶紧找你过去。” 康师爷不容分说,直接把周文景拽上了马车。 “康师爷,别着急呀。有什么事,慢慢说。” 昨天抓张万勋回来,就已经预判到县衙今天肯定不宁静。 他还真想看看,会有哪些大鱼跳出来。 “今天一大早,卧牛镇的张家出动了两三百人,把县衙门给围住了。吵着讨要说法。说是县衙门的官吏滥杀无辜,领头的官吏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了张家一人。尸体就摆在县衙外的大街上。” 康师爷说到领头的官吏时,意有所指的看了周文景一眼。 昨天是周文景带队去抓人。 那个杀人的官吏,自然就是周文景了。 “昨天抓人时,场面混乱,我为了震慑阻拦我们离开的七八百人,确实拔刀斩了一人手臂。不过并未把人杀死。张家弄来的尸体是什么样的?” 周文景还是小瞧了张家的手段。 竟然弄了一具尸体过来。 把人砍伤与杀人,那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第三十六章 临危不乱,让死尸开口 别看大明的官场十分腐败,律法还是十分严厉的。 地主豪绅欺压百姓,一般都是在法律红线以内。真出现违法犯罪之事,只有两种办法,要么找人顶包,要么行贿。 闹出人命,相当于捅了天大的篓子。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句话可不是空洞的作秀或者喊口号。 历史上就有王公贵族因为太过嚣张,闹出人命,最后被大理寺判绞刑或者是铡刑。 “尸体是一具年轻的男尸,右臂齐肘而断。张家族人已经敲击县衙外的鸣冤鼓,要为死者讨回一个公道。县尊让我来请你,也是让你有个思想准备。” 康师爷虽然没明说,却已经在提醒周文景,此事极为凶险。 必须早做准备。 周文景面沉如水,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抓了张万勋,有想过张家族人大闹县衙,逼县衙门放人。也有想过其它大户联起手来向乔县令施压。甚至就连曹典史唆使手下劫狱都考虑进去了。 就是没想到张家为了对付周文景,竟然能够直接弄个死人过来闹事。 不多时,马车便驶到了县衙外。 只见县衙大门前,围满了人。里面更是传出阵阵悲痛欲绝的哭喊声。 撕心裂肺,声声入耳。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发生了多大家冤情。 “还我张家族人命来!” “严惩杀人凶手!”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绝不允许官官相护!” 张家显然有高人。 暗中组织张家族人与前来闹事的奴仆一起高呼口号。 这种情况,像极了后世的工人大游行。 周文景幸亏坐在马车内,否则在这种暴乱的环境中露面,只怕会被人活活打死。 “让开让开!” 崔玉见得康师爷的马车回来,急忙带着衙役上前接应。 把那些闹事者像羊群一样驱赶到两边。 马车得以顺利驶入衙门。 “族人们,车内说不定就躲着那个杀人的官吏。”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本被驱赶到两边的闹事者,瞬间炸了锅。 “不要放过杀人凶手!” “血债血偿!” “杀人偿命!” 大量闹事者愤怒的冲向马车,群情激愤。 眼下的情况,已经与民变、暴乱没任何区别。 县衙内其实也有着两百多衙役官兵,奈何绝大多数都被曹典史掌控着。 仅凭快班二十六个衙役想要制止暴乱场面,非常困难。 马车内的康师爷吓得脸都白了。 他这把老骨头,估计三两下就被这群暴民拆散了。 “快,直接把马车驶进后衙。” 康师爷尖着嗓子向车夫吼。 只是这种表现,差不多告诉张家族人,周文景就在马车内。 正在衙门公堂外围着死尸哭闹的张家族人,立刻冲到马车前,把路堵死。 面对这种极度不利的局面,周文景迅速做出决断。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些人本就是故意前来闹事,肯定心虚。 周文景敢肯定,昨晚被他斩断手臂的张家族人只要得到及时救治,绝不至于死亡。 就算不找郎中,只需把断臂口缚紧,止住血,人就不会死。 现在张家却称人已经死了,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停车!” 周文景一声沉喝。 马车夫只觉得这声沉喝挟带着无上威严,根本不敢违抗。 即便看到大量暴民冲来,他仍然遵照周文景的命令勒紧缰绳,把马车停下。 “周先生,这些暴民仗着人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躲进后衙才安全啊!” 康师爷急得直跺脚。 这个时候,周文景命令车夫停车,他真想叫周文景做祖宗。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自有我出面处理,康师爷放心的呆在马车内便是。保你无恙。” 话落,周文景猛地掀帘,直接从马车内跃下车。 这等反常举动很是出乎张家族人的意料。 他们愣住了。 “本官周文景,仰无愧于天,俯不作于地,今天倒要看看,是谁给你们这群暴民壮的胆?居然耍横到了县衙门头上。” 周文景说得义正严词,声色俱厉。 冰冷的目光扫过人群。 被他的凌厉目光扫过者,尽皆低头。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确实说得没错。不过若是这人并非周某所杀,而是有人嫁祸,你们还有勇气在县衙门如此胡闹吗?” 声声如雷,字字如鼓。 狠狠敲击在这些闹事者的心头。 眼见初步镇住了场面,周文景紧接着又是一声威喝。 “快班衙役何在?” “吾等听候周大人差遣!” 崔玉刚才看到这么多张家族人在县衙发生暴乱,他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二十六个快班衙役根本顶不住这么多暴民。 能够护着乔县令逃出去,就已经不错了。 谁知周大人愣是了得。 临危不乱,打了敌人一个出其不意。 便是傻子都知道张家就是故意抬个死人来闹事的。 可是却没人能镇住场面。 因为县城内的三班衙役,以及兵房民壮,除了快班,全都掌握在曹典史手中。 曹典史巴不得县衙门大乱,然后逼着乔县令把张万勋给放了。 他不但不会出手镇压暴民,反倒有可能助纣为虐。 暗中推波助澜。 周文景急中生智,果断跃出马车设法自救,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阳光,照亮快班衙役们绝望的内心。 “弓箭手待命,若有暴民敢再闹,视同谋反,当场射杀。事后禀报朝廷,诛其九族。” 对待这些暴民,就要狠辣无情。 让他们感到惧怕,才能镇慑住他们。 快班衙役有十二人有弓,当场摘下背上的短弓,得箭上弦,瞄准前方闹事的暴民。剩下的快班衙役则是拔出腰刀,严阵以待。 这等场面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基本上等于架上一挺机关枪瞄准敌人。 “把尸体抬入公堂内,我要当着县令大人与曹县丞的面,让案情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 周文景镇住张家所有人以后,立刻表明态度,本官不会逃避。 你们不是说我杀了人吗? 没问题,咱们公堂见分晓。 公堂乃是王法审判罪恶的神圣之地,在官与民的心目中皆有着极高的地位。 纵观华夏五千多年历史,自有王法以来,神权一直没能压住皇权,便是因为公堂、大理寺的存在。 国外的古代也有法律,但是国外的古代神权至上。 宗教的教皇,地位甚至高于统治者。 也正是这一点,造就了华夏民族成为世界中心,万邦来朝。 华夏民族一次次跌倒,却总能站起来,然后重新屹立于世界之巅。就是因为它其实是一个文明伪装成了一个国家。每次衰落,再兴盛,不断交替,其实只是这个文明不断跌倒,再爬起来的过程。 它一直在前进。 周文景率先走进了公堂内。 很快,乔县令升堂,公开审理此案。 刚才他一直在后衙观望事态发展,着实为周文景捏了一把汗。 结果周文景三两下就把场面控制住,这让乔县令更加佩服他的本领。 公堂内,乔县令头戴二梁乌纱帽,身穿练鹊补服,腰系素银腰带,脚登黑色皂鞋。当真是仪表堂堂,官威慑人。 见过一次的刑名师爷侍立于乔县令身后。 在乔县令左右侧下手位置,分别置放着一把交椅。 右侧供主簿坐的。 左侧乃是县丞坐的。 古人以左为尊,排位也是先左后右。 主簿是正九品官员,县丞则是正八品。 在官阶上,要高于主簿。 一般情况下,公堂审案很少三位官员一齐出镜。 小案子,乔县令不会出面主持,仅有主簿一人出面判案。大一点的案子,乔县令才会亲自审理。 如果遇到一些大案,或者是特殊案件,比如牵涉到一些致仕回乡养老的官员,或者某些大人物的亲属、本人,这才会请县丞一起共审。 若是县令的级别不够,可能还会请来上一级的知府审理。 或者把犯人押送府衙、大理寺、刑部都有可能。 这次审的是杀人案。 又牵扯到了新上任仅两天的书吏周文景,三位主官都会到场。 曹典史就算不来,也会把他请来。 周文景不需要跪着听审,站着就行。 张家派出的代表,可就没这个特权了。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被告站着,原告跪着。 从这一点就能品出古代为什么民不与官斗。 跪着,在人格上就矮了一截。 这官司还怎么打? 周文景抬头打量着坐在乔县令右手下座的主簿。 到县衙当官也有两天时间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主簿的庐山真面目。 黑黑瘦瘦的,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两个眼窝凹陷得特别深。 初看,人畜无害。 再看,只觉此人如一潭深水,深不见底。 能够在曹典史与乔县令两人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并且同时与乔县令、曹典史保持良好关系,足可看出此人的本事。 聂主簿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儿没什么表情。 如同一位入定的老僧。 曹典史是最后一位入场的。 “抱歉,曹某有些急事给耽误了。” 曹典史冲着乔县令与聂主簿拱拱手。 “曹县丞身兼数职,日理万机,忙不过来很正常。请入座吧。”乔县令话里有话。 如果可以,他怕是很想把曹典史的官职卸得一个不剩。 聂主簿则是冲着曹典史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三位主官坐定后,案件审理开始。 乔县令一拍惊堂木,威严的喝问道“堂下所跪何人?所为何事?” “小民张年,今日前来县衙击鼓鸣冤,是要为我侄儿讨回一个公道。就是这个官吏,昨晚带人夜袭卧牛镇张家,不但抓走了我们张家的族长张万勋,更是残忍至极的挥刀砍杀了我侄儿。呜呜……救青天大佬爷做主,替我那横死的侄儿讨回一个公道。” 老头五十多岁的样子,跪伏在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么好的演技,可惜没生在后世。 否则,什么奥斯卡金奖,好莱坞影帝之类的大奖,绝对拿到手软。 “户房书吏周文景,张年所诉之事是否属实?” 乔县令喝问道。 “禀县尊与聂主簿、曹县丞三位大人,张年所诉,基本属实。” 周文景的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哗然。 张家之人大喜,围观者则是议论纷纷,对着周文景指指点点。 坐在左上方的曹典史禁不住多看了周文景两眼。 这小子莫非脑子被驴踢了? 怎么如此轻易便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 曹典史纳闷归纳闷,嘴角却是露出残忍笑容。 只要这小子承认就好。 就算有着乔县令庇护,一个秋后问斩跑不了。 “周文景,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公堂之上无戏言。” 乔县令心里那个急啊。 这可是杀人的事情,怎能当众承认? 在公堂上被告亲口承认,神仙都救不了。 “下官非常清醒,张年所述之事,基本属实。下官昨晚确有带人前去卧牛镇捉拿拖欠税银的张万勋。当时张家大量族人阻拦,情况凶险,下官言明身份,表明立场,一再声明张家族人这么干是阻挠官差执行公务。可是张家族人非但不听,反而更加嚣张。、 无奈之下,为了把张万勋成功抓回县衙,绳之以法。也为了保护二十几个衙役的安全,下官只能拔刀斩断一名拦路者的手臂。” 周文景陈述着当晚发生的事情。 “就算我们拦着不让走,你也不能杀人啊……你这个恶魔,草菅人命……” 张年悲声痛斥。 “我什么时候说过杀人了?还是说,你一门心思想给我扣上杀人犯的罪名?” 周文景大声反斥。 “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昨晚只是斩断了一名阻拦者的手臂。现在张家却一口咬定我杀人,这口黑锅我不背。为了自证清白,为了还死者一个公道,下面请大家一起跟我看这具尸体。” 周文景猛地将覆盖在尸体上的草席扯掉。 死者为大。 古人讲究的是人死以后不能见天,所以要用白布或者生前睡过的草席盖在脸上。 “崔班头,昨晚你与周某一起去的卧牛镇,想必还记得我砍断手臂之人的模样。是这人吗?” 周文景问道。 崔玉定睛细看,露出犹豫表情,这是担心对周文景不利。 不敢指认。 所以才会吞吞吐吐。 “如实指认就行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不会变真的。”周文景说道。 “没错,这具尸体就是昨晚被您砍断右臂之人。” 崔玉硬着头皮大声道。 “很好。你们也与周某一起去了卧牛镇,皆可证实,这人就是周某砍断右臂之人,是吗?” 周文景的目光看向其它快班衙役。 “确定就是这人。他的浓眉给人印象极深。” 有衙役大着胆子说道。 “人已经确定了。下面我会让尸体说话,让尸体亲口告诉大家,谁才是真正杀他的凶手!”周文景盯着张年邪魅一笑。 吓得张年连连后退。 第三十七章 分明就是毒死的,张家服软 做贼心虚,人之常情。 张年这种货色与周文景根本没法比。无论定力,还是谋略,又或者手段,周文景皆是完胜对方。 从曹典史入场时,张年露出激动表情,周文景就已经猜出幕后主谋是谁了。 本以为是张家有着高人。 现在看来,背后做局之人,很可能就是曹典史。 碍于身份,曹典史只能高坐公堂之上,看着周文景与张年斗。 就算想拉偏架,有乔县令在旁边看着,他恐怕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如此一来,周文景还有什么好怕的? 张家弄具死尸来讹他,最终只能陪了夫人又折兵。 “来人,给我把尸体的衣服剥掉!” 周文景大喝。 张家族人一阵激动,哭天抢地的要上前阻止。结果被衙役拦住。 两名衙役壮着胆子上前把尸体身上的衣服剥掉。 “看好了,这条断臂上面有着数圈深深的勒痕,说明死者的手臂被我砍断后,及时捆缚断臂止血。得到了救治。” 周文景指着断臂上的勒痕向所有人公示。 “断臂伤口处呈黑色,并且散发出淡淡的草药味,说明熬过药。” 对于周文景的分析,乔县令等人均是点头,表示认同。 “没错,我侄儿被你砍断手臂后确实治疗过。可惜最终因为伤势过重,还是死了,我的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张年又开始了影帝级别的演技。 周文景直接无视。 “稍有常识之人都知道,四肢被砍断后,只要及时止血,并不会危及生命。仅砍断一臂,还是从肘部砍断的,又及时止血熬药,根本不可能死亡。”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舆论开始反转。 张年眼见对己方不利,立刻大声反驳道“你既不是郎中,又不是仵作,凭什么一口断定我侄儿的死因不是手臂被砍断?” 周文景邪邪一笑。 “张年,你这是不打自招吗?我刚才可没有说你侄儿的死亡一定与断臂没关系。而是向所有人陈述一个医学常识。你似乎知道你侄儿的真正死因啊!给大家说说。” 被周文景这么一挤兑,张年有些慌了。 刚才情急之下,确实露出了破绽。 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厉害,立刻就抓住了。 “我,我不知道。” 张年的表情慌乱,说话结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老小子没说实话。 坐在公堂上的曹典史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找了这么个蠢货。 这才刚交锋,就一败涂地。处处被周文景那小子牵着鼻子走。 “周文景,刚才你说断臂不会危及生命,可有依据?”曹典史只能主动出声,帮张年化解周文景的逼迫。 不然,他真担心张年承受不住压力,把一切都给供出来。 “这个简单,找郎中前来即可。” 周文景淡淡的答道。 “你二人立刻找两个郎中过来。” 乔县令担心曹典史搞鬼,连忙叫自己人去办这件事。 很快,两个战战兢兢的郎中背着药箱被抓来了。 “拜见县令大佬爷与各位大人!” 两个郎中赶紧跪下行拜礼。 “起来吧!你二人不必紧张。找你们来,是想问你们,一个成年人被砍断一条手臂,及时止血的情况下,是否会危及生命?” 乔县令威严的问道。 “这……” 两人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皆不敢回答。 “如实回答即可。” 乔县令安抚道。 “只要止血及时,便是砍断双臂也不会致命。不过会元气大伤,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两个郎中给出了专业解释。 “好了,你们先退到一边吧。” 乔县令挥挥手。 周文景这时候又出场了。 “刚才两位郎中的话,大家听得很清楚,便是斩断双臂也不会致命。这人既然不是死于断臂伤,那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周文景看向张年。 吓得这个老小子赶紧低头,躲避。 “请大家看这具尸体的嘴唇,颜色发乌。再看他的面部表情,格外狰狞,表情扭曲,说明临死前极度痛苦。手臂砍断后,最初会剧烈疼痛,不过很快就会麻木。这时候反而感受不到疼痛了。死者为什么临死前这么痛苦?” 他的目光扫过一众围观者。 众人的好奇心被勾起。 “因为死者生前遭人下毒,死因是毒发而亡,所以才会这么痛苦。” 周文景大声公布着他的论断。 “这个下毒之人嘛,很可能就是他。” 周文景突然指向跪在地上装可怜的张年。 “你胡说,你莫要诬陷好人……” 张年这次不但慌张,而且还特别害怕。 身体情不自禁的颤抖着。 “我胡说?那你告诉大家,到底谁把你侄儿毒死了?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周文景紧紧相逼。 “周书吏,凡事都需讲究证据。你仅凭死者嘴唇发乌,表情扭曲便推断死者是中毒而亡,恐怕难以服众。” 曹典史只能再次出声打断。 “仅凭这两点,确实不够。死者的鼻孔、耳朵、眼角,皆有未干的血迹,说明死前七窍流血,这是身中剧毒才有的现象。取银针过来。” 正好郎中的行医箱内就有银针,拿了过来。 周文景将其扎入死者的口中,另一根却是对着死者的胃部扎进去。 片刻后,抽出。 只见扎入嘴中的银针变成了淡黑色。 刺进胃部的银针,则是黑得发亮。 全场一片哗然。 银针试毒,自古以来便家喻户晓,算是一个很权威的鉴定是否有毒的办法。 “曹大人若是仍不甘心,可以立刻命仵作剖开尸体,查验腹内食物残渣。” 周文景冲着高高在上的曹典史扬了扬剑眉。 “不必了。” 曹典史怒哼一声,不再说话。 亲手做的局,轻易就被周文景破掉,他此刻的心情肯定很糟。 “既然死者是被人毒死,而不是死于手臂被斩断,那就必须揪出下毒之人。” 乔县令一脸威怒。 “来人,给本官拿下张年,严加审问。” 跪在地上的张年,见得事情败露,并且要严刑审问于他。 吓得两眼一翻白,当场倒在了地上。 “用冷水浇醒,给本官当堂审问。倒要看看,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是何人如此目无法纪?”乔县令这时候肯定要往死里彻查。 要是查出曹典史牵扯其中,这个乐子就大了。 曹典史强装镇定,只是双手的食指,因为紧张,不停的绕来绕去。 张年被两名衙役押着,一口冷水直接喷醒。 砰! 乔县令怒拍惊堂木。 “大胆张年,劝你立刻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张年自不肯轻易招供。 直到衙役取出夹指刑具,这才因为慑于刑具威力,内心极度恐惧,哀求道“青天大老爷饶命,饶命啊,小人愿意招供,什么都招!” 乔县令对两名衙役使了个眼色,他们放开了张年。 “快说!” 其中一人厉声催促。 “我侄儿被砍断手臂后,我立刻解下裤腰带为其捆缚断臂上方止血。然后请了陈郎中抓药治疗。陈郎中先是开了金创药,让我们敷到伤者的断臂处。本来倒也无事。到了凌晨,陈郎中又送来两副药,一包是敷伤口的跌打损伤药。另一包则交代我们立刻给伤者煎服。” 张年说到此处,老泪纵横。 “可是,可是谁知我侄儿服用了煎的药汤后,没过多久便发出凄厉惨叫。等我进房查看时,发现侄儿已经从床上滚落在地,七窍流血而死。” 至此,案情已经是真相大白。 “既然明知你侄儿是服药后中毒而亡,为何还要抬来县衙门,诬陷周书吏?”乔县令追问道。 “这,这……” 张年有些畏惧的抬眼看了看曹典史。 “快快如实招来,否则大刑侍候。” 现在已经招出了一半,不存在屈打成招的问题。 乔县令有权用大刑进一步逼问。 古代县令审案子,清官还好,如果是贪官,管你是不是苦主,一律先打一顿板子再说。 不想挨这顿打,简单。 使劲喂银子就行了。 八子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说的是一个普遍现象。 没钱还想打官司,找死。 有钱人不是迫不得己,同样不愿打官司。 因为只要进去了,家财就得损失不少。 这次,衙役直接把老虎凳抬了出来。 张年差点没给吓尿。 坐老虎凳只是大刑的第一步。不过就这一步,便足以吓尿无数人。 “我招,我招……当时我发现侄儿中毒死亡,立刻就要找陈郎中的麻烦。谁知陈郎中却是主动找到我,塞了五两金子给我。让我别再找他的麻烦。并且告诉我,就一口咬定是被官府杀死的。明天抬到官府去闹,还能得一笔银子。” 五两金子,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一两金子能换九两银子,合起来就是45两。 “那陈郎中在何处?” “应该在卧牛镇定中。”张年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感觉这个老家伙只说了一部分实话。 不过再深挖,应该也挖不出更有用的信索。 “来人,立刻将陈郎中抓捕归案。” 乔县令从桌上的签筒内,抽出一根火签扔在地上。 令签分很多种。 火签拿人,顾名思义,就是火速把人捉过来的意思。 这是县一级衙门发出的逮捕命令中最高级的一种。 再往上,那就是府衙的布告了。 在府州范围内,遍贴布告,举报或者拿住布告上通缉的犯人,都有赏。 犯人基本上很难逃脱。 四名快班衙役,快马加鞭,赶往卧牛镇拿人。 不久后,他们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禀报县尊,陈郎中已经畏罪上吊自尽。” “可恶!” 乔县令气得差点没掀桌子。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扳倒曹典史的机会,随着陈郎中的死亡,这个案子很难再查下去。 最终,乔县令只能做出判决。 张年收的五两金子没收,打十大板。陈郎中开的药方有问题,把人毒死,因为已经自尽身亡,故不再追究。责令陈家赔偿死者家属部分损失。 至此,这个案子就算结了。 周文景彻底洗脱了嫌疑。 不过没能把曹典史揪出来,他深感遗憾。 张家族人散去,县衙门再次恢复宁静。 曹典史阴着脸离去。 …… 后衙,刚断完案的乔县令正坐在院内喝茶。 周文景被邀请进来,坐在乔县令对面。 这等待遇已经是极高。 “周先生,方才破解张家死人的案件,本官可真是为你捏了一把汗。好在周先生雄才大略,沉着应对,这才化险为夷。” 乔县令说起这个案子,对他那是赞不绝口。 “县尊才是运筹帷幄,胜算千里。要没有您的公正严明,及时向张年施压,这个案子怕是很难破。”周文景可不敢受这个大功。 在职场中,最大的功劳永远都得让给领导。 否则就是不懂事。 “哈哈,先生就别再跟本官互捧了!张家刚才派人找康师爷谈了补交税银税粮之事,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现在放人还是等等再放?” 这事一直都是周文景在谋划,乔县令自然要尊重他的意见。 “张家真把欠税全补齐了?” “151两,一分不少。” 乔县令面带红光。 张万勋低头,主动补交税银,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有了第一个大户带头,其他大户肯定也会变得积极。 “既然他把欠税补足了,那咱们自然也应该守用信。不但要立刻放人,还要大张旗鼓的宣传。” 周文景给出了意见。 他还真是高看了应元县的那些大户们。 好歹也应该到县衙门抗议一下吧?结果他们集体沉默。 这是认命了? “县尊,通过今天这个案子,咱们官府在卧牛镇的威严得到了强化。不如打铁趁热,先把这个镇拖欠的税,全部收上来。” 周文景觉得眼下是个非常不错的机会。 卧牛镇的其他大户,一看最大的地主张万勋都交了,不交显然行不通。 这时候只要加强心理攻势,那些大户就会老老实实把拖欠的税银补交了。 “你去安排便是。本官说过,征税事宜,由你全权处理。本官全力为你提供支持。” 乔县令现在对周文景的信任度非常高。 回到户房,周文景立刻着手安排。 第三十八章 暴风雨将至,来信 “莫文彬!” 周文景在脑中快速定下方案后,抬头看向莫文彬。 “在!” 莫文彬现在对他恭敬得很。 明明是书房的第二书手,却在他这个第三书手面前以下官自处。 “卧牛镇的欠税排行与积极纳税名单出来了没有?” 双榜是周文景宣传纳税光荣,偷税漏税可耻的有力工具。命令整个户房为这事运转了两天,应该有了结果。 不过因为人手有限,古代并没有计算机,一切都靠人工扒拉算盘,靠手写。 所以在时效上不能要求太苛刻。 哪怕一个镇只有一千户,那也是相当惊人的工作量了。 “已经初步统计完成,不过还没有复核。请您过目。” 莫文彬拿了两个账本给他。 周文景翻阅了一下,账做得很详细。哪户有良田几亩?劣田几亩?人口几何?商铺几间?应纳税多少…… 所有的数据一目了然。 “嗯,这统计相当不错嘛!各位同僚辛苦了!” 周文景看过后,显得很高兴。 毫不吝啬夸奖赞美之言。 “等到这次征税任务完成,我定会为大家请功。到时论功行赏。” 仅仅只是夸赞肯定不够。 还得让他们得到实际的好处。 这样大家才有动力。 “卧牛镇老赖榜排名第一的张万勋已经把税银补交了。可以给他去掉名字。其他的大户,按照所欠税银的多少排序就行了。把前面20人用黄纸写出来。榜文的总长五尺,宽两尺。” 周文景又翻阅已经纳税的名单。 “光荣榜不能按照纳税额排名,而应该根据纳税的先后顺序排名。此榜的高度同样为五尺,宽度不限,只需写户主名字即可。所有完全纳税的户主,均可上榜。光荣榜用红纸书写。” 他把双榜的要求说了一遍后,莫文彬立刻照办。 “康师爷,有劳你找几个木匠,抓紧时间制作张贴榜文的牌匾。高度五尺,宽两尺,多制造一些。有一个要求,要能够像船帆一样把它立在平板推车上或者马车上。方便推着它巡游展示。” “明白。” 康师爷心领神会,找工匠赶制去了。 双榜安排到位,周文景的目光看向那十几个属于曹典史阵营的书手、算手。 这些人以书办铁案三与总算手杜十金为首。 “铁案三,命你写的大户名单好了吗?” “喏,拿去!” 铁案三被周文景收拾了一顿后,现在学聪明了。 不跟周文景当面对着干。 “你这书办名不符实啊!字写得这么丑,名单排序也是相当粗糙。” 被周文景当众批评,铁案三的脸色一阵发黑。 堂堂总书办,现在连个见习书手都不如。 他对周文景的恨意深如大海。 干了活,还要挨批,令他更加愤怒。 不过那又怎样? 周文景就是要收拾他,等着他跳反。 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把他给开了。 杜十金就是这么被周文景弄走的。 到现在为止,杜十金的靠山——曹典史连个屁都没放。 杜十金只能呆在家中等消息。 也正是这样,户房的这些反派们,一个个才会这么老实。 他们担心万一跟周文景死磕,然后被赶回家。最后曹典史不管他们,或者是有心无力。那他们可就傻了。 “我看你也不像是当书办的料,给你安排了一个新活。你带着他们三人到卧牛镇做宣传工作。告诉卧牛镇所有欠税不交者,县尊本着一颗仁慈爱民之心,再给他们三天补税时间。过时仍未交者,将会承受巨额罚金。” 卧牛镇的大户们,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在这个时候给他们下最后通牒,那就是催命符。 他们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将会寝食难安。 “这两天你们就不用回来了。直接驻扎在卧牛镇,必须宣传到位。两天后,我会亲自去卧牛镇暗访,若是发现你们没有宣传到位,那你们就不必干了。” 书手和算手,都是一些考秀才无望的人。 懂得写写画画。 这样的人,随手就能抓一大把。 把这些人开掉,招一批新人进来,周文景对户房的掌控将会更牢固。 “去吧!” 他并不理会铁书办要吃人的眼神。 “我们走。” 铁书办深吸一口气,压下滔天怒火,带着三人走了。 “你们八人去剩下的十一个镇宣传。为了公平起见,分成两组,通过抽签的方式,决定哪一组宣传哪几个镇。” 周文景这一招很厉害。 直接从内部分化敌人。 这八人也都是曹典史阵营的人。被他分成了两队。 然后把十一个镇的名字写在纸条上,揉成团。 让他们各派一名代表,以划拳的方式轮着摸纸团。 在利益面前,两队人马明显产生了敌意。 十一个镇,无论怎么分,肯定有一队人要宣传六个镇。 等到双方抽完签。 “给你们三天时间,去各镇宣传。与铁书办他们一样,若是宣传不到位,就不必再回来了。我会请县尊大人把你们从县衙门的官吏中除名。” 这些人纵然心有不甘,却没人敢不答应。 周文景把十二个反对派弄走后,户房立刻清静多了。 他的目光看向新提拔的总算手朱诸。 “这两天可有人主动补税?” “有是有,不过主动前来补税者极少。” 朱诸如实禀道。 “周大人,您也不用太过着急。我看啊,很多人可能都在观望,毕竟要他们掏银子不是。还有一部分人,可能已经有补税的意愿,但是当地为首的大户镇着,谁敢带头补税,就是跟他们过不去。所以他们才不敢冒这个风险。” 朱诸说的这两种情况,周文景很是认同。 “嗯,你说得对,咱们不用急。因为三天后,急的是他们。” 周文景早就为那些欠税者,特别是大户们制定了‘套餐’。 一步一步,把他们架到火上烤。 如果真有人不识时务,最终将会付出巨大代价。甚至因此事而返贫。 征税之事,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 他很有信心。 现在急需解决的,就是掌兵的问题。 手下没有一支强大的武装队,这可不行。 曹典史万一被逼急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周文景决定去一趟铁匠铺。 想办法先给自己造一把手枪防身,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 太先进的手枪,在这个落后的古代是不可能造出来的。 他也不需要太先进的,只要造最老式的左轮手枪即可。 根据大致记忆,他把左轮手枪的图纸画了出来。 然后拆分成多个部分。 他自己并不亲自出面。而是把图纸交给不同的人,让他们去办。 应元县、金陵府城内的铁匠铺至少超过两百家。 化整为零,让这家打造两个枪托,那家打造枪管,就算有人调查,也查不出什么。 左轮手枪在二十一世纪,属于老古董。 但是在这个时代,绝对属于跨时代的先进武器。 周文景不准备多造,就两把。 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 …… 时间过得很快,这两天周文景大部分时间呆在县衙内。只有少部分时间呆在鞋店。 他的鞋店现在已经基本步入正轨,只需老陈一人看店即可。 现在的生意不算特别好。 但是也不差。 每天总能卖出去两三双。 毕竟售价不便宜,能有这个销量实属不错。 他暂时还没准备提价,一直都在打着开业大酬宾的口号,十两银子一双。 知名度没有打响,热度也不够,贸然提价绝非明智之举。 只有等到供不应求时,提价到50两一双,才有可能成功。 现在哪怕一天只卖三双鞋,他也能赚到二十五六两以上。 一双鞋的成本,基本不会超过一两五钱银子。 按最低的算,哪怕每天只有25两银子的毛利润,刨去人员工资、店面租金等开支,净利润也有24两银子左右。 他的财富每天都在增长。 不过距离他囤粮的资金还差得远。 这点钱,根本囤不了多少粮食。 鞋店已经稳定盈利,县衙这两天却是格外宁静。 各镇的大户像是集体噤声了。 没有任何人前来县衙闹。 卧牛镇那边也是不吵不闹,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就连曹典史也不见任何动作。 正是这种超乎寻常的宁静,让周文景感受到了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气息。 他凝神以待。 “周大人,这是您要打制的铁管。” “好的,辛苦了。多少银子?我给你。” “能为您做点事,那是小人的荣幸。再说了,几根铁管,根本不值钱。” 这名书手很上道。 坚决不肯收钱。 “跑腿的辛苦费,我可以不给,情我记着。铁管钱必须付,是多少就多少。” “好吧好吧,您非要清廉成这样,我再不收,反倒惹您生气。一共二钱银子。” 周文景痛快的付了钱。 通过两天的收集,他的左轮手枪配件,全部到位。 现在就只要带着它们回到店里组装了。 花费并不贵,总共也就二两银子左右。 有了这两把枪防身,他的安全系数高多了。 回到鞋店,老陈一脸喜气的告诉他。 “东家,今天的生意真心不错,总共卖了七双鞋。” 周文景听了后,眉头微皱。 “不是让你一天最多只能卖五双吗?” 如果他明确制定要规矩,老陈执行不了。那就说明老陈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没资格再当鞋店的掌柜。 “您别生气呀。您定的规矩,我哪敢破坏呀。另有三双是客人预定的。” 老陈连忙解释。 “这还差不多。也许你不能理解我制定的一些规矩,但是我只能告诉你,必须遵守。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其中的深意。” 周文景听了后,脸色变得缓和。 “店里没发生别的事情吧?” “没有,都挺好的。” 老陈摇摇头。 随后似乎又想起一事。 “对了,有一位漂亮女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老陈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 “漂亮女子给我的信?” 周文景暗自纳闷,他认识的漂亮女子就只有董小宛与玉玲。 这两人老陈都认识。 肯定不是她们。 那会是谁呢? “她没说别的?”周文景问道。 “只是叮嘱一定要亲手交给你,并未说其它。”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收拾一下回家陪老婆孩子去吧。” 周文景拿着信走到后面拆开。 淡淡的幽香袭入鼻端。 熟悉的香味。 是小宛。 他略有些激动。 这几天,他一直担心她的安全。 取出信纸,竟然带出一方洁白手帕。上面绣着一个女孩与一个男人的背影。 这看上去怎么如此熟悉呢? 周文景很快便发现,那个女孩的背影与董小宛的背影极像。 至于那个男人嘛,光看后脑勺就知道是周文景了。 “这丫头,绣得真像。她这是想我了吗?” 周文景看着手帕上的两人,牵着手,一起仰头望月。 在文人骚客眼里,月亮代表的是思念。 经常在各种诗词中看到它的运用。 比如,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也不知道这些天,她过得好不好?呆在那里有没有受委屈?” 周文景打开信纸,刚看了两行,就禁不住湿了眼眶。 与才女谈恋爱,果然折磨人。 即便只是两句最简单的问候,都能触动男人最柔软的心田。 第三十九章 海盗攻城 信上的大致意思是,我一切安好,勿念。夜凉如水,圆月如镜,我坐在红木精雕的锦床上,却不由想起了你。睡在你那昏暗破旧的阁楼上,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痴痴凝望着月亮,要是它能映照出你的影子该多好呀!这刻骨的相思,一遍又一遍的蚀食着我的心,刻出了无数个你的轮廓在我心间。 周文景看完信,甚感惆怅。 身为一名穿越者,却连相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说到底,终究还是实力太弱。 等他哪日握了兵权,彻底掌控了应元县,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 现在仍需忍耐克制,努力赚取资本,快速攫取财富。 想要掌控兵权,说难也不难,只需等那曹典史按捺不住,做出一些大动作。周文景也就能够顺理成章的办成这件事情了。 这两天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已是暗流涌动。 明天就是他给所有欠税之人下的最后通牒。 只要把卧牛镇的税收上来了,其它各镇的大户们必定坐不住。 到时候,曹典史相当于被架到火上烤。 他收了那么多黑钱,大户们的钱可不是白交的。 由不得他再沉默。 只要曹典史一动手,周文景的机会就来了。 这两把手枪,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 有了它们,就算曹典史狗急跳墙,周文景也能迅速镇住场面,自保无虞。 关好店门后,他把这两天定制的所有配件全部倒在一起。 转轮手枪通常由3部分组成。 枪底把、转轮及其回转、制动装置和闭锁、击发、发射机构。 周文景以前研究枪械时,正好专门研究过左轮手枪。 穿越后,没想到派上了大用场。 大明朝的冶炼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工匠们的技艺也是十分精湛。制造这些配件,完全够用了。 试着把它们逐一组装。 一个多小时后,成功组装出了第一把。 试着扣动扳机。 “咔嚓!” “咔嚓!” 响声清脆,装子弹的弹巢转动顺畅。 这是一把合格的左轮手枪。 有了成功组装经验,再装第二把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仅用了半个小时左右,第二把枪也组装成功。 光有枪,没有子弹那可不行。 周文景为了不让人起疑,弹头、铁珠、火药分开定制的。选择自己装填,用融点较低的铅来封口。 整个操作不算复杂,却需要小心翼翼。 三小时后,一百枚子弹被他成功造了出来。 第一批,他总共只定制了一百个弹头。 不到危急关头,他肯定不会使用。 所以,这么多子弹用来防身,那是绰绰有余了。 实弹射击的声音太大,他不敢轻易尝试。 将其中一把左轮手枪装好子弹后,贴身佩带。又数了二十颗子弹出来,包好,随身携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把另一把手枪,以及剩下的子弹分别包好,存放在阁楼上的隐蔽处。 做完这一切,他安心了不少。 有了枪,也就有了面对任何极度危险环境的底气。 此时已是深夜,他上床睡觉。 …… 正睡得迷迷糊糊,耳中听到低沉的号角声,以及敲击铜锣的声音。 “都醒醒,都醒醒,海盗杀到城外来了。所有民壮,一律到县衙报到。各家各户成年男子,准备好武器,随时听从官府征调。” 有人骑着马,在城内四处宣传。 熟睡中的城内居民,被唤醒后,尽皆恐慌。 海盗攻城,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万一城破,所有人都将遭殃。 家中财物将会被海盗劫走,年轻女人将会被海盗糟蹋。覆巢之下无完卵。 所有人的下场都会很惨。 战争发生后,先是守城的官兵抵御。并且用各种方式设法通知附近的卫所驻军。 然后县衙门、县丞署以及驿站等各部门能调动的战斗力,全部都会投入进去。 如果战况惨烈,衙役、官差死伤惨重。为了守住城池,民壮将会第一时间补上。到最后,民壮也死得差不多了,那就是全民皆兵。 城内所有成年男子,先挑年轻力壮的上。 年轻男子也死得差不多了,五十岁以上男子再上。到最后,妇女、十三岁以上的孩子也可能投入战斗。 只是因为女人大多数裹脚,导致她们的战斗力特别低下。 真到了妇女上场战斗的地步,城池多半是守不住了。 周文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穿好鞋,带上手枪立刻赶往县衙门。 身为官吏,在这个时候是不能逃避的。否则,事后将会受到严厉处罚。 绝不是革职那么简单。 历史上的惯例,一般都是家中女眷沦为军妓。男的流放或充军。 要知道,古代的流放可是仅次于死刑的重刑。 流放到底有多可怕? 判了流放以后,犯人将会被戴上重达二十几斤的枷锁,被两名官差押着赶往北方之类的边塞苦寒之地。 戴着沉重的枷锁赶路,行动非常不方便。 枷锁会把手腕、脖子、脚踝等处的皮肤磨破。 按要求,一天需要行走五十里。 磨破的皮,非但得不到医治,还要继续忍痛赶路,然后继续被枷锁反复磨擦伤口。最终露出白骨。 这时候,流放的犯人痛到受不住,会选择向押送的官差行贿。 官差拿了好处后,不会再用鞭子抽打。 会允许犯人偶尔停下休息一会,喝口水再走。 不过想要让官差帮忙把沉重的枷锁从脖子上取下来,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你给的钱,足够让官差后半生衣食无忧。 因为枷锁上贴着官府的封条。 想要取下,就必须撕掉封条。 这是不允许的。 官差把犯人押到地方后,也没办法交差。接收的官员,肯定不会签收。 所以说,官差收了好处,最多就是不再拿鞭子抽打犯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一定照顾。 经过多日的跋涉,十个犯人能有一个活着到达目的地就算不错了。 在路途中,别想着逃跑。 就算想办法打开了枷锁,趁官差不备成功逃脱。也跑不了多远。 没有路条,又操着一口外地口音。 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 到时候捉回去,只会更惨。 判了流放罪的犯人,宁愿死在路上也不想办法逃跑,就是这个原因。 他们非常清楚,根本逃不掉。 等到终于活着到了目的地。当地官员接收后,将会把犯人关到一起,让他们从事各种苦役。 挖矿、修城墙之类的苦力活。 哪怕只判个流放三年,也很少有人能撑到刑满释放。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犯人听到被判流放后,当场活活吓晕过去。 周文景当了官吏,吃的是皇粮,城池遭受外敌攻击时,他就必须比普通人承担更多。 等他匆匆赶到县衙时,已经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县衙大院内,灯火通明。 乔县令、聂主簿全都在场。 曹典史身兼数职,掌有兵权。此刻没有在场,想必已经带人到城头上御敌去了。 “见过县尊!聂主簿!” 周文景走过去行礼。 “免礼!” 乔县令面沉如水,摆摆手。 聂主簿则是冲他点点头“周书吏勿需多礼。” “海盗怎么说攻城就攻城呢?他们难道就不怕附近卫所的驻军赶来灭了他们?” 周文景按级别,是不够资格与县令、主簿讨论军情的。 不过有着征税官的头衔,又深得乔县令器重。他主动询问敌情,帮着一起出谋划策,反而让乔县令感到很高兴。 “自本官上任以来,海盗仅攻过一次城。那次仅仅只是杀到城门外,还没来得及攻打,马上就撤走了。此次毫无征兆,突然夜袭,怕是有备而来。令人心忧啊。” 乔县令的语气格外凝重,眉头紧锁。 万一城破,他这个县令首当其冲。 就算海盗不杀他,朝廷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个人仕途基本上完了。 “这些海盗来得着实诡异,而且数量众多,事先一点动静都没有。” 聂主簿同样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周文景听了后,心头微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批海盗想要攻城,事前肯定会有所准备。 曹典史职掌骠骑营,负有清剿附近海盗、巡查应元县及周边海域的职责。怎么让海盗杀到城下了都不知道? 难道这些海盗突然攻城,是曹典史故意放水? 要真是这样的话,周文景的机会就来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等着曹典史沉不住气,跳出来。 没想到曹典史狡诈如斯,并不亲自动手,而是借海盗之手向乔县令示威。 “海盗的数量有多少?” 周文景问道。 “初步估计至少超过五百人。” 聂主簿报出一个令人沉重的数字。 一百人规模的海盗团,就已经非常可怕了。超过五百人的海盗团,已经属于大型海盗团。 应元县沿海出现的海盗,主要以倭寇为主。 他们极其凶悍,武器多为锋利的倭刀。没有盾牌。 论近战能力,别说是城内这些半吊子的民壮、官兵衙役。便是大明朝的正规军,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来了五百多海盗攻城,如果全是倭寇的话,守城的官兵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已经向附近卫所求援了吗?” 既然城内的官兵不是海盗的对手。向附近卫所求援,是最好的办法。 “点了烽火,也放出了飞鹰送信。因为是晚上,卫所能不能及时看到,暂时还不好说。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聂主簿答道。 “不能派兵出城求援吗?” 烽火与飞鹰送信两种方式虽然快捷,但是失败的机率也很高。 直接派兵前去卫所求援最为稳妥。 “我们已经尝试了多次,都被发现了。那些海盗现在已经有了警觉,看得很严,现在想派兵出去求援只会更难。” 乔县令接口道。 派不出去求救的兵,城池被海盗封锁住,这很不妙。 “周先生,你一向谋略出众,可有什么好办法?不需要击退海盗,只要撑到天明即可。大概两个时辰左右。” 面对乔县令期盼的目光,周文景可不敢接这个差事。 更不敢胡乱夸下海口。 “下官对行军打仗之事并不精通,恐怕要让县尊失望了。” 他现在还只是初步了解了一些情况,根本没办法拿出行之有效的具体方案。 正说话间,有一匹快马疾驰而入。 马上官兵不等马完全停稳,一跃而下。 “县令大人,不好了,海盗的攻势在过凶猛,曹大人已经顶不住了。催促您赶紧派兵前去支援。” “什么?” 乔县令不由大惊失色。 “这么快就顶不住了吗?所有人听令,立刻随本官一道前往南门抵御海盗。” 身为父母官,在这危急关头,乔县令的表现令人大赞。 勇敢、担当。 如果换成是贪生怕死的知县,早就逃跑了。 周文景跟在乔县令身边。 “周先生平时习惯使用什么武器?” “我用刀或剑都行。” “正好本官有一枪一剑,这柄剑就送给你好了。” 乔县令明明只是个文官,没想到居然懂得使长枪。 一般来说,长枪是所有武器中最难练的。 因为它的枪杆多为木头制成。蜡木是制造枪杆的常用材料。 尽管蜡木的韧性不错,木质稳定、结实,重量较轻。优点非常多。 但是它终究只是木头。 在战斗中很容易被敌人的利器削断。 这就要求使枪者能灵活使用各种招式,最大程度的发挥枪头的杀伤力。 长枪的精华部位就是熟铁打造的那一截小小枪头。 周文景也不推辞,接过长剑。 “谢谢县尊赏赐。” “跟本官无需客气。一会你自己当心,尽量不要与海盗近战。特别是那些手持倭刀的海盗,十有八九是倭寇,个个刀法狠辣。一个照面就能把人劈成两半。” 乔县令能够详细指出海盗的特点。 很可能上战场与海盗交手过。 周文景牢记在心。 不多时,他们便赶到了南城门。 只听见喊杀声震天。 城头上人影晃动,不时有人传出惨叫。 “曹县丞,情况如何?” 乔县令带人赶到后,立刻询问情况。 他与曹县丞政见不合,但是在外敌攻城的情况下,他放下所有陈见。 与曹典史携手御敌。 “情况很糟,我统率的骠骑营已经伤亡一大半。海盗已经多次攻上城头,差点破城。” 曹典史语气严肃的说道。 “辛苦大家了。”乔县令点点头。“所有人听令,立刻登上城楼,帮着骠骑营的勇士们一起御敌。” 众人纷纷登上城楼,加入战斗队伍中。 “主要是城门这一块吃紧,县尊可以带人防住那一线。”曹典史指了指城门以北的防线。“周书吏把征税工作做得那么好,想必抵御海盗也是很有一套。可不许藏着掖着。” 第四十章 神仙躲不过一溜烟 这是吃准了周文景没有上过战场,想把他推入危险境地。 如果能够借海盗之手除掉这颗眼中钉,那就更妙了。 周文景并没有说话。 曹典史的官位比他高得多,与其斗嘴不是明智之举。 不说别的,一顶以下犯上的帽子扣下来,就够他受了。 “周先生乃是书吏,属于文官。派他冲锋陷阵那是暴殄天物,浪费上等人才。”乔县令出声替周文景解围。 他绝不会看着曹典史害死周文景。 如今,周文景已经相当于他的第一谋臣。很多事情都要仰仗周文景出谋划策。 这等高级谋士,自是倍加爱护。 “物尽其用!周先生就呆在礁楼内总揽大局,坐镇指挥好了。” 乔县令的官位比曹典史大了一级。 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压根不需要与曹典史商量。 直接就拍板定了下来。 “多谢县尊爱护!” 周文景也不矫情,顺势走进了礁楼内。 战时,这里就是临时的指挥所。 既可以坐在礁楼内纵观全局,又能及时发号施令,传达给前方士兵。 看着周文景走进礁楼,曹典史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因为礁楼内本是他的临时指挥所。 现在被周文景给占据了,他自然不好再厚着脸皮进去。 毕竟他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乔县令指派周文景坐镇指挥,他再进去,也跟着指挥,那不是抬高周文景的身份吗? 这种事,曹典史不可能干。 礁楼内有着十几个伤兵,应该都是骠骑营的官兵。 他们或蹲坐在地,或躺着。 刚开始,周文景还挺同情这些人。可是很快他便察觉到不对劲。 这些伤兵都已经受伤到需要躺着的程度,可是却没有一人发出痛苦的哼声。 难道这些人个个都是钢铁硬汉? 正规军都难以做到每个兵都有钢铁意志,这些人就更加不可能了。 “难道这些人在故意装扮成伤员?” 周文景可是个穿越者。 在二十一世纪,什么样的套路都见过,听过。 这种小伎俩,根本逃不过周文景的法眼。 “诸位勇士辛苦了。为了抵御凶残的海盗,保护百姓不受侵害,你们英勇战斗,敢于牺牲,这种无畏的精神令周某无比敬佩。” 周文景说了一堆肉麻话,然后顺势走到一名躺着的伤兵面前,蹲下。 “这位兄弟,不知尊姓大名?” “小,小人刘勇……” 伤兵像是只剩一口气吊着,随时可能一命归西。 周文景冷笑,装得还挺像。 “刘兄弟这是伤到了哪里?你这情况看着让人揪心啊!” “谢,谢谢周大人关心。小,小人伤到了……腹部。” 这名伤兵磨叽半天,总算想出了一个不易被发现,比较合理的受伤部位。 “腹部呀,这是被刀捅伤了吗?我可是听说海盗的倭刀十分锋利。” 他的目光已经盯着伤兵的腹部。 并无血迹。 身上穿的盔甲也还算完好。 “小人是,是被……钝器打伤!” 这货早就用手捂着肚子了。 周文景现在不准备打草惊蛇,也就没有当面揭穿。 与此人又鬼扯了几句,这才站起身。目光扫过其他伤兵,基本上都是假受伤。 现在,他心里有了底。 也就不再理会这些假受伤的官兵,而是坐在曹典史才能坐的主位上,观看前方的战斗。 只见城外有着大批身穿倭国服饰的海盗,头顶系着白色授武带,不停冲锋。顺着梯子或绳索往城墙上爬。 他们不但凶悍,而且动作矫健敏捷。 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往墙头上爬。 守在城墙战道内的官兵,不停的用手中的长矛或刀剑等武器将敌军打下去。 只是海盗的战斗力爆表。 往往攻上城墙后,需要三到五名守军才能抵挡住一名海盗的攻击。 曹典史手下的骠骑营战士,出工不出力。 一个个消极怠工。 无形中更加助长了海盗的嚣张气焰。 怪不得在极短的时间内,守军一方就顶不住了。照这样子下去,能顶住才有鬼了。 曹典史让手下大量官兵装作受伤,退下战场。 然后派人向乔县令告急。 为的到底是什么? 周文景皱眉沉思。 只要能够找出曹典史的真正意图,今晚的海盗攻城危机也就解除了。 海盗攻城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赶在周文景给所有欠税大户补税期限的最后一天。 两者之间肯定有关联。 难道曹典史想借海盗攻城搅黄周文景给大户们定的最后期限? 除非海盗破城,或者把应元县围困住。 否则,根本没能力搅黄这事。 不过曹典史这么做,可以给大户们一个比较好的交代倒是真的。 至少大户们对曹典史的怒火会小很多。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民如水,君如舟。 千万别小看了那些大户。 单独一个大户,或许能力有限。在曹典史面前得装孙子,好酒好肉的招待还不够,还得暗中塞大把的银子。 可是当很多位大户联合在一起,那就恐怖了。 别说是曹典史,便是再加上乔县令、聂主簿都不够看。 这也是周文景抓了张万勋以后,为什么小心翼翼的观察其他大户的反应。 弄不好,引起民变,乔县令的乌纱不保是肯定的。 他这个出谋划策之人,更加不会有好下场。 因为他帮着县令征税,触犯了大户们的利益。他们必定将他这个在背后出谋划策的人当成主谋,肯定会对他恨之入骨。 乔县令一倒,他们能饶得了周文景? 怕是大卸八块都不能解恨。 曹典史引海盗攻城,就是为了给大户们一个交代。那他故意放水,让手下官兵消极守城,为的又是什么呢? 想到曹典史刚才显露出来的杀意。 他似乎有了一丝明悟。 看来这是冲着周文景来的。 曹典史亲自出手杀掉周文景,一方面风险太大,另一方面,有乔县令庇护,他也很难得手。 这次借海盗之手杀人,一举两得。 还不必承担任何风险。 “闹了半天,原来就是为了杀我呀!早说嘛!” 周文景想透了以后,反倒不慌了。 坐在礁楼内,悠哉悠哉的观战。 卫所的救兵迟迟未到。 守城的士兵中,又有大部分消极抵御敌人。 局面变得越来越糟糕。 这时候,只听得左侧城头上传来一阵惊叫声。 周文景抬眼望去,发现那里已经被敌军攻破。足有七八名海盗冲上了城头。然后手提锋利的倭刀,像是砍瓜切菜般大杀四方。 “守不住了,立刻护着县令大人撤离这里。” 曹典史率军边战边退。 一声令下,那些与海盗拼杀显得十分垃圾的骠骑营官兵,此刻像是满血复活。 他们一阵风似的冲到乔县令身边,强行带着乔县令逃下城墙。 “等等,周先生还在礁楼内。你们立刻把他救下来,与本官一起撤离。” 乔县令在这危急关头还能记着周文景。 这让周文景十分感动。 “乔大人在,应元县就在。你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周先生,本官派人前去营救便是。” 曹典史嘴上说得漂亮,却没有任何救周文景的实际行动。 周文景早就观察过地形与环境。 礁楼两边都可逃走。 现在左侧,海盗已经占据了。那就只能从右侧撤离。 右边本来有着乔县令带人镇守,并无海盗爬上来。 现在乔县令被人强行带走,剩下的守军一看主官都走了,他们自然不会傻傻的死守。 毕竟大家的生命都一样珍贵。 这些守军一撤,海盗立刻就爬上来了。 此刻已经有两名海盗成功爬上墙头。 周文景察觉到情况不对劲时,已经第一时间站起身,直接冲出礁楼。 “周大人,快逃!” 曹典史身旁几名官兵冲着周文景大喊。 你以为这些人是在关心他? 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是曹典史的又一条毒计。 让手下们齐呼周文景为周大人,并且表现出周文景是非常重要的人物。目的就是为了让海盗们明白,那个刚从礁楼内逃出来的小子是条大鱼。 “哇哇哇……” 为首的海盗叽哩呱啦的指着周文景大叫。 然后就看到数名海盗朝他杀来。 周文景直接朝着右侧逃去。 右侧暂时还只有两名海盗,就是那个叽哩呱啦大喊大叫的海盗头目,以及一名喽啰。 对付这两人,他的手枪足矣。 “曹大人已经将你们抛弃,不想死的就跟着我冲。” 周文景对那十几名伤兵说道。 这些伤兵竟然没什么动作。 没有一人跟着他往外冲。 周文景冷笑,好言难劝该死鬼。这些人不逃,还在期盼着他们的曹大人救他们。 甚至以为曹典史与海盗早就患通好了,只是在演戏。 这些人注定要倒霉。 周文景刚逃到下城楼的石梯前,那名海盗头目便举着刀杀到了近前。 因为是头目,手中的倭刀明显要比普通海盗的更锋利。 钢质也是更好。 而且此人的刀法狠辣凶猛,比普通海盗的刀法高明多了。 周文景虽然也有一把剑,但是自问不是这名海盗头目的对手。 只见他从怀中摸出左轮手枪,打开保险,然后瞄准这名海盗头目那张狰狞凶恶的脸。 扣动扳机。 砰! 枪口火舌喷吐,一闪即灭。 一颗罪恶无比的子弹,从枪膛内射出。 噗哧! 狠狠钻进这名头目的天灵盖。 “唔……” 海盗头目闷哼一声,然后死不明目的瞪大眼睛,轰然摔倒。 手中的倭刀也是脱手掉落在地。 顺着石梯不断向下滑去。 周文景觉得这把刀不错,弯腰捡起。 入手颇沉,能感受到从刀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这是一把用来杀人的宝刀。 县令送了他一柄剑,这把宝刀回赠县令,也算是礼尚往来。 另一名海盗看到头目一个照面便被周文景杀死。 吓得他差点当场尿裤子。 对周文景手中那个小小的,能杀人的东西更是极度畏惧。 只是周文景一向痛恨倭寇。 再加上这人看到他用什么东西杀人,为了防止消息泄露,他也就不在乎多浪费一颗子弹。 砰! 那名海盗应声而倒。 周文景满意收枪,迅速逃下城墙。 在曹典史失望的目光中,追上乔县令,汇合在一起。 “县尊,这是我刚从一名海盗手中得到的宝刀,送给您。”周文景把倭刀递给乔县令。 “周先生有心了。” 乔县令并没有拒绝。 接过倭刀后,脸上露出讶色。 “这刀不对劲。普通海盗用不起这么好的刀。上面刻的铭文,说明这把刀的主人并不是平民。而是武士。如果没猜错,持有这把刀的海盗地位不低,至少也是一个头目。” 乔县令能够仅凭一把刀,便推断出这么多,还真是厉害。 “周先生刚才在城头上把那名海盗杀了?” “侥幸偷袭得手。” 周文景并没有说出用手枪干掉敌人的事情。 手枪是他的护身武器,越少人知道越好。 底牌一但暴露,就不再是底牌。 “我似乎听到一声巨响,很像是火器喷射的声音。”乔县令精着呢。 “什么都瞒不过县尊。刚才情况危急,我动用了祖传的一件武器。这件武器极为珍贵,用一次就少一次。” 周文景知道这事越是抵赖,反倒惹人生疑。 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承认了。 就像后世那些卖假古董的奸商们一样。总会编一个故事,让买家相信这是真货。 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 这是最常用的说辞。 周文景现在也借来一用。 “对了,县尊爱民如子,一定不希望海盗杀入城内,残害百姓。我方才观察敌情,觉得咱们并非没有一拼之力。海盗虽然厉害,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且他们的人数不到五百。咱们只要布下阻拦之物,然后弓箭、滚油、开水侍候。必能坚守到天明。” 周文景现在知道曹典史消极怠工,根本靠不住。 索性不再依靠曹典史的力量。 “咱们与城内百姓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相信动员所有百姓一起参与抵御海盗,保护家人和家园,他们一定会大力支持。” 周文景的这个办法,利用城内的巷子与敌人巷战,还真有可能行得通。 再说了,关键时刻他不是还有枪吗? 第四十一章 悲壮 乔县令听了周文景的策略后,略作沉思,眼神变得坚定,表情决然。 “传令所有官差衙役,立刻到这里集结。” 其实乔县令能调动的衙役并不多。 也就快班的二十几人,再加上少许良知未泯的门子、轿夫之类。 经过一番号召,最终集结到了八十多人。 “把拦截城门出口的马扎抬过来!另外动员周围百姓,把家中一些体积较大的家具抬出来。在这里构建一道临时矮墙。” 周文景这时候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担负起军师之责。 指挥众人迅速布防。 城门肯定是守不住了。 敌人入城后,这条宽度八米左右的官道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告诉百姓们,为了抗敌捐出来的家具,事后将会按价赔偿。并且会给他们一定荣誉。” 眼见百姓们捐献家具并不积极,周文景也明白一件大的家具对老百姓来说,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人终究是自私的。 就这么白白捐出去,觉得心疼、吃亏,这能理解。 不能要求人人都是圣人。 个个都有大格局,胸怀天下。 照价赔偿就是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莫文彬,你带两个人负责登记。谁抬了家具过来,记好家具名称,造价,户主名字就行了。” 周文景能调令的也只有户房的十几个官吏。 老百姓一看,官府专门派了人登记家具损献的详细信息。诶,他们认为这事靠谱,至少官府的态度诚恳,认真。 于是纷纷开始回家抬家具出来支援。 其中也有一些人打起了小九九。 一些破旧家具,趁这个机会抬出去。既能赢一个好名声,还能在战后得到官府的赔偿。这笔买卖很划算。 再说了,大家肯定是不希望海盗杀进城内劫掠破坏的。 很快,各种家具抬出来,在官道上构成了两道颇为壮观的临时防御墙。 前面那道防御墙的高度接近两米,厚度也在两米左右。 第二道防御墙距离第一道的距离约为三米左右。 等于两道防御墙之间留下了三米远的空白地带。 第二道防御墙的厚度仅有一米左右。高度一米五的样子。 这么设计,周文景自有深意。 海盗的武力颇强,凭他们这些人想要硬抗,很难抗住。 有了这么一高一矮两道墙,就能阻住敌人前进的步伐。 当然,这种靠着家具、马扎制造出来的防御墙,有点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立刻准备辣椒粉、开水、滚油、长勺。” 周文景不理会一些人的嘲笑与非议。 而是冷静的指挥。 乔县令是一位很好的上司。 刚才就连聂主簿都认为周文景弄一堆的家具在道路上御敌,很不靠谱。 可是乔县令却不为所动。 而是选择完全信任周文景,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 这边刚准备好部分热水,敌人就已经杀到前方来了。 曹典史率领骠骑营的官兵,且战且退,最终缩进了平时驻扎的防御工事内。 瞧这架势,明摆着是不准备管城内百姓、乔县令等人的死活了。 幸好周文景早有防备,压根就没指望这货。 所以现在并不慌。 约有十几名海盗打前锋,朝着周文景布置的家具墙杀了过来。 “哈哈,就凭这也想拦住我们?兄弟们,给我剁了前面纸糊的城墙。马上就可以杀进去,抢金银珠宝,抢女人了。” 这个海盗小头目是个汉人。 身高一米九以上,异常魁梧,满脸络腮胡子。双手各持一柄大斧,比猛虎还要更凶悍。 周文景亲自拿起一只长勺,舀了一勺接近滚开的油。 待得那名小头目持斧冲到第一堵城墙前的时候。他很没武德的一勺滚油泼过去。 “啊啊啊……痛煞我也……” 那名凶悍无比的小头目被滚油泼到脸上、手上、胸口,痛得哇哇大叫。 其他官差衙役们见得周文景一勺油就把那么强大的海盗头目击退了。 他们倍受鼓舞。 尽是有样学样,开始使用滚油、开水御敌。 “由于现在只有四口大锅,加热油和水的速度很慢。大家一定不能乱泼,必须等敌人到了近前,看准了再泼。” 周文景大声提醒所有人。 战争来得太过突然,临时征调到的物资十分有限。 他必须节约再节约。 与敌方数量众多的凶悍海盗相比,他们处于绝对劣势。 战备物资极为简陋,人手严重不足。 很多户房与刑房的文官都被迫拿起武器加入战场。 至于另外四房,皆归曹典史掌控。他们跟着骠骑营的官兵,一起缩在防御工事内。 百姓们有很多都是迅速收拾家中细软,带着妻儿老小,随时准备逃跑。 很少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帮着一起防守。 局面对周文景这一方是极为不利的。 “拿东西挡着冲。” 海盗那边发现对面的守军用烧开的滚油对付他们后,立刻做出了反应。 这些人敢攻打县城,战斗经验丰富。 对付各种防守都有经验。 被滚油烫伤的海盗小头目,此刻也缓过气来了。 脸上已经起了好几个水泡,手上的皮肤也是到处通红。 眼见敌人从附近捡了木板之类的物品,挡在身前,再次冲锋。防守的官差衙役们慌了。 “周大人,现在怎么办?” 大家都明白,家具组成的城墙,根本挡不了多久。 很快就会被拆毁。 “别慌,他们挡头顶,就从正面泼。挡正面,就从头顶洒下去。” 周文景也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 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拖时间。 等着卫所的援军到来。 还只是十几个海盗先锋就这么难对付了。 若是等到海盗主力杀进城内,他们的处境可就真的危险了。 周文景也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到了战争的残酷。 比他想像的还要可怕百倍。 幸好海盗的主力还没杀进城门。 率先杀入城内的小股海盗,正在缓缓打开城门,放下吊桥。 “我们在场的弓箭手有几人?” 周文景喝问道。 “我们都是。周大人请吩咐。” 十一名弓箭手站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快班里面的衙役。算不上专业的弓箭手,顶多就是兼职。 “带上你们的弓箭,爬到两边的屋顶等制高点,瞅准时机射杀海盗。记住,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你们十一人,现在对我们守军一方,极为珍贵。” 周文景对他们下达了作战指令。 这些人爬上两边的屋顶、墙头后,对着海盗们放冷箭。 当场就射杀了三名海盗,射伤四人。 十几个海盗被杀得阵脚大乱,慌忙后退。 “去弄些棉被、破旧衣服过来。柴禾也可以。” “海盗主力马上就会杀进城,到时候怕是很难守住。崔班头,你带人就近搜集各种油。记住,不能伤民,不能趁机劫掠百姓其它财物。” 周文景深知这些官差衙役的德行。 没两个是好东西。 百姓在他们眼里就是鱼肉,随便怎么拿捏。 现在正处战乱,他们得了周文景的命令闯进民宅搜集打仗用的油。发现其它值钱的东西,顺手牵羊的概率非常高。 周文景也明白,警告不一定有用。 眼下也是没办法的事。 必须想办法阻拦住海盗,不管是为了个人性命安危,还是为了城内百姓,都得这么做。 最可恨的就是曹典史。 为了一己私利,可以拿一城百姓的生死当儿戏。 周文景若能阻住敌人,便相当于挫败了曹典史的阴谋。这也是对曹典史最有力的反击。 ……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 集结在前方的海盗也是越来越多。 城门已经被海盗彻底打开,大批海盗涌入城内。 他们似乎很有默契,没有再攻击曹典史的骠骑营。而是把目标盯准了周文景布置的两道‘纸城墙’。 “城已破,我们这么点人想要抵御强大的海盗,与螳臂挡车无异。本官愧对应元城内的百姓,今日便是战至最后一滴血,也要以身报国,用生命保护百姓。” 乔县令很是悲壮。 看到海盗大军集结,而己方却是人员寥寥无几。还有大部分是文官。 双方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 这仗还没打就已经输了。 “县尊,这不是还未到最后一刻吗?”周文景劝道。 “周先生,你我皆已经尽力。你能阻住敌人这么久,为百姓逃跑争取时间,已经非常不错了。本官能遇见你,是缘分,更是一种幸运。本官是职责所在,不容回避,必须与敌人死战到底。你却没这个必要。以先生之才,它日定能有大作为。”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乔县令与他却是英雄惺惺相惜。 “县尊既已抱有死义之心,周某又何惧一死。不管结果如何,我陪县尊战斗到最后。” 周文景说完,目光看向前方集结在一起,正稳步推进的海盗大军。 “周大人,油来了!” “棉被来了!” 派出去的人已经搜来了许多油和棉被。 还有一些百姓帮着一起抬至前线。 “辛苦了。” 周文景看到需要的战略物资弄来了,不由信心大涨。 “把它们堆进两道城墙的中间,泼满油。” “周先生这是准备点燃,借大火阻拦敌人?” 乔县令的眼睛微亮。 刚开始他还不明白周文景找棉被干什么? 或许也猜到了一些。 但是并不确定。 现在却是明白了周文景的用意。 “等到敌军破坏第一道墙的时候,请县尊立刻命人点火。切记,需要同时从多处点火,保证火势瞬间烧起来。” 周文景叮嘱道。 “先生不准备留在这里指挥吗?” 乔县令好奇的问道。 刚才周文景还说得好好的,要陪他战斗到最后。现在明显要跑路的样子,多少让乔县令有些鄙视。 一件事,能看轻一个人。 “我另有重要任务,这里就有劳县尊坐镇指挥了。” 周文景说完,迅速离去。 “周大人这是?” 崔玉看着周文景的背影,眼中多少有些失望。 其他人同样露出鄙夷的眼神。 甚至就连户房的莫文彬、朱诸都对周文景的临阵逃跑行为感到不耻。 县尊却是淡淡的说道“周先生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由他去吧。人各有志,蝼蚁尚且贪生。我们不能要求他太多。” 这也就基本等于承认了周文景是在逃跑。 众人没有再多说什么。 随着海盗的逼近,大家感到越来越压抑,心头越来越恐惧。 很多人想逃,却没敢逃。 “杀!” 海盗头目高举手中的倭刀,指向前方。 刹那间,四五百名海盗齐齐向前方的‘城墙''冲来。 与其说是城墙,倒不如说是障碍物更恰当。 “点火。” 乔县令一声令下,众人齐齐点火。 棉被等物,本就易燃。 浇上油以后,更是一点就着。 多个着火点迅速燃烧起来,然后连在一起,形成一片火海。 火光冲天,照亮了守军们一张张或恐惧或悲愤的脸。更是照清了对面那些海盗们狰狞的表情。 海盗中的那名最高指挥官,挥动倭刀,叽哩呱啦,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海盗大军已经开始有了新的行动。 他们似乎准备爬上旁边的墙头,绕过火墙。 站在高处的弓箭手,努力朝着海盗最高指挥官射箭,可是根本够不着。 箭的有效杀伤距离不会超过百米。 通常只有五十米左右。 抛射的话,最远可以达到两百米。 守军一方的形势变得越来越糟,恐怕借助火海也很难抵挡住。 “敌人绕不过火墙。留一部分文官在这里添柴加火,保持火墙的火势旺盛。其他人跟随本官到两边高地防守。只要一息尚存,绝不允许海盗们越过这条线。” 乔县令悲壮的大声喝令道。 他率先爬上左边的房顶。 火势其实已经蔓延到了房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