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仙游》 第一章:生如蜉蝣陈先生 秋月坊坐落于大景南域,数十里间约莫有近三四百余户人家,虽说入户少了些,但却也尤为热闹。 坊市里人来人往,坐在街道旁的小贩喊着吆喝,酒肆里的老头正在给人打酒,脸上笑出了褶子,肉铺的屠夫正炖着骨头,企图以此来吸引来往的客人,来往的行人走在街上,时而驻足,时而又交谈几句。 “打酒。” 一双黑白皂靴踏入酒肆之中。 来者双手负背,着一袭青衣长衫,面容俊朗,有两缕发丝顺着脸颊垂下,腰间挂着一个葫芦。 “来嘞……” 酒肆的张老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见了来者之后,张老头却是顿了一下。 陈长生微微一笑,接着将腰间系着的葫芦递给了对方。 “你……” 张老头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的僵住了,顿在原地。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张老头,说道:“认不得我了?” “当然……” 张老头吧唧了一下嘴,有些呆滞道:“认得!” 陈长生道了一句:“秋月酿,先上一壶,葫芦打满。” “好…好。” 张老头答应了一声,接过陈长生的葫芦,接着便转身去打酒了,只不过相比起刚才他的神色中多了几分惧怕。 后来打酒的时候,他也有些颤颤巍巍的,似乎怕是有酒溅出去了,惹得这位‘陈先生’不高兴。 陈长生来到酒肆里坐下,张老头很快就将一壶秋月酿端了上来。 “先生您慢尝。” 张老头道了一声,眼里皆是敬意,还多了几分胆怯。 似乎是不愿意多跟这位先生说话,张老头转身就去给葫芦酒去了。 陈长生也不在意,接着便给自己倒酒。 酒水入喉,伴着阳春三月吹进酒肆里的风,他的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痛快。 他的目光扫向酒肆外面。 转眼又是三年,这几十年间,秋月坊也越发热闹了。 待张老头打好葫芦里的酒,坐在那酒肆里的先生已经喝了半壶下肚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 “先生,酒打好了。” “放这吧。” “诶。” 张老头将葫芦放下之后就想走。 陈长生却是说道:“着急走做什么?坐下说话。” 张老头顿住了步子,尽管心里有几万个不愿意,此刻也不敢忤逆这位先生。 他小心的坐了下来,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胆怯。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有这么害怕我吗?” 张老头面露苦涩,说道:“我也一把年纪了,先生您就别吓唬我了。”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更是有些无奈。 陈长生听后却是说道:“我一不是妖怪,二不是恶鬼,怎么又吓唬到你了?” 张老头看了他一眼,但却又很快挪开目光,他感觉浑身不自在,手砸在桌上,说道:“我十六岁初次见您,到如今有五十多年了,爹娘早已入土安生,我也六十有七,老的不成样子了……” 他抬起头,继续说道:“可陈先生你,却还是跟我十六岁时见你时一般模样。” “这叫我怎么不害怕?” 张老头低下头来,不敢看这位先生。 陈长生喝了口酒,说道:“瞧你那怂样。” 张老头吭哧吭哧的,好像是想反驳两句,不曾想,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来你这除了打酒还是打酒,你见我几时要害你了?”陈长生说道。 这话倒是没错,陈长生每三年来一次,每次都是如此,上一壶,再打满一葫芦酒,有时候坐下闲聊几句,有时候打完酒便走了。 张老头回忆起这些年的诸多事情,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咬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先生您跟我说句实在话,您到底…是什么?” 他的目光看着陈长生,那副神色,却好像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陈长生倒是感到有些意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说道:“这回,你怎么又敢问了?” 张老头轻叹一声,说道:“我都老的不成样了,也没两年活头了,还有什么不敢问的。”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我也见过不少次了,也算是老熟人了,你不妨先猜猜看,我会是什么?” 张老头张了张口,说道:“不敢猜。” “我不怪你,猜就是了。”陈长生说道。 张老头思索了一下,咬牙道:“先生是妖?” “不是。” “鬼?” “也不是。” 张老头吧唧了一下嘴,又问道:“那就是…神仙?” 陈长生还是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 张老头眼巴巴的看着他,不是妖怪,不是鬼怪,也不是神仙,那会是什么?他着实是想不到了。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说道:“是蜉蝣。” 张老头顿了一下,问道:“蜉蝣是什么?”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什么都不是。” 实际上他并不是这里的人,只是一次意外将他送到了这里。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于一个蜉蝣雕刻。 那次考古,在他接触到枚栩栩如生的蜉蝣雕刻之后,就发生了意外,眼前忽的黑了下来,整个人也晕了过来。 等他再一醒来,就到了这里。 没有机遇,更没有仙人指路,而且不幸的是…… 他身上仿佛沾上了诅咒一般。 每三年时间,他只能醒来一天。 就好像是常人睡觉一般,只不过,他一睡就要睡三年,而在那三年里,陈长生也只有意识还是清醒的,但却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思考。 每次醒来,在太阳初生之时,到了日暮之际,他就会再次死去。 如同蜉蝣一般。 在他的世界里,醒来的时间也不过才十八天,但实际上此界却已过去了五十四年。 就如面前的张老头一般。 之前见他时候还是那个懵懂青涩的少年,一转眼却已经白发苍苍,步路蹒跚。 这一切,就如同厄运一般缠绕在陈长生身上。 …… 张老头心中满是疑惑。 他想再问,可这个时候却又没了刚才那份勇气,再一感受,才发现自己背后却已冷汗直流,沾湿了衣服。 不敢再问下去了。 而陈长生到头来也没有解释所谓的‘蜉蝣’到底是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 张老头就这么坐着,也不敢再说话。 酒肆里尤为沉默。 直到陈长生喝完了那一壶酒,这份沉默才被打破。 陈长生问道:“我记得,你好像不曾娶妻,所以也没个子嗣,对吧?” “是嘞。”张老头答了一句。 陈长生接着说道:“就没想着把你这酿酒的手艺给传下去?” 张老头回答道:“如今世道好了,坊里岁数小些的都去外边了,又有几个乐意留下来的学我这手艺的。” “那不成。” 陈长生摇头道:“你要是去了,这秋月酿,我岂不是没得喝了。” 张老头张了张口,说道:“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陈长生笑了笑,道了一句。 “不为难你。” 酒也喝完了,他提起了酒葫芦系,起身似乎是要走了。 在陈长生起身的那一瞬间,张老头的心里也仿佛有快大石头落地了。 陈长生一只脚迈出了酒肆,却是忽的回头看向了张老头。 “三年后我再来。” 陈长生说道:“记得提早准备好秋月酿。” “诶。” 张老头连忙答应了一声,说道:“先生您慢走!” 在他的注视之下,那位先生慢慢的隐入了坊间,再也不见了身影。 张老头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酒肆之后,他便瘫坐了下来,一阵恍惚,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第二章:流云观道修观主 离开酒肆之后,陈长生提着那个酒葫芦去往了坊外。 在距离秋月坊十里地处,坐落着一座山峦,据传闻说,这山里面曾经来过神仙,神仙传下仙法,滴下三滴露水,化作了一处道观。 道观名为流云。 四十年前,流云观的老观主从山下收了三个孩子,各赐他们一个不得了的道号,玄天,玄地,玄黄。 老观主不懂道法,但口气却不小,天地玄黄,四个字,全都丢了出去,毫无规矩可言。 但就是这样一个口气极大的老头儿,却活了足足一百四十多年。 陈长生提着酒站在山门外。 三年没来,如今上山的路已经有了石阶,想来是三玄在这些年不断累起来的。 他迈开步子,踏上了那台阶。 一步也没有漏过,直到来到那山上的道观门前。 三玄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转眼这么多年,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皱纹,身形伛偻,已至暮年。 “见过陈先生。” 三玄齐声道了一句,恭敬俯身。 陈长生抬手道:“不必客气。” 玄天上前来,说道:“陈先生,师父他……” 他话没说完,却已低下头来,眼中多了几分落寞。 一旁的两位师弟也是如此。 陈长生见他们三人这般神色,忽的反应了过来。 “他死了?” 玄天闭上了双眸,道了一声:“无量天尊。” 陈长生一时有些恍惚,他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酒,本想着坐下与那老道士闲聊几句,再小酌两口。 如今看来,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带我去看看他吧。” “先生请。” 玄天带着陈长生朝着道观里走去。 顺着道观后面的一条小道,几人来到了后山上。 哪里矗立着一座孤坟,其碑上写道——流云观观主洪三才之墓。 陈长生站在墓碑前沉默许久。 洪三才应该是他如今见过最长寿的人了。 陈长生问道:“洪老观主仙逝前可有什么吩咐?” 玄天说道:“师父他让先生您来定夺。” 陈长生接着问道:“还有呢?” 玄地上前道:“师父还留下了一个疑问。” “问的什么?”陈长生问道。 “师父让我们问先生您……” 玄天迟疑了一下,说道:“可否求得长生?” 陈长生没有回答,又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师父问完这句便仙逝了。”玄天说道。 陈长生点头表示知晓,目光看向那座坟墓。 良久之后,他将手中提着的酒葫芦打开,倒在了墓碑前。 酒水流淌下来。 落在地上,再沁入地下。 没想到,这酒打来,却成了这般用途。 谁又想到转眼之间,就物是人非了呢,陈长生心里郁闷,对于缠在他身上的诅咒,也越发讨厌了起来。 葫芦里的秋月酿流干了,陈长生慢慢回过神来。 陈长生无奈摇头,对着那孤坟墓说道:“我还以为你能活再活个十几年呢。” “洪三才啊洪三才,亏你叫这个名字,天地人三才,你是一样都没求得,到死的时候还在执着于这样的问题,你又不是蠢,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后方的三玄左右看看,都有些不解。 先生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收回目光,他转过身来,看向了面前的三玄。 “你们师父修了一百四十七年的仙,到头来却不如常人活的逍遥自在,终究难过。” “我与你们师父也算故交,他虽交代下来让我来安排你们三人,但事情始终不该由一个外人来决定,这不合规矩。” 陈长生道:“所以,往后种种便由你们自己决定吧,要走要留,都随你们的遍。” 玄天听到这话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地。 他长舒一口气,拱手俯身道:“谢陈先生成全。” 陈长生摆了摆手,又看向玄地,问道:“你呢?” 玄地说道:“我与玄天师兄同路而行,去往人间。” 陈长生点了点头,接着看向玄黄。 “玄黄,你们三个之中,你年纪最小,你又作何打算?” 玄黄顶着一头白发,面容枯槁,却与那两位师兄不同。 “玄黄想留下来守着道观。” 陈长生看着面前恭敬的玄黄,半天没有说话。 其实,洪三才并没有修得仙道,只是单纯的长寿,活了一百四十多年罢了。 “为求长生?”陈长生问道。 玄黄摇了摇头,说道:“为了传承。” 他继续说道:“自我上山以来,已有四十八年岁月,想来我应当也能像师父那样,再有四十八个春秋,将传承留下,足够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最像你师父。” 玄黄笑道:“两位师兄也总这样说。” 陈长生却是道了一句:“你的两位师兄都是聪明人,只有你最蠢。” 玄天和玄地听到这话都不禁低下了头来。 玄黄却是道了一句:“先生教训的是。”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你自己愿意就好,你若是待在山上,我也管不着你。” 玄黄舒了口气,俯身道:“多谢先生。” 陈长生目光扫过几人,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该下山的便下山去吧,想留下来的留下来便是,就这样吧,免得唠叨。” 玄天和玄地拜过陈先生,没有半刻逗留,便下山去了。 …… 山上观中便只留下了陈长生与玄黄两人。 陈长生与玄黄站在道观门口。 而玄天玄地已然走在了下山的石阶上,年过半百的他们步路蹒跚,却又好像是解脱一般。 “无量天尊……” 玄黄长叹一声,说道:“两位师兄自将找到他们的道。” 陈长生笑道:“那是人间极乐。” 玄黄说道:“先生,人间极乐,应当也是道吧?” 陈长生想了想,点头道:“这话倒也不错。” 人间红尘,何尝不是极乐呢。 他看了一眼天色,见时候已经不早了。 “时候不早了,陈某也该走了。” 玄黄点了点头,恭敬的道了一句:“陈先生慢行。” 陈长生迈开步子,走上了下山的台阶。 玄黄心有疑惑,在陈长生要走之际喊住了他。 “陈先生。” 陈长生顿住步子,回头道:“可还有事?” “玄黄可否问先生一个问题。” 陈长生点了点头。 玄黄继而问道:“先生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陈长生看着他道:“你不求长生?问这个做什么?” 玄黄笑着说道:“若有答案,我也好有个念想。”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片刻后说道:“答案在我的字里。” “长生久视,陈某取长生为字。” 玄黄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问道:“所以,先生可是求得长生了?” “不曾。”陈长生却是否认了。 蜉蝣,算不得长生。 陈长生见玄黄目光执着,却又忽的改口道:“而是长生在我。” 玄黄愣了一下,却见陈先生已然回头往山下走去,那一袭青衫已然行至拐角,再也不见身影。 他忽的有些恍惚吗,耳畔也不断响起了陈先生最后说的那句话。 玄黄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天边的黄昏 似是心有所感,道了一句:“无量天尊……” 第三章:来去无踪上仙也 陈长生走在那官道之上。 抬头所见,是即将坠落而下的黄昏,似要将这周围的山峦都给染红。 陈长生晃了晃葫芦,里面的酒一滴都没有剩下。 秋月酿原是打来想与那老道士共饮的,到头来却被那老道士一个人给‘喝’了个干净。 “害我没酒喝。” 陈长生轻声叹了一句,吐出心中不快。 虽然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当知晓之际,还是会感到万分不快。 可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常态,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阻拦这一切。 这大概是他最不痛快的一天了。 陈长生索性找了棵树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等那落入彻底淡去,他也该继续下一个三年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传来。 “陈先生怎会坐在这里?” 陈长生睁开双眸,看了过去。 来者身着官袍皂靴,面覆黑鸦面具,然而却没有双腿,犹如一缕魂魄一般飘在陈长生的眼前。 陈长生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有些不解,为何这东西会找上他,而且还喊了他一声陈先生。 陈长生强装镇定,起身问道:“敢问巡游…寻我何事?” 来的不是人!但也不是鬼! 而是这秋月坊城隍庙的阴司巡游! 介于人鬼之间,称为鬼神。 陈长生前些年醒来的时候就在秋月坊见过几次,后来还去城隍庙拜会过,只不过并没有跟这些阴差巡游搭过话。 面具下的日巡游发出了笑声,接着却是伸出手来揭开了面具。 在那面具揭开的那一刻,陈长生却是忽的一愣。 巡游拿着面具,看着陈长生笑道:“先生莫非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陈长生身形微顿,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愕。 “你你你……”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吧唧了一下嘴,问道:“你怎的成了阴差了?” 洪三才笑道:“生时功德有数,城隍大人便提拔贫道成了阴司巡游。” 陈长生听到这话神色一顿。 然而下一刻,他却是忽的大笑了起来。 洪三才疑惑道:“陈先生笑什么?” 陈长生笑着说道:“陈某以为你已经死了呢,那秋月酿都洒在你坟前了,谁知你这时候却又忽的出现,还成了阴差,洪三才啊洪三才,陈某险些被你耍了一通啊。” 洪三才也笑了起来,接着解释道:“贫道也并非有意欺瞒先生,只是巡游也需日夜更替,贫道也只能趁着黄昏之时才能抽空前来面见先生,先生莫怪。” 陈长生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说道:“没死就好。” “死了。”洪三才说道。 陈长生道:“死了一半。” 洪三才无奈一笑,点头道:“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陈长生笑了笑,却是忽的看向了天边。 那黄昏落日,已然落下山一半了。 他不禁说道:“可惜了,你来的不是时候,若早些来,咱们还能坐下多聊几句。” “贫道倒是觉得时候正好。” 洪三才上前坐下,与陈长生对坐而谈。 陈长生问道:“正好?” 洪三才说道:“往年今日,贫道与先生坐于流云观前,一葫秋月,论长生仙道,可惜世事无常,如今贫道非人,但却还能与先生对坐而谈,还有什么不是正好的呢。” “是极是极。” 陈长生点头一笑,说道:“可惜今年没有秋月酿,要不然还能小酌两杯。” “时间还长,下次一样也能与先生痛饮。” “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 两人对视一笑,老友相见,总是有些说不完的话。 洪三才也想不到自己死后会成为阴差,甚至还能再次见到陈长生,一切自有一个‘缘’字。 洪三才问道:“如今成为巡游,贫道反倒是想明白了许多事,原是贫道生前从未寻得那长生仙道,虽活了一百十四余载,但说到底也只是长寿罢了,只有先生你,才是真的寻得了长生仙道。” 陈长生听到这话问道:“何以见得?” “没有别的解释。” 洪三才说道:“贫道与先生相识五十余载,先生不老,不死,甚至连阴司簿册中都寻不到先生的名字,唯有上仙才会如此。”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看我像吗?” “不是像,而是就是。” 洪三才答道:“若非如此,先生又如何能看的到我呢。” “我生来便看的见鬼神。”陈长生说道。 洪三才却是说道:“独具慧眼,亦非常人。” 陈长生玩笑道:“说白了你就是不把我当人看呗。” “不是这个意思。” 洪三才哭笑不得,接着说道:“贫道是觉得可惜,生前明知仙人在前,却始终悟不到仙道,大概是没有仙缘吧。” “我可不是仙人。” 陈长生摇头否认,然后撇开话题道:“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认命了?” 洪三才点了点头,说道:“认命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生时英杰,死后枯骨,人往往在最后一刻才会认命,此为常人之道。” “先生所言极是。” 说话之间,那落日又下去了一半。 天色也愈发阴沉了起来 洪三才顿了一下,却又开口道:“先前出坊之时,城隍大人曾问过贫道关于先生的事,同有一事托我与先生商量。” 陈长生愣道:“城隍大人?托你跟我商量?” 洪三才说道:“其实城隍大人很早就知晓先生您的存在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找机会与先生见一见,又怕怕叨扰了先生,所以一直犹豫,这才托贫道来请先生。” 陈长生听到这话有些受宠若惊,说实在的,他真不是什么上仙,纯粹就是身上的诅咒才让这些人产生了一些错觉。 看起来,秋月坊的城隍也误会了! 这可怎么办…… 洪三才笑道:“贫道成为巡游,说不定也是拖了先生的福呢。” 陈长生摆手道:“跟我可没关系,是你自己生前行善积德,才有了这个机会。” 洪三才却是不认同,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沾了陈长生的光。 洪三才也没继续往下说,而是回归正题道:“陈先生不如先给贫道个答复,我也好告知城隍大人。” 陈长生转头看向天边。 落日只余下了些许轮廓,很快就要沉下去了。 他倒也想去见见城隍大人,一来是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城隍,二来则是想寻找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破除自己身上蜉蝣的诅咒。 “时不待我。”陈长生不禁摇头。 “时不待我?” 洪三才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嗯。” 陈长生回过头来,说道:“既是城隍大人有请,陈某自当前去,不过今日恐怕不行了。” “那是何时?” 陈长生答道:“恐怕得到三年之后。” 洪三才听后点了点头,这与他料想的差不多,陈先生一直都是如此,每三年便会来见他一见。 最后一抹余晖就要落下。 陈长生打了个哈切,一股困意袭来,说道:“我该走了。” “三年后的今日,陈某定当赴宴。” “我送送先……” 洪三才就要起身相送,然而下一刻,他却是忽的呆住了。 在那最后一抹余晖落下之际。 陈长生的身影忽的变的虚幻起来。 洪三才眨眼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然而,这一切,却又是确确实实发生在他眼中了。 天色暗淡。 陈长生的身影竟像是飞沙一般,在一阵风吹过之际,散落而去。 仅是眨眼之间,便再无踪影。 洪三才神色错愕,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来去无踪,果真上仙也……” 第四章:匆匆三年再临酒肆 “最难熬的时候又要来了……”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十九次死了,对于这些,他也早已习以为常了。 多死两次,也就习惯了。 陈长生再次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接下来,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了。 相比起来,这才是最难熬的。 这与做梦完全不同,因为意识是醒着的,就好像是深夜里的人们会不断的质问自己一般,内心诞生出来的恐惧,比外界来的,更加磨人。 陈长生第一次处于‘死’的状态的时候,险些就疯了,不过好在是熬过来了,后来再经历的时候,也就习惯了不少。 到如今,他也能平静面对了。 在意识存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时常会想一些哲学问题,要么就是回忆一下上辈子,或者是展望一下外面的事。 有时候无聊,也会琢磨一下怎么摆脱这个诅咒,总之就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如此,便又能熬过一个轮回。 …… 在那城隍庙门口。 城隍大人在门口辗转,是不是看着外面,心中有些焦急。 直到一位日巡游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中,城隍大人才抬起头来,快步迎了上去。 洪三才恭敬道:“城隍大人。” “那位先生怎么说?”城隍大人焦急问道。 洪三才起身答道:“回城隍大人,陈先生他答应了,不过……” “不过什么。” “先生他说,得等到三年后的今天,才能来赴宴。” 城隍大人听后心中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能来就好,能来就好。” 城隍大人脸上露出了笑意,他轻抚白胡,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 他将目光投向了洪三才,说道:“做的不错,上一任阴鬼使功德圆满,已入轮回,如今位置正好空缺,你接下来,便任阴鬼使吧。” 城隍之下分四司三使,而阴鬼使便是三使之一,掌管日巡游与夜巡游,职位就如同衙门里的捕头一般。 洪三才听后连忙跪地,“谢城隍大人提拔!” 城隍大人双手负背,说道:“起来吧,往后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另外,你再跟我聊一聊这位陈先生,如何?” 洪三才心中明白了过来,答应道:“遵令。” 他心道果真如此。 自己就是沾了陈先生的光。 如今看来,陈先生比他想想的还要厉害的多,甚至于城隍大人都要这般想方设法的去请。 想到这里,洪三才不禁想起了生前与陈先生对坐长谈的日子。 这般看来,只是自己没这仙缘罢了。 自己抓不住,怪不得别人。 …… 时光匆匆,岁月轮转。 张老头依旧开着他那酒肆,那一日见了陈先生,他问出了自己许久都不敢问出来的话,为此他还担心了好些日子,但当他慢慢回味过来的时候,却又感觉没那么害怕了。 他又想起了陈先生说的,想想的确该给自己这手艺找个传下去的人,可如今自己年老,子嗣是不可能了,只有慢慢找了。 而当初的流云观观主洪三才,则带着一众日夜巡游,游走在人鬼之间,维持着秋月坊的安宁。 说起来,这样也算是长生了,只是不再是人罢了。 而那流云观中留下的玄黄也成为了流云观新的观主。 在先生走后第一年。 秋月坊所属的安宁县遭了一场大雪。 这场大雪非同寻常,光是秋月坊,就有十余户人家的屋子被厚重的积雪压塌,更有不少人户一觉之下,就再也没有醒来,活生生被冻死在了梦里。 官府与坊间市民即刻组织起了抗灾,虽说好转了不少,但也有不少人因为这一场大雪流离失所。 也是在这一年,那流云观中的道长下了山,从山下带了五个孩子上了山,四男一女,都是孩童。 又是新的一个轮回。 而身为鬼神的洪三才也知晓了这件事,为此还亲自回山看了一眼。 见观内再次焕发生机,他心中也不免舒畅了不少。 冬去春来。 不少人死在了冬日里,而活下来的人,仍旧要面对新的生活。 安宁县各坊都出现了不少乞丐,这些人都是在那场大雪中无家可归的人,命好没被冻死饿死,就成了乞丐。 而秋月坊酒肆里的张老头也在开春的这一年收留了一个小乞丐。 代价则是半块糠饼。 张老头眼光不错,小乞丐很是能吃苦,才初春的时候天气阴冷,跟着他去坊外山涧挑水,没说过一个累字。 也算是捡到了一块宝。 大灾过后,民生逐渐恢复,安宁县也重回了往日的平静。 坊间的树下总有闲人围坐,谈论趣事,茶馆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连同着那桥边的面馆,一样也热闹了起来。 ———— 转眼间,便是三年岁月…… ———— 在某一日里,城隍庙忽然关了门。 据说是有鬼神托梦给了县令大人,安宁县的县令大人亲自来了一趟秋月坊,命人封锁了城隍庙周边,三日之内不准任何人接近城隍庙。 这一切,都是为了等待某个人的到来。 当初张老头收留的小乞丐如今已至舞象之年,头顶戴着一个毡帽,一副小二模样,看着壮硕,皮肤也黑黑的。 而张老头收留他之后,给他取了新的名字——小六。 一双皂靴踏入酒肆。 来人将那葫芦放在了台上,说道:“秋月酿,先上一壶,葫芦打满。” 小六看着递上来的酒葫芦,见那大小,有些为难道:“客官,近些日来秋月酿卖的多,剩下的,恐怕打不满这个葫芦。” “不够了?” 小六听到这一道声音,抬眼看去。 只见那青衫先生回头来,看向了他。 小六有些恍惚,在秋月坊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这般气质儒雅的人,连那面容,看着都给人一种清净之感。 陈长生见此人年岁不大,于是便问道:“你们家掌柜呢?” 小六回过神来,说道:“我们家掌柜的去打油去了,一会就回来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那我便等一会就是了。” 小六点了点头,招呼着陈长生进门。 “先生您先坐。” 小六问道:“先生喝茶,还是喝酒?” “来酒肆自然是喝酒。”陈长生笑道:“葫芦打不满,但上一壶,总是有的吧?” “有的。” 小六答应了一声,说道:“先生且等上片刻。” 陈长生摆手道:“去吧。” 小六接着便打酒去了。 陈长生则是坐在酒肆里打量了起来。 别说,变化倒是挺大,张老头还将这酒肆给修缮了一翻,看着规矩了不少。 而小六则是时不时看向那位先生,他心想着这般谈吐气质,这位先生定是不凡,万万不可怠慢了才是。 第五章:故人相见万分喜悦 小六端上了酒水之后便在一旁候着。 陈长生尝了一口,细品之下,却是尝出了些不同来。 这酒的确是秋月酿,但那韵味却是差了几分。 他问道:“这酒,不是你们家掌柜酿的吧?” 小六上前答道:“回先生的话,是掌柜的看着酿的。” “那就是你酿的咯?” “也算吧。” 陈长生听后说道:“你是张老头收的徒弟?” 小六摇头道:“掌柜没收我做徒弟,我是掌柜的捡来的,平时就在酒肆里打杂,掌柜的管我一口饭吃。” 陈长生心中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张老头还挺有心眼的。 “原来如此。” 也难怪张老头会留这么一手。 小六问道:“听先生的话,似乎跟我们掌柜是旧识?” 陈长生喝了口酒,说道:“算是吧,以往经常来喝酒。” 小六点头,接着说道:“先生应该不是秋月坊的人吧?” “很明显吗?” “也不是明显,小的从出生就一直在秋月坊,上到县令老爷,下到街边乞丐,大大小小的都见过,但却从来没见过像先生你这样气质非凡的人,所以才说先生不是秋月坊的人。” 陈长生自嘲般笑道:“气质?顶多一身痞气吧。” 小六眨眼道:“可是先生真的很不一样啊。” 陈长生抬手正要说话。 却听外面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小六!过来端油!” “来了!” 小六答应了一声,对陈长生道:“先生且稍等片刻。” 陈长生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他回过头看去,只见那酒肆门口走进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路一瘸一拐的,似乎是伤到了右脚。 “掌柜的,我来。” 小六接过了掌柜手里的油坛,就要往里抱。 张老头将油坛递了过去,一抬头却见酒肆台摆着一个熟悉的葫芦。 他微微一愣,身形也跟着一颤。 小六说道:“对了掌柜,有位先生说是您的旧识。” 张老头听到这话心里越发有些不安了,他视线一偏,就看到了坐在酒肆里喝酒的陈长生。 张老头顿时就感觉有些腿软,走不动道了,眼里也冒起了金星。 陈长生望着门口的张老头,说道:“怎么腿还瘸了?” 张老头张了张口,他迈开步子。 小六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他连忙将油坛放在了台上,上前去扶掌柜。 “掌柜的,小心些。” 张老头在小六的搀扶之下,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先生。” “先坐。”陈长生道。 张老头看着面前的陈长生,犹豫了片刻之后,坐了下来。 张老头坐下之后,却又没感觉那么害怕了,看陈长生的目光里甚至是多了一抹难得的喜悦。 他回答说道:“前年下了场大雪,这腿得了寒症,没治的好,就瘸了。”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说道:“你这是老了。” 张老头点头道:“我是个凡人嘛,肯定不如先生的。”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陈长生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说道:“上次走的时候我可是让你备着酒来着,你给忘了?” 张老头说道:“没忘,我特意给先生您留着呢。” 说着他便招呼身旁的小六道:“小六,你去把窖里那坛秋月酿拿出来。” 小六顿了一下,说道:“掌柜您不是说……” 张老头说道:“这位先生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小六看了先生一眼,不禁有些恍惚。 掌柜的还有这样一位老朋友? “愣着干嘛?”张老头道了一句。 “我这就去。” 小六回过神来,接着就转身去拿酒去了。 陈长生看着小六离去的身影,说道:“你眼光挺不错的嘛。” 张老头咧嘴一笑,说道:“误打误撞了。” 陈长生说道:“他在你这多久了?” “满打满算,两年多了。” “这么久了啊。” “嗯,学了七七八八。”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笑道:“是他学了个七七八八,还是你特意留了一手?” 张老头倒也没有掩饰,承认道:“瞒不过先生。” “说到底不是自己亲儿子,留一手也是人之常情。” 张老头却是觉得有些意外,说道:“我还以为先生你说我做的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 陈长生说道:“我要是你,我也留一手,能活到这个岁数不容易,要是来一出徒弟饿死师父的事儿,还没饿死都得被活生生气死。” 张老头听后心中舒畅了不少,其实说起来,他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他觉得是自己老了,做人也更加小气了,但实际上,这只是人之常情罢了,他想不通罢了。 小六将那坛尘封许久的酒端了出来。 “掌柜。” “先打一壶上桌。” 张老头说道:“记得将先生的葫芦装满。” 小六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开始解酒坛的封纸打酒。 很快一壶秋月酿就端上了桌。 陈长生喝了一口,心满意足道:“这才对味嘛。” 小六说道:“掌柜每年都会自己亲手酿一坛放着,过了时候就给卖了,然后又重新酿新的。” “多嘴!” 张老头冷了他一眼,说道:“打你的酒去!” 小六抖了一下,连忙走开去打酒去了。 陈长生说道:“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张老头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我是怕先生知道了,往后就不肯来喝酒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原本还可以不来了,但你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就不得不来了。” 张老头咧嘴笑道:“巴不得先生来喝酒呢。” 陈长生往嘴里灌了口酒,将那酒壶放下,抬眼看向张老头道:“你现在真的是一点不害怕我了。” 张老头直言道:“刚才进门才看到陈先生的时候是有点怕的,估计是前几年怕习惯了,但坐下之后,就感觉没什么好怕的了。” “越老越有胆量,这话不假。” “其实也不是。” 张老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今年,有七十了,如今这世道,能活过六十,都算是高寿了,这人呢,一旦活久了就觉得没意思,因为当初的那些故人一个个都走在了自己前面,到如今,也只剩下陈先生你一个人。” “往年瞧着害怕,现在看着,反倒是有种故人相见的欢喜。” 陈长生听到这话心里倒是挺不是滋味的。 当孤独感充斥着一个人内心的时候,往日的胆怯与恐惧全都在这一刻放了下来, 只当是故人相见…… 万分喜悦。 第六章:城隍托梦迎先生 小六打满了酒,而那桌上的一壶秋月酿也见底了。 就在喝酒这片刻,陈长生跟张老头聊了许多东西,无非就是一些往事。 张老头说起了当初初见陈先生时候被先生逗弄的时候,那时他才十八九岁,又说起了四十多岁时,因为陈长生不曾变老,而逐渐感到害怕的事,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小六则是感到怪异,心中嘀咕着:“真是怪了,掌柜的以往可没这么多话的。” 陈长生起身,将那酒葫芦接过手中。 他站起身来,步子有些踉跄,说道:“我送送先生。” “你还是坐着吧。” 陈长生说道:“腿脚不好,就少动弹。” 张老头咧嘴笑了一下,说道:“不动弹那不是死了吗。” 陈长生只是看着他笑了笑,他拿着酒葫芦,道了一句:“走了。” 张老头送到了门口,说道:“陈先生慢走。” 小六站在了张老头的身边,同时也在看着走出门的那位先生。 说实在的,他就从未见过这样有气质的先生,不管是头顶的青天老爷,还是有名的文生大家,都不如这位先生看着舒服。 张老头顿了一下,喊道:“先生下次还来吗?”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住步子,回过头来。 “来!” 张老头再次笑了起来。 陈长生回应一笑,提着那酒葫芦远去了。 他走着,心中感到些许欣慰。 这么多年来,他的朋友压根就没几个,而当初怕自己的张老头,如今也将他当做了友人。 是好事,再好不过的好事。 小六问道:“掌柜,这位先生好不一样。” 张老头看着陈长生的背影,说道:“若是一样,他也不是陈先生了。” 小六听的有些似懂非懂,问道:“什么一样?什么不一样?掌柜我好像没听懂。” 张老头说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陈长生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上。 张老头也慢慢回过了神来,他想了一下,对身旁的小六道:“你跟我进来。” 小六点了点头,老实跟在了的张老头的身后。 他并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 但在这一天之后。 小六,成了张小六。 …… 陈长生才出酒肆不久,他本是打算去流云观看看的,也不知道玄黄还在不在山上。 然而还没出坊,却被几位巡游给拦住了。 两位戴着面具的日巡游来到陈长生的面前,恭敬拱手。 “敢问可是陈先生?”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巡游,连忙拱手道:“正是在下。” 两位巡游见陈长生这般客气,连忙将手和头都放下去了些,说道:“城隍大人命我等来请陈先生赴宴。” “这……” 陈长生见这两位巡游这般恭敬,一时有些不自在。 城隍又是亲自派人来请,他也不好驳了人家的好意,只是这流云观,怕是只能下次再去了。 “那就劳烦两位巡游带路吧。” “先生请。” 陈长生便这么跟在两位巡游的身后朝着秋月坊的城隍庙去了。 巡游这时开口道:“若是路上有官差阻拦,先生便说‘今日是为赴宴而来’,官差自会放行。” 陈长生点头道:“好。” 秋月坊其实不算太大,加起来,也不过百十余户人家,穿过一坐石桥之后便能看见城隍庙的所在。 而在靠近城隍庙的位置,陈长生却被几个官差拦了下来。 “站住!” 官差腰间挎着刀,脸色阴沉,说道:“衙门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城隍庙。” 陈长生目光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位巡游。 尽管巡游站在陈长生的身边,但官差却也只能看到陈长生一人。 陈长生便按照巡游之前说的答道:“陈某今日是为赴宴而来。” 几位官差对视了一眼,接着便商量了起来。 “是他吗?” “应该就是了,县令大人当初就是这么说的。” “那我们放行?” 陈长生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可以过去吗?” 几位官差左右看看,接着便让开了路来。 陈长生见状道了一句:“多谢。” 说罢,他便从一众官差之间走了过去。 而那巡游,则是穿过了官差的身体,跟在陈长生的左右。 陈长生问道:“为何会有官差阻拦?” 巡游答道:“先生有所不知,庙里向来香客不绝,城隍大人知晓先生要来,所以事先给县令打了声招呼,将城隍庙周边给封锁了。” 陈长生问道:“打了声招呼?如何打招呼?鬼神也能现身凡人眼前吗?” “自然是不能的。”巡游答道:“是城隍老爷亲自托梦。” 巡游的话云淡风轻的,好似见怪不怪,但陈长生听后却是心中怔了一下。 托梦啊…… 这就是鬼神手段。 今日的城隍庙大门紧闭,香客也不得入内。 而陈长生到的时候,秋月坊城隍就已经站在城隍庙的门口迎接了。 秋月坊的城隍老爷留着白胡,身着黄蓝衣袍,面露威严之色,但当他看到陈长生的时候,那般威严却是荡然无存。 陈长生抖了抖袖子,拱手道:“陈长生,见过城隍大人。” 城隍大人反倒是吓了一跳,连忙去扶陈长生,说道:“不敢不敢!该是小神见过先生才是。” “这……” 陈长生见城隍大人恭敬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不是哪个环节不对? 就算误以为我是什么得道高人,但身为一介城隍,也不至于做的这般客气吧? 城隍接着便有请道:“秋月坊城隍茂公九请先生入宴上座!” 陈长生心中不禁一叹,心想着误会大了,但也硬着头皮继续装道:“城隍大人先请。” “不不不,先生先请。” 陈长生见此情形,有些哭笑不得。 阴差推开了城隍庙的大门,陈长只得迈步,先一步踏入了庙中。 而之前给陈长生放行的一众官差始终都没回头看过一眼。 是县令大人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都不能回头看,以至于,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但在那远处桥上,却有个身着麻衣的孩童看着这一幕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门,自己开了?”麻衣男童愣了一下,连忙跑回了家去。 他有些被吓到了。 陈长生进入城隍庙之后,就看到庙中已然摆好了一桌好酒好菜。 城隍命一众阴差退下,转眼之间,院里就只剩下了陈长生跟城隍。 坐下之后,陈长生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他一介凡人,面对城隍还是有些压力的。 城隍落座之后笑道:“先生今日能赏脸赴宴,是秋月坊城隍庙之幸事。” “城隍大人言过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陈某没那么大的能耐的。” 城隍却只认为是陈长生平时行事低调,谦虚之言,根本没放在心上。 接着城隍就给陈长生倒酒。 陈长生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城隍的手是凝实的,与一众阴差巡游不同,双腿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有些不解。 先前进门的时候,他似乎没看到有双腿啊。 真是怪了。 鬼神也有实体? 第七章:人仙鬼仙皆是仙 陈长生问道:“城隍大人能显化人身?” 城隍答道:“不瞒先生,虽说小神香火微薄,不过显化真身,还是做的到的。” 陈长生听后连忙摆手道:“不是,城隍大人误会了,陈某不是这个意思。” 城隍却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说道:“香火微末也是实话,先生无需介怀的。” 他似乎认为陈长生就该这样说他才是。 毕竟堂堂上仙,又怎会在意他这个小小的城隍呢。 陈长生听后心中又是一叹。 这找谁说理去。 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了。 “我敬先生一杯。” 城隍给陈长生倒上了酒。 陈长生也不敢怠慢,两个人对饮了一杯之后。 城隍便招呼陈长生道:“先生吃菜。” “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尝了尝面前摆着的菜。 一共十三道菜,鸡鸭鱼肉各色皆有,不仅如此,一旁还摆着鲜甜的瓜果,饭后解腻。 这般排场,真让陈长生有些受宠若惊。 陈长生尝了道菜后,开口问道:“城隍大人在职有多少年了?” 城隍想了一下,说道:“大概,三百余年吧,不算长,小神生前本是秋月坊的坊正,平生积德行善,尚有功德,死后便继任了城隍之位。” “不过,先生可别再唤我大人了,老夫真的经受不起啊。” 三百年多年,还不算长…… 陈长生眼角微微一动,但又很快平静了下来,接着说道:“不如陈某便唤城隍大人为老城隍,如何?” “这……”老城隍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可。” “善。” 陈长生将那腰间的葫芦放在了桌上。 “老城隍特意赴宴招待陈某,并且,还等了三年之久,陈某受宠若惊,不过陈某却只带了一葫芦酒来,还望老城隍莫要嫌弃。” “岂敢岂敢,小神能与先生共饮,已是幸事。” 秋月酿倒出,城隍闻着酒香,尝了一口。 随后便反应了过来,说道:“这是西桥酒肆的秋月酿?” “正是。” 陈长生说道:“那酿酒的张老头与陈某是因酒结缘,陈某每次来此都要打上一葫芦。” 老城隍说道:“先生当真随和,游于市井,实乃上仙风范。” 陈长生听后摇头道:“上仙还称不上。” 老城隍也没多想,举杯说道:“与先生共饮。” “请。”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酒水配着这一桌子饭菜,话匣子也算是打开了。 陈长生与老城隍又聊起了流云观。 老城隍说道:“前年大雪,流云观观主在坊间收了五个落魄孩子上山,也算是功德无量。” “五个?” 陈长生不禁说道:“如今都还安好?” 老城隍却摇头道:“五个孩子,有一个在雪化的时候冻死了,另外四个则是平安活了下来,如今正在流云观中。” “命途多舛。”陈长生摇了摇头,不禁一叹。 老城隍点头道:“生死已是常态,有些人命数如此。” “老城隍也信命数?”陈长生问道。 老城隍听到这话后顿了一下,他认为陈长生这是在考验他。 他仔细思索,然后答道:“信也不信,凡人命数早成定律,但亦有破命数而成之人,就好像先生,就在命数之外。” “而小神的命数,则是等着功德圆满的那一天,携福禄在身,轮回转世,或许能得一世好命。”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一下,摇头道:“老城隍认为,自己仍为跳出命数?” 老城隍点头道:“纵使成为城隍,亦无法逃脱这命数。“ “我也不瞒先生,小神守护此地已有三百余载,虽有香火,也铸金身,但至始至终,我都无法离开这里。” “想方设法请先生来,也是想求先生为小神指条明路,如何才能跳出这命数之外。” 陈长生也清楚今天肯定会有这一劫。 但说实话,他哪里懂这些啊。 什么命数,什么长生,都是胡说八道的,他一介凡人,又能懂什么。 怎么办? 陈长生心中有些犯难,他使自己冷静下来,思索起了对策。 “陈先生?” 老城隍见陈长生久久不答,于是便退了一步,说道:“许是小神唐突了,先生莫怪。” 陈长生抬起头来,说道:“并非如此。” 如果他今天不答的话,搞不好会被怀疑,而且陈长生今日来也是有所求的,不能就这么放过这次机会。 紧接着,陈长生开口道:“其实在陈某看来,老城隍你或许想差了。” 老城隍听到这话顿时激动了起来,连忙问道:“敢问先生,差在何处?” “命数乃是天定,不过……” 陈长生说道:“老城隍难道觉得,自己成为城隍亦在命数之中?” 老城隍顿了一下,神色错愕,“先生的意思是……” 陈长生继续说道:“或许并非如此。”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亦为,有一线之机,老城隍生前行善积德,故而有机遇成为城隍,这何尝不是从千万人中寻得了那一线之机,跳出了命数呢?” “生死无常,而仙之一字,亦是从那千万人中,得那一线之机,二者其实在本质上并无区别。” “仙人修行,以天地元气入五脏,故而长生,而鬼神修行,则以香火为食,庇护万民,故有功德入体,成就功德金身,成长久之道。” 老城隍细细思索陈长生的话。 他的眉头紧皱,似乎有些想不清楚这里面的道理。 陈长生于是便继续开口说道:“仙以灵入体是修行,鬼神以香火入体,何尝又不是修行?” 老城隍听后大为震撼。 他抬手道:“先生是说,鬼神亦有机会得道成仙?”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你走不出这里的原因,其实就好像是修为匮乏的仙人,看不到更高的层次,待你香火功德再进一步,人世何处不能游?” 老城隍嘶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却又问道:“可这些年来,我这香火功德,却并未有多少增长,这可如何是好?” 陈长生说道:“仙有道心,道心坚毅,便能一往无前,可老城隍你却并未坚定自己的心道。” “陈某且问老城隍一句。” “人仙是仙,那鬼仙,何尝不是仙呢?” 老城隍顿在原地。 他嘴唇微张,有些说不出话来。 第八章:老城隍你抖什么 人仙为仙,鬼仙就不是仙了? 老城隍从未想过得道成仙之事,在他看来,如今他已成鬼神,如何又能与仙之一字沾边。 如今陈长生这一番话,却又让他茅塞顿开。 而陈长生则是心中松了口气。 ‘应该能把他唬住吧?‘ 说白了,这些话都是他自己理解的,说真不真,说假也不算太假,亦真亦假的东西,才是最能唬住人的。 老城隍平息下来,问道:“那,陈先生,小神该怎么做?” 陈长生说道:“鬼神一道最重要的便是香火和功德,而这两样东西,都来自于民,爱民护民,集民之愿力香火,可成大道。” 老城隍坐在桌前,他的目光看向前方,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也没有动,则是默默注视着的老城隍的神色,生怕他反应过来。 大概过去了几刻钟之后。 老城隍的身形晃了一下,回过了神来。 陈长生强装镇定,看向了他。 老城隍长舒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抱拳道:“小神,多谢先生教诲!” 他长叹一声,说道:“小神明白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 明白什么了? 老城隍说道:“小神左思右想,才算想明白了先生用心良苦,身为城隍,我不想着为坊间民众,却想着如何摆脱这里,先生先与我说起鬼仙一道,勾起小神心欲,又说起心道,继而说起香火愿力,小神此刻才明白,鬼仙,不过是先生的谎言罢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心中惊了一下,手里握着的酒杯也是一颤。 “鬼仙是假,城隍才为真,唯有走回正道,顺天而行,才有成道之机。” 老城隍忽地俯下身来,对陈长生恭敬一拜,说道:“小神受教了。” 陈长生面对老城隍这一番话,却是有些无措。 好像,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陈长生转念一想,既然都这样了,那倒不如顺着往下说。 可不能露馅才是。 陈长生抬手道:“陈某骗了你,你还这般客气。” 老城隍起身,说道:“先生良苦用心,若我再不明白,也枉为城隍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是你自己愿意走回正道,而非陈某之功,又何必谢我呢。” 老城隍说道:“若无先生,我又要到何时,才能想清楚这些呢,多谢先生赐下一场缘法,小神,感激不尽。” 陈长生被他恭敬的样子搞定有些不太自在。 心里有鬼,当然不自在了。 陈长生干笑了两声,说道:“坐下吃菜吧,我可还没吃饱呢。” 老城隍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当即脸上便露出了笑意。 “我敬先生。” “请。” 没过片刻,一葫芦秋月酿便下肚了。 陈长生的面色也有些红了起来。 老城隍见其有些醉了的模样,于是便说道:“先生为何不用法力消除醉意?” 陈长生心中一颤,忽然间紧张了起来。 不会露馅了吧? 陈长生想了一下,答道:“酒自人间烟火而来,唯有人间烟火气,最抚人心,若是除去醉意,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老城隍听后心中大震。 他心中则是想着。 这才是上仙! 若非上仙,又如何能与这凡俗共存,若非上仙,又何来如此逍遥之意。 老城隍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高声道:“先生所言极是。” 陈长生回过神来,想起了正事。 “不瞒老城隍,陈某亦有一事相求。” “陈先生且说。” 陈长生抬起头来,说道:“老城隍久居人间,于人鬼之间行走,可曾得到仙道练气的法门?” 老城隍思索了一下,虽然他不明白陈长生找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但还是答道:“这个倒是有,先生要这个东西?” 陈长生扯了个谎,说道:“近些年我想创就一门新的法门,如今在收集这些。” 老城隍听后拱手道:“先生大才。” 说着,只见老城隍抖了抖袖子,只见一张纸从那袖中抖落出来。 老城隍接受之下,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扫了一眼,见那纸张上写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字。 他完全都不认识。 不过,仅是一眼,那文字却如同星光点点一般印入了他的脑海之中,明明是看不懂的字,却在一瞬间,却都理解了过来。 陈长生欣喜若狂,但也没表现出来,说道:“可否准许陈某抄录一份?” “抄录?” 老城隍顿了一下,问道:“先生能抄录这里面的东西?”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不可以吗?” 老城隍心中疑惑,但也没敢出声。 他招手唤道:“来人,去给陈先生取笔墨纸砚!” “多谢。”陈长生和煦笑道。 没过一会,阴差便将笔墨纸砚全都取来了。 “先生请。”老城隍将毛笔递上。 陈长生则是有些疑惑,他感觉老城隍有些不太对劲。 但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他拿起笔,停顿了一下。 然后按照那练气法门抄录了起来。 老城隍则是一直盯着陈长生纸上的内容,想看看结果如何。 这一门练气法门拢共不过四百余字,陈长生写的极慢,一来是不熟练,上辈子虽练过毛笔字,但也很久没动笔了。 不过好在,还是完完全全的抄录了下来。 只是字不太好看罢了。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之际。 老城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陈长生收起了毛笔,放在了一旁,他看了一眼抄录的法门,颇为满意。 “多谢老城隍了。” 老城隍顿了一下,他的手臂一颤,说道:“陈先生,可否将抄录的给小神看上一眼?” 陈长生有些不解,但仍是点头道:“自然可以。” 老城隍接过纸张,对比起了两张的内容。 结果却是一字不差!! 他张了张口,看向陈长生的目光都变了。 每一门练气法门在天地之间都是独一无二的。 根本不可能被抄录,若是抄完了,那纸张便会被天地之力所焚毁。 而陈先生,却是将这一篇练气法门完完本本的抄录了下来。 这位先生…… 到底是有多深的道行?! 竟然连天地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老城隍手臂颤抖着,他的咽喉滚动,心中惊骇不止。 陈长生不明所以,眨眼道:“老城隍你抖什么?” 第九章:墙角孩童童知唤 这顿饭,算是圆圆满满的结束了。 老城隍原是打算留陈长生休息一夜,明日再陪他在秋月坊好好逛一逛的,若非陈长生百般推脱险些就没能走出这个门。 陈长生走出了门,回头道:“不必送了,陈某自有去处,老城隍无须担心。” 老城隍心中想着或许是先生不想被打扰,也不敢多有冒犯,于是便说道:“那先生慢走,小神不打扰先生。” 陈长生心中松了口气,朝着长桥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一心都想着怀中那份练气法门。 这些年来,他想了无数种办法,破除蜉蝣诅咒,但最终的结果,却都不尽人意。 这也让他意识到,凡人之力是没办法破除诅咒的,如今找到了修行的门路,或许也能从中找到方法。 老城隍站在门口,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陈长生。 他回忆起方才先生抄录法门的那一幕,心中再次感到了震撼。 “这位陈先生,太过非凡了!” 老城隍不禁感到有些后怕,若是自己知晓陈先生有这般大的本领,他绝对不敢去招惹。 不过如今看来,结果也是好的。 老城隍轻抚白胡,心中欣慰。 却在此时,一队阴差巡游回到了城隍庙宇。 “禀城隍大人。” 洪三才腰挎长刀,俯身上前,禀告道:“池中的封印已经加固了一遍了,想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松动。” 老城隍满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做的不错,只不过你回来的有些晚了,陈先生他已经走了。” 洪三才顿了一下,说道:“先生走了?” 老城隍点头道:“前脚才走。” 洪三才张了张口,心中有些蠢蠢欲动。 老城隍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于是便说道:“想去就去吧,晚些回来再随我去那古井看看。” 洪三才面露喜色,拱手道:“谢过城隍大人!” 说完他便朝着追寻着先生的步伐追上前去。 老城隍则是轻抚着白胡,心中暗自思索着。 他与先生的交情远不如洪三才与先生要好,老城隍心中清楚,只要洪三才与陈先生的交情不断,那么他与先生的接触一样也不会少。 当初,他也是觉得因为陈先生的原因,才让洪三才死后成为巡游的。 老城隍心中暗笑,他对自己当初的这个选择十分满意。 …… 陈长生前脚才走下桥。 随后却是听到了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先生!” “陈先生!!” 陈长生回过头去,看到了来者。 洪三才飘到了陈长生的面前,抱拳道:“见过先生。” 陈长生笑道:“我还说今天怎么没见到你。” “先前有公务在身,耽搁了,不过好在是赶上了。” 洪三才和煦笑道:“三年不见,先生还是一点都没变。” 陈长生扫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变了不少啊,身上已积累了不少功德香火,越来越有阴差的样子了。” “先生上次走后,城隍大人便提拔我成了阴鬼使,全是托了先生的福。” “怎么又是托了我的福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摆手道:“陈某可是什么都没帮上你。” “先生虽这样说,但贫道心里却是清楚为什么,若非先生,说不定我连阴差都不是,更别提阴鬼使了。” 陈长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这些道理,他又怎么不明白呢。 再之后,两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闲聊。 洪三才跟他生前一样,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前年那场大雪当真是厉害,不少人都死在了大雪夜里,连续几日坊里都是怨气漫天的,忙活了好些日子。” “去年的时候还有一只成精的鼠妖跑进坊里偷鸡吃,先生你可不知道,那鼠妖钻洞当真是快,我一连追了它几日才将它给抓到。” “还有还有……” …… 洪三才说着他成为阴差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这甚至是陈长生都没听说过的新鲜事。 别看他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但真正醒来的时候,不过才十几天罢了,听洪三才说的,他也不觉得无聊,反而很好奇妖物和邪祟是什么样子的。 “你这些年过的还算挺有意思的啊。”陈长生笑道。 洪三才说道:“秋月坊出不了什么厉害的邪祟妖物,顶多就是一些小妖,所以也废不了什么劲,但万一要是碰上什么厉害的妖怪,那就真是要命了。” “那你碰上过吗?” “不曾,不过秋月坊倒是有个厉害的恶鬼,只不过一直被封印着,今日我就是因为去加固封印才险些没见到先生。” “封印?” 陈长生眨眼道:“多厉害的恶鬼?竟然只能封印?” “我也不知道。” 洪三才说道:“听城隍大人说,这头恶鬼曾经在秋月坊害死了将近十余口人,怨气滔天,后来城隍大人亲自出手,但那恶鬼太过狡猾,城隍大人也是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才将其封印的。” 陈长生听后心中惊骇。 十余口人…… 这个世界可真够危险的啊。 陈长生不禁咂了咂嘴,心道自己好在是没碰上这些个玩意。 陈长生和洪三才聊的起劲,以至于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 在那屋檐之后,有一孩童探出头来。 他已经在那里看了许久了。 童知唤悄悄关注着这一幕,显然他认出了那位先生。 在他的眼中,却只能看到陈先生,好像是在跟谁说话,而且,似乎那个人就在身旁。 只是他看不见罢了。 童知唤先去跑回家问了阿爹。 阿爹告诉他说,城隍庙里住着的是城隍老爷,是鬼神。 那岂不是说,这位先生如今就是在跟鬼神说话咯? ‘难道是在跟城隍老爷说话?’ 这位先生是神仙不成? 童知唤小小的脑袋里装着许多疑问,他盯着那位先生,久久没能回神。 他想知道这位先生到底是在跟谁说话。 陈长生目光偏移,看向了那桥下,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那桥下面竟是挂着什么东西。 陈长生看了一眼,问道:“那桥下挂着的是什么?” 洪三才看了过去,答道:“先生,那是斩龙剑。” “斩龙剑?” 第十章:世上真有神仙吗 “不过是当地习俗罢了。” 洪三才说道:“相传水虺五百年化为蛟,隐于湖泊、深潭、江河支流、地洞之中。蛟修炼五百年,经历度劫之后,便会沿大江入东海,即可化龙。化龙的过程,既可称为走蛟亦可称为走水。” “而蛟龙若是处于人世走水的话,想入大江就必须借道而行,若是经过坊间所在的河流,卷起的巨浪说不定就会冲毁民舍,危害坊间,于是当地人便在桥下挂一把剑,蛟龙走水,便不会再借道此处。” “当然,这也只是传说罢了,就算是城隍大人也不曾听说过有蛟龙走水之事。” “传说吗……” 陈长生又问道:“那这世上有没有真龙呢?” 洪三才听后道:“有!” “真有。” “嗯。” “城隍大人说过,大江中住着一尊真龙,庇护大景风调雨顺,如今龙王庙里供奉的龙君便是这尊真龙。” 陈长生听后不禁有些好奇。 他还真没见过真龙长什么样子呢。 洪三才说道:“以陈先生的道行,或许可以去见见这位龙君。”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答应道:“再说吧,再说吧。” 还见龙君呢,就我这忽悠人的把戏,龙君一口唾沫都能给我淹死。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见那太阳就要落山。 他也意识到自己又要死了。 他还想试试那练气功法呢,也不能再跟洪三才再唠下去了。 于是陈长生便找了个借口说道:“天色已晚,陈某还有些小事没有处理,恐怕只有下次才能与你对坐而谈了。” 洪三才这个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耽搁先生太多时间了。 他骇了一声,说道:“怪我,耽搁了先生的事。” “无碍的。” “那我送送先生。” “不必麻烦了。” 陈长生说道:“如今你身为阴鬼使,可不比以前了,需知坊间市民的安危都是你的责任,陈某不过一介闲人,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 “先生教诲,洪三才定当谨记,我便送先生到那桥头,先生意下如何?” 陈长生点头答应道:“可。” 洪三才也不敢多送先生,于是便在桥头停了下来,与先生告辞之后,便匆匆回了城隍庙报到。 见洪三才走后,陈长生便四下寻找了起来,他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试试这炼气功法。 他的余光瞟了一眼身后,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但也没有在意,转身走进了一个巷子里。 童知唤连忙跟了上去,拐进了巷子。 然而,才进巷子。 当他来到第一个拐角的时候,却见一只手伸了出来,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谁!!” 童知唤吓了一跳,紧接着自己就被提了起来。 他一转头,险些将他吓的魂飞魄散。 抓住他的,正是那位先生!! “你跟我一路了吧?说吧,跟着我干什么?”陈长生看着他道。 童知唤咽喉滚动,此刻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解释。 虽然他好奇,但他可从没打算跟这位先生面对面啊! 他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快放开!” “快放开我!” 陈长生见他挣扎的猛烈,怕他伤到自己,于是便将他给放了下来。 “啪嗒。” 童知唤落地之后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一路小跑,往家里赶去。 陈长生也没往前追,说白了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吓唬吓唬就是了。 他迈步拐进了另一条巷子,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 童知唤心中害怕。 一直跑到家门口,他直接撞门而入。 “砰咚……” 家门被他硬生生的撞了开来。 院子里坐着夫妇二人正剃着地豆,也被忽然的变动吓了一跳。 “阿爹,阿爹!!” 童知唤冲进了阿爹的怀中。 童才正顿了一下,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着急忙慌的?” 童知唤有些害怕的往门外看了一眼。 他身形颤抖着,眼睛都红彤彤的,好似马上就要有眼泪掉下来了。 童知唤的阿娘俞氏连忙上前,柔声问道:“知唤,谁欺负你了吗?你跟阿娘说,阿娘找他去。” 童知唤嘴唇微长,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事。 俞氏见状看了一眼丈夫,然后对童知唤说道:“知唤别怕,有阿爹阿娘在,没人能欺负你,你别着急,你慢慢说。” 童知唤看着娘亲柔和的目光,他想了想又想,说道:“娘亲,阿爹,你们会信我说的话,对不对?”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点头道。 “当然。” 童知唤张了张口,接着便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道了出来。 从一开始他在桥上看到城隍庙的门莫名其妙的就开了,到后来见到那位先生自言自语的事都一股脑的告诉了阿爹阿娘。 俞氏跟童才正听到这一番话后都感到有些惊讶。 两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位先生,为难你了吗?” “好像,没有,他把我放下来之后我就跑回家了。” 童才正皱眉思索了起来。 他来到俞氏身旁,细声问道:“你说这事……” 俞氏说道:“知唤从来不说谎的。” 童才正说道:“若是真的话,知唤岂不是冲撞了神仙?” “可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 童知唤看着两人窃窃私语,也明白了过来,他说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位先生肯定是神仙,要不然怎么能跟鬼神讲话!肯定是的!” “知唤你别急,别着急。” “阿爹信你。” 童才正给予了他肯定的目光。 童知唤在阿爹的目光之下慢慢平静了下来。 俞氏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事得从长计议。” “不错。” 童才正点了点头,也重视起了这个问题。 若是知唤真的碰上的是神仙呢! 那这事可就严重了。 冲撞仙人,可是大不敬! “知唤你还记得那位先生长什么样子吗?” “记得。” “你记住了,若是下次再碰到这位先生,万不可再这般鲁莽,更不可能再做出听墙角这样的事,知道了吗?” “阿爹……” “别担心知唤,一会阿爹带你去城隍庙拜一拜城隍老爷,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童知唤听阿爹这样一说,心里安定了不少。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那位先生的面容。 害怕是害怕…… 不过,那位先生的模样,当真是好看啊。 第十一章:池中恶鬼得砂砾 测试法门,自然要选择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为好。 陈长生在巷子里走了一圈,却怎么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他不免有些着急。 而他一转头,却看到一个贴着封条的院子。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去,却见那院子里破败不堪,好似很久都没有人住了。 “这是个好地方。” 他上前去扣响了门栓。 “有人吗?” “有人在吗?” 见没人答应,他也放下了心来。 他看了一眼围墙,接着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抓住了围墙顶端,双腿用力,翻了过去。 进了院子之中,陈长生才发现这个院子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 院子里已经长满了杂草,屋檐上的狭缝里也是,而那屋子更是蛛网遍布。 院子的一旁似乎有个鱼塘,中间压着一块巨石,只不过里面没有水,就是空的。 陈长生也不在意,找了个杂草少的地方就盘坐了下来,将怀中那一页抄录的练气法门铺在面前看了起来。 “目不乱视,神返于心,乃静之本。炼神可分四步,即收心、守一、、止念、入静……” 陈长生接着往下看去,他发现这里面的内容与他前世所知的有些相似。 炼神,炼气,炼精,属于后天。 顺天道即筑基,包括炼神、炼气、炼精的三种实功,乃后天也。逆天行即上乘仙功,还丹以上的层次,包括精化气、气化神、神还虚、虚合道的化功,乃先天也。 “练气,炼神,炼精,我该先试哪个呢?” 陈长生想了一下,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到时候就只有思绪,倒不如从炼神入手,说不定在“死”的时间里,他也能修炼。 说做就坐,于是乎,他便按照法门上所述盘腿而做。 手掐子午诀,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左手拇指掐中指尖,右手拇指掐左手无名指根,净心片刻,收神光,观鼻端白,待白茫茫时,暝目,上注日月天罡,也就是两眼与天目成“品”的上口处,用意须轻。 陈长生思绪平静了下来。 勾连精神,运行心法。 然而不过片刻,陈长生天罡穴处却又气旋产生,渐渐的他的思绪好像接触到了什么东西。 逐渐忘却自己,好似进入了虚空一般。 陈长生猛的睁开了双眸。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 “我……” “我成功了?” 陈长生呆滞了片刻。 这么容易? 不对劲啊! 按理说这样的法门应该很难掌控而已,可他这一试,竟然就成功了? “难不成…我是天才?”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他继续尝试了起来。 与他想的一般,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忘却了自己,再次进入了那种虚空之境。 忘却了躯体的存在。 “不对啊!”陈长生忽然反应了过来。 他可太熟悉这个感觉了! “这不就跟我‘死’后的状态差不多吗?” 什么也听不到,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只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我就说嘛。” 陈长生吧唧了一下嘴,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他不是天才。 只是这进入忘却虚空的感觉,他早已熟悉了,所以才会这样容易。 而为什么自己之前在“死”的状态下不能炼神,陈长生猜测或许是因为没有心法加持的原因。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眨眼的炼神,那天边的太阳便已落山。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 盘坐在残破小院里的陈长生身形涣散,如上次一般,化作沙砾消散而去。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他又“死”了。 …… 陈长生‘死’后。 慢慢的从炼神的状态退了出来。 当他无法睁眼,感受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的时候,他也明白是时候到了。 “第二十次……” 这是他死的第二十次。 “也不知道修行之后会不会早点醒,或者说,多活一段时间。” 陈长生这般想着,他觉得或许会有机会。 于是乎,他便继续沉入了炼神之中,等待着下次醒来。 修行,是他最后的法子了。 如果这都没办法解决蜉蝣诅咒的话,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在陈长生的躯体消散的那一刹那。 他身上消散的砂砾竟有一粒被一股力牵引了过去,没能随风逝去。 这股力,来自那残破小院的干渴池塘。 砂砾落进了池塘里,缓缓移动到了那石头下方。 在那石下,竟有一团黑气环绕,那块石头就好像是封印物一般,压在那团黑气之上,让其不得逃出。 “吼……” 一道轻微的吼声从那石下传来。 邪祟似乎因为得到了这粒砂砾而感到兴奋,下一刻,那砂砾之中源源不断的有力量涌出,开始滋润邪祟,致使他的力量也在不断的增长。 但那只被镇压的邪祟似乎因为那砂砾力量太过庞大,就只能一点一点的吸收。 虽有些缓慢,但却总比没有好。 …… 入夜过后,秋月坊慢慢平静的下来。 直至午夜。 一众阴差现身那残破小院。 老城隍站在那枯竭的水池前,看着那块压在恶鬼身上的石头。 他抬起手来,就见那石头上散发出一股金光,那是香火功德之力,专克邪祟恶鬼。 老城隍看着凝实的封印,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洪三才说道:“属下检查了三遍,不敢放过任何漏洞。” “你如今是越发得力了。” 老城隍说道:“上一任阴鬼使,可没你这么细心。” 洪三才谦卑道:“城隍大人过誉了。” “你能得到陈先生的赏识,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老城隍转过身来,说道:“虽说封印加固了,但近些日巡游也需多来此地查看,莫要让这恶鬼有机可乘。” “我等领命!” “嗯。” 老城隍点了点头,说道:“走吧,回庙宇。” 一众阴差巡游跟在城隍身后回了城隍庙。 残破小院再次安静了下来。 而那巨石之下,却有一点亮光忽的闪烁起来,正是那一粒来自陈长生的砂砾。 “赫赫……” 被镇压的恶鬼发出刺骨的笑声。 在这粒宝物的帮助之下…… 早晚有一天,他会冲破封印! 第十二章:只是一位先生 ‘死’后的岁月是最为难熬的。 陈长生不断的调整心态,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进了炼神之中,这也让他‘死’后的意念难得的清醒了些许。 在不断的修行之中,他也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若是放在以前,他在‘死’后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绪,而如今,却能做到‘想’与‘不想’,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这实则是一件很难的事。 再度沉入那片忘却虚空之中,陈长生感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安宁。 没有内心的恐惧,也没有任何抱怨。 那般玄妙的状态让陈长生沉醉其中,甚至于有些上瘾。 ‘这就是炼神吗,当真玄妙……’ 陈长生保持着炼神的状态,因为在他看来,这样能够使得‘死’后的时光过的快一些。 等待下一次醒来。 …… 童家三口连夜去了一趟城隍庙。 童知唤在城隍老爷的神像之前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而他阿爹阿娘也在诚心致歉。 城隍大人听其心声,却是听到了陈先生三字,也注意到了这三人。 ‘童知唤,童才正……’ 老城隍想了一下,看向了堂下所跪的几人。 他见那童才正身上有金光环绕,那是他身上的功德。 ‘原来是仁济堂的童大夫。’ 也难怪他身上会有这般功德。 童知唤而后又给城隍老爷上了三炷香。 童才正开口道:“小儿无意冲撞了上仙,犯了大不敬之罪,特来赎罪……” 跪了又跪,拜了又拜。 俞氏也在一旁陪同着,童知唤亦是诚心认错,希望得到宽恕。 在庙中待了半个时辰之后,一家三口这才起身回去。 老城隍看着这离去的三人,心中思索了起来。 按理来说,这的确是大不敬,但陈先生既然肯放童知唤走,想来也是并不计较这些小事。 而他爹童才正又是坊中的大夫,有功德在身,这些年也常开义诊,使得秋月坊少了许多疾苦之事。 倒不如走上一趟,也免得他们多想。 夜晚。 童知唤心中还是害怕,晚上都是跟着阿爹阿娘睡的。 “知唤不怕,不会有事的,安心睡昂,阿爹阿娘都在这呢。” “嗯。” 阿娘又哄着他,一直到很晚才睡着。 童知唤睡后入了梦中。 在那梦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位身着黄蓝长袍的老者。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身装扮,跟城隍庙中的城隍老爷一般模样。 “城,城隍老爷……” “童知唤,你可知罪!” 童知唤在梦中吓的浑身颤栗,跪地之后连忙认错。 “城隍老爷,小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阿爹,阿娘,你们在哪里,阿爹……” 童知唤在梦里哭的尤为大声。 入梦的老城隍见此情形不由得一愣。 “肃静!!!” 老城隍呵斥一声,梦中的童知唤忽的发现自己竟哭不出声音来了。 他面露惊恐看着面前的老城隍。 老城隍轻咳一声,说道:“你虽冒犯上仙,不过好在上仙并未与你计较什么,而你也知晓了自己的错误,从此往后,切记不可再做出今日之举,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你。” 童知唤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只好点头已示知晓。 老城隍微微点头,接着袖子一摆。 童知唤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阿爹阿娘,都已熟睡,而这个时候,外面也是漆黑一片。 “呼呼呼……” 童知唤咽喉滚动,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神,神仙……” “真是神仙!” 童知唤目光有些呆滞,他心中感到一阵后怕。 但想到方才在梦中城隍老爷说的话,他那颗悬着的心,也彻底安定了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 童知唤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看了一眼熟睡的阿爹阿娘,接着便老实躺了下来,安心的睡了过去。 …… 薄雾升起,天色灰蒙蒙的,坊间也有鸡鸣声传来。 秋月坊外流云观。 观中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的瓜果,还有一些蜜饯,这些是拿来招待客人的。 在流云观中,这些都是顶好的东西,平时都吃不到,唯有上元节的时候,才能吃上一个桃子,但如今,这桌上却是满满一堆。 这可馋坏了观里的四个师兄妹。 而一转头,却见师父仍旧站在那观门口,似乎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年纪最小的紫苏细声问道:“师兄,你说师父在等谁啊?” 常山摇了摇头,说道:“师兄也不知道。” 山涧的雾气一点点退去,在天完全亮起之时,有一位柴夫上了山来。 柴夫见来到了观主玄黄的面前,说道:“道长,昨天下午的时候,城隍庙外面的官差就走了。” 玄黄回过神来,又问道:“城隍庙也开了吗?” 柴夫点头道:“开了。” 玄黄心中微叹,他知晓是等不到陈先生。 “有劳了,请进观中喝一碗茶水吧,还有些许瓜果,也可尝尝。” “道长客气了,茶就不喝了,老汉我还有事没弄完,就先回去了,不打扰道长清修了。” 玄黄走进了道观之中拿了两个桃子出来,追上之后,将那桃子硬塞进了柴夫的怀中。 好说歹说,那柴夫才勉为其难的收了下来。 送走柴夫之后。 玄黄也回了观众。 他看着几个徒弟眼巴巴的看着他,也清楚这几个是馋这一桌的瓜果蜜饯了。 “不是很想吃吗?” 玄黄笑道:“过去拿吧。” 二师兄商陆眨眼问道:“师父,真的能吃吗?” “可以。”玄黄点头笑道:“不过得吃完,不可有剩的,不然就可惜了。” 四个徒弟听到这话顿时喜笑颜开,一个个都跑到了桌子前吃了起来。 小师妹紫苏抱着个桃子啃了起来,怀中还塞着一个,大师兄则是拿了一块蜜饯,剩下的都分给师兄弟了。 玄黄则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闭目休息了起来。 大师兄常山上前,递了一个桃子给师父,“师父,桃子。” 玄黄摇了摇头,笑道:“师父不吃了,你们吃。” 三师弟玄参上前来,他吃着蜜饯,问道:“师父你到底在等谁啊?” 玄黄见四个徒弟都很好奇。 “都想知道?” “嗯。” “想知道。” 四个徒弟看着师父,东西都不吃了,就等着师父开口。 玄黄只是和煦一笑,缓缓开口道:“只是一位先生。” “先生?” “嗯,只是一位先生。” “所以,师父说的那位先生不来了吗?” “会来的。” 玄黄闭上了双眸,说道:“早晚会来。” 第十三章:留一坛不卖 秋月坊依旧如常。 当初冲撞先生的童知唤如今则是在同济堂里当起了药童,负责给阿爹抓药,顺便学习医术。 一转眼就长大了不少。 脸上的稚嫩也退去了,也懂事了不少,没有了当初的顽皮性子。 但偶尔闲下来的时候,童知唤经常会去秋月坊的桥上瞧瞧。 只有他自己清楚她他在看什么。 无非是想看看还能不能遇到那位先生。 只可惜,一直都没看到。 另外张老头如今也有了儿子,就是收留在酒肆里的小六,小六也算感恩,将张老头当做是亲爹对待。 自打这之后,酒肆的事都交给了小六打点,从酿酒到打酒卖酒,一律都是小六在管。 张老头也将自己最后一点东西全都教了出去。 不得不说,小六的确是下了功夫,甚至于还改进了一翻,使得秋月酿的味道又进一层。 酒好了,吸引来的人也就更多了。 在偶然的一次,安宁县的学子来秋月坊采风的时候,尝了这一口秋月酿之后,直呼好酒,作下诗篇,夸赞此酒。 归去之后,秋月酿也打出了名声。 近里远里听闻之后都纷纷前来,但凡是喝过这秋月酿的,就没有说不好的。 酒肆的秋月酿变的供不应求,小六也忙了起来,每年要酿的酒成倍的增长,到了时候就拿出来卖,结果却还是不够。 小六也不管了,每年能酿多少便卖多少,尽力就是了。 尽管秋月酿这样供不应求,但小六每次开酒之前依旧还是会留上一坛不卖。 而张老头虽然不管酒肆的事了,每年一样也会酿下一坛,按照自己的法子酿。 小六说自己已经给先生留好了酒,问掌柜为什么还要麻烦。 张老头却告诉他说。 ‘怕先生喝不惯。’ 想来也是,不管酒再好,也远不如旧时好。 “按照往年的惯例,先生应当还有半个月就要来了,小六,若是见了先生,万不可怠慢,知道了吗?” “知道的,放心吧掌柜。” “嗯。” …… 在这三年岁月的炼神之中,陈长生时不时也会退出炼神的状态。 让他感到欣喜的是,他竟然能够感觉到自己就要‘醒’过来了。 这是他从前从未察觉到的。 在那林间的田野之中,忽有砂砾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砂砾聚集堆叠,化作了人形。 然而在那眨眼之间,砂砾竟似化出了皮肤,继而出现了一身素衣长衫。 陈长生睁开了双眸,入目,便是满眼的稻田。 他顿了一下,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稻田。 “似乎,比起之前醒的早了一些。” 陈长生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修行真的能解除诅咒!! 他的目光朝着远处望去,霎时间神念覆盖而出,感知到了秋月坊的方向。 陈长生愣了一下,连忙收回了神念。 他嘴唇微张,说不出的惊讶。 “神识?” 陈长生惊了一下,他再次尝试了一下。 三年炼神,他如今竟能将神识覆盖到周围二十余里的范围。 “除了神识肯定还有别的用处。” 陈长生看向了远处的那棵树,忽的有了想法。 他心念一动,集中精力到了那棵树上。 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通过神念撼动这棵树。 然而下一刻。 一股巨力撞击在了树上。 “咔嚓。” 那颗树猛烈的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应声而倒,轰隆一声,断作两半。 “这……” 陈长生收回神念,目光瞪大。 他只是想轻轻撞一下啊…… 居然直接就断了!? 陈长生咽喉滚动,口中呢喃道:“所以,我到底是什么境界了?” 他看着那棵断树,不禁咽了咽口水。 “有些恐怖啊。” …… 一辆马车停在了酒肆前。 很快马车上下来了一位穿着长衫的老者,这人小六认识,是隔壁坊云府的荣管家,时常到他这里来买秋月酿。 云府管家走进门来,身后跟着两三个伙子,说道:“小掌柜,我家老爷后天过寿,来十五坛秋月酿。” 小六迎了上来,顿了一下道:“十五坛啊,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多。” 云府管家顿了一下道:“没有了?” 小六解释道:“这两年秋月酿卖的极好,你也是知道的,我还请了伙计来帮忙,每年翻倍的酿,结果都还不够卖的。” “无碍,有多少便装多少吧,不行我再装几坛别的酒。” “好嘞。” 小六点头道:“跟我下窖里来搬吧。” 数了一下,酒窖里也只剩下了十二坛秋月酿。 云府管家也没在意,命几个伙计开始搬酒。 小六这个时候说道:“荣管家,这十二坛,您得给我留一坛。” “嗯?”荣管家顿了一下,问道:“为何?” 小六说道:“并非故意不卖您,自早些年起,酒肆里最后的一坛秋月酿都得留着,这是老掌柜定下的规矩。” “荣管家见谅。” 荣管家见小六态度陈恳,于是也没有为难他,说道:“我也不为难你,只不过你得拿出几坛好酒来,要不然我回去也没办法交差是不是。” 小六松了口气,说道:“放心,定是不差!” 与此同时。 一双皂靴踏入了酒肆之中。 陈长生见酒肆里无人,嘀咕道:“没人在吗?” 他见那后院里有几个伙计正匆忙的搬酒,一直搬到门外的马车上。 那想来是有人,估计是掌柜在忙。 陈长生也没喊,只是坐下等候了起来。 片刻之后,小六跟荣管家从后院里回到了酒肆。 小六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陈长生。 他微微一顿,唤道:“先生!” “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何喊我,先生在这干坐着,这不是怠慢了先生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摆手道:“什么怠慢不怠慢的,我也才坐下而已,再者说,你不是正忙着的吗,对了,张老头呢?没在酒肆吗?“ 小六心中一喜,甚至于忘掉了身旁的荣管家。 “掌柜他这会估计是去听戏去了,” 荣管家看向了这位先生,这一看,他不禁愣了一下。 说实在的,这位先生应当是他见过最有气质的了。 出尘!! 没错,衣着不染半点尘渍,眉目之中也有着一股儒雅之气,定是不凡! “想不到他如今还挺悠闲的。” 陈长生将葫芦放在了桌上,说道:“不管他了,上一壶秋月酿,葫芦打满。” “好嘞,先生稍等上片刻,小子这就去打来。” 小六拿起葫芦就要去酒窖里打酒。 荣管家却是拦住了小六,问道:“等会!” “我说小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留一坛不卖吗?” 小六怔了一下,拿着葫芦忽然有些无措。 “你得给我给解释。”荣管家皱眉道。 第十四章:给我一个面子 这事说来其实也是因为陈先生来的太巧了,再加上小六之前又是那般解释,荣管家心中气愤也是理所应当。 正当小六为难之际。 陈长生起身来到二人面前,问道:“怎么了?” 小六摇了摇头,强颜笑道:“没事,陈先生您坐着吧,一会我就把酒端上来。” 说着,他便转头看向荣管家,说道:“那个,荣管家,我们不妨出去说吧。” 小六其实是不想陈先生掺和进来,毕竟掌柜的早就说过,不可怠慢了先生,更何况碰上了这一档子事。 “出去?上哪去?” 荣管家皱眉道:“我说小掌柜,我先前没为难你并不代表我没脾气,真当我云府的管家这般好说话吗?” 小六脸色有些为难,连忙说道:“荣掌柜,真是抱歉,这样,今日这些酒,我都不收您钱,就当是我给云老爷的贺礼了,您看怎么样?” 荣掌柜听这话更是有些气愤了,说道:“我荣府差这点钱?不行,你必须把话说清楚!” “这……” 小六见事态有些严重起来了,一时间也有些无措。 如此一幕被先生碰上,免不得要被掌柜打骂上几个时辰。 这可如何是好…… 陈长生上前挡在了荣管家的面前,说道:“这位兄台,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嘛,何必这般动怒呢。” 荣管家见陈长生这般非凡的气质,也明白这位先生定然不是普通人,他也不好发作,于是便和声和气的说道: “这位先生,此事还真不是某家有意刁难,您不妨来评评理,方才他分明告诉我说,他这酒肆历来都要留一坛秋月酿,那好,我也没说非得要那一坛,结果这门都还没出,他就要把那坛子酒卖咯,先生你说,我能不气愤吗?” 陈长生听后大致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陈长生解释道:“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他,主要还是因为陈某。” 荣管家胸膛起伏不定,仍有怒气。 陈长生继续说道:“兄台有所不知,陈某与这酒肆的老掌柜是故交,隔几年我便会来秋月坊一趟,每次来必要一葫芦秋月酿。” “老掌柜与我甚是熟络,为此每年特意给我留了一坛在库中,小六他也是按吩咐办事,并非是故意不卖给你,怪只怪在陈某今日来的不是时候。” 荣管家见这位先生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他想了一下,说道:“这事如何能怪到先生身上。” 他的怒气消散了些许,说道:“其实我也只是想要个说法而已,如今闹成这样,亦非本愿。” 陈长生说道:“话虽如此,但说来说去,此事还是因为陈某而起,若是非要个说法的话……”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不如这样,便由陈某代小六给兄台你道个歉,就当是给我个面子,你看如何?” “这怎么能行!” 荣管家心中一怔,连忙说道:“先生器宇不凡,眉目之间也有儒雅之气,想来腹中定有诗书才华,又岂能在我等铜臭之人面前屈身,万万不可!” 说实在的,他也没想到这位先生会这般客气。 这世道如今可没有读书人对商贾屈身的道理,更别提这位先生这般不凡,荣管家更不敢受了。 荣管家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先生这般偏袒,我也不好再计较什么了。” 他看向了小六,说道:“小掌柜,你且记得,往后说话做事,莫要再像今日这般,若非这位先生,今日我定是要与你闹上一场的。” 小六连忙道歉道:“荣掌柜教训的是,小子今日也是无意冒犯,还望荣管家莫要放在心上,” 荣管家点了点头,接着取下钱袋,放在了台上。 “我荣府也不是差这点银子的人,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我们走。” 说罢,荣管家便带着几个伙计出了门去。 小六送至门口,直到那辆拉着酒水的马车远去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身旁的陈先生,说道:“陈先生,小六招待不周,还险些让先生失了脸面,小六……” “行了。” 陈长生抬手打断了他,说道:“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陈某最不在意的就是脸面,再者说,你有这功夫,倒不如快去给我的酒打好。” “对了,就把葫芦打满就是了,你也别多想,只是因为你掌柜不在,没人陪我喝罢了。” 小六心中感激,但听到这话之后便立马就给先生去打酒去了。 若非先生,他还真不知道今天要闹到什么地步。 很快一葫芦酒打好了。 小六说道:“今日真是抱歉,都怪我办事不周,才闹成这样,先生莫怪。” 陈长生接过酒葫芦,说道:“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你也不必自责什么,好好酿酒,这酒肆往后还要靠你呢。” 小六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问道:“先生这是要走了吗?” “嗯。”陈长生点了点头。 小六张了张口,说道:“可是…掌柜的还没回来,先生……” “他不回来,陈某自会找他去,不必担心。” 陈长生摆了摆手,接着便往酒肆外面走去。 “先生!” 小六追了出去,说道:“我还没说掌柜的在那呢。” “我找的到。” 先生抬手道了一句,继续往前方走去。 小六看着那陈先生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先生如何能找的到呢! 自己没能留住先生,到时候掌柜回来定然会很遗憾的,这可怎么办。 比起之前的闹剧,陈先生这一走,反倒更让他发愁。 …… 茶馆里零零散散的坐着不少人。 来的客人喝着茶水,听着台上的说书先生说着故事,每至高潮之处,便拍案叫绝,道一声好。 张老头今日本是打算去听戏的,却不曾想今日戏班子歇息了,只得听听书了。 他喝了一口茶水,却忽的察觉道一道身影在他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张老头回头看了一眼,好似并不在意。 但却是猛然转过了头来。 陈长生看着台上滔滔不绝的说书先生,说道:“看起来你这些年过的不错嘛,都有闲工夫听戏了。” “陈先生!” 张老头吓了一跳,茶碗都险些摔在了地上。 陈长生说道:“你可坐稳了,别从这椅子上摔下去,不然可就丢大人了。” 张老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 “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张老头不禁有些恍然。 “也是,先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若是先生想找一个人,或许只是掐指一算便知晓了。” 陈长生摇头道:“我可不会算命。” 他不过是通过神念找到的张老头罢了。 但是张老头却是不信他这话,他只当是先生谦虚之言罢了。 第十五章:书生恶鬼苦难事 茶馆的伙计倒是很有眼力见,陈长生坐下之后立马就上前询问,得了答复之后就给陈长生上了茶水。 张老头想了一下时日,说道:“陈先生似乎比往年来的早了几日。” 陈长生听到这话脸上竟是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笑意,问道:“是吗?” 张老头点头道:“早了半月有余。” 陈长生一开始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如今得到了张老头准确的答复,心中仿佛是有一块大石头落地。 修仙,真的消除诅咒的影响。 张老头见先生面带笑意,有些不解,于是便问道:“先生似乎很高兴?”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高兴。” 张老头见陈长生这样回答,也知道不能再追问下去了。 他想接着说些话茬,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说起来,他与陈先生虽认识多年了,但仍旧还是有些生疏的。 陈长生问道:“你这腿好些了吗?” 张老头听后说道:“没呢,一年比一年糟糕,天一冷起来就疼的厉害。” “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啊。” “上次,都是两三年前的事咯。” 张老头笑道:“人老了就是多病,先生不老,所以也感觉不到这种无奈,我现在啊,就盼着小六能早点接手酒馆的生意,我也好安心的去。”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我记得你当初可是防备着的啊。” 张老头说道:“上次之后,我就让小六进了祠堂,磕了三个头给老祖宗上了香后他就跟我姓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放下比一直纠结着舒坦的多。” 陈长生听后很是欣慰,说道:“你是真看开了。” 张老头笑了笑,说道:“都是半条腿没进黄土的人了。” 他笑的苦涩,但却又好像有几分坦然。 张老头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求先生一件事。” “求我?” 陈长生听到这话觉得诧异,说道:“你说,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 张老头直言不讳,说道:“如今我也有七十三了,身子骨也一年不如一年,身上的病也越来越多,所以,我想求先生给我算算,我还有几年可活。” 陈长生听后看了一眼张老头的天门之处。 在张老头的眉心之间,有着一团微弱的气,如今那团气已经所剩无几了,当完全淡去的时候,就是张老头的死期。 “你就这么好奇自己什么时候死?”陈长生问道。 张老头说道:“我一直都想问的,只是之前一直不敢问而已。” “越老胆子越肥了。”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不过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陈某之前就说了,不会算命。” 他其实是看的出来的。 张老头眉心的生气已经很微弱的,大概是挺不到他再来的时候了。 “这样吗……” 张老头也没再继续追问这件事,而是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陈长生将目光转到了台上的说书先生。 “啪。” 只见那醒目一拍,说书先生缓缓开口道。 “说那文家女惨遭凌辱,却又被有心之人设局陷害,至使一家老小活生生被打死在自家院内……” 陈长生问道:“这是什么故事?” 张老头解释道:“老故事了,当年永绿坊高家有位公子,是个出了名的纨绔,仗着他姐嫁给了上京某个大官府上就在当地胡作非为,当时的安宁县的县令也是碍于他姐夫的面子,一直放任着这位高家公子……” “这是个真故事?”陈长生愣道。 张老头说道:“说书先生说的,也不全真,自然是改过一些的。” “后来呢?”陈长生问道。 “那位高家公子看上了咱们坊文老汉的女儿,文老汉家里做炊饼生意的,也没个依靠,自然是斗不过高公子,县令和坊正也没办法管,文家女自然就落入了那高公子的手里,不曾想第二天,文家女受不了这份屈辱,连夜逃出来就报官了。” “谁料那高公子早在去衙门的路上就吩咐人打点了衙门上下以及文家周边所有知情的邻居,公堂对峙的时候,所有人都偏袒这位高公子,县令坊正以及文家周边的邻居全都一口咬定并无此事。” “高公子又在堂上倒打一耙,反而告这文家女诬她清白。” “还有这样的事?”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这样的人该不会还活着吧?” “当然是死了。” 张老头说道:“死相极为凄惨。” “怎么死的?” “被恶鬼吸干了阳气死的。” “嗯?” 听到这里,陈长生愣道:“鬼?” “对。” 张老头说道:“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一桩事了,文家女当时受不了这般屈辱,撞死在了公堂之上,公堂上死了人,这事也就闹大了,据说后面是那纨绔他爹求了他那女婿才将这件事给压下来,这本这件事就这么完了的……” “谁知道那高公子之后气不曾消,再次找上了文家。” “而当时在场的除了文老汉还有一个人,是一个书生,这位书生与文家女早早结缘,那一年本该进京去赶考的,但因为文家女的死悲痛欲绝,本打算处理完文家女的丧事就去上京鸣冤,结果撞上了正好来找麻烦的高公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那一介书生又怎么会是那家丁恶奴的对手,在争斗的过程之中,文老汉又上前阻拦,不料那家丁失手将那棍子砸在了文老汉的天门处,当场就没了气。” “高公子见状也有些怕了,想着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于是命家丁把那书生也活活打死在了院子里。” “所以,那个鬼,是书生?”陈长生问道。 张老头点头道:“书生死后怨气不消,化作厉鬼,当晚就吞了高家十余口人,后来这件事被传开之后,就有说书先生专门编了话本,如今还时常说起。” 陈长生点头道:“屠了高家满门之后,那书生去哪了?” 张老头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被城隍老爷收服了。” 他的话音一落。 却听那台上的说书先生说道: “只见城隍老爷将那恶鬼书生逼至文家院子,金光大震,一道神鞭打在了那恶鬼书生身上,抽至那水池之中。” “一众阴差结下大阵,引出一块神石,霎时间金光普照,城隍老爷口念法诀,一道金光落入神石之中,将那恶鬼镇在了池中,永世不得翻身!” 陈长生听后心中一怔。 他手中的茶碗顿在半空,莫名间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好像…… 在哪听过这个事。 第十六章:池中恶鬼战阴差 陈长生问道:“故事里的文家小院,如今还在秋月坊中?” “这个……” 张老头回答道:“我就不清楚了,应该还在吧,据说当时官府还专门去贴了封条。” “在哪?” 陈长生有种直觉,上次自己最后所待的地方,或许就是文家小院。 那个被封条封着的破旧小院,还有小院里的池塘以及池塘上压着的那块石头! 这一切,都跟故事里的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好像是在西桥那边吧……” 张老头皱着眉头道:“好像又不是,我也有点记不清了。” “是不是得顺着一条巷子进去?而且那个院子还是在很里面的位置。” “好像是。” 张老头反应了过来,说道:“陈先生你去过?” “应该是去过吧……” 陈长生心中微叹,看起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那个残破的院子,就是文家小院。 而那池中的大石头,应当就是被城隍和阴差附加上阵法与香火的‘神石’。 自己居然跟一头恶鬼待在了一个院子里。 陈长生想起来不禁有些后怕,但转念一想却又反应了过来。 自己如今也不是凡人了,似乎也没必要这么怕了。 只是,陈长生有些摸不清楚自己的境界,也不知道打不打的过那个恶鬼。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陈某今日还有些事,等晚些我再去酒肆找你。” 张老头也不知道陈长生为何这么匆匆道别,但还是点头答应道:“陈先生先去忙就是了,不用在意我这个糟老头子。” 陈长生起身离开了茶馆。 接着他便朝着秋月坊的西桥方向走去,按照上次的记忆,朝着那个破旧小院而去。 他如今摸不清楚自己的境界,当然不是去找死的,只是去见识见识,说起来,他还从未见过恶鬼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陈长生才走到那残破小院,就在门口看到了几位阴差巡游。 陈长生顿了一下,也未在意。 而那巡游阴差也朝着陈长生的方向看去。 陈长生本以为会有阴差迎上来,毕竟自己上次也算是在阴差面前露过面的人。 而那几位阴差巡游却是嘀咕了起来。 “这人是谁?怎么跑到这来了?” “没见过啊,好像不是秋月坊人士。” 其中一位阴差朝陈长生投去了目光,呢喃道:“我怎么感觉他好像看得见我们?” “你想多了吧,凡人怎么能看到我们。” “那现在怎么办?要赶走他吗?这池里的东西可是要出来了啊,到时候我们可保不住他。” “一会城隍大人就到了,别担心。” 陈长生听到了几个阴差的议论声,他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不认识他。 那倒也好,陈长生索性找了个墙角坐了下来,也没有在意这些阴差和巡游。 他刚才听这几个阴差巡游说,这池子里要跑出来了,这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致。 正好瞧瞧这恶鬼是什么模样的。 他就算打不过,以他炼神三年的实力,跑应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陈长生抬起头来,朝着那院子里看了过去。 “好重的阴气……” 陈长生感到有些心惊,看样子这恶鬼离出来不远了。 他打开神识,笼罩向了这个小院。 这时候他才发现,院子里已经站着将近二十余位阴差巡游。 而且,似乎洪三才也在其中。 ‘大阵仗啊……’ 然而就在陈长生感慨阵仗之大的时候,院子里却是忽的起了动静。 “不好!他要出来了!” 洪三才惊呼一声,说道:“快结阵!” “得令!” 一声令下,所有阴差巡游站至池边,手中散发着香火气息的锁链顿时抛出,化作天罗地网一般覆盖在那水池之上。 池水中的阴气越发浓重了起来。 “赫赫……” 恶鬼的声音从那巨石之下传来,他仿佛是在嘲笑这周围的阴差一般。 洪三才眉头紧皱,手腕一怔,手中锁链跟随着震动。 “叮铃。” 锁链声动,一股香火之力注入其中。 “嗡。” 锁链结成的蛛网散发出阵阵金光,压制着池中的阴气。 在场的阴差皆是神色凝重。 然而在他们以为能控制住的时候,忽的掀起了一股阴风。 “可笑。” 一道嘲笑之声传来。 “嘭!!!” 镇压在恶鬼书生身上的巨石忽的出现了裂痕。 洪三才瞪大了双眸,惊呼道:“快退!!” “轰隆——” 一声巨响自那池中传来。 巨石破碎,恶鬼从那池中逃了出来。 “阴差听令,结缚魂大阵!” “遵法旨!” 小院外坐着的陈长生见那磅礴的阴气的倾泻而出,心中也生出了一股厌恶之感。 恶鬼化作一团黑气升至院中。 但却很快就被十余条锁链给禁锢住。 “呵呵呵呵……” 恶鬼口中发出阴森的笑意。 紧接着,又见的无数骷髅亡魂从那池中升了起来。 “伥鬼!” 洪三才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些便是当初死在恶鬼书生手底下的高家的亡魂,死后亡魂被恶鬼吞入腹中,化作了伥鬼,听其差遣。 十余只伥鬼朝着阴差发起了攻击。 阴差们一边维持这缚魂大阵,还要防备着这些亡魂,也因此分了心神。 “稳住大阵!稳住大阵!”洪三才连忙高呼道。 “啊!!” 一位阴差口中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肩膀处正有一只伥鬼正撕咬着。 “叮啷。” 锁链脱手,整个大阵都动摇了起来。 只见那恶鬼书生忽的激起一阵磅礴的阴气。 “轰隆……” 所有锁链皆被震碎。 锁链破碎,阴差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反噬,一个接一个的倒飞了出去。 方才的大阵也尽数分崩离析。 “这就是恶鬼吗……” 陈长生感到有些震撼,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竟生出一种感觉。 似乎这恶鬼…很弱的样子。 恶鬼化成的黑气挣脱的束缚,转眼就盯上了这些阴差。 在他看来,这些阴差,都是大补之物!! “吼!!” 一声嘶吼之下,黑气便朝着阴差冲去。 陈长生打算出手试试,不曾想一道金光自远处而来,伴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 “混账!住口!” 金光打在了那黑气的神色。 “嗬!!” 一道凄惨的叫声自那黑气传了出来。 那般惨叫,就连陈长生听后都不禁感到有些不适。 金光散去,化出一道身着蓝黄长衫之人。 来者,正是秋月坊城隍! 第十七章:请先生出手! 恶鬼化作的黑气见那城隍金光普照,一时间竟是生出了些许畏惧之意。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恶鬼被镇压在池中如此之久,实力也大打折扣,再加上如今还未恢复,就更难是城隍的对手了。 城隍眉头一皱,呵斥道:“哪里走!!” 数十只伥鬼回到恶鬼口中,转瞬间就要往那坊外逃去。 却见那城隍手腕一翻,香火神鞭出现在了手中。 “噼啪!!” 一道摄人心魄的鞭声自那院中响起。 香火金光狠狠的抽在了恶鬼的身上! “嗬!!!” 恶鬼再次惨叫,从那半空之中坠落了下来。 黑气散去,化出了书生模样,他的面目狰狞,目光之中有凶气流露,身上的怨气久久不散。 “为什么!!” 书生嘶吼道:“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有什么错!我何错之有!!” 老城隍轻哼一声,说道:“宋知书,你可知恶人自有恶报,这世上善恶自有公断,那高府公子的确不为人子,但你化为恶鬼,吞其全家十七口人便是对的了?” “凭什么!?” 宋知书狰狞道:“人能杀我,我便不能杀人?什么狗屁道理!我做什么事,又何须你来管!” 他一声怒斥,忽的抬起手来。 一枚散发着金光的砂砾忽的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老城隍眉头一皱,他看向了那枚砂砾,忽的感到有些太不对劲。 宋知书忽的又平静下来,他看了一眼掌心之中的砂砾,苦笑一声,说道:“再不济便是魂飞魄散,如此也好,那便一起陪葬吧!!” “啊!!!” 忽然之间,宋知书仰头长吼一声,阴气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 “怎么回事?” 老城隍顿感不妙,比起方才,这恶鬼身上的阴气竟是增长了三倍不止。 是那枚砂砾? 破旧小院外坐着的陈长生忽的站起了身来。 当那恶鬼拿出那枚砂砾的时候,他感到尤为震惊。 “嗯?等等,这砂砾……” 陈长生感到有些惊愕,这砂砾不就是他将死之际散发出的砂砾吗。 怎么到了这恶鬼手上? 他非常确定,甚至是肯定,那砂砾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或者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那枚砂砾是与自己存在着共鸣的。 一众阴差见此一幕惊的愣在原地。 这般阴气,已然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东西了。 不仅是他们,就连老城隍也是面色凝重,感到了些许压力。 宋知书仰天大笑,他的笑声似乎有些怅然,又仿佛带着些许解脱。 “列阵!”老城隍下令。 阴差巡游回过神来,连忙答应。 “领法旨!” 十余位阴差再次结阵。 然而,这一次,却根本奈何不了那恶鬼了。 宋知远只需轻轻抬手,那结成的大阵便会在顷刻间瓦解。 “死吧,都死吧,哈哈哈……” 宋知远的笑声近乎癫狂,被怨气影响的他,早已失去了大半的神志,甚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老城隍迈步上前,冷声说道:“世间有道,何必自寻死路呢。” 说着,一道金光锁链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比起方才所见的锁链却又不同,这条锁链,乃是香火功德幻化而成,专克邪祟。 “束!” 老城隍口含敕令,那锁链脱手而出,环绕在了宋知远的周身,迅速困紧。 陈长生见这手段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是敕令?” 所谓敕令,明面上的意思便是发号施令,但却有言出随法之效。 宋知远挣扎了一下,紧接着却是催动起了那枚砂砾。 “给我,碎!” 砂砾撞在了那香火锁链之上。 让老城隍都不曾想到的是,香火功德所化作的锁链竟在那‘砂砾’面前如同薄纸一般一碰就碎。 老城隍的脸色顿时一变,锁链破碎致使反噬加身。 他闷哼一声,捂住了胸膛,极为不好受。 老城隍睁目道:“这砂砾!你是从何处得到来的!” 宋知书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略微有些惊愕。 这砂砾,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宋知书狂笑道:“有这砂砾在手,我看你如何能敌我!” “阴差听令,结万锁之阵,锁其阴气,困其鬼躯!” “尊法旨!” 洪三才冲在最前,拉起那鬼差锁链,迅速结合。 一张大网覆盖在了破旧小院之上。 那锁链上散发着让阴魂胆怯的寒气,但对如今的宋知书而言,却是如同挠痒痒一般。 陈长生见此一幕不禁砸了咂嘴。 他感觉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看起来,老城隍的胜算并不算大。 他可不想到时候被这恶鬼给吞了。 “香火金身,现!” 老城隍探出双指,身后显露出了香火金身法相。 “秋月坊城隍茂公欲斩恶除邪,请天地法剑降身,斩此恶鬼。” “天地法剑,现!” 言罢,一道金光自天穹之上落下。 老城隍手中出现一柄法剑,那法剑上散发着天威之力,非同寻常。 此剑,乃是来自于天道。 宋知书见此一幕连忙祭出砂砾挡在身前。 “斩!!” 城隍挥动法剑,一剑斩下。 剑气携着天地之法,功德香火之力,径直斩向宋知书的鬼躯。 宋知书顿时感到一股天威降临。 然而这一道剑气,却是被那砂砾给挡了下来。 砂砾,竟与那天威之剑形成了抗衡之势。 宋知书挣扎着,凭借着那砂砾与之僵持在了一起。 ‘这砂砾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连天地之地都无法奈何的了。’ 老城隍心中惊讶,回过神后开口道:“宋知书,你可知错!” “我无错!” 宋知书咬牙道:“高府上下,都该死!我无错!天地亦不能斩我!” “啊!!!” 法剑的威能透过‘砂砾’落在了宋知书的身上,他口中发出悲鸣,被金光所照之地也发出的‘滋滋’声。 宋知书显然是低估了这法剑的厉害。 他面色凝重,有了考量。 若是在僵持下去,死的一定是自己。 只有跑!! “给我滚!” 宋知书高吼一声,激起所有阴气,张口吐出所有伥鬼,全都朝着那城隍杀去。 老城隍连忙做挡。 然而在这片刻之余,宋知书竟是化作了一团黑气就要逃走。 “恶鬼休走!” 老城隍心知不可让这恶鬼逃走,但如今有重重阴气与数十伥鬼阻拦,他也无法阻拦。 他连忙高喊道:“请先生出手,拦住此獠!” 第十八章:我不对劲 老城隍早早的便知晓先生在此。 他觉得或许是先生看看他们的实力,故而才没有急着出手。 然而如今到了危机关头,老城隍无奈只能求助。 破旧小院外的陈长生听到这一道喊声心中大骂了一句。 这关我什么事!? 陈长生心中无奈,但之前牛逼都吹出去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那不然岂不是就是露馅了。 他也不敢说能不能拦下这恶鬼。 如今这般情况,也顾不得他想那么多了。 陈长生探出神识,将精神集中在了那团黑气上。 却不曾想,神念竟是凝聚成了一只数丈宽的大手。 一把抓住了那团黑气。 黑气被那只手紧紧的捏住,无处逃窜。 宋知书心中惊恐。 “轰!” 一道声响自那掌心之中传来,那团黑气顿时便被捏的粉碎,甚至连惨叫声都不曾发出来。 陈长生面露惊骇。 而在场的城隍阴差皆是瞪大了双眸,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 当那巨手消散而去。 哪里还有恶鬼的身影,早已再那一掌之下…… 魂飞魄散了! 陈长生收回神念,猛的回过神来。 他的嘴唇微张,眼眸中皆是不敢相信。 这恶鬼…… 怎么这么不禁打? 老城隍手中的法剑散去,残破小院里的阴差也像是松了口气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坐了下来。 却见那天空之中,有一枚砂砾飘了下来。 老城隍看着那枚砂砾飘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心中微顿,伸出手来,接住了那枚砂砾。 “嗡。” 只见那砂砾散发出一阵微光,化作了一缕发丝。 ‘还真是我的身上的东西……’ 陈长生眉头微皱,忽然间感到有些奇怪。 自己的一根头发,竟有如此之威?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老城隍身后的金身法相随之消失,他从半空中飘下,落至陈长生的面前。 “小神,多谢陈先生出手。” 洪三才也带着一众阴差巡游从小院里走了出来。 “见过陈先生。” 洪三才拱手低头,面露敬意。 陈长生连忙将那发丝收起,连忙伸手扶起老城隍,又对面前的一众阴差说道:“老城隍客气了,各位阴差请起。” 洪三才如今看向陈长生的目光都变了。 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仙人手段。 老城隍说道:“陈先生,不妨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陈长生扫了一眼那残破的小院,答应道:“也好。” 老城隍带着陈长生离开了这里。 洪三才还有一众阴差则是留下来收拾残局。 “头,这位先生是谁啊?”有阴差问道。 洪三才回过头来,说道:“你只需知道,陈先生是城隍大人也不敢得罪的人就是了。” 众位阴差回想起方才那一掌,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人,谁敢得罪! 而洪三才则是心中想着:‘这就是陈先生的道行吗……’ 当真是让人望而生畏啊。 . . 陈长生和老城隍来到了秋月坊的一处茶馆里。 选了一处偏僻的地方,上了两盏热茶。 老城隍轻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方才多谢陈先生出手。” 陈长生的说道:“应该的,陈某既然在此,也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老城隍也没拆穿先生,他只以为先生这是在考验他们。 老城隍舒了口气,接着说道:“小神在秋月坊留下了这么个祸根,实属不该,若非先生,今日恐怕要酿成大错了。” 陈长生说道:“关于这恶鬼的事陈某也有所听闻,说起来,这宋知远也是自寻死路,这一桩旧事,也算是了结了。” 老城隍听后也不禁说道:“当他变成怨鬼之后,事情也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陈长生听后却是说道:“陈某有些疑惑,若是宋知远没有变成恶鬼,那个高家公子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老城隍听先生这样说,自然是老实答道:“善恶有报,当他死后入了阴司,平生犯过的错,都得一件件偿还,其实相对而言,被宋知远吞了,反倒是便宜他了。” “便宜他了?”陈长生问道。 老城隍点头道:“就拿高家公子之前的罪行而论,入了阴司之后,就要受八十年鞭刑,一刻不停,再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点头道:“如此,也算合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到了城隍这里,自当是赏罚分明的。 而说起宋知书,其实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他死后已经不属人道,鬼道与人道各有各的规矩。 人道中的恩怨,当由官府来管,而鬼道的善恶,自有城隍阴差来管。 像宋知书这般,已然是乱了规矩。 而且,他最大的错误,其实不在于杀人,而是在于牵连了高家太多无辜的人,所以才落到如此下场。 “千错万错,在于人心。” 陈长生不禁一叹,说道:“若是衙门做事光明磊落,文家女也不至于冤死在公堂之上,宋知远也不至于到这般地步。” “人心难测。” 老城隍叹了口气,为陈长生添了些茶水,说道:“先生也不要怪我,小神身为城隍只管人死后之事,生前的,小神也无能为力。”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陈某知道的。” 他只是感到有些不适罢了。 说到底,哪里都会有这样肮脏的事,谁让这世道是这般模样呢。 老城隍这时问道:“对了先生,小神有一事不解,那宋知书所使的宝物到底是何来历,为何连天地法剑都无法斩碎?” “这个……” 陈长生想了一下,抬起手来,将那根头发展示在了老城隍面前。 “这根头发,便是砂砾所化。”陈长生说道。 “一根头发?” “不错。” “谁的头发?” 陈长生答道:“若是陈某说,这根头发是我的,老城隍信吗?” 老城隍看了一眼头发,又看了一眼陈长生,他说道:“信,如何不信,但是这根头发又是如何到了那恶鬼手中?” “这事怪我。” 陈长生说道:“上次离开秋月坊的时候,在那小院里停留了片刻,或许是在那个时候遗落的,恰好被那恶鬼捡到了。” 老城隍说道:“原来是这样吗。” 陈长生其实心中仍旧还有疑问。 为什么自己的一根断发有这般威能。 这太过匪夷所思了。 让他不解的不仅是断发,还有神念。 陈长生继而问道:“陈某还有一事想请教老城隍。” “先生请问。” “这世上修士,修行三年,能到达什么境界?” “三年……” 老城隍回答道:“这个小神也不太清楚,但是小神曾在某篇仙籍上看到过一些记述,说的是迈入仙道之后,少说需要百年,才可筑基。” 他顿了一下,不解道:“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陈长生面色平静,回答道:“随便问问罢了。” 他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 看起来,自己这神念也不对劲。 第十九章:我可以都要吗? 这一系列的事发生在陈长生的身上,仿佛有着数重谜团包裹着他。 老城隍同样也在思索着。 其实在在枚砂砾化作头发的时候,他看的清清楚楚。 那根头发没有飘向别的地方,而是落在陈长生的手里就足以说明了一切问题。 老城隍只是感觉陈先生此人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会吹灰之力便斩杀了那恶鬼,一根头发,便可与天威抗衡。 而这样的存在,却时常游荡在凡世,到底是游在红尘,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老城隍却又将自己脑海里的思绪抛去,他觉得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几次交涉下来,他能感觉到,陈先生心思干净,没有任何挑的出毛病的地方。 还是不要多想为好…… 老城隍回过神来,见陈长生似乎想事想的出声,于是便问道:“先生在想什么呢?” 陈长生放下茶碗,说道:“之前见老城隍与恶鬼缠斗,见那敕令之法颇为玄妙,所以想跟老城隍请教请教这敕令之术。” “先生不曾学过?” “是这样,陈某早年痴迷剑法,对于神通术法这一块,其实并不精通。” “原来如此。” 老城隍对陈先生颇为大方,手腕一翻,便将那记载着敕令一道的法门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略微扫了一遍,说道:“陈某照样抄录一份,应该没问题吧。” “还抄录!?”老城隍惊了一下。 陈长生以为是对方不愿意,于是便说道:“不行吗?那陈某就拿着看看吧。” “不是不是。”老城隍连忙说道:“先生愿抄的话,抄便是了……” 说着,他唤来了茶楼的伙计,递上几粒碎银之后,伙计便去取来了笔墨纸砚。 与上次一般,陈长生对照着上面的内容抄了起来。 老城隍便喝着茶,一点一点的看着陈长生抄录法门。 尽管上次已然见过一次了,但如今还是感到有些惊愕。 这陈先生,当真是非比寻常。 老城隍心中微叹,转念又想到自己何德何能,竟能与这般大能对坐饮茶。 抄完之后,陈长生将那份原书原模原样的退还给了老城隍。 老城隍收起敕令法门,说道:“先生道行深厚,小神佩服。” “昂?” 陈长生有些不解,怎么就说起道行深厚了? 他说道:“老城隍谬赞了,陈某微末道行,不值一提的。” 老城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陈先生还真是谦虚啊。” 陈长生干笑了两声,心中则是想着…… 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啊。 陈长生继而又问道:“除了这敕令之法,这还有什么别的术法吗?” 老城隍说道:“有一些,先生要多少?” “可以都借给陈某抄录一份吗?” 老城隍更是疑惑了,说道:“可以当然是可以,只是除了这敕令之法,其余的都是一些小门小术,先生都要吗?” “可以都要吗?”陈长生试探性的问道。 “全部?” “嗯,全部。” 老城隍虽想不明白陈长生要这些东西来干嘛,但有多少他还是拿出了多少来。 也免得陈长生一点点抄录,索性全都送了出去,毕竟,这些东西留在他手里也没什么用。 陈长生一开始还推脱了一下,没能拗的过老城隍。 老城隍说道:“所有的加起来的话恐怕有些多,陈先生您一个人恐怕是难拿,先生你看…是我直接给你,还是说……” 陈长生想了一下,好像自己也不方便拿,于是便说道:“不如这样吧,劳烦老城隍差两位阴差送到流云观去。” “这样也好。” 两人坐着又聊了一些题外话,无非就是几句寒暄,问问陈长生这些年过的如何,又问问老城隍近来有没有遇到什么趣事。 言语之下,时间便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 陈长生起身告辞,老城隍则是送了送先生。 得知先生要去流云观之后,一路送出了秋月坊,这才回头。 陈长生走出秋月坊之后回头望了一眼。 他不禁念叨道:“老城隍还真是健谈啊。” 陈长生笑了笑,回头之后便朝着流云观的方向走去。 …… 山间环绕着些许云雾,遮蔽了山上的道观。 陈长生站在山脚下,说起来,他上次本就打算来看看的,因为炼气功法的缘故就错过了。 时隔六年,也不知道这山上是如何模样了。 陈长生就要迈步走上台阶。 却忽有所感,回头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中卦的小道士挑着两桶水走了过来。 常山停住了步子,看向了挡在了自己面前的人。 当他看到陈长生的面容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不禁暗自想到,世上怎会有如此出尘之人。 “小道长?”陈长生出声唤醒了他。 “啊……” 常山回过神来,问道:“居士可是要上山?” 陈长生点头道:“正是。” 常山挑起了水来,说道:“居士随我来吧,上山的路虽有石阶,但亦不好走,且注意脚下。” “好。” 陈长生就这么跟在常山的身后走上了上山的路。 “小道长修行多久了?” “五年有余。” “可至弱冠之年?” “还不曾,如今仍在舞象之年,才,才过十八,呼……” 常山说话都有些气喘吁吁的,挑水上山可是个力气活,他平时都得走一阵歇一阵。 陈长生见其挑的吃力,于是便上前去,接过了常山肩上挑水的扁担。 “居士不可!” 常山惊了一下,连忙阻拦。 却见那位先生却已经将扁担架在了肩上。 陈长生说道:“照你这个挑法,半天都上不了山,还是陈某来吧,小道长便陪我闲聊就是了。” 常山也知道这位先生并非是有意说他走的慢,说道:“居士的好意贫道心领了,不过挑水也是贫道修行的一部分,还望居士还予贫道。” 陈长生却没有理他,挑着水就往山上走去。 “居士,居士!” 常山连忙追了上去。 他在那先生耳边不停的唠叨,却依旧不见那位先生放下扁担。 他不禁有些气恼,想要去拦。 但那位先生的步子偏偏比他大一些,让他有些难以追到前面去。 “居士你还是快些放下吧,若是师父知晓居士替贫道挑水,贫道会被罚的。” “居士,居士……” “唉……” 常山叹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这位先生,真是太客气了。 第二十章:早晚都要来的 常山最终也没能拗的过这位先生,只得跟在先生后面往上山走。 陈长生问道:“你师父可是玄黄道长?” “居士从前来过?”常山问道。 陈长生笑道:“来过,不仅如此,我还认识你师祖。” “师祖?” 常山愣了一下,说道:“居士见过师祖?” “嗯。” 陈长生点头道:“你们师祖叫做洪三才,道号就取了三才二字,生前常唤三才道长。” 常山有打量了先生一眼,问道:“居士当真见过我们师祖?” 师父今年都六十有二了,那师祖该是早早的就去了,这位先生年纪看着又不大,又怎么可能见过师祖? “自然是见过,而且还是朋友。” 陈长生说道:“你师父曾跟你们说过你们师叔吗?” 常山顿了一下,不可置信道:“贫道…还有师叔?为什么不曾见过?也没听师父说起过?” 陈长生说道:“你师父是师兄弟三人中最小的那个,你的另外两位师叔则是在你们师祖仙逝之后去了凡间,只有你们师父留下来继任了观主。” 常山张了张口,仍旧有些怀疑,问道:“那你知道,两位师叔叫什么名字吗?” “玄天,玄地。” 陈长生说道:“不信你可以去问你们师父。” 常山信了个大半,追着问道:“那两位师叔当初为什么要去凡间呢?” 陈长生问道:“那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 常山说道:“观里有师父,又有师弟师妹,有吃的,也有穿的,为什么不留着呢?” 陈长生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他打趣道:“你两位师叔其实才是聪明人,而你师父最笨,所以就留了下来。” 常山听到这话皱了皱眉,有些温怒道:“师父才不笨呢!你又凭什么这样说!” “不笨又怎么会留在山上呢。” 陈长生说道:“若不是笨的不可开交,又怎么会选择在这山上苦度余生呢。” “师父不苦。” 常山气愤道:“师父有我们陪着,有山里的山雀陪着,有林子里的鼹鼠陪着,每天都过的很好,怎么又叫苦度余生呢?” 陈长生见常山这般维护他师父,不由得笑道:“那是因为你师父从没享过什么福,活到六十多了,一天都没享过。” “师父从未觉得在受苦。” “那确实是。” 陈长生认同道,但却又转言说道:“但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人觉得能吃上糟糠胡饼就算满足,而有的人就算吃的是山珍海味都觉得不够,你师父自认为的福其实在外人眼中,就是清苦。” 常山问道:“那你说什么才叫不苦?” 陈长生问道:“且不说大鱼大肉,穿衣不愁,吃饭不愁,你师父可曾做到?” 常山张口欲要反驳,可一想到师父那一身道袍上的补丁,又不知该怎么说的出口。 穿衣不愁,师父不曾做到。 吃饭不愁…… 有时观里粮食紧俏,经常都吃不上饭,只能在林间采些野果来充饥,而师父永远都是吃的最少的那个,一股脑的全都给了徒弟们,自己只说不饿。 吃饭不愁,似乎也没做到。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答不上来了吧?” 常山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位先生。 “那……” 常山张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来。 陈长生问道:“你是想问怎么样才能穿衣不愁,吃饭不愁?” 常山点头答应了一声,“嗯。” 陈长生咧嘴一笑,回答道:“我只是在解释这个问题,可没说我能解决。” 常山的头再次低了下来。 他的神色之中似乎多了些许落寞。 当一个人想去改变某些现状却又无能为力时,那种无力感,相当之折磨。 陈长生挑着水,缓步朝着山上走去。 常山也不说话了,他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他觉得这位先生一定是知道的,只是并不想告诉他罢了。 他一路上注视着这位先生,忽然间发现这位先生挑着水走了这么长一段山路,都不曾喘一下。 常山有些佩服,但心里却又对这位先生有种说不上的讨厌。 因为这位先生说师父过的苦,而且还用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他。 没过一会,就到了观门口。 陈长生看了一眼道观,相比起从前,道观更加破旧了,数年风霜如今也有些不成样子了。 “喝……” 道观里传来挥拳的喝声。 陈长生抬眼看去,只见那道观的观主正盯着面前的三个徒弟,稍有差池,手里的树枝就要抽到身上。 常山上前道:“师父,我回来了。” 玄黄的目光集中在弟子身上,头也不回的说道:“那就一并过来练功。” 常山看了一眼身旁的先生,转头看向师父道:“师父……” “嗯?” 玄黄转过头来,他的视线之中也看到了那位先生。 他的身形微顿,目光之中也显露出些许惊愕,但又很快平息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和煦。 “陈先生……” 陈长生迈步走进了道观,问道:“近来可好?” 玄黄和煦一笑,点头道:“都好。” …… 陈长生与玄黄走进了道观里面。 四位师兄弟都收了功。 小师妹紫苏看着那位先生,问道:“师兄,这位先生是谁啊?” 常山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般看来,这位先生之前说的或许都是真的。 他真是师父那一辈的。 陈长生和玄黄来到了道观后面的凉亭。 玄黄吩咐常山砌了两碗茶来。 “这是先前在山里采的野茶,滋味也算可口,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一点茶叶,就是他现在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陈长生笑道:“陈某不挑的,没有也可,有自然是最好,更别说是嫌弃了。” 玄黄将茶水推至陈长生面前,接着说道:“先生往年都是六月廿二左右来,这次似乎来的早了几日。” 陈长生说道:“早晚都是一样,都要来的。” 玄黄听后微微一顿,欣慰不已。 只要是陈先生不曾忘了这个破道观就好。 陈长生打量了一翻玄黄。 相比起六年前,玄黄愈发苍老了,眉目之间也多了许多皱纹,而那头顶也尽是白发。 当真是岁月磨人…… 第二十一章:我居然没死! 两盏茶后,陈长生将腰间的酒葫芦解下,放在了桌上。 陈长生说道:“照往年一般,一葫芦的秋月酿。” 玄黄看到那酒葫芦不由得顿了一下,接着笑道:“从前师父还在的时候,先生每次来都带着一葫芦酒,那时我也眼馋的很,却又不敢上前讨要,不曾想岁月变迁,如今竟也能喝上先生的酒了。” 常山站在一旁候着,他听着师父跟此人的对话,总觉得那里怪怪的。 “这酒也是坊间打的。”陈长生说道:“没什么稀奇的。” “先生带来的那自然就不一样。” “你啊……” 陈长生不禁一叹,说道:“总把陈某看这么高作甚,你师父他老人家还在的时候,可从来不跟我客气。” 玄黄解释道:“按规矩来言,先生与师父是同辈的,我身为晚辈,自当尊敬。” “少捣鼓两句吧。” 陈长生撇开话题道:“喝酒!” “诶。” 玄黄答应了一声,笑的像个孩子似的。 这个时候,小师妹紫苏忽的冲了进来。 “师父,师父!” “门外面突然多了好多书!不知道是谁放那的!” “书?” 玄黄顿了一下,看向了陈先生。 陈长生回答道:“应该是给陈某的,我让他们送到流云观来,没想到这么快。” 玄黄和陈长生起身便朝着门口走去。 果不其然,一堆书籍整齐的堆放在门口,但那门外,却不见送书的人。 但实际上,那里站着两位阴差,只是道观里的师徒几人看不见罢了。 陈长生走上前去,来到了阴差面前。 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洪三才。 洪三才上前道:“先生,您要的书都放在这里了。” “有劳了。” 陈长生又问道:“小院里的事都收拾完了?” “多亏了先生。”洪三才说道:“那一掌下去,连残魂都没有剩的。” 陈长生打趣道:“那我下次出手轻点,也给你们找点事做。” 洪三才笑道:“那可别了,还是解决干净才好。” 陈长生也不禁一笑。 玄黄就站在道观里,他见先生面前空无一人,却好像又是在跟谁说话。 他起初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大抵是此地的鬼神。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解释了。 而在那道观的墙角处,四个脑袋偷偷摸摸的看着这一幕。 “他是在跟谁说话?” “该不是跟鬼说话吧?” 年纪最小的紫苏有些害怕道:“二师兄,你别吓我啊。” 道观门口的洪三才并未多做停留,与陈长生寒暄几句之后便告辞道:“先生,东西已经送到了,我就先回去复命了。” 陈长生问道:“不再看看?这些可都是你的徒孙啊。” 洪三才摇头道:“如今洪某已成阴差,不可再留念凡世了。” 陈长生轻声一叹,说道:“如此也好,免得多些执念。” “先生告辞。” “告辞。” 洪三才带着另外的一位阴差下了山去。 玄黄走上前来,来到了先生的身旁。 陈长生看着洪三才下山的背影,这个人当初就死在这山上,如今却是真正走下了山去。 玄黄出声问道:“方才可是师父?” “嗯。” 陈长生点头道:“你们师父生前行善积德,死后得城隍大人提拔,入了阴司,如今是秋月坊的阴鬼使。” 玄黄心中感慨万千,闭眼呢喃道:“无量天尊……” “且莫深思。” 陈长生说道:“你师父甚至都没进观看一眼,你师父能想明白的道理,你应该也能明白。” 玄黄点了点头,说道:“玄黄明白。” 他看向了门口放着的这一堆书,说道:“这些书……” “放你们这吧。” 陈长生说道:“这次看不完,下次再来看也是一样的。” 玄黄心中明了,接着便回头道:“别看了,还不快过来帮先生搬书。” 四个徒弟眼见着被发现了,也只能出来了。 三师弟玄参挠头解释道:“师父,我们只是路过。” 玄黄无奈一笑,说道:“搬你的书吧。” 常山问道:“师父,搬去哪里?” “就搬到书阁里放着吧。” “好。” 几个人一人搬一些很快就将门口的书都搬了进去。 在路上的时候,玄参心中好奇,嘀咕道:“这些都什么书啊,怎么都没个书名?” 说着,他就要翻开看看。 却忽然有一只手打了过来。 “啪。” 玄参连忙缩回了手来,看向师兄道:“师兄,你打我作甚。” 常山说道:“师父没教过你吗?旁人的东西不能乱动,要是让那位先生知道了,丢的可是师父的脸面。” 玄参见状也没了翻开瞧瞧的心思,说道:“不看便不看嘛……” 陈长生手中拿着一本。 这本书上面记载的东西属于遁术一类的,主讲五行法术,陈长生才接触修行没多久,看懂还是有些吃力,但理解起来并不难。 而在玄黄的视角里,陈长生看的那本书却是一页页的白纸,什么都看不见。 他有些不解道:“先生何故抱着一本空白的书看?”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书中无字,但陈某眼中有字。” 玄黄听之心中一怔,恍然道:“先生大才。” 陈长生合上了书,说道:“进去说吧。” 回到凉亭之后。 玄黄便与陈长生对坐饮酒。 一葫芦秋月酿,就足以聊到黄昏落日。 玄黄的话比他师父少太多了,但对陈长生而言却正在好,至少不至于会感到无聊,若是像他师父那般话多,反而听的脑多生疼。 转眼之间,便到了落日时分。 天边也泛起了昏黄之色,逐渐泛黄到最后成了一片火红。 而那桌上的一葫芦秋月酿,也见了底。 陈长生忽的想起之前跟张老头的约定,但看这天色,恐怕是赶不上了。 看样子,只能等下次了…… 陈长生便与玄黄聊起了他几个徒弟,同时也在等待着这一次的死亡。 “要天黑了……” 玄黄说道:“先生是要走了吗?” 陈长生看向了那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就要落下。 “应该是吧……” 当那太阳完全沉入山下,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 陈长生顿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些许错愕,他站起了身来,看向了远处。 玄黄有些不解,问道:“先生在看什么?” “天,完全暗了吗?”陈长生呆滞问道。 玄黄答道:“回先生,暗了。” 陈长生心中惊愕,望着黑夜,他身形微微一颤,嘴唇也不自觉的抖了抖。 “我竟然……” “没死?” 第二十二章:借法于发 陈长生最开始还有些不太确定。 他站在那道观门口望着那漆黑如墨的天边。 就这么直直的站着,一站便是半个时辰。 玄黄一直伴随其左右,不敢打扰先生。 他心想或许是先生在想什么问题,但却又在先生眼中看不出分毫波动。 “常山,去将为师屋里的油灯点亮了拿来。” 常山微微一顿,点头答应道:“是,师父。” 来到师父的房间,见那油灯之后,常山心中不由得轻叹。 这油灯,往来师父从来不舍得点。 似乎这位先生来后,师父便‘大方’了起来。 油灯的光亮映入陈长生的余光之中。 站在观门口许久的陈长生也慢慢回过了神来。 他的身躯微顿,看向了身旁玄黄。 玄黄手中掌着油灯,用手挡着,怕这山上的风将油灯吹灭。 “何必点灯?”陈长生问道。 玄黄说道:“夜晚山上清冷,多一盏油灯,也多些暖意。”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油灯,见那油灯上有些灰尘,想来是许久都不曾用过了。 可见玄黄平时是有多么节俭。 若是他一人,或许也不必过的这般清苦,但观中还有四个弟子,责任自然都落在了他这个师父头上。 “你啊你。” 陈长生摇了摇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玄黄和煦笑道:“若有明灯指引,许是可见大道。” “大道?”陈长生眨眼道。 玄黄答道:“大道,近在眼前。” 陈长生摇头否认道:“不过是茫茫人海之中的砂砾罢了,何来大道一说。” 他伸出手来,接过玄黄手里的油灯。 玄黄说道:“山上风大,先生当心风吹了油火。” 油灯中的火苗窜动。 在摇晃之间,那油灯中的油似乎也要洒落出来。 陈长生伸出手来,朝那油灯遥遥一点。 “定!” 一字敕令,法令即出。 那油灯中的油火顿时就平静了下来。 先生不遮不挡,就算有大风吹来,那火柱,却都是纹丝不动。 玄黄见此一幕心中大怔。 陈长生解释道:“此为敕令之法,定火,实则小道也。” “那何为大道?”玄黄问道。 陈长生看向外面,在那灯火之下,可见他发丝飘动,有微风吹来。 陈长生再次抬手,遥遥一指。 “风止。” 敕令一声,吹拂而来的微风停滞,先生的发丝也再落了下来。 灯光照亮了他们二人。 玄黄目光之中流露出了惊骇之色,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道:“所谓小道,只在于自身,就像是这油灯一般,虽定住了烛火,但影响烛火窜动的根源却从未改变,但若能影响外物,无风,烛火自然就定住了,而谓大道。” “你在这山上待了有六十多年了,过惯了清苦的日子,但一味的保持着现状终究是不行的,还需做出改变,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需为这道观着想,为门下这几个弟子着想,是不是?” 玄黄自然也知晓先生说的是什么。 流云观如今的情况一年不如一年,师父在世的时候,还有些许香客会上山来,如今到他继任观主之后,却是连香客都快没有了。 道观有数处破损,更无钱财修缮,就连温饱都成了问题。 “先生教训的是。”玄黄轻叹道。 陈长生想了一下道:“山中有水,何不凿井,山后有田,何不开垦,观前有地,何不种树,来年也能有果,修行并非一味的坐定冥想,你的弟子就比你想的明白。” “先生说的是……常山?” “上山时我帮他挑水,你可知他说的是什么?” 陈长生继续说道:“他说,挑水亦是他的修行,你可明白?” 玄黄深吸了一口气,闭目念叨道:“无量天尊,多谢先生教诲。” 陈长生抬起手来,说道:“歇息去吧。” 玄黄接着说道:“我已让弟子收拾出了一间空房,先生且随我来吧。” 陈长生摆手道:“不必了,今夜我便在书阁睡吧。” “那怎么能行。” “有什么不行的。” 陈长生说道:“睡哪里都一样。” 玄黄最终也没能说服陈先生,将其送至书阁之后,他也就退下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陈长生将油灯摆在了书阁的地上。 他随手拿起了一本书,接着便看了起来。 老城隍给的书都是实实在在的神通法门,虽说在一些大能眼里这些小门小术上不得台面,但对陈长生来说,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唉……” 陈长生看着看着却是叹了口气。 “没有法力也只能空看着啊。” 他虽能看懂这些法术,但这数年以来,他一直都在炼神,身上法力则是半点都没有。 敕令之术能够施展,完全都是因为此篇法门主要的便是借于神念,再勾连天地,说白了,就是天地赏脸。 但真正的法术,陈长生却是一样都使不出来。 唯有继而炼气,炼精,方可有法力在身。 但是,他活了又死,死了又活,又能炼出多少法力来。 虽然说这次他在天黑之后没有死,但陈长生却能感觉到,他还是要死,只是这次活的时间延长了些许罢了,或许明天,或许就在今晚。 想到这里,陈长生不禁感到有些头疼。 他放下手里的书,想起了白日里的事。 “对了,头发!” 陈长生从衣兜里小心的将那一缕头发翻找了出来。 他放在烛火前仔细的看了看。 神念也聚集在了那头发上。 但结果却是……平平无奇。 陈长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根头发在那恶鬼手里会有这么大的威能,但自己却看不出这里面有法力呢? 陈长生想了一下,决定试一试。 “或许发丝里面是有法力的,只是我不能直接用,而是要借……” 他探出双指,将那根头发夹在两指之间。 “借法于发,术曰,地也无尘,屋也无尘。” “净!” 只见那发丝上忽的发出一道金光。 借其中法力,净尘术得以施展。 “嗡。” 只见那缕金光扫过书阁上下,屋里的上下的所有杂陈全都被金光卷起。 仅在眨眼之间,那金光淡去。 而屋里的尘土,则是聚集成了一个圆球,最后落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长生睁目道:“还真的可以!” 第二十三章:谢过先生大恩 这个发现让陈长生惊喜不已。 他心想大概是因为这根头发是他自身的东西,所以才导致他什么都看不出来,所谓只缘身在此山中,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陈长生再次看向了那根头发。 “那为什么我的头发里为什么会有法力?” 陈长生感到诧异,继而又想到:“每根头发都是如此吗?” 他想了一下,索性又从头上拔了一根下来。 再如方才一般,又施了一道法术。 “借法于发,油涨火燃!” 陈长生手持发丝对那油灯轻轻一点。 只见一道金光从发丝之中涌出,落入那油灯之中,继而便看见那油灯之中的油在眨眼之间便涨了起来。 陈长生张了张口,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从哪来的?” 这些法力,都是从哪来的? 他从没炼气炼精,头发里又是从哪来的法力。 陈长生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的解释,或许就是这些法力本身就存在于他头发里,从最初的时候就有。 是穿越者福利? 陈长生摇了摇头,又觉得不太现实。 或许事情…… 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就如今这个情况,想搞清楚原因估计是没可能的事,只有说之后再看。 陈长生叹了口气,看向了手中的头发,呢喃道:“那我以后岂不是得经常拔头发,多来几次,那不就秃了吗……” 陈长生不禁感到有些头疼。 他揉了揉眉心,也不再去多想这些事。 “管他呢,还是学法术重要。” 陈长生拿起了放在地上的书,接着烛火接着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一个晚上。 夜晚的山间虫鸣不断,每至天黑之后,蝉鸣声蝈蝈声一刻都不停歇,响彻整夜。 四更天的的时候,小师妹紫苏出来解手,回来的时候却见那书阁里亮着灯。 本来还有些不太清醒的她人都吓醒了。 紫苏平缓了一下心绪,接着便迈步朝着书阁走去。 隔着门缝,往里面看去。 “是白天的那位先生……” 紫苏见陈长生坐在地上,借着烛火在看着书,似乎看的尤为入迷。 她抿了抿唇,觉得这位先生尤为怪异。 大晚上不睡觉,竟然在这里看书。 紫苏也不敢多看,收回目光之后便回了房。 回到床上之后,便躺下睡去了。 …… “喔喔喔——” 山脚下响起鸡鸣之声,天色灰蒙蒙的,在那远处的山峦之上隐约也能看到朝阳的轮廓。 六月天本该极少看到大雾,但今天却罕见的看到了一层层的浓雾,山间的树叶上也能看到有露水凝聚滴落。 小师妹紫苏起的最早,因为她要早起给师傅跟师兄们做饭。 锅里熬的是米粥,但却熬的很稀,甚至说是米汤都不为过,另外的则是一些野菜,都是昨天在山里面采来的,还有一些蕈菜,下锅煮熟之后也能对付两口。 紫苏将米下锅之后就打算去喊师兄和师父起床吃饭。 结果却是看到那书阁里的灯火还没有灭。 紫苏愣了一下,呢喃道:“不会还在看吧……” 她又上前去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那位先生还在翻书。 紫苏想了想,于是便敲了敲书阁的门。 “叩叩……” 正在看书的陈长生清醒过来。 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外面,透过那窗户,陈长生隐约能够看到那升起的朝阳。 “先生,该吃饭了!” 陈长生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于是便将书放了回去,迈步走向了外面。 “咯吱。” 书阁的门打开。 紫苏见面前这位比她高数尺的先生,不由得吓的后退了两步。 “诶诶诶……” 紫苏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陈长生心中一顿,神念一出。 紫苏感到一股力将她给托了回来,稳住了身形。 紫苏愣了一下,回头看去。 却不见身后有人。 陈长生说道:“有劳你专程来喊陈某,饭在做了吗?需要陈某帮忙吗?” “昂……” 紫苏回过神来,摇头道:“不用,不用,马上就好了,等,等师父跟师兄们起来,就能吃饭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答应道:“好。” “先生先去院里坐着吧,一会就好。” “好。” 陈长生迈步去了院里,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紫苏看向那位先生。 她不禁挠了挠头,想起刚才的事,不禁嘀咕道:“真是怪事,我明明要摔了啊……” 紫苏摇了摇头,她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也没有太在意了。 之后玄黄以及一众师兄弟都起来了。 观里师徒五人再加上陈长生,挤在一张方桌前,明显的有些拥挤。 玄黄说道:“只是些粗茶淡饭,先生莫要介意。” 陈长生说道:“五谷糟糠皆是饭食,比起山珍海味,陈某还是觉得这些简食清口许多,更不存在介意一说。” “如此便好。” 二师兄商陆听到先生与师父的对话,在饭后之余还与师兄说起。 “师兄,这位大先生说话都好不一样,肯定是有大学问的人。” 常山说道:“应当是读书人。” “或许是个教书先生呢?”玄参说道。 紫苏这时又想起昨夜的事,说道:“我昨天半夜还看到这位先生在书阁看书呢,好像看了一整夜。” “一整夜?” “嗯。” 紫苏点头道:“我听山下的小柳说,坊里面的读书人做起学问来都是废寝忘食的,这位大先生能彻夜不眠,肯定很厉害。” “是吗……” 商陆不禁感到有些佩服,心中也对这位先生多了几分敬意。 吃完饭过后陈长生便跟玄黄在后山的亭子里下棋。 玄黄问道:“先生觉得我这几位弟子如何?” 陈长生说道:“常山懂礼知数,紫苏贤能,其余两位少有接触,还未有定论。” 玄黄点头,说道:“其实说来,玄黄自知此生难有仙缘,就算明知仙人在前,亦觉如此,但唯有一愿,想恳求先生。” 陈长生将手里的棋子放回坛中,看向了他。 玄黄说道:“若是这四位弟子哪一位能入先生法眼,还望先生能够照拂一二。” 陈长生笑道:“我以为多大的事。” “陈某往后说不定时常会在这里留住,既然借了地方,自然是要照顾他们一下的。” 玄黄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地。 “玄黄替他们四人,谢过先生大恩。” 第二十四章:你使的什么妖法 陈长生总算是有了闲下来的时候。 当初每一次醒来,他都尤为的珍惜时间,去见那些该见的人,总是奔波不停,时刻不休。 但如今找到了诅咒的解法,他也安心了不少,做一些以前觉得‘奢侈’的事。 比如,下棋,又比如,闲坐着看书,再比如,坐在观门口吹吹六月的风,听听山间的蝉鸣。 对他而言,这就是奢侈。 观里的师兄妹四人每日除了挑水打坐之外,其余的时间大多都在练功。 练的是修身养性的内家功夫,偏向于武学一类。 不错,这个世上不仅有仙鬼,亦有武。 正在打拳的常山见那位先生正坐在桌边看着书。 撇了一眼之后,却又看到那书上一个字都没有。 “没有字?” 常山心中不解,心想着没有字看什么书。 昨天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 也不知道这位先生为什么能对着一本空白的书看的这般津津有味。 玄黄微微皱眉,开口道:“常山!” “是,师父!” 常山回过神来,也不敢再看那位先生了。 陈长生合上了书,看着他们四个打拳。 玄黄让他们自己练,见先生闲了下来,于是便上前道:“先生觉得如何?” “有七八分样子了。” 陈长生说道:“比起你们师兄弟三年差远了。” “他们还小嘛。”玄黄说道。 七八分样子? 打拳的玄参听道这话有些不悦,细声嘀咕道:“明明打的也不差啊。” 玄黄听到这说道:“玄参,莫要自作聪明。” 玄参听道这话更不服气了,他索性不练拳了,起身说道:“师父,我没有自作聪明,太极拳弟子也打了三年多了,不说十分,九分样子应该也有了吧。” 说白了就是不服。 玄黄看向陈长生,说道:“先生,玄参他顽皮了些。” 陈长生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再说如今他们正值年轻气盛之际,这般反应也是正常。” 玄黄看向自己这三徒弟,他张了张口,有些气恼,指着他说道:“你可知晓,你们如今学的二十四式太极拳是谁教的?” 玄参说道:“太极拳不是师祖传下来的吗?” 玄黄摇头一叹,说道:“那你可知道,你们师祖包括你师父我学的太极拳,都是陈先生教的。” “师兄。” 紫苏上前扯了扯玄参的衣角,想让他不要再闹下去。 但玄参向来都是性子刚烈,遇事也不知回避,哪能听的住劝。 玄参看了那位先生一眼,见他一身青衫好似弱不禁风的样子,于是便说道:“我不相信。” “你……” 玄黄气恼,正要开口,却被陈长生给拦了下来。 陈长生上前道:“少年郎有少年郎的盛气,你如何说陈某,陈某都觉得无所谓,但你顶撞师父可就不对了,得挨板子的。” 玄参上前一步,说道:“挨板子就挨板子,你看着好像也不比我大几岁,又是弱不禁风的,怎么就是你教的师祖了,反正我是不信。” “那你便不信呗。”陈长生倒是觉得无所谓,笑着说道:“反正你这板子是挨定了。” 玄参听到这话有些气恼,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这样为难你,你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跟我比试比试。” “比什么?” “切磋武艺!” 陈长生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武,没法跟你比。” “那你怎么会的太极拳?”玄参说道。 陈长生将手放在了背后,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了?” “嗯?” 玄参顿了一下,说道:“你都不会,又怎么教的师祖跟师父。” 陈长生说道:“我的确不会太极拳。” 虽然说洪三才跟三玄的太极拳都是他教的,但是陈长生其实并不会太极拳,只是上辈子在公园老头那学过几招而已。 玄参说道:“我才不管你会不会呢,没你就说,你敢不敢跟我切磋嘛?” 陈长生见他不依不饶,不由得说道:“非得跟我比吗?” 玄参点头道:“要是你赢过我,我定不会再有二话。” “你这样倒是像个武林中人。” “师父也这样说过。” 陈长生叹了口气,心想着看样子不比是不行了。 于是他便对身旁的玄黄说道:“那我便跟你这徒弟比试比试?” 玄黄心中一叹,说道:“还望先生留手。” “我不会武,伤不着你徒弟的。”陈长生说道。 陈长生迈步上前,一只手拿着一卷书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伸了出来,对上了玄参。 “我不会武,所以也不算欺负你。” 陈长生说道:“尽可攻来。” 玄参见此也不客气,他挥拳而上,罡气环绕在他拳上,直直朝陈长生攻去。 陈长生伸出的那只手打在玄参的手腕之处,往外轻轻一推,借着惯性再将其往后一拉。 玄参与那先生擦肩而过,拳也落空。 他顿了一下,就刚才那一下,那感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好像…… 是被面前的人控制了一样。 陈长生伸手道:“再来?” 商陆见此一幕,对身旁的师兄说道:“师兄,我们真不管师弟了吗?” 常山平静道:“管他干嘛,他自己要闹,我们又怎么拦得住。” 商陆叹了口气,想想也是,师兄弟几个,就属三师弟最为胡闹。 玄参接着上前,再次攻向陈长生。 这一次,陈长生依旧是用一只手,用的也是太极拳的手段。 说白了不过是借力打力的功夫,只需将这些运用好,就算他没练过武,一样能敌的过玄参。 陈长生再次接过他的拳,借力一拉,再往前推去。 那股拳劲尽数被返还给了玄参。 “啪嗒啪嗒……” 玄参往后退了数步才稳住了身形。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说道:“你使的什么妖法?” “妖法?” 陈长生摇头道:“这可不是妖法,而是太极。” 玄参喘了口气,说道:“你瞎说,太极拳哪里是这个样子的。” “太极拳和太极,并不一样。” 陈长生说道:“方才我使的太极,不过是一门借力打力的手法罢了,他可以是拳,也可以是剑。” 第二十五章:那要怎么才能看见? 玄参撸起袖子,仍旧有些不服气。 “我就不信了,再来!!” 他再次朝陈长生攻去,这一次则是一点都不留手,将自己浑身的功夫都使了出来。 可结果却是每一拳每一腿都被对方的巧劲尽数化去,有时候甚至被返还回来的力将自己给推出去数步之远。 两人再次对峙。 此时的玄参已经气喘吁吁,一只手撑着膝盖,额头上也满是汗水。 “好精妙的手法……” 常山回忆起方才先生的动作,仿佛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原来太极是这样用的!” 常山的悟性极佳,单是看着一翻打斗,便明白了太极到底是怎样的一门功夫。 将巧劲跟借力打力的功夫融合到了极致,就算是不动用半点血气,也能赢过练武练了数年的玄参。 当真厉害! 而商陆跟紫苏却是看的有些迷糊,甚至于不太明白大先生的发力是源自于哪里。 陈长生看着面前玄参,说道:“还来吗?” 玄参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明白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自己已经没可能赢的过这位先生了。 他抿了抿唇,低下头道:“你赢了。” 玄黄心中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就怕这孩子性子太倔,又不肯认输。 玄参抬起头道:“你到底,是怎么化掉我的力的?” “想学?”陈长生问道。 玄参点了点头,答应道:“想!” 商陆这时也上前来,说道:“大先生,我也想学!” 小师妹紫苏见状也上前道:“我也想。” 常山只是站上前来,与三人站在一排。 陈长生扫了一眼面前四人,笑道:“你们不是已经在学了吗?” “已经在学了?”商陆有些不解。 “太极的缩影就在太极拳里,只是你们一直把这拳法想的太简单的,勤加苦练,自然就会了。” 陈长生说道:“再者说传法容易,教法难,陈某也不擅长教人,这得看你们师父。” 几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玄黄。 玄黄迈步上前,说道:“早些年就跟你们说了,这门拳法极不容易,不是照猫画虎就能学会的。” “师父。” 商陆开口道:“师父你只传形,不传意,我们又怎么知道太极拳,不对,是太极才对。” 陈长生说道:“形为静心,若心不静,又何处来意,也莫要怪你们师父,你们师父他当初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常山听着这位先生的话语,再次感到怪异。 为什么这位先生说话,总给人一种他很老了的感觉。 常山有些想不明白。 难不成这位先生真的年纪很大? 他又看了一眼陈长生的面容,不禁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 看着都这般年轻,再老又能老到哪里去。 肯定是哪里存在什么问题。 常山迈步上前,看向陈长生道:“大先生,我能跟你比试比试吗?” “师兄?” 师弟师妹都看向了他,玄黄的视线也聚在了常山身上。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方才看明白了几成?” 常山心中一惊,他怎么总感觉这位先生能猜到他心理在想什么似的。 “三成。”常山说道。 陈长生摇头道:“我敌不过你。” “昂?” 常山愣愣的看着他。 陈长生解释道:“有一点陈某并没有骗你们,我的确不会武,而且是一点都不会,能敌过玄参全是因为他身上的血气不算太过强盛,故而才让陈某有机可乘,但你身上的血气却比他强上太多太多了。” “太极虽是一门借力打力的功夫,但在绝对的压制面前,力,亦可破万法。” 常山听后明白了过来,他长叹一声,拱手道:“常山……知晓了。” 他心中不禁感到佩服。 就这太极一门,便能使一个普通人敌过练过三年武的玄参。 这位先生,当真是有大本事! 不过转念一想,没能跟这位先生过手,他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太可惜了。 而一旁的商陆则是嘀咕道:“力可破万法,力可破万法……”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久久不散。 …… 结束了这一场闹剧之后。 道观里再次恢复了平静,几个师兄弟开始琢磨起了太极,打来打去却始终都不是个样子。 常山虽看得了三分意思,但实际上手之中,却是感觉难上加难。 一动起手来,思绪完全跟不上,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学太极需静心了。 陈长生则是继续看他的书去了。 玄黄教完弟子们后,便找到陈长生商议凿井的事。 毕竟这山上山下,一来一回实在太过麻烦了。 陈长生不禁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说的是一个道理,你还真要凿井啊?” 玄黄说道:“昨天想了一夜,玄黄觉得先生说的极有道理,井得有,田也得有,到时候再在小院里种颗桃树,道观能自给自足,也不至于饿着几个徒弟,而且等先生下次来的时候,也能拿出些像样的东西招待先生。” 陈长生听后很是欣慰,说道:“去山下买些黄豆,三颗一组,洒在院内四处,再用碗盖上,隔日哪一组黄豆最涨,便说明此处地下水源充沛,即可开井,山后有荒地一片,多翻多锄,即可开田,至于这桃树……” 陈长生有了主意,笑道:“买黄豆的时候顺便给陈某带颗桃子上山就是了。” 玄黄听后欣喜万分,拱手拜谢道:“多谢先生。” 随后玄黄便独自一个人下山去买黄豆跟桃子去了。 陈长生留在了道观后院的凉亭里,除了看书,还是看书。 在中途的时候,常山来到后院寻师父,见陈长生在此,于是便询问了一声。 “大先生可曾见到师父?” 陈长生回答道:“你师父去坊里买些东西,许是要到日暮才会回来。” 常山点了点头,他本想离开。 但想了一下,却是迈步走上前去。 他瞥了一眼先生在看的书,与他之前瞄到的一般,书上是空白的一片。 常山不禁问道:“大先生为什么总盯着一本空白的书看?” 陈长生说道:“你所见书中无字,但在陈某眼中,这书中却有字。” 常山听的有些不太明白,继而问道:“那要怎么才能看见?” 第二十六章:不过一些俗世道理 “那要怎么样才能看见?” 陈长生合上了书,对常山说道:“有的人天生便看的见,而有的人穷极一生,想尽办法都无法看到这书上的字,若是让你选,你会为了这书生的字穷极一生吗?” 常山想了一下,说道:“那要看书里有什么。” “若有白玉京呢?”陈长生笑问道。 常山顿了一下,问道:“先生说的是仙道?” “也可以这样理解。” 常山并未往深处想,只当是先生做了个比喻,仔细思索了一下后,说道:“那常山宁可不看。” “为什么?”陈长生问道。 “光阴去而不返,若是拿一生去赌一个未知的结局,明显是不值当的。” “有机会成仙也觉得不值当?” “不值当。” 常山说道:“倒不如过的逍遥自在一些。” 陈长生听后笑了起来。 常山不解道:“先生笑什么?” 陈长生说道:“你比你师父聪明太多了。” 常山倒是直言不讳,说道:“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师父不太聪明,有些道理在他那里讲不明白。” 陈长生说道:“你们师父执拗的很,就好像当初他选择留在山上一样。” 常山眨眼道:“但如果…我是师父的话,或许,我也会这么选,大先生也会觉得我笨吗?” “说说理由。” 常山说道:“常山觉得,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不能想着为什么是我,而应该想为什么不能是我,正道当是如此才对。” 陈长生握着书的手顿了一下,当常山说出这一番话时他是有些惊讶的。 常山见陈长生半晌不开口,于是便唤了一声。 “先生?” “昂。” 陈长生回过神来,接着问道:“你师父此前可教过你们读书认字吗?” 常山说道:“教过,但也只是道经教义。” “除此之外呢,读过几本书?” 常山摇头道:“没读过书,观里除了道经就没有别的书了。” 陈长生不禁一叹,如今这个世道,书籍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底层的人的确很难找到书。 其实说白一些,就是那些顶层的人通过限制书籍的方式扼杀底层向上的路子。 这是悲哀的。 陈长生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看完道经,字你应该也认得,那会写吗?” 常山说道:“一些简单的记得住。” 其实是不会的,认得字,却不会写,只是看似荒谬罢了,就好像常年不动笔的人时不时会忘记某个字如何写一般,更别说他这个从最初就很少动笔的人。 “把你的师弟师妹都喊过来,今明两日,陈某便教你们一些东西。” 常山问道:“先生是要教我们写字吗?” 陈长生摇头道:“不是,一些世俗道理罢了。” 常山很快就将另外三个都喊了过来。 陈长生站在凉亭的台阶上,扫视了一遍面前的四个弟子。 “你们开蒙起于道经,道经中虽有大义,但所述却是天道,而非人道,既身为人,当知人道教义道理,野蛮生长,着实可惜。” “今日我便教你们道理,听的明白便听,听不明白,那便记下,往日再想。” 陈长生想了一下,又问了一句:“有不想听的吗?不想听的话可以去做别的事,陈某也不会为难你们。” 下方四个徒弟都摇了摇头。 陈长生点头道:“事先说话,此番授学,不可交头接耳,亦不可打断我。” 待这后院里都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便开口说了起来,“道理始于书中,止于书外,书中之理所谓大义,但大义却不在于世人,需知世道险恶,人心复杂,今日所言皆为陈某三观所出,切莫外传。” “身处于事,当知善恶,善恶皆始于心,却难以评判,前者所谓正道为善,然,是非善恶皆是难以评判,口诛笔伐之下,真善亦可为恶,大恶亦可扭曲,大局之下,切莫随波逐流,当明断是非。” 常山看着这位大先生,他觉得先生口中讲出的东西尤为刺骨,但却又是真真正正的道理。 “但若不清善恶,心当有疑,再寻根本,明断是非,然,明者不辨善恶,独善其身,推于他人,此为保身之策;但若身处其位,需断善恶,亦要三思而后行。” 常山听的入迷,然而另外三位师兄妹却是听的有些糊涂。 一来是因为他们三人并没有在读书上琢磨太多,常山本身想的就有许多,当初读道经的时候就时不时琢磨一下书中的道理,如今听起来虽有些吃力,但却能够明白其中的根本道理。 陈长生便这般一直讲下去。 商陆心中有不解的地方,而且他总觉得先生有些地方说的不对。 这与他在道经中所见的大义背道而驰。 大先生讲的东西,几乎都在说着这个世道黑暗的一面,那些令人反感,却又真真实实存在的东西。 在商陆的道理里,他的善恶来自于拳头,在玄参的道理里,他的善恶则是来自于一个义字。 而小师妹紫苏的道理,却是来自于三位师兄,师兄说什么便是什么。 陈长生只将他知晓的一并都说了出来。 他也不希望面前的几个人能理解,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当他们遇到什么事的时候能想他曾说过的话。 太阳逐渐西移,正午的烈阳也慢慢散去,林间吹来的风也凉爽了许多。 山涧的虫鸣伴随着那凉亭中先生的教书声,这一刻道观里是尤为宁静的。 黄昏之际。 玄黄提着一小袋黄豆,拿着一颗桃子回了山。 进了道观之中就听到后院里传来的声音。 他进门之后先将黄豆跟桃子放下,接着便缓步走向了后院。 玄黄见先生正在讲着道理,也不忍打扰,便驻足在此,陪那四个弟子一同听下去。 “有人以书中之学问治天下,却不知天下皆苦,纸上谈兵虽易,但真正实行起来,却是难上加难,做人做事,需知实践,而且出口则来,人无贵贱之分,并不是道理明白的多,就觉得高人一等。” “例言,若有一日某地旱灾,颗粒无收,你若身为朝廷官员,当救济灾民,朝廷分拨粮食,却因灾民众多,粮食明显不够,现有一物则可代替,糠麸为牲口之食,但一斤粮食却可换三斤糠麸,若用糠麸,则受人唾弃,但灾民食之依然可以填饱肚子,若是你,你如何选?是选粮食,还是糠麸?” “若身处其位,当思其责,莫要在乎外人言论,糠麸可多救数人,人命为重,当选糠麸。” 第二十七章:眨眼桃李盛满院 “糠麸……” 常山呢喃一声,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也有些恍惚,认为粮食才是对的,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糠麸更对。 人命为重! 驻足的玄黄亦是感到心中大怔。 “竟可这般……” 玄黄不禁唏嘘,心道先生心思当真不凡,眼光更是非比寻常。 太阳落山之际,天色也阴沉了下来。 陈长生说道:“天色也晚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商陆心中有千万个疑问,想要大先生解答。 于是他便问道:“大先生,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问你们大师兄。” 常山听到这话一愣,指着自己道:“问我?” 陈长生摆手,拿着一卷书就走了,也不管身后的四人。 “大先生!” 商陆想上前去追,却被常山拦了下来。 常山无奈道:“师弟,大先生应该是讲累了,你没看现在天都黑了吗,整一个下午,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吧,我要是懂,我就告诉你,不过要是我也不懂,那就只有去问师父了。” 商陆张了张口,不禁一叹,只能道了一句好吧。 玄黄见先生走来,抬手道:“能得先生授课,是他们的福气。” 陈长生说道:“我也只是说出来而已,关键的得看他们自己怎么理解,陈某若是能多留几日,或许也能挨个解答,可惜时不待我,只能一并说完。” “已经足够了。”玄黄说道。 他为自己的四个徒弟感到欣慰,当初他们可都不曾得到过先生授课,先生今日所讲的东西定能让他们受益终身。 …… 玄黄将黄豆洒在了前院的地上,再用一个空碗盖上,碗不够则是找了几块碎瓦片,铺了大概十六七处地方,忙活了也有小半个时辰。 陈长生倒是没有帮忙,而是站在一旁啃着桃子。 秋月坊气候宜人,种出的桃子更是香甜可口,咬上一口鲜嫩多汁,对着晚风,甚至享受。 玄黄将最后一块瓦片压下,抬起头时,就看到陈先生已经快将那个桃子吃完了。 “桃子不错。”陈长生笑道。 玄黄听后说道:“早知晓多买两个了。” 其实也不是他忘了,而是实在囊中羞涩,本以为带够了钱,但进了坊之后才发现今年桃子卖的贵了办成,买完黄豆之后,最后的几个钱也只够买这一个桃子。 陈长生笑了笑,也没拆穿他,继而问道:“你觉得这颗桃树种在那个地方好?” 玄黄答道:“原是想着种在观门口,但若是来年桃子落了怕是会随着山势滚下去,那就太可惜了,所以还是种在院角为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拿出了昨夜那根拔出来的头发。 他将头发系在了果核上。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一个桃子填不饱陈某的肚皮,再来几个应该差不多。” 玄黄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贫道明日再下山去买些。” 陈长生看向了他,笑道:“谁说让你买的?” 玄黄愣道:“啊?” 陈长生探出双指,只见那掌心之中的果核忽的飘了起来。 玄黄眼中闪过光亮,愣了的看着这一幕。 陈长生双指指向果核。 张口呢喃,敕令一出,那发丝之中的头发竟散发出一丝丝金光。 金光慢慢的融入进了果核之中,在那月光之下显得尤为亮眼。 “落!” 先生开口之下。 果核忽的下坠,在玄黄的注视之下,那枚果核就这么融进了土里。 他嘴唇微张,有些惶恐。 却见那位青衫先生再次开口。 “长!” 话音一落,那土里竟是忽的有了动静。 “噗。” 之间一株幼苗从那土中破出,转眼之间便化作树苗,抽出枝条。 一旁的土也不停的往外翻涌。 玄黄的目光盯着那株桃树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树苗在转眼之间长高变粗。 一尺,两尺…一丈…… 玄黄不禁往后退了两步,他险些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尽管之前见过先生言出随法,但远远都没有此次来的震撼。 不过几息之间,一枚桃核,便成长了一株桃树。 枝条上抽出绿叶,接着长起了花蕊,树上的桃花在一阵微风之后尽数飘落而下,紧接着,便能见到那桃树上结起了果子,一个,两个,三个…… 眨眼间,便是一个春夏。 陈长生见那桃树上结满的桃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有桃子吃了。” 他抬起手来,轻轻一招。 两个桃子落在手中。 陈长生看向了一旁目瞪口呆的玄黄,将那个桃子递了过去。 玄黄愣愣的接过了桃子。 他看着手中的桃子,恍惚的神情也被拉回了现实。 都是真的! “尝尝味道如何。”陈长生说道。 玄黄深吸了一口气,将那颗桃子送进了嘴里,咬上一口,桃子的清甜的汁水跟果肉在口中萦绕。 陈长生问道:“甜吗?” 玄黄回过神来,鬼使神差的答了一句:“甜!” 陈长生笑了一声,接着便吃起了自己手里的桃子。 他满意的吃着桃子,走向了书阁。 玄黄则是站在那院子里观望着那棵桃树,甚至连手里的桃子都忘记吃了,只是傻愣愣的站着。 回想起早年,入了槐序之后,师父总会下山去给他们师兄弟三人买一个桃子,那是玄黄认为最好吃的东西,但师兄总是会抢他的吃,那时候他就在想,要是能在观里种一颗桃树就好了,那样每年都能有吃不完的桃子,这样师兄也不会抢他的了。 如今,也算是实现了这个心愿。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微风吹起了散落院中的桃花瓣,花瓣随着微风飘动,如同一只蝴蝶一般在院里飞舞,最后落在了院子的那个道士肩头。 玄黄恍的回神,他的目光看向肩膀处,见那一片花瓣,伸手取了下来,放在了手心之中。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次吃此刻,他竟笑的像是一个孩子一般,那样天真,那样烂漫。 他又咬了一口桃子。 望着那棵桃树道了一句。 “甜。” 这大概…… 是他此生吃过最甜的桃子了。 第二十八章:这碗可以喝 “大先生,大先生,那颗桃树真是你变出来的吗?” “不是,是地里长出来的。” “先生你骗人,怎么可能一晚上就能长这么高的。” 紫苏吃着桃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陈先生。 她心中笃定一定是大先生变出来的。 陈长生笑道:“这世上的事也不全都是一定的,就好比说你看如今所见的这片天地,你觉得是什么形状的?” 紫苏说道:“天圆地方,师父很早就说过了。”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不是。” 紫苏听到这话反驳道:“大先生可不要骗我,天怎么就不是圆的?地怎么就不是方的了?” “并非是天圆地方,其实这片天地是个一层包裹着一层的圆球,但这个球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你根本就察觉不到,所以才会觉得脚踩的是平的。” 紫苏瘪嘴道:“大先生胡说!”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那你就当我是胡说吧。” 紫苏这孩子倒是可爱,有着童心,比起她那三个师兄有意思多了。 “不跟大先生说了,我去找师兄去了。” “去吧。” 陈长生见紫苏走出了院子,接着便拿起书看了起来。 玄黄扛着锄头回到了凉亭。 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已经将后山的一处地方打理了出来,起码把杂草给处理了个干净。 玄黄听到了先生之前跟紫苏的对话,于是便问道:“先生,这片天地,真是个球吗?” 陈长生见他好奇,于是便答道:“应该是。” “应该?”玄黄问道。 陈长生说道:“若是有一天站在高处,看向远方所见的是一条弧线,那就是真的,如果不是,那就是陈某说错了。” “先生说的高处,该有多高?” “比方说脚底的这座山,三座这样高的山叠在一起,应该就差不多了。” 玄黄听后点了点头,随后便琢磨起了先生话。 先生的话,应当是不会有假的。 但若是不亲眼见过,他心中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陈长生拿起书来打算继续看下去,但却是忽的想起了一事。 说起来,前日可是答应了张老头的,冷不丁的就给忘了。 陈长生合上了书,起身道:“陈某想起些事,得下山去一趟。” 玄黄听后问道:“那先生今晚还回流云观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答道:“说不准。” “但若是天黑之后我还没回来,估计就要很长时间才会回来了。” “这样吗。” “嗯。” 陈长生朝着观外走去,玄黄起身相送。 走到观门口时,陈长生顿了一下,转身说道:“麻烦帮陈某照看好书阁里的那些书,等下次来还要看的。” “好。” 玄黄答应了一声,目送着先生下山。 他心中大概已经猜到陈先生要走了,估计也是跟往年一般…… 一走,便是几年。 . . 陈长生下山后便直奔秋月坊而去。 秋月酿卖完了,酒肆的客人也少了许多,小六倒也闲了下来,坐在酒肆的桌上打起了瞌睡。 陈长生走进酒肆,来到了小六的桌前坐了下来。 撑着下巴的小六一个没撑稳,醒了过来。 一睁眼,却是给他吓了一跳。 “哎哟!” 小六惊坐而起,他看着面前坐着的先生,连忙拍了拍胸脯,说道:“先生你走路怎的没个声啊,可把我给吓坏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是你睡的太死了。” 小六缓过神来,说道:“先生您且等上片刻,我这就去喊掌柜。” “诶……” 陈长生本想喊住他。 却见小六飞快步走向酒肆后院,一边走着还一边大喊。 “掌柜!掌柜!陈先生来了!” 后院中坐在摇椅上晃荡的张老头听到‘陈先生’三字时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从摇椅上坐了起来。 此时小六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你说谁来了?”张老头问道。 小六说道:“是陈先生。” “快扶我出去。” “掌柜您慢些。” 张老头被小六搀扶着来到来酒肆。 坐下后,张老头便开口道:“先生竟然没走?我还以为又要等到三年后呢。” “今年多留几天。”陈长生笑道。 张老头笑出声来,如今的他已经老的门牙都掉了一颗,笑起来显得有些滑稽。 陈长生说道:“前天本来说下午再来酒肆找你,谁料碰上些事就给耽搁了,一晚就晚了两日,不过好歹还是来了。” 张老头笑着说道:“先生能记得我便是我的福气,又怎敢奢求。” 陈长生亦是一笑,接着说道:“秋月酿,可还有?” 张老头顿了一下,说道:“秋月酿的话,恐怕……” 陈长生倒也不在意,摆手道:“没有就没有吧,下次再来喝也是一样的。” 张老头看向小六,吩咐道:“小六,去给我把屋里那坛陈酿拿出来。” 小六去拿了酒。 陈长生则是与张老头闲聊了起来。 后来小六拿来了酒,又上了两碟下酒菜。 小六见掌柜的喝极为尽兴,他便忍住没有开口,但看掌柜喝了一碗又来一碗。 他心中担忧,于是便开口说道:“掌柜…您还是少喝点酒吧,童大夫之前说就说了,您现在不能再喝酒的。” 张老头听到这话不乐意了,说道:“多嘴,我都没几年活头了,喝口酒都还不让我喝了?” 陈长生说道:“大夫的话还是要听的。” 陈长生将那酒坛子挪到一边,指了指张老头碗里的酒,说道:“最后一碗。” 张老头说道:“那怎能行,若是先生不尽兴,岂不是我怠慢了,不行不行。” “诶。” 陈长生将那酒坛往后又挪了挪,说道:“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小酌怡情,大酒伤神,少了两碗为好。” 张老头砸吧砸吧嘴,看着那酒馋的厉害。 但先生都这般说了,他也没有不听的道理,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陈长生问道:“是得了什么病?如今连酒都不能喝了?” 张老头伸出腿来,无奈叹道:“还是这腿疾。”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透过皮肤见那张老头腿骨之中出现了糜烂之像。 这样子的确是不能再喝酒了。 “竟这般严重……” 陈长生接着说道:“你这情况,恐怕再过一段时间,站起来都难了。” 张老头却不是很在意,说道:“站不起来便站不起来吧,毕竟我都这么老了,有些小病也是常事。”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他将张老头的酒碗端到了面前来。 接着拿起酒坛,将那酒碗里添满了酒。 推至张老头面前。 张老头有些不解,问道:“先生不是不让喝了吗?” 陈长生和煦笑道:“这碗可以喝。” 第二十九章:不可说,不可说 张老头想了一下,将那碗酒端了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先生,然后才将那碗里的酒水灌下,喝了一小口后本想放下。 却忽的听到先生说道:“全喝了。” 张老头见状一咬牙,将那碗里的酒全都给灌了下去。 小六张了张口,转头又看向陈先生。 他有些想不明白。 “呼。” 一碗酒下肚,张老头的长舒了一口气,他眼眶有些发红,似乎是被酒给辣到了。 “这陈酿,当真是烈啊。”张老头抹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下。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烈酒入喉,可壮胆,可热五脏,但也仅此一碗。” “先生说的在理,可惜我怕是喝不了几碗咯。” “那可不一定。” 陈长生说道:“往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站在一边的小六心中一叹。 他不明白为什么先生要劝掌柜的喝下这碗酒。 如今他也不好多言,等到先生走后,他定是要带掌柜去的童大夫那里一趟的。 接着先生与掌柜一直聊到了申时,头顶的太阳西移,一片阴影也压在了酒肆的门口。 陈长生见时候不早了,于是便起身告辞。 “时候不早了,陈某也该走了。” “先生慢走,我送送您。” 张老头起身就将陈长生送至门口。 小六见掌柜起身之后没有半点迟钝,甚至走起路来都跟常人无异。 “掌……” 他不禁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前去。 陈长生行至酒肆门口,抬手道:“就送到这吧。” 张老头点了点头,说道:“等先生下次再来,我多留几坛秋月酿。” 陈长生笑了一下,点头道:“那感情好。” “先生慢走。” “走了。” 在张老头的眼中,先生一袭青衫,走的好不潇洒。 想来也是,先生并非常人,游于人间,却又不染红尘,本该潇洒才是。 先生能跟他这样俗的不能再俗的人聊在一起,何尝不是他这个糟老头子的幸事呢。 “掌柜的……” 小六有些呆滞的开口,看着他道:“您的腿……” “昂?” 张老头顿了一下,问道:“我的腿?” 小六抿了抿唇,说道:“掌柜你再走两步看看。” 张老头猛的反应了过来,他连忙迈开步子,走了两步,腿上的刺痛完全消去了,那股僵硬感也荡然无存。 “掌柜,你的腿好了?”小六惊呼道。 张老头眼眸瞪大,他目光朝着远处看去。 然而,那位先生的身影却是早已消失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他长舒了一口气,全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张老头无奈一笑,他就说先生怎会故意让他喝下那碗烈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老头笑着,露出了他那漏风的门牙,他眼中却又忽的有些泛红。 一言一语,说不清他心中的感激。 小六则是站在一旁,他心中有太多疑惑了。 掌柜的腿疾真的好了? 那又是怎么好的? 他感觉这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 再看掌柜的神情,小六便明白,定是有什么他不曾知晓的事。 “回去吧。” 张老头笑的很是开心,摆了摆手后便走进了酒肆里。 小六追上掌柜的步伐,说道:“掌柜的,您的腿到底好了没有?” 张老头笑着摇头,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啊?” 小六顿在原地,他见掌柜的大笑着走进了后院。 他不禁挠了挠头,有些不明白。 …… 陈长生从桥上走了下去。 他打算在秋月坊里逛逛,昨夜在书阁的时候他就想到过一件事。 自己时常拔头发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还不好保存,搞不好还会容易丢了。 所以他想找个地方看看有没有能够帮他储存头发的东西,最好是方便一些的。 同济堂坐落在秋月坊西桥走廊一旁。 医馆里的童知唤已然褪去了稚嫩,他娴熟的抓着药,按分量称号,再用油纸包好,打包起来。 这些药是明天病人要来拿的。 “呼……” 童知唤舒了口气,“总算弄完了。” 他走出医馆,打算在门口吹吹风休息一会。 但一抬头,却是在那桥上看到一道身影。 “那是……” 童知唤愣了一下,他的瞳孔猛缩,双眸盯着那位桥上走下来的先生眨也不眨一下。 他猛的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医馆里正在看着医术的阿爹。 “阿爹,我出去一趟!” 童才正听后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天黑之前回来。” “好。” 童知唤跑出了门。 他一路小跑,来到了桥头的位置。 喘了口气后他便四处张望了起来,寻找着那位先生的身影。 “去哪了……” 童知唤嘀咕了一声,他正打算迈开步子往前继续寻找。 却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又是你啊。” 童知唤惊了一下,他猛的回头,见到那位先生的面容之后,一段回忆浮上心头。 是他!真的是他!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童知唤,说起来,已经是第二次遇见这个孩子了。 童知唤连忙后退了两步,低头拱手道:“神仙老爷,小,小子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只是……” 他额头上流下了冷汗,怎么也没想到,这次还能撞上这位先生。 他自认为已经很小心了。 “昂?”陈长生有些意外,不禁笑道:“你什么时候冒犯我了?” 童知唤听到这话也是一愣,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之中是不解的。 “没,没有吗?”童知唤楞楞的说道。 “陈某不觉得有。”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话说,你为什么叫我神仙老爷?” 童知唤张了张口,然后便解释了起来。 他说起了前些年听墙角的事,又说起了后来城隍托梦的事情。 “这样吗……”陈长生点头道:“难怪你会这么怕我。” 童知唤抿了抿唇,然后说道:“神仙老爷,小子当初年纪尚小,不懂规矩,所以才冒犯了您,并非是有意为之,还望神仙老爷开恩,饶过小子吧。” 陈长生见他说着说着都快哭了。 他不禁问道:“我说,老城隍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城隍老爷他……” 童知唤连忙说道:“不,不关城隍老爷的事。”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行了,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不仅不要你命,也不会为难你什么,陈某还不至于这般小气。” 第三十章:凡铁铸仙剑 童知唤咽了咽口水,说句实在话,他心里对这位先生是有些畏惧的。 陈长生见他这般警惕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起来自己给这孩子带来了些心理阴影啊。 “神仙老爷,我,我能……” 童知唤本是想开口说走的,但转念一想,却又有点想留下来。 害怕归害怕,但面前的可是真正的神仙老爷啊。 “嗯?”陈长生眨了眨眼。 童知唤干笑了两声,说道:“没,没什么……” 陈长生说道:“我能碰见你两次也是缘分,正好,陈某打算在坊里买个东西,你不妨给我带个路?” “带路?” “嗯。” 童知唤心中有些不情愿,但神仙老爷的要求他也不太敢拒绝,于是便走在前面给他带路。 “神仙老爷,您要买什么东西?” “小物件,能装东西的小物件,类似于竹管之类的,还有,不要叫我神仙老爷,听着怪别扭的,你要是乐意的话,就叫陈先生就行了。” “陈先生。” “嗯。” 童知唤带着陈长生去了一些卖小物件的铺子,但这一类卖物件的铺子大多都卖的贵,因为很多都是一些古物或是一些有名头的物件。 “客官您眼光真不错,这个笔篓是前朝的文人张邱文所使……” 陈长生打断了掌柜的话,问道:“这个笔篓,售价几何?” “五两银子。”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他倒是看上了,但是这个价钱,着实是有些贵了。 他将那个笔篓放了下来,说道:“我再看看吧。” “客官,可以少的。” “不用了。” “客官,四两!三两,客官……” 陈长生走出门口却是没有半分留恋。 别说三两,他如今却是连一两银子都出不起。 “去下一家店吗?”童知唤问道。 陈长生点头道:“下一家。” 童知唤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一连逛了好几家,陈长生倒是有几个看对眼的,但一问价钱之后便没了心思。 贵,一个比一个贵。 陈长生心中也不禁叹了口气,他想着倒不如自己做一个,浪费这钱。 童知唤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无奈,开口道:“先生可是囊中羞涩?” 陈长生倒也没有掩饰,而是说道:“的确,我如今是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童知唤想了一下,问道:“那,还继续逛吗?”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不逛了吧……” 正说着,他却是忽的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叮!” “叮!” 一转头陈长生便看见对门的铁匠铺里正有一位铁匠轮着锤子捶打着铁胚,火星四溅。 陈长生眼前一亮,忽的有了想法。 童知唤顺着陈长生的目光看去,他问道:“先生是想找铁匠打一个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笑道:“我有别的主意,你跟我来。” 童知唤点了点头,跟着陈长生来到了铁匠铺前。 铁匠打铁是没办法停下来的,看到陈长生时候,满头大汗的铁匠抽出空来说道:“且稍等片刻,待我打完这块铁。” “不急。” 大概过了有几刻钟。 铁匠将铁胚再次扔进炉子里锻造,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这时他才注意到面前这位先生不凡的气质。 “是要买兵器吗?”铁匠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请你帮我锻一把剑。” “好说。” 铁匠说道:“看你想用什么材料,若是青钢的话五两银子便能打的下来。” “五两啊……”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起来。 童知唤知晓看样子是又不行了,不过他心中有些疑惑,一开始不是要买物件吗,怎么如今又要铸剑了? 铁匠见这位先生犹豫,于是便说道:“五两还是最少,或许会多出一些。” 陈长生听后说道:“可还有价钱低一些的?” 铁匠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了。 “好吧……” 陈长生想了一下,接着看向童知唤,说道:“陈某可否向你借点银子?” “啊?” 童知唤顿了一下,说道:“先生,我也没带多少。” 他将钱袋拿出来,林林总总下来,也不过才几粒碎银。 陈长生拿起手来掂量了一下,说道:“陈某到时候会还你。” “没事,先生拿去用就是了。” 童知唤心想着哪敢要这位神仙老爷还啊。 陈长生将两堆银子混在一起,看向铁匠道:“陈某今日出来带少了钱,这些银子加在一起大概只有一两半,我先将银子压在你这,到时候我来取剑,再将剩下的给你,你看如何?” 铁匠掂量了一下,确认就是一两半左右。 他犹豫了片刻,说道:“也行吧,按理说该收你二两做抵的,不过一两半也可以,铸剑大概需要半月左右,到时候带着银子来取就是了。” 陈长生心中松了口气,说道:“多谢。” 他接着又说道:“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便是。” 陈长生伸出手来,用手捻起发根之处,指尖轻动,约莫百根头发断落下来,落入他的手中。 陈长生说道:“将这头发一并打入剑胚之中。” “啊?” 铁匠愣了一下,“这……可是这头发遇火就成了灰烬,恐怕……” “尽管打便是了。”陈长生笑道。 铁匠张了张口,说道:“我试试。” 虽然说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打头发进去,但他打铁这么多年,遇到的怪人也多了去了,所以反应也不是很大。 他又问道:“剑身多长?还有剑柄,这些呢?” “剑身……”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三尺三吧。” “那估计要多用些材料,恐怕要贵些。” “到时候我自会补齐。” 铁匠得了答复之后便将铸剑的事给应了下来。 定下之后,陈长生便带着童知唤离开了铁匠铺子。 走在路上。 童知唤开口问道:“先生为什么又要铸剑?” 陈长生笑道:“因为正好缺一把兵器。” 童知唤眨了眨眼,问道:“那装东西的物件,还买吗?” “不是已经定了吗?” “啊?” “装的东西,就是陈某的头发。” “装头发?” “不错。” 童知唤挠了挠头,有些不太明白。 拿剑来装头发? 于是他又问道:“可是,神仙老爷,您不是应该用仙剑吗?凡铁铸剑,也能入您法眼?”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谁说凡铁不能铸仙剑了?” 第三十一章:不敢想的便是答案 童知唤心中却是萌生出了一种错觉,他总觉得面前这位不是神仙。 神仙怎么会囊中羞涩,又怎么会让铁匠铺子给他铸剑,总而言之就是奇怪。 童知唤于是便问道:“先生你真是神仙吗?” 陈长生见他如此问起来,于是便回答道:“不是。” 童知唤眉头微挑,说道:“越这样说,我反而越信。” 陈长生听他这话不禁问道:“那你说说看,我哪里像神仙了?” 童知唤叹了口气,说道:“就是哪里都不像,所以才觉得奇怪啊。” 陈先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最好当我不是,而且,我这微末道行,也还称不上是神仙。” 童知唤心中微叹,他现在也摸不清这位先生到底是何种身份了。 走着走着,陈长生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 童知唤顿了一下,回头问道:“先生怎么停下了。” 陈长生目光看向远处。 黄昏落日就快坠下山峦,他的心中隐约也生出了一种感觉…… 又要死了。 陈长生心中有些无奈,以往的时候他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尽量不感到太过惋惜,但此次却是有种说不上来的不乐意。 不过转念一想,这一次活了三天,总是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看向童知唤道:“陈某恐怕不能多留了,童小郎君到时可否帮程某取一下剑。” “取剑?”童知唤想了一下,却是觉得有些为难,说道:“可是先生……” 陈长生说道:“银两不够的话童小郎君可去城隍庙一趟,上三炷香之后告于城隍神像,就说是陈某借的。” 童知唤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陈长生继而又提醒道:“切记,拿到剑之后便用布匹包裹着,不要拿出来,要么你就直接交给老城隍,让他代为保管。” 童知唤听后也重视了起来,答应道:“放心吧先生。” 陈长生点了点头,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童知唤问道:“先生要走了?” “嗯,要走了。” “哦。” 童知唤答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心中有许多话想问,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两个人一路来到了西桥边上。 站在头,陈长生看向童知唤道:“你早些回去吧,你我缘分未尽,下次再见。” 童知唤嘴唇微张,却见那先生摆了摆手,似是在告别一般,走上了那座西桥。 “陈先生!” 童知唤喊了一声。 “嗯?” 陈长生回过头来,看向他。 童知唤到嘴的话却又没问出来,最后只化作一句。 “先生慢走。” 陈长生和煦一笑,点头之后便继续往前走去。 在童知唤的视线之中,在陈先生走上那座桥的时候,他的身形已然变的虚幻了起来。 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散而去。 陈长生的身形化作点点砂砾,随着一阵清风消散在了桥上。 童知唤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他不禁心中一怔。 站在桥下的他,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山间的虫鸣声在那夜色之下逐渐嚣张起来,一层月光将这片天地笼罩。 站在观门口的玄黄见那一片黑夜。 他心中不禁叹了一声。 与他料想的一般,先生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了。 常山来到观门口,问道:“师父,大先生还回来吗?” 玄黄回答道:“还会回来,只不过要很久才会回来了。” “很久?” “嗯,大概,三年左右。” “这么久!!” 常山听后惊了一下,问道:“大先生去干什么?” 玄黄伸出手来,摸了摸常山的头,笑道:“先生这样的人总是有很多事要忙的,不可以一直留在山上。” 常山张了张口,他心中有些舍不得,但听到师父说的却又觉得应该如此。 大先生,就应该是一个忙的不可开交的人。 “师父。” 常山说道:“大先生真的认识师祖吗?” “认识。” 玄黄说道:“而且,你师父我也是先生的后辈。” 常山问道:“可是……” “你是觉得先生看着太过年轻了,是吗?” “对。” 玄黄笑了笑,说道:“有时候眼见并不为真。” 常山不解,看向师父。 然而玄黄却是没有再往下说了,转过身去,便回了道观里。 常山一个人站在道观门口,捉摸着师父这句话的意思。 “眼见不一定为真?是什么意思?” 常山眉头微皱,始终都有些想不明白。 又或者说,其实是他不敢想。 他的视线看向了院里的那棵桃树,直觉告诉他,或许他不敢想的,便是答案。 常山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那头顶的明月。 “无量天尊。” …… 铁匠铺里响起叮当的声音。 火星溅落至地下。 铁匠牛二卖力的锤着面前的铁胚,然后沁水,再放进炉子里烧。 他抹了把汗水,转头看向了放在一旁的一撮头发。 牛二将那头发拿了起来,他笑了一下道:“把头发打进剑里,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当铁胚再次出炉的时候,他试着将那头发融进去。 但在那发红的铁胚之下,那一撮头发竟是没有一点要被烧化的痕迹。 “嗯?” 牛二瞪大了眼眸,他又揉了揉眼睛,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用铁钳将那头发夹了出来。 原模原样,一点没变! “这是头发?” 牛二感到一丝惊愕,再次尝试了一下。 他开始捶打,但不管怎么好像都没办法将那头发给打进铁里。 牛二咽了咽口水,嘀咕道:“真是见了鬼了!” 他觉得这玩意绝对不会是什么头发。 哪有火烧不烂,锤打不断的头发。 随后的几天里,他又尝试了好几次,甚至于不打铁胚了,直接烧这头发。 有一次他直接烧了一天,那头发竟是从炉子里原模原样的出来了。 牛二最后无奈,便想了个办法。 “倒不如直接包进铁胚里,反正也看不出来……” 于是乎,牛二先是打了个铁盒子出来,然后将头发放进其中,继而捶打,让两块铁胚粘合在一起,而那头发则是被嵌在了剑身中间。 第三十二章:风景依旧 陈长生死后便一直处于炼神的状态。 他已经放弃了炼气跟炼精,这两项关乎于肉体的修炼是他根本就没办法持续的。 除非说他下次活过来的时间能再长一些,或许会去尝试。 他不乐意用自己宝贵的时间去做这样回报极低的事情。 再则说,如今他也不缺法力。 一头秀发,就足够他用的了。 …… 大景天顺二十一年,七月初三。 有一江湖武人途径秋月坊,于那茶水铺中歇息,一抬眼,却是看见了那铁匠铺子里放着的一柄剑。 后花百两银子将此剑买下。 端详许久后便将那柄剑放入了剑匣之中。 “此剑,当为匣中主剑。” 买下剑后,他便骑着快马接着赶路去了。 而那铁匠铺的牛二则是拿着拿两锭银子嘴都笑开了花。 七月初七。 童知唤上门取剑。 交付银钱之后,牛二将一柄打好的剑给了童知唤。 然而童知唤不知道的事,如今他手中抱着的,已然不是是先生要的那柄剑了。 按照先生的吩咐,童知唤将那柄剑用剑匣包好,藏在自己的家中。 做完这一切后,童知唤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神仙老爷什么时候才来拿。” 童知唤嘀咕着,想到这里,他又不禁骂了自己两句不争气。 当时明明能问些什么的,结果却是半天都没敢说出口来。 当真可惜。 …… 又至来年。 流云观中的桃树已然开满了桃花。 小师妹紫苏如今已然亭亭玉立,坐在那树下赏着桃花。 “又是一年好时节……” 常山嘀咕了一句,如今他的嘴边已经长出了几缕胡子,再过一年,他便要及冠了。 “师父。” 常山回过头问道:“先生今年会来吗?” 玄黄摇头道:“应当是不会。” 常山叹了口气,说道:“大先生恐怕是看不到这么美的桃花了。” “我还是更想吃桃子。”紫苏说道。 常山无奈一笑,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紫苏说道:“那到时候师兄不吃,都留给我吃,怎么样?” 常山摇头道:“那可不行。” “你看嘛。” 院内欢声笑语不断,玄黄看着不断长大的徒弟们,心中也满是欣慰。 紫苏笑了笑,却是坐在树下看着那桃花发愣。 常山走上前去,问道:“想什么呢?” “在想南星师兄。”紫苏说道。 常山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怔。 紫苏继续说道:“师兄既然都觉得桃花漂亮,南星师兄肯定也喜欢看,可惜他看不到了。” 常山长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师妹的头,说道:“南星师兄看到了,他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紫苏也知晓这些话是骗人的,但她也乐意去相信,就当时给自己些许安慰。 她说道:“应该看到了吧。” …… 流云观的后山已然开垦出了一片田地,后来玄黄又在山上寻了一处水源,挖渠下来,引入了田里。 如今田中秧苗俨然,整齐的排列着。 玄黄看着这一片田地,心里说不上来的满足。 等到入夏之后,便有粮食吃了,而且,不仅有粮食,还有桃子。 如今观前也打了水井,也不用再下山去挑去。 玄黄尤为享受这一刻,在他看来,稻田,水井,桃树,都是恩赐。 第二年的时候。 玄黄在观内给大徒弟常山跟二徒弟商陆行了及冠礼,但却并没赐号,因为玄黄觉得不合规矩。 他虽为长辈,但论学识,却比不上常山,常山天资聪颖,又得先生授课,明白的道理比他多的多,所以由他赐号最为不适。 免得议论,所以玄黄便谁也没赐号,说是等先生来年归来,由先生定夺。 谁曾料这岁月过的飞快。 春风散去,夏风吹来。 流云观内忙的如火如荼,常山特地下山了一趟,去买了一些新茶,小师妹紫苏也开始收拾起了道观,将那些蛛网灰尘全都扫了去。 玄黄年纪大了,腿脚变的有些不太灵活,只是擦拭了一下观里的神像。 弄完这一切之后,师徒几人看着焕然一新的道观,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欣喜。 “真是干净了不少。”玄黄呢喃道。 常山说道:“大先生见了恐怕也会大吃一惊吧。” “估计都不认识了。”商陆玩笑道。 常山又问道:“师父,先生还有多久来?” 玄黄说道:“前些年是六月十六,算算日子,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了。” “大先生这么准时吗?”紫苏不解道。 玄黄点头道:“先生至来都是如此。” . . 天顺年,六月十三。 陈长生再次醒了过来,他站在通往秋月坊的官道之上,侧目便能看到那乡野之间的稻田。 “风景依旧。” 陈长生笑了一下,他抖了抖衣袖,迈开步子朝着流云观的方向走去。 又死了三年,他这次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神念覆盖的范围扩大了许多,至少是上次醒来的两倍不止。 陈长生站在那山脚下。 他抬头望去,依稀可见那道观之中冒出头来的桃树。 “长势不错。” 陈长生笑了一下,接着踏上台阶,朝山上走去。 到了流云观后,陈长生便发觉观中里里外外都干净了不少。 他不禁感到错愕,“搞的这么干净?” 陈长生见观中无人,于是便扣响了门栓。 “叩叩!” “来了!” 一道声音自后院传来。 紫苏兴冲冲的跑到了院子里,她本来以为是师父师兄回来了,但一抬头,却是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先生。 “大,大先生!!” 陈长生和煦笑道:“长高了不少。” 紫苏惊愕过后,连忙上前招呼道:“大先生快进来坐。” “就你一个人在观里?” “师父师兄去坊里了,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 紫苏去屋里拿了两个桃出来。 她有些无措,坐下之后道:“先生吃桃。” 陈长生点了点头,拿起一个桃子道:“这桃子倒是长的够大。” 紫苏笑道:“年年都结很多桃子,吃都吃不完。” “是吗。” 陈长生看向了那颗桃树,有那一根头发在,这棵桃树的长势就不可能会差。 “你师父近来可好?” 问起这个,紫苏的神情明显的就有了变化,说道:“师父他老人家上了年纪,的确比不上从前了。” 陈长生听后心中微叹。 花落花开已是常态。 玄黄终究不似他师父那般长寿。 第三十三章:一山一观终究渺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玄黄带着两位徒弟回了山上。 这次见到他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他的苍老,脸上的皱纹聚成褶子,牙也掉了两颗,上了年纪之后吃东西都成了问题,清瘦了不少,甚至连骨头都秃了出来。 走路也是慢吞吞的,上山的时候,走的也慢,全是商陆跟常山搀扶着上来的。 他终究是老了,说到底玄黄依旧是个普通人,比不得他师傅那样能活这么多年。 不过进门看到陈先生的那一刻,玄黄脸上的苦涩顿时便荡然无存,转而为满脸笑意。 “陈先生,您来了。” 陈长生望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 常山将山下买来的蜜饯点心都端上了桌子,这些都是师父挑了好久才买下的,都不便宜。 估计也只有陈先生来时,才会买上些许,先生吃不完的到时都会落进师弟师妹肚里。 另有几两好茶,一并给先生泡上了。 玄黄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们都先去吧,师父我跟先生好好聊聊。” 常山带着师弟师妹去忙别的事去了。 后院的凉亭里只剩下了陈长生跟玄黄。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问道:“怎么少了个人?” “先生走的第二年,玄参便下山去了。” 玄黄喘了口气,说道:“他志在红尘江湖,便随它去了。” 陈长生说道:“他身上江湖气重,在这山上待不住的,下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玄黄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当初玄参下山的时候便也没有拦着,只是告诉他说,若是哪一天想回来,观中定然有他一间屋住,一碗饭吃。 “其实玄黄心这两年心中一直有件事放不下,想请教一下先生。” “你问便是了。” “玄参下山的事让贫道想了许多,贫道当初其实是想他们一直留在山上,贫道深知,这只是我的一己私欲,但近些年来,贫道却越发认为外面的天地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而非是留在这观里埋没了他们。” 玄黄叹了口气,说道:“但是……” “时也命也,贫道这两年越发感觉无力,恐怕是要大限将至了,又恐他们三人无一人愿意留在观中,断了香火传承,所以,一直没提这件事。” 陈长生心中明了,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三人,都想走吗?” 玄参摇头叹道:“不知。” 陈长生直起身来,说道:“陈某以为,常山定是想下山去的,但若是商陆跟紫苏也想下山,他定会选择留在观中。” 玄参闭目斟酌了起来,呢喃一句:“无量天尊……”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认为最好的结果是怎样的?” “最好的结果……” 玄参想了一下,但一想却又心乱如麻,清修这么多年,他很少这样心乱过,但碰上这件事时,他却乱作了一团。 有时候他还真的很羡慕师父能活这么多年,若是他还能再活几年的话,也不至于这般难以抉择。 “常山心软,若他留下来,你心不愿;商陆若留,你又觉得对他不公,紫苏一介女儿身,你又怕她难以挑起重担,选来选去,都不如意。” 先生一语说中了他的心思。 玄黄抬头说道:“玄黄修了一辈子的道,却在这般小事之上举棋不定,实在可笑。” 陈长生说道:“你心肠偏软,至来都是如此。” 玄黄无奈一笑,说道:“先生也知晓我是这性子。”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有人下山,终会有人上山,你也不必担心流云观的香火会断送在你手上。” 玄黄顿了一下,“先生的意思是……”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就算他们全都下山去了,多年以后,或许还会回到这里。” “当然,陈某也不是什么事都说的准,但若是真的没人回来的话,大不了另外再找个传人就是了,这点小忙,陈某还是帮的上的。” “怎敢劳烦先生……” “你我之间何说劳烦?” “贫道……” 玄黄顿在原地,迟迟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笑道:“你意下如何?” 玄黄起身,竟是当即跪下。 双膝磕在那凉亭之中,额头叩地,恭敬一拜。 这一拜,发自肺腑! 陈长生这次却没有去拦他。 若是拦了,玄黄心里或许会更不好受。 在一个修道的人眼中,念头通达,比什么都重要。 ……… 当天正午,玄黄便将三位徒弟都唤到了面前。 “你们,下山去吧。” 常山在师父跟前念了千百遍为什么,然而玄黄却是一语不发,将他们三人轰出道观之后,便不管不顾了。 常山不停的抠门,连那观门的门栓都被扣断了,却迟迟没有反应。 他便这么跪着,一直等待。 商陆跟紫苏也跪了下来。 商陆倒很是平静,只是静跪着,一语不发。 而紫苏却是哭的厉害,一直在问着师父为什么要赶他们走。 凉亭之中。 陈长生落下一子,对玄黄说道:“你这人,难得狠心一次。” 玄黄说道:“若要有个说法的话,就当是我这师父狠心赶他们下山去的。” “这种时候居然都还在为你这几个徒弟着想,真是……” 陈长生不再评判什么,玄黄这人一向都是这般执拗。 这盘棋,毫无疑问的,依旧是玄黄输了。 玄黄说道:“先生再帮我一忙吧,贫道耳根子软,听不得他们念……” 陈长生答应了下来,接着来到了观门口。 一开门,便见到跪在观门前的三个徒弟。 “大先生!” “大先生你快劝劝师父。” “师父为什么要赶我们走啊大先生。” 紫苏脸上皆是泪痕,常山也红了眼眶。 陈长生说道:“你们三人,各自有命,一山一观终究还是太小。” “也不必再跪在此地了,入世当是你们的宿命。” 常山张了张口,好像明白了什么,他问道:“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陈长生说道:“多年以后,若是你们还想回来的话,流云观的门始终都是敞开的。” 第三十四章:掐指一算 日暮之际,商陆带着紫苏下了山去。 常山则是仍旧跪在道观门前。 “师父,徒儿明白你的意思,徒儿不扰你心绪,多跪一会,将那没跪完的,一并补上……” 陈长生在日暮之际下了山去。 从常山身旁走过之际,他道了一句:“龙困于野,又如何称的上是龙呢?” 常山顿了一下,看向了大先生。 而那位青衫先生却已经转过了头,迈步走下了山去。 流云观的观门再次关闭。 只留常山孤身一人,跪在那山门口。 而玄黄这一次是真的做到了狠心,就算常山再怎么在山门外跪着,都不曾开门去看上一眼。 …… 陈长生下山之后便去了秋月坊。 还未入坊,便已经见到老城隍再此等候,许是早早的就得到了消息,故而等在此地。 “陈先生好就不见。” “三年不见,老城隍近来可好?” 一翻寒暄之后,老城隍带着陈长生走进了坊中。 陈长生的到来让老城隍感到尤为高兴,走起路来都洒脱了几分。 老城隍说道:“三年之前童小郎君找我借银子,我还在想他怎会如此大胆,后来才知原是先生开口。” “陈某当时囊中羞涩,就只能想到你了。” 老城隍玩笑道:“加上先生欠童小郎君的,合计五两半,先生该还钱了。” “能不还吗?”陈长生笑道。 老城隍亦是一笑,摆手道:“既是先生借的,何须再还呢。”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诶,要还的,要还的,等陈某有钱了,自然就会还你。” 老城隍应声拒绝,总之就是不要他换了,陈长生也拗不过他,反正现在他也还不起。 两个人一路来到了同济堂。 进门之后就看到正在诊脉的童才正。 陈长生开口问道:“可是童大夫?” 童才正抬起头来,看向了来者。 那位先生一身青衫气质非凡,而一旁跟着老者亦是衣着体面,虽说他不曾认得二人,但也明白这两人定是来头不小。 “正是在下,二位是来看病的?” “并非看病。”陈长生摇头否认,说道:“陈某今日是来拜会令郎的。” “知唤吗……” 童才正心中不解,为何他从未听知唤说起过有这样一位朋友。 “两位稍等,我这就去唤他出来。” 童才正朝着后房走去,将正在里面看医书的童知唤给喊了出来。 童知唤一开始还疑惑是哪来的朋友。 但当他一出门看到面前所站的两个人时,他吓的腿都软了…… “神,神……” 童知唤的嘴唇微张,却见那神仙老爷对他眨了眨眼。 童知唤心领神会连忙改口道:“陈先生,您怎么来了?” 他再一转头,却又是一惊。 陈先生身旁站着的那位老者。 “童小郎君,好久不见。”老城隍笑道。 童知唤不由得感到双腿有些发抖。 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让神仙老爷跟城隍老爷亲自来请。 童知唤转头看向他爹,说道:“内个,爹,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先生,之前我一直没跟你说起过……” 童才正依旧有些迷茫,但还是招呼道:“陈先生快进来坐。” 陈长生抬手道:“不必麻烦了,陈某想让童小郎君带我逛逛坊间,还请童大夫应允。” 童才正看了儿子一眼,见其没有什么不对劲,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忽悠了他爹之后,童知唤便出了同济堂。 童知唤连忙拱手低头,唤道:“童知唤见过二位老爷。” “不必客气。” 陈长生笑道:“三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啊。” 童知唤笑了笑,摸了摸头发,说道:“吃的好,就长的高了些。”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筋骨也强壮了许多。” 童知唤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转言说道:“说起来先生一走就是三年,我还以为先生都忘了呢。” “只是去的久了些,还是要来的。” 之后说着,两个人有说起了剑的事情。 童知唤说剑他已经取了,一直都放在家里,说着就带着陈长生去取剑去了。 他偷偷摸摸进了家里之后,将那柄剑给拿了出来,也没被阿娘发现。 “先生,这就是当年那把剑。” 陈长生将那布匹揭下,将那柄剑拿在了手中。 他的眉目之中闪过一丝金光。 仅是一眼,他就发现了这柄剑有些不对。 老城隍似乎是看出了陈先生的异样,问道:“可有什么不对?” 童知唤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问道:“剑有问题吗?”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没有。” 他将那把剑收了起来,接着对童知唤说道:“有劳童小郎君了,陈某接下来随老城隍在秋月坊随意走走,小郎君若是家中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我……” 童知唤反应了过来,答应道:“哦,好,先生您……” “有空再来寻小郎君。” “那……” “先生您慢走。” 童知唤目送先生跟城隍老爷离去,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陈长生走远之后,再次将那柄剑拿了出来。 老城隍说道:“看样子这柄剑的确是有不对的地方,先生是不想那童知唤为难,所以才说没有问题的?”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童知唤不可能对那柄剑有想法的,问题定然不是出在他那。” “那会是……”老城隍思索了起来。 却见陈长生抬起手来,掐指算了起来。 说起来,这卜算之道他只学了个大概,但算一把剑的去向,还是轻轻松松的。 “原来如此。” 陈长生收回了手来,说道:“陈某的剑,竟是被卖给了别人。” “好胆!” 老城隍道了一声,说道:“小神倒要看看是何人胆敢戏弄先生!” 陈长生抬手拦了拦,说道:“诶,那铁匠虽说有错,但也不至于让老城隍你如此气愤,剑丢了找回来便是了。” 老城隍说道:“那怎么能行,秋月坊属小神下辖,出了这样的事,小神的脸也没地方放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陈某自行解决便是了,老城隍何必动怒呢。” 老城隍长舒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 先生的剑,可并非常人之剑。 而这把剑,竟是在秋月坊丢的,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老城隍心中任旧有些气愤,难以平复。 第三十五章:十方剑匣燕北安 “陈先生可曾算出仙剑如今正在何处?” “江湖之中。” 陈长生看向远方,不禁叹道:“得跑一趟了。” 他心中亦是觉得有些无奈,自己死那么久才活那么几天,竟还有这些事来困扰他。 “很远吗?”老城隍问道。 陈长生说道:“说近也近,但总归是没出大景,正在大景北域,边关之处,几个时辰应该就能赶到。” “半日!” 老城隍起初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却又反应了过来,先生是何人,千里不过一跨步,大景在先生眼中,或许不过是一介渺小之地罢了。 陈长生说道:“此剑非凡,陈某得早些取回来才是。” “我送先生。” “不必麻烦了。” 陈长生手握一根发丝,口念法诀,一道金光附着于身。 “待陈某将剑取回来再与老城隍闲聊。” 一道声音落下,陈长生的身影化作一道金光飞上天穹,仅是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老城隍的眼中。 老城隍心中微顿,望着那一片空寂的天穹,呢喃道:“果然啊……” 上仙赶路,何须用脚。 …… 陈长生双手负背,行与天穹之上。 仅是眨眼,便出了安宁县,低头便可见大河山川。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这片大地的模样,山川与云雾重叠,山林与积雪相衬,无一不称上一个美字。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那大景北域,在那边关之地,煞气与死气弥漫,沙场亡魂坠落此地,久而久之,形成征杀之局。 约莫过去了两个时辰。 陈长生停滞在半空中,他抬起手来掐算了一翻,转头看向了西北方。 在那数百里外的大漠之中,有面目缠着布条的江湖武人背着剑匣行走在那荒漠沙丘之上。 他的嘴唇干裂,目光却尤为锐利,似那天上的雄鹰一般在凝视着这片大漠。 沉重的剑匣致使他每一脚都会陷入沙中,抬脚之间又掀起沙尘,在那大漠之上留下了深壑的脚印。 燕北安将那剑匣放下。 “砰哒。” 剑匣中的剑叮啷作响,陷进沙土里。 他舒了口气,盘坐而下,取下腰间挂着的水囊,往嘴里灌了一小口水。 燕北安的目光望向远方,些许的宁静抚慰着他的心,大漠上刮人的热风似乎也因他停滞。 他将酒囊的塞子重新塞上,稍作休整后便要继续赶路。 然而,燕北安却是忽的顿了一下。 “嗯?” 他一只手按在剑匣之上,望向了远处。 只见那对面沙丘之上,正有一位身着青衫之人缓步走来。 那人的步伐轻缓,好似飘在沙丘之上一般,不留半点痕迹。 燕北安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高手……” 他将剑匣往身旁放了放,警惕了起来。 片刻之后。 陈长生来到了这位江湖武人的面前,问了一句:“江湖剑客?” 燕北安看着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他觉得奇怪,大漠之中不可能会出现这样衣着干净,面容干净的人。 这人仿佛就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只是剑客。”燕北安说道。 陈长生说道:“不论江湖?” “不错。”燕北安点了点头。 陈长生看向他放在剑匣上的那只手。 燕北安见他那道目光,说道:“阁下莫不是为了十方剑匣来的?” 陈长生指了指那剑匣,说道:“你这剑匣里面,有一柄剑是陈某的。” 燕北安很是平静,似乎是见怪不怪了,说道:“曾经想夺这剑匣的人都已经死于燕某剑下了,阁下为此而来,还请做好领死的觉悟。”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来讨回我的剑而已,你就要杀人?” “不必多言了。” 燕北安抬起手来,拍在那剑匣之上。 “砰。” 剑匣上激起一阵尘渍,紧接着一道道机关之声响起。 剑匣从中轴打开呈现扇状,两侧各有四柄宝剑,剑散寒气,各有不凡。 陈长生心中微顿,皱起眉头道了一句:“你有毛病?” 燕北安开口道了一句:“春秋!” 剑匣左侧一柄青铜古剑在这一道声响之下应声而出。 飞剑悬空,如飞鸿一般穿梭在陈长生的眼中。 陈长生眉头一皱,再次打量起了燕北安。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金光。 却不曾在燕北安身上看不到任何法力波动,相反的,则是血气充盈,是武者不假。 既是武者,又如何能操控飞剑的。 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嗡。” 飞剑直逼面门。 陈长生却不散不躲,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燕北安眉头微皱,正想着此人为何不躲。 然而下一刻,却见那位先生似乎是回过了神来,抬起了头。 春秋剑距离陈长生不过半寸,忽的停滞了下来。 “铮铮铮……” 春秋剑的剑身发出了微弱的剑鸣,似乎是在反抗一般。 燕北安皱起了眉头,却是发现春秋剑竟是摆脱了他的控制。 陈长生伸出手来,将那柄春秋剑握在了手中。 他取下来观望了一下。 在那剑身之中,竟是发现了法力的波动,而且其中那点微弱的法力让陈长生感到尤为熟悉。 这法力,不就是他头发里的吗。 陈长生的目光再次看向了那剑匣,这一次,他总算是明白此人能催使飞剑的原因。 “原来如此……” 燕北安见状索性放弃了春秋,抬起双指。 “囚冬。” “渡江。” “茱萸。” 一柄冬雪困杀之剑,一柄江水波涛之剑,一柄寂寥之剑。 三剑齐出,剑匣空了一半。 三柄飞剑在燕北安的操控之下直奔陈长生杀去。 然而,事却再次出乎了燕北安的意料。 只见那人轻轻抬手,三柄剑在同一刻皆是失去了控制。 燕北安忽的感到神情一怔,恍惚了起来。 他连忙稳住身形,大喘了一口气。 陈长生将那三柄剑一一撇过,看向燕北安道:“继续。” 燕北安此刻有些慌乱了起来,他头一次遇到能过破开十方剑匣的人。 此人到底是谁? 燕北安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拍在剑匣之上,他的目光之中已然出现了血丝,喊道:“蛟龙!” 只见那剑匣之中一柄蛟龙鳞纹之剑缓缓出鞘。 剑鸣不止! 第三十六章:第九柄剑 不得不说,这剑匣中的每一柄剑都可称得上是绝世,左四柄攻守兼备,而右四柄应当是只主杀伐。 “我有一剑,蛟龙出海覆黄庭!!” 剑意席卷而来,陈长生不禁感到眼前一亮,说起来,这也是他头一次见到江湖中的剑客。 ‘这就是剑意吗……’ 蛟龙遨游而起,剑意催动剑气,在那气血的包裹之下,带着凌厉的杀意,杀向陈长生。 此剑非凡。 不过这飞剑之法需要剑者投入相当大的精神力,凡人面对这飞剑之法或许束手无术,但在陈长生面前,他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夺得飞剑的控制权。 更别提这柄剑完全是借着他头发中的法力才飞起来的。 “叮。” 一道脆响。 陈长生一只指头抵在了那蛟龙的剑尖之处,一如之前模样,那柄剑再次停了下来。 “散。” 一声敕令。 夹杂着的剑气与剑意在这一刻尽数破碎。 “噗。” 燕北安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一只脚跪在了地上,手捂着胸膛,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讶。 燕北安盯着眼前的这位青衫先生,他猛间想到的一个可能。 “你不是武人!!” 陈长生眨眼道:“才反应过来吗?” 燕北安踉跄起身,他的神色凝重,此刻的他体内血气绷散,剑意也刚才那位先生的一声呵斥之下难以凝聚。 他也明白,自己如今这般状况,是没可能敌的过这人了。 “不打了的话能好好说话了吗?”陈长生问道。 燕北安沉默了下来,他有些难以抉择。 他其实还有最后一剑,但若是使出来,或许还能赌一赌,但就算赌赢了,最后活了下来,但这一身武艺也得废了。 “还想打不成?” 陈长生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说道:“你们这些武人都这么浑的吗?一言不合就要拔剑?我有说要你命了吗?” 燕北安最终还是没有去选那个最坏的结果。 他收起了血气与剑意,平静了下来。 “聊什么?” 陈长生听后不禁一笑,指了指那个剑匣,说道:“聊聊这个剑匣,还有陈某的剑。” 他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燕北安。 燕北安则是将剑匣挡在了身后,不让陈长生接近。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九把剑你能调动出来五柄,应当也能在人间无敌了吧。” “九柄?” 燕北安听到这话感到有些不解。 “嗯?” 陈长生见他那不解的目光,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你不知道?” 燕北安皱起了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陈长生反应了过来,说道:“想来也是,那人将剑匣给你的时候估计也不会告诉你里面还有第九柄剑。” 燕北安见此人似乎话语之间并非像是在说谎。 难不成真有第九把剑? 为什么这两年来他从不知晓。 陈长生指了指剑匣,说道:“第九柄剑就在中间,打开外面的铁片应当就能看见了。” 燕北安侧目看向了身旁的剑匣,他看着中间那支分开两边的铁匣子,心中也不禁升起了打开看看的想法。 “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一句。”陈长生说道:“若是中间那把剑取出来了,这个剑匣也就废了,飞剑之法你也别想再用了。” 燕北安似乎是信了此人的话,问道:“为什么?” “你这剑匣中的另外八柄剑都是凡铁所铸,武人血气亦无灵韵,如何能使出这飞剑之法。” 陈长生说道:“你能做到御使飞剑,不过是因为借了这匣子里第九柄剑中的法力罢了。” 燕北安心中一顿,问道:“什么法力?” “陈某说的不够直白吗?”陈长生问道。 燕北安有些不敢相信,他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陈长生指了指剑匣,说道:“那柄剑,就是我的。” 燕北安却是一语不发的看着他。 陈长生见他不说话,也不想再磨蹭下去了,说道:“你得知道,现在不是我在跟你商量。” 燕北安再次转头看向了剑匣。 他心中微叹,自知无法抵抗。 他抬起手来,唤道:“春秋。” 飞剑应声,落入了他的手中。 燕北安握住手中的剑,他看了一眼面前之人,接着转头,一剑挥下。 “铮。” 十方剑匣中间的匣子从顶上被斩开。 一把剑的剑柄显露在了他的眼中。 燕北安伸手要拔出那柄剑,却听陈长生说道:“你拔不出来的。” 燕北安试着将其拔出来,但结果却跟那位先生说的一样,拔不出剑来。 “我来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燕北安松开了手,看着此人如何拔剑。 “剑出。” 陈长生抬起手来,一道敕令即出。 “嗡!” 刹那之间,周围的沙丘忽的起了震动。 一股飓风忽的在这大漠之上掀起,以剑匣坐在之处逐渐蔓延开来。 ‘异象?’ 燕北安心中惊愕不已,再一转头。 “铛,铛,铛……” 十方剑匣摇晃了起来。 中间所藏之剑从那匣中出鞘。 燕北安一抬手便见一道飞鸿浮现眼前,那柄剑应声落入了面前之人手中。 陈长生伸出一指,在那剑身之上轻轻一弹。 “叮。” 清脆的剑鸣声在大漠之中响起。 但谁知这也不仅仅是一道剑鸣,在那先生弹指之剑。 一道波动蔓延开来,化作一阵大风,将周围的砂石吹散。 当这一切平息下来之后。 燕北安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陈长生手中的那柄剑,那柄剑,目光看去,不过是一柄平平无奇的凡剑,不如春秋,不如茱萸,不如这剑匣里的任何一把剑。 但为何…… 剑身一颤,就会有这般威能? 对于这柄剑,陈长生自然是满意的,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剑中无灵,不过也无所谓了,铸这剑的目的,就是为了储存法力,不用时常拔头发。 燕北安看着那柄剑,他有些愣神,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将剑收了起来。 “都回去吧。” 他抬手一招,散落在四处的另外几柄剑‘听话’的逐一回到了剑下之中。 “咔嚓咔嚓……” 机关声再次响起,剑匣关闭,稳稳的立在燕北安身侧。 燕北安恍然间回过了神来,他问道:“这柄剑,到底是什么剑?” 陈长生想了一下,给了他一个答复。 “破剑一把。” 第三十七章:微末道行老剑修 “剑我就拿走了,可有意见?”陈长生询问了一句。 燕北安摇了摇头,相比起来,一把剑总是不如命重要的。 “没有就好。” 陈长生微微点头,看起来这人也不是很不好说话。 在燕北安的注视之中,他看着那位先生的身影消失在了那大漠沙丘之上。 他守着剑匣,一动不动的在那里站了很久。 直到那太阳偏移,在这大漠之上呈现出一片火红之色,火烧的云仿佛是在预示着什么,指引着燕北安。 他的嘴唇微张,道出了一句。 “原是仙剑…难怪……” “难怪……” 陈长生取回了剑,转身便离开了西北大漠,至于那剑客,他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管,他要去找另一个人。 那个将剑匣交给大漠剑客的人。 . . 上京城内人声鼎沸热闹不矣,眼看着那太阳就要落山,坊间的集市却仍旧没有散去,只是相比而言少了些许活力。 不少酒楼客栈将点燃的灯笼挂在了门口,以此来招纳自家的生意,画舫酒楼客人络绎不绝,听着小曲喝着酒水,好不快活。 上京城内夜夜笙歌,但唯有一地安静至极。 那便是皇宫大内! 在那大殿之前数百阶的台阶之上正躺着一人。 这人似乎是个剑客,只因他身旁放着一把剑,但又好似是这大内之人,不过身上却又有着一股痞气,躺在台阶之上翘着腿,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掐来的杂草。 这人不算年轻,脸上已然满是皱纹,一双眼眸里更是藏不住的岁月沧桑。 老剑修忽的心中一顿。 他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半空之中。 他抬手掐算了一翻,顿感不妙。 “风紧扯呼!” 老剑修嘟囔了一句,连忙起身就要开溜。 然而,却不曾想有一道声音已然从那天穹之上落下,挡在了他的面前。 青衫先生手中握着一柄剑,看着面前之人,问道:“阁下这是要往哪里走?” 老剑修见此一幕立马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 他一迈步,一步便到了数十步开外。 “缩地成寸?” 陈长生眼前一亮,说道:“不巧,陈某也会。” 他迈开步子,见中法力祭出,一迈步的功夫竟是来到了那老剑修的面前。 挡住了他的去路。 老剑修脸色顿时一变,说道:“你怎的跑得如此之快,哎呀呀,就不能慢点吗。” 说罢他又连忙调转方向,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陈长生一时觉得有趣,便跟着老剑修玩了起来,不管他往哪里跑,陈长生便会第一时间追上,挡在他的面前。 老剑修似乎是发现自己跑不过这人,索性便停了下来。 陈长生问道:“不跑了?” 老剑修白了他一眼,坐下来到:“跑不动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陈长生笑了一下,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他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老剑修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说道:“你说呢?”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知道就好。” 老剑修嘀咕道:“早知道就不拿这柄剑了,老子就知道会摊上麻烦。”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拿?”陈长生问道。 老剑修看着陈长生道:“如此精纯的法力,谁能不心动!” 陈长生打量着这个老剑修,说道:“既然心动,为什么又要把剑藏在剑匣里,还交给了别人?” 老剑修张了张口,似乎是不愿意说这件事。 陈长生见他不愿意说,于是便抬手算了一下,接着笑道:“哦,原来是欠了别人人情啊。” 老剑修抓了抓头发,说道:“你就说你来干什么的吧,是兴师问罪,还是怎样都随你便,反正我也斗不过你。” “你怎么就知道斗不过我?” “这剑是你的,剑里的法力定然也是从你那来的,这般精纯的法力,我可不想凑过去找死。” 陈长生觉得此人倒是蛮有意思,往这地上一坐就直接不反抗了。 有趣,实在有趣。 陈长生接着问道:“陈某倒是有些好奇,如今你人情也还了,身为一介修士,为什么还要留在这皇宫大内?” 老剑修看向他,问道:“你不找我麻烦?” “要找的,先聊聊嘛。” “交代后事?” “没这么严重。” 陈长生说道:“顶多封你法力而已。” 老剑修听到这话眼眸瞪大,说道:“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怎么的,没了法力你不能活了吗?” “我是修士,修士没了法力,那还怎么活!” “有道理,我这就把你法力封了。” “别啊!” 老剑修起身道:“我说上仙,我就是一个小修士而已,法力也就那么点,您何必跟我一般见识呢,您说是不是。” 陈长生看着他,咂了咂嘴道:“你这头低的还真快啊。”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值一提的。” “没见过你这样的修士。” 老剑修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大黄牙,说道:“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不要脸才能活的久啊。”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得嘞。” 老剑修低了低头,像是个小二似的,坐下之后便与陈长生说了起来。 “上仙有所不知,我这一脉,世代都以除妖为己任,当年我也是才来到这里,所以……” 老剑修慢慢解释了起来,陈长生大致也明白了过来。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人皇的妃子是狐妖所化?” “不错。” 老剑修点头道:“灵狐出身,四条尾巴,相当之正点。” “嗯?”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这跟她正不正点有什么干系?” “咳咳……” 老剑修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都是些题外话,总而言之,我留在这的目的其实也只是为了盯着她。” 陈长生虚起双眸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没杀了那狐妖?” “之前试过。” “然后呢?” “放过她了。” “放过了?” “嗯,因为我被这狐妖说服了,相信她是真的爱上了大景的皇帝。” 陈长生听到这话来了兴致。 “仔细说说。” 第三十八章:人妖之合 老剑修说道:“这一桩事还真有点久远,那时候二皇子燕洵还没有继位仍在幼年,秋猎之时先皇打到了一只狐狸……” 陈长生听到这里便打断了他,说道:“打住,是不是后来二皇子救了那只狐狸,多年以后那只狐狸来报恩?” 老剑修眨眼道:“你算过了?” 陈长生说道:“这还用算?这种狐妖报恩的故事还少吗?” “有吗?” 老剑修眨眼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陈长生吧唧了一下嘴,见老剑修似乎也不是在装,随即也就反应了过来。 “没有说书先生说过这样的故事吗?”陈长生问道。 老剑修摇头道:“我反正是没听过。” 陈长生张口道:“这样吗……” 是他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了。 老剑修接着说道:“说起来燕洵能够继位也多亏了这狐妖在背后替他清除了不少障碍,要不然他早死在他皇兄手里了,后来继任皇位之后,他便将其立为骊妃,因为不曾立后,所以如今后宫诸事都是骊妃独揽。” 陈长生问道:“不立后?” “是骊妃自己要求的。” 老剑修说道:“皇帝当初倒是想立骊妃为后,但是朝中大臣反对的声音太多了,后来又谣传骊妃是祸国殃民的妖女,骊妃不想让皇帝为难,就放弃了皇后的位置。” “而皇帝也因为这件事气愤不已,索性直接不立后了,谁劝都没用。” 陈长生说道:“这么说起来,这个狐妖的却也不算坏。” 老剑修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自我遇到这狐妖以来,就不曾发现她做出过任何出格的事情,真的…找不到理由杀她。”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老剑修轻叹一声,说道:“我十多年前的时候在这待过一段时间,就是那次差点把她杀了,后来放下戒备之后我就云游去了,这次回来,则是因为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 “那狐妖有了身孕了。” 陈长生听后也是皱起了眉头。 老剑修转过头道:“实在太过荒谬了,当初我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临走的时候特意在骊妃身上下了术法,她此生是不可能有孕的,但谁料这狐妖不知道怎的解开了法术,如今有了身孕,天知道会生下个什么孽种来。” “人妖相合,本就有违天理。” 陈长生说道:“但你还在这,应当是没有斩去她腹中的胎儿吧?” 老剑修张了张口,说道:“不曾亲眼见过,我又怎么知道到底会生下个什么东西,那狐妖又在我面前磕的头破血流,我一时心软又没动手,留在这里也是想等着孩子出世,若是孽障,我自当一剑斩之。” 陈长生不禁高看了一眼这个老剑修。 虽说这人没脸没皮的,但做起事来却是相当有理,若是换作别人,见那狐妖第一面就将它给斩了。 “她腹中的胎儿还要多久出生?” “算算时日,应该快了,大概就在这几天。” 老剑修说道:“你来的巧,正好能赶上了。” 陈长生来了兴趣,说道:“不妨带我去瞧瞧?” 老剑修问道:“你也要插手?” “是非公道都让你讲明白了,我还插什么手,陈某纯粹就是好奇罢了。” 老剑修想了一下,答应了陈长生的要求。 之后他带着陈长生去了后宫。 两人施了个隐蔽法门,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骊妃所在的寝宫。 在那寝宫之中,身着一袭红鸾长衫的骊妃正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旁的宫女正伺候着扇着屏扇。 骊妃心有所感,睁开了双眸。 “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一一退出了寝宫,宫内只余下了骊妃一人。 在宫女开门的瞬间,陈长生与老剑修一同进了寝宫之中,也见到了那个独揽后宫的狐妖。 骊妃起身,扶着肚子就要屈身行礼。 “不必了。”老剑修说道:“你有身孕,就好好坐着吧。” 骊妃心中感激,道了一句:“多谢剑仙。” 她的目光看向了老剑修身旁的青衫先生。 苏小晓莫名觉得此人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位是……” 陈长生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于是便问道:“陈某一介闲人,不用在意。” “见过仙长。”苏小晓低头道。 “客气了。” 苏小晓眉头微皱,继续看着面前的陈长生。 她不相信这是错觉,她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只是她想不起来了。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仙长?” 陈长生听到这话略微一愣,想了一下后答道:“陈某不曾见过你。” 苏小晓微微点头,说道:“兴许是记错了吧。” 陈长生一开始也以为应当是这狐妖记错了,但转念一想,却又重视起了这个问题来。 陈长生问道:“为什么你说见过我?” 老剑修听到陈长生这样问起亦是不由得一愣。 这还要问下去? 苏小晓说道:“小妖总感觉仙长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总感觉是认识您的。” 陈长生的目光盯着这狐妖。 在那一瞬间,苏小晓心中一怔,下意识的想要反抗,但在那股神念之下,她却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仅是一眼,仿佛就要将她内心中所藏的所有东西都看透。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兴许真是错觉。”陈长生说道。 他对这件事这般敏感,便是因为他身上有些谜团一直困扰着他。 一来是这神念,二来就是他头发中精纯的法力。 这两件事一直都困扰着陈长生。 他觉得,或许在此之前,还有一些他不曾记得的事情。 苏小晓松了口气,问道:“仙长似乎对这件事很是执着。” “应证一件事罢了。” 陈长生说道:“不必太过在意。” 老剑修看了一眼陈长生,问道:“上仙方才可否看了她腹中的胎儿?” 苏小晓听到这话顿时紧张了起来,她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了肚子,害怕面前的二人出手伤了她腹中的孩子。 陈长生说道:“顺便看了一眼,并无大碍。” 第三十九章:眼前人已非彼时 此话一出,老剑修跟苏小晓都愣了一下。 “并无大碍?”老剑修眨眼道。 他有些不太理解陈长生这句话的意思。 陈长生说道:“按理说,妖性压着人性,这孩子能不能平安生出来都不一定,但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竟让这孩子人性与妖性保持了平衡,平安出生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 苏小晓听到这话心中激动万分,她说道:“仙长,我的孩子真能平安出世?” 陈长生点头道:“应该是没问题,但是很难活下来。” 苏小晓听到这话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眼中露出了担忧之色。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看起来你早已想好了解决之法,可否告诉陈某,最终是灭人性,还是妖性呢?” 苏小晓抬起头看了陈长生一眼,她没想到这位上仙竟然连这都看出来了。 老剑修则是有些惊讶于陈长生的这一番话。 这么多年来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而陈长生只不过是一眼,就连以后的事都想到了。 苏小晓看陈长生,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自当是,灭人性。” 陈长生点头道:“做妖倒是挺好,不然这孩子出生之后恐怕要被世人议论,倒不如远离这人世。” 苏小晓点头道:“上仙有大道行,一眼便能看透这一切,不过小妖也并非惧怕世人议论才让他成为妖,而是这皇宫大内实在太过绝情了,我不想他像他父亲那样,坐在那个人皇之位上,逐渐忘了自我,忘了身旁的一切……” 老剑修听到这话,开口道:“你对皇帝失望了?” 苏小晓沉默了,有时候不答,也是答了。 答案是肯定的。 老剑修继续说道:“可是,是你将他推上那个位置的。” “那是唯一能让他开心的事。” 苏小晓面色平静,说道:“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他永远都会是那个小燕洵,但事实却总是不尽如人意的,如今他的眼里都是长生仙道,还有那朝堂算计,其余的什么都装不下了。” 老剑修心中微叹,但脸上却没表露出一丝同情,路是自己选的,结果如此,又有什么好让人同情的呢。 陈长生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苏小晓抬起头来,她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等到腹中孩儿出生,我便会将其送回岐山,由族中长老抚养,至于我,大概还会留在这吧……” “陪他最后一段岁月?”陈长生问道。 苏小晓点头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老剑修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 他觉得这狐妖蠢的令人发指。 陈长生倒是平静的说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但在妖的眼中却不过是眨眼之间,你陪他这一轮岁月,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伸出手来,取下了一根发丝。 苏小晓接过手中,不解道:“仙长这是……” “陈某到此便是缘分,你这腹中胎儿将来出生之后定然命途多舛,此发虽不可保命,但却可以保他免受一些苦难。” 苏小晓起身就要跪地。 陈长生将她扶起,说道:“不必跪了,若是往后有缘,说不定为什么还会再见的。” 苏小晓愣了一下,她看着面前这位青山先生,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她的脑海之中忽的浮现出一道朦胧的身影。 那道身影与面前的这位先生重合。 好似这一瞬,就跨越了千百年…… 陈长生看向身旁的老剑修,说道:“我们走吧。” 老剑修点了点头,接着便跟陈长生离开了这里。 苏小晓望着那位青衫先生的背影。 她有预感,她一定还会再见到这位先生。 有那么一瞬间,她发觉这位先生似乎是很重要的人,但往深处一想,她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 两人行于皇宫之中。 老剑修心中仍有担忧,问道:“她腹中的胎儿,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人妖相合怎么可能会没问题。” 陈长生说道:“只不过,她找到了解决问题的人,如她所说,想来就是她族中长老助她将腹中胎儿的人性与妖性平衡下来的。” “这样做,不会先天不足吗?” “当然会。” 陈长生说道:“人魂与妖魂共处,在胎中的时候虽然平衡,但一生出来之后,三魂七魄各归二处,最后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但这狐妖似乎也有应对的法子,感觉是有一套成熟的流程的。” 老剑修听到这话瞪大了双眸,“上仙的意思是……” 陈长生说道:“在很久之前,定然是有人这么干过,或许现如今狐族之中,就有狐妖曾是人妖相合之后,灭其人性而成就的妖身。” 老剑修张了张口,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敢的! 这般逆天道而行之事,竟还有前人指路。 这…… 老剑修说道:“这太不合天理了。” “可是事实如此。” 陈长生说道:“有时候只要敢想,就没有做不出来的事,不过你应该也不必再在这皇宫大内待下去了,她那腹中的孩子不管是出了什么问题,应该都有人出手相助的。” 老剑修晃了晃脑袋,皱眉道:“我是在想三魂七魄各自归属,若斩人性为妖,三魂七魄应当也会损伤,那又是如何活下去?” “你若是真好奇,不妨等到她孩子出生之后再看看,或许就能找到答案了。” “你不留下吗?”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我是来取剑的,看场热闹罢了,何必把自己给看进去呢。” 老剑修听后砸吧砸吧嘴,说道:“上仙这话是说我多管闲事啊。” “我可没这么说。”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其实你这人虽然无耻了一些,但对一些事情的评判还是很中肯的,已经强过了许多人。” 老剑修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说道:“想不到竟还会有人夸我个这老不修,呵呵呵,真是难得。”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陈某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老剑修感觉此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相反还有些对他的胃口。 陈长生抬眼看向了皇宫外面,说道:“说起来,陈某好不容易来趟上京,不妨带我逛逛?” 老剑修听到这话自然是乐意的。 他伸出手来,说道:“上仙请!” 第四十章:寻欢作乐,屡次被抓 陈长生才迈开步子。 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嗯?” 他的目光看向了皇宫中的一座高塔。 老剑修说道:“那是司天监,上仙想去瞧瞧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只是看到一个熟人而已。” “熟人?” 老剑修顿了一下,问道:“可是那司天监的监正玄天道士?” “你认得?”陈长生问道。 “认得。” 老剑修说道:“毕竟在皇宫里待了这么久,总是会有人知道的,此前倒是与他接触过一两次,我见他识时务,便教了他一些风水观相之术。” “我倒是很好奇他是怎么当上监正的。” “皇帝痴迷长生,而这玄天最为擅长的便是炼丹一道,于是就坐上了这个位置。” “炼丹?怕不是炼的毒丹吧。” “就是毒丹。”老剑修双手负背,慢悠悠的走着,说道:“朱砂,赤汞,这种东西炼成的丹药不把人毒死也得变成残废。” 陈长生说道:“好像历朝历代都有皇帝都相信仙丹一说。” 老剑修长叹一声,说道:“谁说不是呢,世人皆想长生,若有仙缘,不过是迈步之间,但要是没有,那就是到死都摸不到半点门栏,而这世上的皇帝,更是永远都不可能有仙缘的。” 陈长生点头表示认同,人皇代表的是人道气运,坐上那个位置之后,便不可能会有仙缘降身。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陈长生没有再在皇宫之内停留,他跟老剑修出了皇宫,走在了那上京城中。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康平坊。” 陈长生顿了一下,看向老剑修。 老剑修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黄牙,说道:“上仙不喜欢这些人间烟火气?” “你管烟花巷柳之地,叫做人间烟火?” “难道不是吗。” 老剑修当真是个老不修,这一番话将陈长生说也有些无奈。 老剑修见陈长生不是很乐意,于是便改口道:“就去勾栏听听曲,不干别的。”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听曲,他倒是能接受。 但到了地方之后,他才发现这跟他想象的听曲有些区别。 老剑修身旁站着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子伺候着,一个给他添酒,一个给他拨葡萄,他时不时还在姑娘身上掺一把油,好不快活。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不禁摇了摇头。 这家伙居然也是个修士…… 老剑修享受了一翻之后,便让两个姑娘退下了,他听着小曲,转头对陈长生说道:“有件事不知上仙有没有兴趣?” 陈长生转过头来,问道:“什么事?” 老剑修笑了一下,道出两字。 “化龙!” …… 水虺五百年化为蛟,隐于湖泊、深潭、江河支流、地洞之中,蛟修炼一千年,经历渡劫后,便会沿大江入海,即可化龙。 蛟龙走水,并非传言。 而在大景南域某个山中的碧波湖之中就有一条修炼千年的蛟龙。 老剑修说道:“此蛟已经历三次渡劫,但每次都被天劫轰的奄奄一息,最终失败,谁料渡劫三次,却还是没有消磨掉它渡劫的决心,此番又要到他渡劫的时候了。” “这般执着?”陈长生问道。 “正是。” 老剑修点头道:“一般而言蛟龙渡劫若是败了,便再无化龙的可能了,但那条黑蛟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我都有些佩服了。” 陈长生问道:“什么时候?” 老剑修说道:“算算时日,应当在年末此蛟就会渡劫,若是渡过了,那便会走水化龙,不过……” 他摇了摇头,成功的可能实在太小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摇头道:“若是年末,恐怕陈某赶不上了。” 那时候估计自己正‘死’着呢。 “那还真是可惜了。” 老剑修说道:“蛟龙渡劫也属奇观了,上仙也只有下次才能看见了。” 陈长生问道:“大景境内似乎有条真龙吧。” 老剑修说道:“那通天江的龙君化龙已有五百年了,一直都有人道香火供奉着。”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倒是想去拜访一下。” 老剑修摇了摇头,说道:“据说那老龙脾气不当好,还是少去沾染为妙。” 他顿了一下,说道:“不过以上仙的道行,倒是可以去瞧瞧,那老龙应该奈何不了上仙。” 陈长生听后喝了一口茶水,答了一句。 “再说吧。” 他的确有些好奇真龙是何模样,但老剑修这样说,他也就没了这胆子。 打不打的过都是问题。 陈长生想起一事,转头问老剑修,“话说你如今到何等境界了?” 老剑修说道:“在下比不得上仙,也才堪堪化神境,距离洞虚还有好远的路要走。”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陈某多年不曾出世,倒是很少听闻仙道之事,不妨与陈某说说,近些年可有什么杰出之才?” “杰出之才?” 老剑修说道:“若是要论起来,天机阁的刘远山应当算一个,四百年便入了化神,百花谷有个女娃儿叫什么我忘了,跟那刘远山不相上下……” 陈长生面色平静,对于老剑修话语之中的人物,他是一个都不认识,连这门派都不曾听过。 “那你呢?”陈长生问道。 “我啊……” 老剑修干笑了一声,说道:“上仙可曾听说过剑山?”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极少关注这些事。” 老剑修说道:“在下正是出自剑山,当年恢弘之时,剑山有弟子上万,大钟敲响之际,可见数万剑修御剑而行,但如今……” “山中也只剩下了寥寥数百人,而在下曾经也是剑山的长老之一。” 陈长生端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了他。 “上仙也不信吧。” 老剑修笑了一下,说道:“但我以前的确是长老,只不过被罢免了而已。” 陈长生听到这后半句又是一顿。 他看向老剑修,问道:“你干什么了?” “去山下寻欢作乐,屡教不改,次次被抓,就被罢免了。” “……” 陈长生一时有些无语,但一想到老剑修方才掺油的那副表情,想想还真有点合理。 “没把你逐出师门真是便宜你了。” “也没差了,反正就是不让回山门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来云游。” “……” 陈长生嘴角一抽,心中暗道。 真的…… 绝了! 第四十一章:陈某俗不可耐 老剑修喝了一盏茶,说道:“我啊,除了脸皮厚点,也就这么一个坏毛病,别人看不惯,那就看不惯咯,修仙修的清心寡欲的,那还有什么意义。” 陈长生不禁一笑,说道:“好色能被你说的这样清新脱俗,也是没别人了。” 老剑修恬不知耻的笑了一下,说道:“本来就是嘛,修仙修仙,可不就是一个灭绝人性的过程吗。” 陈长生倒也认同这话,说道:“这话倒也不假。” 从他受到诅咒之后,每次醒来他都会感觉自己的心绪会平静许多,遇到许多事都很难再有什么情绪的波动。 修行大概也是如此,冥想,苦修,久而久之,七情六欲定然会慢慢的消散,甚至这是不可逆的。 陈长生当初就是预感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在‘死’后也下了一翻苦功夫,让自己不要脱离‘人’这个范畴。 “那你觉得若是留着人性呢?”陈长生问道。 老剑修摊手道:“留着就留着呗,只是永远不可能成为真仙罢了。” “真仙?” “嗯。” 老剑修点头道:“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修士想跨过这洞虚境步入真仙,但结果却是无一例外的都倒在了这条路上。” “仙道难觅,真仙更是难成,走在路上的人最终也只是一座座的墓碑罢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陈长生放下茶杯,说道:“机会肯定是有的,但在这个机会还不曾出现之前,就算做任何努力都是白费的。” 老剑修听到这话微微一顿,问道:“上仙也是那路上的人?”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在陈某看来,七情六欲皆是人间逍遥,陈某俗不可耐,是成不了真仙的。” 老剑修听后大笑了起来。 他连连点头,一连道了几句。 “是极!是极!” 陈长生也跟着笑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却又恍然间发现自己有事忘记问了。 他本来还想让老剑修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境界了,看样子也只有下次再说了。 明月高挂天穹。 上京城中虽说夜夜笙歌,但过了子时后也会慢慢平静下来。 老剑修和带着陈长生听完了曲,陈长生却不着急着离去,他想再看看这上京城。 后来老剑修又带着他去了上京城的一家赌坊里,结果老剑修手气不好,赔了几把,兜里的银子全都赔进去了。 “上仙何不试两把?”老剑修看向陈长生道。 陈长生摇头道:“囊中羞涩。” 他现在身上可还有负债呢,兜里一个子都摸不出来。 “可惜了。” 老剑修叹了口气道:“我还想上仙今晚带着我大杀四方呢。” 陈长生不禁笑道:“你身上的福运不浅,赌钱定是能赢,为何不用呢?” 老剑修说道:“如果明知自己会赢,那赌钱也就没有乐趣可言了。” “此话在理。” 陈长生又对他说道:“接下来去哪?” “勾栏,赌坊,剩下的也就是……” “青楼?” “不愧为上仙,一语即中。” 老剑修笑了笑,他的两眼放光,似乎很期待似的。 陈长生问道:“你兜里半个子都没了,还上什么青楼。” “我上青楼,不要钱。”老剑修笑着说道:“上京城里十之八九的青楼画舫都是宫里的人开的,燕小子当年给了我一块腰牌,自那以后,我就从来没付过钱。” “燕小子?” “燕北安,上仙你见过的。” “他啊……” 陈长生回忆起了大漠中的那个剑客,说道:“大景皇子,竟去了漠北,还真是新鲜。” 老剑修点了点头,说道:“说来是蠢,但这小子剑心通透,往后定是会有一番成就的。” “飞剑之法也是你传他的吧?” “不错。” 陈长生忽然明白了过来,说道:“你是想收他为徒?” 老剑修点头道:“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个不错的苗子,不过做我的徒弟……” 他摇了摇头,说道:“他还差远了。” 老剑修摆了摆手,说道:“说哪去了,上仙同去否?” 陈长生摇头道:“青楼你自己去吧,陈某随便逛逛就是了。” 老剑修双手负背,说道:“看来就只有我一人独享其乐了。” “老不修。”陈长生道了一句。 老剑修却是嘿嘿笑着,根本就不在意。 与陈长生约定好天明之时再见后,老剑修便马不停蹄的朝着某个青楼走去,不知他是中意了里面的哪位姑娘。 陈长生则是在这上京城里逛了起来。 上京城上百个坊,入夜之中热闹的地方也只有这么几处,晚上还开门的也只有酒楼,客栈,勾栏,赌坊以及青楼。 陈长生逛来逛去觉得有些无趣。 他索性便回了皇宫,打算去这宫里藏书的地方看看书,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施加了一道法术之中,陈长生便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宫里,守在皇宫周围的禁军根本就没看到陈长生。 陈长生激起神念,查看了一翻皇宫的布局,找到藏书阁之后,便快步走了过去。 守着藏书阁的是个老太监,面如枯槁,在那黑夜之中睁着眼眸,好生吓人。 陈长生来到那老太监的勉强,一抬衣袖。 老太监打了个哈切,感到一股困意,晃了晃脑袋后便倒在了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长生点燃了一盏油灯,来到了藏书阁里面。 不得不说,大景藏书阁里面的书当真是多的数不胜数,一眼望去便是数十个整齐排列的书架,上面都堆满了书,不仅如此,上面还有第二层,第三层。 陈长生扫了一眼第一层的书,这一层的书大多都是一些古籍或是手稿,偏向于四书五经一类。 他在角落处找到了一本史书,接着便看了起来。 “嗯?” 然而才翻了没两页,却忽的听到藏书阁门口有了些许动静。 陈长生吹灭了油灯,放下书后便朝着门口走去。 走到书架一侧,只见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姑娘蹑手蹑脚的走进了藏书阁里。 她是偷溜进来找书的。 她四处张望,拿起一盏油灯之后就开始在一层的书架上寻找了起来。 最后,她停留在了存放一些民间话本的书架前面。 “原来在这!” 小姑娘眼前一亮,接着就开始翻找起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第四十二章:藏书阁遇小姑娘 小姑娘将那话本打开,看上一眼之后就好像入迷了一眼,怎么也不肯挪开。 正当她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一道声音却忽的从她身后响起。 “话本好看吗?” “好看。” 小姑娘答了一句,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她一回头看到身后站着的人就吓的要大喊。 “唔……” 陈长生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尖叫,然后装模作样的看向了藏书阁桌上趴着的那个老太监。 在油灯的照耀之下,小姑娘看清了面前之人的面容。 陈长生说道:“别喊,把他吵醒了,我们都得被抓。” 小姑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陈长生松开了手,蹲了下来。 小姑娘喘了口气,细声问道:“你也是来偷书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点头道:“对。”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继续问道:“以前怎么在宫里见过你?” “我是皇宫外面跑进来的。”陈长生笑道。 小姑娘年纪尚小,根本就不知道害怕,所以在面对陈长生时也没有表露出一丝胆怯,反正很是乐意跟陈长生搭话。 大概是因为她觉得两个人的目的相同。 小姑娘眼前一亮,说道:“你好厉害!” “为什么说我厉害?” “因为没人能偷偷摸摸进到这里来。” 陈长生看向她,问道:“那你呢?你是宫里的?怎么大晚上跑到这里来偷书?” 小姑娘说道:“他们不让我看这些话本,所以我只有来偷。” “你就不怕被发现?” “不会的,我很熟路。” “原来是惯犯了啊。”陈长生笑道。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很厉害的好不好。” 陈长生点头道:“能从后宫溜到这里来还不被侍卫发现,的确厉害。” “是吧。” 小姑娘骄傲的扬起了头,咧嘴一笑,却是露出了她那缺了一颗的牙齿。 陈长生先想着孩子既然住在宫里,想来是身份尊贵,或许是还未出阁的公主,胆子也是真的够大的,夜闯藏书阁,若是一不注意,说不定这孩子就会被当做贼人打死。 小姑娘心里放下了戒备,低头又继续看了起了话本。 陈长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见那话本里说的是一段民间鬼怪的故事。 陈长生问道:“你喜欢看这些鬼怪志异?” 小姑娘目不转睛的盯着书看,说道:“好看。” 陈长生扫了一眼话本上的内容,里面讲的是一段关于鱼妖成精而后被人吃掉的故事。 小姑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外面来的,那你一定很有见识咯?” “怎么算有见识?”陈长生问道。 小姑娘想了一下,说道:“去过的地方多?” “那我应该是见识短了些。”陈长生说道。 小姑娘摆手道:“没关系,我就是想问问这些故事都是真的吗?外面真的有妖怪吗?为什么我在皇宫里都从来没见过。” 陈长生想了一下,回答道:“有,外面都是一些吃人的大妖怪,一口就能把你吞了。” 小姑娘听后不仅不害怕,还一脸惊喜的说道:“真的有啊!” 陈长生觉得有趣笑道:“你不害怕?” 小姑娘摇头道:“书上说妖怪喜欢吃漂亮的女子,我还小,不够塞牙缝的。” “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陈长生问道。 小姑娘指了指面前的一堆话本。 陈长生被她的天真给逗笑了,说道:“这些书上写的可不一定是真的,据我所知,妖怪最喜欢吃的就是童男童女,小孩子身上的气息干净,嚼着松软,尤其是你这种,香甜可口的小姑娘。” 小姑娘听后顿时脸色一变,有些害怕了起来。 “真,真的吗?” “真的。” 陈长生接着说道:“所以,别去找什么妖怪,要不然就是送上门给妖怪吃。” 小姑娘连连摇头,说道:“我才不敢去呢。” 陈长生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这才乖嘛。” “不准摸我脑袋。” 小姑娘气呼呼的说道:“大哥说被摸了脑袋就长不高了。” “你大哥骗你的。” 陈长生又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别说这手感还真是不错。 “再摸我可就生气了!” 小姑娘嘟囔着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陈长生见状放下了手,也不摸她的头了。 小姑娘轻哼一声,转头就拿起话本继续看了起来。 “我看故事,不准打扰我!” 她倒也不觉得累,坐在地上就看着不停,一直看了有将近小半个时常,才将手里的书给看完了。 而陈长生也没有再打扰这小姑娘看书,自己去了另一边查阅起了大景的史书。 了解了解这世界。 小姑娘看完了话本,将其原模原样的放回了书架上,又拿起另一本。 结果她翻开第一页脸色就变了。 这本是看过的了。 再看一遍,她就觉得没意思了。 往下再拿,又是看过的…… 一本一本竟然全都看过了。 小姑娘嘟囔起嘴,有些不开心了,没故事看了,简直比杀她还难受。 她想了一下,接着便起身在书阁里寻找起来刚才那的人的身影。 正在查阅史实的陈长生忽的感觉自己的衣袍被扯了一下。 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小萝卜头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怎么了?”陈长生问道。 小姑娘眨着眼说道:“你看过的故事多吗?” 陈长生放下书,蹲下来道:“是看过许多,怎么了?” “能不能讲给我听?” 小姑娘说道:“话本我都看完了,没得看了。” 陈长生听后一顿,问道:“那书架上可有好几十本呢,你都看完了?” “嗯。” 小姑娘点头道:“都看过了。” 陈长生不禁说道:“沉迷话本,可是要被打手心的。” “我不怕。” 小姑娘说道:“你不说,没人知道我看了,你会保密的,对吧。”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当然。” 小姑娘说道:“你给我讲故事,我给你摸我的头,怎么样?” 她觉得摸她的头也是一件能够吸引对方的东西。 陈长生笑了一下,接着伸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 “一言为定。” 第四十三章:司天监监正玄天 “东胜神州是哪?” “一个很远的地方。” “真的有灵台方寸山吗?山上真的有神仙吗?” “那可说不准。” “我也想学七十二变,好厉害。” “金箍棒这么重,孙悟空真的能拿起来吗?” “还听不听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小萝卜头顿时就老实了下来,也不再问东问西了,闭上了小嘴。 陈长生继续往下说去。 小姑娘听的尤为入迷,说道齐天大圣大战十万天兵天将的时候激动的挥动着小手,嘴里一直嘟囔着好厉害。 但当她听到齐天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之后,神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怎么可能!” 小姑娘大呵一声,说道:“我的齐天大圣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和尚!我不信!” “那可不是寻常和……” 陈长生抬起手就要解释,却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谁在藏书阁里!” 一道呵斥声从门外传来,似乎是被小姑娘的一声呵斥引来的。 “糟了!” 小姑娘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她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推了一把陈长生后说道:“你你你,你快走!” “那你呢?”陈长生问道。 “我出去应付他们,放心,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小姑娘说道:“你赶紧跑,被抓住了你就完蛋了。” 说罢,她就往前走去,要独自一人去对付进入藏书阁的宫中内卫。 一边走着,她还回头不忘叮嘱。 “快点走!” 道了一句之后,她便毅然决然的去了门口。 陈长生和煦一笑,摇了摇头后便在自身施了一个法咒。 当小姑娘再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陈长生的身影了。 她心中松了口气,接着便转头对着门外大喊道:“我在这呢!” “这边!” 一众内卫将小姑娘团团围住。 当他们发现面前的人是谁之后,顿时都傻了眼。 “殿下?” 小姑娘心中轻叹,这次算是着了道了。 按理说她早就该走的,那时候内卫换班,她就能悄无声息的回到寝殿里,今天就是听故事听的太入迷了就给忘了。 内卫是不能把她怎么样了,但明天恐怕是免不了一顿打了。 …… 陈长生站在藏书阁的门口目视着小姑娘被一众内卫带走。 “胆可真肥。” 陈长生笑了一下,不过他倒是觉得这小萝卜头挺有意思的。 胆大,天真,很有趣的一个小丫头。 小姑娘只是被带走了,但守着藏书阁的老太监可惨了,被一众内卫给插走了,估计要挨一顿板子,很快又换了了一个新的太监。 陈长生如法炮制,袖子一招,新来的太监也砸在桌上沉沉的睡了去。 陈长生点燃油灯,直上二楼。 藏书阁二楼的书多有不同。 这里面藏着的多是一些关于武学方面的书,甚至于说,这里的书要比楼下还多。 想来是因为这个世界武学昌盛,不然又怎么可能将这二楼堆满呢。 陈长生上前去随意抽出一本看了起来。 二楼的书,就好比是武学的百科全书,这一层楼涵盖了江湖中的诸多武学。 腿、拳、指、法、枪、剑、刀…… 所有的都有。 陈长生扫了一遍,接着来到了存放剑法的书架旁。 “的确得学学剑法。”陈长生心中暗道:“要不然这把剑岂不是埋没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金光,每扫一眼便将书上的内容全都刻进脑海里。 但就是这样的速度,他也足足翻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这书架上的所有书给翻完。 陈长生合上最后一本剑诀,他长舒了一口气,回忆起了这一堆看过的剑法。 “这些剑法都算精妙,但比起剑仙所使的剑法,应当是差的太远了。” 陈长生心想或许可以从中取长补短,自己创一门剑法出来,应当能达到自己的要求。 不过,估计这得耗费很多的时间。 他现在当然不会干这些事,等他‘死’了,有的是时间想这些。 随后陈长生又看了一些有关气血的典籍,但都有些差强人意。 “去三楼看看。” 陈长生本以为三楼放的是什么重要的书。 结果到了三楼之后,却是傻了眼。 这里面就放了几本书,多是皇家先辈著下的书,类似于先皇后写下的女戒,还有如今的皇帝编写到一半的天顺大典云云。 陈长生扫了一眼后觉得没意思,于是便下了楼去。 一出藏书阁就看到远处的天边已经微微泛白。 不曾想一转眼就要天亮了。 他原是想出宫去找老剑修的,但想了一下,又觉得这个老不修估计躺在哪个温柔乡里呢。 于是乎,他便转头朝着那司天监走去。 …… 司天监内立着一大口丹炉。 身着道袍的玄天不断的往里面放着一些材料,例如朱砂一类,加进去之中就有淡淡的黑烟冒了出来,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扇了扇扇子,让火势旺盛一些,盯着那丹炉,生怕出什么问题。 过了许久之后,丹炉打开,里面的东西慢慢冷了下来。 玄天将那些残留物撮成了一个圆球,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正要转头去休息。 然而却忽的发现有一人正坐在面前的椅子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当玄天不禁揉了揉眼,下一刻双腿一软,竟直直的跪了下来。 “陈,陈先生!” 陈长生看着面前跪地的玄天,问道:“我看你忙活半天了,这是太累了腿都软了?” 玄天一时间有些无措,不知道该继续跪着,还是起来。 陈长生说道:“所以,到底是是累着了才腿软?还是说做了什么亏心事?” 玄天心中大怔,他连忙低头道:“不敢!!” 陈长生看着面前颤颤巍巍的玄天,不禁摇头道:“早年你们师父还在的时候,你师父就曾叮嘱过你们三人,不管到了哪里,都需心存善念,切莫去做害人之事,你倒好,明知这丹药有毒,竟还要编作是仙丹去哄骗他人。” “陈先生,陈先生!” 玄天连忙解释道:“并非贫道有意啊,是皇上非要贫道炼丹,不炼,不炼就要我死啊,我不得已,我才……” 陈长生盯着他,问道:“真是皇帝逼你的吗?” 玄天与陈长生的目光相对,那道目光好像能将他的心思看透一般,他身躯一颤,顿时冷汗直流。 第四十四章:张五弟 玄天颤颤巍巍,开口道:“是是是……” “是还是不是?”陈长生继续问道。 他的语气平静,但传到玄天耳畔的时候,却是那样的冰冷,每每开口他便忍不住浑身一颤。 玄天咽喉滚动,承认道:“不,不是。” 陈长生听后叹了口气,微微抬手。 跪地的玄天被一股力托了起来。 玄天再也没办法冷静下来,他害怕的说道:“先生饶命,玄天再也不敢了,先……” 陈长生没有理他,站起身打量起了这司天监内部,每一样都是都是那样的富丽堂皇价值不菲,就连这桌上放着的茶杯都是翡玉铸成。 玄天望着这位先生,见他走到了那连廊之处。 陈长生回过头,道了一句:“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其实你也没什么错。” “只是陈某看花了眼罢了。” 玄天见那位先生回过了头去,在他的目光之中,那位先生的身影逐渐消散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司天监内再平静了下来。 “扑通。” 玄天瘫在了地上,他的眼中说不出的惶恐,而那背后的衣衫也早已被冷汗浸湿。 仿佛劫后余生。 陈长生没有要他的命,更没有罚他什么,因为这世上存在太多这样的人了。 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玄天能迈进这司天监,也是他的本事,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怪不得谁。 陈长生忍不住唠叨两句,也只是因为此人是从前的旧识,看到他师父的面子上所以才提醒那么一下。 听不听是就是他的事了。 那丹药折的是皇帝的寿,人皇之命,何其之贵,这份因果不是他玄天能够承受的起的,等玄天死后入了阴司,自然就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 出了司天监之后,陈长生就见到老剑修已在此等候多时。 老剑修双手负背,笑盈盈的看着陈长生。 “上仙这是才从司天监出来?” “老剑修这是才从温柔乡出来?” 老剑修笑了笑,说道:“那是自然。” “老不修。”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这上京城没什么意思,待了一夜,陈某也该走了。” “上仙这就要走?何不多玩两日?” “往后还会再来的。” 老剑修摇头一叹,说道:“可惜了……” 虽说他一口一个上仙,但心中却已经将其视为了朋友,如今这世道,能找个臭味相投的人何其不易,这就要走,老剑修便觉得有些可惜。 陈长生说道:“若是下次再来上京,记得好好招待陈某。” “那是自然!” 老剑修想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符箓,递给了陈长生。 “若是上仙想找我,催动此符,千里之内,我便能知晓上仙的存在。” “善。” 陈长生收起了符箓,说道:“到时候陈某请你喝酒。” 老剑修笑着点头,说道:“那我还真想尝尝上仙的酒是何滋味。” 陈长生和煦一笑,接着抬手道:“走了。” 老剑修点了点头,接着便见陈长生抬起双指,身后所负的飞剑悬空而起。 陈长生迈步踩上,化作一道惊鸿御剑而走。 那一袭青衫出尘…… 不是剑仙,却神似剑仙。 “仙中之仙……” 老剑修咧嘴一笑,心道这位上仙当真不凡。 结缘于剑,当真是一件幸事。 . . 陈长生御剑而行,跨过山河大江。 在他眼中,是那奔腾入还海的大江,无边光景。 陈长生却并未被此美景所吸引。 他回到了秋月坊,相比起大景江河而言,秋月坊不过是个弹丸之地,但这里却承载了陈长生许多的记忆。 回到秋月坊后,陈长生来到了张老头的酒肆之中。 三年岁月,小六越发成熟了起来,他的嘴角留起了两撇小胡子,穿着也不再是当初的小二。 如今,他已是酒肆的掌柜了。 小六抬眼,见一个葫芦递上前来。 那位青衫先生看看道:“照例,葫芦打满。” 小六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起来。 “先生您来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点了点头。 小六引着陈先生走进了酒肆里,上了秋月酿之后就端上了两盘下酒菜。 小六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热情,他心里好像憋着一些话,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来。 “别忙活了,坐吧。”陈长生说道。 “诶。” 小六答应了一声,坐了下来。 小六踌躇不定,犹豫了许久之后才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掌柜他……” 陈长生喝了一口秋月酿,说道:“我知道。” 小六低下头来,说道:“掌柜他生前几年又得先生治好了腿疾,亦是寿终正寝,也算圆满了。” “他可留下什么话?”陈长生问道。 小六说道:“掌柜让我好好经营酒肆,别关了门,免得先生您再来的时候没有酒喝。”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你家掌柜是个孤命人,大半辈子身旁都空无一人,晚年捡到了你,也算享受了几年,莫要辜负了你家掌柜。” 小六说道:“先生,小六记得的,我拜了祠堂了,这辈子都姓张了,是张小六。”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带我去瞧瞧你家掌柜吧。” “诶。” 小六关上了酒肆的门,带着先生去了坊外。 张老头就埋在秋月坊外的一座山上,他说这儿风景好,正好能看到入坊路,到时候先生来了,他也能知晓。 来到张老头的坟前,其上写到——先考张公五弟之墓。 “张五弟。” 陈长生嘀咕道:“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知道张老头的名字,从前他没问过,只是张老头张老头的喊着。 小六说道:“听掌柜说,当年家里人少,太公当初给掌柜取这个名字,也是想家里人丁兴旺些,不曾想最后也只有掌柜一个。” “这样吗。” 陈长生默默望着,他将葫芦打开,走上前去,将那葫芦里的酒浇泼在了墓前。 小六带了纸钱跟香烛,一柄在张老头的坟前烧了去。 陈长生什么话都没说,他来这里,只问了张老头的名字。 张五弟。 有时候总是事与愿违,本想人丁兴旺,但结果却是半辈子孤命,甚至于连个子嗣都没有。 陈长生望着那个小山包。 “故人陆续凋零,好似风中落叶……” 第四十五章:雨中舞剑龙王现 在小六烧纸之际,还来了一人。 老城隍站在陈长生的旁边,说道:“生老病死已是常态,先生何必过多介意呢?” 陈长生转头看向老城隍,说道:“既身处红尘,自然也会沾染红尘。” 老城隍听到这话不禁一顿。 “陈先生也会沾染红尘吗?” “会。” 陈长生看着老城隍道:“怎么不会。” 老城隍心中怅然,他忽然间明白了为何仙人很少在人间行走,大概就是因为这红尘难过吧。 他恍惚间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张五弟已然去了往生,先生也无须过分担忧。” 陈长生谢道:“多谢城隍。” “先生客气了。” 老城隍说道:“他能遇到先生,便是他此生的福运。” “或许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香烛燃尽之后,陈长生便离开了这里。 老城隍送走陈长生之后,自然也回了城隍庙。 酒肆的门仍旧开着。 张小六坐在里面,亦如当年的张五弟一般,坐在那个位置上。 此后又将是一个个春夏秋冬。 …… 陈长生迈上了那阶梯,一步一步回到了那流云观中。 常山已经走了,似乎是今早下的山。 陈长生推门走进道观中时,也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院子墙角的桃树被这夏风吹的沙沙作响,树上的桃子也跟着摇晃,叶子落在院内也无人打扫。 玄黄就坐在那桃树下的石桌前,撑着脑袋,目光涣散,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陈长生上前去坐了下来。 玄黄缓缓回过神来,看向了先生,“先生回来了。” “想什么呢?”陈长生问道。 “玄黄没想什么。”玄黄说道:“只是一时有些不适应而已。” 往日热闹的道观变的这般沉默,这种寂寥,让玄黄都觉得自己好像更加苍老了。 陈长生没有接着话问,而是说道:“昨夜去了一趟上京城,我见到玄天了。” “玄天师兄?” “对。” 陈长生说道:“皇宫里无数殿宇,唯独你师兄所在的司天监要比大殿都高上一层。” “司天监,司天监……” 玄黄反应了过来,说道:“玄天师兄如今是司天监的监正?”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当今皇帝痴迷长生,你师兄倒是聪明,一手炼丹之术出神入化,成了司天监的监正。” “炼丹?”玄黄皱了皱眉,说道:“真的仙丹,还是……” 陈长生看向他道:“你觉得呢?” 玄黄反应了过来,他嘴唇微张,半天说不出话。 “唉……” 一声叹息出自玄黄口中,他说道:“师兄他糊涂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他倒也不算糊涂,他很清楚自己的想要的,无非就是荣华富贵,而且也确确实实得到了。” 玄黄看向远处,说道:“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师兄他恐怕有难了。” “是他自己选的。” 陈长生说道:“他命中注定会有一劫,只是早晚之事。” 玄黄无奈摇头,他低下头来,说道:“随他去吧。”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 玄黄早早的就回房休息了,似乎是因为几个弟子离去心里有些不太好受。 “哗啦……” 倾盆大雨撒下,落在那院中的桃树上沙沙作响。 陈长生拿着一卷书站在屋檐上。 他望着这场雨,心想着或许是老天也有些看不下去了,降下这一场雨,给这道观中带来些许生机。 张老头走了,道观也不再热闹。 陈长生心中有些混乱,他其实明白这样的情绪对他而言很容易就能平复下来,但他不乐意。 七情六欲皆是恩赐,又怎能舍弃。 陈长生将那本书放下,抬起手招来那书阁里的油灯,放在了屋檐上。 他抬起手来,长剑入手。 他伸出手来,在那剑身上轻轻一弹。 “叮。” 剑鸣声清脆悦耳。 陈长生提着剑走进了那雨中。 他挥舞着那柄剑,手挽剑花,在那雨夜之中闪烁出一道又一道的冷光。 “铮。” 剑尖破开落入世间的雨水。 雨水头一次沾染了他的衣袍,剑中包含着许多不满,夹杂着先生的情绪一并挥了出去。 “啪嗒。” 出剑之际双脚溅起了地上的水花。 陈长生的动作尤为之快,那道身姿行于院中,手中之剑,不似凡间之剑。 陈长生的头发也湿,但他并不在意。 这场雨来的刚刚好,好似是在洗刷他的内心一般,在那疾风骤雨一般的剑招之下,剑鸣声不止。 院内的桃树似乎是有些畏惧那位先生手中的剑,在那雨夜之中摇晃,有好些个没成熟的果子都落了下来。 “铮!” 陈长生周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势’。 这是剑意,江湖之中无数剑客梦寐以求的东西,剑有意,才有剑道。 而先生的剑意,则是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孤独感。 那剑意之中,仿佛只站着一个人,周围则是一片茫茫大雾,什么也看不清楚。 “铮!” 剑尖指向地上。 剑山上的雨水顺着剑身流淌至剑尖,低落在地上。 陈长生已然浑身湿透。 他长舒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 雨水滴入他的双眸之中,仿佛将这世间的浑浊一并滴入了他的眼中。 他本浑浊,而非清亮。 陈长生抬起手中之剑,再次在那剑身上弹了一下。 “该给你取个名字。” 他想了一下,见那漫天的雨水不由得一顿。 回过神后,陈长生看着剑,说道:“就叫你听雨吧。” 陈长生收起了剑来,正要回书阁。 “嗯?” 却是忽有所感,看向了观门口。 那观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在陈长生的眼中,竟有一人站在那观门口。 准确的说,站在门口的并不是人! 人身龙首! 一对龙角立于头顶,目光之中似有真龙之威。 陈长生心中大震,如临大敌。 老龙王眉头一皱,迎上陈长生的目光。 他见陈长生的双眸之中竟有自己的身影,忽然间也反应了过来:“你竟然能看见老夫?” “你不是凡人?” 陈长生心中一怔,他认出了面前这位的来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这位就是那通天江中的老龙王! 第四十六章:记忆中消失的人 陈长生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老龙王见陈长生愣在原地,于是便迈开步子走上前去,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老龙王的目光锐利,与陈长生的视线相对。 陈长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些许杀意,但一转眼那道杀意却又戛然而止,转而化为一阵平和。 陈长生能够感觉到,对方如果想杀自己的话,或许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这种来自神念上的压制,着实是有些吓人。 老龙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果然不是凡人,神念已至三重天,浑身却无半点法力,何其怪哉。” 陈长生回过神来,拱手道:“陈某…见过龙君!” 老龙王再次看向他,说道:“见过老夫不成?” “不曾。” 陈长生说道:“天逢大雨,来者又是人身龙首,除了龙君陈某想不到别人了。” 老龙王盯着陈长生,挪动了一下步子。 陈长生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他但转念一想之后,他却是抬起头来,迎上了龙君的目光。 老龙王见陈长生有这份胆量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敢与真龙对视,也算有胆。” “龙君过誉了。” 陈长生表面平静,心中却是乱作一团。 他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把这老龙给招来的。 陈长生继而问道:“不知龙君为何来此?” 老龙王抖了抖袖子,说道:“老夫奉天意来此降雨,见你舞剑成意,一时觉得有趣就驻足多看了一会,不曾料你竟不是个凡人。” “原来如此。” 陈长生说道:“龙君里面请,观中有茶水些许,熟桃几颗,虽说有些寒碜,但也算可口。” 老龙王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不过凡俗之食,难入我眼。” 说白了就是看不起这些东西。 陈长生听后不禁汗颜,心道老剑修说的还真不错,这老龙脾气的确是有些臭。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老龙是真一点面子都不给。 陈长生反倒觉得不留最好,他这也供不起这尊大佛。 老龙王再次看向陈长生,目光一样有些异样。 陈长生觉得怪异,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进门开始,这老龙就一直在打量他,一次又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老龙轻抚白胡,说道:“身无法力,但神念却已至三重天,老夫当年似乎也遇到过一个跟与你一样奇怪的人。” 陈长生心中不由得一顿,问道:“陈某在此间还不过百年。” 老龙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不是你。” 陈长生却是心中觉得奇怪,于是便问道:“敢问龙君,这世上的修士,就没有只修神念的吗?” 老龙说道:“神念居于肉身,精、气、神三门,缺一不可,就算是佛门那些秃驴最终也要舍弃肉身,不可能像你这般神念独大。” 陈长生听后心中微顿,问道:“那若是神念再涨,会有什么后果?” 老龙看着他道:“只有舍弃肉身。” 他却又忽然改口道:“神念五重天,你无法力,也不曾锤炼肉身,按理说二重天后肉身便无法承载神念,你当真是个异类,竟然还保留着肉身。”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他能保留肉身,应该是因为诅咒的原因。 陈长生问道:“龙君说曾经见过像我一般的人,那龙君可知,那人最后走到了哪一步?” 老龙王回忆了起来,但却是忽然皱起了眉头。 按理说不应该才是,他记得的确有这样一个人,但无论如何却都想不起来了。 这是最不对劲的事,虽然说时间久远,但他那时也是蛟龙,不可能存在忘记这一说。 怪事! 老龙王咳嗽了一声,说道:“老夫忘了。” 陈长生只当是它不太想说,于是也没多问,道了一句:“这样吗……” 还真是有些可惜。 老龙王见他似乎不太信的样子,于是又说了一句:“老夫真的记不清了,并没有骗你。” 陈长生听后有些不解,不明白为什么老龙王还要特意解释一句,于是便说道:“陈某并未觉得是龙君不想告诉我。” 老龙王点了点头,不再多解释什么。 他转头看了这场雨,甩了甩袖后,说道:“雨还有半刻,老夫也该走了。” “小子,你这剑耍的倒是不错,若有一日到了通天江,莫要忘了到庙里给老夫敬点香火。” 陈长生听他说要走,心中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说道:“那是自然。” 老龙王身形涣散,在陈长生的注视之下,化出真身遨游上天。 “吟!” 传闻天上真龙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口旁有须髯,颌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 如今一见,还真是如此。 陈长生第一眼亦是对这真龙姿态感到惊愕,口中呢喃道:“这就是真龙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直到那道龙影消失在黑夜后,陈长生才慢慢回过了神来。 总算是送走这尊大佛了。 陈长生回忆起来,虽然说这老龙有些话不太中听,但是好像没有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至少没有开口就要杀人。 也算不错,就是架子大了些。 老龙王走后没多久,安宁县的雨就停了下来。 而此时此刻,老龙王仍旧在想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 他绝对没有记错,在很久之前,的确是有一个神念独大的修士,但当他回想的时候,却是连这个人的面貌都想不起来。 “怪事……” 老龙王心中嘀咕着,但却又找不到答案。 回去得问问老龟,让他卜一卦才是。 他也想弄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在他的记忆里消失。 陈长生回了书阁之中。 “这么说来,神念圆满应该是五重天,而我如今已经到了三重天了。” 老龙王的话定是不会有假的。 陈长生则是在想,自己不过才炼神几年,怎么就三重天了。 难道这个世上的修士,炼神都是这个速度吗? “早知道问一问老龙王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不由得觉得可惜。 他也不再想这些事,转头就看起了书来。 第四十七章:元山狐尊 玄黄清早起来便看到陈先生正在院中练剑。 奇怪的是先生明明带了一把剑回来,却偏偏拿了一根竹子在手里,玄黄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但也没敢问。 找了个地方坐下后,便看着先生练剑。 先生的剑有时很平静,好似缓缓而落的秋叶,又时又如疾风骤雨一般带着煞气,快的玄黄甚至只能看到残影。 不仅如此,越是往下,玄黄却越是觉得先生的剑法玄妙了起来,看的他有些头疼,因为太快了,看不清,又有点悟不透。 陈长生收了剑,院内的风声平静了下来。 他看向玄黄,问道:“清早起来还是得动一动才是,这样才能活的久一点。” 玄黄听后答道:“无非也只是这么两年,或早或晚都是一样的。” 陈长生摇头道:“话是这么说,但若是呆坐着像是枯树一般,久了说不定就真成了枯树了。” 玄黄听了先生这一番话也站起了身来。 他去观内拿了一柄木剑出来。 于是乎他便随着先生在院内练起了剑来。 先生说的不错,清早动一动的确要舒服很多,练了一通之后,玄黄便感觉自己身上慢慢有了劲,那种沉闷之感也慢慢消散。 一直持续到太阳高挂之际,先生才慢慢收起了剑来。 玄黄前去洗漱了一翻,而陈长生则是去书阁里拿了一本书来到院内看了起来。 相比起来,白日里的玄黄尤为枯燥,练完剑后就去观里冥想去了,要么就是翻翻道经,一坐就是一天。 陈长生坐在桃树下,翻着面前的书。 当初老城隍送的那一堆书,他如今也才看了一半左右,与老城隍说的一般,这里面记述的道法都是一些小门小术,都不算难,学起来也相当容易。 这一天,过的也没有那么忙了。 先生头顶的桃树在夏风的吹拂下摇晃着。 陈长生看书看的入迷,莫名间觉得口渴。 恰逢此时,一颗桃子落了下来。 “啪嗒。” 桃子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桌上。 陈长生顿了一下,拿起了桃子看了一眼,也没多在意,只当是个巧合。 但仍是笑着对那桃树道了一句:“多谢。” 桃树没有任何反应。 陈长生转头拿起那桃子吃了起来,一边看书,一边吃着桃子,尤为惬意。 …… 大景的二公主夜闯藏书阁,此事说严重倒也不严重,因为她是公主,所以挨不了什么罚,最后也只是被禁足在了寝宫里,哪里都不能去。 无聊的时候她便坐在窗台边上发呆。 想着那个人说的故事。 说到齐天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之后就没了后续。 小姑娘觉得心痒痒,她觉得应该还有后续,那人肯定没有说完,但又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她想把这个故事听完。 后来皇兄来探望她的时候,她可怜巴巴的求了皇兄好久,最终她皇兄才答应下来。 “齐天大圣?这是个什么话本?” “皇兄你帮我找找嘛,皇兄,皇兄……” “好好好,皇兄帮你找,帮你找。” 但结果肯定是找不到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从未在此间流传的故事。 老剑修整日在上京城里游荡,有时在宫中树上酣睡,有时在青楼画舫中的温柔乡,好不悠闲。 但不曾想皇宫内忽的起了些许动静。 树上酣睡的老剑修眉头一皱,朝着那后宫看去。 他掐指一算,却是落了个空。 “怎么会早产?” 他化作一道剑光来到了骊妃所在的寝宫。 却不曾想不曾进门,就被拦了下来。 他的身前站着一位衣着华贵鼻稍两点的俊俏公子,在那衣袍之下隐约看见藏着的尾巴。 “六尾……” 老剑修皱起了眉头。 那六尾狐妖和煦道:“剑仙请回吧,元山狐族自会保此子无忧。” 老剑修看了一眼寝宫里,他感觉的里面还有更加恐怖的存在。 或许七尾,甚至是八尾。 他也知道今天自己是进不去了,便道了一句:“若有差池,我自会去元山寻个道理。” “剑仙放心就是。” 老剑修打消了进去的念头,找了棵树坐了下来。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伴随着一阵哭啼之声,孩子出生了。 但那声音却在刹那之间戛然而止。 老剑修抬眼看去,只见那宫殿之门大开。 “嘭!” 一阵妖风忽然卷起。 面前的六尾狐妖也化作一阵风消失在了宫门口。 老剑修没有去追,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孩子定然是被带走了。 他走进了寝宫里,只见苏小晓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躺在床边闭眼小憩着。 而地上一众宫女全都晕了过去,到如今还没有醒。 老剑修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问道:“这不是那个孩子吧。” 苏小晓点了点头,说道:“我要留下来的,总不能让孩子平白无故的消失吧。” 老剑修无奈一叹,说道:“何苦呢。” 他其实想说,皇帝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皇帝了,但转念一想,好像苏小晓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愿意留下来。 当真是一翻孽缘。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的从一旁的柱子后走了出来。 老剑修侧过头去,皱起了眉头。 “八尾……” 面前之妖身着黑袍金丝长袖,面容苍老,但当其站在身前的时候,老剑修明显的感到了一股压力。 此妖,来历不凡! 八尾狐妖拱手道:“狐族苏珺晗,见过剑仙。” 老剑修神色凝重,目视着面前之妖。 那狐妖再次看看道:“老夫想跟剑仙打听一个人。” 老剑修凝视着他,见其拿出了一根头发。 “此发之主,于元山狐族有极大渊源,剑仙可知他如今在何处?” 问的是陈先生。 老剑修有些警惕,问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并非仇怨,剑修无须担忧。” 老剑修摇头道:“上仙昨日便走了,我与他也只是萍水相逢,并未有其余联系,我帮不到你。” “这样吗……”八位狐妖思索了一下,道了一句:“得罪了。” 老剑修望着他的双眸,却见其眼中忽的闪烁起一道金光,老剑修猛的一怔,神念仿佛受到了冲击。 这阵冲击却又很快淡去,他也恢复了神志。 “你做了什么!?” “剑修莫怪,本尊不过是想看看剑仙说的是不是真话。” “你……” 老剑修话语一顿,他忽然反应了过来。 本尊! 这八尾狐妖莫不是…… 他奶奶个腿! 元山狐尊! 第四十八章:为何你能躲过? 狐尊也没有特别为难老剑修,在知晓老剑修没有说假之后便出言道了个歉,可见狐尊还是很有格局的。 老剑修心中很不爽,被人查探了心神,但却又没办法反抗。 他着实想不通,这元山狐尊为什么会特意跑这一趟,莫不是只是为了探寻那位上仙的踪迹。 但是,他是真的不知道! 这事给闹的。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憋屈过。 等他气消了之后,又不禁思索了起来:“那位先生难不成是跟元山狐族有什么恩怨?” 老剑修抖了抖身子,反正不关他的事,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让狐尊亲自来问。 …… 正坐在树下看书的陈长生忽的打了个喷嚏。 他抽了抽鼻子,抬起头看了一眼道观外的浮云,也没多在意,低下头继续看书。 而在那通天江江底的龙宫之中。 有一白胡老者头顶乌纱帽,身着一袭素衣,身后覆着一具龟壳。 这位乃是这龙宫九千岁——龟丞相。 “啪嗒,啪嗒……” 龟丞相来回走动着,龟壳之中有铜钱掉落至地上。 三枚铜钱落在了地上。 龟丞相看向了那三枚铜钱,顿时皱起了眉头。 老龙王双手负背,问道:“算到此人了吗?” 龟丞相抬起头来,说道:“回禀龙君,老龟不曾算到龙君说的人。” “没有?” 老龙王皱起了眉头,说道:“老龟,你再仔细算算。” 龟丞相见龙君那神色,于是便点头再次卜算了起来。 依旧是三枚铜钱掉落。 最后算出的结果却是跟刚才一模一样。 “龙君,依旧是查无此人。” 老龙王皱起了眉头,顿时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 若说卜算之道,这天上地下,能比的过龟丞相的少有几人,竟然连它都算不出来。 龟丞相这时开口道:“或许是龙君当初遇到的那个人如今到了更高的层次,藏在了天机之外,所以老龟我才算不到的。”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老龙王又想起了昨夜在那安宁县道观之中见到的人。 “你再帮我算一个人。” 老龙王说道:“此人姓陈,如今正在安宁县秋月坊外的流云观中。” 老龟点了点头,接着便再次卜算起来。 “叮啷,叮啷……” 三枚铜钱落地。 老龟再次看去,他吧唧了一下嘴,有些无奈的抬头道:“龙君,还是查无此人。” “嗯!?” 老龙王瞪大了眸子,问道:“你连一个毫无法力的人,都算不到?” 老龟低下头来,带着哭腔道:“龙君,是真算不出此人来。” 老龙王睁目道:“再算!” 老龟无奈,于是又算了一遍。 结果,却与刚才一般。 这位陈姓修士,他依旧是算不到。 “砰。” 老龙王听后拍案而起,说道:“你这老龟,几百年不曾卜卦,龟壳生锈了不成!” “龙君饶命。” 老龟伏在了地上,说道:“龙君,老臣是真没算到,还请龙君明鉴啊!” “好啊!” 老龙王有些温怒道:“若是有这人怎么办?” 老龟的嘴唇颤抖着,说道:“老臣,臣,龙君,老臣只算到那流云观中如今只有一位叫做玄黄的凡人道士,陈姓的修士,真的没有。” “若是有这人该怎么办?” 老龟心想龙君这纯粹就是存心在刁难它,它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冒犯了龙君,心中有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开口道:“若是有!” “嗯?”老龙王看向它。 老龟瞬间就焉了下来,张口道:“若是有,老臣自己掀了龟壳就是……” 老龙王笑了一下,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老龙一把抓起了老龟的衣衫。 一眨眼老龙王便抓着老龟出了龙宫,再一眨眼便出了通天江,到了天上。 龟丞相心中莫名有些担忧。 但他又确信自己算的不会有错。 大不了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老龙王话里虽然带着怒气,但真到那时候还是会留情的。 正在看书的陈长生抬起头来,看向了那远处的天上。 在他的目光之中,似乎有两个黑点落了下来。 待到那两人落至山头的时候,陈长生才看清来者是谁。 正是昨晚的老龙王,除此之外,他手中还提着一只龟妖。 ‘怎么又来了……’ 陈长生有些无奈,但还是起身迎道:“龙君忽然造访,可是有事?” 老龙王将手中提着的老龟丢了出去。 老龙王呵斥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是不是这人!” 老龟踉踉跄跄的稳住了身子。 他一抬手,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陈长生。 龟丞相心中咯噔一下,感到惊愕。 这观里,居然真的还有人! 这怎么可能! 陈长生不太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于是便问道:“这位是……” 龟丞相咳嗽了一声,说道:“龙宫龟丞相。” 陈长生拱手道:“见过龟丞相。” 龟丞相打量了一眼陈长生,问道:“你真姓陈?” 陈长生有些不解,但还是答道:“正是,龟丞相可有疑惑?” 龟丞相低下头思索了起来,“……怪事。” 老龙王走上前来,再次抓住了龟丞相的后颈。 龟丞相悬空而起,晃着手脚,说道:“龙君,龙君,饶命啊龙君!” “是老夫为难你吗?” “不,不是。” 老龙王冷哼一声,一脚踹了过去。 “滚回通天江去吧。”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龟丞相竟是被直接踹上了天,看飞走的方向,正是通天江。 陈长生见此一幕不禁咂了咂嘴。 老龙王收回目光,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也回过神来,正视起面前的龙君,他眨了眨眼,似乎是在询问有什么事。 老龙王问道:“小子,老夫问你,为什么你能躲过天机!” “啊?”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什么…躲过天机?” “就连龟丞相都算不到你的存在。” 老龙王的目光忽的锐利了起来,盯着陈长生道:“你到底是谁!” “轰!” 陈长生忽的感到一股压力降身,脸色顿时也变的难看了起来。 一旁的桃树摇晃起来,这整座山都好像发出了轻微的颤动。 第四十九章:石门莲花池 真龙威压不容小觑。 陈长生的脸色难看极了,硬扛着那股威压,开口道:“龙君莫不是故意为难陈某?” 老龙王听到这话不以为然,继而向前迈了一步,他的眼神更加犀利,每上前一步,便能感到威压加重了几分。 陈长生闷哼一声,再难扛这股威压,身影伛偻下来,抬头凝视面前的龙君。 他心里是不明白的,前因后果都有些不太清楚。 仅仅是一句怀疑,这老龙竟就做到这种地步。 老龙王再次往前迈步。 陈长生的身形低沉下来,但依旧硬扛着威压站在老龙王面前,不曾屈膝。 “如今可以说了吗?”老龙王问道。 陈长生紧盯着他,咬牙道:“说,什么?” 他的身形颤抖,后背已然是被冷汗浸湿。 他头一次感觉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老龙王轻哼一声,伸出手道:“你不说,那老夫便自己看!” 他将手放在了陈长生的头顶。 然而在这一刻,忽的有一道声音响起。 “应征!” 老龙王心中一惊,手臂也停在了半空中。 “何人!” 陈长生忽的感觉自己身上的威压尽数消散而去,在力竭之下,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而陈长生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却是忽的出现了一道虚影 但那道虚影竟是眨眼即逝。 不过老龙王却是看清了那道虚影的面容。 他的目光之中忽的出现了惊恐的神色,但却又很快淡去,他看向陈长生,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倒在地上的陈长生见此情形愣了一下,他扭过头看去。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老龙王仍在盯着那消失的虚影,片刻之后才猛然回过神来,好似是想到了什么。 老龙王盯着陈长生,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长生站起身来,皱眉道:“什么?” 他并没有看到那道虚影,更不明白为什么老龙王为什么口中念叨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感觉有些混乱,他想知道,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在阻碍着他。 老龙王看向了陈长生,还不等陈长生反应过来,便一把抓起了他的衣襟。 陈长生一怔,紧接着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老龙王,又看了一眼脚下的天地,思索起了方才的情形。 他听到了你一句“应征!”。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这老龙王的名字,但到底是谁喊的呢? 陈长生问道:“龙君这是要带陈某去哪?” 老龙王看向他,说道:“去你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何意?” “去了你就知道了。” 老龙王什么都没有解释,带着陈长生直奔那通天江而去。 “扑通。”一声,陈长生被带入了江水之中,他催动法力将自己包裹,再一睁眼,却见周围是昏沉的一片。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点点亮光在底下亮起。 在逐渐靠近之后,陈长生总算看清了那亮光的全貌。 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龙宫?” 陈长生顿了一下,侧目看向老龙王。 依稀可见在那龙宫周围有水妖把守,每十步便有一哨,遍布了龙宫的每一个角落。 进入龙宫之后,老龙王将陈长生放了下来。 “跟老夫走。” 陈长生稳住身形,想了一下后便跟在了老龙王的身后。 面前是一条幽深的道路,几乎看不到尽头。 一开始还能看到有水妖,但到后面的时候,却是连一个活物都看不到了。 陈长生心有疑惑,问道:“敢问龙君,之前在流云观时,出声之人是谁?” 老龙王没有回答,而是停下了步子。 陈长生神色微顿,看向了前面。 只见他的面前立着一道石门,石门上雕刻着一道阵法,上面刻画着许多晦涩难懂的符文。 老龙王说道:“进入这道门,你就知道了。”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迟疑了一下。 老龙王见他心中犹豫,索性直接抓住了陈长生的手。 “麻烦。” 他伸手成爪,在陈长生的掌心一划。 “噗……” 陈长生的掌心划出一道血痕,他猛然一怔,皱眉道:“龙君何意?” 然而没等到老龙王的回答,陈长生感到忽的有一股力将自己推上前去。 陈长生闷哼一声,那只被划开的手按在了石门的正中心处。 鲜血溢出,将那石门染红。 紧接着忽的有一阵震动响起。 “轰隆隆……” 整个江底龙宫都震动了起来。 陈长生一时有些错愕,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然而下一刻,石门缓缓转动。 一阵阵金光亮起,石门上的符文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 石门中间分开一道缝隙。 陈长生看向那缝隙之中散发出的光亮,但仅是一眼,他便失去了意识。 …… 陈长生感到有些沉闷。 他晃了晃脑袋,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陈长生环顾了一圈四周,却发现自己竟处于一片虚无的空间之内。 周围是一片茫然的大雾,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哪?” 陈长生的眉头紧皱,他看向身后,依旧是看不清的大雾弥漫。 他想要探出神念,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在此地竟无法催动神念,法力亦是如此。 陈长生张了张口,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 ‘石门通向的就是这里?’ 陈长生心中有很多疑问,但却又找不到答案。 老龙王的种种行为告诉他,他身上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当陈长生发现自己头发里的法力的那一刻,他其实就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来,当一些超出常理的事出现在他的身上的时候,那必定是有原因的。 陈长生呆站在原地想了许久。 他迈开步子,朝着前方走去。 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但他隐约间感觉到,或许这里能解开他心中的一部分疑惑。 不知道过去多久,陈长生忽的发现周围的大雾竟在慢慢散去。 他顿了一下,看向了前面。 只见一片莲花藕池呈现在他的眼中,池塘中碧玉层叠,莲花争艳。 但最为显眼的,却是那池最中央的一朵。 周围的莲花似乎都在避让着那一朵莲花,仿佛他才是这片池塘的主人。 第五十章:《诸神缚令篇·其二》 陈长生向那池塘中央的莲花看去,他的目光久久未变,似乎是看出了什么。 片刻后,只见那朵莲花忽的闪烁起些许银白色的微光。 当那微光散去,只见那少年顶上巾光灿烂,水合袍束虎龙纹,眉目清秀,棱角分明,肤质如玉,而在他的手腕之处还带着一个金镯子,不似凡间之物。 “先生,您来了。” 陈长生听到对方这句话不由得一顿,问道:“你认得我?”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对方的装扮,莫名之间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有些不敢确定。 “怎敢忘记。” 少年话语平静,来到先生身前低头拜见。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再次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抬起头来,答道:“哪吒之名,还是当年赐下的,先生忘了?” “你叫哪吒!?” 陈长生听到这话忽的有些语塞。 哪吒三太子? 开什么玩笑? 哪吒抬起头来,有些无奈道:“无碍,反正先生也不是第一次忘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问道:“你真的认识我?” 哪吒这次却没有回答,而是紧紧的盯着陈长生,他的脸色忽的浮现出一抹笑意,那是陈长生都觉得看不懂的笑。 哪吒念叨道:“又是一个轮回……” “轮回?” “不错。” 哪吒话说一半,却并没有解释,而是说道:“先生请跟我来。” 陈长生见其并未解释,也没有追问,跟着他往前走去。 面前的莲花池忽的在一阵清风之下散去,当那清风散去,眼前化作一道祭台,而在那祭台的正中央,正摆着一本典籍。 典籍悬在半空之中,其上好似有着一道封印。 哪吒说道:“先生请吧。” 陈长生看向了那祭台上的书,问道:“让陈某去拿?” “正是。”哪吒答道。 陈长生问道:“那本书里面有什么?” 哪吒说道:“里面有先生想要的东西。” 陈长生迟疑了一下,他转过身来,问道:“还有一个问题。” 哪吒低下头道:“先生请问。” 陈长生说道:“在流云观时,你喊的什么?” “应征。”哪吒答道。 陈长生知晓后也没有再过多担心,迈步朝着那祭台中心走去。 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穿过了一层结界。 陈长生回头看向哪吒,问道:“你不一起进来吗?” 哪吒略显无奈道:“我进不来。” 与陈长生猜的一般,这结界估计只有指定的人才进的来。 或者说,本就是为他准备的? 这太奇怪了…… 陈长生走向那本典籍,他在想会不会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在这本册子里。 陈长生站在典籍之前,犹豫了片刻。 他伸出手来,触碰上了那本册子。 “嗡。” 忽然之间,一道金光钻进了陈长生的脑海里。 他的记忆中多出了一篇法门。 《诸神缚令篇·其二》 上面记述的是一门请神之法,并在末尾还有数位神灵的名字。 而在其中,陈长生就找到了“哪吒三太子”的名字。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他耳熟能详的名字。 二郎真君杨戬、螟蛉之子雷震子、纯阳老祖吕洞宾、八仙之首李凝阳…… 陈长生缓过神来,他转头看向了外面等候着的哪吒。 他的神色凝重,问道:“这篇法门…是什么意思?” 哪吒看着陈长生道:“先生不是看过了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觉得荒谬。 他想将那本书拿起来,但转眼之间,那祭台上的书册却是化作了飞灰消散而去。 他有些不解,转头看向哪吒道:“这书,看之则灭?” 哪吒说道:“若干年后,还会重新出现的。” “若干年?” “或许几百年,或许几千年……” 陈长生咂了咂嘴,转身出了祭坛。 他穿过结界,来到了哪吒的面前,说道:“该好好聊聊了。” 哪吒和煦一笑,点了点头。 接着开口道:“先生无须多问,我回答不了先生,因为还不到时候。” “所以说,你知道,只是不能告诉我?” “不错。” 哪吒说道:“这是先生您当初定下的规矩。” 陈长生眼眸微动,说道:“当初?所以说,我不止是我?” “不对。” 哪吒说道:“先生如今,还不是全是先生,但先生依旧是先生。” 虽然听着有些绕,但仔细琢磨却还是能明白的。 陈长生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还不完全是我?” 哪吒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索性闭口不谈,低下了头来。 “陈某明白了。” 陈长生接着追问道:“是我的前世吗?” 哪吒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 陈长生又继续问道:“你说是我定的规矩,那我当初为什么要立下这样的规矩?” 哪吒依旧不回答。 陈长生见状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说道:“那好,其他的我不问,你只需告诉我一件事,那书册里所记录的名字,都是从何处来的?这些人又是从何处诞生的?告诉陈某之后,陈某便不再多问。” 哪吒听到这话却是思索了起来。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先生。 陈长生见他这般模样,说道:“你这样犹豫,说明你的来历其实并不简单,有可能凭空而出,又或者说,是某个人捏造出来的?我说的对吗?” 哪吒听到这话不由得一叹。 他索性承认道:“正是。” “法力而成?”陈长生问道。 哪吒却是摇头道:“哪吒是先生梦中之人,而非法力铸成。” “梦!?”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起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个世上,本就不能以常理来定论。 哪吒转头看了一眼身后。 只见那浓雾忽的靠了过来。 他转头看向先生,说道:“时候不早了,先生你该走了。” “嗯?” 陈长生抬头看去,只见那远处的浓雾正朝着此地笼罩而来。 他恍惚间反应过来,看向了哪吒。 哪吒被先生的目光看的一顿。 陈长生说道:“你并非此间之主?” 哪吒没有说话,紧接着便见那大雾笼罩而来。 陈长生微微一顿,紧接着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昏了过来。 等他再次醒来,已然回到了那石门之前。 第五十一章:我非我,尔等亦非尔等 在石门外来回走动的老龙王停下了步子,当陈长生出来的那一刻,他着急的走上前去。 “三太子说什么了吗?”老龙王问道。 陈长生见他那目光灼热,回答道:“龙君指的是哪方面?” 老龙王说道:“三太子他…可曾说过老夫不好,又或者说龙宫不好?” 这件事似乎对他而言很重要。 陈长生摇了摇头,答道:“不曾说过。” 老龙王松了口气,说道:“那便好,那便好……” 他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般,整个人也舒畅了起来。 陈长生很是不解,老龙王跟那大雾里的哪吒到底有什么牵连,竟让他如此害怕,之前所见的老龙王可不是这样的啊。 陈长生继而问道:“陈某有个疑问,龙君与三太子之间…有何种渊源?” 老龙王对陈长生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说话的语气都平和了许多。 老龙王说道:“先生应知化龙需渡劫走水,而在度劫之际,有一劫心劫,老夫便是在心劫之中见到的三太子,得三太子点化,故而得以渡过雷劫。” “老夫想偿还恩情,但三太子当初却只是让我留意一位先生。” “没说那位先生是什么样的吗?”陈长生问道。 老龙王摇了摇头,说道:“不曾提起,若非先生当时身后出现了三太子的法相,老夫估计都想不起来。” 陈长生听着老龙王的这一席话,他觉得老龙说的也不全是真的,或许只有几分真,但三太子跟老龙之间的渊源肯定不浅。 “陈某知晓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团迷雾包裹住了所有的真相,就是为了不让他知道。 哪吒说过,他还不是完全的他。 陈长生想起了祭坛上的典籍。 《诸神缚令篇·其二》 既有其二,那定是还有另外的几篇,也就是说,他如今知晓的只是一部分。 那另外的又在何处呢…… 陈长生转头看向了身后的石门。 如今那石门已经变了模样,上面的符文变的凌乱,没了神韵。 估摸着,是没法再进去了。 老龙王询问了一下陈长生的意思,本来说让陈长生留在龙宫招待一番,但陈长生如今心中困惑太多,也没心思留在这里,说明原因之后,老龙王也没有为难,便让他走了。 …… 出了通天江后。 陈长生便回了秋月坊。 在路途中时,他还在想哪吒跟老龙王说过的话。 疑点太多了。 陈长生越是回忆,就越是觉得没一句是真话。 流云观中清闲无比。 “陈先生?” 玄黄坐在院内,他还以为陈先生已经离去了,不承想竟在日暮之时又回来了。 陈长生答道:“你且歇着就是,不用管我。” 陈长生说完便走进了书阁之中。 玄黄见陈长生的面色有些不对劲,于是便也不敢多问。 陈长生进入书阁之后便将门给关上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长生有一点可以确定,如今的他,定然是忘掉了一些东西。 或许,他存在于这个世上不仅只有百年这么短暂。 所以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这些记忆竟然全都给忘了。 陈长生忽的一顿,想起了那诸神缚令。 他取下身后的剑,挑起一抹剑花,法力从那剑中涌出。 “吾以吾法,缚令诸神!” “请,哪吒三太子!” 一道敕令之下,只见陈长生的面前忽的显露出一道身影。 正是那莲花池中所见的哪吒三太子。 三太子手持一柄长枪,顶上揪巾光灿烂,身披水合袍束虎龙纹,眉目之间似有神火燃烧。 “三太子,见过先生。” 陈长生愣在原地,他盯着面前的哪吒,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哪吒三太子有些不解,看向先生,问道:“哪吒便是哪吒,先生为何这样问?” 陈长生再次打量起面前的哪吒,说道:“法相?” 说是法相又感觉不太对,因为这哪吒是确确实实有自己的神念的。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似乎是看出了什么,说道:“你不是莲花池里的哪吒。” 哪吒三太子听到这话目光中有些疑惑,他好像不太明白先生在说什么。 “先生此话是何意?” 陈长生感觉的到,这个哪吒,与那莲花池所见的哪吒并非同一位。 陈长生再次挑起剑来,运转法力,再唤敕令。 “吾以吾法,缚令诸神……” “请,灌口二郎真君杨戬!” 话音一落,忽有一道虚影出现在陈长生的面前。 来者身披银甲,身高八尺,手持一把三尖两刃刀,眉目中有凶戾之气,在他身侧还有一条黑狗跟随。 “杨戬,应身!” 陈长生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面前的两位,非人,非神,非鬼,非仙,甚至都不在这五行之内。 这…… 陈长生好歹也看过一些道法典籍,却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东西。 “主上可有危难?”杨戬问道。 陈长生看向杨戬,问道:“我召你出来,是想问你一些事。” 杨戬收起了三尖两刃刀,说道:“先生请问。” “你从何处来?”陈长生问道。 杨戬想了一下,却好像找不到答案一般。 陈长生见他这反应,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果然,我还不完全是我,你们也不完全是你们……” 陈长生长叹了一声,如今看来想要找到结果只有靠自己了。 他很好奇,那段逝去的记忆里自己都做了什么事,自己又到底是什么人。 陈长生挥袖而过。 面前的哪吒三太子跟二郎真君消散而去。 陈长生抬眼看向了窗外。 今日的天色有些阴沉,山涧中也泛起了些许白雾。 这一切好似都在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陈长生心中明白,当他见到哪吒三太子的时候,他就被卷进了棋局里,有可能是棋子,也有可能是…执棋的人! “山雨欲来……” 陈长生走上前去,将书阁的窗户关了上来。 他不想再去思索这些东西,回到了那书架前,拿起一本翻看了起来。 陈长生感到有些抗拒,他似乎并不愿意去接触这些东西,相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在这世上随意走走。 太大的东西,他不想去掺和。 不过…… 这件事似乎并不是他能控制的。 第五十二章:香客 玄黄当晚在书阁前踌躇了许久,他觉得或许陈先生需要一个能说话的人。 但见那书阁里一直沉默着,他又觉得陈先生或许更喜欢一个静一静。 想清楚之后,他便没再停留,回了屋里。 与他所料的一般。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先生正坐在桃树下看着书,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陈长生似乎把昨天的事给忘了。 他不乐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糟蹋自己的心情。 这世上有许多乐子,没必要为了这些事,从而影响自己。 树上的桃,林间的蝉鸣,观里的水井,还有槐序的微风,这一切都好太多太多了。 “先生早。” 玄黄道了一句。 陈长生抬起头笑道:“早。” 玄黄点头回应,接着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这世上凡人有人修的是长生,坐如枯树,而有人修的是心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闲自在。 玄黄忽然间发现面前的先生跟从前比起来好像有些不同了。 不同的地方便是先生身上那份神韵更加浓郁了,当初初见先生的时候,他还能看出先生是个凡人,但如今一眼,便觉得先生就是天上下凡。 陈长生看了一上午的书。 而在正午的时候,道观里却是来了客人。 是上山来的香客。 陈长生感知道山下来了人,于是便问道:“如今仍有香客上山?” “先生以往来的时候没碰上。” 玄黄解释道:“香客一般都是初一或是十五才会上山来敬香,先生以往都错开了,所以才没见到。” 流云观香火不多,但坊间总是也有几位香客的,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上山敬香火,这是信道之人素来的规矩。 “这样吗?”陈长生明白了过来,于是也没在意,低头继续看书。 玄黄听到先生问起香客,于是便迈步走向了观门口。 不出意外,应该是有香客上山的。 陈先生的话,定不会有假。 童知唤跟着阿爹身后,这条山路他走过无数遍了,他早已熟悉,记得他很小的时候,这座山上都还没有石阶,有了之后就好走多了。 童才正喘了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知唤道:“今时不同往日,入观之后当诚心叩首,不得马虎,知道了吗?” “知道了阿爹。”童知唤答了一句。 自打前天他把陈先生的事一并告诉阿爹之后,阿爹一直念叨了好几日,一来是叮嘱他再遇到先生的时候要恭敬如宾,二来就是叮嘱他初一去山外道观里拜拜神仙。 童才正抬起头来,却见玄黄道长正在山门口站着,似乎是在那等候一般。 童才正上前道:“玄黄道长。” 童知唤亦是跟着他爹低头道:“见过玄黄道长。” 玄黄和煦点头,说道:“居士且随我进观中吧。” 童才正点了点头,带着童知唤走进了道观里。 童知唤的目光被院内种着的桃树所吸引,他的目光向侧面望去。 见那树上结着肥大的桃子,不由咽了咽口水。 但当他的视线忽的往下移,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 玄黄和童才正走在前面。 童才正停下,看向了落在身后的儿子,说道:“知唤,愣着做什么?” 他顺着童知唤的目光看去,却是忽的一愣。 只见那树下坐着一位青衫先生,手中捧着一本书正看着。 童知唤开口唤道:“陈先生……” 陈长生转过头来,看向了童氏父子,说道:“先去敬香吧,陈某在这看看书,不用在意我。” 童知唤嘴唇微张,他看向了阿爹。 童才正之前可是听童知唤说起了的,这位先生,应当就是那位神仙。 与上次所见,完全不同…… 不过几日,这位先生身上怎么就有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童才正一时有些无措,见到神仙他又不知该怎么称呼,一番犹豫之后,才拱手道:“同济堂大夫童才正,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看向童才正,和煦笑道:“客气了,去敬香吧。” 童才正顿了一下,本想说些什么,但见这位先生这样说,于是便也闭上了嘴,对身后的童知唤说道:“童某敬完香再找先生唠叨。” “嗯。” 童家父子跟着玄黄进了观里。 玄黄问道:“居士认识陈先生?” 童才正道:“小儿与陈先生有过几面之缘。” 玄黄看了一眼童知唤,似笑非笑道:“令郎福缘不浅。” 童才正听到这话心中一怔。 “玄黄道长的意思是说……” “不可说,不可说。” 童才正咽喉滚动,一时间有些没能回神。 看起来,知唤并没有说假话。 那位先生真的是…… 两人在观中上香拜见,童知唤这次尤为认真。 往年来流云观,阿爹也只是一年带他来一次,就在年初,如果没有先生那一回事,今天都不会来这。 童知唤觉得有些惊喜,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碰到陈先生。 “道长,陈先生一直都在这吗?”童知唤问道。 玄黄摇头道:“先生只是偶尔会在山上留宿。” 童知唤点头以示知晓,接着便叩拜起了头顶的神像。 香火袅袅,充斥着整个道观。 三拜过后,童才正又与玄黄道长闲聊了一会,接着父子两人便去院中找陈先生去了。 童才正犹豫了一下,带着童知唤迈步上前,来到了桃树下。 陈长生合上了书,看向了童才正,说道:“童大夫,我们前两天才见过,坐吧。” 童才正坐了下来。 陈长生又看向了童知唤,说道:“你也坐。” “我可以坐吗?”童知唤似乎有些犹豫。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有什么不行的。” 童知唤有些欣喜,于是便坐了下来。 童才正开口道:“多年前小儿年少无知,冒犯了陈先生,好在先生大度,并未计较此事,童某谢过先生不究之恩。” 陈长生和煦笑道:“童大夫言重了,陈某许多时候都很随和,不至于纠结这些小事的,倒是这孩子,天资聪颖,有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童知唤有些不好意思,挠头道:“先生夸了,小子其实…也没有先生说的那么好。”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我有缘。” 第五十三章:随心而动 童才正心中尤为忐忑,他摸不准这位先生的性子,生怕自己讲错什么话,但当这位先生说起与知唤有缘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情绪激动起来。 仙人之缘! 那可是仙人之缘啊! 童知唤也不免心中一怔,但他明显比童才正放的开一些,许是之前就与先生有过接触的原因。 童才正颤颤巍巍道:“先生…我儿,当真有这福气?” 陈长生说道:“缘不在于我,而是你们自身。” “童大夫你常开义诊,救苦救难,行了半辈子医,自有福气积攒,令郎托你之福,自小便有福禄之气在身,故而少灾少难,此为行善积德所至,顺应天道,自得苍天眷顾。” 童才正长叹了一声,说道:“实不相瞒,童某自认为医术浅薄,虽说救了些人,但还有许多人,童某却都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逝去……” 陈长生说道:“此言差矣,既是出手相救,便已结下善缘,若救不了,那也无可厚非,善念在心,久而久之,自有福禄顺来,童大夫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实在惭愧。”童才正低头道。 陈长生和煦一笑,转头看向童知唤,说道:“往后不管你是还行医道,也需切记,心有善念,广结善缘,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童知唤眨了眨眼,说道:“陈先生,难不成我以后不会成为大夫吗?” 陈长生说道:“这不是要看你自己吗?” 童知唤吧唧了一下嘴,转头看向了阿爹。 童才正立马反应了过来,说道:“先生明眼,在医术一道上,我儿的确有些吃力,可否请先生为我儿指条明路?”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你要问他自己,相比起来,随心而动便是明路。” 目光落在童知唤的身上。 童知唤嘴唇微张,看了一眼先生,又看了一眼阿爹。 他明白,接下来自己说出来的话,或许会影响他这一辈子,所以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童知唤平复了一下心绪,低下头思索了起来。 ‘随心而动……’ 跟随自己的内心。 他闭上了眼睛,但反复思索下来,还是有些不明白怎样才算是随心而动。 童知唤抬起头问道:“先生,什么才算是随心而动呢?” 陈长生说道:“不去考虑任何外物,你的第一想法,便算是随心。” 童知唤再次思索了起来,但这一次,却是很快就抬起了头,说道:“先生……” “我还是想做大夫。” 童才正听到这话不免心中一怔。 自己的儿子,他又怎么能不明白,论学医而言,知唤的天赋实在不算是好,一些医理命理要旁人两倍的时间才能理解。 “知唤,你可要想好。”童才正说道。 童知唤看向阿爹,说道:“阿爹,可是我就是想做大夫,小时候我就跟你在坊间行医,乡里乡亲的都很敬重阿爹你,在我的印象里,阿爹你就是最厉害的人,那时候我就在想,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大夫,而且,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童才正听到这话不禁心中一阵感慨,他明白,其实知唤还有更好的路能够选择。 有些可惜,但童才正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样也好,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做着自己并不乐意做的事,而有的人做一件事就算没有达到很高的层次,自己乐意,此生也乐在其中。 这样就挺好。 陈长生微笑道:“万般选择,皆不如自己乐意,赤子之心,当是如此。” 童知唤见先生笑了,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觉得心中无比的畅快,能选择自己愿意的事,比什么都好。 陈长生看向童才正,说道:“我与令郎有缘,今夜便让他留在观中,童大夫意下如何。” 童才正心中一怔,连忙起身。 “阿爹?” 童知唤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童才正拉着童知唤跪在了那桃树下。 童才正拜谢道:“我儿能得先生指点,是他此生之幸,童某代我儿谢过先生指点之恩!!” 童知唤这时也明白了过来,拜道:“谢过先生大恩!” 陈长生将其二人扶起,说道:“只当是一场缘法。” …… 童才正下了山去。 在下山之时,千叮咛万嘱咐要童知唤听先生的话,先生任何一句话,都不可错过。 事关重大,甚至于一句话叮嘱了三遍。 童知唤也将这些话全都记在心中,一句也不敢忘。 童才正带着忐忑的心绪下了山去,要过拐角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一眼童知唤,最终放下,才下了山去。 陈长生站在童知唤身旁,说道:“莫要辜负了你阿爹的一片苦心。” 童知唤点头道:“小子一定会跟着先生好好学的。” 陈长生听到这话问道:“你今年多大?怎么还称自己为小子?” 童知唤答道:“才至及冠。” “哦?” 陈长生又问道:“可曾有字?” 童知唤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阿爹说我虽然到了及冠,但见识还有些浅薄,说等再过两年才给我取字。”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此话倒是有理,过两年也好,不过往后在我面前还是别称小子了,听着怪别扭的。” “那该怎么称呢?” “称我都行,随你乐意。” 童知唤点了点头,以示知晓。 他吧唧了一下嘴,却是说道:“说起来,阿爹想找安宁坊的丹夫子给我赐字……” 他话语一顿,转言说道:“我其实不太愿意,我是想请陈先生赐字的。” “我?”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按理说赐字这样的事得请家中长辈或是德高望重的先生来,陈某恐怕不合适……” 童知唤眨眼道:“先生不也是前辈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我一无名声,二无本事,哪里跟前辈沾边了。” 童知唤见先生这样说,便明白先生这是谦虚之言,于是也没有强求,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这种遗憾溢于言表,莫名沮丧。 陈长生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若是真不嫌弃,你且问过你阿爹,若你阿爹答案,陈某便帮你取这个字。” 童知唤听到这话顿时喜笑颜开,连忙感谢道:“多谢先生,阿爹他肯定会愿意的。” 第五十四章:我想学这个 陈长生带着他走进了书阁里。 童知唤打量着书阁里的陈书,里面的许多书都很老旧,看着都是一些快被翻烂了的,而其中,大多都是一些道经,估计是流云观的存书。 陈长生走到最里面,从那书架里抽出了一本书来。 “这本书,你且收好。”陈长生说道。 童知唤双手接过,问道:“先生,我现在能看吗?” “可以。” 童知唤翻开那本书,但一翻开他就愣住了,继续往后翻,眼里越是疑惑了起来。 童知唤眨眼道:“没有字?” 陈长生只是说道:“一会就有了。” 童知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将那本书收了起来。 陈长生说道:“关乎于医道,陈某所知的也不过是一些阴阳调和五行生克之理,而关乎于药理药方,陈某一概都教不了你,所以,这些都得靠你自己一步一步去学。” 童知唤顿了一下,答道:“先生肯教我就是大恩,不敢奢求。” 陈长生摆手道:“药理药方不是我不教你,而是我也不会。” “昂?” 童知唤愣在原地。 陈长生笑道:“是真的不会。” 他又没学过医,哪里懂这些东西。 在童知唤愣神的时候,却又听陈长生说道:“接下来陈某给你讲述五行阴阳之道。” 童知唤连忙回过神来,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阴阳相生相克,凡寒、降、内、晦暗、沉静,均归阴,凡是炎、升、外、亮、动、均归为阳。”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重阴必阳,重阳必阴,寒极生热,热极生寒,医术上认为,阴阳平衡是人之康健之征兆,而一旦这个平衡打破,出现阴阳的偏盛和偏衰,就会引起身体不适。” “曾有医言,虚则补之,实则泻之,寒则温之,热则凉之,亦为阴阳平衡之道。” “简单来说,人之阴阳,以阳气为热气,是火,阴为体内津液,为水,如过阳热太盛,身体就会表现出干燥,发热,咽干……” “五行分金木水火土,对应心火、木肝、水肾、金肺、土脾……” 童知唤听的很是认真,这些东西,其实他都在医术上看过,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 但随着陈长生越往后讲,童知唤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人有气血,对应阴阳,寻常之人阴阳不平,需以药治,而此间却有控制气血之法,以至根本不变,病无处来。” 童知唤愣道:“先生的意思是说,阴阳可控,这……” “且听我说完。” 陈长生说道:“你可曾见过江湖武人?” 童知唤摇了摇头。 “自古便有言习武可健体强身,实际不止于此,到了一定境界之后,武人便可控制自身气血,若受寒凉,气血自溢,寒凉自退,若受火热,气血自平,火热可解,亦是遵循的阴阳平衡。” 童知唤听后大为震动,他头一次接触到这些东西。 陈长生继续往下说去。 随后他说起了武人是如何运气,以达到控制气血的目的。 童知唤忽然反应过来,说道:“若能控制自身气血,是不是也可以控制他人气血?” “不错。” 陈长生点头道:“江湖有医,借气血行针,可解寻常药物不治之症。” 童知唤张了张口,这刷新了他对医术的认知。 从小到大,他都只认为学医只是学的药方与药理,却从未听过这样的治病方法。 “先生!” “我想学这个!” . . 秋月坊童家。 童才正一个人回了家里。 妻子俞氏见他一个人回来,不由得问道:“知唤呢?” 童才正走上前去,拉着夫人走进了屋里。 “怎么了?” 俞氏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童才正坐下后才解释了起来:“此事说来话长,你可记得知唤说起的那位先生?” 俞氏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 童才正接着便将上山之后所有的事都跟俞氏说了一遍,让俞氏知晓知唤知唤为什么会留在山上。 俞氏听后颇为震动,她嘴唇微张,眼中止不住的惊骇。 她略显呆滞,问道:“这莫不是,仙人指路?” 童才正点了点头,说道:“知唤能得上仙指点,这是天大的喜事。” 俞氏握着衣襟,也激动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 俞氏口中呢喃着,她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 但她转念一想,却有些担心了起来,说道:“但是,如果是学医的话……” 俞氏看向丈夫,说道:“知唤会不会,惹得那位先生嫌弃?” 童才正也是担心这一点,他伸出手来拍了拍俞氏的背,说道:“那位先生并非严苛之人,我也提前告知过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等明日知唤回来,就知道结果了。” “我还是有些担心……” 俞氏眉头紧锁,放不下心来。 童才正何尝不是担心呢。 于是这一晚上,夫妻二人都没能睡着,一直到后半夜,都没有半点困意,索性便不睡了。 天微微亮起的时候,夫妻二人便直接去了坊外,在那山下等着。 …… 清早。 山涧中有虫鸣鸟叫,远处坊间依稀可以听见鸡鸣之声。 晨间的露水顺着那叶落滴下,而在那流云观的书阁之中,油灯依旧亮着。 童知唤手里拿着一本书,细致的看着,甚至都没注意到天亮了。 桃树下坐着的陈长生收起了笔。 而在他的面前,则是一本抄录好的习武运气之法。 这还是当初他在大景藏书阁里见到过的。 陈长生拂袖而过,那纸张上的墨迹尽数淡去,他转头看向书阁,起身走了过去。 “咯吱。” 书阁的门被打开。 童知唤抬起头来,看向了先生。 “天亮了。” 陈长生说道:“该下山了,你阿爹阿娘还在山下等着呢。” 童知唤顿了一下,阿爹阿娘?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外面,他这时才发现竟然已经天亮了。 他连忙起身,来到了先生面前,说道:“先生,我明日还能上山来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明日陈某就不在山上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将那一篇抄录好的气血法门递给了童知唤,说道:“这是气血之法,若是不懂,往后可来山上找玄黄观主,他会教你如何运气。” “谢过先生。” 童知唤双手接过,然后问道:“先生之后打算去哪?”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很远的地方。” 第五十五章:有此一剑,百年不腐 童知唤走在下山的台阶上。 在那拐角处时,他回头看向了那道观门口站着的青衫先生。 他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 陈长生对他微微点头,没有言语。 童知唤踌躇片刻,开口道:“先生!” 陈长生微微一顿,问道:“嗯?” 童知唤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我算是先生的弟子吗?” 陈长生没有回答,说道:“下山去吧。” 童知唤听后沉默良久,他低下头来,道了一句。 “知唤明白了。” 说罢,他最后看了一眼先生,接着便迈步下了山去。 他明白,这一下山,或许很久都见不到先生了,他喜欢这位先生,没有架子,性格和善,话语之间也尽是道理。 玄黄从观中走了出来,来到先生的身旁。 玄黄问道:“先生似乎赠了他一本书?” 陈长生点头道:“杂书而已。” 说罢,先生便回身走进了道观里。 玄黄则是心中在想着陈先生的回答。 杂书? 他反正是不信的。 若是那书中有字,那或许真就是一本杂书。 但若是书中无字,那就不得了。 …… 童知唤在山下见到了等待许久的阿爹阿娘。 童才正与妻子俞氏见到儿子从山上走下来后连忙迎了上去。 “知唤,知唤。” “阿娘……” 童知唤的神情有些沮丧。 童才正见此情况心中顿感不妙,问道:“可是惹了先生不悦?” 童知唤摇了摇头,说道:“不曾。” “那是……” “先生他……” 童知唤想了一下,说道:“先生他虽然教了我一些东西,但没有收我作弟子……” 童才正听到这话不禁一顿,他心中叹了一声,却也没指责什么,上前去拍了拍知唤的肩膀。 “先生乃是仙人下凡,想做先生的弟子本就不易,先生肯留你在山上,已是你的福气,不要妄自菲薄。” “阿爹……” 童知唤张了张口,低下头道:“我知道了。” 俞氏宠溺的摸了摸知唤的头,问道:“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 “先生讲了阴阳五行,还有武者行针……” 童知唤将昨夜先生说起的东西概括了一下,告诉了阿爹阿娘。 童才正听后亦是有些震骇,呢喃道:“以气行针?” 他行医这么多年,却从未听闻过这样的行医方式。 但童才正转念一想,结合所知的针法医理,猛然间发现这似乎是可行的。 童知唤又开口道:“先生还给了我一本书……” “书?” 童才正顿了一下,问道:“能给爹爹看看吗?” 童知唤有些不解,说道:“阿爹想看就看呗。” 他将怀中的书本取出,递给了阿爹。 童才正接过手中,翻开一看,却是什么字都没有。 “没有字?”童才正愣道。 童知唤解释道:“起初的时候,孩儿翻开这本书里面也没有字,但是后来再翻开的时候,里面就有了字,是一本关于药理的书。” 童知唤从阿爹手中拿过书来,一翻开却是愣了一下。 童才正问道:“怎么了?” “不对……” 童知唤张了张口,继续往下翻页,他猛然间一怔,说道:“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俞氏便开口问道:“什么不一样了?” 童知唤抬起头,一脸惊骇道:“昨夜这本书里明明写的是药理,但是今天就变成了药方,阿爹阿娘,你们看这,这一页昨天明明写的是茯苓的药效,今天就变成了驱寒的针法!” 童才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见童知唤那眼中的惊愕尤为真切,也明白知唤定然是没说假话。 而在童才正跟俞氏的眼中,那本书上,却是一个字都没有。 俞氏看向夫君,似乎是在询问。 童才正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对童知唤说道:“知唤,阿爹阿娘看不到书里的东西,你要切记,先生给你的书,定然不是凡物,这本书万万不可遗落,更不可交予外人,明白了吗!” 童知唤顿了一下,他觉得阿爹定然是看出了些什么。 “阿爹,孩儿知道了。” 童才正点了点头,将那本书合上,放进童知唤的怀中细心收好。 “先生可还在山上?”童才正问道。 童知唤顿了一下,说道:“应该还在吧,临走时先生说,或许我明天再去观里,就见不到先生了,先生他说要去很远的地方。” “这样吗……” 童才正听后收回了目光,说道:“先生应当是不想多被打扰,我们也别再上山去了。” 童知唤看着怀中抱着的书,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一家三口走向了回坊的道路。 在那流云观,观门口。 玄黄见那山下的三道身影,随即便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那远处的薄雾。 “无量天尊……” 缘之一字,当真妙不可言。 就如陈先生所说,此番,便是一场缘法。 玄黄转头看向观内。 他看着桃树下坐着看书的陈先生,开口道:“先生是不是要走了?” 陈长生抬起头来,点头道:“应该吧。” 他感觉到自己又要死了。 上一次活了三天,这一次活了五天,诅咒在一点一点的淡去,能多活两天,陈长生已经很知足了。 玄黄点头道:“下次见,仍是三年之后吗?”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玄黄看着先生,忽的道了一句:“不知下次先生再来,贫道还能否见到先生。” 陈长生听到这话心中微顿,他看着玄黄,没有再接话。 玄黄见先生的目光,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应当是见不到了。 玄黄却没有沮丧,脸上却是露出了些许欣慰之色。 虽说没有像师父他老人家那样长寿,但活到这般岁数他也知足了,至少在临死之前,他见到了流云观逐渐昌盛,有先生在,他也不再担心断了传承。 他知足了。 陈长生不禁摇头一叹,开口道:“若有长生仙路,你走或不走?” 玄黄和煦一笑,反问道:“先生,玄黄何时求过长生?” 陈长生听后先是一顿,回过神来后微微点头。 他看向了面前的道观,思索片刻之后抬起手来一招。 “嗡。” 书阁内的仙剑落入先生手中。 陈长生抬手挑起一抹剑花。 刹那之间,一阵微风吹动了玄黄的双眸。 他闭上了双眸,等到他再一睁眼,却是顿在了原地。 原本破旧的道观变的焕然如新,屋檐台阶上的青苔也尽数不见,残破的屋瓦也被补齐,似有一道金光环绕观中,带着些许神韵。 “有此一剑,可保流云观百年不腐。” 玄黄长舒了一口气,低下头来。 “多谢先生。” 第五十六章:想吃桃子 日落之际。 后山忙碌着给园子施肥的玄黄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当他回到道观的时候,再看向那桃树下。 先生的身影已然不在,书阁里亦是平静如常。 玄黄明白,先生应该是走了。 其实按理来说,应该送一送先生的,但是他自己却不乐意,在玄黄看来,无声无息的走免得感伤,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 玄黄长舒了一口气,来到了桃树下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他的面前是不染杂尘的道观,头顶是硕果累累的桃树,院子内的井中没有一丝波动,落叶都没有了…… 他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 流云观,一日比一日好了…… 这是他这个‘蠢人’一直以来所期盼的。 玄黄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但当他一转头,却是忽的一愣。 “先生的佩剑?” 玄黄愣了一下,只见那桃树下正插着一柄剑,那柄剑安详的立在哪里,显得那样‘平平无奇’。 “先生怎么连佩剑都忘记拿了……” 玄黄走上前去,将那柄剑拾了起来,他看不透这柄剑的神韵,但他明白先生的佩剑定然是不简单。 他又想起了之前先生在院中挑起的那一抹剑花,是如此的惊艳众生。 他将佩剑收了起来,想着先生想起佩剑应该还会回来拿。 但谁料那山涧的蝉鸣声逐渐淡去,入了秋后,先生竟然都没有回来拿剑。 玄黄这时也明白了,先生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本以为道观会就此沉寂。 玄黄也打算在这无数不多的日子里歇一歇,但谁曾料先生走后,那童家小郎君时常上山来,询问他有关武学运气的事。 因为童小郎君的到来,道观也多了几分生气,玄黄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笑意。 让玄黄感到有些惊讶的,童知唤已至及冠,早已过了练武的年纪,但在武学一道上,悟性却是一点不差,虽然说速度慢了一些,但许多问题都是一点就通。 玄黄转念一想便也清楚了过来,毕竟先生的眼光从来都不差。 “道长,我学武真的很有天赋吗?”童知唤有些好奇。 “天赋上佳。” 玄黄接着说道:“可惜你进门太晚了,要不然照你这个岁数,估计也能成为这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 童知唤摇了摇头,说道:“可是道长,我学武是为了能运气行医救人,不是混江湖啊。” 玄黄却是摇头说道:“入此江湖门,必受江湖苦,你往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童知唤听的似懂非懂的,再追问下去玄黄道长却也没说了,后来回家之后他就去问阿爹,阿爹听后似乎很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但一样也没跟他解释是什么意思,只说道长所言不差。 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也怪不得别人,先生曾经就说过,他是赤子之心,总是要比别人笨一些,虽然他也不知道赤子之心是什么意思,但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自那往后,童知唤便经常到山上来,有时候甚至会留在山上歇息。 玄黄慢慢的也适应了他的存在,将童知唤当做是弟子来传授。 在先生走后的一个冬天里。 童知唤就曾说起想拜道长为师,但却被拒绝了。 那时候玄黄道长告诉他说道:“陈先生曾教过你,贫道没有资格做你的师父,但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贫道,贫道自当倾囊相授。” 童知唤是郁闷的,说道:“可是先生没收我当徒弟。” “没收也不行。”玄黄说道。 童知唤只得一叹,便再也没提这件事。 他照往常一般,每三日上一趟山来,跟玄黄道长学运气,在山下的时候,他便整日温读医术。 先生给他的那本书,他到如今都还没有看完。 那可不单单是一本书。 每当他看正本的内容之后,书上的字就会变,变成另一本书。 有时候是药理,有时候是针法,有时候又是药方,书上的许多内容,都是他不曾见过,包括很多的疑难杂症在其中都有记述。 这也让童知唤的医术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于是乎在第二年的春天。 阿爹便开始让他上手为病人诊脉。 效果出奇的好,有时候阿爹治不了的病,童知唤却知道怎么治,一来二去,小神医的名头便在坊间传开了。 后来又有一些疑难杂症的病患上门求医,童知唤也多了许多学习的机会,慢慢积累经验,逐渐有了成效。 不止是秋月坊,甚至连隔壁的几个坊镇都陆陆续续在说起这位童小神医。 这一日,童知唤照例去了流云观。 他手里提着一包药,这些是给道长带的,一些滋养的药。 “咳咳咳……” 自开年起,玄黄的咳嗽便越发厉害了,甚至许多时候咳一场都好像要了他半条命一般。 玄黄虚弱的说道:“贫道其实早就清楚自己时日不多了,你也别再贫道身上浪费这些药材了。” “这药材不值几个钱的,道长你别心疼钱,赶紧喝了……” “唉……” 童知唤见他亲口喝下之后才算罢休。 一年三百多天,这药几乎都没有断过,也是因为童知唤,玄黄至少多了半年之久。 但在第二年入秋之际,一场冷风断绝了这一切。 这秋风来的猛烈。 玄黄不慎被这冷风吹了一道之后便病倒在了床上。 当童知唤再到山上来的时候,玄黄道长已经奄奄一息了。 “知唤……” 玄黄躺在床上,他的面容枯瘦,双目无神,已然到了尽头。 “道长!道长!” 童知唤有些慌乱,说道:“道长你等着,我这就下山去拿药,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玄黄伸出虚脱的手拦住了他。 “咳咳……” 他开口说道:“贫道…有话……跟你说。” 童知唤双眸泛红,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除却先生以外,道长便是教他最多的人。 他其实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到来,只是不敢去面对罢了。 以至于到此刻才泣不成声。 “往后行医,切记,最好不要……” “不要分文不取,但也不要,漫天要价……” 童知唤红着眼点头道:“我记着了,我记着了。” 玄黄轻轻点头,接着脸上却是露出释然的笑意。 “贫道还想……” 童知唤凑到道长嘴边,问道:“想什么?” 玄黄说话近乎是用尽全力。 “想吃……” “桃。” 童知唤听后连忙起身,焦急道:“我这就去买,这就去,道长你等着我,等着我!” 他起身冲出了门。 但一转头,却是顿在了原地。 入秋之际,那流云观中的桃树不知为何竟结出了一颗桃子。 是在玄黄道长说出那句话时,便结出的桃子。 “沙沙。” 童知唤走上前去,那桃树摇晃了一下,上面的桃子不偏不倚,落在了童知唤的手中。 童知唤心中大震,才可却没心思管这些,拿着桃子走进了屋去。 童知唤用手挖下一块桃肉,送到了玄黄的口中。 “道长……” 玄黄下巴微动,他闭着双眸,却仍能看到他脸上的满足之色。 微风吹过…… 吹起了七十余年的回忆。 这是他曾经最想吃的东西,到如今一样也是如此。 他的气息断绝,再无遗憾。 “道长!!” 童知唤泣不成声,瘫在了那床前,哭的像一个十余岁的孩童。 第五十七章:冬日院中现佳人 流云观第二代观主玄黄仙逝。 流云观的后山有多出了一座小山包,按照观主的生前吩咐的,一切从简,就葬在流云观后山老观主下方一寸处。 童知唤在那墓前跪了两天,不多不少,只因道长并未收他当弟子,再多跪一日,就是乱了规矩。 这件事埋在他的心地,久久难以忘怀。 对他而言,玄黄道长是如先生一样尊敬的存在,先生指路,道长引路,才有了他这前本生,还有这一身医术。 但这也是最让他难过的事,就如他跪在道长坟前说的那句话: “我治的了疑难杂症,救得了旁人救不了的人,但唯独救不回道长……” 这是医者的无奈,也是这千千万万人的无奈。 生老病死,已是人间常态。 在处理完道长的所有后事之后,童知唤便很少再会同济堂了,索性搬到了山上。 他想再在山上待些时日,因为这里是道长平生惦记的最久的地方。 自那往后,便有不少寻医的人上山求药。 本该沉寂的流云观也再次热闹了起来。 但同时也有了规矩。 非疑难杂症不治,号脉不收分文但需在观中敬香三柱,也是因为这一点,流云观至此香火不绝,青烟不止。 这是童知唤认为唯一能报答道长的事了。 而在这两年里,童知唤潜心学医,再加上先生曾经给他的书,在医术一道更是突飞猛进。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 先生当初给他的那本书上再也没了字迹,再怎么翻,都没了字。 这时候童知唤也反应了过来。 这本书…… 他看完了! 童知唤没有细数过到底看了有多少本,大概估算了一下,少说有四百余本…… 光是看完,他就花费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那一刻,童知唤感到了一种那以言喻的畅快。 他站在了道观的门口,见那山峦之间云霭飘然,反复看了许久。 于是在第二天的时候。 童知唤去后山祭拜了一下玄黄道长,锁上了流云观的观门后,便下山去了。 至此,流云观便才算是真的空了下来。 …… 春来夏往,秋去冬来。 上山的台阶上慢慢长出了青苔,杂草生长出来,覆盖了阶梯。 流云观中也不再有香火飘起。 那观门紧锁着,也从未再有人打开过。 …… 天顺二十六年冬,腊月初九。 天降大雪。 坊里坊外皆被覆盖上了一层白茫,不过比起多年前的那场雪,还是稍差了些许,山上的树木被大雪掩盖。 道观的屋顶也积上了一层厚厚的雪。 院内的桃树早在秋日里便落光了叶子,如今光秃秃的,看着少了几分美意。 世间一片寂静。 然而那观中却又异动。 在那桃树下,忽的有一道女子身影浮现,只见其身着粉白长衣,不着粉黛,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淡雅。 她打量了一眼观中的院子。 地上的积雪很厚,观中也尽是灰尘。 她想了一下,去到后院,找到了扫帚,开始打理起了道观。 观门上的门锁依旧锁着。 而那观中,却有声音传出,没人知晓这女子从何处来,但在那一场雪后,观中便极少会有不干净的时候。 过了几日后,积雪逐渐淡去。 院中的女子从书阁里拿出了几本书看了起来。 她的坐姿就如当初的先生一般,抱着本书,什么也不顾,只在乎书里写的是什么。 但那女子似乎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坐在桃树下挠了挠头,皱着眉头嘀咕:“为什么先生看的懂,我就看不懂?” 但就算看不懂,她还是要看。 其实她就是单纯好奇罢了,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看懂。 谁料这一看,就从春日看到了槐序。 桃树上的桃花盛开,映衬着树下的女子,美不胜收,仿佛那女子就是桃花所化一般,别样美丽。 “啪嗒……” 看书的女子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道观门口。 那是门锁开动的声音。 她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来观门口。 “咯吱。” 童知唤推开了道观的大门。 外出一年之久,他的面貌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当初还有些稚嫩的他,如今脸上也长出了胡子,双眸之中也多出了些许沧桑。 当他看到道观内的景象的时候,却是忽的一愣。 他见道观内一切整洁如新,院内没有落叶,屋檐上没有灰尘,一片祥和之色,似乎与他当初走时一般模样。 童知唤皱起了眉头,“莫非有人来过?” 他开始在观中寻找起来。 而那女子就站在桃树下,但童知唤却好像根本看不见一般,在观中寻找着。 不止是屋檐跟院子,就连观中的神像与后院的亭子里也是一尘不染的。 这就让童知唤有些纳闷了。 当他来到桃树下的时候,却见那桌上放着一本书。 “这本书怎么会在这?” 童知唤皱起了眉头,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 却是什么人都没看到。 然而那女子就站在他身旁,他却什么都看不见。 “呆子。”她捂嘴轻笑,童知唤一样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童知唤将那本书拿起,放回了书阁。 随后便来到他以往的那间屋子,躺下就睡了起来。 连番赶路已经让他身心俱疲,这一觉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道长曾言,先生会在五六月交替之时归来。 他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见先生。 …… 隔日一早。 童知唤醒了过来,他从井中打了桶水洗漱,梳洗完后便打算在桃树下书写医谱。 但刚坐下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这本书怎么又到这来了?” 昨天放回书阁的那本书,再次出现在了桌前。 这可把童知唤吓了一跳。 他明白这不可能是他记差了,定是有什么人在搞鬼。 “呆子。” 桃树上坐着晃着双腿的女子笑着取笑了一句,她看着童知唤,越发觉得他有趣了起来。 当然,她也只敢悄悄取笑而已。 反正童知唤也看不见她,更听不到她说话。 谁料再过片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童知唤走进了道观里,将那神像手中握着的那柄剑取了下来。 “何方妖魔胆敢在此地放肆!” “还不出来!” 童知唤目光锐利,扫视着院内。 那柄剑似有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树上坐着的女子顿时脸色大变,顿感不妙! 第五十八章:你才是妖魔呢! 童知唤手里拿着的那柄剑,可是当初先生的佩剑。 剑随先生,沾染先生道韵,后被玄黄道长放于神像手中,沾染香火,如今已有威能。 童知唤有赤子之心,身为医者救济天下,故有功德在身,又曾与先生亲近,故而他一拔剑,那柄剑便听他使唤了。 道韵威能一出。 桃树上的女子顿时就显露出了身形。 童知唤的目光一凝,见到了树上的女子,他心道一声果然,接着就要出剑。 “呆子!” 女子连忙开口,说道:“我当初还给过你桃子吃呢,你现在拿剑对着我?” 童知唤出剑的手停了一下。 他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是何方妖魔?” “你才是妖魔呢!你全家都是妖魔!” 那位姑娘大骂了一句。 瞧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反倒不像是在发狠,而是有些许可爱。 童知唤一时有些愣神,但却是忽然反应了过来。 “你是……” “你是院中桃树所化?” 姑娘嗔怪道:“观里有先生佩剑,哪里有妖怪敢进来!” 这位姑娘正是那桃树精华所化。 似妖非妖,而是一种类似于灵体一般的存在。 也是因为得先生那一缕发丝相助,故而才能在这几年之间就能开智醒灵,得以显露在世人眼前。 这可闹了个大笑话。 童知唤又是一阵赔礼道歉,姑娘也不小气,没跟童知唤计较。 再者说,她之前也还取笑过童知唤,反倒把她弄的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怎么称呼?”童知唤小心问道。 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没有名字呢。” 童知唤听后道:“没有名字?那童某怎么称呼你?” “就喊姑娘吧。” 姑娘说道:“等先生回来了,先生会给我取名字的。” 童知唤点头知晓,本想再说些什么。 但却是觉得有些无措。 姑娘虽不是人,但却生的尤为好看,眉眼桃花,面容清秀,身上还有一阵淡淡的桃花香气。 这让从来不近女色童知唤顿时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姑娘见童知唤有些不对劲,皱起眉头一直盯着他看。 童知唤更不敢看了,连忙收回了目光。 “咳咳……” 他咳嗽了一声,说道:“姑娘为何盯着我看?” 姑娘反应了过来,开口道:“你该不会是害羞吧?” 童知唤话语一顿,他不曾想到这姑娘会这般直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姑娘捂嘴笑道:“还真是害羞啊。” 童知唤连说道:“姑娘莫要瞎说,童某只不过是…只不过是连番劳顿,睡眠不足,故而有些胸闷气短,喘不上气罢了。” 姑娘嚯了一声,抱起手道:“你现在浑身气血充盈,眉目间也并无疲惫之色,你就是脸红害羞了,还想骗我。” 童知唤没想到骗不过她,一时间更慌了。 “童某,童某……” 姑娘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捂嘴一笑,说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故意取笑你。” “你啊你,都出去一年多了,回来也没个长进,见了姑娘就害羞,你这怎么行医治病啊。” 说罢,她抬起手来。 在那桃树上轻轻一点。 眨眼之间,只见一颗桃子在那桃树的枝丫上结了出来。 桃子落下,落入姑娘的手中。 “来,我请你吃桃。” 童知唤看着她递给来的桃子,他顿时一愣。 这一刻,他才算是看清了姑娘的面容。 姑娘见他发愣,于是便说道:“拿着啊。” 童知唤接过了姑娘手里的桃子。 他看着这颗桃子,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才对嘛。” 姑娘笑道:“放轻松点,我既不是妖怪也算不得是人,没必要那么害怕。” 童知唤微微点头,接着便吃起了桃子。 但还是有些不敢看她。 大概是受不了这样的撩拨吧。 想来也是,如今这世道下的姑娘,哪一个不是闺中女子,怎会像这般嘴直心快。 童知唤说道:“姑娘方才问我怎么行医治病,其实童某极少给闺中女子医治,更别说……” “更别说什么?” 那双桃花眸子看着童知唤。 童知唤的眼神再次躲闪,声音都小了些许,说道:“更别说像姑娘你这样好看的女子……” 姑娘愣了一下,随即却是噗嗤笑了出来。 “噗。” 姑娘的手拍在桌子上,笑道:“你这一年都是去的什么地方,世上女子千万,好看的多了去了,难不成就没有比我好看的?” 童知唤低着头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没有。” 他也是实话实说,虽说他见识了不少,但是能比的过面前这位姑娘的,还真没有。 姑娘愣了一下,说道:“真的?” “童某说的是实话。”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没去看过。” 童知唤认真道:“真的。” 姑娘见他这般认真的样子,和煦一笑,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 童知唤点头道了一字:“嗯。” 姑娘打了个哈切,似乎是有些疲意,随即说道:“呆子,不跟你说了,我歇息去了。” 姑娘道了一句,接着她的身形便在童知唤的身前慢慢淡去。 童知唤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喊我呆子啊?” 姑娘似乎是懒得回答她,隐去身形之后,便再没了答复。 童知唤看向面前的桃树,他张了张口,却也没说出口来。 好在她是走了,不然他今天连事都做不了。 他舒了口气,随即便拿出了笔墨纸砚,提笔开始写字。 这次回来,也不仅是为了见先生,闲下来的时日,他打算将去年一年所见过的疑难杂症全都整理出来,免得往后忘了。 他静下心来,慢慢回忆了起来。 静心做事的时间过的极快,一眨眼见那太阳便从头顶西移,逐渐落至山头。 “桂枝六钱,芍药……” 童知唤口中嘀咕着。 却忽有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桂枝汤讲究多少桂枝就要多少芍药,但这其实只是民间的说话,若是将桂枝加量的话,治疗风寒杂症的效果会更好,这一点先生给你的那本书上有写。” 童知唤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那位姑娘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童知唤眨眼道:“姑娘怎么会知道……” 姑娘说道:“你以前可是经常坐在这里看书的,我无聊也看了一些,就记下了。” 童知唤没有怀疑姑娘的话,他不禁觉得有些惭愧,因为那本书里的许多内容,好多细节他都给忘了…… 第五十九章:仙剑异动,先生归来 “还有此处,若用麒麟片功效也会翻倍,不仅是这里,还有……” 姑娘一连指出了他好几处能够更进的地方。 童知唤听的有些发愣。 他开的这些药方,错是没错,但经过姑娘这么一改,药效至少能上涨两成甚至是五成。 “看我干什么?” 姑娘眨了眨眼,说道:“改啊!” “哦哦哦……” 童知唤回过神来,连忙答应了一声,低下头就开始改起了药方。 姑娘瘪了瘪嘴,说道:“呆子。” 童知唤挠了挠头,这次倒也没反驳什么,他竟是真觉得像个呆子。 童知唤改完姑娘方才说的地方,继而又开口道:“姑娘可否再帮童某看看之前的药方?” 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要看书。” 童知唤听后有些焦急,于是便开口道:“姑娘帮我改了,之后姑娘看书我念给你听,怎么样?” 姑娘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给我念?” 童知唤心中一顿,忽然反应了过来。 是啊。 平日里姑娘看的书曾是先生留下的,他又怎么可能看的到上面的字。 童知唤张了张口,却又想不到什么法子,一时间脸上竟流露出几分无措。 姑娘见他这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 童知唤微微一愣,看着姑娘笑的满面桃花,目光也不由得有些呆滞。 他鬼使神差的道了一句:“有人说过姑娘你笑起来很好看吗?” 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此番话语若是落入女子耳中,那与登徒子有何区别。 童知唤正要改口,却听那姑娘说道:“第一个人跟我说话的人就是你,以前没人说过,你说了那不就有了吗。” 童知唤手握着笔,那只手顿在半空中,他忽的面庞有些发红,心跳也快了许多。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了头来。 姑娘捂嘴一笑,说道:“呆子。” 童知唤不敢出声,红着脸低头。 他着实被这位姑娘的大胆给吓坏了,这大概也是他觉得最失态的一次。 童知唤有些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不是这样的,怎会在这姑娘面前这么不禁逗。 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才好啊…… 而那位姑娘则是越发觉得童知唤有趣,每每见他都要逗他一翻,逗得他脸红了才算满意。 就不像是个好姑娘。 . . 五月二十七。 夏至过后,天气越发炎热起来,山涧之中慢慢有蝉鸣声响起。 道观里升起了袅袅青烟。 二十七宜沐浴,上香,为此童知唤起了个大早,打扫了一遍道观后便将道观四处神像都上了三炷香。 他跪在观中,看了一眼那真武神像手中拿着的剑。 上次借了这把剑后,他便原模原样的放了回去。 “先生应该快来了吧……” 童知唤这样想着,道长当初说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正想着,却忽听一声剑鸣声响起。 “嗡。” 童知唤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再次看向了真武神像手中握着的剑。 只见那柄剑轻微颤抖着,同时发出微弱的剑鸣声。 “这是……” 童知唤起初有些疑惑,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是先生要回来了。” 姑娘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接着说道:“剑中有灵,故先生将至之时自有剑鸣。” 童知唤顿了一下,连忙起身,问道:“可是先生也还没到啊。” 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呆子,先生过来不要时间吗,去观门口等着就是了。” “哦哦。” 童知唤答应了一声,接着便与姑娘去往观门口等候了起来。 …… 陈长生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 他掐指一算,口中念叨道:“才五月二十七,竟比上次早了五天。” 陈长生心情大好,死后又炼了三年神,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境界了,但此次提早醒来,也意味着他又能多活几天了。 “不错不错。” 陈长生笑了一下,挥了挥袖子后便顺着官道往前走去。 来到秋月坊后依旧是打酒。 这一次来,陈长生却是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景象。 当初略显老旧的西桥酒肆如今竟已化作了一家酒楼,紫红油漆在阳光的照应下鲜亮泛光,紫檀的招牌更惹眼。 酒楼里人声嘈杂,小二正忙活着上菜上酒,而掌柜则是紧皱着眉头坐在柜里码着算盘。 “酒来喽,客官您喝好!” 小二吆喝着,随即又匆忙的跑去后厨催菜,忙的不可开交。 陈长生迈步走进了酒楼之中。 正上完菜的小二连忙迎了上来,见这位先生器宇不凡,更不敢怠慢了,开口道:“先生请到楼上坐。” 陈长生摆手道:“不用,我找你们家掌柜。” 小二听后便引着陈长生来到了柜台。 “掌柜的,有位先生找。” 算着算盘的小六抬起头来。 因算账算的头疼的他猛的站起了身来,其余的一切全都抛之脑后。 “陈先生……” 陈长生和煦一笑,将那葫芦放在了柜台上。 “打满。” …… 掌柜的账也不算了,甚至都不要小二去打酒,亲自拿着那葫芦去了后院。 小二都有些发蒙,搞不清楚状况。 楼上的某桌客人看着那身着青衫的先生随着酒楼掌柜去了后堂,随即便喊道:“小二。” “来了!” 小二走上楼去,只见喊他的那人身着一袭金镶锦衣,腰间别着一块玉佩,气宇轩昂,定然也是不凡。 “我问你,方才跟你们掌柜进去的那位是什么人?” 小二老实回答道:“客官,方才那位先生应该是我们掌柜的旧相识,只是小子在这待的不久,也不认得这位先生。” “不认得?”那人微微皱眉。 小二说道:“小子是真不认得。” 那人听后摆了摆手,说道:“没你的事了,去吧。” 小二答应了一声,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接着便下了楼去。 同桌的另外一位问道:“明镜兄可是遇了熟人了?” 唐明镜摇头道:“我也是见那人气质不凡,所以才留心了一下而已,没想到这秋月坊中竟还有这样出尘之人。” “出尘?” 同行三人都有些疑惑。 唐明镜点头道:“对,就是出尘!”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方才那人不是凡间之人。 但转念一想,便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不说了,喝酒。” 唐明镜说道:“常山兄交代下来的事我们还没去办呢,吃完这顿早点办完,我们也好早点回去。” “唉……” 同行之人叹了口气,说道:“若不是输了,我等又怎会跑到这儿来。” 第六十章:先生归山 “你倒也没忘记张老头说的话,如今将这酒楼开的有模有样的。” 小六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掌柜的没能见到。” 或许旁人夸他,他也就应了。 但在这位先生面前,他可是一点都不敢应。 陈长生听他这样说,不由得说道:“常言道逝去之人有在天之灵,说不定此刻他正看着呢。” 小六点了点头,答应道:“若是掌柜的能看见,那自然是最好。” “嗯。” 陈长生将葫芦递了过去。 小六解开了那一坛秋月酿的封纸,酒香味扑鼻而来。 “这一次要多打一些。”陈长生说道。 小六说道:“那我再给先生找个酒囊来。”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不用,把这葫芦装满就是了。” 小六听后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起来。 但打着打着,他就明白先生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往年先生来打酒。 这葫芦,只需三瓢便能打满。 可他现在都打到第五瓢了,结果这葫芦居然还没有满。 这可把小六吓了一跳,手都有些抖了起来。 ‘难怪……’ 难怪先生只说打满就是了。 小六心中长叹,虽说掌柜的从未说起陈先生的来历,但他隐约间早就猜到了些许。 自打那一次先生用一碗酒治好了老掌柜的腿疾之后,他便有些明悟了。 如今看来,他所认为的也没跑了。 足足打了九瓢之后,那葫芦总算是打满了。 小六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抬头道:“陈先生,打满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接着拿出银子付钱。 但这个时候他才忽的想起来。 他的银子,早早的就花完了! 当初找那铁匠买了一把剑后,兜里早就空了。 陈长生一时有些无奈,他抬起头看向小六道:“陈某出门时忘带了银子,此次就先欠着,你看这样可好?” 小六听后有些惶恐,连忙开口道:“先生这是做什么,小六又怎敢收先生的酒钱,先生您也说老掌柜正在天上看着呢,先生没酒喝了尽管来打就是了,若是先生,酒,定然是管够的。” 陈长生听后有些不好意思。 他就没有白吃白喝的习惯,而且看小六这样子,如果欠在这里的话,说不定就没机会还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笑道:“你啊你…没张老头实在。” 小六笑了一下,说道:“别的都好说,先生要给钱的话那就可不行。” 陈长生无奈一笑,想了一下后说道:“陈某不白喝,你不收钱,那陈某便给你提一副字,你看如何?” “提字?”小六愣了一下。 陈长生说道:“借笔墨一用。” 小六这次倒是没拒绝,连忙去拿来了笔墨。 没过片刻,小六便将那笔墨纸砚全都拿来。 陈长生想了一下,接着提笔写道。 【酒是人间禄,可少不可无,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陈长生收笔道:“陈某不善诗词,一首打油诗,写的不好,凑合看看吧。” 小六却不在意,而是说道:“先生所写又怎会差。” 陈长生也没有说谦虚,这诗写的不好,那是真的不好,韵脚什么的都没压上,纯粹就是写着玩的。 陈长生笑道:“若是你不觉得丑,可以将这首打油诗挂在酒楼里。” 小六笑道:“那得挂在个显眼的地方才行。” 当然这诗虽然写的不好,但可不是说就没用了。 有这首打油诗在,但凡是在酒楼里喝酒的人,都会觉得杯中之酒更加香醇,滋味也会更加饱满。 就拿这诗,抵酒钱了。 先生不明说,小六也不清楚这首打油诗有多大的分量,但依旧是如获至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收好,打算晌午找人框好就将其挂在酒楼里。 “酒钱便拿这诗抵了吧,陈某就不打扰你做生意了。” “先生要走?” “去见见几位老朋友。” 见陈先生这样说,本打算留住先生的小六也只好作罢了。 小六将陈长生送至酒楼门口,道了一声告辞之后,目送着先生离去。 “先生慢行!” 小二走出门来,问道:“掌柜的,这位先生是什么人啊?以前怎么没听掌柜您说起过?” “这位先生……” 小六想了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小二解释,想了想后说道:“你只要知道下次见到这位先生的时候一定要毕恭毕敬的,但凡有一点怠慢,我扒了你的皮。” 小二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看起来,这位先生来头不是一般的大啊! …… 陈长生离开酒楼之后便没有再在秋月坊停留。 他先是去坊外的一座山头上。 在张五弟的坟前,将那葫芦里三分之一的秋月酿倒在了坟前。 那坟立在那里,略微显得有些孤寂。 陈长生觉得不好,于是便伸手一点,在那坟前点缀上两棵小松,这样一来,便也没有觉得那样凄凉了。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做完这些便转身离去了。 他一步一步下了山去,再去往那流云环绕之山。 上台的台阶上皆是青苔。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走这条路了。 陈长生见其上还有几个脚印,大概是最近有人来过。 “岁月无常……” 陈长生叹了口气,迈开步子往那山上走去。 每走过一个台阶,那台阶上的青苔与杂草便尽数消散而去,露出石板。 直到先生走完那所有台阶。 一路上的青苔与杂草全都消散不见,那山上的路,也显露在了世人的眼前。 而在那道观门口,童知唤与姑娘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童知唤拱手低头,开口道:“童知唤恭迎先生回山!” 姑娘没有名字,只得道了一句:“恭迎先生回山!” 陈长生看了一眼童知唤,说道:“胡子都这么长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童知唤笑了一下,说道:“路走多了,难免沧桑些。”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看起来这些年你的确去了许多地方。” 他的目光看向童知唤身旁站着的姑娘。 陈长生也没想到这桃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成灵开智。 “历经数年悟得先天木气,故而开智成灵,虽有机缘在身,但你能做到这一点,亦是不易。” 陈长生接着说道:“你如今已能显露灵身,还是给自己取个名字吧,陈某取的,怪不好听的。” 姑娘眨了眨眼,说道:“还是先生赐我一个吧。” “真要我赐名?” “嗯。” “那就叫你桃儿吧。” 桃儿愣了一下,忽的反应了过来。 原来…… 先生之前并不是谦虚啊! 第六十一章:观中小憩风雨退避 童知唤望着庙中先生的身影,他张了张口,对身旁的桃儿细声说道:“先生还真是独具一格啊。” 桃儿白了他一眼,说道:“瞎说什么呢,先生取的名,就是最好的。” 童知唤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不是说先生取的名不好听,桃儿姑娘,挺好听的啊。” “呆子。” “姑娘怎么又说我啊。” 童知唤心中一叹,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桃儿总喜欢喊他呆子。 …… 陈长生进了观中,抬手一招,真武神像手中握着的剑落入手中。 他翻转手中的剑,剑身微颤,似乎在表达着喜悦,大概是因为先生归来,所以会这般。 “陈某的头发就这么好用吗,连你都醒灵了……” 陈长生伸出手在剑身两寸处轻轻一弹。 剑身微颤,发出铮铮之声。 “如今剑中有灵,你也算得上是真正的仙剑了。” 听雨剑再次发出剑名,似乎是因为先生的夸赞从而显得有些兴奋。 陈长生收起了剑,他的脸上有些许喜色,但这份喜色却并未持续太久,不过片刻便化作了平日里的无喜无忧。 他转身去了道观的后山,穿过正堂后便来到了凉亭,再顺着一条小道往山上走了大概四十余步。 当初那座孤坟下方又多出了一个小山包。 碑前放着三颗桃子,还有三柱燃完的香,大概是童知唤这些日来祭拜过。 陈长生取下腰间的葫芦,揭开盖子后便开始倒酒。 晶莹的秋月酿洒在墓碑前,沁入土里。 陈长生心里明白,这样的祭奠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但他依旧乐意去做这样的事,其实也只是为了宽慰一下自己的内心罢了。 至始至终,他都是人。 “你啊你……” 陈长生长叹一声,说道:“之前你告诉陈某说,能喝到陈某的酒是件幸事,如今可倒好,没喝上几次人就走了,这要陈某怎么说你才好。” “蠢的没边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他一直都这样说玄黄,但每次玄黄却都是傻笑着,这老道士修了一辈子的道,却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着的。 童知唤和桃儿来到了先生的身后。 酒葫芦的酒去了一半,陈长生这才罢手。 陈长生问道:“他仙逝前可说过些什么?” 童知唤顿了一下,开口道:“道长他拢共只说过两句话,一句是叮嘱我的,另一句……” “是什么?”陈长生转过头问道。 童知唤说道:“道长说他想要吃桃。”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转瞬之间,脸色却又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那他吃到了吗?” “吃到了,桃儿姑娘给的。” 陈长生听后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说道:“那就好。” 这般看来,他也算是为自己活过。 这是玄黄这一辈子都很难说出的一句话。 人生在世,他从未要求过旁人什么。 师父给的桃儿他喜欢吃,但却总被师兄抢走,他心中不愿,但却一句话都不说。 半生贫苦,他亦没去求过荣华富贵,在他看来,糟糠五谷就是珍馐,满足至此。 先生在前,他亦未开口要过长生。 可就算如此,他依旧没能做到独善其身,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是‘人’。 在他那儿,能说出‘想要’两个字,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好在,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这个不太聪明的老道士在临终之际,与自己得到了和解。 童知唤不曾了解过玄黄的平生,故而问道:“道长他应当是想吃桃的吧。” 陈长生点头笑道:“应该是吧。” 应该吧…… 陈长生转过头来,站在这山涧看向了远处的秋月坊。 他大概是不再留恋这人间了,早早的便走了。 陈长生不禁问自己,那这算是得道吗? 但随即便释然了。 ‘怎么不算呢?’ 修道修道,修的是身与心,身退心合,何尝不是得道。 …… 过了正午之后,天色变得阴沉起来。 细雨洒在山涧,朦胧之景似是升起了薄雾。 陈长生坐在正堂里,听着童知唤说着近些年的所见所得。 “途经一处叫做隆平坊的地方时遇到过一个病患,起初只是平常的眼疾,但过了两天之后双目开始变的红肿,眼里有血丝,双眼瞪出,观察几日只有……” “还有一例,是在一个叫做正棉坊的地方遇到的,那人患的是……” 童知唤一件一件的说着,同时也在翻着他这一路上的行医笔录。 “先生?” 童知唤顿了一下,却见先生撑着脑袋,似乎是睡着了的模样。 这让童知唤不禁一愣。 一旁的桃儿姑娘连忙拦住了他,嘘了一声后小声说道:“先生应当是睡着了。” 童知唤回过身来,点了点头后便不再念叨什么了。 他只当是先生赶路累了吧。 桃儿姑娘去了里屋给先生找来了一条毯子盖在了腿上。 外面是小雨哗啦,清爽之气进入观中,散发着些许活力。 桃儿姑娘与童知唤为了不打扰先生于是便去了一旁说话。 桃儿姑娘小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先生睡着。” “啊?” 童知唤顿道:“先生平时都不睡觉的吗?” 桃儿姑娘点头道:“以往先生在山上的时候,晚上都是在书阁里看书从未睡过,这还是头一次。” 童知唤听后心中不禁想到。 先生睡一觉,应当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 应当是累了吧。 可是,先生也会累吗? 童知唤心中微顿,口中呢喃道:“原来天上仙人也会被琐事扰心……” 桃子姑娘点头道:“那可不,先生以前说过,仙字一旁伴着个人字,再厉害的仙也是人,既然是人那总是会累的嘛。” 童知唤说道:“我也不太懂,我只知道这样的先生一直都很让人觉得亲近。” 桃子姑娘也很认同这句话,点头道:“这倒是。” 雨越下越大,直到看不清观外山峦的全貌。 但就算如此大雨依旧过不了屋檐,大风也吹进不了观里。 童知唤心想。 大抵是因为先生在此,所以连这天上的风雨都得给避让三分。 童知唤却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他觉得,这应当才是先生。 第六十二章:山外泼皮扰清净 先生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 但谁料竟出了岔子。 “嘭嗒。” 道观的门从外面被撞开。 “快点快点!” “去里面!” 四个被大雨淋湿的人闯进了道观里,他们面色慌张,被大雨淋了满身显得尤为狼狈。 正在正堂里写字的童知唤眉头一皱。 抬起头看了过去。 坐在一旁睡着的陈先生也被这道响声惊醒了过来。 一旁的桃儿姑娘有些气恼。 她看向童知唤,童知唤一样气愤不已。 先生好不容易睡一觉,这几个人,真是…… “先生再休息一会吧,我来应付这四个泼皮。” 童知唤道了一句,接着便起身朝着那四人走去。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桃儿问道:“我睡了多久?” “先生才睡了三刻钟。” 桃儿的话语之中有些不悦,似乎是在为先生鸣不平。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没事的,三刻钟足够了,反正睡不睡都是一样的。” 桃儿想要开口为先生辩解,但陈长生却是摆了摆手,打断了她开口。 那四人浑身湿漉,来到了道观中。 童知唤走上前去,说道:“几位,你们贸然闯入此地怕是不太好吧?” 唐明镜见此人话语极冲,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应当是他们几个打扰了这观里的主人家。 他转头看去,随即便看到一位先生坐在椅子上,腿上盖着一条毯子,似乎才醒的样子。 唐明镜正要开口致歉,而他同行的另外一人却是有些不痛快了,上前开口道:“你这人说话干什么这么冲呢,这么大雨,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闯进来的,再说了,这里是不是道观吗,进来难不成还要得到同意吗?” “石元!”唐明镜出声喝止。 董石元却是不依不饶,说道:“明镜兄,本来就是啊,我又没说错什么。” 童知唤听到这话表面也没露出恼怒之色,而是说道:“我看你们四人穿的倒是体面,做事却是一点分寸都没有。” 他看着董石元,说道:“你们也知道这里是道观啊,那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冒失的闯进来,难道就不怕会冲撞观里的神仙吗?规矩何在?” 董石元就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唐明镜拦了下来。 唐明镜上前拱手以礼,开口道:“兄台见谅,我等也是慌乱之下才闯进来的,扰了道观安宁实属不该,但如今这么大的雨也没办法再寻他所,兄台可否允许我们在这待一会,雨小一些了我们立刻就走。” 童知唤见此人话语中带着歉意,心中的恼怒也淡下去些许,但开口却是说道:“你还算懂点道理。” 这时先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陈长生开口道:“如果是避雨,那让他们避就是了。” 先生的话童知唤当然是要听的。 但童知唤却也不想让他们四个这么好过。 “我家先生脾气不为难你们,但是童某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先生好不容易睡一觉,却被你们几个给吵醒了,真是……” 童知唤看向唐明镜说道:“你还算好,留在观里就是了,至于另外三位,观门口围墙下有三寸地界可避防风雨,那里比较适合你们。” 唐明镜一时有些尴尬,说道:“兄台,这……” 董石元摆手道:“明镜兄不必多说了,既是不欢迎,我等不留就是了,观门口就观门口,在这我还免受这晦气,君子从不寄人篱下。” 董石元冷哼一声,接着便转身去了观外,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也随着董石元往观外走去。 唐明镜一时有些无奈,不禁摇头。 当那三人出去之后,童知唤的脸色也变得好了许多。 他对唐明镜说道:“进来坐吧。” 唐明镜无奈一笑,点头道:“多谢兄台。” 童知唤回了正堂。 陈长生看向他,无奈笑道:“何必为难他们三人呢。” 童知唤开口道:“先生脾气好,所以不跟他们计较,但他们贸然闯入叨扰了先生在先,话语之间尽是傲气,虽说天下敬重读书人,但童某可不惯着。” “一个个以为多读了两本书就不得了,再说了,先生你也说只是让他们避雨,观里是避雨,观外围墙下一样也是避雨,先生要是觉得知唤做错了,先生罚我就是了。” 童知唤接着说道:“我就是见不得先生吃亏。” 陈长生笑了笑,却也没有因此怪罪他,而是说道:“你啊,尽耍些小聪明。” 一旁站着的桃儿却是对童知唤笑颜相对,她反正是觉得童知唤没错。 她也讨厌这些冒失还不知错的人。 唐明镜上前拜见,拱手道:“衍县学子唐明镜见过先生,贸然闯入打扰了先生休息,实在抱歉。” 陈长生看了一眼面前的唐明镜。 唐明镜觉得这位先生的目光怪怪的,盯的他有些不自在。 陈长生问道:“你们应当不是途经此地才来避雨的吧,毕竟上山的路可不好走。” 唐明镜承认道:“先生说的是,我们此行就是来流云观的。” “来扫道观的?”陈长生问道。 唐明镜愣了一下,“先生怎么会知道……” 陈长生却没有解释,而是转言问道:“常山他近来如何?” 唐明镜回过神来,说道:“前些日子我们与常山打了个赌,输给了常山兄,于是就被招来打理道观了,去年秋闱,常山兄名列榜首,近些日子已经启程去上京了。”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童知唤听到这个名字却是想了起来,问道:“先生,他说的可是道长的徒弟常山?”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你见过?” 童知唤点头道:“早年的时候跟阿爹上山敬香,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唐明镜听到这些话一时有些疑惑,问道:“常山兄…是修道之人?”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三年前他下山之后就不是了。” 唐明镜咂了咂嘴,问道:“那……” “他是什么时候才开始读书的?” “在山上的时候,他只读过道经。” “啊!?” 唐明镜瞪大了双眸,有些不可置信! 开玩笑吧! 读了三年书,就名列榜首? 第六十三章:天象为先生所控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常山命中千秋,自有造化,留在山上当道士才是真可惜了他,当年还是他师父亲手把他赶下山去的。” 唐明镜听到这话长叹一声,说道:“常山兄才是真正的读书人,但其实最让我佩服的,还是常山兄的为人,大概是我见过最为正直的人了。” 陈长生却是说道:“光是正直可不行。” 唐明镜点头道:“先生说的不错,常山兄往后若是进了官场,光有正直是很难立足的。” 陈长生开口道:“你应该比他圆滑些。” 唐明镜却也不觉得这位先生是在笑话他,他拱手道:“先生过奖了,明镜学问没做到多少,处世也还差得远,往后在哪混都还说不准呢。” 陈长生再次看向他,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足道的金光,接着便是一顿。 唐明镜被先生的笑容看的有些后背发凉,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位先生有些可怕。 “先生为何盯着我?” 陈长生收回目光,说道:“看看罢了。” 唐明镜点了点头,没再问些什么。 陈长生说道:“坐会吧,这雨大概还有半刻钟就要停了。” “半刻钟?” 唐明镜微微一愣,却见那位先生已经起身走向了道观里面,似乎没有再与他搭话的意思。 童知唤邀他过来坐下。 唐明镜的目光从那位先生身上收了回来,他看向童知唤,问道:“兄台,你家先生不是观主吗?” 童知唤想了一下,说道:“是也不是。” 他解释道:“老观主前些年的时候将道观托付给了我家先生,老观主仙逝之后,流云观便是先生在打理了。” 唐明镜点头明白了过来,说道:“原来如此。” 童知唤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先前听你说起常山小道长,你是他的同窗?” “不错,说起来,当初遇到常山兄的……” 唐明镜跟童知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他也慢慢了解到童知唤是个大夫,后来还让童知唤给他把了个脉,得知身体安康无恙也欣慰不少。 而唐明镜则是给他说了许多读书时的故事,还有常山兄在衍县‘作威作福’的事。 常山可不一般,他一来学过武,进了学堂之后更没人敢惹他,闹出了不少笑话,但也因此结识了许多好友。 “遥想当年,我被常山兄摁在地上打,还真是……” 唐明镜无奈一笑,想想还觉得真怀念。 “读书倒也挺有意思。”童知唤笑道。 “我倒是挺佩服兄台的。” 唐明镜说道:“兄台走遍山河,治天下人,乃是有大毅力的人,唐某自愧不如。” 童知唤说道:“读书不也一样是为了治天下人吗?” 唐明镜顿了一下,接着他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说道:“兄台此言不差!” 读书,一样也是治天下人! 他忽的觉得眼前之人与自己天差地别,而自己才是那个地下的,说起抱负之时,唐明镜也不免有些惭愧,惭愧于自己读书只是为了出人头地。 雨停了。 将将好半刻钟。 唐明镜见那外面雨水皆平,他不禁感到有些惊愕,问道:“你家先生还懂天象?” “天象?” 童知唤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脸上却是多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我家先生不懂天象。” “而是天象为先生所控。” “这是何意?”唐明镜愣了一下。 童知唤没有解释,说道:“明镜兄,雨停了,你那三位同窗不知在外面讲了多少坏话,再不出去,他们怕是连你一块也讲进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唐明镜也没有再往下问。 他起身告辞道:“既是如此,那唐某也不多留了,若是哪天兄台到了衍县,我请兄台喝酒。” “一言为定。” 童知唤点头答应了一声。 然而这个时候桃儿却是忽的走了过来,在童知唤耳边道了一句。 童知唤眉头一顿,问道:“先生说的?” 桃儿点头道:“嗯。” 唐明镜见童知唤对着一片空寂说话,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兄台方才在说什么?” 他看不见桃儿,故而根本不知晓童知唤在跟谁说话。 童知唤回过头来,说道:“没事,我家先生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啊?” 唐明镜顿了一下,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古怪。 童知唤说道:“蔽天之明者,云雾也,蔽人之明者,私欲也,明者自明,顾忌自身即可。” 唐明镜眉头微皱,他低头思索了一下,他不太明白这位先生说这句话是何意思。 还不等他想明白,就听童知唤说道:“该下山了。” 唐明镜回过神来,拱手道:“兄台届时替在下转告先生一言,便说唐某谢先生赠言。” “好。” “告辞!” 道了就告辞之后,唐明镜便走出了道观,在道观门口见到被雨淋的湿漉的三位同窗,听他们嘴里骂骂咧咧的语气,只是让他们少说两句。 随即一行四人便下了山去。 童知唤见那道观的门从外面被关山,他也收回了目光。 他侧目看向桃儿,问道:“桃儿姑娘,先生留给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桃儿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你问先生去啊。” 童知唤听后无奈笑道:“还是算了吧。” 想来是别有深意吧。 童知唤也没再深去想,低下头后便开始继续写着面前的医谱。 写到一半却是想起了一事,问道:“先生在后院吗?” 桃儿姑娘点头道:“先生在后院练剑,还是别打扰先生吧。” 童知唤张了张口,说道:“我还是想问问先生呢。” “问什么?”桃儿姑娘。 “有些病症,我想不明白。” “呆子,你干嘛不问问我?” “啊?” 童知唤愣了一下,接着却是笑了起来,说道:“好,那我就问桃儿姑娘了。” 桃儿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是瞧不起我的医术。” “我没有。” “你就是。” “童某真没有。” “……” 打打闹闹到头来笑了一场,面前的医谱却是一个字都没写,砚台里的墨都快干了。 第六十四章:碧波湖墨渊 “蔽人之明者,私欲也……” 走在路上的唐明镜反复思索着这句话,他这人从来不贪恋权欲利欲,那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更让人他觉得古怪的是,童知唤似乎全程都没有跟那位先生说过话,那那位先生又是怎么传的话呢? 还有…… 半刻便停的雨。 说半刻,便是半刻。 唐明镜的时间观念很凝重,他甚至感觉到,那半刻钟,一分不差! “太过古怪了……” 他回望了一眼那山上的道观,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明镜兄,想什么呢?” “没什么。” 唐明镜回过神来,也收回了目光,他只当是自己吓自己,便也没再往多的想。 一行四人先是回了秋月坊,坐着马车回了衍县。 谁料,这路途中…… 却并不平静。 …… 桃儿姑娘跟童知唤吵闹得累了,于是便来了后院看先生练剑。 其实先生耍剑并不好看,没有杀伐之气,也无美感,甚至有些时候动作也是慢吞吞的,但桃儿姑娘就是看的下去。 她觉得先生的剑法里定然是藏着大道理的。 “你是冬日里醒灵的吧?” 陈长生一边练剑一边问道。 “是的。”桃儿答应了一声。 陈长生说道:“夏蝉不知语冰,陈某虽说时常来秋月坊,但还从未见过秋月坊下雪,之前倒是听人说起多年前下过一场很大的雪。” 桃儿眨眼问道:“先生喜欢下雪天吗?” 陈长生说道:“谈不上喜欢吧,只是太久没见过了有些怀疑。” 桃儿疑惑道:“先生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就没下过雪吗?” “我去的地方啊……” 陈长生摇头说道:“无风无雨,更无大雪。” 桃儿沉吟一声,说道:“桃儿在道观里见过刮风,听过下雨,也见过下雪,这样说来,先生还不如桃儿过的好。”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笑,说道:“世人都比我过的好。” 桃儿说道:“先生别担心,先生一定会看到雪的,等年末下了雪,桃儿就将雪藏起来,等先生回来的时候,就给先生看。” 陈长生听到这话大笑了起来,说道:“你不经世事,故而造就了这份单纯,难能可贵,往后你便在一旁替陈某研磨吧。” 桃儿听到这话眼前一亮,说道:“桃儿可以看先生写的东西吗?” 陈长生收起剑来,点头道:“自然可以。” 桃儿不禁有些激动,她连忙拜谢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先生笔下之字岂会平凡,若能观摩,无异于是仙人指路! 若是能从中悟得些许,那便是大造化! …… 天色慢慢黯淡下来。 晌午才停的雨这会竟是又落了起来,只不过比之前小了许多。 阵阵凉风吹过,不由得让正堂里谱写医谱的童知唤打了个哆嗦,为此他还专门进屋里添了一件衣裳。 “咯吱……” 道观的大门似乎是被风吹动了一般,开了一条缝。 “这风就这般大吗?连门都吹开了。” 童知唤见状抬起头来,起身就要去关门。 等他来到门口的时候,伸手就要关门的他透过那条缝隙,却是见到一尊庞然大物倒在观门口。 “嗯!?” 他的双眸瞪大,眼中掩盖不了的惊恐!! “先,先生!!” 童知唤高喊了一声。 “砰哒。” 他猛的将门关上,靠在了门后,心跳不止。 他的呼吸急促,咽喉滚动。 陈长生行至正堂,见那道观门口慌乱不已童知唤,开口问道:“怎么?” 童知唤喘了口气,看着先生道:“先生,外面,外面…外面有条蛇!” “蛇?” 陈长生眉头微皱,说道:“你都这么大了,还怕蛇不成?” 童知唤咽了咽口水,说道:“大蛇,少说…五六丈!”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走上前去。 童知唤让开了身子。 陈长生伸手打开了一条门缝。 他的目光透过门缝看向了外面,入眼是漆黑如墨的鳞甲,紧接着便看到一颗似蛇非蛇的头颅,嘴角溢着灿金色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砰哒。” 陈长生关上了门,他站在门后,思索了起来。 童知唤见先生在身旁,原本慌乱的他也平静了些许,问道:“先生,那是什么东西……” 陈长生侧目看向他,答了一句。 “蛟!” 童知唤听到这个字后顿在了原地。 他的嘴唇微张,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伸出手来,在他眉目间轻轻一点。 一抹金光没入童知唤的眉心之中。 童知唤平静了下来,看向先生。 陈长生说道:“去后院呆着,切记,不可再观!” 童知唤本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心中却又生出了些许恐惧之意。 他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老实去了后院。 “怎么了?”桃儿姑娘问道。 童知唤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于是乎桃儿姑娘便随着他一同去了后院。 道观院内平静了下来。 陈长生顿了一下,伸手再次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啪嗒。” 身后的门关了上来。 陈长生望着面前数十丈的黑蛟,那黑蛟喘息着,身上闪烁着些许雷光,所伤之处皆是焦黑。 乃是天劫所至! 那黑蛟睁开双眸,只见那瞳孔之中泛着龙威,已有龙目! “碧波湖墨渊,求陈先生相助。” 他的话语虚弱,已然奄奄一息。 天劫虽挺过了,但这化龙到了一半,他还不曾走水,再继续下去,恐怕会死在半途。 陈长生皱眉问道:“你不是两年前就该渡劫走水的吗?” 黑蛟喘息着,说道:“出了变故,才拖到了如今,龙君告于我说,只有先生才能帮我,故而前来。” 陈长生沉默下来。 这黑蛟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天劫,我治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陈长生说完就要转身。 却听那墨渊开口道:“并非治伤,请先生留步……” 陈长生顿住了步子,回过身道:“不是治伤,那你要陈某怎么帮你?” 墨渊开口道:“秋月坊西桥下悬着一柄剑,先生若能帮我将那柄剑取下,助我顺利化龙,墨渊愿俯首于先生身前。”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愣。 “就这么简单?” “嗯。” 第六十五章:蛟龙血,赵玉清 陈长生又不是笨,这事明摆着就是个坑,要他往里面跳。 那把剑要是谁都能取下来的话,也没必要求上他来,要是真去取了,搞不好还会惹麻烦上身。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黑蛟,说道:“蛟也好龙也罢,可是陈某向来独行惯了,所以取剑一事,你还是另找他人吧,谁取不是取呢。” 这一次,他则是没有半点停留,进了道观之后便将大门给关上了。 墨渊看着那禁闭的大门,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有些犹豫不定。 良久之后。 那黑蛟深深的叹了口气,消失在了道观门前。 黑蛟走后,天上又下起了小雨。 化龙走水本就伴着大雨,届时其走过之地有涨水大雨相伴,似乎就是因为黑蛟盘踞此地,故而才有了这些日子的阴雨绵绵。 “又下雨了……” 童知唤嘀咕了一句,不禁叹了口气。 这雨真是下个不停。 先生回来之后,他就回了前院,先生不说话,他也不敢问。 想起方才在那门口所见的庞然大物,童知唤不禁打了个哆嗦。 人在面对一些未知的事物心中总是会生出畏惧,但当风平浪静之后却又会好奇于这些超出认知的事物。 “先生……” 童知唤开口唤了一声。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好奇?” “嗯。” 童知唤点头承认,说道:“我能再去门口看看吗?” 陈长生说道:“走了已经,你要看便去看吧。” 童知唤听到这话却也没觉得可惜,若是还在他还真不一定有胆子敢再出门去看。 他开口道:“先生我去了。” 陈长生无奈笑道:“怎这般唠叨呢。” 童知唤干笑了两声接着便迈步去了道观外面。 先生说的不错,那蛟龙的确已经走了。 点点雨水落在他的鞋上,湿了些许。 阴雨绵绵之下,远处的山上也生出了些许薄雾,应当也不是雾,而是水气才对。 童知唤低下头来,却是忽的一愣。 “这是……” 他见那地上流淌着一滩灿金色的水渍,这东西,应该是那黑蛟留下的。 童知唤回想起来,那是黑蛟口中流出来的,而且看他的样子当时应该是受了重伤。 那这样说来…… “这不会是蛟龙血吧!” 童知唤瞪大了双眸,他俯下身来,就要去摸。 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呆子,住手!” 童知唤顿住了手,回头看去。 桃儿姑娘抱着手看着他,说道:“那可是蛟龙血,你敢直接去摸,这只手不要了是不是。” 童知唤听到这话手臂一颤,连忙缩了回来,他嘴唇微颤,说道:“真是蛟龙血?” 桃儿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还好先生让我出来看看,要不然你就真完了。” 童知唤心中大骇,暗道了一句还好。 桃儿姑娘说道:“蛟龙血属至阳之物,其灼可焚千物,先生给你的书上曾有记载,有武者借蛟龙之血淬体,顷刻间便被烧成焦炭,神形俱灭,你又没好好看书!” 童知唤反驳道:“我以为那是杜撰的,而且时间久了…这些边角的东西,我也记不住啊。” “该打!” 桃儿姑娘伸出手来,在童知唤的后脑上拍了一下。 童知唤也不恼,他觉得自己确实该打。 先给的书涵盖了天下医术,而他却只记住了七成,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童知唤张了张口,说道:“可是桃儿姑娘,书上不是还说过,蛟龙血可以入药吗?” 桃儿姑娘听到这话嚯了一声,说道:“原来你还知道啊!知道能入药,就不知道不能摸吗!” 童知唤又挨了一下打。 他摸了摸脑袋,说道:“桃儿姑娘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桃儿姑娘嗔怪般的看了他一眼。 她伸出手来,招来几片桃叶。 “哗啦。” 桃叶在童知唤的眼前飞舞。 接着便见桃儿姑娘指尖轻点,那桃叶化作了一个小盒子,再伸手一点。 地上的蛟龙血飘起,缓缓落入那桃叶所化的盒子中,紧接着盒子关闭,缓缓落下,落至桃儿姑娘手中。 童知唤的目光盯着那盒子,一刻不离。 桃儿姑娘见他那样子,又伸手打了他一下。 “哎哟。” 童知唤回过神来,摸了摸脑袋。 “拿去。” 桃儿姑娘将那盒子递给他,说道:“盒子上有一个小口,碰一下就会开,要用的时候倒出来一点就行了,别找死的用手去摸。” 童知唤接过盒子,接着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说道:“多谢桃儿姑娘。” “呆子。” “嘿嘿……” 童知唤挠了挠头,在他看来,能拿到这蛟龙血就是最让他开心的事,至于桃儿姑娘怎么打他,他都觉得无所谓,而且自己也确实该打。 桃儿白了他一眼,接着便回了观里。 童知唤拿着盒子紧跟其后。 他如今的心思都在这个盒子上,医者对于药材的好奇心是巨大的,再者说,这蛟龙血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他得好好研究研究才是。 童知唤问道:“对了桃儿姑娘,那条龙啊不对,蛟,找先生做什么?” “似乎是求先生帮忙。”桃儿姑娘也有些不确定,说道:“好像是这样的。” 童知唤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先生厉害啊,连蛟龙都得来求先生,那先生答应了了吗?” “应该没有。” 桃儿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问先生。” 童知唤说道:“问先生就算了,” 但他大概猜的到,先生应该是没答应,要不然也不至于门都没让那蛟龙进。 …… 陈长生坐在堂中。 他抬手掐算了起来。 这一算,竟是算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西桥下的那把剑竟这般来历不凡……”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接着算了起来。 不算不知道,一算是真吓了他一跳。 那把剑竟在这世上存在了有将近一千二百多年。 起初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位江湖武人的佩剑,武人死后便落入了凡世,几经辗转到了一位求仙之人手中,此人晚年求仙拜访,终得仙缘,而他手中的那柄剑在多年温养之下最终也成了一柄仙剑。 陈长生的手顿了一下,口中呢喃道:“赵玉清……” 第六十六章:狠人赵玉清 “我出门一趟,晚些回来。” 童知唤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先生晚上还回来吃吗?” “不用。” 陈长生道了一句,接着便出了道观。 道观的门再次关上。 童知唤看了一眼身旁的桃儿。 桃儿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先生是要去哪。 …… 陈长生下了山后便直奔秋月坊。 城隍庙中香客络绎不绝,陈长生走入其中,庙中檀香香火直冲鼻尖。 他环顾了一翻四周,紧接着便见两位巡游迎上前来。 巡游拱手道:“秋月坊日巡游见过陈先生!” “老城隍可在?”陈长生问道。 “先生这边请。” 在两位巡游的指引下陈长生来到了城隍庙的某处偏殿里。 偏殿的门被关上。 老城隍现身在前,拱手道:“小神不知先生造访,有失远迎。” 寒暄过后,老城隍便引陈长生上前落座。 陈长生开门见山,说道:“陈某想跟老城隍打听一个人。” 老城隍听后点头道:“先生尽管问便是,只要是秋月坊的人户,小神都知晓。” 陈长生道:“这个人叫做赵玉清,九百年前曾是秋月坊人士。” “九百年前?” 老城隍愣了一下,九百年前,他都还不是城隍呢。 老城隍轻抚白胡,说道:“这我恐怕得好好找找。” “没事,找吧。” 陈长生说道:“这个人本名可能不是这个,但姓赵应该不会有错,老城隍可以找找九百年前姓赵的人家。” 老城隍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开口道:“判官何在!” 面前忽的升起一阵白雾。 阴司判官身着一袭紫黑长袍,现身堂前。 “下官见过城隍大人,见过陈先生。” 老城隍说道:“九百年前,秋月坊中可有姓赵的人家?” 判官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接着说道:“城隍大人,九百年前的话,恐怕下官得仔细找找。” “找,立刻。” “是!” 判官一刻不敢耽搁的就开始找了起来。 随后又招来了几位阴差一同翻找着户薄,九百年前的人,他们都没有太多了解,毕竟那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有上任。 不过好在曾经有过留案,只是找起来费些时间而已。 阴差们一连翻出了几百本册子,经过将近一个多时辰的翻找,总算是找出了这个九百多年前的赵姓人家。 “禀大人,九百年前只有一户姓赵的人家!” 判官说道:“赵家只有父子二人,父名赵千云,子名赵十七,这二人起初是上京人士,后来在景全六年七月到的秋月坊,至此长住于此,赵千云平生无妻,死于景全十一年八月,而在他死后,其子赵十七就离开了秋月坊,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城隍转头看向陈长生,问道:“可是先生要找的人?” 陈长生说道:“应该是了。” “判案上可有赵千云相关的记述?”城隍大人问道。 判官点头道:“回禀大人,有是有,但是上面记述的是无功无过,判的中平,早早的就入了轮回了。” 陈长生听后说道:“有劳了。” 判官低头道:“陈先生客气了。” 随后老城隍便差他们退下了。 老城隍问道:“这个赵十七,是先生找的那个赵玉清吗?” 陈长生点头道:“是他没错,此人离开秋月坊之后便去寻仙问道了,如今尚在。” 老城隍则是有些惊愕,说道:“我秋月坊竟还出过修士。” 陈长生笑道:“陈某算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算出此人曾在秋月坊待过一段时日,本名都不曾算出来。” “竟连先生都没能算全……” 老城隍说道:“这人竟有这般道行。” 他转言问道:“那他是得罪了先生?还是……”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只是有一桩事与他有些干系,并无恩怨。” “这样吗……” 老城隍本来还想请陈长生喝茶的,陈长生找了个借口推脱了一下,随即便离开了城门庙。 老城隍出门相送,待陈长生走后,便又回去看了一眼那案中有关赵十七的记载。 他的确是没想到,这秋月坊中竟还出过这般道行高深的修士。 陈长生离开之后则是在想着这个赵玉清。 自从他学会卜算之道后,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直觉告诉他,这个赵玉清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搞不好是一方大能。 而且那柄桥下悬着的剑,有可能也是他有意放在那的,似乎早在几百年前早就算到那黑蛟会借道此地。 只是陈长生想不明白,这个赵玉清拦着这条水路是为了什么。 陈长生来到了那西桥下。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柄悬在西桥下的剑。 平平无奇。 怎么看都平平无奇,根本不像是一柄仙剑。 “古怪……” 陈长生眉头微皱,那柄剑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却在此刻,一道身影出现在此地。 陈长生转头看去,见了来者之后便转过了身来。 老龙王开口道:“看来墨渊真去求了陈先生你。” 陈长生看着老龙王,问道:“陈某有些不解,为何龙君会让他来求陈某,别人不行吗?” 老龙王说道:“老夫只是觉得赵玉清会给先生这个面子而已,可没说别人不行。” 陈长生说道:“这个赵玉清是何人?连你都不愿意去得罪。” “他啊……” 老龙王说道:“云浮山主赵玉清,与陈先生一般都是散修,三百年前,炽黑岛妖族与琴乐宫女修起争端,谁料动静太大,震动了正在云浮山上炼丹的赵玉清,先生你猜结果如何?” 陈长生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这老龙王卖关子的功夫有一手。 “结果就是,炽黑岛上的妖族死了七成,琴乐宫修士死了四成,被迫换了道场,当初在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两大势力被赵玉清一个人杀得天翻地覆,到如今,炽黑岛和琴乐宫的名字在修仙界听都听不到了。” “因为这件事后来还有人传赵玉清是魔修,后来传到赵玉清的耳朵里,当天就给那些舌头长的修士给宰了。” “自那往后,就没有人再敢去触赵玉清的眉头,而云浮山方圆数百里也再无人敢踏进一步。” “……” 陈长生顿了一下,一时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这般性子,是怎么修成的仙啊? “还真是个奇人。” 陈长生咂了咂嘴,看向老龙王道:“不过龙君未免也太看得起陈某了,这样的人又怎会给陈某面子。” 老龙王笑了笑,说道:“那可说不准。” 第六十七章:财帛动人心 陈长生双眸微微虚起,说道:“关于陈某的事,龙君似乎一直都没说实话。” 老龙王完全都不加一点掩饰,话每次都说到一半,既然这样陈长生索性也直白一些说出来。 老龙王笑了一下,说道:“对啊,老夫就是吊着你,不让你知道。” 陈长生听到这话一时语塞,问道:“龙君为何如此?” “好玩啊。” 老龙王一点都不掩饰,那副脸色更别说了,玩味之意已然呼之欲出了。 “……” 陈长生嘴角一抽,无奈叹道:“陈某打不过你,自然认栽。” 老龙王笑着拍了拍陈长生的肩膀,说道:“陈先生早晚会知道的,不过也别问老夫了,老夫是不会说的,而且也不能说。” “三太子当初也像龙君你这样说。”陈长生说道。 老龙王听到这话倒是思索了一下,嘀咕了一句:“是吗……” 这还真是让他有些没想到。 “那老夫就不清楚了。”老龙王摇头道。 陈长生察觉到了些许,这般看来,老龙王跟三太子交集应该很少,或许老龙王当初说渡劫时受三太子指点的事应该不假。 陈长生抖了抖袖子,说道:“不问也罢,陈某早晚也会知道的。” “是极。”老龙王点头笑道。 陈长生接着便开口道:“关于这斩龙剑的事陈某就不掺和了,陈某还有事在身,就不陪老龙王闲聊了。” “先行一步。” 老龙王转过身来,说道:“陈先生就不请老夫喝杯酒再走?” 陈长生内心有一万个不愿意,推脱道:“陈某现在很少喝酒了。” “老夫请陈先生喝。” “……” “真不喝了。” “那就喝茶。” “……” 陈长生一阵无奈,这老龙王怎会这般脸皮厚,他还不信这老龙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陈长生长叹了一声,摆手道:“喝吧喝吧……” 老龙王满意的点了点头,见陈长生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说道:“陈先生似乎很不乐意啊。” 陈长生语气讽刺,说道:“我哪敢啊,陈某不过是一介散修,那敢对龙君不乐意啊。” 老龙王脸色玩味,大笑道:“陈先生别反抗了,你打不过老夫的。” 陈长生长叹一声,接着便被老龙王硬拖着走了。 说是喝茶,但最后还是去了酒肆。 因为近。 恰好不好,小六的酒肆就在桥头边上,两步路就到了。 而老龙王则是化出了人身,一副老者模样,一身简洁的素衣,看不出半点龙君姿态,不过走起路来倒是傲气,在气质上一眼就能看出并非平凡之人。 “小二,上两壶酒。” 老龙王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之后,随即便招呼起了小二。 小二迎上前来,看向了两位客人,问道:“客官喝什么酒?” 但当他转头看到那位先生的时候,顿时就是一愣。 他记得这位先生,就是掌柜口中说的那位不可怠慢的陈先生。 小二开口道:“原来是陈先生,小的这就去喊掌柜来。” 陈长生摆手道:“还是别了,碍他事,上两壶秋月酿就是了,我与朋友闲坐片刻,想安静些。” “这样吗……” 小二点了点头,答应道:“先生不妨去楼上雅间,正好空了一间,那里安静些。” “不用,这里就挺好。”陈长生道。 小二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免得扰了这位先生清净,于是便答应道:“那好吧,先生且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打酒来。” “嗯。”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接着那小二便走了。 老龙王和煦笑道:“陈先生不是不喝酒吗?” 陈长生白了他一眼,说道:“龙君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老龙王似乎觉得这样很好玩,反正就照着陈长生不痛快的地方说。 陈长生也拿他没办法,说实在的,他现在也还有些弄不准这老龙王是如何看他的,交情也只仅限于开些玩笑。 也不对,应该说没有交情才是。 就是打不过。 小二没一会就将酒端了上来。 老龙王喝了一口,砸吧嘴道:“这酒放在凡世里倒是不差。” 陈长生说道:“自然是比不过龙宫的琼浆玉液。” 老龙王说道:“龙宫哪有琼浆玉液,无非就是一些灵酒果酒而已,先生要是想尝尝,老夫差他们送些过来就是了。”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陈长生笑道。 “嗯?” 老龙王拿酒的杯子一顿,他忽然有些后悔说出方才的那句话了。 “没成想老夫竟还吃了亏……” 老龙王嘀咕了一句,他见那陈长生一脸玩味的样子,亦是无奈一笑。 “罢了罢了,差人给你送来就是。”老龙王摆手道。 陈长生笑道:“多谢龙君。” 老龙王的嘴角抽了一下,他怎么感觉这人这么贱呢…… 陈长生喝了口酒,岔开话题道:“话说龙君与这黑蛟有些交情?” “他啊……” 老龙王说道:“这黑蛟算是旁支了,与我通天江水族其实没有太大的干系。” “那龙君为何还要帮他?”陈长生问道。 “老夫可没帮他。” 老龙王抚胡笑道:“通天江只有一条,大景境内,也只能有老夫一条真龙,至于那黑蛟,他是拿十五真龙血跟老夫换的消息,老夫也只是告诉他陈先生可以解决此事,可没说先生你一定会帮他。” 陈长生暗道这老龙王真是狡诈,但也没表露在面上,而是问道:“龙君都化龙了,还要这真龙血做什么?” “老夫的确不需要。” 老龙王说道:“但老夫的龙子龙女们需要啊,再说了那可不是一般的真龙血,蛟龙渡劫之后不曾走水便是半龙,此刻的真龙血是最为精纯,称之为先天龙血,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的,毕竟这世上本就没几条真龙。” “没成想龙君还是个奸商啊。”陈长生说道。 老龙王笑了一下,说道:“这可不是老夫要的,而是他非要给老夫的,老夫又没做错什么,再者说,这天下哪有白捡的便宜。” 陈长生不禁一叹,认同道:“这倒也是。” 财帛动人心,不管到哪里都是这样的。 第六十八章:原来先生也会孤独 “那赵玉清呢。” “什么?” “赵玉清留下的那柄剑。” 老龙王摇头道:“老夫也不知道。” “不知道?” “嗯。” 老龙王认真的说道:“老夫是真的不知道,赵玉清这人向来独来独往,那柄剑都是几百年前留下的东西了,老夫可没心思关注这些东西。” 陈长生说道:“那这般说来,这黑蛟是过不了这条道了。” 老龙王点头道:“不错,从碧波湖借河道入江,这秋月坊是必经之道,更不可能改道而行,不过便不得化龙,但要想闯过去,那估计就是死路一条。” “这黑蛟是第四次渡劫了,渡劫是过了,千百年的期盼总算是来了,谁曾料竟在走水上出了差错。” 陈长生不禁长叹一声,说道:“能渡四次天劫却,可见其心道坚毅,这般命途实在可悲。” 老龙王顿了一下道:“陈先生想帮他不成?”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陈某不过一介散修,又怎么能帮的了他。” 陈长生觉得清净点就挺好的,不太想因为这件事惹上赵玉清。 这样不知根底的人,还是别去找麻烦的好。 老龙王摸着酒杯,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接着开口说道:“若是先生要帮他,那老夫也当是送了他个顺水人情。” 陈长生听到这话便问道:“龙君似乎很相信陈某啊。” 老龙王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 老龙王有些举棋不定,说实在的,这黑蛟他倒也觉得可怜,但化龙之路本就坎坷,一山不容二虎之理更是必然。 他还是偏向于这黑蛟死在西桥斩龙剑下的。 但如果陈长生真要帮他的,那这事…… 就得另说了。 陈长生见老龙王面色平静,那双眸子里看不出半点波动。 这老龙王不愧是老狐狸,一点尾巴都不漏出来。 但事实上,越是冷静,那这件事就越是有鬼,与之背道而驰的答案,或许就是让老龙王踌躇不定的原因。 陈长生将那杯中之酒尽数吞下,他放下酒杯,开口问道:“若陈某拿下那柄剑,龙君会吞了陈某吗?” 老龙王听到他的话不停一愣。 其实当陈长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已经没得选了。 他不会说‘会’,也不敢说‘会’。 原因…… 只是因为面前这个人是陈长生。 老龙王盯着陈长生的双眸,说道:“不会。” 陈长生得到答复后脸上也露出了些一抹微笑。 他拿起酒壶,将老龙王面前的酒杯添满。 “龙君喝酒。” 老龙王拿起了酒杯,他低头看了一眼杯中酒,随即又抬头看了一眼陈长生。 他的神色此刻再也不像是之前那样古井无波,反而是有些复杂。 但最终,他还是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酒杯落桌,此番已成定局。 …… 那两壶酒喝完之后,老龙王便回了通天江。 而陈长生则是回了流云观。 他并没有去取那柄剑,尽管他从老龙王的话中听出‘赵玉清’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他也没有去取。 陈长生当初说出那句话也是在赌。 他想看看老龙王与他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角色。 显然,结果与他想的一般。 老龙王最开始是低头看他,但在经历过三太子的事后,反而是与他平视。 陈长生那时就猜到了些许,老龙王一定是在顾虑什么东西,并不是说将他当作是朋友,而是一个不能得罪人,因为担忧,所以才防着。 那杯酒,老龙王喝下了。 也意味着,老龙王的妥协。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看起来,我以往还挺有影响力的啊。” 他摇了摇头,便不再去想这些了。 再怎么想,都只是猜想,不亲眼见过,始终都不是真的。 只有慢慢去找这个答案。 “或许赵玉清知道些什么。” 陈长生念叨了一句,说道:“老龙王不敢说,这个赵玉清总敢吧。” 他打算去趟一趟这浑水。 回了山门之后,童知唤正在生火做饭,山上的东西吃的简单,无非就是一碗素粥再加些野菜。 野菜是山间捡的,味道有些苦涩,但却有股子清香,吃起来也不差。 “先生你回来了……” 童知唤以为先生要入夜才回来去了。 陈长生说道:“你什么时候学的生火做饭?” 童知唤说道:“经常在外面走,总是要学些的,但做出来的东西也只是能吃而已。” 陈长生看了一眼锅里,说道:“我看挺好的啊。” 陈长生伸出手来,从锅里捻起了一根野菜,他放进嘴里尝了一口。 “先生……” 童知唤也没想到先生会直接动手。 他看着先生吃的津津有味,不由得一愣。 陈长生点头道:“味道不错,陈某小时候也时常会去山里捡野菜吃,想想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童知唤回过神来,随即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说道:“先生喜欢吃就好。” 他从不觉得先生做的有什么不好。 他印象中的仙人都是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但陈先生却不一样,陈先生会大口大口的啃桃子,也会坐在院里喝着小酒,甚至会用手在锅里挑吃的。 童知唤觉得这样的先生才是最有人情味的。 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觉得陈先生亲近的原因。 “先生小时候过的很贫苦吗?”童知唤问道。 陈长生说道:“那倒是说不上,当年我特别爱吃菜饭,山里捡来的新鲜野菜切成丁再炒进饭里,滋味万千,那时啊…我一个人就能吃三碗。” 童知唤还是头一次听先生说起从前的事,原来先生在没成仙之前也如平常人一般活在这个世上。 想想还真的有些好奇先生的过往。 童知唤不禁问道:“知唤能问问先生的家乡吗?”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顿。 他想了一下,最后答了一句:“先生我的家乡,近的时候就在眼前,远的时候,甚至要比天边还远。” 陈长生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陈某倒是有些羡慕你,亲友仍在,身后有家。” 童知唤有些呆滞的看着先生。 他忽的感到先生的孤独。 但他一样不明白。 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能笑着诉说这些事。 是释怀了吗? 童知唤却是否认了这个想法。 应该是难以释怀才对…… 他心中长叹了一声,不禁暗道:“原来先生也会孤独吗。” 第六十九章:一心赴死 天色越发阴沉,下午前才停的小雨这会又下了起来。 秋月坊已经有好些日子不见太阳了。 在天快黑的时候,龙宫的龟丞相带着一众水妖送了酒来。 陈长生本以为要明日,没曾想竟这般快。 龟丞相头顶的乌纱帽抖了抖,说道:“陈先生,酒就放这里了,老龟就先回去复命了。”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数十坛酒水,点头道:“劳烦龟丞相替陈某谢谢龙君。” “自然,自然……” 龟丞相拱手道了一句,接着便带着一众水妖离去了。 待龟丞相与水妖离去之后。 陈长生不禁嘀咕了一句,“这老龙王还真记仇,送都送来了却不帮忙抬进去。” 陈长生回过头看了一眼院内的童知唤跟桃儿,说道:“快来搬酒。” 童知唤放下了手里的活,跟着桃儿来到了门口。 “这么多!” 童知唤看着观前几十坛酒,不禁有些惊愕道:“先生,这都是谁送的?” “通天江龙君送来的。” 陈长生道了一句,接着便走进了道观里。 童知唤听到这话有些发懵。 他回过身去看向了先生,愣了许久后不禁反问自己。 “谁?” 童知唤眨了眨眼,看向面前的酒。 桃儿姑娘伸出手来在童知唤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呆子,搬酒,愣着做什么。” “哦哦哦……” 童知唤回过神来,他抱起一坛酒,看向身旁的桃儿姑娘道:“先生刚才说是谁送来的?” 桃儿姑娘回答道:“通天江龙君。” 童知唤手臂一颤险些将酒坛子摔在地上,他张了张口,说道:“是不是…那个龙王庙里的龙君!?” 桃儿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吧,他以前来过道观的,只是那时候你不在而已。” 童知唤咽了咽口水,说道:“这世上还真有真龙啊……” “昂。”桃儿姑娘说道:“有蛟自然有龙,说你是呆子你还不信。” “也是哦,啊不对,我才不是呆子呢。” 童知唤只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而已,他又想起先生说的,又问道:“不过龙君真的住在通天江里吗?” 桃儿姑娘说道:“你问我,我哪知道啊,再不快点抬,天可就要黑了。” 童知唤反应过来,好像也是哦。 桃儿姑娘一直在这,可从没出去过,哪里知道这些。 童知唤也不再问了,免得话多了桃儿姑娘又唠叨。 他心中不禁呢喃道:‘先生的面子可真大啊,竟然能让龙君送酒来……’ 想到这里童知唤心中对先生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本来搬酒搬的好好的。 却不曾想那雨越下越大,在中途的时候甚至开始电闪雷鸣。 “轰隆!!” 一道惊雷炸现,正在搬酒的童知唤吓了一跳。 “呼……” 大风吹袭,道观的门都被这阵大风全数吹开。 将最后一坛子酒搬进屋后,童知唤不由得松了口气,紧接着看向外面。 大雨洒进院里,甚至落到了屋檐下两尺宽。 “这雨怎么说来就来。” 童知唤擦了一把头上的雨水,他见道观的门还没关上,就要起身去关门。 却不曾想竟被桃儿给拦住了。 “别去!” 桃儿的眉头紧皱,接着对童知唤说道:“你去后院,我去喊先生!” “怎么了?” 童知唤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当他再次看向门口的时候,顿时就惊住了。 是那条蛟龙!! 他又来了! 童知唤的咽喉滚动,心中再次生出了畏惧。 “回去坐着。” 陈长生从观中走了出来。 “先生。” 桃儿姑娘唤了一声,接着便看向童知唤,扯着他的衣服带他去了后院。 陈长生迈步走进雨中,雨水不染长衫半分。 来到道观门口后,陈长生看向了面前的黑蛟。 黑蛟低下头来,开口道:“墨渊今夜便要走水过西桥,特来知会陈先生一声,免得雷雨惊扰了先生。” 陈长生说道:“时辰就快到了,你还有这闲工夫来陈某这?” 墨渊心生落寞,开口道:“修行千年,历雷劫四次,才得到这走水之机,其实墨渊明白恐怕是过不了这西桥,无奈心中不甘,故而前日才来求先生相助,先生为难亦是情理之中。” “墨渊当初不曾说清楚,也是怕失去这唯一的机会,此去西桥,乃是墨渊命中死劫,已无出路,之前的事还望先生莫要介怀,就当是给我这将死之蛟些许慰藉吧。” 陈长生听着他这一番话,开口道:“陈某并没有因为这桩小事而心生不满。” “多谢先生。” 墨渊长叹一声,紧接着便见他张开那蛟龙之口,吐出五滴龙血。 “这五滴龙血乃是先天之物,留在我这也是浪费,便赠予先生。” 墨渊道了一句之后,低头再道一句:“愿先生早日得道,劫难已至,墨渊去也。” 话音一落,只见那黑蛟便顺着这山峦下了山去,落入了那前方不远处的长河之中。 刹那间河水翻涌,天上雷霆闪烁。 “轰隆!!” 炸雷再现,将这片天地照亮。 陈长生望着那远去的黑蛟,目光深邃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先生慢慢回过神来,看向了面前那五滴悬着的先天龙血。 “这是一心赴死啊……” 陈长生抬起手来,将那五滴龙血招至掌心之上。 那龙血之中有龙威阵阵,乃是上等的宝物。 先天龙血,与龙血的差距可大着呢。 前者化龙之初最为精纯的龙血乃是先天,后者为后天之物,相差巨大。 再者说,这黑蛟也并非是故意为之。 因为他全身上下就只剩那么五滴先天龙血了,全给了陈长生,这也意味着,就算他过了西桥,也没办法化龙了。 陈长生将那五滴龙血收起,他站在道观门口,片刻之后,终是有了动静。 只见先生招了招手。 观中静躺着的听雨剑随即飞起,化作一道青光落入了先生手中。 “嗡。” 剑鸣声响彻道观。 陈长生长叹了一口气,嘀咕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陈某这人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 先生迈开步子,仅是一步周围的景象便翻天覆地。 其实说白了,只是差一个理由而已。 尽管这个理由有些许牵强。 第七十章:云浮山主 “先生下山去了。” 桃儿姑娘道了一句。 “下山去了?” 童知唤抬起头看向那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 童知唤张口道:“那我们……” “守好道观就是了。” 桃儿姑娘道了一句,紧接着却忽的听到道观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嗯?” 那敲门声被大雨掩盖,童知唤还以为是自己听差了,于是便问道:“是有人在敲门?” 桃儿姑娘眨眼道:“没听见啊。” “砰砰砰。”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则是听的清清楚楚。 “就是有人。” 童知唤迈步朝着道观门口跑去,身上也被雨打湿了些许。 “咯吱。” 童知唤怀着忐忑打开了道观的大门,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怕是蛟龙,但又担心是先生忘了什么东西。 但谁料门口不是先生,也不是蛟龙,而是一个穿着道袍,扎着道髻的道士。 “你……”童知唤顿了一下。 面前的道士开口道:“陈先生在这吗?” “你找先生?” 童知唤答道:“先生方才下山去了。” “下山去了?” 道士念叨了一句,摇头道:“还真是来晚了一步。” 说着他转过了身,也不管门口的童知唤,便朝着那山下走去,一边走着还一边在掐算着。 “喂,你找先生有什么事吗?” 童知唤喊了一声,而那人却好像是听不见一般,走在风雨之中。 “轰隆!” 一道雷光炸现。 童知唤这次看清楚了那个走在雨中的人,一身道袍,面容俊朗,但那人的衣衫却没有被大雨打湿一点。 童知唤顿时反应了过来。 这人…… 不是凡人! 不过这人神神叨叨的,童知唤不免又有些担心了起来。 但转念一想,先生是何许人啊,再厉害的神仙又哪有先生厉害。 想到这里,童知唤便不担心了,关上道观的门口就回了观里。 …… 忽如其来的大雨让整个秋月坊都蒙上了一层阴霾,不过片刻之后,街道上的人便尽数散了去。 各家各户原本亮着的灯也被大风吹灭了,入目便是漆黑一片。 西桥酒肆大门紧闭。 小二护着一盏油灯,这才有了些许光亮。 小六与先生对坐桌前。 小六不禁说道:“这雨还真是大啊。” “下不了多久。”陈长生说道。 小六和煦一笑,说道:“那应该是下不久了。” 小二听着掌柜跟这位先生的对话,他不由得觉得有些迷糊。 回想起刚才,这位陈先生明明没带伞,走进酒楼的时候却是没有沾上一点雨水,不仅如此,连鞋子都是干净的,没有一点杂尘。 ‘莫非是江湖武人?’ 小二这般想着,却又觉得不太像。 “轰隆!!” 雷声不断,陈长生抬手算了一下,大概还有一刻钟的样子,黑蛟就要到西桥了。 “先生喝酒。” 小六给陈长生斟满酒。 “多谢。” 陈长生举杯喝了一口,接着却是看见了酒楼里挂着的那副字。 他不禁一笑,说道:“你还真把这幅字挂出来了啊。” 小六说道:“为何不挂,先生的墨宝何其珍贵,自当挂在这显眼的地方。” “明明就不好看。”陈长生自嘲道。 小六倒是豪气,大手一挥,说道:“谁敢说个不好,那便轰他出去便是。” “诶,可别,你这是做买卖呢,哪能败了生意。” 陈长生笑道:“是丑是好任他说去,陈某自己都觉得这字写的差劲。” 小六笑了笑却也不解释,想来他是真会把人给轰出去。 陈长生提醒了他一句,说道:“今夜不管有什么动静你都别出门,另外,你也要注意一下客栈,恐怕要起水。” 小六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问道:“是河里的水?”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要知道秋月坊这条河几百年来就从未涨过水,老一辈人辈辈相传,就从未听说过涨水的事。 “真会涨水吗?”小二有些不信。 但小六却对先生的话深信不疑,说道:“去把门栏垫高一些,再看看有什么漏的地方,一并补上,要快!” 小二见掌柜那吃人般的神色,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他是真不信会涨水。 真不明白掌柜的为什么会这么听这位先生的话。 “到头来也是白忙活,怎么可能会涨水嘛。” 他轻声嘀咕了一句,接着就去垫门栏了。 正在小二俯身之间,却是有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咚咚咚。” “劳烦开个门。” “谁啊?” 小二起身,他不禁感到疑惑,“这么大雨还有人在外面晃荡?” 陈长生和小六也被这阵敲门声吸引了过去。 “咯吱。” 一开门大风便吹了进来。 紧接着便见到一位身着道袍的人走进了酒楼之中。 小二连忙关上了门,为此鞋子还被雨水淋湿了些许。 只见这道士头发用一根桃木簪子扎起,身上穿的是道徒的衣衫,腰间空空如也,看着很是普通。 而当他看到酒楼里坐着的陈长生时候,眼中明显的闪过了一丝光亮,但却又很快淡去。 陈长生似乎是猜到了来者是谁,看向身旁的小六道:“掌柜的是不是有事要忙?” “先生,我……” 小六正要说没有,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方才这进门的道士,一样是没被雨水淋湿,定然不是什么平常人。 “先生您瞧我,真给忘了,我这就去忙。” 小六答应了一声,接着便去门口拉上小二离开了酒楼的大堂。 小二有些不解,问道:“掌柜的,不补漏了吗?” “先走。” 小六道了一句,接着两个人便回了后堂。 小六将那门关上,接着叮嘱小二道:“在这里好好待着,切记,不可偷听外面二人说话,不小心听到的也不行,知道了吗!” 小二见掌柜这般严肃的目光,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说道:“知,知道了……” …… 道士来到了桌前坐下。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接着拿起酒壶倒了杯酒,推到了道士眼前。 道士看向酒杯,接着端起酒杯便一口吞了下去。 他砸吧了一下嘴,说道:“酒不错。” 陈长生说道:“大名鼎鼎的云浮山主也会对这般凡酒另加赞赏?” 赵玉清笑了一下,说道:“你给的,自然就不错。” 第七十一章:的确不认识你 “看起来认识我的人还不少。” 陈长生也没有觉得很惊讶,但事情云里雾里的,总归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话可不能乱说。” 赵玉清说道:“可别我认识你,认识你的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嗯哼?” 陈长生虚起了双眸,问道:“怎么个没好下场?” 赵玉清轻哼一声,说道:“惨死的惨死,熬死的熬死,等的等死,几千年都不够等你的,这么多人都惦记着你,唯独你自己活的安然自得的,你才是真该死。” “咳咳……” 陈长生咳嗽了一声,说道:“陈某可不记得有这么些事。” 赵玉清冷嘲热讽道:“你哪会记得啊,再多的事你一眨眼就能忘了,最有人味的是你,最没人情味的也是你,现在好了,记得你的人都被你熬死了,你满意了?” 陈长生手中握着酒杯,他看了一眼赵玉清,开始回忆起来,但就算再这么寻找那记忆中琐碎的记忆,他仍旧找不到一丝线索。 “真的?”陈长生问道。 赵玉清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言说道:“要不是坐在我面前的人是你,照我脾气,十条命都不够用的。” 陈长生张了张口,说道:“我还在想外界传闻或许有假,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你说琴乐宫跟炽黑岛的事?” “嗯。” “我需要纠正你一点,那不是传闻。” 赵玉清说道:“我真的把琴乐宫主砍死了,那老妖婆一天天的就知道弹琴,还自认为很好听,不砍她砍谁……”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怎么跟个地痞无赖似的。” “此言差矣,放在旁人身上才叫地痞流氓,放在我赵玉清身上,那就叫大魔头。” “你很骄傲?” “为什么不呢。” 赵玉清说道:“千百年来都没人能顶得住这个称号,只有我赵玉清顶得住。” 陈长生嘴角不禁抽抽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说道:“陈某现在都在怀疑我曾经是不是真的认识你。” “不是都说了吗,不认识,以后也最好别认识。” 赵玉清喝了口酒,显得悠然自得。 陈长生则是问道:“你这么抗拒,还特意过来找我?” “最后一次!” 赵玉清伸出一只手来,说道:“这是最后一次,这次过后我赵玉清定然不会再见你。” 陈长生心中不禁嘀咕了起来,他眨眼问道:“你是欠了我什么人情吗?” 赵玉清冷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陈长生摇头叹道:“陈某忘的事情有些多,不妨说来听听,我也好回忆一下。” “你再说我可真的砍你了。” “……” 陈长生吧唧了一下嘴,不再往下问去。 看起来这个事是不能再问下去了。 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赵玉清在压制着自己,有可能再往下说,这家伙就会拍桌而起。 陈长生不禁感到郁闷。 明明离结果已经很近了,但偏偏就卡在这最后一步上。 “轰隆!!” 雷声响起,而且越来越近了。 天幕之上闪烁着的雷霆如同蛛网密布,带着大雨飓风,席卷了这座小镇。 河水翻涌不止,有胆大的人透过窗户往外看去,见那河水以肉眼的可见的速度涨了起来。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涨水了!!” 顷刻之间,秋月坊中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涨水声,坐落在河岸两旁的入户顶着大雨跑出了家了,或是借宿别家,或是直接就去了衙门避难。 西桥酒肆之中。 小二心中也生出了些许担忧,在那雷声的伴随之下,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掌柜的,我们,我们要不要走?”小二问道。 小六却很是淡定,说道:“你要是怕你也可以走。” 小二见掌柜的这般语气,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有陈先生在,再大的水都涨不到这里来。” “是,是吗……” 小二心里已经哭爹喊娘了,他心想就算这位先生再厉害,难不成还能阻的了大水吗。 外面的赵玉清起身走向了门口。 开门之后,他便抬起头看向了那阴霾的天穹。 “要来了。” 赵玉清低下头看向那西桥下悬着的剑,嘀咕道:“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陈长生来到他身旁,问道:“你是说桥下挂着的那柄剑。” “嗯。” 赵玉清点头道:“兴许此事之后,那柄剑可能就不是我的了。”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那柄剑,他皱起了眉头,问道:“所以重点在那柄剑上?” 赵玉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 陈长生忽的反应了过来,说道:“你是想拿蛟龙祭剑!!” 赵玉清回过头来,他看着陈长生,说道:“我当初就在说,你的直觉一向很准。” 陈长生愣了一下。 他着实是没想到,这赵玉清不仅敢想,甚至还敢直接去做这样的事。 “你缺这么一把剑吗?”陈长生皱眉问道。 在他看来,赵玉清应该不差这么一柄剑,仅仅是为了祭剑而这么大费周章,等上几百年,这明显是一件不太值得的事。 “你觉得我缺吗?”赵玉清反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又如何要这么做?” “我乐意。”赵玉清说道。 陈长生就要开口,却的有一阵晃动传了过来。 “轰隆隆……” 河水翻腾的越发厉害了起来,犹如沸水一般,翻涌不止,河水涌入街道,迅速涨至双腿之处。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抬起双指。 “敕,河水止于桥下,避于坊市!” 敕令之下,似有天地道法加持于河水之中,那涌出的河水顿时止住了水势,那蔓延出来的大水也慢慢的退了下去。 赵玉清看着这一幕,说道:“你还真是个老好人。” 陈长生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略微有些不快。 陈长生问道:“好歹你也在秋月坊呆过一段时间,这儿也算你半个故居吧,起了大水你就这么看着?” 赵玉清听后心中微顿,说道:“凡尘往事早就是过往云烟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 待他回过神后,平静的说道:“你说的对,陈某的确不认得你。” 第七十二章:《龙经》 赵玉清听到这话明显的身形一晃。 但随即却是笑了出来,说道:“我还不想认识你呢。” “陈长生!” “你以为你多清高啊,玉萱死的时候你在哪?狐钰跟了你三百年,到头来你一句话都没留下人就不见了,她等了你六百年!六百年啊!寿元将尽的时候都还在念叨你,你又在哪里!” 面对着赵玉清这一番质问,陈长生有些发懵,他愣在原地,问道:“玉萱是谁?狐钰又是谁……” 赵玉清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抬起手来,那根扎在头发上的桃木簪子落入手中,化作一柄仙剑,见阵阵寒光刺骨。 “铮!” 一声剑鸣,那柄剑架在了陈长生的脖子上。 陈长生看着他,他在赵玉清的目光中看到了愤怒,但他的理智却胜过一筹。 赵玉清不会动手。 与他所料的一般。 赵玉清喘息着,有那么一刻,他真想用手中的剑划过陈长生的脖颈,但结果却是根本办不到。 他沉默良久,最终收回了剑。 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此事过后。” 赵玉清的语气冰冷,说道:“我赵玉清与你再无瓜葛。” 陈长生看着那柄剑从他脖颈上放下,他沉默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吼吟!!” 黑夜之中,雨水打在那黑蛟的身上,他身上的伤势不减,目光之中似有落寞,但更多的却是视死如归。 这是墨渊的执着! 天劫难渡,机遇难得,第四次渡劫,已经是他最后的余力了,若不化龙,那此生便再无机会了。 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痛快一死。 然而就在此刻。 赵玉清忽的开口,说道:“小小黑蛇,也想化龙?” 话音一落,墨渊周围的水势再次翻腾了起来。 只是一句话,便让黑蛟身上的龙威少了三成。 失了势了! 这也相当于是抹灭了墨渊最后一抹希望。 墨渊的目光看向了那西桥旁的酒肆门口,当他见到那人的第一眼,他便明白,此人定是那赵玉清。 “为何!?” 墨渊近乎嘶吼道:“为何如此,我从未得罪过你什么,为何如此!” 赵玉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尤为冰冷,寒气刺骨。 然而却在此刻。 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陈长生迈步上前,道了一句:“我看他更像条龙。” 话音一落,那失去的三成龙威重回黑蛟身上,不仅如此,其势甚至比方才都要强盛许多。 赵玉清转过头来看向陈长生,他虚起了双眸,问道:“你非要和我斗?” 陈长生看着他道:“陈某活这么多年都不曾与人斗过法,你是第一个。” 赵玉清冷哼一声,说道:“那还真是荣幸。” 他抬起手来,掐动法诀。 “玉清妙法,唤吾仙剑,斩龙剑现!” 话音一落,那座西桥顿时晃荡起来。 “晃浪……” 伴随着震震之声,那柄剑立了起来,悬在那西桥半空之中。 剑气缥缈之间,那坐西桥在顷刻之间化作碎石落入河中。 轰隆一声,激起浪花。 桥塌了,但那柄剑所在之处却犹如鬼门关一般,散发着阵阵杀气。 陈长生抬起手来,长袖一甩。 五滴真龙之血朝墨渊飞去。 墨渊心中大震,他张开大口,那五滴鲜血落入口中。 “吟!!” 龙吟更盛,龙威亦是越发强势。 墨渊看向陈长生,问道:“先生为何……” 他的话还未说完。 只见那远处忽有光点闪烁。 在那秋月坊楼阁之上,老龙王将掌心之中的十五滴先天龙血抛了出去。 他心中有万般不舍,但如今却也不得不割舍。 十五滴龙血入腹。 墨渊的眼中泛起金光,一对龙瞳浮现而出,半龙之威自溢而出。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赵玉清。 这一次,他的眼中再也没了那些许的落寞,而是决心! “墨渊谢过先生!谢过龙君!” 黑蛟转过头来,看向了那前方悬在河上的仙剑。 赵玉清嗤笑一声,说道:“有何用,不是一样过不了此关。” “那可不一定。” 陈长生看向他道:“陈某说他能过,那就一定能过。” 只见陈长生迈步上前。 他来到那河岸边上。 赵玉清看着他的身影,他似乎已经料到了结果,当一些事情出现的时候,这个人总是有办法去应对,就算是死局一样能找出一线生机来。 他太了解陈长生了…… 但就是因为太了解,才不愿意面对。 杂乱的事堆在心间,惹的他心烦意乱,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了。 赵玉清叹了口气,看向了那墨渊。 ‘真是好命……’ 墨渊看向陈先生,开口道:“陈先生竭力相助,墨渊羞愧,若此关能过,还请先生允我伴随左右,侍奉先生。” “先过了此劫再说吧。” 陈长生说道:“接下来你且听好。” 墨渊心中微顿,目光也凝重了起来。 陈长生踏步上前。 “《龙经》言!” 话音一落,忽有一道惊雷响起。 “轰隆!” 雷光照亮了先生的半边面容,此刻的先生显得尤为威严,那一双眸子之中看不出任何波动。 陈长生继续开口道:“龙,神兽,亦曰雨工,亦曰雨师,鳞虫之长也;王有一十六等,鳞具八十一数,首似驼,角似鹿,耳似牛……” “含珠在颔,司听以角;头上如博山者曰尺木,喉下长径尺者曰逆鳞。” “角浪凹峭,目深鼻豁,鬣尖鳞密,上壮下杀,龙之雄也。” 随着先生一字一句的道出。 那天势忽变。 这场大雨越发猛烈起来。 大风吹袭之间,那先生的身影站在河岸边上,显得尤为渺小。 但在关注着这一幕的人眼中,这位先生的身影甚至能囊盖这座天地。 “神龙兴云致雨,地龙掘江凯开渎,天龙守天宫殿,伏藏龙守轮王藏!” “轰隆!!” 又是一阵雷鸣响起。 先生的声音在这世上所有龙蛟耳边响起。 这一刻! 世上所有龙蛟皆是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大景南域。 “变现无恒,出入应命,寿足万岁,德配六爻!” 陈长生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皆是真言! 远处的阁楼之上,老龙王应征抬起头看向了天穹之上。 “天佑我龙族!” 第七十三章:三分龙威斩仙剑 当那最后一字落下之际。 天地之间气运突变,老龙王抬起头看去,见那世间似有一条又一条的丝线连接而起。 不仅如此,老龙王身上也有一丝因果卷起,而这因果线的尽头,便在陈先生身上。 “一言《龙经》便牵起了整个龙族的气运……” 赵玉清不禁感到有些错愕。 何至于此? 只是为了这样一条黑蛟,便赐下这般造化? “竟是直接上涨了两成!” 老龙王心中惊骇不止,自五百年前剑山封龙族气运,龙族气运便不得进展,如今却在陈长生一言之下上涨了两成之多。 “吟!!” 一声龙吟震天。 只见墨渊抬起那蛟龙之首,身上龙威亦是暴涨不止。 还未走水,便已有了七分真龙神韵! 远处的流云观中。 童知唤站在道观的门口望着秋月坊的方向。 那一声龙吟传至耳畔。 他不禁顿在原地。 “是什么叫声……” 童知唤凝眸看去,见那电闪雷鸣,河水汹涌。 “龙吟。” 桃儿姑娘答应了一声,说道:“应该就是之前你见过的那条蛟龙!” 童知唤嘴唇微张,他再一次感到了震骇。 “先生他……” 童知唤张口道:“会不会有危险?” 桃儿姑娘抱着手,说道:“先生不会有事的,有事的只能是别人。” 童知唤说道:“其实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先生到底有多厉害。” 桃儿姑娘抬起头看向那天穹之上若隐若现的因果线,片刻后收回了目光,说道:“这次之后,恐怕这世上的真龙都得对先生毕恭毕敬的。” 童知唤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桃儿姑娘说道:“先生他……” “干了件不得了的事。” 童知唤略显呆滞,他的目光望着那秋月坊上方,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够肯定,现场一定非常精彩。 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没能亲自去看上一眼。 …… 一篇《龙经》牵动气运。 天威水运皆至墨渊其身,在那一声龙吟之后,墨渊开口道:“多谢先生讲法赐运!” 陈长生站在那风雨之中。 他双手负背,身上青衫缥缈,开口道:“还不冲关?” 墨渊神色严肃,道了一句:“尊先生法旨!” 那一双龙瞳转向面前竖着的通天仙剑。 此刻的墨渊已成大势,必死之局扭转,生机已现,而最后结果如何,便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赵玉清抬起手来,袖子一招,只见他手中现出两块石头。 “金石力士,听吾号令!” 那两块石头朝着那仙剑所在之处飞去。 伴随着一道金光法力落入石头之中。 那两块石头化作的两位数丈高的石人,立在那河道之间。 似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巨石力士抬起手来,一双巨锤握在手中。 “咔嚓……” 这巨石力士全身上下皆是石块拼接而成,使的是傀儡之法,遵法令而行事。 陈长生转头看了那酒楼门口的赵玉清,问道:“还要争吗?” 赵玉清看着他,说道:“试试罢了。” 陈长生这一次却并没有再出手,转头看了那河道之中。 “吟!!” 黑蛟带着龙威水势撞向那挡在面前的两尊金石力士。 那一一对大锤砸向蛟龙首。 却在还未触碰之际,强烈的水势便将这两尊金石力士淹没。 “轰隆!!” 可赵玉清的金石力士又岂是寻常傀儡,只见其中一位力士手臂穿过水幕,一拳锤向了黑蛟的身躯。 无奈河道太过短小,墨渊避之不及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 “谁敢阻我!” 墨渊一声怒斥,不等那水幕散去,他便张开那血盆大口。 一口龙息吐出。 在那金石力士再现之际,那灼热的龙息便已倾泻其身。 “轰!” 金石力士再次被打退,踉跄几步之后倒在了河床之中。 两具大锤也在那龙息之下化作了熔岩,消散不见。 黑蛟悬身在那河床之上,他扫尾而起,砸向了那两尊金石力士。 轰的一声,两具力士皆是被打散,化作碎石,四分五裂。 赵玉清见力士碎裂,抬起双指,再次施法道:“凝!” 河床之中的碎石再次凝聚而起。 原本被打碎的力士竟是再次借那碎石重组而起,挡在了黑蛟身前。 墨渊见此一幕微微皱眉。 他的目光看向了酒楼门口的赵玉清,那一双龙瞳之中皆是威严。 赵玉清同样望着他,他的眼中神色冷漠,仿佛在打量蝼蚁一般。 真龙又如何? 他一样可斩之! 但是他不屑于去做这样的事,他一心都只是想跟陈长生斗法。 赵玉清不禁有些恼怒,看向陈长生道:“陈长生,你还不出手!?” 陈长生看着他道:“三分龙威足矣。” 话音一落。 便见那黑蛟再次冲关。 这一刻,山河水势皆在其身。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照亮了那漆黑如墨的半龙之躯,那鳞甲之上隐约间金光隐现,蛟龙头顶忽然之间隆起一对小包。 这是化龙之兆! “吟!” 最后一道龙吟震响。 在那雨夜之下! 听风即来!唤雨即落!召雷则响! 运在其身! 势在其首! 那一道身影在惊雷的照耀之下冲关而去。 在那刹那之间,在那龙吟之下,风雨之声皆是黯然失色。 金甲力士碎作粉末,道法泯灭,再不得覆。 赵玉清手臂一颤,望向河间。 只见那蛟龙已至仙剑之前。 “斩!!” 赵玉清高喝一声,剑鸣不止,剑气长虹。 在那剑气之下,黑蛟口中发出嘶吼之声,竭力冲关。 “我欲化龙!” 黑蛟双眸泛起金光,此一刻,他心中的执念攀至顶峰。 “你的剑!” “斩不了我!” 在那一声嘶吼之下。 天势、龙势、水势、运势皆在其身。 剑气已出,仅是斩去三两胡须。 仅是刹那之间。 风停雨止! 剑碎…… 关破!! …… …… 仙剑断做两节落入河中,那座石桥也早已消失不见。 黑蛟回首,再顾身后。 他的眼中唯有那站在河床边的先生。 三分龙威斩仙剑,先生一言定乾坤! 在那河岸一旁。 那一袭青衫随风而动。 是那般显眼! 第七十四章:醉倒山门前 风雨散去。 秋月坊河中一片狼藉,河岸两边有许多地方被撞塌了下来,不过好在并未伤及两旁屋舍。 墨渊走水已至时辰,再不可耽搁,与先生说了一声之后便顺着河流前往大江,而这一次,赵玉清也没有再作阻拦,只是静静的看着。 那黑蛟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眼前。 “滴答……” 雨水从那屋檐落下,滴答之声作响。 赵玉清迈步上前,来到了陈长生的身旁。 “你又赢了。” 赵玉清道了一句,说道:“一言《龙经》便破了我的力士仙剑,这世上除了你,也没有旁人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你不留手,他又怎会渡过此劫。” 赵玉清是谁,云浮山主,一个人杀得两大势力落寞的魔头,区区一条没有化形的蛟龙,他若是要斩,随便一剑便斩了。 自始至终,他其实都不在意这蛟龙的死活,他只是想与陈长生斗法,但结果陈长生却不出手,那一刻,赵玉清便收了手。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陈长生想让这蛟龙活。 相比起不认识他,赵玉清更不想因此与其积怨。 他看向那河中,抬手一招。 那裂作两半的仙剑从河水之下飞出,落入他的掌心之中。 “可惜了。” 赵玉清长叹了一声,说道:“这把剑算是跟了我最久的了。” 陈长生看向他手中的剑,问道:“你不缺这样一柄剑,为何又要用这蛟龙祭剑?” “送人的。” 赵玉清轻叹了一声,看向了陈长生。 他的目光深邃,没有的之前的怒色,反而尤为平静。 陈长生心中微顿,与之对视。 赵玉清伸出手来,将那断剑递上。 陈长生没有去接。 接着便听到赵玉清说道:“你走了三百年后,我借天机山命石才算得你一两事,此番归来,本想用此蛟龙祭剑,还你当初的那个人情,谁料你已有仙剑在手,而且,不稀罕我这仙剑。” 他长舒了一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人情,别处还就是了。” 陈长生听着他这一番话皱起了眉头。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欠了我什么了?我当初又到底是什么人?” 陈长生心中满是疑问,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让人心中不快。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感觉是上天在跟他开了个玩笑似的。 “你是谁?” 赵玉清听到这话忽的笑了起来。 “你能是谁?你是陈长生啊,天上仙人千万,但这长生仙道……” “却只在你一人身上。” 说罢,赵玉清迈开了步子,化作一缕飞烟。 他什么都没有说明白,在他看来,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是记得的还是不记得的,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往事已成定局,如今来说,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陈长生没有去拦他,见那一缕飞烟消散。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岸边,待了许久。 好像这世上所有人都认识他,但唯独他谁都不认识。 玉萱是谁?狐钰又是谁?赵玉清跟他是什么关系?老龙王到底又知道些什么? 法从何来?神从何来? 明明答案就近在咫尺,但却怎么都问不出来。 好像冥冥之中,他就不应该知道这些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长生皱眉问了一句,但却无人回应。 老龙王从那楼阁而下,行至秋月坊河边。 他来到陈长生的身侧,好意提醒道:“雨停了,先生该走了。” 然而话音一落。 却忽听一声剑鸣传来。 “铮!” 听雨剑化作一缕惊鸿握着陈长生的手中。 剑,横在了老龙王的脖颈之上。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老龙王心中一怔,他的目光向下瞥了一眼,却并未感到害怕,而是尤为镇定。 “先生要杀我?”老龙王问道。 陈长生冷声道:“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 此刻的陈长生再不复当初和煦之色,而是满身戾气,眼眸中也尽是冷色。 老龙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陈长生,他甚至没有因此发怒,而是表现出了理解。 他伸出手来,将那横在脖颈间的剑拨了下来。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把剑横在老夫脖子上。” 老龙王看着陈长生,说道:“但如果是你的话,老夫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听雨剑垂下。 陈长生目光中的冷色慢慢淡去,回过了神来。 此刻的陈长生显得尤为颓废,再无光彩。 老龙王开口道:“所有的事,只有先生自己慢慢去找才能知道,十分事,老夫也只知晓两分,不能说,也不敢说。” 陈长生将听雨剑收起。 许久之后,他抬起了头来,道了一句:“陈某失理……” 老龙王笑了一下,说道:“有酒一盏,先生喝否?”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 在那夜色之下。 地上的水滩照印着两人的身影。 头顶阴云散去。 月光留下了两道银子,对于地上。 …… “雨停了!” 童知唤见那天边再无半点风雨。 他问旁边的桃儿姑娘,问道:“桃儿姑娘,先生应该没什么事吧?” 桃儿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啊,我哪能看那么远。” “看不见吗?”童知唤眨眼道。 桃儿姑娘眨眼道:“我看着像是很厉害的样子吗?” 童知唤看了一眼桃儿姑娘,说道:“好像也是哦……” “呆子。” “桃儿姑娘,我这人真不笨。” “呆子。” “唉……” 童知唤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平时可不这样的,但每次跟桃儿姑娘讲话的时候,就总是憨傻憨傻的。 “先生应该一会就回来了,等着吧。” 桃儿姑娘道了一句,两个人便在这道观门口等了起来。 …… 两个人一直等的子时,童知唤等的哈切连连都没有看到先生的身影。 童知唤打了个哈切,问道:“先生不会是不回来了吧?” 桃儿姑娘正要说话,余光却是忽的瞥见了山下。 “先生到山下了!” “在哪里?桃儿姑娘,你不是看不远吗?” “呆子,先去接先生。” 两个人快步从观门口下了山去。 到了山下时,却又看到了另一副局面。 先生喝的大醉伶仃,躺在那山脚下的地上,身上的衣衫湿漉,一双鞋上也满是泥泞。 似乎是…… 醉倒过去了! 这大概是先生最失态的一次了。 第七十五章:解在路上 先生醉的不省人事,最后还是童知唤一步步给先生背上山的。 熬了碗解酒汤给先生喝下,这才稍微好了些,至少气息平缓了下来。 照料完先生之后,已经快到寅时了。 一场雨过后山上冷的让人打起寒颤。 “真冷啊……” 童知唤搓了搓肩膀,打了个喷嚏后便打算回屋去睡。 “咯吱。” 桃儿姑娘走出门来。 “呆子。” “桃儿姑娘?” 童知唤回过头来,看向桃儿姑娘。 桃儿姑娘将一个桃子递给他,说道:“吃个桃再睡,暖和些。” 童知唤看着手中的桃子,他不禁一愣。 待他回过神来之后,抬起头看向了桃儿姑娘。 他鬼使神差的嘿嘿一笑。 “多谢桃儿姑娘。” 桃儿姑娘白了他一眼,偏过头道:“你瞎想什么呢,我是怕你着了凉,免得我明早起来还得再照顾你。” 童知唤咬了一口桃子,接着又道了一句:“多谢。” “嗯,去吧。” 桃儿姑娘道了一句,她站在门口,看着童知唤走向偏房。 她瞧着童知唤走路都好似带风一般,不禁捂嘴轻笑一声。 “呆子。” 待到童知唤回了房。 桃儿姑娘这才回了屋里照顾起先生来。 说起来,这也是她头一次见先生喝醉,而且还醉的这般不省人事。 桃儿轻叹一声,嘀咕道:“想来先生是碰上了什么头疼的事了吧……” 一夜无话。 在那黑蛟走后,几日不断的雨也不再下了。 山间多了些许清冷,天明之际又有些许薄雾淡出。 开门可见漫山雾气萦绕林间。 露水从那叶上打落,一切照旧如往常一般在发生着。 但那山上的人变了又变,山下的光景亦是一日不同于一日,百年之间,这座山峦从往年的突兀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一面发展,但又好像一切都在往坏的一面发展。 陈长生从那朦胧梦中醒来。 他不禁感到有些头疼,伸手揉了揉眉心之中才缓缓从床上立起身来。 稍微感应了一下。 桃儿姑娘正在观里的灶台前做着早饭,炊烟从那山上升起,与薄雾并行。 而童知唤则是早早的起来打扫起了道观。 昨夜一场雨,把不少的落叶都吹进了观里,剩下一大堆东西。 陈长生抹了一把脸,不禁摇头叹道:“怎么能喝成这样,说是烂醉如泥都不为过吧……” 不过好在是没说什么胡话。 他起身穿鞋,见那鞋上满是泥泞,不禁也摇了摇,洗也不愿去洗了,索性施了个道法将那污秽全都清了去。 “咯吱……” 开门声响起。 扫着道观的童知唤转过头看去,开口道:“先生你醒了?” 陈长生点头道:“昨夜麻烦你了。” 童知唤摇头道:“不麻烦,先生没事就好。” 之后三个人一起在观中吃了早饭。 一样简单,一碗素粥再加上些野菜,微涩的口感也能让清早起来时清醒些许。 陈长生看向桃儿,问道:“不错啊,不过这观中许久无人,你跟谁学的做饭?” 桃儿姑娘说道:“以前见紫苏做过,一时好奇就学了一些。” 陈长生心中不禁思索了起来。 先天木灵,用来扫地做饭是不是有些太屈才了? “合先生胃口吗?”桃儿姑娘眨眼道。 陈长生说道:“怎会不合。” 桃儿姑娘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说道:“那就好。” 陈长生回过神来,接着回忆起昨夜与老龙王喝酒时所说。 昨夜大醉伶仃之际,他再次问起了那些以往的事。 老龙王说他只知一二分事,这句话应该不会有假,但一二分又是多少? 喝酒的时候老龙王也没有回答,而是告诉他说——‘解在路上。’ ‘解在路上……’ 陈长生心中思索着这句话。 童知唤见先生思索着,也不喝粥吃菜,但也不敢出言问,看了一眼身旁的桃儿。 桃儿则是对他眨了眨眼,也没问。 直到片刻之后,先生慢慢回过神来,才开口说道:“明日我恐怕得出趟远门。” 童知唤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那先生明日晚间还回道观吗?” 陈长生说道:“可能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 童知唤这时也反应了过来。 看起来先生此行要去很久了…… 桃儿姑娘也是一愣,看向了先生。 她倒是也想跟先生同行,但是以她如今的境界,离了桃树很难再维持如今这般状态。 童知唤也说道:“我能与先生同行吗?” 陈长生看向他,摇头道:“你有你自己的路,跟着陈某没什么好处。” 童知唤听到这话也反应了过来。 想来也是,先生是仙啊,他一个凡人又怎么跟的上先生的步子,到时候也只能拖先生后腿罢了。 陈长生接着看向桃儿,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子桃儿你多留意一下道观,免得有什么孤魂野鬼闯进来,扰了道观清净。” 桃儿点头答应道:“先生放心。”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喝粥吧。” 吃完早饭之后。 童知唤便收拾了碗筷,而先生则是回了屋里拿出了一柄断剑来。 这柄断剑,就是赵玉清留在西桥下的,在黑蛟冲关之际断成的两半。 陈长生拿着那柄剑看了许久,剑虽说是断了,但依旧不减锋芒。 毕竟他曾经也是一柄仙剑。 若是赵玉清昨夜不留手,黑蛟祭剑,融入剑中,这柄剑定当会成为一柄绝世仙剑。 “好歹也是柄仙剑,丢了反倒有些可惜。” 陈长生想了一下,伸出手来掐断了几根头发。 他将那断成两半的剑身贴合起来,再将头发放于断裂之处。 “发融于剑,补裂还本!” 一道金光落入剑中,几个头发散发出金光,逐渐融入那断裂之处。 那裂痕中泛起金光,当那金光逐渐消散。 缺口处也逐渐变的平整起来,重归原样。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这柄剑失去了原有的灵性,在剑断的时候就消失了,不过此剑依旧有镇邪避魔之效。 陈长生拿起那柄剑看了一眼,在剑柄处看见些许字迹,唯有二字——玉清。 看到这剑名,陈长生又想起了赵玉清来。 陈长生心中微顿,只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再多想什么。 他起身走出房间来到观中。 将那柄玉清剑放在了道观中真武神像的手中。 真武神像目色威严。 亦如往日一般挺立着身躯。 第七十六章:赊着 童知唤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写着医谱。 桃儿却是在一旁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童知唤顿下笔,问道:“桃儿姑娘在想什么呢?” “在想先生……” 桃儿回过头来,说道:“不是都说喝醉酒的人会说胡话吗,但先生为什么喝醉了却一句话都不说呢?” 童知唤思索了片刻。 他回头看了一眼观中闲着看着的先生,接着便开口道:“我觉得……” “兴许是因为先生一个人待的太久了。” “嗯?” 桃儿姑娘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 童知唤说道:“大概是不知道说给谁听。” 桃儿姑娘心中一顿,问道:“不是有我们吗?” 童知唤摇了摇头,叹道:“虽然说先生近在咫尺,但有时候我又感觉先生离我们很远很远,不管是我还是桃儿姑娘你,其实都不懂先生。” 桃儿回想起来,想着先生这些年索性所做。 好像童知唤一句都没有说错。 先生心里好像藏着很多很多的秘密,从未对外人说过,就算是每日看着听着先生说话,也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童知唤见桃儿想事想的发愣,于是便说道:“我就是随口一提。” 桃儿回过神来,看向他道:“你也不笨嘛。” “昂?” “没什么。” 桃儿姑娘不再解释,回头看向了观中看书的先生。 这些年来先生也不知看了多少书了。 好像将所有的东西都藏进了读过的书里,但却又没人能看懂那书里有什么。 她看不懂,童知唤则是看不见。 这一日先生如当年一般看了一整日的书,那书阁里放的百十余本书全都拿出来翻了一遍。 一直到夜晚,再到午夜。 那书阁里始终都亮着油灯,不曾熄灭。 …… 天色灰蒙蒙的。 桃儿跟童知唤早早的便起来准备了早膳。 跟先生一同吃过之后,便要送先生下山去了。 “陈某走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来时空空如也,去时也只是带走了一柄剑。 桃儿姑娘上前递上几个桃子,对先生说道:“桃子可口,先生路上吃。” “有心了。” 陈长生看着那桃子,他微微一笑,抬手一招,那桃子皆被收进了那袖子之中。 桃儿姑娘点了点头,说道:“等先生回来,还有桃子吃。”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又是一笑。 “一言为定。” “嗯。” 桃儿姑娘点了点头,目光中有些落寞,她是舍不得先生的,只是可惜不能跟先生一同离去。 童知唤问道:“先生下次回来,会是三年之后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说不准。” “这样吗。” 童知唤听后抿了抿唇,片刻后他抬起头来,开口道:“小子便预祝先生……” “此行一帆风顺……” “万事顺遂。”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笑道:“这话还是对你自己说吧。” “啊?” 童知唤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又不是不回来了,别弄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童知唤咳嗽了一声,干笑了两声。 “就这样吧,过段日子陈某自会回来。” 陈长生迈开步子,下了山去。 但走到一半的时候,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去。 童知唤心中一顿,问道:“先生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陈长生说道:“不小了。” “别再称自己是小子了。” 童知唤愣了片刻。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身影也消失在了在那拐角之处。 童知唤好像有些恍惚。 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又忘了该怎么在先生面前称呼自己。 心里一慌,便只记得这句小子了。 是啊…… 眨眼间便是十年之久! 先生一点没变,而他却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子’了。 童知唤叹了口气,口中呢喃道:“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桃儿姑娘看了他一眼,说道:“先生一直都会在的。” 院中桃树荡漾,微风吹入观中。 唯余一抹清凉。 …… 陈长生下了山,这一次则是如往常一般去了秋月坊。 西桥已毁,如今官府正在重修,叮当之声不断。 陈长生走进了那西桥酒肆之中。 “打满。” 小二见了这位先生,再也不敢怠慢。 与陈先生说话时都是颤颤巍巍的,自打昨日见过那河水倒流之景后,他便明白为何掌柜的会这样冷静。 这位先生…… 是真有通天之能! 张小六照样招待了先生,但这一次却是感觉这葫芦尤为难装。 他往里打了将近两大坛子的酒,才将这个葫芦装满。 张小六便问道:“先生这次打这么多酒,可是要远行?” “只是随便走走。”陈长生和煦笑道。 张小六问道:“酒可够喝?” 陈长生拿起了那酒葫芦晃了晃,说道:“应该够了。” 张小六却是摇了摇头,对一旁的小二道:“再去抬两大坛来!” “小的这就去。” 小二火急火燎的就去了,陈长生都没能喊住他。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这是作何……” 他脸上的笑意淡去,接着说道:“掌柜的,这一次陈某还是没带银两。” 张小六顿了一下,连忙说道:“先生您要喝多少酒,只管说,就算将这酒楼送与先生,小六都不敢有半句怨言。” 陈长生说道:“赊着吧。” 张小六心中猛的一怔。 他手臂微颤,有些呆滞的望着陈先生。 . . 掌柜与小二将先生送出了酒楼。 待先生走后,张小六拿出了账本来,在那账本的首页划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小二问道:“掌柜的似乎很高兴?” 他有些不解,为什么赊了这么多酒钱,掌柜的还能开心的起来。 那可是足足四两银子! 相当于说酒楼这几日都白干了。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说道:“亏你做了这么久的小二,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小二愣了一下,他思索了起来,却依旧有些想不明白。 掌柜的也不解释,而是说道:“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小二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他倒也没有怨言,只是不明白掌柜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又是什么道理? 他想不明白。 掌柜的道了一句:“以后你就明白了。” 说完这句,他却是忽的一顿。 他忽的想起了老掌柜。 这句话,似乎老掌柜也对他说过。 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没成想这一眨眼,竟过去了那么多年。 第七十七章:茶水卜卦 酒入喉肠,见远处朝阳似火。 在那官道之上,那青衫先生独步而行,一柄仙剑藏于身侧。 腰间葫芦晃荡不止。 走一遍凡间,去寻一个糊涂的‘解’。 …… 临行时小六又给那葫芦里装了两大坛子酒,这一路上酒定然是够喝了。 没过不久陈长生便走出了秋月坊。 官道一旁见一食肆,有些酒水,外加一些小菜,可以让过路之人添个温饱。 食肆之中并没有多少人,一来是因为秋月坊本就偏僻,在外行商的人也少,唯有一些过路的官差和行人才会在这吃些东西。 陈长生走进食肆之中,开口道:“店家打扰了,陈某可否问个路?” 店家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穿的是一身麻衣,食肆生意惨淡,故而不算富足。 “先生您请问。”店家开口道。 “若是去上京,可是走这条路?” “正是。” 店家点头道:“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见了水后再顺着那条河一路上前就到了渡口,渡口有船,到时还得再转,水路三趟,约莫半月就能到上京了。” 陈长生听后拱手道谢:“多谢店家。” “小事,先生可是进京赶考的?何不进来喝杯茶水?”店家问道。 陈长生无奈道:“陈某出来忘带了银两,怕是付不起钱。” 店家倒也大方,手一挥便道:“一盏茶水,值不得几个钱,不收先生银两。” 陈长生进了食肆,店家倒上了两盏清茶招待这位先生。 “先生没带银两就要上京?”店家有些不解。 陈长生说道:“之后有人接应。” 店家点头知晓,说道:“那便好,这些年上京赶考的学子不少,我也是头一次见先生你这样有书生气的。” “书生气?”陈长生顿了一下道。 “是啊。” 店家点头道:“人都说读书人身上有股墨香,香味越浓,书生气却越重,但先生你却不一样,身上没有墨香,但是却是那种一眼看去就知道读了很多书的人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笑,摇头道:“陈某倒是看过许多书,但都是一些杂书罢了。” “那就奇怪了。”店家有些想不明白。 陈长生问道:“店家似乎见识过很多书生?” 店家笑了一下道:“以往上京赶考的学子都会来我这喝一杯清茶再上路,一来二去也就见的多了。” 他倒也不是在吹捧面前这位先生,而是一眼看出,就能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不同于所有书生。 “都会来?”陈长生顿了一下道。 店家解释道:“这食肆是祖上留下来的,那时候坊里的书生上京临别之际都会在此喝一碗茶水,一为践行,二为立誓,到后来的时候就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上京赶考的学子来此都不收茶钱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店家见谅,陈某并非是上京赶考的。” “无碍的。”店家摆手道:“茶水多的是。” 陈长生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笑道:“陈某占了便宜了。” “一杯茶算什么便宜,先生说笑了。”店家说着便笑了起来。 陈长生打量了一翻食肆,问道:“这食肆开了有多久了?” 店家思索了一下,说道:“也有百十余年了吧,还是我阿爷开的。” “百十余年都是如此,没收茶钱?” “的确。” 店家点头道:“那时候祖上希望后辈能出个有才之人,不收茶钱也是为了沾些书生气,结个善缘,谁料三代人都没出个读书的料子,不过好在后辈读出了些东西,今年秋闱打算去试试,兴许能考出点东西来。” “可是店家的儿子?”陈长生问道。 店家点头道:“正是。”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秋闱得八月去了吧,还有两月左右,还能准备一下。” 店家点头道:“就这两个月了,所以如今食肆这边也不用他打理了,让他安心读书去了。” 陈长生听后点头以示知晓。 他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稍加思索后开口道:“陈某也不能白喝店家的茶水,不过陈某略懂些卜卦之术,可给店家算一算令郎此次秋闱的运途,店家意下如何?” “先生还懂这个?”店家似乎有些惊讶。 陈长生说道:“一时兴起,就琢磨了点。” 店家自然是乐意的,接着便问道:“那需要什么吗?” “店家跟我说令郎的名字就好。” “我儿名为李安福,安生的安,福气的福。” 陈长生点头以示知晓。 他伸出手来,掐指算了起来。 店家见陈长生掐算的有模有样,他倒也没当真,只当是随意算算。 算命这东西,他总归是不信的。 陈长生的手停顿下来,看向了店家。 店家问道:“先生算出来了?” 陈长生说道:“此卦中上,令郎才学不浅,秋闱上榜一百三十七人中正有令郎之名,列六十五位。” 店家听后道:“六十五位啊!能考上就很不错了,那就借先生吉言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今日多谢店家的茶水,陈某行路红尘,等归来之际,再来喝茶,届时陈某定然带上银两。” “诶,茶水不值几个钱,先生一卦,就当是往后的茶钱吧。” 店家笑了一声,他越发觉得这位先生有趣了起来。 看起来,这位先生的确是不喜欢欠别人的,就算是一杯茶钱,也要唠叨这般久,不过想来也是,非凡之人,定是有不凡之处。 茶水喝完之后,陈长生与店家道了一声告辞,接着便离开了食肆,按照着店家所说朝前路走去。 店家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朴实的笑意。 “这位先生还真是有趣,像是读书人却又掐指算卦,而且还有模有样的。” 店家嘀咕了一句,接着自言自语道:“六十五位……” 他摇了摇头,不禁觉得可惜。 要是真的就好了,自家儿子是什么水准他当然清楚。 “若是能上榜,那真是积了八辈子德了。” 说着店家便回了食肆之中,兴许过两日,便忘记了这件事了。 …… 陈长生回望了一眼那食肆。 片刻后陈长生收回了目光,口中道了一句。 “当有福缘。“ 朝阳迎着那袭青衫,路途之间当有大道。 第七十八章:同行商队 “解在路上……” 陈长生口中嘀咕着这句话。 老龙王留下的这句话着实让他想了许久。 这路上会有何解?又该走哪条路? 陈长生仔细思索之后,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还真是玄乎。” 陈长生摇头一叹,也就没再多想了。 或许路就在脚下,如今他已迈步,或许那个所谓的‘解’,也将遇见。 路途之中,有一行商队从身后走来,牵马拉货,足有三大车货物。 陈长生想着自己这一路都是孤身一人,倒不如跟着这商队一同往前,捎上一段路也免得有什么麻烦,毕竟这世道,一个人上路总是会有不开眼的找上门的,他也懒得料理。 于是乎陈长生找上了那商队的把头,询问了一翻:“不知商队此行是去往何处?陈某可否跟着走一段路?” 把头见此人衣着干净,举止有礼,也回了个拱手礼,说道:“此行我们是回衍县,先生是要去何方?可否顺路?” “上京。” “那倒是正好顺路。” 把头说道:“到了衍县之后再找个船家送去渡口,再上艘大船,可直至上京,先生你跟在商队后面就是了。” “多谢把头。”陈长生道了一句。 “同行也能搭个伴。”把头说道:“不过先生往后还是不要独自行路的好,这路上虽说没什么盗匪,但总会有那么几个见钱眼开的浑人。” “陈某记住了。” 陈长生加入了商队之中,就跟在商队之后。 这三车货物也不轻,马儿拉着也走不快,稍微走快一点陈长生就能跟的上,有时还能与把头闲聊几句。 “先生是哪里人?”把头问道。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秋月坊。” 把头听后说道:“秋月坊西桥头有家酒肆,那里的秋月酿味道极好,先生可曾尝过?” 陈长生举起了腰间的酒葫芦,晃了晃道:“这葫芦里装的便是秋月酿,把头不妨尝尝?” 把头听后眼前一亮,说道:“就这么巧?” “就这么巧。”陈长生点头笑道。 把头一时也有些嘴馋,也没有推脱,索性叫先生直接将酒倒在他手心里。 陈长生解开酒塞倒上些许。 这才是最为淳朴的人,手心一捧,从不计较任何。 把头捧着酒仰头喝下,喝完之后赞叹了一声:“好酒!!这秋月酿难怪能名传百里,如今算是见识了!” “不妨再来一些?”陈长生说道。 把头却是摇头笑道:“尝一口就足矣了,先生一看就是好酒之人,我若是喝了,先生岂不是没得喝了。” “我这葫芦里的酒可多着呢。” 陈长生让把头找来了一个空的水囊,接着便拿着那葫芦往水囊里倒酒。 把头一个劲的喊着,“够了!够了!先生,不能再多了!” 陈长生就此罢手,说道:“这些酒,兴许是够了。” 把头接过那酒囊,说道:“先生当真是大气,不过先生这葫芦里估计也没剩下多少酒了,岂能让先生吃亏。” 说着他就摸向了腰间的钱袋。 陈长生拦住了他,说道:“把头这是作何,相逢即是缘,你还要带着陈某一路呢,一壶酒罢了,尝个滋味。” “该给银两的。”把头说道。 谁料陈长生百般推脱,怎么也不要。 把头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无可奈何,最终也只好作罢。 “那便多谢先生了。” 把头将那酒收下,心中则是寻思着路上多多照顾一下这位先生。 在后续的聊天之后,陈长生也慢慢了解到这位把头是衍县某个商行的掌柜,姓曾,商队里的人都喊他曾头儿,此行则是来安宁县拉布匹回衍县的。 另外的几人也都是商行的,大多都是衍县人士。 去往衍县的路途不算太远。 约莫一日半就能到达。 入夜之后,商队在路途中的破庙中歇息,有人拾来了些许柴火,在庙中点起了火堆。 光亮将庙宇照亮。 七八个人围在火堆旁,陈长生亦是坐在其中。 “尝尝。” 把头这时才将白日里的酒囊拿了出来。 众人围在火堆前,酒囊在几人之间来回传递,仰头喝上一口,咂嘴回味。 “怎么样,滋味不错吧。”曾头儿笑道。 二牛尝过之后眼前一亮,问道:“好酒!头儿,这是什么酒?” “秋月坊的秋月酿。” 曾头儿看向一旁的陈长生,说道:“这可是陈先生给的,你们今天也算是有口福了。” “多谢陈先生!”二牛傻笑道。 陈长生则是附和着说道:“些许酒水而已。” 接着几人则是坐在火堆前说起话来。 “我听说秋月坊发了水,西桥都垮了,是不是真的?” “确有其事。” “有人说还听到了怪叫。” “我也听说了,我好像还听见了。” “瞎吹吧你,隔这么远你哪里听的到,怕不是听的隔壁小娘吧。” “哈哈哈……” 众人不禁一笑,闹腾之间又是勾肩搭背的,倒也挺有意思。 曾头儿烤着炊饼,烤好之后分出一半来递给了身旁的陈先生。 陈长生接过道了一句:“多谢把头。” 曾头儿说道:“咱们都是些浑人,大字没读过几个,先生不介意跟我们在一堆失了身份就好。” “怎会。”陈长生说道:“陈某有时候也浑的厉害。” 曾头儿听后不禁一笑,说道:“先生不嫌弃就好。” 正在几人说话之间。 陈长生的目光却是忽的看向了庙门口。 他咬了一口炊饼,虚起了双眸。 ‘还真有不长眼的……’ 陈长生心中嘀咕了一句,接着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的跟身旁的把头聊天。 “先生方才看什么呢?”曾头儿问道。 “没看什么,瞧瞧夜色而已。” 陈长生平静道:“把头做这一行有多少年了?” 曾头儿思索了一下,说道:“十多年了吧,好在去的也不远,行里的有些把头做上京的生意,一年都回不来几次。” 他叹了一声,说道:“说到底也是为了那点银子,若不是银子,谁又忍得住呢。” 陈长生说道:“世人匆忙,不就是图那碎银几两吗。” “先生所言极是。” 曾头儿点头答应,说道:“养活一家老小才是正事。” 谁料话音一落。 异变突生! 忽有一股阴风吹了进来。 “呼……” 火堆熄灭,庙里的光亮也在这一刻散去。 曾头儿忽的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凝重,意识到了不对劲。 同行的几人皆是浑身一震。 在那阴风之下,众人忽的背后发凉。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进了庙里! “怎么回事?” 第七十九章:山神显灵 庙中一片昏暗,阴风吹来。 曹头儿起身二话不说便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长棍。 “头,头儿……” 有人心中害怕,颤颤巍巍的说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色都不淡定了起来。 “瞎说什么!” 曹头儿眉头一皱,厉声呵斥道:“哪来的鬼,自己吓自己!” “二牛!” 曹头儿唤道:“把火点上!” 二牛闻言连忙低下头来,拿出火折子开始引火。 但无论他如何引,那火怎么都点不燃了。 二牛心中焦急,嘀咕道:“燃啊!快燃啊!” 曹头儿忽的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他拦下了二牛,说道:“别点了。” 他的眉头紧皱,说道:“全都到我身后来,都不准乱跑。” 陈长生见那把头临危不惧挡在所有人身前,不禁又多看了一眼。 ‘竟有这般胆识……’ 陈长生暗道一声,于是也没着急着出手。 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庙中角落处。 那东西,现在就躲在柱子后面。 这一幕幕看着怪是吓人的,但却并非是鬼怪所为。 曹头儿伸出手来,抓起了一根熄灭的柴火。 在那黑暗之下,他那一双眼眸扫视着庙中四处,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二牛有些胆怯道:“头儿,不会,不会有鬼吧。” “别说话。”曹头儿此刻有些摸不准了。 那阵阴风,还有忽然熄灭且点不燃的火堆,这一切都太过古怪了。 若是按照民间传闻,如今这般情况,便是撞鬼了!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行走多年,却也从未碰上这样古怪的事。 当曹头儿的目光看向角落处的柱子时,他的身形猛的一怔。 在他的目光之中,那柱后似是探出了一个头颅,一双泛着幽光的双眸显露在他的眼中。 曹头儿瞪大了双眸,喊道:“快跑!!” 虽然只是一双眸子,但他感觉的到,那东西绝非是什么善茬! “呼!!” 正在众人慌忙逃窜之际,异变突生。 一阵阴风吹来,将那庙宇的大门给关了上来。 “砰哒!!” 关门声震耳,仿佛整个庙宇都颤抖了一下。 曹头儿额头流下了冷汗,喊道:“破窗!” 庙中忽的响起一阵急促之声,同行之人中冲出一位大汉,握紧拳来朝着那窗口砸去。 “轰!” 却忽有一股巨力打来。 “啊!” 惨叫声起,那位破窗的汉子身形倒飞出去,眼看着就要摔在那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堆上。 陈长生伸出手来,拉了那壮汉一把。 壮汉转头头,看了一眼身后灼热的火堆,他额头上顿时冷汗直流。 “是什么东西?” 二牛忽的感到双腿发软,他方才似乎看到一道黑影从那窗前闪过,随即方才之人便倒飞了出去。 众人见此一幕,都不敢再上前。 曹头儿尽管心中害怕,但却站了出来。 “我来!” 曹头儿手持长棍,冲上前去。 却不曾想在那棍子就要落下之际,忽的有一股力将其给挡了下来。 曹头儿心中一怔,睁目看去。 只见那对泛着幽光的眸子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他心中畏惧,舍弃了棍子,往后退了数步。 “快退!” 曹头儿拦着一群人往后退去。 众人冷汗直流,退至庙宇角落处。 此一刻,那双幽绿色的双眸显露在了众人的眼中。 二牛惊恐喊道:“鬼啊!” 在那一声喊叫之下,众人开始四处逃窜。 “跑!快跑!” “我还不想死啊!” 曹头儿见此一幕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喊道:“都冷静,冷静!别乱跑!”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喊声却再也起不了作用了。 “噗呲。” 忽有一道声音响起。 “啊!” 一道惨叫声响起,其中一人肩膀处忽的出现了一道口子,鲜血涌了出来。 “救我!快救我!” 可此时此刻,谁都顾着活命,根本无人上前管他。 “到我这来!到我这来!” 曹头儿喊着,但另外五人却是在猛的锤着大门,口中大喊着救命。 庙里乱作一团。 曹头儿见管不住了,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 “把头莫急。” 一道声音忽的从耳畔传来。 曹头儿转过头来,看向陈先生,说道:“先生你就待在我身后别乱跑。” “噗。” “啊!!” 庙内再次响起数声惨叫。 陈长生见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前,不由得一愣。 他想了一下,说道:“他好像还没玩够。” 曹头儿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说道:“他每次出手都没有下死手,而是不断的折磨他们。” 曹头儿咽喉滚动,说道:“陈先生可有对策?” “并无对策。”陈长生答了一句,接着却是话音一转,说道:“不过陈某曾经看过一篇古籍,其中记述过一个法子,只是不知是否有用。” 曹头儿有些焦急道:“先生请讲!” 陈长生说道:“古籍中言,过邪祟多是现身于夜晚,若不幸在山中碰上了邪祟的话,可进附近山神庙中,奉三柱香火,山神显灵,香火金光降世,邪祟自会伏诛。” 曹头儿顿了一下,他将信将疑,随即却是问道:“可是如今没有香烛该如何是好?” “把头不妨试上一试?”陈长生说道。 曹头儿心中思索了一下,问道:“真的能行吗?” “说不定可以。”陈长生平静道。 曹头儿看向了那山神像,忽的目光变的坚定起来。 他迈步上前。 扑通一声! 跪在了那山神像前! 曹头儿诚心叩拜,凝声喊道:“请山神老爷显灵!救我等性命!” 此道声音一响,躲在黑暗中的东西也被吸引了过来。 曹头儿回头看去。 他见那一双幽绿色的眸子朝他靠来。 他索性豁了出去。 再拜! 曹头儿高声喊道:“请山神老爷显灵!!” 他的声音近乎嘶吼,头也深深的磕在那庙宇的地板之上。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那山神像,微微皱眉。 “嗡。” 忽然之间。 一道金光自那神像眼中泛出。 那道金光照亮了整个山神庙,躲藏的邪祟无处遁形,显露在了众人的眼中。 “嗬!!!” 一声不同寻常的惨叫在庙中响起。 陈长生目光看去,原是一只成精鼠妖,一身黄皮,獠牙尖锐。 鼠妖挣扎着,但在那香火金光之下,却无半点反抗之力,它起身想逃。 陈长生开口道:“别让它跑了。” 曹头儿猛的回过神来,他一把抓起了地上的棍子朝那鼠妖打去。 “砰!” 这一棍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那鼠妖的身上。 鼠妖再无半点挣扎之力。 在这庙宇的金光烧灼之下,它的皮毛被烧成焦黑,顷刻间便被烧的飞灰湮灭! 阴风散去,庙宇门开。 曹头儿手中拿着长棍,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第八十章:山岳正神 除了曹头儿跟先生,其余人几乎都见了血,不过好在只是一些小伤,并未伤及性命,上了些草药包扎了之后便作罢了。 处理完这些之后,众人都还有心惊胆战的没能回过神来。 曹头儿却不管这些,一个个喊着他们到山神像前来挨个磕头,得让他们明白今天这一劫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陈长生全程看着,没说任何话。 …… 夜深人静。 庙外吹袭着寒风。 “噼啪。” 火堆再一次被点燃,新添的柴火噼啪作响,时而迸溅出火星。 火堆前尤为沉默,甚至于唯有一个人说话。 众人抱团取暖,仿佛那火堆的光亮才能给他们些许慰藉。 如今他们是哪都不敢再去了。 甚至连庙门都不敢出。 在他们看来,只有这山神庙里才能让他们稍微安心一些。 “二牛,再添些柴。” 曹头儿细声道了一句。 二牛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往里又加了一些柴火。 片刻后火烧的越发旺盛了。 曹头儿盯着那火堆,那摇曳不定的火光照映在他的双眸之中,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有些发愣。 另外的几人则是凑在一起,紧紧挨着,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没死在这里,真是走了大运。 陈长生将炊饼递给把头。 曹头儿回过神来,接过手中,他道了一句:“多谢先生。” 陈长生说道:“本来就是你给我的。” 曹头儿勉强一笑,接着将那炊饼整个咽进了肚儿里。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还能吃上炊饼的感觉真好。” 陈长生说道:“劫后余生,自是珍贵。” 曹头儿却没听进去。 当时太乱,他也没心去记所有人,但他知道的是,现场唯一冷静的人,只有身旁的这位陈先生。 这位先生表现的很平常,没有像旁人那样大喊大叫,曹头儿起初只是认为先生心性好,但如今转念一想,隐约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位先生开口便说起了山神老爷。 山神老爷还真的显灵了! 曹头儿总觉得,他们能够渡过此劫,与这位先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先生以往碰上过这样的情况?”曹头儿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也是第一次碰上。” 曹头儿看向那位先生的双眸,见他眼中尤为平静,看不出任何波动。 “怎么了?”陈长生问道。 曹头儿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先生还饿吗,我再去拿两个炊饼来。” 陈长生摇头道:“坐着歇息吧,陈某不饿。” 说着,他拿出了酒葫芦来,看向曹头儿道:“来口酒?” “嗯。” 如之前一般,曹头儿捧着手接酒,然后再仰头喝下。 他享受着这一口美酒。 仔细琢磨着其中的滋味,并记在心中。 喝完之后,他长叹了一声,说道:“好酒……” 这一夜无人敢睡。 一直到天色灰蒙见了些许亮光的时候众人才敢闭上眼睛眯一小会。 熬了一整夜,众人都有些顶不住了,索性就眯了一小会。 陈长生看了一眼把头,见把头眯着眼睛,似乎是睡了过去。 他想了一下,起身走出了山神庙。 来到一侧,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神庙,开口道:“还不出来?” 言语一落,只见一道白烟升起。 所见身形伛偻身着麻衣的老者显露在陈长生的身前。 见了陈长生后他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小神拜见上仙。” 山神跪地之后便不敢抬起头来,他颤抖着身子,心中更是为自己捏了把汗。 “起来说吧。”陈长生平静道。 老山神微微点头,接着站起了身来。 但他却依旧不敢抬头看这位上仙,姿态摆的极低。 陈长生开口问道:“你在位山神有多少年了?” “回上仙,足有二百三十余年了。” “二百余年,怎么也攒了些香火吧?” 陈长生话语一顿,问道:“怎么到了如今对付一只小妖就没剩什么香火了。” “小神,小神……” 山神颤抖着,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上仙饶命!” 山神顿时跪了下来,说道:“小神不该视而不见,更不该任由那妖物放肆,还请上仙饶命。” 陈长生不禁一叹,他转头看了一眼那山神庙,庙宇破烂不堪,可见是有许久都没有人来上过香了。 抬手一招。 一道微风将老山神拖了起来。 老山神愣了一下,他有些茫然,开口道:“上仙……” 陈长生说道:“你存些香火本就不易,香火尽了,你这山岳正神之位没几日就散了,你有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老山神顿在原地,他长叹一声:“上仙慈悲,自前些年山下村庄迁走之后,香火便再难有进,小神恪守本职维护此山,昨夜为了对付那鼠妖更是没留下分毫,上仙不计较小神之过,小神感激不尽!” 说着说着,老山神却像是要哭出来了似的,他的神色尤为凄惨,可见这些年他过的并不容易。 庙宇破了无人修缮,到如今破烂不堪,数十年过去,维护着山岳生灵,可见不易。 陈长生摆手道:“我可没有说完全不计较。” 老山神看向上仙,接着便听面前上仙接着说道。 “身为山岳正神,有责保护过山之人,无论香火多少,你却视而不见,是你之过。” “不过陈某观此地草木精气甚是浓郁,想来为了打理这鸡冠山你也废了不少心血,记你一功。” 老山神听后心中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却听那上仙话音一转。 “但此功不能抵前者之过。” 陈长生说道:“而你如今身上已无香火,罚无可罚,此山需有正神,便允你将功补过,来日偿还。” 老山神总算是松了口气,拱手道:“小神谢过上仙宽恕!” 陈长生接着开口道:“往后过往行人,只要入了此山境地,平者或身有功德者,你需保其平安出山,恶者则可视而不见,若遇妖孽作乱,则不论善恶,亦须出手,可有异议?” 老山神闻言拱手低头,“小神自当竭力而为!” 陈长生微微点头,道了一字。 “善。” ———— ps:还有。 第八十一章:衍县藕莲坊 “可是上仙……” 老山神张了张口,似乎是有些难言之隐。 陈长生和煦笑道:“心有正神之道,香火自会不断。” 老山神长舒了一口气,恭敬道:“谢上仙教诲。” “去吧。” 陈长生摆了摆手,老山神与其道了一句告辞随后便不再打扰,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了原地。 陈长生扫了一眼这座俊秀之山,见那顶上如鸡冠一样耸立,不由得叹道:“还真是鸡冠山啊。” 他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便要转身回庙里。 却不曾想,有个人已经在那庙门口注视了许久。 曹头儿瞧不见山神,但陈先生的一字一句却都听在耳中。 “先生方才是在和谁说话?”曹头儿问道。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上前嘘了一声,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此话就好像是玩笑一般从他口中说出。 曹头儿心中微顿,他大概猜到了跟先生说话的是谁了。 但也识趣的没有再提此事。 曹头儿摸了摸怀中,取出一块炊饼来,递给了先生道:“我请先生吃炊饼。” “那陈某便请你喝酒。”陈长生解开了酒葫芦。 酒香散开。 曹头儿闻了一口,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两人相视一笑,都没提此事。 曹头儿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他大概明白,这位先生应该是不想因为身份而与他们这行人生疏,虽说只是萍水相逢,但何尝不是缘分呢。 这位先生,不仅是个奇人,更是个妙人。 天光大亮之际,曹头儿独自一人骑着马去了附近的坊镇。 大概一个时辰,他便带着香火与香烛回来了。 分发下去之后,众人便诚心在那山神庙中各自上了三炷香。 时隔经年,这山涧落魄的山神庙再次升起袅袅青烟。 陈长生看着那香炉中不断的香火,道了一声:“香火不断,神道昌隆。” 二牛凑至把头身旁,细声问道:“头儿,那位先生不用上香吗?” 曹头儿想了一下,答道:“若是陈先生上香,山神老爷恐怕是受不起。” 二牛愣了一下,却见把头已经出了山神庙。 “什么意思?”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太明白,他向来不爱计较这些问题,索性头一晃,便不再去想了。 队伍再次上路。 这一路上陈长生如昨日一般与把头闲聊。 曹头儿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但在说话之时,却没有之前那样随意了。 有些荒唐的话他不敢说,浑话更是一句都不敢说,大概是因为知晓了陈先生的不寻常之处。 如今面对,总归是不如之前随意了。 喝酒时,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用手接了,而是找来了个酒囊,等先生倒了再喝。 陈长生也看出了他说话时的别扭,于是便说道:“把头何必介怀呢,你我同是走在路上,吃的亦是炊饼,陈某与你们并无不同。” 曹头儿听后心中一顿,想了一下后开口说道:“先生恕我不周。”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由一叹,便再没说些什么。 他就猜到会是这样。 当这个淳朴的把头忽然规矩起来,陈长生便觉得面前之人并没有昨日那般真实了。 着实有些可惜。 随后的一路上,曹头儿便再没见这位先生说过话。 先生就这么走在一旁,时不时拿出那葫芦喝上一口酒。 明明走在许多人中,却又好像是独自一人。 曹头儿倒也不愿如此,但他着实做不到,如今与陈先生交谈,总是会下意识的放低自己的姿态,这是自心底里的尊敬。 可这位先生,似乎并不想要这样的尊敬。 商队一路往前,出了鸡冠山后路过了几个坊市,停下喝了杯水后便继续上路。 原本该是正午就到,但因为昨夜歇息众人都没怎么歇息,故而又耽搁了许久,一直到日暮之际,才到了衍县。 衍县藕莲坊以一池莲花闻名,曾有位诗家为此作下名篇,后得先帝赞誉,故而藕莲坊也因此闻名于天下。 还未入坊,陈长生便已见到此地大片的荷塘簇拥。 正值入夏之际,池中的荷花开了许多,争相夺艳,轻嗅一口,清香之气便能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远处天边,则是火红的层云霞光,照耀在这荷塘之中,美不胜收。 陈长生喝了一口秋月酿,呢喃道:“落日西斜照影东,一天霞彩半塘红。” 曹头儿没读过多少书,但单听这诗便觉得不差多少,至少比那些个坊里的学子作的好听的多。 “先生好文采。”曹头儿道。 陈长生和煦笑道:“我瞎念叨的,比不得真正文人墨客。” “我不懂诗。” 曹头儿说道:“到头来也只能道一句好诗。”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诗这东西,本就是作给人看的,无须学识多广,到了世人口中,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 曹头儿点了点头,他心中不禁有些钦佩,这位先生口中的道理总是这般让他觉得舒服。 曹头儿道:“今日在路途上耽搁了半日,这个时候河边许是没有船家了,先生不妨在坊中歇息一晚?”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也可。” 进了坊后,曹头儿安排陈长生住在了一家客栈。 陈长生倒也没有推脱,毕竟他身上也没什么银子。 “先生先在这住下,等我交代完差事再来寻先生。” “你先去忙你的。” 曹头儿离开之后便去了商行。 陈长生迈步来到了窗边,他抬起头看向外面。 那天色越发泛红,已至晚暮。 站在这窗边眺望远处,依旧可见那坊外的荷塘美色。 “这地方倒是挺让人觉得舒坦的。”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趁着还未天黑,便下楼在坊中逛了起来。 此地的人一样过的悠闲。 此刻依旧还能见到街道上有许多人正悠闲的散着步子。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说有笑。 来往行人脸上都是挂着笑意,享受着这日暮之时的悠闲。 陈长生逛着逛着,却是发现自己竟是到了坊门,“怎么走了倒路……” 他无奈一笑,索性也不管了,大不了再看一看这日暮的荷塘美景。 第八十二章:意料之外的玉佩 荷塘里的鱼儿缓慢的游动着。 陈长生坐在那荷塘边上,痛饮了一口葫中美酒。 沉吟一声,道人间美好。 酒水顺着先生的嘴角滴落而下,落入那荷塘之中。 陈长生不曾在意,全意沉浸在那日暮黄昏的荷塘美景与美酒之中。 荷塘中一只红鱼游来。 原本围在这里的鱼儿忽然的散去,被那红鱼霸占。 红鱼从水面之下探出头来,它张着口,酒水正好落入它嘴中。 一两滴似乎还不够,一连又是几口。 “嗯?” 陈长生低下头来,见那红鱼正在偷喝遗落的酒水,被他抓了个正着。 ‘鱼也会贪酒喝?’ 陈长生觉得有趣,于是便说道:“正好没人陪陈某喝酒,那就将就你吧。” 陈长生玩心大起举起葫芦,往那红鱼嘴里倒起了酒来。 一口,两口,三口…… 起初那红鱼倒还清醒,但慢慢的鱼鳍挥动的频率都变慢了。 没过片刻,便东倒西歪。 醉了过去! 陈长生顿了一下,眨眼道:“醉了?” “咕噜……” 那条红鱼嘴里冒着泡泡,叽里咕噜的就沉进了池塘里。 陈长生笑了一声,不禁摇头,说道:“鱼兄,你这酒量甚是差劲啊,哈哈……” 他举起了葫芦,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见天色已晚,随即便起身打算离去。 陈长生拍了拍衣衫,对那沉进池塘底下的红鱼说道:“明日陈某再来找你喝酒。” 说罢他便不再在此地逗留,回了坊间的客栈。 谁料还未到客栈,远远的望着便见到等在客栈门口的曹头儿。 曹头儿一转头就看见了先生,连忙迎了上去。 “陈先生!”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把头为何如此着急?” “先生,我们东家想见见先生你。”曹头儿说道。 “昂?”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你们东家?” “如今东家正在客栈。” 曹头儿正说着,就见客栈里走出来一人。 来者身着一袭锦衣腰间挂着玉佩,见了陈长生后目光顿时就变了。 “曹掌柜说起的时候我就觉得是恐怕就是陈先生,没成想还真是!” 唐明镜迎了上来,见了陈长生后又行了一礼。 “原来是你。”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我就说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就要来见陈某。” 唐明镜说道:“怎是平白无故,先生可是救了我的商队,就算不曾见过,也应该来道一声谢的。” 陈长生诶了一声,说道:“是山神老爷救的,跟陈某可没关系。” 唐明镜微微一顿,接着便反应了过来,说道:“是是是,是山神老爷显灵。” 三言两语之间,此事便搪塞了过去。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见他眉梢之间的死气已然散去,于是便说道:“劫难过了?” 唐明镜顿了一下,答应了一声:“过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回忆起那日发生之事,说道:“多亏了先生留下的那句话,不然明镜恐怕也活不到如今了。” “先生里面坐,我们慢慢说。” 陈长生跟唐明镜走进了客栈里。 吩咐客栈小二上了些简单的酒水和下酒菜,唐明镜便与先生说起了那日的事情。 “那天就要入夜,瞧着没多远的路,我们四个就打算趁着夜色回来,谁料官道一旁竟平白无故多出了几枚银锭……” “当时同行的两位同窗一眼瞧见就跑下去捡,我本欲下马,却忽然想起了先生的话,于是就没有下马去捡。” “谁料那一路上都是银锭,从官道上一路通往山里,那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唐明镜说道:“后来石元兄他们三个就要往山里去,我出言阻拦,谁料他们三人根本听不住劝,我便在官道上等着。” 陈长生问道:“他们三人还活着吗?” “还活着。” 唐明镜说道:“后来是我进了山里,将他们给拖了出来。” “嗯?” 陈长生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 唐明镜却是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佩,说道:“是此物救了我。” 陈长生接过那玉佩看了一眼。 那玉佩上雕刻着荷塘美景栩栩如生,其中还有些许残存的法力,大概是这玉佩替他挡了一劫。 “那天这块玉牌泛起金光,明镜只听到一声惨叫,接着周围的银锭就全都变了模样,变成了一个个纸元宝,那个生事鬼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虽然人是救回来了,但石元他们三人回来之后却大病了一场,现在还未痊愈,我本想带着他们去一趟流云观的,没成想先生竟然来了衍县。” 唐明镜此刻也总算知晓那日在道观中为何会觉得奇怪了。 也难怪童知唤会说出那些话来。 银钱鬼一事之后,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 这位先生,定是有大本事的人。 陈长生倒没心管这些事,他的目光盯着手中的玉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玉牌充其量只是个简单的法器,却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玉佩却并未在他的卜算之中出现过。 绝对不是他漏掉了,问题应该出在这玉佩身上。 “陈先生?”唐明镜唤了一声。 “没事。”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是这玉佩替你挡了一灾。” 唐明镜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不然我们四人恐怕都回不来了。” 陈长生问道:“陈某想问问,你这玉佩是从何处得来的?” 唐明镜说道:“是传下来的。” 陈长生听后抬起手算了起来。 但算到一半他却是忽的顿了一下。 结果是他什么都没算出来,唐明镜祖上十代都不曾有关什么机缘。 又或者是…… 这玉佩的原主是个不得了的人,所以他也没能算到。 陈长生说道:“这玉佩并非凡物,你祖上兴许是有过什么机缘。” 唐明镜回忆了一下,说道:“这倒是没听人说起过,不过这玉佩一直都是我贴身之物,自生下来的时候就一直戴在身上。” 陈长生说道:“你回去倒是可以问问家中长辈,兴许他们能知道些什么。” 唐明镜将这句话记下,经陈先生这么一说,他也有些好奇起这块玉佩来了。 第八十三章:兴许也不用等到明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请陈先生帮忙。” 唐明镜说道:“石元他们三人……” 陈长生说道:“让他们三人去城隍庙拜上一拜应该就没事了。” 唐明镜微微一愣,问道:“就这样就行了吗?” 陈长生却又忽的改口道:“也不一定。” “不一定?”唐明镜顿了一下道。 陈长生点头道:“此事因人而异,有的人上三炷香就没事了,而有的人则需每日去城隍庙拜祭,持续数年才可退邪去难。” 唐明镜听后心中泛起了嘀咕,这区别又是在何处? 此事暂且不论,到时让石元他们三人去城隍庙上三炷香便是了。 而他也从先生的话中听出了些许不寻常来。 唐明镜咂嘴道:“先生,城隍庙里,真的有城隍老爷吗?” 陈长生见他那好奇的神色,说道:“有还是没有,不过是看你如何去想罢了。” 唐明镜以往不觉得有,现在他却是有些信了。 他回过神来,点头道:“那我回头就让石元他们去城隍庙拜祭拜祭。”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那玉佩你且收好,虽说帮你挡了一劫散去了大多法力,但依旧有些许余留,留在身上也可辟邪消灾。” 唐明镜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惊叹道:“不曾想此物竟还有如此神效。” 他微微一顿,回过神道:“多谢陈先生指点。” “谈不上指点。” 陈长生说道:“真要想辟邪消灾,多行善事、广结善缘才是根本之道。” 唐明镜点头以示知晓,将先生的话牢记于心。 之后又与先生聊了些闲话,转头见天色不早,便道了句告辞,说是免得打扰先生歇息,明日再来拜访。 曹头儿在门口等着,见东家出来之后便护送着一路回了府上。 陈长生则是回了房中,琢磨起了唐明镜当时给他看的那块玉佩。 他坐下后再次掐算起来。 结果依旧是算不出来。 “这东西真有这般来历不凡?连我都算不出来?” 赵玉清这般独尊一方的修士他都算出几分来事来,碰上这玉佩自己则是一点东西都算不出来。 但凡是他算不出来的东西,兴许就是有什么大问题。 陈长生想了一下,将客栈的伙计招呼了过来,让其上了笔墨纸砚。 他提起笔来,回忆起那玉佩的模样,一笔一墨的将其画了出来。 片刻之后,陈长生举起面前的纸张,仔细端详起那玉佩上的纹路来。 恍惚之间,有一幅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 是那一片莲花池! 陈长生猛的反应过来,开口道:“这不是那片莲花池吗!” 他口中所说的,正是那日石门之后的光景。 与这玉佩上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世上的景色有许多,莲花池自然也有许多,虽然会有相像,但两幅画面完全重叠那就不对了! 陈长生皱眉思索了片刻。 他抬起双指,引法力而出。 “请哪吒三太子!” 一阵青光闪过,只见哪吒三太子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三太子,见过主上。”三太子拱手道。 陈长生将那纸张拿起,呈现在‘哪吒’面前,开口问道:“这块玉佩,你可有印象?” 三太子接过手来,看着那玉佩回忆了起来。 哪吒顿了一下,摇头道:“并无印象。” 陈长生看着哪吒的双眸,思索片刻后摆了摆手。 “你去吧。” 他抬手轻挥,面前的哪吒化消散而去。 陈长生轻叹一声,他所召‘哪吒’而非是莲花池的那个哪吒,问他,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明天兴许可以去唐府问问。”陈长生嘀咕了一声。 “嗯?” 陈长生又是忽的一顿。 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笑道:“或许也不用等到明日了。” …… 唐明镜回了府上后便立马找上了他爹。 他说起了那位先生。 他爹唐世杰听后亦是有些吃惊,问道:“这世上真有这般奇人?” 唐明镜点头道:“爹,孩儿不曾说谎,所说皆是亲眼所见!” 唐世杰皱眉思索了起来。 他在这堂中来回踱步,面色尤为凝重。 唐明镜就这么看着,不曾开口打扰。 约莫过了两刻钟。 唐世杰这才顿住了步子,开口说道:“那位先生应该还不着急走吧?” “这个……” 唐明镜心中微顿,说道:“孩儿也有些说不准,听曹掌柜说,这位先生兴许明早就要走。” “明镜你糊涂啊!” 唐世杰教训道:“这位先生之能非常人能比,你难道就不会留上一留吗?” 唐明镜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我这就叫人去请先生!” “慢着!” 唐世杰道了一声。 唐明镜顿住步子,回过头来。 “我亲自去请!” 唐世杰迈步上前,随后便跟唐明镜一同出了书房。 府中下人立马备好了轿子,趁着夜色便直奔客栈而去。 走在路上,唐明镜又说起了玉佩的事。 唐世杰听后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唐明镜说道:“陈先生说这玉佩来历不凡,孩儿也有些好奇这玉佩是怎么落在我家的。” 唐世杰接过那玉佩回忆了起来。 “这恐怕得去问你阿爷,这玉佩是你阿爷传给我的,后来你出生之后就传到你手里了。” 唐明镜听后心中微顿,说道:“那岂不是说,这玉佩传了好几代了。” 唐世杰点头道:“我之前倒是听你阿爷提过一嘴,这玉佩是你高祖传下来一直传到你阿爷手里的,随后就一直都在唐家。” “这就是六代了!!” 唐明镜心中一惊,那这样说来,这玉佩恐怕还不只是停留在高祖一辈。 仍要久远! 说话之间,轿子已经到了客栈门口。 小厮皆在门外等候,唐世杰带着唐明镜走进了客栈里。 此时天晚,客栈的掌柜正在算着今日的进账。 一抬头见了来者之后连忙恭敬道了一句:“见过唐老爷!” 唐世杰摆手道:“白日里的那位先生可在客栈?” 掌柜回想起来,点头道:“在,在,方才还让小二送了笔墨上去,就在楼上,唐老爷这边请。” 随后唐世杰便上了楼。 然而几人还未上楼,就见那客房的门从里面打开。 陈长生从中走了出来,看向来者,道了一句:“走吧。” 父子二人都是一愣。 唐世杰先反应了过来,上前拱手道:“唐世杰见过陈先生。” “先生可是……” 唐世杰小心着问道:“算到我们会来?” 陈长生说道:“唐老爷说笑了,陈某只是凑巧在窗边瞧见了罢了。” “这样吗……” 唐世杰心中明了,也不再多说什么。 但心中却是在想着,这位先生定然是早就知道了他要来! 第八十四章:唐府丫鬟 辗转之间陈长生到了唐府。 唐府不愧为衍县富商之家,光是宅院就是三进三出的大宅,进门之后亦有管家迎接。 后又被丫鬟带去了客房。 陈长生倒是感觉有些许不太习惯。 唐明镜一路跟随,安排好一切后说道:“先生且先在这住下,若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明镜便吩咐下人去安排。” 陈长生开口道:“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陈某有些不太喜欢有人伺候着,这些个丫鬟就让她们退下吧。” “先生,还是得留一个的,起居饮食,总要有人照顾的,若是招待不周,我爹又得教训我了。”唐明镜无奈道。 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丫鬟,说道:“这……” 唐明镜看向门口的丫鬟,说道:“荷香你先下去吧,芸香留下照料先生就是。” “是,少爷。” 陈长生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接着便听唐明镜说道:“如今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商议,先生且安心睡下就是了。” 唐明镜离去之后,陈长生就回了房中。 唐世杰想留他唐家多住几日,连夜就把他接了过来,陈长生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那玉佩的事他也着实好奇,不弄明白他也不舍得走。 芸香站在门口,问道:“先生要歇息了吗?” 陈长生摇头道:“我看会书,你做你的便是了。” 芸香听后抿了抿唇,说道:“先生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知会芸香。” “嗯。”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接着便低头看起了书来。 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在此期间,芸香一直都站在一旁候着,话也不说,就这么待着。 陈长生的余光一瞥,见芸香还站在那里,于是便道:“你坐着吧,或者说你也可以先回去休息,陈某看书要看到很晚,不用人伺候着。” 芸香摇头道:“先生还不曾歇息,芸香便要一直待在先生身边。” 陈长生叹了口气,招呼她道:“你去搬个椅子过来坐下。” 芸香听后连忙摇头,说道:“不行的,先生,芸香是下人,不能坐的。”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我让你坐你就坐,哪那么多规矩。” 芸香以为先生有些不悦,连忙就搬来的椅子,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她的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就这么正襟危坐着。 陈长生一边看书一边问道:“你多大了?” “十六。”芸香答道。 陈长生说道:“看着是有些小,以前读过书吗?” “认得字,但没读过书。”芸香说道。 “认得多少?” 芸香想了一下,说道:“大概千百余个字吧……” 陈长生听后说道:“能认识这么多字也不容易。” 芸香说道:“府上的丫鬟认识字的不多,芸香也只认得千百余个,少爷的伴读秋墨认识的字最多,书上的字就没有她不认识的。” 陈长生想了一下,问道:“想多认些字?” 芸香点头道:“想。” “说说为什么?”陈长生问道。 芸香说道:“多认些字也能过的好些。” “这从何说起?” “认字多的丫鬟有机会能进上房伺候老爷或者少爷,住的也会好很多,每月的例钱也会多些。” 芸香直言不讳,说话时眼眸中尤为干净,好像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 陈长生听后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谁让这世道就是这样的呢。 像芸香这样的这世上不知道还有多少。 陈长生想了一下,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说道:“你念,我听。” 芸香愣了一下,接过那本书看了一眼。 她抿了抿唇,说道:“先生,书里有些字,芸香都不认识。” 陈长生说道:“念就是了。” 芸香一时有些慌乱,她怕自己念错了惹得先生不悦。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不可须,须……” 芸香面露难色,接下来这个字她不认识。 陈长生开口道:“不可须臾离也。” “不可须臾离也。” 芸香开口道:“先生芸香会念错,不然还是……” “继续念吧。”陈长生道。 芸香低下头来,她咬了咬牙再次拿起书念了起来。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真其独也。” “君子慎独。” “故君子慎其独也。” 越往下念芸香心中越是胆怯,一连错了几处之后,她念书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不敢再继续念下去了。 陈长生问道:“怎么不念了。” “芸香……” 芸香开口,眼眶中有些许红润,但却没哭,她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先生罚我吧。”芸香说道。 陈长生说道:“不看又怎么会认识呢?” 芸香愣了一下。 接着就听先生说道:“从开头重新念起,若是错过的地方再错,我就罚你。” 芸香低下头来,拿起书接着从头念了起来。 之前错过的地方,她倒是没有念错。 只不过,又多了几处其他的错误,陈长生一字一字将她纠正过来。 一连念了将近半个时辰。 错的地方将近百十余个,不过每念完一篇,先生就会让她重新念一遍,好在是她聪明,一样地方不会错第二次,先生也没有骂她。 天越发晚了下来。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 陈长生说道:“就念到这里吧。” 芸香收起了书,问道:“先生要歇息了吗?” 陈长生点头道:“你回去吧,明天继续念。” 芸香答应一声,接着便起身来到了先生的身旁。 “芸香伺候先生更衣。” “嗯?” 陈长生顿了一下,往一旁躲了一下,说道:“伺候更衣就不用了,陈某没这个习惯,你先下去休息吧,另外,记得把门带上。” 芸香微微一顿,接着神色忽的变得落寞下来,但又很快恢复了平常。 “……芸香知道了。” 说完她便转过身来,出了房间。 她小心的把门关上,回望了一眼。 芸香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了高挂天上的明月。 她心中想着…… 先生大概是看不上她吧。 想想也是,她就是个寻常丫鬟而已。 芸香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随即便退下了。 第八十五章:不戚戚于贫贱 晨间鸡鸣。 清早的露水顺着树上滑落,滴落在树下缸中的荷叶上。 芸香早早的便守在门口,没敢进去。 直到屋里逐渐有了动静,她才敢开口道:“先生起了吗?” 屋里的陈长生顿了一下,起身前去开门。 见了芸香后便问道:“你什么时候等在这里的?” “芸香也是才到。”芸香说道。 陈长生一猜她就没说实话,但也没拆穿她,只是说道:“进来吧。” 芸香却是说道:“芸香去端水来伺候先生洗漱。” “不用,陈某洗过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先生何时……” 芸香顿了一下,但当她抬眼看向先生的时候,先生脸上的确没有半点不干净的地方。 “坐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芸香见那椅子还在昨夜的位置上,她有些犹豫,不敢坐下。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问道:“不敢吗?” 芸香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长生看着她道:“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陈某身无分文,学识贫瘠,亦无功名,其实与你并无多大差别,根本上而言,我们都是凡人,谁也不比谁尊贵多少。” 芸香听后心中微愣,问道:“可是芸香只是下人。” “下人又怎么了?”陈长生问道。 芸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听先生讲的东西,她也只听懂了一半,似懂非懂的。 陈长生说道:“坐下念书吧。” 芸香听后犹豫了一下,接着便小心的坐了下来。 陈长生将昨夜那本书再次拿了出来。 “顺着昨天的接着往下念。” “好。” 芸香翻了一下,找到昨夜念到的地方,继续往下念去。 “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及其不测……” 陈长生提醒道:“鼋鼍蛟龙鱼鳖生焉。” 芸香看着那两个字,暗暗记了下来。 她开口道:“先生莫非将这整本书都记下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没记过。” “那先生怎么……” 陈长生玩笑道:“我多长了一只眼睛,能看见书上的字。” 芸香听后笑了一下,说道:“先生说笑了。” 芸香觉得这位先生真是厉害,从最开始的时候,但凡是她不知道怎么念的地方,先生都能接上。 恐怕先生早就把这本书背下来了。 念了大概半个时辰。 忽的有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 “陈先生!” 唐明镜从门外走了进来,见芸香正坐着给先生念书,他不禁愣了一下。 芸香忽的有些无措,连忙放下书,站起身来。 她低下头,唤了一声,“见过少爷。” 唐明镜看了一眼芸香,心中不由得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哦。”唐明镜回过神来,说道:“明镜来请先生去前堂用膳。” “是到吃饭的时候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你就在这继续看书吧,等我回来再继续念。” “是,先生。”芸香答应了一声。 唐明镜也没多说什么,接着便招呼西先生道:“先生这边请。” 唐明镜领着先生前往了前堂。 走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芸香,也不知道打了个什么主意。 到了前堂之后,见那桌上摆着的菜品琳琅满目,仅是早膳便非同寻常。 不愧是商贾之家,的确奢侈。 “陈先生请坐。”唐世杰招呼着先生坐了下来。 唐府父子再加上陈长生,除此之外,这桌上便再没其他人了。 “有劳唐老爷弄这么大桌子菜。”陈长生道了一句。 “一切简食,不值一提。” 落座之后,几个人便慢慢的吃了起来。 吃了大概有个四五分饱的时候,便开始聊了起来。 “听说陈先生此行是去上京?” “就是随便走走,或许最后还要走的远些。” “先生莫不是要云游天下?” “也不算吧。”陈长生说道:“也走不了这么多地方。” 唐世杰点了点头,说道:“之前先生赐言,救了我儿一命,唐某还未曾感谢,先生如今到了衍县,唐某自当尽尽地主之谊,先生若不着急着走,不妨多留几日?” 陈长生听后抱歉道:“多谢唐老爷,不过陈某此次出来有事在身,恐怕不能多在此地停留,若有下次,定当多留几日。” “这样吗……”唐世杰轻叹一声,说道:“那还真是有些可惜。” 几句寒暄之后,陈长生便说起了正事来。 “说起来,陈某昨日听令郎说起玉佩之事,陈某着实有些好奇这玉佩的来历,不知道唐老爷可否知晓?” “昨日明镜还问过我,此事怕是得去问他阿爷才行。” 于是乎吃完早膳之后,便由唐明镜带着他去寻阿爷去了。 唐府虽大,但里面也只有父子两代人,原因是分了家,虽说唐世杰也想将阿爷接过来一起住,但阿爷却不乐意,说是免得自己碍事。 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是分开住的。 唐明镜他阿爷住在坊外,阿爷以往是靠着挖藕挣钱养活的一家人,如今年老下不了塘了,便在这荷塘边上修了一处宅子住着,过的也算清闲。 “阿爷!” 唐明镜喊了一声。 “来了。” 宅子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咯吱。” 门从里面打开,入眼便见到一位穿着朴素的老者,身形伛偻着,头发花白,在他胸前的衣衫上还绣着一块荷花刺绣。 唐山看向陈长生,说道:“这位是……” 唐明镜说道:“阿爷,这位是陈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来找阿爷是想问问玉佩的事情。”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冒昧登门,还望没有打扰到老人家。” 唐山摆手道:“没有的事,进来吧。” 几人走进了门。 唐山慢慢走着,问道:“明镜,你说的玉佩是哪块玉佩?” 唐明镜将玉佩取出,给阿爷看了一眼。 谁料唐山看了之后心中一顿,他的目光看向了陈长生。 但却半晌都没有开口。 陈长生问道:“老人家为何看着陈某?” 唐山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先坐。” 第八十六章:青衫非仙,却有仙彩 院子里立着一个小炉子,里面似乎在煎着茶水,有淡淡的茶香和莲子香弥漫在院里。 待到陈长生坐下之后,唐老爷子便又去屋里洗了两盏茶杯出来,回到院里将那壶里煎着的茶水倒出来些许,给陈长生二人递上。 陈长生接过手来,杯中茶水呈淡红色,有淡淡的莲子清香。 陈长生眼前一亮,问道:“这是什么茶?” 唐山答道:“莲子茶,有益气养身之效果,先待他凉一会,现在还些许烫嘴。” 唐明镜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笑道:“以往最爱喝的就是阿爷你煮的莲子茶,这次是来的正好。” 唐山笑了笑,说道:“你个小毛头,尽惦记着这些,就偏不惦记阿爷我?” “怎么会,明镜最惦记阿爷了。” “这才对嘛。” 陈长生看着这爷孙二人有说有笑,心中也不禁生出些许欣慰。 此方小院倒是清净,推门便是荷塘,入夏之后更是清香弥漫,满眼风光。 唐老爷子倒是个雅致之人。 唐明镜与阿爷寒暄几句之后,便说起了正题,他将玉佩递给了阿爷。 唐山接过手后,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 “怎么感觉这玉佩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唐山口中嘀咕道。 不一样在什么地方,他却又说不出来。 陈长生说道:“里面留存的法力已经被用掉了。” “法力?”唐山心中微顿。 他笑了一下,掂量了一下玉佩,说道:“看起来先辈们说的不错,这玉佩的确是仙人所授,我当初听你高祖说起的时候还以为是玩笑话。” “真是仙人授宝?”唐明镜有些惊愕道。 唐山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陈长生。 他开口说道:“先生可是修行之人?” 陈长生说道:“只是机缘巧合习得些道法罢了,实际还是个凡人。” 唐山听后盯着陈长生看了许久。 他收回目光,说道:“先生确定?” 陈长生点了点头,这倒也不是他谦虚,他的确没有修得法力,全靠着薅头发,虽说神念不差,但肉身依旧没有脱离凡人的范畴。 陈长生接着问道:“这玉佩上雕刻的莲花池曾与我之前所见之景相合,兴许是有些关联,故而才冒昧上门拜访,想寻些线索。” 唐山微微点头。 他看着手中的玉佩,片刻后开口道:“其实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感觉你是先辈口中的那个人。”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此话是何意?” “青衫非仙,却有仙彩,缘之则现,法之即解。” 唐山道出此言,说道:“这是先辈留下的话。” “噼啪。” 炉子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院内忽的安静下来。 唐明镜的目光看向陈先生,见那一袭青衫,忽的反应了过来。 “不就是说的陈先生吗?”唐明镜说道。 “这玉佩亦是留给话里的人的。”唐山将玉佩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接过玉佩,放在手中再次打量。 他看不出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来。 陈长生说道:“或许陈某不是话里的人呢?” “不知除此之外,可还留下过什么别的话?” 唐山解释道:“先辈曾言,祖上曾得仙人指点,得以香火延续,人丁兴旺,故而传代千百,上仙法旨落于唐府,将这玉佩传世至后世,千百年后自有缘者来取。” “关于那位上仙,可有描述?”陈长生问道。 唐山看向先生,说道:“只说是位仙姑,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陈长生心中一顿。 仙姑? 意思是,当初留下这块玉佩的人是位女子。 陈长生起初还在怀疑这是不是当初自己留在这里的,如今看来,恐怕跟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就算真是留给陈某的,那这块玉佩又有何意呢……” 陈长生眉头微皱,他完全看不出这块玉佩有何不同,法眼之中也看不出半点不寻常来。 唐山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太明白,但这块玉佩若真是留给先生你的,先生应当知道该如何解开这玉佩的秘密。”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暂且还看不出这玉佩中藏着什么。” 唐山听后说道:“不妨再仔细想想。” “我试试吧。”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 他伸出手来,引那剑中法力注入玉佩之中,随即口中轻声念叨几句法令。 “嗡。” 玉佩上泛起些许青光。 但片刻之后,却再无其他反应。 唐明镜见到那玉佩上泛起的青光心中猛的一惊。 他张了张口,有些说不出话来。 唐山眼中亦是闪过些许错愕,他转头看了一眼唐明镜,似乎在询问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长生抬起头来,微叹道:“似乎陈某解不开这玉佩。” 他试着将这玉佩里的法力填满,但虽说是填满了,但也没见得有什么反应。 陈长生想了一下,还是将这玉佩递了回去。 唐山回过神来,开口道:“先生何不先将玉佩留着再琢磨几日?若是解不开,再送回来又何妨?” 陈长生说道:“老人家可曾想过,若这玉佩不是留给陈某的呢?” 唐山听后微微一顿,接着便开口道:“这玉佩并无他用,传代数百年余年,却也不见话里的缘者来取,若是先生能解开这玉佩,同样也能解开我唐家十余代的困惑,何乐不为呢?” 这玉佩最终还是留在了陈长生的手里。 他也没有再推脱什么,直觉告诉他,这玉佩定然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唐山开口道:“茶凉了,先生先喝茶。” 陈长生点了点头,接着便抿了一口那莲子茶,可惜他如今思绪万千,早已没了品茶的心思。 那杯茶水见底之后,陈长生便道了句告辞,离开这处小院。 唐明镜见那先生出门之后,问向阿爷道:“阿爷,这位先生他……” 唐山眉头微皱,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 唐明镜嘴唇微张,说道:“我只当先生是云游的方士,没曾想……” 那一抹青光,实在太出乎他意料了。 “岂会是这般简单。” 唐山叹了口气,说道:“那玉佩,定然是留给他的,不会有错。” 第八十七章:法之则解? 陈长生坐在荷塘边上。 他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青衫非仙,却有仙彩,缘之则现,法之即解……” 他口中嘀咕着,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 随即却是摇了摇头,继续喝酒。 恰逢此刻,那荷塘边凑来的游鱼似是闻到了酒香一般便跑了过来。 陈长生低头看去,看着那红鱼道:“鱼兄啊鱼兄,你说这玉佩到底是谁留下的呢?” 可惜了,那红鱼并不会开口说话,只是张着嘴像是在讨酒喝一般。 陈长生摇头一叹,拿起酒葫芦往那红鱼口中倒去。 几口酒落入鱼腹之中。 不过片刻,那红鱼再次醉倒过去,沉入了池中。 陈长生见状不禁一笑,大灌了一口之后,随即便起身离去。 …… 唐府书房之中。 唐世杰听着儿子说起在阿爷家的所见所闻,他亦是感到惊愕。 “你当真看到青光了?”唐世杰追问道。 “千真万确!” 唐明镜道:“阿爷也瞧见了!” 唐世杰咽喉滚动,他其实与唐明镜所想差不多,他一开始听说这位先生时,只当他是游历红尘的方士,懂一些卜算之道罢了。 如今看来,恐怕…… “阿爹。” 唐明镜说道:“你说陈先生他会不会是…仙人下凡?” 唐世杰猛的一怔,连忙捂住了唐明镜的嘴。 “慎言!” 唐世杰思索了片刻,说道:“你切记,不可再提起此事,若是先生不说,你也不要去问,知道了吗?” 唐明镜听后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唐世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能碰上陈先生是你大机缘,你可千万不要错过,好生对待,若能得到些许指点……” 唐明镜心中一怔,他当然清楚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 反观此刻的陈先生,却是坐在屋中,听着一旁芸香念书。 芸香念着,而陈长生则是拿出了笔墨将唐老爷子说的那句话给写了下来。 芸香见先生盯着那字紧皱着眉头。 她有些不解,但也没敢问,只是不停的念书。 她本以为先生没在听,但谁料她念错之后先生立马就纠正了她。 “先不念了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芸香放下书来,答应了一声:“是,先生。” 陈长生接着问道:“出去的这段时间你看到哪里了?” 芸香答道:“回先生,芸香看到第三十一则了。” “可有不认识的字。” “大概有十余个。” “翻出来。” 芸香点了点头,接着便将自己不认识的字一个个翻了出来。 陈长生一一说明,然后对她说道:“你且先记下这些字如何念,再去拿笔墨来,试着写一写。” “写字会吗?”陈长生问道。 芸香说道:“之前学过一些,但是写不好。” “先写写看吧。” “是,先生。”芸香又问道:“那芸香还念书吗?” 陈长生说道:“不用念,我想些事情,你安心写书就是了。” 芸香点了点头,她知道先生估计是碰上什么困惑了,也不敢打扰,拿去笔墨之后,便静静的在一旁写字。 陈长生看着面前纸张上写着的话,那块玉佩则是放在一旁,时不时看上一眼。 【缘之则现,法之即解】 陈长生觉得,或许这句话才是破题的关键,但究竟如何破题,他却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大概半个时辰过后,陈长生伸手揉了揉眉心,深吸了一口气。 芸香见状开口道:“不如芸香给先生按一按吧?” 陈长生摆手道:“不用,你好好写字就是了。” 芸香抿了抿唇,低下了头来。 她觉得自己根本帮不上先生,自己明明是丫鬟,先生却让她坐下,教她认字,让她写字。 芸香打心底里感激先生,她觉得这世上没有比先生更好的人了,可如今先生心生困惑,她却又一点忙都帮不上。 陈长生叹了口气,再次看了起来。 芸香咬了咬牙,抬起头道:“先生,有什么是芸香能帮的上忙的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见芸香眼中期待,他也大概猜到了这丫头为何如此。 于是他便问道:“那好,我且问你,缘之则现,法之则解,有何深意?” 芸香心中一动,她有些欣喜。 她问道:“就是先生一直在看的这八个字吗?” “不错。”陈长生点头道。 “先生可以让芸香先想想吗。” “可以。”陈长生点头笑道。 芸香看向先生写的那八个字,细细斟酌了起来。 “先生,芸香认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缘分出现,法门解开的意思,不知道对不对。” “不错,字面意思的确是如此。”陈长生点头道。 芸香接着思索了起来。 她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了些许焦急之色。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慢慢想,不着急。” 芸香看向先生,似乎想说些什么。 “怎么?”陈长生问道。 芸香说道:“先生问深层意思,芸香懂的不多,若是说错了还望先生莫怪。” “尽管说就是了。”陈长生笑道。 芸香说道:“芸香觉得或许没有更深层的意思了,‘缘’字的解释只有缘分跟缘法的意思,若是解释为缘法,那就与后面一句的‘法’字相冲了。”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说道:“理解的不错,这‘缘’字……” 陈长生说着,却是忽的一怔。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了面前纸上的八个字。 芸香见先生忽的不往下说了,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先生怎么了?” 陈长生神色凝重,望着那个‘法’字。 芸香见状不敢再开口打扰先生,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直到片刻之后,陈长生的眉头忽的舒展开来。 他伸出手来,摘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 陈长生看着那头发端详了片刻,呢喃道:“若是一句话口口相传,千百年后会不会出错呢?” 芸香听后微微一顿,问道:“先生是在问芸香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试试就知道了!” 说罢,他拿起了那玉佩。 随即将那头发放在了玉佩上。 法令即出。 忽然之间,那玉佩忽的有了反应,从陈长生的掌心之中悬了起来。 陈长生望着那悬空的玉佩,他不禁笑道:“原来如此,何来‘法’之则解,原是‘发’之则解才对!” 芸香呆滞的望着这一幕,她的手臂微颤,说不出声来。 第八十八章:轻舟已过万重山 玉佩中青光溢出,法力自其中而出,在那半空之中勾勒出些许字迹。 陈长生的目光微顿,忽的沉默了下来。 芸香见那悬空的玉佩,捂住了口,不敢说话。 她的眉目转动,见先生看得出神,但先生的目光,却并不在那玉佩上,而是那一片空寂的半空。 而见先生眼中有光,但当她顺着先生的视线看去之时,却是什么都不曾看见。 而陈长生眼中所见…… 乃是一封绝笔! 那字里行间写着一段往事,写着那万般无奈。 ———— 先生,见字如面 那时我年岁不大,依稀记得那天下着小雨,我蹲在街沿下抱着身子,饿着肚子,来往行人匆忙,不曾看我一眼,隔着那雨慕,朦胧之间只见到先生你向我走来,递上了一个馒头。 自那往后,我便跟在先生身旁研磨读书,我总是学不好,先生便老是敲我额头,我便受着,也不吭声。 先生还总是给我蜜饯,那是我吃过最甜的东西,以至于如今我都还贪嘴街上的蜜糖。 那时我便认为,先生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我跟在先生身旁走遍了山河大江,后来又去了更远的地方,所过之地,皆是我此生所见最美的光景。 可这世上事终究难得如意,再到往后,我便难以跟上先生的步伐,先生多年未归,我便下了山,在这凡世中寻起了先生的踪迹。 这些年我去过了很多地方,一生都在追寻着先生的过往,可这山水且长,岁月慌张,我害怕暮年之际再无余力寻那过往。 后来我便上了仙山,学了仙法,只为多些岁月等待先生。 可是一晃三百余年。 我终究没能等到先生。 遥想当年,先生摸着我头,诉说着家乡美景,先生曾说家乡有水田万倾,一眼望去,便是远至天际的荷塘,很美很美,这是先生话语最平淡的一次了,也是我记的最深刻的一次。 我那时便在想,先生定然是喜欢荷花的,于是我便在这儿为先生种下了荷花满塘。 先生既是见到了这封留书,想来也见到了那乡外的荷塘,那接天莲叶、日暮荷塘应当是好看的吧? 这是竹柒唯一能再为先生做的事了,若是先生喜欢,便多看两眼吧。 如今再忆起往昔,我还是想给先生研磨,还是想吃先生给的蜜饯。 只叹轻舟已过万重山,再不复从前。 先生恕我不能再陪着您去见那山河大江了。 往后的往后。 愿先生万事顺心,一切安好。 ——竹柒绝笔 ——————— “嘭当。” 玉佩落下,砸在了那书桌上。 陈长生低头看去。 再看那玉佩时,忽然变的有些无措。 陈长生感到心口沉闷,他甚至有些不敢去拿那玉佩,只是目光看着,难以回神。 芸香回过神来,当她见到先生的时候,却好像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全都忘记了似的,说道:“先生有哪里不适?芸香这就去叫大夫来!” 说着,她就慌乱的起身要出去喊大夫。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先生……” 芸香顿住步子,愣在原地。 陈长生长叹了一声,再没有理会芸香。 芸香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之下,最终却是选择了安静退下。 她小心的走出门去,将门关上。 站在门口的她抿了抿唇,心中满是担忧,索性便在这等了起来。 “先生,芸香就在门外,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芸香道了一声,便再不说话了。 她忽的一怔。 伸出手来,摸向了自己的脸颊。 “我……” 芸香愣道:“为什么哭了?” 此刻的她脸上满是泪痕,似乎是已经哭了许久。 …… 这世上的事总是让人不如意。 竹柒这名字,对陈长生而言实在陌生,但当他看到这封绝笔的时候,却仍旧忍不住伤怀。 他不知道,更不明白,当初的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走,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惦记着他。 轻舟已过万重山! 当这几个字呈印在陈长生眼中的时候,他那平静的心绪再一次杂乱了起来。 陈长生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回过神来。 他忽然间希望这块玉佩并不是留给他的。 赵玉清口中的玉萱与狐钰,再加上如今信中的竹柒,陈长生越发感到慌乱了起来。 “这就是解吗……” 陈长生口中念叨了一声,他宁愿不要这样的解。 明明与他无关,明明他并不知晓这些事情,也不认识竹柒。 但这文字依旧如刀似剑…… 真的是他所期望的吗? 陈长生闭上了双眸,忽然间感到有些伤神。 他揉了揉眉心,他口中呢喃道:“轻舟已过万重山……” 忽然间有些犹豫了。 …… 门外的芸香擦着眼泪。 她很是慌张,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哭,那泪水止不住的涌出来。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会感到这般难受。 她不明白,心中更是越发慌张了起来。 芸香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她伸着袖子擦着眼泪。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 她的目光看向前方,呢喃道:“我这是怎么了……” . . 太阳西移,晚霞入眼。 日落的余晖洒向这片荷塘之乡,染上一层火红之色。 院中小树的影子随着夏风摇曳不止,缸中荷叶下的游鱼似乎也在享受着这一刻。 “咯吱。” 门从里面拉开,只见一袭青衫迈步而出。 芸香站起身来,唤道:“先生……” 陈长生见她面色担忧,于是说道:“不必担心陈某,我出去走走,你进去看书吧。” 说罢他便往前走去。 “先生。” 芸香追上前去,问道:“芸香能跟着先生一起去吗?” 陈长生微微一顿,想了一下后点头道:“那就一起吧。” 芸香脸上露出笑意,她跟随在先生的身后,出了门去。 陈长生一路朝着坊外走去。 他看着那满塘荷花,忽然生出了些许别样的情绪。 芸香见先生看的入神,于是便问道:“先生喜欢荷花吗?” 陈长生不禁一顿,目光再次看向这荷塘。 千百年过去了,这荷塘估计早已不是当初那般模样,而且荷花满塘,也并非是留给现在的他的。 陈长生却仍是答道:“应当是喜欢的吧。” 就当是替从前的他给个答复吧。 第八十九章:上仙且慢! 芸香看着那眼前的荷塘,微风吹过她鬓角的发丝,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是生出了些许喜悦,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高兴。 陈长生偏过头来,见芸香笑着,他不禁愣了一下。 他袖下之手掐指算了起来。 陈长生忽的一顿。 他不禁有些恍惚,望着芸香道:“原来如此……” 芸香回过神来,眨眼道:“先生?”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解释,接着却是伸出手来在芸香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芸香伸手摸了摸额头,问道:“芸香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陈长生摇头笑道:“不曾做错什么。” 芸香眼中皆是疑惑,但先生却又不告诉她,她只得闷着答了一声哦。 陈长生转头看向那荷塘,长舒一口气。 这世上的事总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兜兜转转,竟然还能碰上。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言之未尽,尽在眼前。 先生没看多久便离去了。 芸香心想先生大概就是心中有些不适,想出来走走罢了,她跟在先生身后,也不说话,她觉得先生这话应当是不想说话的。 接着她又陪着先生在坊里走了走。 在街道边碰上一家蜜饯铺子,陈长生顿住步子看去,有些许犹豫。 芸香问道:“先生是想买些蜜饯吗?” “你想吃吗?”陈长生问道。 “啊?” 芸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道:“不应该是先生想吃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接着便朝那铺子走了过去。 铺子里的蜜饯应有尽有,蜜杏、瓜条、金枣、红果、糖霜、冰葡萄、一旁还有些许做好的糖葫芦。 陈长生一样要了一些,到付钱的时候摸向钱袋,却发现那钱袋空荡荡的。 谁料芸香摸出了钱递给了蜜饯铺子的老板。 “多少钱,一会陈某拿给你。”陈长生说道。 芸香摇头道:“不用的先生,这些银两都是少爷拿给芸香的,少爷说了,这些天先生的花销都由这儿拿,不够再去找少爷取。” “这样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接着他解开了那油纸包好的蜜饯,取出一根瓜条,递给了芸香。 芸香愣了一下,摇头道:“芸香不要,这是先生买的。” “拿去吃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芸香见先生执着,无奈只能接下。 她看了一眼先生,略显羞涩的将那瓜条送进了口中。 瓜条的香甜之味在口中萦绕,芸香一时有些愣神。 “甜吗?”陈长生问道。 芸香有些许害羞,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却又抬起头来,答了一句:“甜。” “以往不曾吃过?”陈长生问道。 芸香说道:“第一次吃,以往府上虽然也买过,但都是老爷少爷偶尔吃吃。” “喜欢吃就多吃点。” 陈长生将那一包蜜饯递给了芸香,说道:“收好了,都是你的。” 芸香心中骇然,连忙拒绝道:“不不不,先生,芸香不能要。” “拿着吧。” 芸香不敢接,她说道:“先生,芸香真不能要,要是少爷知道了,少爷会罚我的。” “他不敢罚你。” 陈长生道了一句,说道:“放心吧。” “芸香不是怕少爷罚,芸香是……” 芸香只是不好意思罢了,在她看来,先生对她已经够好了。 可最终,她也能没能拗得过先生。 先生硬要给,她不能不收。 芸香提着蜜饯跟在先生身后,她低着头,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唐府门口的时候。 陈长生说道:“你先回府,我随便走走,不用人陪着。” 芸香顿了一下,答应道:“是,先生。” 陈长生点了点头,接着便朝着前方走去。 芸香站在府门口,望着先生的身影,她又低头看向手中提着的蜜饯。 此刻的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只觉得,先生大概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 陈长生一路朝着坊中的城隍庙走去。 他心中有些疑惑,想去问问。 城隍庙里香火不断,入门便见那庙中摆着大鼎,香火萦绕庙中,檀香扑鼻。 此刻已至日暮,庙中的香客寥寥无几。 陈长生进门之后便见有一老者正在打扫庙宇。 老者上前,开口道:“先生是来求愿的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心中有些疑惑,来此地是想请城隍老爷解开心头疑惑。” “这样吗……” 老者听后点了点头,接着指引道:“先生这边请。” 陈长生迈步上前,接着问道:“老人家是城隍庙里的守庙人?” “也不算吧,只是偶尔来打扫一下庙里,先生来的也是巧,再有半刻钟,就得关门了。”老者道了一句。 进了庙里后,陈长生看向了那堂中的城隍神像,神像目有威严,左右持剑,右手持鞭,似有淡淡的香火功德萦绕左右。 老者从那桌上取出三根香烛,递给了陈长生道:“先生请吧。” “这香烛何价?”陈长生问道。 老者说道:“庙里这些小香都是不收分文的,不过大香要收钱。” 陈长生想了一下,接着上前要那烛火点香。 香烛燃起之后,老者便说道:“诚心跪拜,三叩之后先生在心中问出心中疑惑便是。”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陈某就站着拜一拜可以吗?” 他倒不是不尊这城隍,只是他怕万一跪了会出什么问题。 老者一愣,接着说道:“心诚也可不跪。” 陈长生点了点头将那三支香烛置于身前。 他就要俯身轻拜。 却不曾想,在他就要弯腰之际。 “轰……” 那城隍神像上的金光忽的颤动了起来,在那一瞬间就有要崩散之意。 忽的一道声音传来。 “上仙且慢!!” 之间一道身影忽的出现在那城隍神像之前。 陈长生顿了一下,看向了那城隍。 藕莲坊城隍面色惊恐,俯身一拜,说道:“小神惶恐,不敢受上仙一拜,还请上仙放了香烛吧!” 陈长生心中微顿,没再往下拜。 一旁的老者自然看不到那城隍,更看不见那金光,见陈长生迟疑,于是便问道:“先生怎么了?” 陈长生嘴唇微张,无奈摇头道:“陈某恐怕是拜不了了。” 他抬起手来,将那香烛熄灭,放在了一旁。 “拜不了?”老者问道。 陈长生说道:“大概是城隍老爷不让我拜吧。” 老者心中满是疑惑。 这人行事,总让他觉得有些古怪,却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第九十章:有事相求 芸香回了先生的屋中。 她将那包蜜饯放在了桌上,一低头便瞧见了那桌上放着的玉佩。 她又想起了先前那玉佩飘起之事。 芸香倒也没敢去碰,只是看了那么两眼,随即便去门口等着去了。 却在此刻,唐明镜走了过来。 “陈先生可在屋中。”唐明镜问道。 芸香说道:“回少爷,先生他说要随便走走,让芸香先回来了。” “不在吗,那我一会再来就是了。” 唐明镜本打算离去,却是忽的看向了芸香。 他顿了一下,问道:“你进府有多久了?” 芸香低头答道:“芸香进府有一年半了。” 唐明镜微微点头,接着问道:“你觉得陈先生如何?” 芸香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这样问,但仍是老实答道:“先生人很好。” 唐明镜笑了一下,说道:“我问的是先生待你如何。” 芸香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先生他……” “怎么?” 芸香抬手道:“先生待我很好,先生还教我认字,先前出去还买了蜜饯,结果先生一块都没尝,全都给芸香了。” 她低下头来,解释道:“少爷,芸香本是不想要的,但是先生硬要给我,所以,所以……” “还请少爷责罚!” 唐明镜听到这话不禁眼前一亮,笑了一句:“我罚你做什么?” 芸香不解的看向少爷。 唐明镜想了一下,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让你往后都跟着陈先生,你愿意吗?” “啊?” 芸香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唐明镜见芸香无措的模样,随即便笑了笑,说道:“我就随便问问。” 他也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说道:“一会先生回来了记得来喊我一声,我找先生有些事情。” 说罢,他便离开了这里。 芸香站在门口,回想起少爷方才说的话。 她抿了抿唇,神情有些恍惚。 …… 城隍见陈长生将那香烛熄灭,他那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差一点! 就差一点! 若是当时真拜了下来,他这香火金身都得散了去。 城隍跟随着上仙出了城隍庙。 陈长生这时才开口问道:“陈某并非有意上香,此次前来,也是想跟城隍询问一些事情。” 城隍低着头恭敬的很,想来也是怕了这位先生。 “上仙请问,小神知无不答。” 陈长生便直接问道:“人死之后被收入阴司,判官提笔判决之后,亡魂往生,再至来世,这一切都是城隍庙阴司在经手吗?” 城隍答道:“上仙所问,可是轮回大道?” “不错。”陈长生点头道。 城隍随即解释道:“回上仙,亡魂轮回乃是天道,城隍虽有判决之权,但最终是否会有来生,皆是由上苍定夺。” 陈长生问道:“那若是修士仙人,死后亦是归城隍管吗?若是未入阴司,那还会有来生吗?” 城隍听后思索了起来,随即开口说道:“上仙,小神上任不过百十余年,仙人亡故,小神也不曾碰上过,但据此前城隍笔录中曾有几句记述,所言:仙人寿尽,身死道消,魂入上苍,归于尘土。其中也并未提起轮回之事,也不曾提起阴司,所以小神也并不清楚此事。” 他话音一转,又说道:“应当是不归小神管的。” 陈长生呢喃一句:“这样吗……” 城隍低着头,说道:“正是。” 陈长生微微皱眉,又问道:“那若是仙人亡魂找上门来呢?” “这……” 城隍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这种问题。 陈长生忽的想到了一种可能,说道:“据陈某所知,阴司所收亡魂皆有册录记载,陈某若是想让城隍大人帮我查查千百年前的某个亡魂,可否查的出来?” 城隍想了一下,说道:“可有具体的时间?” 陈长生说道:“只有个大概的区间,最少是七百年前,最多只是一千三百年前。” “这么远……” 城隍心里也有些没底,但他也不敢拒绝,而是说道:“若册中真有先生想找之人,查应该是查的到,不过先生得等上些时日,毕竟这……” 陈长生摆手道:“无碍的,等几日便等几日就是了。” 陈长生告诉他若是查到了便来唐府找他,城隍答应下来之后便立马差人去查去了。 陈长生也没有再次多留,与城隍道了一声告辞之后便回了唐府。 这时天色也彻底暗淡了下来。 屋中已然亮起了烛火,陈长生见芸香站在门口,于是便问道:“怎么不去里面看书,站在这里做什么?” 芸香答道:“芸香在等先生回来。” 陈长生抬手道:“进来吧。” “是。” 芸香答了一声,接着便随先生进了屋中。 她迟疑了一下,说道:“先生,方才少爷来过,说是有些事想找先生,等先生回来了,让芸香去叫他。” “这样吗。”陈长生顿住了步子,说道:“免得多跑一趟,还是陈某去找他吧。” 才进门的陈长生又折转了出去。 在芸香的指引之下,陈长生来到了唐府的书房。 此刻的唐明镜正在念书,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之后便抬头看了过去。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事起身去迎接。 唐明镜说道:“陈先生怎的过来了,我还说去找先生。” “免得多跑。”陈长生和煦笑道。 唐明镜招呼着先生坐了下来。 陈长生问道:“可是碰上了什么事?” “是石元他们三人。” 唐明镜解释道:“按照先生的吩咐,我让他们去城隍庙拜了拜,另外二人出来后便好了,但石元却是……” 陈长生说道:“城隍老爷向来赏罚分明,但这也只是对于亡者而言,你这位同窗大概是恶事做的太多了,以至于城隍老爷都不愿帮他,虽说最终也会好的,只是他要多受些折磨罢了。” 唐明镜不禁一叹,说道:“早便与他说过此事,可他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怪不得旁人。” 他也不再提起此事,而是问道:“其实明镜寻先生而来,是有事相求。” “且问便是。”陈长生说道。 “先生当是精通卜算之道,不然那日也不会一眼看出明镜眼前之劫。” 唐明镜接着说道:“不瞒先生说,明镜家中行商多年,但这些年却是屡屡受挫,阿爹也因此事愁得不可开交,白发都多了许多,明镜不忍见阿爹发愁,所以想请先生指点一二,明镜自当感激不尽。” 第九十一章:三分亦于人为也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愣,他看着唐明镜,有些不解。 唐明镜眨眼问道:“先生为何看着明镜?” “你就想问这个?”陈长生问道。 唐明镜点了点头,说道:“除此之外,没有让明镜惦记的事了。” 陈长生不禁笑了一下,摇头说道:“你可要想好,有些时候,机会只有这一次。” 唐明镜听后心中一顿,他明白先生的意思。 于是便说道:“其实阿爹也让我好生对待先生,希望能得到先生的指点,但不瞒先生说,明镜其实没有什么大志向,多读些书,多帮家里分担一些,不让阿爹一个人劳累就觉得日子过的很好了,所以也只有这么一个所求,还望先生成全。” 陈长生听着这一番话,说道:“若是让你爹知道了,不得追着你打。” 唐明镜挠头笑了一声,说道:“先生不说,阿爹不会知道的。” “你啊你……” 陈长生不禁一叹,说道:“也罢,陈某便帮你一把就是了。” 他抬起手来,掐算了一翻。 片刻后却是忽的一顿。 唐明镜看向先生,问道:“先生可算出什么来了?” 陈长生放下手道:“算倒是算出来了。” 他话音一转,说道:“不过,此事却并不需要陈某帮忙。” “啊?”唐明镜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陈长生说道:“石以砥焉,化钝为利,往后自有解法,陈某再作指点,便是画蛇添足。” 唐明镜心中欣喜,说道:“多谢先生!” 随即他又问道:“可是有缘者能助我唐府?” 陈长生看着笑了笑,说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唐明镜也识趣的也没有再问,他只需知晓往后家里会一帆风顺便是,到时候阿爹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操劳。 陈长生则是说道:“此事陈某没帮上什么忙,你还可以再问。” 唐明镜想了一下,却是想不出再问些什么。 陈长生说道:“不妨问问自身之事?” 唐明镜顿了一下,问道:“先生,明镜不算,但能不能请教一下先生,若是明镜知晓了往后之事,会影响到原定的命数吗?” 陈长生说道:“你所问,取决于你自身,不妨听陈某说一则故事。” “先生请讲。” “多年一老道游历至某地,见此地有一大户,其子作恶多端,此子来问道长‘老道,你算算我日后官居何位?’,道长观其面为至恶之人,便告诉其此生位极人臣,荣华富贵,此子听后深信不疑,便觉得自己以后定然能做大官,于是便日日饮酒作乐,不久便败光了家产,终生不曾做过一官半职。” “是人,一贫苦老妪为子相询,老道言此子碌碌无为,无堪大用,老妪归家之后便对其子心生恶感,短食少用,其子不明所以,便更加刻苦读书,日后竟为当朝宰相。” 唐明镜听后心中一顿,他思索片刻,问道:“所以这老道到底算准了吗?” 陈长生没有回答,而是说道:“盖七分于天,三分亦于人为也。” 唐明镜听后思索良久。 恍然开悟。 他站起身来,朝那先生俯身一拜。 “明镜,受教了……” 最终唐明镜亦是没有算这一卦。 当他明白先生所言之后,他便明白了那所谓的命数并非真是如此。 一切的缘由,都在于己身。 唐明镜起身欲送先生。 陈长生摆手拒绝了,几步路罢了,也不止于此。 目送先生离去之后。 唐明镜便回了书房里,他将先生所述那句话写在了纸上,看了许久。 “三分亦于人为也……” “原来如此。” 先生不愧为大智之人。 …… 芸香一路紧跟先生回了屋中。 方才她在门口之时,便听到些许屋内的话,倒也不是她想偷听,只是正好入耳罢了。 芸香便问道:“先生是方士吗?” “何以见得?”陈长生问道。 “芸香猜的。”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你就当陈某是个破算命的好了。” “怎么会。” 芸香反驳道:“先生明明很厉害,白日里我明明看见……”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顿住了嘴。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看见了便看见了,没什么不能说的,在陈某这没什么规矩可言的。” 芸香有些羞愧,点了点头后便跟着先生回了房间。 陈长生进门之后便看见那桌上放着的蜜饯,于是问道:“放这做什么?” 芸香揪着衣角,说道:“先生,这蜜饯芸香不能要。” “陈某不吃这些。” 陈长生说道:“你若是不拿去,那可就是浪费了。” “这……” 芸香问道:“那先生为什么还买?” “一时好奇而已,现在不好奇了。”陈长生说道。 芸香听先生这样说,结果却是真信了。 她只得接下了那包蜜饯,好生收了起来。 接着先生便又让她坐下写字。 对于芸香而言,写字的确很难,字一写多了,她便觉得手疼的厉害,不过这一两天里,她也认得了许多的字。 虽说字仍是有些歪歪扭扭的,但到后面的时候却也越写越好。 陈长生也不禁道了一句:“写的不错。” 芸香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也有些脸红。 片刻后,芸香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抿了抿唇,不知该不该说此事。 陈长生见她出神,于是便问道:“怎么不写了?” 芸香放下笔,说道:“今天少爷曾问我,愿不愿意往后都跟着先生你。”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无奈笑道:“这个唐明镜……” “你如何想的?”陈长生问道。 芸香眨眼道:“那时芸香没答,少爷也没多问就走了,但若是先生不觉得芸香身份低贱的话,芸香,芸香…自然是愿意的。” 说到这儿,她已将头埋了下来,不敢再看先生。 陈长生看着她,思索片刻后道:“你觉得陈某觉得你身份低贱了吗?” “不曾。”芸香答道。 陈长生说道:“但若是说让你跟着我的话,那恐怕有些不现实,陈某要走的路还很长,你如今才年满十六,如此年华,若是浪费了,岂不是枉在这人世间走一遭了。” “这世上的人,十之有九都没法跟陈某走在一路,此为陈某之命也。” 芸香埋着头,眼中泪水打转,忍着不让那泪水流淌出来。 先生的意思,她又怎能不明白。 只是知晓过后,心中有些难过罢了。 她的声音微小,道了一句:“芸香知道了……” 第九十二章:兜兜转转千百个春秋 世上无奈事十有八九。 那封绝笔,已然道清了许多东西。 芸香是注定没法跟着先生的,就算成仙入道一样也有着说不清的结局。 她是竹柒,但也不是竹柒。 当初的竹柒,一生都在追随着先生步子,她的一生都活在过往里,但到头来却是一场寂寥。 陈长生也很清楚如今自己的境地。 他会死的。 谁又能等那一个又一个三年呢。 而且当初的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陈长生也不清楚,似阴影一般笼罩着他,陈长生能感觉到,往后的路说不定会有数不清的坎坷与挫折,没人能帮的了他。 倒不如让她这一世为自己活一次,而不是为旁人而活。 毕竟,她是芸香。 而不是那个竹柒了。 入夜。 芸香小心的关上了房门。 她的手中抱着一包蜜饯,回头望了一眼那屋中亮起的烛火。 这个年纪尚小的姑娘心中有了惦记的人。 但她也清楚,那不是自己能想的。 她抱着那包蜜饯,脸上挤出了些许笑意。 不管如何,在她心里,先生始终都是她认为最好的人。 屋中的烛火从晚间一直亮到了黎明。 陈长生坐在那桌前,玉佩放在桌上,他始终都没有去拿。 手中的笔不停动着,这一夜他写了很多字,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无非就是打发这些时间罢了。 直至那天色灰蒙蒙亮起之时,藕莲坊城隍前来拜访。 陈长生看向门口,道了一句:“进。” 城隍穿门而来,对先生拱了拱手。 “回禀上仙,上仙让小神查的人,小神查到了。” 陈长生停下了笔,看向城隍。 城隍拿出了当初那本册录,接着翻到了某一页,递给了上仙。 陈长生接过手中,看了一眼。 【竹柒,亡于天禀年四月二十七,功德圆满,入往生轮回。】 陈长生不禁有些恍惚,他将那本册录还给了城隍。 城隍小心的看了一眼上仙,问道:“上仙可还有什么吩咐?”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城隍,不过仍有件事……” 城隍顿了一下,问道:“上仙请讲。” 陈长生说道:“唐府有个叫做芸香的丫环,劳烦城隍往后多照顾些许。” 城隍听后答应了下来,心中则是在想着这位叫芸香的丫鬟有何特殊之处。 竟让上仙都亲自打招呼。 陈长生看向了手中的笔,他拔下了一根头发,挥手之间,那发丝落入了笔中。 城隍见上仙做着这一切,不明所以,问道:“上仙这是……” “陈某不白请你帮忙。” 陈长生将那支笔递了过去,说道:“此物有驱邪斩妖之效果,便赠于城隍。” “小神惶恐!” 城隍一眼就看出那支笔尤为不凡。 仅是在经过上仙之手后,那笔上便现出了神韵,已非凡世之物品。 “好生收着吧,若是往后碰上邪祟妖魔,也能助你一力。” 陈长生将笔递上。 城隍颤颤巍巍的接过,他俯身一拜,颤抖着道:“小神谢过上仙赐宝!” “去吧。”陈长生轻轻摆手。 城隍见状便不再多作打扰,随即便退出了房中,回了城隍庙。 当他再次看向那支笔时,眼中皆是欣喜。 有此宝物,他也能更上一层楼。 这位上仙,当真是大气!! 同时,他也将上仙的话记在了心里,一点都不敢马虎。 朝阳升起。 一抹光辉透过窗纸落入房中。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便听到门外响起了芸香的声音。 “先生可是起了?” “进来吧。” “咯吱。” 芸香小心的推开门来,走了进来。 陈长生见她面容憔悴,大概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 陈长生看着她道:“陈某最后再教你认些字。” 芸香心中一顿,问道:“先生是要走了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说道:“过来坐吧。” 芸香抿了抿唇,上前坐下。 陈长生将那本书翻开,一字一字的教给芸香,如何念,如何写,一并教给她。 芸香听的尤为认真,不敢有一丝马虎。 她表现的尤为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知道,先生一定会走的,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快罢了。 这一天,先生教了她很多的字。 她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不敢再忘。 陈长生说道:“你要记得,陈某教你认字读书,并非是让你用来取悦他人,你这一生,应当为自己而活。” 芸香点了点头,记在心里。 可记是记住了,可她不明白什么叫作为自己而活…… 活成什么模样,才算是为自己而活呢? 芸香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想问,但却又问不出口来,似乎是一件不能问的事。 …… 到了正午之时,唐府父子前来相送。 唐明镜问道:“先生何不再留几日?” 陈长生摇头道:“不必了,事情还多,若有下次,再来打扰。” 唐明镜听后不禁一叹,他也意识到留不住先生了。 陈长生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了唐明镜。 他说道:“这玉佩,陈某不曾解开,如今物归原主,还且收好。” 唐明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道:“玉佩赠与先生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却没解释,只是将玉佩递到了唐明镜手中。 唐明镜无奈接下,他看着玉佩,有些不解。 难道,这玉佩真的不是留给先生的吗? 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信的。 “此间事了,陈某便不多留了。” “先生……” 唐明镜张了张口,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是化作一声无奈:“先生慢行。” 站在门口芸香眼眶泛红,她望着那先生转过了身就要离去。 直至先生迈出数步,她再难忍受,冒着会被责罚的风险,追了出去。 唐明镜愣了一下,一旁的唐世杰也是一愣。 “这……”唐世杰不解。 唐明镜摇了摇头,说道:“阿爹你就别管了。” 唐世杰听后忽然间明白了过来,随即便笑着点了点头。 …… 芸香来到先生身后,唤道:“先生!” 陈长生回过头来,看向了芸香,问道:“怎么哭了?” 芸香说道:“芸香想送送先生。” 陈长生不禁一愣。 他看着面前的芸香,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路朝着坊外走去。 芸香如之前一般跟随在先生身后。 在那荷塘之前。 芸香望着先生,道了一句:“愿先生往后,万事顺心……” “一切安好。” 恍惚之间,似是那个竹柒站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长生愣了许久,回过神来后点了点头,挤出一抹笑意,说道:“自当如此。” . . 走出许久之后。 陈长生往那身后的荷塘看了一眼。 他忽的一顿,心有所感。 抬手一算,不禁有些恍惚。 “这个唐明镜……”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兜兜转转千百个春秋,那块玉佩竟然还是回到了她手中。” 他长叹了一声,迈步上前。 “缘之一字当真难解。” 第九十三章:世上竟有这般奇人 陈长生大口喝着酒,一路顺着那河水往前走去。 按照当初那店家所说,这衍县河边应是有船家,上船过后再至江边,即可看见渡口,再坐大船便可一路直至上京。 陈长生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 终是见到那河岸边上浮着的船只,但其实大多都是竹筏,棚船倒也有,只是不知价钱几何。 陈长生却是忽的一顿…… 眼瞧着就快到了,却是忽的反应了过来。 陈长生一拍额头,长叹道:“我怎么又给忘了……” 没钱啊!! 没钱做什么船! 陈长生不禁懊恼,他也不是第一次忘记这事了。 早晓得离开的时候就找唐明镜借些银两了,这下可好,如今却是连船都坐不了了。 这倒也不怪他,他着实是不记自己身上有没有钱,一死一活的,这些杂事早就不惦记在心里了。 陈长生无奈一叹,却还是迈步去了那河岸边上瞧了瞧。 他寻上某位船夫,问了一句:“老人家,若是去渡口,需多少钱?” 那胡子花白的船夫开口说道:“三文小钱即可送至渡口,先生要坐船吗?” 陈长生答道:“我问问价钱,之后再看。” “也行。”船夫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若是要坐船,先生尽可找我,老汉我在这河上飘了十多年,比他们这些后生熟多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随即他看向了那船上,忽的见到那船上放着一根垂杆,于是便问道:“老人家喜欢钓鱼?” 船夫回头看了一眼,解释道:“这个啊,只是平日里闲着没客,打发空子罢了。”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他试着问道:“不瞒老人家,其实陈某如今连三文钱都拿不出来,但陈某仍是想要坐你的船。” “昂?”船夫愣了一下。 陈长生接着说道:“不如这般,陈某帮你钓一条大鱼上来,老人家你便免了陈某的船费如何?” 船夫听到这话却是忽的笑了起来,说道:“我说先生,你莫不是在说笑?” 陈长生面露无奈,说道:“陈某的确是碰上了些许难处,若是不行,我再另寻他法便是。” 船夫看了他一眼,忽的笑道:“我在这江河上飘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 “如今不是碰上了吗。”陈长生说道。 船夫笑着抚了抚胡子,问道:“那若是钓不上大鱼呢?” 陈长生听后便知道此事应当是成了,于是便说道:“说不定那鱼儿自会撞在钩上。” “撞在钩上?” 船夫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一声,说道:“好好好,那便让你试上一试,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鱼儿撞到钩上来。” 船夫将那船上的鱼竿抛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接过鱼竿,拱手道了一句:“多谢。” 说罢,陈长生便迈步来到了河边。 他选了个不错的位置,将那鱼竿抛了下去。 船夫从那船上下来,朝着陈长生所坐之处走去。 船夫说道:“这条河连通着大江,河流湍急的很,鱼可不好钓。” 陈长生手握鱼竿,转过头道:“应是愿者上钩。” “好一个愿者上钩。” 船夫轻抚白胡,随即便坐下看了起来。 他为何乐意答应,其实也是因为见这先生衣着干净,谈吐不凡,瞧着不像是缺那三文钱的人,再加这时本就到了下午,客也少,倒不如寻些乐子。 只能说是,这位先生来的正好。 船夫也不着急,便与这先生闲聊了起来。 “不知先生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船夫问道。 陈长生解释道:“那倒没有,只是出门忘带了银两罢了。” 船夫听后不禁一愣,问道:“没带银两?先生这是要去哪?” “上京。”陈长生说道。 船夫听后呵呵一笑,说道:“先生又说笑了,没带银两,如何才能到上京去。”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曾有出家人不带分文便能行走万里,陈某以为,缘分自在,万难可解,就如我能在此地遇到老人家你一样。” 船夫听后点头道了一句:“应当是缘分使然。” “听先生这话,看样子今天这条鱼是必然有了?” “兴许……” 陈长生正要开口,却忽的发现鱼竿有了动静。 “嗯……” 他不禁笑了一下,看向那河中,说道:“想来是有了。” 说罢,他便抬起鱼竿。 “起!” 不曾想那河中之鱼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将那鱼竿都扯弯了下来。 船夫惊呼一声:“是条大鱼!!” 他钓了这么多年,仅看这鱼竿弯曲的程度便猜到那中钩的鱼儿一点不小。 “先生小心,莫要让它跑了!”船夫说道。 “不急。” 陈长生盘坐河边,没有半点惊慌,这鱼竿只是林间的竹子砍来做成的,生拉硬拽定然是不行的。 他只得借巧劲慢慢溜着那水里的鱼。 约莫半刻钟后。 那鱼被溜到河边,陈长生伸手一抓,掐住了那条鱼的鱼鳃,将其提了起来。 船夫眼眸瞪大,说道:“竟有这般大!” 陈长生掂量了一下,说道:“约莫四斤有余,应当够付船钱了吧?” …… 陈长生顺利的坐上了老人家的船。 那条鱼被船夫穿了起来,吊在了船上的某个地方。 随着竹竿撑动竹筏摇晃之间,那条青鱼也随着摇晃着。 船夫乐开了花,说道:“先生当真是厉害,我这破竹竿,竟还能钓起这四斤多的鱼来。” “机缘巧合罢了。”陈长生笑道。 河上波澜不断,陈长生立于船头。 在那前方,似有大江奔涌之声,浪花奔腾,行向远方。 …… 半个时辰之后,船便到了渡口。 陈长生就要下船,却忽见那船夫拦住了他。 “先生且慢。” 船夫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递给陈长生道:“这四斤多的鱼,少说得值了十文,先生坐船也不能亏了不是?这七文钱,先生还且收好。”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他本欲拒绝,却不曾想那船夫将那铜钱硬塞进了他手中。 “老人家,你这……”陈长生无奈一笑。 船夫摆了摆手,说道:“先生且去,若有下次,记得再坐我的船。” 陈长生站在岸边,见那船夫撑船返回。 他拱了拱手,道了一句:“多谢!” 竹筏渐行渐远,入了河道之中,在那河岸边的树木掩盖之下,归家而去。 陈长生取下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果真不假。” 陈长生笑了一声,提着酒葫芦,随即便转身朝着那渡口走去。 . . 船夫回了河岸边停好了竹筏。 他提着那条四斤多的鱼思索着该如何吃它。 下了船后,便打算将这鱼给处理了。 正当他思索之时,却是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他用饵了吗?” 船夫怔了一下,回忆起之前那位先生抛竿的时候。 他连忙剥开鱼腹,在其中寻找了起来。 四处翻找,鱼腹鱼口,皆是找了个遍,但到头来,却不曾看到半个饵。 “饵呢?” 船夫愣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 一阵江风吹来。 他打了个寒颤,猛的惊醒过来。 他的目光看向大江的方向。 “这世上……” “竟有这般奇人?” 第九十四章:似是天仙行于江 横江渡口坐落于北江县,自大景先帝兴大兴水利以来,水路通畅,船只不断,货船商船得官府许可之后便可行江。 后来又有民间商贾见其中之利,造船载客,做了这一门别样的水路营生。 陈长生也从最初的身无分文,到如今袋中也有七文铜板,但这七文钱要坐船定是不够的。 随意找人问了问这上京的大船票价多少,结果却是告诉他,仅是一人便需八十文钱,这还是淡季的价钱,如今正值旺季,钱需百文,才能上船。 “百文钱,如何去找……” 陈长生看向那立在江边的大船,若是说在衍县的时候还能投机取巧,那这大船,估计就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索性便不去想此事了,打算另寻他法,总是会有路子的。 发船的时间眼见着就要到了。 约莫过了两刻钟后,那艘船上便传来了一声吼声。 “发船咯!!” 一声大喝之下,船只涌动,驶出了渡口。 陈长生坐在江边,他仰头灌了一口酒,呢喃道:“船已远行,陈某看来是没这命了。” 他的目光往那一旁看去。 那江岸边上矗立着一片竹林。 陈长生不禁一笑,说道:“江船有路,江岸有竹,何尝不能渡江。” 他迈步上前,朝那竹林走去。 在那竹林中细细挑选了片刻之后,选了一根粗壮的竹子,轻轻拍打了一下后,陈长生满意的点了点点头。 “不错。” 他抬起双指,隐于身侧的仙剑祭出。 只见一道剑气长虹。 “噼啪。” 那根粗壮的竹子应声而倒,其上的枝条也尽数被剃去。 “哗啦……” 竹林之中响起了竹叶晃动之声。 在那渡口处,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渡口处站在的人嘀咕道:“那人砍竹子作何?” 随行的人笑了一下,说道:“谁知道呢。” 陈长生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柱子。 听雨剑归于身侧,再次隐去。 陈长生看了一眼江边,此处竹林,离那江边还有些许距离。 他抬起腿来。 勾住了那根竹子的重心之处。 “起!” 陈长生道了一句,脚尖一勾,那根数丈长的竹子竟是被刨了起来。 再次抬脚,朝那竹子踹了过去。 “砰!” 只听砰的一声,那根竹子犹如一道出鞘长剑一般,扎进了江中。 随即便浮了起来。 陈长生迈步上前,脚尖一点,双脚稳稳的落在江中的竹子上。 江水涌动,波涛不止。 但那竹上的青衫却稳在江中,随着江水的流动远去。 从远处看去,仿佛是行于江中一般。 “快看那边,江里有人个?” 渡口处无数道目光朝那江中望去。 但他们看到江中那一袭青衫的时候皆是一怔,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这……” 渡口处的人皆是向那江中望去,无一不是愣在原地。 “怎么像是走在江里一样。” “踩着东西的。” “是什么?” “好像是…一根竹子?” “嗯?” 在那岸边,有一人怀中抱着长刀,眉目之间似有刀意流转。 刀客的目光望着那江中之中,呢喃道:“一苇渡江?” “好厉害的武功!” 刀客连忙跑至渡口,寻得一处船家。 抛出一两银子! “追上那江中之人!” 船家接过银子,顿时眼冒金光,起身便划船往前追去。 那艘船立马驶出渡口,船桨涌动之下,朝着那江中的一袭青衫追去。 不过片刻之间,那江中青衫便出了渡口。 一艘渔船追上前去,紧跟其后。 陈长生心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 见那身后紧着着的渔船上站着一位抱着长刀之人,陈长生微微一顿,放缓了速度。 渔船追上前来,直至与那竹上青衫同行。 直到此刻,刀客才看清那青衫先生的模样。 ‘竟这般年轻!’ 刀客心中惊骇,看向那行竹江山的先生,拱手道:“北江刀客上官寒,见过前辈。” 陈长生看向此人,问道:“江湖人?” 上官寒顿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武功当真了得,不曾想那传闻中的一苇渡江,竟真能实现,晚辈佩服!” 他接着说道:“只可惜晚辈武功微末,恐怕难以踏上前辈的长竹,可否请前辈上船一叙。” 陈长生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点头道:“也好。” 陈长生靠近那艘渔船,迈步踏上船去。 上官寒看向船夫,说道:“看好这根长竹,若有差池,拿你是问!” “是,是……”船夫答应了一声,此刻他才有些慌了,若是可以再重来的话,他绝不会贪那一两银子。 进了船棚之中。 两人坐了下来。 上官寒问道:“前辈这是要顺江而下?” 陈长生点头答道:“顺江而下前去上京。” 上官寒心中惊骇不矣,说道:“北江离上京有千里之远,前辈莫非就打算靠一根竹子过去?” 陈长生问道:“有何不可吗?” 上官寒忽然发现自己甚至还低估了这位先生的武功。 千里之远,就算是坐船也需数日,更别说就这么一根长竹了。 “晚辈叹服!”上官寒道。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随即却是说道:“你不是北江人士吧?” 上官寒心中一顿,随即问道:“前辈是如何看出来的?” “猜的。” “猜的?” “嗯。” 上官寒无奈一笑,但却也没有说自己到底是何方人士,搪塞道:“江湖武人,不问来处。” 陈长生也不曾计较,说道:“既是这般,陈某便不过问了。” 上官寒抱拳道:“多谢前辈。”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如今呢?又是打算去往何处?” 上官寒答道:“随意走走,走到哪便是哪里。” “是吗?” 陈长生看向他,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上官寒见这位先生的目光凌冽,仿佛一瞬间就看透了他一般。 他的心中忽的生出些许畏惧之意。 陈长生忽的说道:“此去一遭,若是生出变故,那可就是万劫不复。” 上官寒如临大敌,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 船篷中的气氛凝至低点。 上官寒平复了一下心绪,笑道:“晚辈不解,何来万劫不复一说?”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你觉得呢?” 此人倒是胆大,竟然想杀皇帝的妃子! 第九十五章:借竹行江遇渔夫 上官寒再度沉默。 他再听不明白,那就真是他蠢了。 只是他有些不解,此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他从始至终都没向外人说过。 上官寒说道:“我很好奇前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陈长生却只是和煦一笑,说道:“陈某猜的。” 上官寒看着那青衫先生的脸上的笑意,忽的警惕了起来。 陈长生却是忽的起身,说道:“话说尽了也就没意思了,或许过段日子你的想法便会不同于今日了。” 上官寒跟着走出了船篷。 他看着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 眼前之人将后背显露在他的眼前。 上官寒在那一瞬眼中忽的流露出一抹狠辣之色,握刀的手也紧绷了起来。 但在那一瞬间,他却又忽然松懈了下来,眼中那抹狠色也消散而去。 陈长生回过头来,看向他向了他怀中抱着的刀。 “或许你用剑更合适些。”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便踏上了那长竹。 上官寒微微一顿,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来。 只见那一袭青衫乘竹上前。 “有缘再见了。” 青衫先生对他道了一句,随即便顺那江水远去。 上官寒望着前方,那青衫随着江风飘动。 看着看着,他忽的有些出神。 那一袭青衫,犹豫天上神仙行江中,风不能阻,水不能挡。 上官寒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此人是谁?” 他的怀中抱着一把刀,至始至终,他都不曾出过刀。 他只有这一刀。 养了三年,只为一朝。 上官寒回过神来,不禁想起了那人方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剑?” 上官寒摇了摇头,并未太过介意。 上官家世代习刀闻名于江湖,哪里说到了他这就改用剑了。 不过此次之后,他倒是记住了这青衫先生。 姓陈? 江湖上何时出了这号人物? …… 陈长生一路上前,身旁仙剑忽的颤动了起来。 “嗡嗡。” 听雨剑悬于先生身侧,似乎很是好奇方才的事。 “嗯?” 陈长生看向听雨剑,笑问道:“你也好奇?” 听雨剑晃动着,好似在点头一般。 “方才那刀客想杀的人非同一般,乃是大景皇帝曾经最疼爱的妃子。” 陈长生看向前方,说道:“关键在于那位妃子的身份非同寻常,她并非来自大景,而是自那边关以北,漠北之地。” 陈长生说道:“其实说来都是皇帝的错,若非管不住自己,何来如今多事之秋。” 听雨剑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一直悬在先生身旁。 陈长生解释道:“自古以来,一方王朝对于周边邻国多是以和亲下嫁为主,邻国女子想入大景后宫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 听雨剑亦有些疑惑,像是在问为什么。 “大景皇帝却在十多年前开了这个先例。” “这大景何其之大,貌美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偏偏对那北漠公主念念不忘,以至于后来不顾群臣反对,毅然将其纳入了后宫之中。” 陈长生说道:“前些年大景皇后因病辞世,而国不可无母,北漠便借此向皇帝施压,要皇帝立那北漠公主为皇后。” “而这些年,北漠一直都在蠢蠢欲动,皇后病逝一事也让他们抓到了机会,皇帝虽拒绝了,但自那往后,边关便始终骚乱不断,北漠也有举兵南下之意。” “再者说这北漠公主,杀是不能杀的,否则边关立刻就会大乱,再加上北边还立着一尊北襄王朝,若是开战,北襄再横插一脚,大景就真没有胜算可言了。” “但若是真让她上位了,北漠就能直接借此插手大景朝堂之事,这就更不可能了。” “到了如今,皇帝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只得先稳住北漠人,再做打算。” 陈长生笑道:“可事实上,有没有北漠公主都是一样的,这场乱局终究会出现的,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听雨剑此刻算是明白了过来。 他也不曾想到,一介女子竟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陈长生说道:“这世上人心难测,王朝之争更是暗潮涌动,有时候下错了棋,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咱们啊,就当看热闹就是了。” 听雨剑听的似懂非懂,索性便老实跟在先生身侧不再多问什么了。 那一袭青衫行于江中,渐行渐远。 江中忽的升起薄雾。 先生双手负背,似是行走在虚无缥缈之间,衣衫不沾半点江水,顺流直下。 …… 顺着通天江而行。 江边可见许多渔船涌动,江面宽阔不矣,这条大江不知养活了多少人。 陈长生仰头灌了一口酒,说道:“大江之色,果真威然。” “尚可。” 陈长生微微点头,却忽的听到一道高喊声至那岸边传来。 “喂!!” 陈长生转头看去,见那江边的一艘渔船上站着一个汉子。 “江中可有人在!!” 他正大喊着,心中不敢确定江中所站着的是不是个人。 陈长生见状调转长竹,借法力往那渔船所在之处行去。 “真是人!?” 渔船上的汉子不禁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他看到那人脚踏一根长竹靠近过来后,他才猛然间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眸。 此人,竟靠一根竹子就能行于江中! 陈长生立于长竹之上,拱手道:“这位小兄弟,方才可是你在唤陈某?” 汉子回过神来,连忙答应道:“正,正是……” 他看着面前之人,一袭青衫,面容俊朗,定非寻常之辈。 汉子便开口问道:“先生是江湖中人?”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想了想后答道:“不错。” 汉子也没敢让他上船,想了想后提醒道:“先生武功当真厉害,竟能借一根竹子行于江中,但是酉时二刻这江边恐怕要落大雨,先生最好还是回岸边为妙。” “酉时二刻?” 陈长生不禁一顿,问道:“小兄弟是如何知道会下大雨的?” 汉子没有解释,接着便划着船走了。 大概是有些怕这位先生。 他不过是这江边的渔民罢了,不太想惹上这些麻烦。 陈长生见状也没有阻止,只是叹道:“看起来,太招摇了也不好。”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随即抬手算了起来。 方才那位小兄弟说的不假。 酉时二刻,的确有雨,不仅如此,江中也会有些许异动。 陈长生再算之下,忽然明白了过来。 “不曾想此地竟有一位精通卜算一道的高人。” “倒是可以去瞧瞧。” 陈长生有了想法,舍去了长竹来到岸边,接着便朝着附近坊间走去。 第九十六章:天所言不如人所言 游灵县临靠通天江,坊中之人靠水吃水,世代于江中打渔为生,民风淳朴,安居乐业。 可这大江终究凶险,且顾忌天时,在十余年前,坊中每年皆有不少渔民丧生于江中,其中多是因为江面上忽然起了大雨或是大风所致。 而在某一日里,游灵县忽的来了一位算命先生,在长街上支一小摊,每日算江上风雨,告于坊间百姓。 起初坊间渔民多是不信,但到后来,那算命先生所算接连应验,至此深信不疑,也是自那时起,丧生江中之人一年比一年少,坊间白事也极少再见。 说来也奇怪,这位算命先生算的如此之准,但也只是每日告诉人们风起何时,雨落何时,若有人求他算命,他一律皆是推脱,从不开口。 陈长生入了游灵县后便直奔那长街而去。 只见那长街之处支着一个小摊子,摊上立着一个木箱,一旁还贴着一张告示,其上写道。 【今日,江上有薄雾,酉时二刻江上将起风浪,大雨不止,切莫近江。】 摊子里没有人,但周围却有不少观望之人。 “大雨哇,今天打不成渔咯……” “钟先生今天没来?” “兴许是有事忙去了吧。” 众人交谈着,又见有几人上前,从怀中摸出几文银子丢进了那箱中,丢入之后箱中便响起叮当之声。 由此可见,那箱中的铜钱一点不少。 但却没有人对那箱子有任何想法,陆陆续续还有不少人往里面扔钱。 陈长生站在一旁看了一眼,不禁觉得有趣。 陈长生找上了一位围在一旁的伙计,问道:“这位小兄弟,不知你们说的钟先生是何人?” 那伙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说道:“你是外乡人吧?”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伙计笑了一下,说道:“难怪,咱们这就没人不知道钟先生的,钟先生算天象尤为之准,每日都会张贴告示,几时有风,几时有雨,样样皆准。” “竟然有这般奇人?” 陈长生接着问道:“那他可曾算错过?” 伙计笑道:“钟先生神通广大,又怎会算错。” 陈长生听后不禁思索了起来。 看起来,这位钟先生很受坊间百姓爱戴啊。 那伙计走后,陈长生便抬手算了起来。 顿手之后,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茶摊。 只见那茶摊之中坐着一位身穿儒衣之人,两撇胡子垂下,瞧着不算年老,手中握着一个茶杯,轻抿了一口。 “嗯?” 钟正元忽的感到一道目光正看着他。 他抬头看去,看到了那不远处站着的陈长生。 四目相对之间。 钟正元心中一顿,手中握着的茶杯顿在半空之中。 陈长生迈步上前,朝那茶摊走去。 钟正元回过神来,看向茶摊的老板。 茶摊的老板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家,弓着背走路都有些许吃力。 钟正元说道:“麻烦林叔再上个茶杯来。” “有客人。” 茶摊老人听后有些疑惑,问道:“钟先生的客人?”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一位不得了的客人。” 茶摊老人闻之便去取来了一个崭新的茶杯,再给茶壶中添了些热水,随后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那位青衫先生走近此地。 入了茶摊之后,便直接坐了下来。 陈长生低头看去,见那杯中已然添好了茶水,点头道了一句:“多谢钟先生为陈某备茶。” 钟正元摇头笑道:“不过是个算命先生罢了,哪里算得上是先生。”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陈某也常被人称作先生,可实际上陈某一无学识,二也并非是前辈,只是瞧着像是位先生罢了。” “以你之能能被唤作先生,恐怕并非是在学识与辈分上吧?” “钟先生又何尝不是呢?”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之中似有几分臭味相投之意。 钟正元轻抚胡子,口中说道:“是极是极。” 他继而问道:“不知阁下从何处而来?” 陈长生说道:“大景南域有处唤作秋月坊的地界,陈某自那而来,钟先生又是从何处来的?” 钟正元闻之说道:“坐于此间,便是此间之人。” “游于此间,的确如此。” 陈长生也没再多问,而是说道:“方才在那摊子前时,陈某听闻钟先生算无不准,可是真的?” 钟正元想了一下,说道:“若论天象,自是算无不准。” 陈长生也不曾想这人竟把话说的这样满。 他忽的来了兴致,说道:“正巧,陈某也懂些许卜算之术,不知钟先生可有兴致?” 钟正元闻之也是兴致满满,这话像是正中他下怀一般。 “正有此意。” 钟正元随即便开口道:“不妨我等便算算明日是何天象?”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明日多无趣啊,若是让陈某说……” 忽的看向他,说道:“便算今日!” 钟正元心中一顿。 他眉头微皱,但又很快舒展开来。 钟正元回过神来,平复下心绪,抿了一口茶水,平静道:“今日天象恐怕是不好算。” “酉时二刻,江中起水,天降大雨,何时来风、何时来雨钟先生已经算到了,不妨我们便算算这雨何时停,钟先生意下如何?” 陈长生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小口,随即眼前一亮,说道:“茶不错。” 钟正元眉目流转,他见此人如此平静,一时心中也有些打不定主意,但想了想后,又觉得如此机会实在难得。 钟正元看向这位青衫之人,说道:“那便如你所言,就算何时雨停。” “善。” 陈长生道了一句。 他侧目看向了那层云之上 此刻那天上已然昏沉了下来,已至酉时,再有两刻钟,那大雨便要落下了。 陈长生回过头来,说道:“钟先生先请?” 钟正元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 他将那三枚铜钱放于掌心之中。 “哗啦”两声,铜钱落桌。 钟正元看了一眼,随即皱起了眉头,又是一翻掐算之后,这才抬手说道:“天之所言,此地风雨经五刻,至酉时七刻而停。” 随即便见陈长生便掐指算了起来。 只是抬手落手,便开口道:“不巧,陈某算得要比钟先生少一盏茶的功夫。” 钟正元听后倒是有些不解,但也并没有在意。 “且看便知。” 第九十七章:风停雨止真龙现 至酉时二刻。 游灵县天起大雨。 “轰隆……” 闷雷之声自那天穹中响起,抬头所见,那天上一片阴霾,乌云卷积。 大风吹拂,紧跟着豆大的雨点。 这雨来的尤为奇怪,酉时二刻之前,不曾有风雨欲来之势,唯独到了那酉时二刻,便是大风卷积,倾盆大雨。 雨水顺着那茶摊的顶棚落下,滴答之声不停在外边响起。 大风吹的那茶摊老板虚起了双眸,他挡着眼睛,对那钟先生说道:“好大的雨,钟先生今日又算准了。” 钟正元平静道:“钟某也只有这点本事。” 茶摊老板哎了一声,说道:“钟先生谦虚了。” 钟正元没有说话,而是回头喝起了茶水。 陈长生说道:“能算到这场大雨,钟先生已然是不得了了。” 钟正元摇了摇头,说道:“算得准雨来不算厉害,算得准雨停才是厉害。” “哦?” 陈长生问道:“钟先生似乎有些不太自信啊。” 钟正元其实隐约间猜到自己会输。 只是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到底如何让那雨提前一盏茶停。 江上风雨不止。 那薄雾尽数被雨水冲散而去,但却因那瓢泼大雨似是又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不清那江上的情况。 “哗啦,哗啦……” 江面上波涛不止,江水摇曳着,似有摧枯拉朽之势,仿佛那江中即将迎来什么东西一般。 天色彻底暗淡下来。 在那大雨之下,街上的人迅速散了,有人躲进了街道两旁的铺子里,仅仅是慢了一些,便是浑身湿透。 “这雨真是来的快啊!” “你们啊,钟先生都说了酉时二刻有雨,你们还在街上逛,不淋你们淋谁去。” “骇,谁料到来的这么大的。” 众人皆是无奈,的确,这雨来的太过蹊跷了,一眨眼就下大了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江边的渔民站的老远,注视着那江中。 “哎呀,翻的这么厉害,这怕不是要发大水!”有人心惊道。 一旁的少年开口道:“爹,我们还是离远一些吧,别在这里了。” “说的是,走走走,咱们回坊里去。” 原本还驻足在江边不远处躲雨的人便顶着雨往坊里逃去。 着实是这雨太大了,江水又翻的这样厉害,若是水涨出来了,逃都逃不过来。 “哗啦。” 江中忽的有了动静。 方才那说话的少年回头望了一眼,见那风雨朦胧之中,他忽的瞪大了双眸。 “爹,爹……” 少年大喊一声,拍打着爹爹的手,指着那江中。 渔夫愣了一下,回头看去。 “怎么了?”渔夫有些不解。 而在那少年的眼中,却是隐约之间看到了些许轮廓,似是一对鹿角,又见波光粼粼,是一片漆黑如墨的鳞甲。 那条黑龙盘于江中,周围的江水都随之涌动。 “龙!是龙!”少年喊道。 渔夫怔了一下,而在他的目光之中,却是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你这娃子,自个吓自个。” 渔夫见那江水溢了出来,连忙拖着儿子道:“走走走,水要上来了。” 少年面露惊恐,在爹爹的拖拽之下离开了江中。 在奔跑的过程之中,他又回头望了一眼。 ‘不见了……’ 这一次,他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少年抿了抿唇,不甘心的就这么跟着阿爹走了。 待到了安全的地方时候,再回头看去,便不再见那真龙了,他张了张口,心中微叹。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黑龙停至那江边之地,他忽的心有所感,看向了一旁的坊市。 那一双龙瞳之中泛起微光,随即便消失在了那江水之中。 紧接着,那江中的动荡平息了下来。 只是这雨,却一直不曾停下。 …… 天色昏暗已至日落之时,再加上这一场大雨,街道上也都是暗沉沉的。 “雨小了,恐怕下不了多久了。” “可算是小了。” 而在那茶摊之中,钟正元看向那雨水,忽的皱起了眉头。 “不该如此啊……” 钟正元抬手算了起来,他心绪有些凌乱,怎么也没能再算出来。 在他最初算得的结果之中,这场雨自始至终都不会小,乃是忽然落下,又是忽然离去。 这已然与他所算结果背道而驰。 钟正元抬起头看向了陈长生。 却见那位青衫先生面色平静,正喝着茶水,看着那街道的方向。 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陈长生感受到钟正元的目光,转过头来,见他眼中有些疑惑,于是便说道:“此时才至酉时六刻,钟先生不妨重新算一卦?” 钟正元看着他,说道:“天象已乱,钟某此刻算不出来了。” 他张了张口但却又没说出话来。 陈长生见他这样犹豫,于是便说道:“钟先生想问什么,问便是了。” 钟正元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结局未定。” 陈长生放下茶杯,说道:“卜算一道,本就是窥探天机,可这结果却是七分在天,三分在人,人有变数,天亦有变数,若是全算准了,那才叫奇怪。” 钟正元暗自思索了起来。 他其实早早的算到了真龙归山之事,那蛟龙渡劫走水入海化形,到了如今已成真龙,再顺那通天将归去,途经此地时必有大雨相伴。 可如今竟是出了变故。 钟正元见天象难算,随即便要算那真龙,可算出来的东西却是一片模糊。 与他所料一般,天象乱了…… 钟正元长叹一声,再不作打算,他只想看结果如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一盏茶,两盏茶…… 钟正元抬起头来,忽见那天上之雨小了起来,似有要停之势。 陈长生的目光看着街口。 忽然之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那街角处。 来者身着一袭黑衫,眉目傲然,见了那茶摊上的青衫先生后便快步走了过来。 钟正元见陈长生嘴角带笑,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的身形一怔,愣在茶摊之中。 墨渊走上前来,拱手行礼。 “墨渊,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和煦一笑,没有言语。 钟正元愣愣的望着来者,他如何也料不到,竟会是这般。 最后一滴雨落下。 时辰不早不晚,离那酉时七刻,正好差一盏茶的功夫。 陈长生站起身来,看向钟正元道:“不多不少,正好差一盏茶。” 钟正元抬手,似是有些无措,他的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之后陈某再来寻钟先生。” 陈长生迈步离开了茶摊,墨渊见状紧跟其后。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茶摊中坐着的算名先生,一时有些不解。 这人是陈先生的朋友? 第九十八章:怎么会死了呢? 大雨才过,坊间弥漫着一股雨水之味,屋檐上残存的雨水顺着低落下来,溅起些许水花。 陈长生记得年幼时候,他最喜欢闻的便是雨后的这股雨水味道,给人带来一种清新之感。 陈长生一边走着,一边问道:“陈某倒是没想到你会回来的这么早。” 墨渊解释道:“还得多亏了先生,过了西桥之后,便一路畅通无阻,不过两个多时辰,墨渊便入了江海,又因那先生一言《龙经》墨渊得了三分龙威,化龙也快了许多。” 陈长生问道:“如今有何打算?” 墨渊顿了一下,说道:“还没来得及考虑,但若是真要说的话,墨渊还是想留在大景的,只不过……” 他叹了口气,却又没往下说。 陈长生说道:“心里过意不去?” “嗯。” 墨渊说道:“大景唯有这一条大江,西桥过劫之时,龙君有恩于我,墨渊也不能忘恩负义。” 陈长生想起那日的老龙王。 看似话都写在脸上,但实际上早就打好了算盘。 老龙王就是知道墨渊必定能过西桥,所以才将十五滴真龙血还给墨渊的,看似是善意之举,实际是明哲保身之策。 因为这样一来,墨渊也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大景。 陈长生问道:“那你此次回来……” 墨渊答道:“墨渊此次回来,是为了见先生的。” 陈长生脚步微顿,看向他道:“如今你已化龙,世间何处不能去,难不成还真回来给陈某当坐骑?” 墨渊听后笑了一下,说道:“若是先生不嫌弃的话。” “你还真想?”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摇头说道:“陈某现在还能走路,大概是无需坐骑。” 墨渊无奈一笑,说道:“先生,墨渊的确是想跟着先生,还望先生成全。” 陈长生摆手道:“陈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将来要去的地方也还多着呢,再者说你如今已是真龙,别再想着给人当坐骑了,倒不如想想之后要去何处。” 说着,陈长生便迈步往前走去。 墨渊紧跟其后,他知道先生是在意他真龙的身份,也是先生看好它,所以才会如此。 但先生越是这样说,他就越是想跟着先生。 再者说,这天地之间,所有龙族如今都欠着先生一个人情。 给先生当坐骑,不丢人! 陈长生本以为墨渊会就此作罢,不曾想他低估了墨渊的坚持。 “先生?先生?” “先生,墨渊是真的想跟随先生左右,并非是奉承先生。” “先生不妨再考虑考虑,真龙坐骑还是很威风的,比仙剑快的多啊,可日行万里,遨游天地,先生……” 陈长生听到这话一愣,看向墨渊。 墨渊脸上带着无辜的笑容。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你好像……” “跟陈某想象的有些出入。” 事实证明,墨渊的确跟陈长生想的差别巨大。 兴许是之前危难在即,所以墨渊才没有暴露本性,如今才是他真面目。 他就像是那街边的小贩一样,不停的在陈长生的耳边推销自己,求着先生要他当坐骑。 “先生,墨渊很快的。” “……” 陈长生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家伙多少有点不对劲! “等等等等。” 陈长生连忙让他打住,说道:“你呢,该去哪去哪,陈某真不缺坐骑。” 多新鲜啊,一条真龙,求着别人收他当坐骑。 “先生炼丹吗?我还有龙息,可助先生炼丹,定然事半功倍。” “你有点骨气好不好?” “墨渊能走水化龙,全因先生相助,还望先生收下墨渊!” 墨渊低着头,等待着陈长生的答复。 陈长生本想拒绝,不曾想话还未说出口来,身形忽的一颤。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放下了手来。 墨渊忽的听到一声叹息。 他心中忐忑,等待着先生的答复。 “先生?” 墨渊弱弱的问了一句,但却不听先生回答一言。 他抬起头来,忽的有些茫然。 先生的身影已然不在原地。 墨渊感知了一下,方圆百里,他都不曾感知到先生的存在。 他站在街上,环顾四周。 “陈先生?” 墨渊试着又唤了一声。 他站在原地,忽的有些懊恼。 他心中暗叹一声,只当是自己的反应太大,把先生都给吓跑了。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墨渊摇了摇头,忽然间不知道该往哪走了。 他又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个茶摊里的人,先生似乎说过,之后还会去找那个人。 墨渊迈开步子,随即便顺着方才来时的路走了过去。 钟正元正看着那茶杯发呆。 他在想方才那位青衫先生。 到底如何做到的? 竟能让真龙俯首! ‘恐怕比我想的还要不得了。’钟正元心中这般想着。 但当他一抬手,却忽见先前所见的真龙走来。 墨渊径直走来,在钟正元的面前坐下。 钟正元连忙拱手道:“钟某见过真龙!” 墨渊摆了摆手,说道:“陈先生不见了,但先生说他还会来找你。” 钟正元有些不解,问道:“不知真龙此话何意?” 墨渊说道:“我找不着先生。” “原来如此。” 钟正元明白了过来,心中却是有些惶恐,说道:“可是陈先生或许只是说的客套话,并不会真的来找钟某。”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陈先生说会来找你,那就定会来找你。” 钟正元眨眼道:“那若是不来呢?” “不来……” “再看便是。” 墨渊道了一句,接着问道:“话说,你之前跟陈先生在聊些什么?” 钟正元回过神来,随即便解释了一下之前与陈先生算卦之事。 “你懂算卦?” 墨渊想了一下,他觉得能与陈先生比算卦的人定然道行不浅,于是便说道:“不知能否算算先生何时来?” 钟正元想了一下,说道:“可以一试,但以钟某的道行,恐怕算不出来。” “试试也无妨嘛。”墨渊说道。 钟正元心想也是,于是便拿出三枚铜钱随即抛了起来。 “叮啷……” 三枚铜钱落桌。 墨渊问道:“算到了吗?” 钟正元看着那卦象,忽的一怔,他盯着那卦象许久,觉得怪异。 “怎么了?”墨渊问道。 “这……” 钟正元忽的回过神来,“钟某,钟某不曾算到。” 他似乎有些慌张,极力掩饰着自己。 墨渊叹了口气,说道:“想来也是,先生的行踪本就难寻。” 钟正元面色镇定,然而心中却是惊骇不已。 方才那卦象,实在太古怪了。 他其实是算出来了的,只是不敢说罢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算的到底对不对。 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死了呢! 钟正元认为,自己一定是算错了。 第九十九章:一卦三百年功德 钟正元入夜归家之后,则是又算了一遍那位先生。 “怎么还是算得死了呢……” 钟正元心中郁闷,他心中觉得奇怪,自打他入了凡世以来,就还从未算错过卦,结果这一天就错了几次。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说着,钟正元竟是从怀中又摸出了两枚铜钱,与那三枚合并放在手中。 “哗啦,哗啦……” 铜钱落地,然而让钟正元意外的是,那五枚铜钱竟是在不停的转动着,半晌都没有停下。 “这……” 他愣了一下,忽的浑身一怔。 只见他身上忽的泛起了金光,那是他的功德金光,不知为何竟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 “嗡!!” 下一刻,钟正元身上的功德金光以极快的速度消散而去。 他瞪大了双眸,连忙伸出手来,将那五枚铜钱尽数收回。 霎时间,他的背后冷汗直流。 再一看,他身上的功德尽是少了一半之多!! “我的功德!!!” 一声哀嚎自游灵县中传来。 正在院内坐着打盹的墨渊猛的惊醒过来。 “大半夜的叫唤什么?” 墨渊眨了眨眼,却是根本就不在意,撑起下巴继续睡了起来。 只是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墨渊见到钟正元的时候,见他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样。 而墨渊不知道的是,这位算命先生攒了大几百年功德…… 一夜之间,就散了大半! 也好在是他攒的足够多,不然或许就不会是这么简单了。 墨渊本以为先生很快就会回来,于是这些日便一直跟在钟正元身旁。 然而自那晚上之后,钟正元似乎暴躁了许多,说话也没有那么和煦了,有时候甚至怼得墨渊哑口无言。 墨渊也不客气,开口闭口就喊他老东西,但也只是斗嘴,没真动手,毕竟这人也算是先生的朋友,他也怕惹的先生不高兴。 也不知道这老东西到底发了什么颠,反正一天到晚闹个没完。 在斗嘴之中,墨渊在游灵县待了也有大半个月了,到头来却还是没能等到先生。 “老东西,你说先生做什么去了?” 一提起陈长生来,钟正元就没好气道:“关我屁事,不来最好,你也赶紧走,省得碍我的眼。” 他倒也是惨,算了一卦就落了个晚年不祥的下场。 钟正元觉得没人比他更惨了。 墨渊嘿了一声,说道:“我还不乐意待在你这呢,要不是看你是先生的朋友,我早弄你了。” 钟正元看了他一眼,说道:“弄,弄死我得了,现在就弄死我。” “你瞧瞧你,好歹也有几百年道行,你看有哪个高人像你这样,说话真气死人。” “你又好得到哪去,臭泥鳅。” “老东西!” 墨渊着实是有些受不了了,说道:“得了,不跟你斗了,看这样子短时间先生应该也不会来了,到时候我再来得了。” “快滚!” “相识一场,咱们也算朋友,我要走了你不送点东西给我啊,我瞧你手里的铜钱挺不……” “滚!!!” 钟正元给墨渊轰了出去。 墨渊倒也不生气,只当是这老东西小气,也没计较什么。 随即他便离开了游灵县。 在墨渊走后,钟正元顿时就觉得世间清净了不少。 但一想起那消散的功德,他就觉得心在滴血。 就好像一个人大半辈子就攒了这点钱,走路上平白无故的就被人抢了一般。 太凄惨了! …… 墨渊走后也没有回碧波湖,而是直接去了先生的道场。 流云观内安详如常。 桃儿姑娘正拿着扫把打扫着院子里的落叶。 童知唤这些日下山接诊去了,毕竟山上也没多少吃的,还是得赚些银两贴补贴补,其次也是为了回家见见爹娘,多孝顺孝顺。 桃儿扫完地后便去书阁里取了一本书来看,她也看不懂,但她觉得早晚有一天自己能看懂。 然而在看书的时候,她却是忽然发现道观外面有动静。 她的眉头一皱,开口道:“谁在外面!” 道观的门被推开一条缝。 只见墨渊探出头来看向院内,他对桃儿眨了眨眼,问道:“陈先生在吗?” 桃儿愣了一下,“你是……” 墨渊看到桃儿的那一刻不禁一愣。 “先天木灵?” 桃儿眉头一皱,有些许警惕。 墨渊回过神来,随即解释道:“墨渊见过木灵,我之前来过的,木灵可有印象?” 桃儿姑娘心中一顿,“之前来过?” 她猛然间想了起来,指着墨渊道:“你是那条蛟龙!!” 墨渊点了点头,随即便解释起了自己的来意,桃儿也从他的口中了解到先生去了何处,她也慢慢放下了戒备。 于是乎墨渊便在道观里住了下来。 一开始桃儿对墨渊印象挺好的,但后面就不太乐观了。 她甚至心中有些怀疑,面前这个真的是修行了千百年的真龙吗。 嘴怎么这么碎!? “桃儿姑娘是怎么悟得的先天木灵?” “结出的桃子一定很好吃吧?” “道观里好无聊啊。” “桃儿姑娘,能摘颗桃吃不?” “桃儿姑娘?” “桃儿姑娘天天都要扫地吗?这样扫得多久啊,不妨墨渊来试试?” 墨渊一口气下去整座山都晃了几下,干净倒是干净了,只不过山差点都垮了。 “……” 桃儿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了,说道:“要不然你还是回你的碧波湖吧。” 墨渊不明所以,还笑呵呵的说道:“我觉得这儿挺好的。” 桃儿张了张口,她着实是不知道该怎么骂人,先生也不曾教过她,她觉得还是等童知唤回山来再说吧,到时候得学一学。 没过几日童知唤就回了山。 见到墨渊的时候也有些疑惑,后来才从桃儿的口中了解到情况。 竟然是那条蛟龙! 童知唤起初心中还是有些畏惧的,但到后面相处下来也不觉得有多害怕了。 这与他想象中的蛟龙形象尤为不符! 差别太大了! 甚至于后来他看墨渊的目光都有些嫌弃。 童知唤还悄悄问桃儿姑娘,“先生怎么想的?怎么救了这么个玩意?” 桃儿姑娘眨了眨眼,说道:“我也不知道。” 第一百章:兵举南下天下大乱 入秋之后,天气开始转凉,在桃儿姑娘的帮助之下,童知唤也将过去一年的医术笔录都整理完了。 “我爹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参加医考,将来进太医院。” “太医院是什么地方?” “就是一个大夫很多的地方。” “那不是挺好吗,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 “可是太医院在上京。” 童知唤看着桃儿姑娘,他其实是有些舍不得。 桃儿姑娘眨眼道:“上京很远吗?” 她没出过这座山,外面有多大她也不清楚。 童知唤张口就要回答,本想说远,但想了想后却是答了一句:“不远。” 桃儿姑娘说道:“那不挺好的吗,这样你还能时常回来。” 童知唤笑了笑,说道:“我会经常回来找桃儿姑娘的。” “谁要你找啊,呆子。”桃儿姑娘白了他一眼。 童知唤笑着挠了挠头,没再接话。 正在屋檐下坐在睡觉的墨渊缓缓睁眼,他看了一眼童知唤,心中思索了起来。 隔了几日,童知唤便要下山了。 桃儿姑娘出不来这座山,只能在道观门口相送。 那一天她送了很多桃子给童知唤,比他过往吃过的加起来都多。 “路上吃。”桃儿姑娘说道。 童知唤看着那堆桃子有些发愣,回过神来后答了一句:“多谢桃儿姑娘。” 桃儿姑娘说道:“常回来啊,有什么不懂的记得来问我。” 童知唤点头答应了一声,“一定。” 墨渊站在一旁,他若有所思,随即说道:“我送他下山吧。” 桃儿站在观门口,看着童知唤与墨渊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直到瞧不见两人的身影后,她才回到院里。 她其实也是有些舍不得的。 墨渊走在路上,忽的开口问道:“上京不远吗?” “昂?” 童知唤愣了一下。 墨渊看向他,笑了一下道:“对于你们凡人来说几千里路,也叫不远?” 童知唤无奈一笑,说道:“原来墨大哥你听到了啊。” 墨渊继续问道:“所以你真的会时常回来?” 童知唤点了点头,说道:“我算过了,抛去其他事情,我一年能有三个月的空闲,快一些一年能回来两次。” “恐怕不止三个月吧。”墨渊看着他道。 童知唤听后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搞不懂你的。”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人这一辈子本就短暂,你却还要拆成两半来用,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做这些事,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你终究只是个凡人!” “凡人也有长寿的啊。”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童知唤看着墨渊,他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解释。 墨渊见他这样也不再说些什么。 他起初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是真的蠢,而且还尤为执拗,一言两语是肯定说不通他的。 墨渊说道:“接下来你这一生,恐怕都将是颠沛流离,你可要想好。” 童知唤看着墨渊,他笑着说道:“早想好了。” 墨渊看着那一匹快马在朝阳的余晖之下踏上官道。 他心中不解,凡人都是如此吗? 纵使他修行了千百年,依旧有些不太明白。 …… 在童知唤走后,道观上便只剩下了墨渊跟桃儿。 许是因为道观太无趣的原因,墨渊时常会下山去,有时候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一两个月都不会回来。 日子仿佛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年。 那一年道观锁着,唯有桃儿在打扫着院里的积雪。 秋去冬来。 桃儿独自一人坐在道观的石桌前,她看着书,总觉得身旁少了些什么。 以往的时候,童知唤总会在一旁整理医册,如今院里只有她一人,莫名觉得有些空寂。 桃儿也无心看书了,有些郁闷道:“这个呆子,说着经常回来,都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她叹了口气,也不再多想什么。 桃儿转头看了一眼天色,一阵冷风吹过,她竟觉得这阵风有些冷。 先天木灵,又怎会觉得冷。 这太奇怪了。 入冬之后,天色越发冷了起来。 入了腊月之后,天上便下起了小雪,比起前两年的雪小了许多。 桃儿姑娘照例打扫起院子。 她将那地上的雪扫作一堆,然后堆了个人出来。 可堆着堆着她却又觉得有些奇怪,总感觉越堆越像那个呆子。 于是乎她也没有心思堆了,坐在屋檐下闭上了双眸,不再关心任何事情。 “砰哒。” 谁料那道观的门忽然被推了开来。 桃儿姑娘抬头看去。 只见那胡子拉碴的人站在道观门口,他的肩膀上头发上,甚至是胡须上都是雪花。 “呼,呼……” 童知唤的口中吐出雾气,脸也被冻的绯红。 “桃儿姑娘,我回来了。”童知唤道。 桃儿姑娘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笑意。 “呆子。” 童知唤看着她脸上的笑,这连日的奔波顿时就抛之脑后了。 …… 好像一切都很美好。 可世事难料,风雨说来便来。 …… 天顺二十八年,正月初三。 立后之事在朝廷之上闹的沸沸扬扬,北漠使臣接连施压,此时僵持了两年之久,北漠人终究是忍不住了。 以立后之事为借口,挥兵南下! “敌袭!!!” “噗。” 一声高喝之下,只见一支利剑穿来,直直将那城墙之上士兵脖颈穿透,鲜血涌出,散落城隍之上。 视线上移,只见那城外数里处冒出无数人头,六万北漠大军集结完毕,已然兵临城下。 边关危矣! 急报八百里加急,直入上京。 “报!!” “边关急报!六万北漠大军已兵临城下!形势危矣!” 天顺帝立马下令派兵增援,多年不出的老将亲自上场,以迅速之势集结五万大军增援边关。 谁料祸不单行。 同年,正月十九! 北域又传急报。 多年不动的北襄率三万大军逼近北域边关。 乱象已起! 此时此刻,大景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北漠联手北襄,总兵力多达三十余万,但如今大景加上皇城护卫也仅仅只有二十万兵力,又是两方受敌,此战可以说是极为紧张,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身在秋月坊的童知唤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书信。 他被编入了随行军医之中,带队前往边关,即刻启程!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个噩耗。 第一百零一章:日异月殊,恍若隔世 桃儿听后不由得有些担心。 于是便问道:“很危险吗?” 童知唤强挤出一抹让她安心的微笑,说道:“桃儿姑娘放心便是,不是大事,我在后方,并不需要上战场。” 他再一次撒了谎。 如今边关之地已然是一片狼藉,只要是到了边关,无论是战场还是后方,都不安全。 桃儿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对,但她却也没有多问。 她来到桃树下面,折下了一根树枝。 稍微休整了一下之后,做成了一个木牌。 “我之前听墨渊说桃木有平安之意。” 桃儿将那桃木牌递给他,说道:“送给你了。” 童知唤愣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他看着那块木牌,不禁有些恍惚。 童知唤笑了一下,却又感觉有些勉强,说道:“其实童某平生不太信这些东西,但是还是想说一句。” “能遇到桃儿姑娘。” “童某真的是好命!” 桃儿姑娘听后也是一愣。 她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道了一句:“呆子。” 才回来不过几日,童知唤便又迈上了征途。 在那寒冷的正月,一匹快马奔波于官道之上,前往边关。 童知唤最后看了一眼那山上的道观。 他似乎看到了那道观门前站着的桃儿姑娘,他和煦一笑,随即挥动手中的缰绳。 “驾!” 快马奔腾,直去边关。 桃儿姑娘长舒了口气,她回到了观里,将那大门彻底关上。 她心中想着,应该会平安的吧。 …… 本以为此战将会异常艰难。 可谁料途中忽的有了转机。 北襄原本猛烈的攻势忽的停滞下来,后续调来的三万兵力也被撤了回去。 打探之下才得知。 北襄境内竟起了内乱! 当年镇守在边域的诸侯借此机会起兵谋反,率四万大军南下直逼北襄王城。 有此一事之后,北襄境内不断有义军揭竿而起,并入其下,最初的四万兵马也不断壮大,到后面竟足足有七万余人。 这样一呼百应,得源于北襄王的暴政所致,除去繁重的赋税,前些年又大兴土木修建川原宫,几年下来民不聊生,暗暗叫苦。 借此次大景之乱,便有人找到机会,趁着兵力薄弱之际揭竿而起。 内乱已起,北襄王不得不撤回增派的兵力,但依旧留了一部分兵马配合北漠攻打大景,毕竟先前便与北漠有盟约,再加上北襄王也舍不得这块蛋糕。 于是乎,这场战事便僵持了下来。 大景帝也暗暗松了口气,并与朝中大臣商量起了对策。 可谁料北漠人攻势尤为厉害,不过几日之间,边关便沦陷了。 虽及时派兵增援,但仍是失去两处城池。 而北漠人在知晓北襄出事之后,也放慢了攻势,转为骚扰为主。 但就算如此,面对两方的压力,大景依旧有些吃不消。 这一场仗估计短时间内不会结束了。 …… 三年岁月匆匆而去。 近些年来战事不断,各地征兵数目与日俱增,但仍是不够,北漠与北襄似乎是达成了策略,温水煮青蛙,慢慢消耗大景,到关键时候便来一剂猛料。 大景也抓住这个间隙壮大自己,近两年来坊间精壮男子大多都被征入了军伍,为来日的大战做足准备。 游灵坊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如今街道之上皆以老弱妇孺居多,江边打渔的人也少之又少,甚至有渔船烂在了江边都无人管辖。 钟正元坐于茶摊之中,长舒了口气,道:“世事难料啊……” 他抿了一口茶水,沉思了起来。 或许再过段日子,他也要离开这里了,战火一旦波及,这处安详之地也将毁于一旦。 正当他思索之际。 “啪嗒。” 却忽见一双青白皂靴踏入茶摊之中。 那一袭青衫径直走向钟正元,与他坐在了同一张桌上。 钟正元心中微颤,抬头看去,他愣了一下,随即喊道:“你……” “你还我功德!!” 陈长生被他的这一声呵斥弄的有些发愣。 他开口问道:“钟先生此话何意?陈某何时欠你功德了?” 钟正元紧紧的盯着他,说道:“你知道一夜之间散去三百年功德的感受吗!?” 陈长生眨了眨眼,问道:“谁这么厉害,竟能让钟先生吃这么大的亏?” 钟正元没好气道:“你还装!” “这与陈某何干?” 陈长生有些发愣,随即便算了一下。 紧接着,他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吗。” 陈长生看向钟正元,说道:“钟先生你还真是受了无妄之灾。” “你你你……” 钟正元指着他,气的找不到东南西北。 陈长生拿起那茶壶,将钟正元杯中的茶水倒满,笑道:“三百年功德,对于钟先生而言许是不值一提,还是坐下喝茶吧。” 钟正元张了张口,想说句狠话,但最后却是无奈坐了下来。 “唉……” 钟正元也只能活该认栽。 钟正元也知道自己敌不过此人,他也就在卜算一道上有些造诣,若论斗法,实在差太多了。 陈长生一路走来,心中有些疑惑,于是便问道:“为何这街上都是老弱妇孺?” 钟正元看着他道:“你可别说不知道。” 陈长生微微一怔,说道:“陈某这三年里都在闭关修行,并未关注这些。” 钟正元喝了一大口茶水,随即说道:“钟某是真不想跟你说话。”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不是钟先生自己要算的吗,怎么能怪陈某呢。” 钟正元白了他一眼,随即便说道:“自你走后第二年,北漠便借立后的名义举兵南下,不过几日,北边的北襄伺机而动,派三万大军直抵大景边关。” 陈长生听后盘算了起来,说道:“竟这么快……” 他还以为得再等两年。 陈长生又有些不解,问道:“看样子陈某错过了许多东西。” “其实也并没有错过。” 钟正元说道:“同年入夏,北襄境内起了叛军,北域的战事也平息了不少,北漠也因此放缓了步伐。” “大景也算有了喘息之机,谁料那北襄叛乱尤为严重,两年多过去了,北襄王不仅没能平叛,还让人夺过了半边天下。” “若非如此,大景早就亡国了。” 钟正元抿了一口茶水,看着陈长生道:“你一去三年,如今……已经是乱世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有些恍惚。 他的手放在茶杯之上,沉默了许久。 直到片刻之后。 陈长生才回过神来,看着那杯中茶水,呢喃道:“怎料一觉醒来,日异月殊,恍若隔世。” 第一百零二章:无非是为了些许念想 钟正元说道:“岁月变迁,沧海桑田,对于我等而言,早已是常态了。” “钟先生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 陈长生心中沉吟着,忽然到了乱世着实让他觉得有些猝不及防,就好像是一觉醒来外面便是天黑一般。 钟正元说道:“这五百年间王朝政权变了又变,早有大燕统御南方,后有五方乱世,直至一百年前才逐渐走向安稳,但也仅仅只是短暂的安稳,这次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陈长生不禁问道:“就不曾有过统一?” 钟正元听后摇了摇头,说道:“近千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统一,战乱不断,看似悲凉,实则暗合天数。”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说道:“王朝相争伴随着世道变革,相比起来,若是安居乐业的话,人道向前的步伐反而会越发缓慢,只是这代价未免有些大了。” “的确。” 钟正元暗暗点头,说道:“粗略算了一下,这五百年间因为战事死去的人就足有数千万之多。” 陈长生问道:“说到底这些苦难都落在了百姓身上。” 他转头看了一眼街道上。 这街上人来人往,脸上却是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笑意。 钟正元说道:“世道苦矣,我等修士纵有通天晓地之能,亦无法改变如今之乱象。” 陈长生看向他道:“我看未必。” 钟正元顿了一下,看向了陈长生,“陈先生莫非还想救这大景?” 陈长生却是反问道:“钟先生认为此战大景必亡?” 钟正元说道:“大景兵力薄弱,亦不具地形优势,此战过后北襄、北漠入主大景,分刮而食,北襄以北北莽崛起,再至三足鼎立,这是天定之运。” 这是卦象所示,钟正元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算到大景亡国之劫。 就算北襄内乱,结果也是一样的。 陈长生看着钟正元,却是忽的笑道:“钟先生曾与陈某算风雨时辰,可见天定并非一定。” 钟正元不禁一怔,随即说道:“陈先生何至于此,若是这般因果沾身,恐怕仙道再难登峰。” 在他看来,修行应当不沾因果,顺天而行,若是因果沾身,不得天眷顾,那这道行最终也只会日益衰落。 陈长生摇了摇头,问道:“钟先生认为修道成仙是为了什么?” 钟正元开口便要回答,却是忽的一愣,一翻思索却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长生。”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我与你们所求不同,陈某是个俗人,只想让这世道看着顺眼一些。” 其实说来,长生对于陈长生而言没有太多的吸引力。 世人皆想长生,可谁又知长生难熬。 所念之人接连消逝,所见之景日新月异,直至最后再不似当初。 “何必呢。”钟正元不太明白。 陈长生说道:“这天下苦难居多,少一些便是好事,陈某在这世间走上一遭,只是想着多年以后再归来路,仍能留下一份念想罢了。” 他的想法也就这么简单。 钟正元看着陈长生,他心中竟是生出了敬佩之意。 世上修士万千,他就从未见过像陈长生这样的。 修士皆惧因果红尘,唯独他一点不怕,甚至于乐在其中,不问长生仙道。 当真是别具一格。 有那么一瞬间,钟正元的想法甚至都有些动摇,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 这个时候他也清楚的明白了自己与这位先生的差距,而非是道行,而是对于这人世间的认知。 钟正元道了一句:“陈先生当为红尘真仙,吾不及也。” 陈长生说道:“钟先生谬赞了,陈某亦是千千万万人,是那个落入人海之中后找也找不到的存在。” “钟某亦是如此。”钟正元道了一句。 可实则他心中暗叹。 这位先生哪里是千千万万人啊。 他应当就是那千千万万才对。 陈长生接着问道:“如今天下乱象,钟先生又是作何打算呢?” 钟正元说道:“原本是打算过两日回仙山的,今日与陈先生相谈过后,钟某反而更加好奇先生怎么救这乱世。” 陈长生点了点头,却又忽的说道:“钟先生莫不是为了那三百年功德讹上我了?” 钟正元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 待他的笑意淡去,随即问道:“那你还我吗?” 陈长生听后却是笑着回答道:“功德没有,要命一条。” “……” 钟正元也只能无奈一笑,但如今他倒是觉得那三百年功德不重要了。 相比起来,能遇到陈先生才是最让他觉得痛快的事。 仙道难觅,道友更是难寻。 他独行于世数十年,就不曾见过像陈长生这样有意思的人。 两个人随后又聊了一些不搭边的题外话,明明是喝茶,却是笑声不断,仿佛那杯中不是茶水,而是醉人的酒。 许久过后,杯中茶水落尽。 钟正元站起身来,在那桌上留下了一文钱。 这是茶钱,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付了。 出了茶摊之后,钟正元说还有些事需处理一下,留在这里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念想的。 陈长生便跟随着他前去,只见其来到了那长街上的算命摊子处。 钟正元望着那摊子忽的有些感慨,盯着看了许久。 直至他回过神来,才开口问道:“此一去恐怕再不会回来了,不知该留下什么好。”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若是陈某,应当会留下一句陈某去也。” 钟正元听后不禁一顿,随即笑着答应了一声。 “哈哈,陈先生所言极是。” 钟正元迈步上前,抬起手来,从那告示上抹过。 其上字迹消散而去。 转为一句——【钟某去也】 陈长生看着那告示上的字迹,他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这一日,那位坐落于坊间,每日卜算风雨的算命先生离开了这座江边坊市。 自他走后,那算命摊子一直立在那条街上,无人去动。 告示上的字迹也将随着岁月变迁逐渐消散而去,最终化作这天地之间的尘埃,再不复从前。 除了那一段风雨先生的传说,唯独只留下了一句——“钟某去也” 第一百零三章:陈某何时下棋了? 上京距游灵坊还需渡江而过。 过了江后还需再走四百余里路,虽也不算太远,若是快些或许十日之内便能抵达上京。 钟正元心中甚是疑惑,“为何不直接过去?” 陈长生说道:“红尘多事,路在脚下,既然来了,又何必错过呢?” 钟正元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但他却又觉得陈长生是在胡扯。 转念想想反正也没事,多走走总归是好的。 大江宽阔,其中江水波涛,两人在江边找了位船家渡江而过。 船家本欲起身行船过江,却听外面传来了声音,于是便望了过去。 片刻后,船家掀开船上的帘子,道了一句:“两位先生,有一位小兄弟着急过江,可否凑合一下?” 陈长生倒是无所谓,问道:“钟先生觉得呢?” “也不打挤。”钟正元说道。 片刻后一位身着常服的男人上了船,进了船篷之后见了这两位先生后先是一愣。 这二位仅是看去便知不凡。 季兴生回过神来,拱手道了一句:“季兴生多谢二位先生。” “船上晃荡,还是先坐下说吧。”陈长生说道。 季兴生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坐了下来,他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二位先生。 一人年迈,一人年轻,相通之处大概就是气质斐然,身上也尤为干净。 季兴生开口说道:“听先生口音似乎不是当地人士。” 陈长生点头答道:“陈某自安宁县来。” “安宁县?” 季兴生想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说道:“可是在南域?” “你知道?” “季某本职与舆图相关,故而有所了解。” 钟正元听到这话说道:“南域的舆图都在统计之内,想来是官职不低吧。” “先生倒是没说错。” 季兴生说道:“季某如今官阶是从五品,但是实际上也只是个监理罢了。” “像你这般年纪能到从五品的可不多见。”钟正元说道。 这可不容易,要知道官级想进一步都尤为艰难,有的人做了一辈子官,连从六品都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季兴生说道:“运气好罢了。”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季兴生,说道:“监理应当是在兵部任职吧,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季兴生说道:“前些年水路塌方,舆图上一些地方有些变动,这次来也是勘探一下,顺便回乡见见爹娘,如今正是要回去复命。” “原来如此。”陈长生点了点头。 季兴生心中尤为疑惑,他暗自猜测起这两人的身份来。 寻常时候,当他说起自己是从五品官的时候,世人大多都会有些惊讶,随后便是尤为尊敬,而这两人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官衔。 他还回想了一下上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不曾回忆起有这样的两个人,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人定然是来头不小。 “不知道二位先生是要去哪?”季兴生问道。 陈长生答道:“应当是与你同路。” “上京吗……” 季兴生心中有了猜测,他觉得或许那位看起来年老的先生曾经在朝中有过官职,而且定然不低。 回去倒是可以找人问问。 陈长生问道:“陈某听闻边关战事不容乐观,不知朝中可有何动向?” 季兴生随即说道:“边关的确艰难,但是这朝中……”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钟正元,想了一下后说道:“武将虽说勇猛,但却缺乏谋算,文官虽有谋算,但多数都不堪大用,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钟正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季兴生留意到了这道目光,他心中越发确定,这位老先生定然是回上京任职的大人物。 陈长生听他这般说起,问道:“应当是有可用之才吧?” 季兴生就当是对自己的考验一般,回答道:“目前来看,只有寥寥几人。” 陈长生来了兴致,说道:“说来听听。” 季兴生笑了笑,说道:“季某所说全是个人想法,若是说错了,还望先生莫怪。” “季某认为如今的上京县令刘怀张当算一位,虽说官职仅是县令,但其手段凌厉,谋略亦是不差,不惧圣威,敢说敢做,朝堂之上唯有他一人有这胆识。” “翰林院范师亦算一位,虽不如刘县令刚正,但对许多事都有独自的理解,其革新政策更是直指各处要害……” “不过最厉害的,当数如今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年仅二十余岁,便坐上了少卿的位置,做事雷厉风行,且从未出过差错,官场上更是游刃有余,舌战群儒,不曾落入过下风,就连陛下都对他尤为欣赏。” “二十余岁的大理寺少卿?”陈长生问道:“竟这般厉害?” 季兴生说道:“何止是厉害,要知道此人不过才入京四年而已,起初的时候只是翰林院的学生,出来之后连破数起大案,随即就入了大理寺。” 他忽的有些感慨道:“说起来,那时候在翰林院我跟常山兄还是同学,这一眨眼,他都成大理寺少卿了。” 陈长生忽的一顿,问道:“你方才说谁?” 季兴生反应过来,连忙说道:“险些忘了说了,常山兄便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 陈长生问道:“这位大理寺少卿可是从衍县而来?” “先生莫非认识常山兄?” “有过几面之缘,只是不熟罢了。” 陈长生其实也不曾想到,常山竟能在几年之间达到如此高度,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钟正元见陈长生这样说,于是便问道:“看来应该是陈先生的故人。” 陈长生答了一句:“曾在观中见过几面。” 钟正元点了点头,接着便不再搭话。 季兴生观这二位先生说话,一时间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怎么觉得这位老先生似乎对旁边这位先生有些尊敬,难道不应该反过来才对吗。 钟正元安奈不住性子,算了算这个大理寺少卿。 ‘竟是道士出身……’ 钟正元看向了一旁的陈长生,他隐约间觉得陈长生早早的就在谋划这些事情了,这个大理寺少卿定不是偶然。 钟正元收回手来,说道:“陈先生这步棋下的甚妙。” 陈长生看着他,有些不解道:“陈某何时下棋了?” 钟正元只是笑了笑,没作解释。 陈长生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钟正元想到些什么了。 第一百零四章:他兴许还活着 过了江后便见有一队人马等在江边,是季兴生的随行护卫,怎么也算是官居五品,身侧还是有些人手的。 季兴生说道:“二位先生不妨与我一同回上京,路上也有个照应。”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二人便不了,路上还有些事。” 季兴生觉得有些可惜,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免得这二位先生觉得他聒噪。 “那便只有等二位先生到了上京再见了。” “兴许会见吧。” 季兴生上了马,道了声告辞之后,随即便在一众护卫的陪同下走上了回上京的官道。 钟正元望着那马背上的身影,说道:“此人是个可造之才。” “何以见得?”陈长生问道。 钟正元说道:“我观他官运昌盛,此番回去之后应当就能进正五品,再者说他的官职明显跟官阶不太对等,兴许是有人在暗中护着他。”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大景的命运尤为坎坷,做官对他们而言或许不难,一直坐下去才是难。” 钟正元认同道:“陈先生所言不差。” 陈长生点了点头。 “走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这四百多里路无非也只是多费些脚力罢了。 过了江后又行了大概数几里路后便到了坊间,两人本打算入坊坐下喝杯茶水。 不曾想到了坊门口的时候,陈长生却是忽然眉头一皱。 他问道:“此处是何地界?” “平中县东临坊。” 钟正元答了一句,随即说道:“先生也看出来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不妨去瞧瞧?” “正有此意。”钟正元点头道。 两人进了坊后便顺着那妖气一路寻了过去。 东临坊临近江边,此地之人多以纺织为生,多年以来逐渐发展,如今此地所产布匹已是炙手可热,甚至于许多还被送入了宫中。 东临坊往西之处,有一户人家热闹非凡。 门上贴着喜字,院内摆着宴席,约莫有四桌,似乎是还未来齐,只坐了大概两桌多的人。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陈长生和钟正元往里看了一眼。 此刻还不到饭点,如今还在忙活着招待客人。 陈长生念叨了一句:“喜宴啊……” 钟正元也有些意外。 “不妨先看看?”陈长生说道。 钟正元也是这样想的,然后却是说道:“不过我们就这么进去怕是不太好吧,毕竟也没请帖。” “又不是非要请帖。” 陈长生笑了一下,随即便迈步走了进去。 “诶,陈先生……” 钟正元见陈长生已经迈步进去了,只得跟了进去。 “陈先生怕不是想蹭席吃吧?”钟正元说道。 陈长生说道:“胡说,我这是来探查妖气,哪里是为了蹭席。” “好啊!” 钟正元算是明白了,说道:“你就是为了蹭席,陈先生怎会这般厚脸皮。” “那你别跟过来啊。” “我都进来了。” “进来了也能出去啊。” “走了这么远的路,钟某进来坐会不行吗。” “钟先生的脸皮似乎也不比陈某差多少啊。” “彼此彼此。” 陈长生和钟正元毕竟是外人,一进门后便被主家的人认了出来。 上前来的是一位老人家,老人家步履蹒跚,撑着短棍来到二人面前。 老人家开口问道:“两位应当不是这儿的人吧。” “敢问可是屋主?”陈长生问道。 老人家点了点头,说道:“是嘞。” 陈长生随即解释道:“我们二人赶路去上京,途经此地时见院中有喜事,不知可否沾沾喜气?” 老人家听后顿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说道:“可以,当然可以,来者是客嘛。” 陈长生从怀中摸出几文钱来,递到老人家手中,说道:“来了也不能白吃,就当是份子,虽不算多,但也是一片心意。” “这个使不得。” 老人家连忙推脱,说道:“两位一看就非同寻常,能舍身来庆贺已然是给我家面子了,这钱还请收回去。” “那可不行。” 陈长生将那几文钱硬塞到老人家的手中,直到他收下这才罢手。 “你说这……” 老人家无奈一笑,说道:“两位快请,要是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没有的事。” 陈长生笑了一下,随即便带着钟正元前去那喜宴之中落座。 老人家也很开心,喜事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再则说这两位先生也着实气质非凡,涨了他的脸面,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人家今年高寿?” “七十三咯。” “不知今日喜事是令郎还是令孙?” “今日是我儿的大喜之日。” 老人家咧嘴一笑,露出了那一排坏了好些颗的牙齿。 在随后的闲聊之中,陈长生慢慢也了解到了些许。 这一家人姓黄,如今家中只有老人家与他的儿子,儿子已然三十有三了,但却不曾延续香火,这件事便成了老人家心中一直惦记着的事。 “爹。” 聊着聊着,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只见一位人高马大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身上穿着婚服,应当就是今日的新郎官了。 而当他见到那一旁的两人时,忽的就顿住了步子。 老人家说道:“快过来。” 陈长生和钟正元的目光都看向了这位新郎官。 黄山心中一怔,显然他也看出了什么来。 “爹,你腿脚不便就别到处走了,来,我扶你回去休息。” “又不是走不动了,哎,你这。” “听我的话。” 老人家跟陈长生二人道了声歉,随后便被新郎官扶回了屋里。 “招待好两位先生。”老人家还不忘吩咐一句。 “知道了。” 黄山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出了屋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那外面席位上坐着的两人。 正好,陈长生和钟正元也在看他。 黄山顿了一下,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他开口道:“见过二位先生。”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伸手道:“坐。” 黄山点了点头,颤颤巍巍的坐了下来。 钟正元看了他一眼,开口便道:“你不是人吧?” 黄山听后心中大怔,他忍住心中惧意,点了点头。 陈长生问道:“真正的新郎官去哪了?” “他……” 黄山张了张口,有些不敢作答。 但见那二位先生的目光,他只得开口说道:“兴许,还活着。” “兴许?” 第一百零五章:红尘滚滚最抚人心 陈长生的目光忽的变的锐利起来。 黄山与陈长生对视,立马就避开了他的目光。 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之下。 黄山战战兢兢地,手臂打着战,随即便改口道:“死了……”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仿佛是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般,他也长舒了一口气。 钟正元问道:“谁杀的?” “不是我杀的!”黄山连忙道了一句。 他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宴席上有几道目光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我,我……” 黄山低下了头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长生抬了抬手,说道:“别太紧张,问什么便答什么就是了。” “真的不是我杀的。” 黄山喘息的厉害,随即解释道:“前年征兵,他去了边关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去边关的…都死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问道:“纵使他死了,你又为什么要冒名顶替呢。” “我……” 黄山张着嘴,他看着面前的二位先生,他自知不是对手,长叹一声后,坦白了事情的经过。 “事情是这样的……” “我原是一条老狗……” 当黄山将事情娓娓道来,陈长生跟钟正元才慢慢明白事情的经过。 如今的‘黄山’已然不是那个黄山了。 那年北漠、北襄起兵攻打大景,边关紧急,为保家国,坊间男子都被抓去参军了,黄山也不例外。 黄山走后,家里的老人家一连哭了几日,之后他时常坐在坊门口看着面前的路,期望着能够看到儿子归来的身影。 一夜之间,老人家愁白了头发。 每日除了叹气便是去庙里上香,保佑儿子平安归来。 后来的某一日里,老人家在坊外捡到一条受伤的老狗,他见那狗儿叫的凄惨,故而心生怜悯,便带回了家里为它治好了伤。 修养了几日之后,老狗便能正常活动了。 老狗心存感激,便跟在老人家的身边。 老人家心中郁结,数月以来无人倾诉,索性便将老狗视为了自己倾诉的对象。 老狗安静的听着,在某一刻,他忽然理解了面前的老人家,那种盼儿平安的期盼。 “我为了报恩,就化作黄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那一日老人家照例坐在那坊门口。 有一道身影从那官道上走来,老人家愣了许久。 老人家迈着蹒跚的步伐上前,仅是一瞬之间就红了眼眶。 黄山说道:“那时候我看着他,他太老了,真的太老了,老到哭都哭不出眼泪来,那种喜悦,那种期盼,是言语难以描述的出来的。” 他很想说出那时候的感受,但却不知该如何形容。 黄山长叹了一声,说道:“我原本只是想呆上一段时间就走的,但就在那天,我忽然就改了主意。” 自那往后,老狗便化作黄山一直陪伴在老人家的身旁,做他的儿子,为其尽孝。 他只是想报恩,但却假戏真做了。 黄山抬起头来,说道:“二位先生若是想抓我,可否等到婚宴结束之后,这是老头子念了半辈子的事了……” 钟正元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他看向了陈长生,似乎是在寻求意见一般。 陈长生望着对面的‘黄山’,那不是黄山,而是一条老狗。 陈长生开口道:“这婚宴……” 黄山解释道:“先生放心,此番也只是演一场戏而已,只是想圆了老头子的心愿。” 陈长生点了点头。 他看向了桌上摆着的酒壶,想要倒酒。 黄山连忙抬手道:“我来吧。” 他从陈长生手中夺过酒壶,接着便在三个杯中倒上了酒。 陈长生举起杯来,道了一句:“今日大喜,我二人沾沾喜气,新郎官应当是不介意吧?” 黄山听到这话后愣在桌前。 他久久没能回神。 …… “时辰已到!!” 院中忽的响起一声嘹亮的声音。 门外等候着的接亲队伍也已准备妥善。 ‘黄山’看了一眼桌上的二位先生。 陈长生与钟正元笑了笑,示意他快去。 黄山点头笑了一下,随即便戴上那朵红花出了院子。 “启程!!” 唢呐鼓声响起,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便去了。 陈长生与钟正元来到门前。 二人看着那一片喜庆之景,心中也不免有些欣慰。 钟正元说道:“老狗知恩图报,也算一段佳话。” 陈长生望着那接亲的队伍,抬轿的、吹唢呐的、擂鼓的无一例外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辈。 “应当是世道苦难吧。”陈长生说道。 钟正元愣了一下。 陈长生转过头道:“若是没有这战事,又何来这般辛酸呢。” 钟正元听后思索良久,点头叹道:“也是……” 老人家撑着短棍的从院子里走出来。 宾客们都跟着去接亲了,唯独他留了下来,因为他是家中长者,需端坐在正堂,等待儿子接亲归来。 “二位先生不一块去凑个热闹吗?”老人家问道。 陈长生笑道:“我二人非亲非故,跟着去不太好。” 老人家笑了笑,说道:“没有那么多规矩。” 陈长生问道:“令郎如今有三十多了,娶妻算是娶的晚了的。” “谁说不是呢……” 老人家说道:“他娘去的早,我也老了,这婚事我这老头子惦记了小半辈子了,好在如今是成了。” “等我百年以后,他也有个照应,我就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不要像我这头子一样,孤零零的活在世上。” 他咧嘴笑着,那双浑浊的目光之中满是期盼与欣慰。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陈长生忽然间明白了老狗那时的心情。 人的想法是多么单纯。 平平安安,不孤零零的活着就好。 “二位先生快进来坐吧,接亲的队伍还要好一会呢。” “好嘞,老人家您先去吧,我二人随后就来。” 老人家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回了院里。 他勾着身子,走的缓慢。 那根短棍原本应当是长的,只是在这数年之间,不断被磨短,成了如今模样。 钟正元望着那老人家蹒跚的背影,他不禁开口。 “钟某如今算是明白,陈先生为何这样留念这凡世红尘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只道了一句。 “红尘滚滚,最抚人心。” 第一百零六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听老人家说女方是在隔壁坊,一来一回约莫要半个多时辰。 老人家问道:“有个事可否跟先生打个商量……” 陈长生放下茶杯,说道:“陈某若是能帮上忙一定帮。” 老人家笑着说道:“我原本是想请人来证婚,但我儿不想白花这个银子,便想让我这个老头子来,也不怕二位先生笑话,我看到二位先生之后,其实就有这个心思了。” 陈长生答应下来道:“举手之劳罢了,届时便由陈某来证婚就是了。” “真是谢谢先生了。”老人家说道。 余下的时间几个人便是坐着闲聊,钟正元不怎么说话,时而喝口茶水,时而闭目沉思。 他着实是有些好奇,陈长生到底是如何能与这些萍水相逢之人聊出这般多话的。 如今他才是明白了随和到底是何意思。 半个时辰之后。 院外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新郎官背着新娘一路走了回来,一路上皆是欢声笑语。 “恭喜恭喜。” 众人道着恭喜,新郎官将新娘子背进了大堂。 红盖头遮着新娘子的脸。 女方陪同的爹娘坐至上位,上前与黄老头儿寒暄。 “咚!” 一声锣鼓声响起。 “吉时已到!” 黄山脸上带着笑意,他抬眼看去,却见那身着青衫的先生走上前来。 他望着陈长生,不禁愣了一下。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恰逢良辰吉日,陈某受邀证此姻缘。” 黄山脸上带笑,拱手道了一句:“多谢先生!” 陈长生站至一旁,开口道:“今,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陈长生上前一步,高声道:“一拜天地!!” 伴随着一阵恭喜之声。 堂中新人转身朝向堂外天地,拜之天地。 一拜须三鞠躬,一拜苍天,佳偶天成,二拜黄土,喜成连理,三拜天地,地久天长。 “二拜高堂!!” 敬爹娘,骨肉情,情如东海;谢父母,养育恩,恩重如山,三鞠躬,祝父母,享天伦,长寿百年。 “夫妻对拜!!” 黄山望着此堂新盛,一时竟也有些恍惚。 “相敬如宾,红花并蒂。” 陈长生继而开口道:“此证,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贺喜新人。” 堂中响起一阵喧闹之声。 坐在堂上的黄老头儿咧嘴笑着,他眼中泛红,有时候他真想大哭一场,可怜苍老,早已无泪。 他心中惦记许久的期盼如今总算是实现了,仿佛是一块大石头落地,心绪也顺畅了不少。 钟正元见堂中欢闹,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待陈长生回来之后,他便开口道:“好是好,只可惜并非是真的……” “是真是假又有何妨。” 陈长生说道:“只要那老人家信了就行了。” 钟正元说道:“若是往后知晓真相,不知会是有如何反应。”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谁又知晓呢。” 拜过天地之后,宾客们便接连落座。 到了下午的时候,桌上便已经坐满了人。 陈长生两人被黄山邀去了主桌坐着。 这一日黄山从头忙到了尾,挨个敬酒,无一不做全了。 他好似真的将自己视作为黄老头儿的亲儿子,有时候戏演久了,不知不觉就成了真了。 等饭菜上桌之后,陈长生便吃了起来。 他倒也没有不好意思,这席面上的菜平日里可很难吃到,他也是出了力了,也不白吃。 钟正元见陈长生这般样子,于是便说道:“陈先生果然是奔着吃席来的。” “方才不知是谁抢了陈某一块肉。” “陈先生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话,我何时抢你的肉了。” “我说是你了吗?” “……” 陈长生如今算是发现了,这钟正元也只是表面瞧着斯文,但脸皮却有天厚,不过无碍,倒也对他的胃口。 不然两人也走不到一路来。 而恰好不好,钟正元也是这样想陈长生的。 臭味相投一词,用在他们身上正合适。 宴席结束之后,陈长生和钟正元便不打算多留了。 要走之际与老人家打了声招呼。 老人家道:“二位先生这就要走?” “琐事在身,便不多留了。”陈长生点头答道。 黄山也想留一留这二位先生,但一样也被拒绝了。 院中宾客不少,他们一时也抽不开身,便只得将两位先生送至门口。 “今日多谢先生为我证婚,若是往后再来临安,黄某定然款待先生。”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 陈长生笑着答应了一声,随即便道了一句:“有缘再见吧。” 两位先生朝着坊外走去。 黄山站在门口,他面色平静,望着那两位先生的背影。 他仿佛是松了口气一般,随即嘴角溢起一抹笑意。 …… 陈长生二人一路朝着坊外走去。 钟正元问道:“那老狗真的就不管了?” “他心里应当是有数。” 陈长生走着,拿起那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钟正元点了点头,他倒是觉得这样做没什么不好。 两人来行至坊外。 大概是吃着了喜宴,陈长生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喝酒的时候也畅快了些许。 他琢磨着那喜堂中的一幕幕,拜天地父母,虽说是假的,但一样让人觉得美满。 陈长生忽的顿住了步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钟正元见状问道:“怎么?” “有个地方,陈某觉得有些奇怪。”陈长生嘀咕道。 “哪里奇怪?”钟正元问道。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这些年边关紧张,只要是男丁基本上都被征调去当兵了,据老狗所说,东临坊的男丁都死在了边关,既是这般,忽然回来的黄山不会引人怀疑吗,官府应当也会注意到吧。” 钟正元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说道:“这老狗也是妖怪,应当有法子躲过吧。” “陈某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得问问才行。” “问谁?”钟正元眨眼道。 “自然是城隍。” 陈长生抬起双指,敕令即出。 “东临坊城隍何在!” 钟正元心中一怔,他随即便看出此乃敕令之术,这位陈先生,竟还会这般神通。 谁料陈长生话音落下,却不见有半点反应。 陈长生看向了钟正元。 两人对视了一眼,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第一百零七章:那根本不是人! 城隍没了! 不仅如此,整个东临坊内都看不到巡游与阴差。 两人猛然间反应过来。 此事定是有不对的地方! 两人立马折返而归,施了个神通隐蔽身形之后便返回了黄家。 此刻已然散场,陆陆续续有人回了家中。 来往的人脸上带着笑,有的吃醉了酒晃晃悠悠的回了家中。 “妖气不见了!” 钟正元皱眉道:“那条老狗跑了!” 陈长生看向院内,神念张开,不曾发现‘黄山’的身影。 的确是跑了不假。 而此刻的黄老头儿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切。 “问问他?”钟正元说道。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这件事疑点太多,而且就现如今看来,这位老人家或许并不知晓此事。” 他抬起手来,算了一下。 却是忽的一怔,皱眉道:“竟然算不到?” “连陈先生都算不到?”钟正元愣道。 陈长生紧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去衙门!” 两人离开了黄家随即便朝着县衙走去。 黄山敢这样大操大办的办喜,那么衙门的人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要不然早就来抓黄山俯首了。 陈长生说道:“此地城隍还有阴差,或许全都死了,那老狗应该没这本事。” 钟正元听后神色也凝重起来,说道:“能敌城隍之妖,恐怕是不简单,搞不好还有大妖牵扯进来,不过钟某有些疑惑,若是仅仅为了一点精气,又何必要做这么绝呢?”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或许从我们踏进东临坊开始,这里便一直都在演戏。” 这场戏或许根本就不是演给黄老头儿看的,而是演给他们二人看的。 陈长生与钟正元来到了东临坊衙门。 衙门门口守着官吏,两人施了一道道法之后,便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衙门之中。 守在衙门门口的官吏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什么人也没看到。 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便没有过多在意了。 东临坊的衙门不大,就说捕快也仅有十余人,再加上师爷还有衙门老爷,拢共不过二十。 此时此刻,东临坊衙门老爷正坐在衙门后院里写着文书。 林元凯看着文书上的内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啪嗒。” 忽有一道声音从那身后传来。 他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于是便回过了头来。 然而再一回头,却是忽的怔在原地。 只见桌前不知何时来了两位先生。 “你们……” 林元凯瞪大了双眸,眼中满是惊恐。 “来人……” 他就要大喊,却不曾想钟正元一抬手,林元凯再这么喊都没办法再发出声来。 林元凯愣住了,他试着大喊,可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他万分惊恐,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他看着面前这两位先生,扑通就跪了下来。 钟正元说道:“县令老爷请起,此番前来是想问一桩事情。” 林元凯愣了一下,随即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自己想开口说话。 钟正元一抬手解了术法。 “我……” 林元凯见声音回来,连忙磕头道:“下官见过两位神仙老爷!” “起来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林元凯答应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 他心中骇然,站着的时候双腿都在打颤。 陈长生随后问道:“东临坊有一户姓黄的人家,家中有一子名为黄山,前些年的时候被征入军伍,后来却是莫名其妙的回来了,这件事你可知晓?” 林元凯有些不解,说道:“东临坊被征调去的去年不是都回来了吗。” 钟正元听后一愣,“都回来了?” 林元凯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二十三人都回来了,下官听说是有人打点了上头,特意放回来的。” 陈长生与钟正元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中都有些惊讶。 钟正元眉头一挑,说道:“大手笔啊!” 陈长生继续问道:“你身为县令,就不曾查过?” “这个……” 林元凯有些为难道:“下官就是个小小的县令……” 他心想人都回来了,而且也没人上门找麻烦,于是也就没在意了。 陈长生说道:“那二十三人前年就死在边关了。” 林元凯听后浑身一怔,他有些结巴道:“那,那回来的是……” 陈长生看着他,道了一句。 “回来的,根本就不是人。” 林元凯愣在原地,一阵冷风吹过,他忽的感到背后发凉。 …… 两人从县令口中了解到了此事。 随后便立刻在东临坊中寻找起了线索。 在那院子门口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几人互相闲聊着。 “都这个时辰了,娃儿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几个小的不是说去打鱼吗,应该快回来了吧。” “晓得的哦。” 几个老人家闲聊着,好像并不是特别在意。 而这些话却是被陈长生与钟正元听的清清楚楚。 钟正元说道:“竟是将你我都骗过去了!” 陈长生说道:“这般看来,这坊里的百姓多是不知情的,而那场婚宴或许本身就是个障眼法,或者说是故意借此来拖延我们二人。” 如今这般情况,恐怕这东临坊里的妖怪都跑的没影了。 陈长生问道:“钟先生可有什么神通能够寻人追妖?” 钟正元想了一下,说道:“有倒是有,只不过需以妖气为引。” “有你不早说?” “陈先生你也没问我啊,而且如今也没有能作法引的东西,如何施术。” 钟正元一脸无辜,他压根就没想起这事来,他只精通卜算,这些神通他学的少之又少,若不是陈长生问起,他也想不起来。 陈长生说道:“或许可以去喜宴上找找。” 两人又去了一趟黄家。 陈长生站在门口,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随即便看到了那地上留下的一撮狗毛。 “还真有!”钟正元有些意外。 陈长生感到有些奇怪,但却也没说什么,而是将那一撮狗毛递给钟正元。 钟正元抬起手来,以指为笔画下一道符箓,随后将那狗毛附了上去。 “天地正法,追妖寻踪!” “现!” 符箓凝聚成一道金光,化作一只小鸟的模样,随即便朝着某个方向追了过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 “走!” 第一百零八章:山谷宅中满堂妖 两人出了东临坊,陈长生身旁的听雨剑也不再隐藏,而是显露了出来,跟在陈长生的身侧。 钟正元对此表现的有些惊愕,从一开始他就从未发现过这柄剑的存在。 ‘竟然藏的这么深……’ 但此时此刻哪有这么多问题,钟正元也不再多想,跟着金光追去。 金光将他们二人带进了一座山中。 过了一片山谷之后,随即两人便发现了数十妖气。 “在西南方。”钟正元道。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便朝着妖气的来处寻去。 钟正元紧跟其后,一边说道:“一会要是碰上的妖怪厉害,陈先生你可得护着我点,钟某虽然算卦厉害,但却不会除妖啊。”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你修行这么多年,就没学过些神通术法?” 钟正元咳嗽了一声,说道:“各行皆有所长嘛,钟某不擅斗法也是没办法的事。”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行吧,届时躲陈某后面就是了。” “多谢陈先生。”钟正元说道。 指引着二人的金光逐渐暗淡下去,两人随即便在那山谷之中见到了一座宅院。 所有的妖气,皆是从那宅院中而来。 两人居于暗处,对那山谷中的宅院都觉得有些惊愕。 陈长生皱眉道:“此地四面环山,崖壁陡峭,人如果想要进来难如登天,估计这些妖怪在此地盘踞了不少年了。” 钟正元说道:“竟还修了个宅院,这是真把自己当人看了。” 他看向陈长生,那柄仙剑就立在陈长生的身侧,寒光四溢,一眼看去,他便知道这柄剑非比寻常。 “直接杀进去?”钟正元问道。 陈长生向那宅院之中看去,说道:“先看看再说。” 此时此刻,那山谷中的宅院里热闹非凡。 觥筹交错之间,这些化为人形的妖怪喝着美酒,好似在庆祝着什么。 “我就说那两个人好骗吧,还是大王厉害,高啊,实在是高啊。” “喝酒喝酒。” 杯酒下肚,这群妖怪喝的面红耳赤。 而在那正堂之中,正端坐着一位身着黄衫之人,此刻正拿着筷子夹菜,彬彬有礼,与这满院的妖怪显得格格不入。 ‘黄山’亦是在那院中,他低着头,心中似乎藏着什么事,总感觉心不在焉的。 “老狗,你今个演的着实是厉害。” 黄山见对方送上杯来,他也举起杯来碰了一下。 他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我不行的,要是没有大王,我们今天说不定得吃大亏。” 黄山将那杯中之酒尽数喝了下去。 他展露了一下杯子,示意自己喝完了。 一旁的妖怪调侃道:“哎哟,学的还有模有样的,我说老狗,你现在这样子还真像个人啊。” 黄山打了个哈哈,说道:“久了也就会了吗。” 坐在正堂上吃菜的那位黄衫公子忽的开口道:“都别喝太多酒,晚些都还得回去。” “是,大王!” “敬大王一杯!” 黄衫公子和煦一笑,随后举起杯来,与院中数十只妖怪同饮。 这满堂妖怪什么都有,狗妖、牛妖、蛇妖、兔妖,无一例外的都是成精化形的妖怪。 能将这一群牛鬼蛇神聚在一起,倒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暗处观望的陈长生收回了目光。 他不禁说道:“这群妖怪吃的还挺不错。” 钟正元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陈先生还想去蹭饭不成?”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一落,他便起身朝着那宅院走去。 “嗯?” 钟正元愣了一下,问道:“你去作何?” 陈长生头也不回的道了一句。 “蹭饭。” 钟正元本想起身跟上,但想了想还是待在了原地没有上前。 他一个卦师,上前去凑什么热闹。 他只是有些搞不清楚陈长生脑子里在想什么。 真去蹭饭? 听雨剑紧跟其后,陈长生一路朝着那山谷中的宅院走去。 宅院内正堂中的黄衫公子忽有所感,他放下了筷子,看向了门口。 “叩叩叩……” 一道叩门声响起。 宅院内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嗯?” 桌前化为人形的妖怪们皆是停下了手里的事,目光朝着那门口望去。 有的妖怪手中拿着酒杯,有的妖怪嘴里还嚼着东西,这一切皆是愣愣的望着门口。 “叩叩叩……” 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在场的所有妖怪都皱起眉头。 黄山看向那门口,他手臂一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正堂中的黄衫公子开口忽的开口道:“有客至。” 他抬手一招,那宅院的大门应声而开。 “咯吱……” 大门缓缓打开,只见一位青衫先生立于门口,他的身旁还悬着一柄仙剑。 陈长生望着那正堂中坐着的黄衫公子,说道:“陈某可否蹭个饭?” 当这道身影落入这些妖怪眼中的时候。 现场的气氛一瞬间沉默下来。 “快跑!!” 随着院中的某只妖怪惊呼一声。 顿时间现场忽的乱作一团。 在场的二十余只妖怪化出原形,四处逃窜。 “啪嗒……” 有被打翻的桌子,饭菜散落一地,那桌上的杯子落在地上不知道碎了多少。 陈长生抬起手来,听雨剑入手。 “借法于剑。” “封!” 言出法随,一瞬之间,一道道法力化作一道牢笼一般将这整个宅院都给罩了起来。 但凡是想出去的妖怪,全都被逼退了回来。 在那一瞬,现场的妖怪慌不择路,不知该往哪去。 唯独那正堂之中的黄衫公子面色平静,举起酒杯示意那门口处站着的青衫先生。 “坐下来喝一杯?”黄衫公子说道。 陈长生的目光凝视着这尊妖怪,说来也奇怪,他开了法眼,竟还是看不出这妖怪的原形,估计这妖怪修为不浅。 他忽的笑了起来,道了一句:“正有此意。” 陈长生痛快上前,在那正堂中摆着的桌前坐了下来。 院内忽然间也安静了下来,那二十多只妖怪躲在角落处,不敢出声。 黄衫公子举起酒壶,给陈长生面前的酒杯添上酒水。 他打量了一眼那柄仙剑,道了一句:“剑不错。” 陈长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他此刻反倒有些不太明白,这妖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ps:最近失眠的厉害,更新不如以前快了,还望书友多多担待。入睡困难的老毛病了,也有三四年了,书友们平时尽量也少熬夜哦,最好少窝在家里,多找朋友玩一玩,保持心情愉悦,失眠可难熬了。 第一百零九章:是行善,还是作恶 陈长生不动声色,道了一句:“我也这么觉得。” 黄衫公子随即说道:“如此仙剑,怕不是用来斩我的吧,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他看向陈长生时脸上似是带着玩味的笑意,没有半点慌张之色。 陈长生喝了一口酒,说道:“陈某倒是好奇,是什么给了你这般底气。” 黄衫公子那一双眸子陈长生,他笑道:“我笃定你不会杀我。” 那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陈长生,仿佛是要将人拖入深渊一般。 陈长生像是有些愣神。 黄衫公子嘴角洋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却不曾想,面前的青衫先生忽的也笑了起来。 黄衫公子握着酒盅的手顿了一下。 随后便见陈长生抬起手来,轻抚而过,对方眼中的幽光顿时淡漠下去。 陈长生说道:“这点手段就想迷惑陈某,你未免有些瞧不起人了吧。” 黄衫公子回过神来,说道:“不愧是陈先生,果然厉害。” “你认得陈某?”陈长生问道。 黄衫公子说道:“龙族气运数百年不得进展,陈先生一言《龙经》便使其上涨了两成之多,这般大事,我还是知道些的。” “不曾想还是个见多识广的妖怪。”陈长生说道。 黄衫公子听到这话略显无奈,面对陈长生的调侃,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 他索性直言道:“先生道行高深,又行走于红尘之中,想来对善恶有明辨之能,在下倒是想请教一下先生。” 陈长生说道:“且说。” 黄衫公子随即说道:“近年来天下纷争不断,大景接连受挫,已然是强弩之弓,朝廷强征十余万人服兵,调至边关,虽解危难,但亦是损失惨重。” “东临坊不过五十余户人家,刨去老弱病残,男丁二十三人,皆被征入军伍,不料才至边关便遭北漠突袭,二十三人无一生还,如今尸骨都还在那边关沙场。” “我想问问先生,东临坊二十三人何辜?” 陈长生看着他,未有言语。 黄衫公子仰起身来,接着说道:“如今我有一众小妖,化为那死去的二十三人来到此地,坊间百姓见其儿孙平安归来,无一不心中释然,许久的期盼得以放下,不再每日以泪洗面。” “我让他们代其子为其尽孝,每过一段日子便取这些人些许精气供给自身,待到精气恢复些许后再取而食之,不曾迫害其性命。” “坊间百姓虽不知情,但相比起来,若是丧子之痛袭身,怕是更为伤神,日愁夜思之下,恐怕再难熬过余生。” 黄衫公子放下酒杯,看着陈长生。 “陈先生觉得,我是在行善,还是作恶呢?” 陈长生望着那一双眸子,见其眼中不见半点波动,随即便开口道。 “市井有商,以银易物,行的是买卖之道,强买强卖如何算得了规矩?” “乱世何来规矩?难道那端坐在庙堂之上的人强征十余万人就是有规矩了?” 黄衫公子道:“再者说,善便是善,恶便是恶,不合规矩就一定是恶?” 这乱世苍凉,许多规矩都在那狼烟升起的时候变的不同于往日了。 陈长生不禁感叹这世道悲哀,将那杯中之酒喝尽之后随即开口。 “人皇下旨征兵虽不合道理,但若是国灭人亡,两国入主,恐怕这世道更是会难上加难,那才是真的民不聊生。”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后却是说道:“再说这善与恶……” “你的确厉害,陈某有那么一瞬间的确晃了神。” 黄衫公子和煦一笑,说道:“陈先生过奖了。” “行善你沾不上边,作恶你也不曾害人性命,若是真要论起来,应当是非善非恶。” 陈长生却又话音一转,说道:“可你莫要忘了,那东临坊的城隍及一众阴差鬼神是谁杀的。” “是我杀的又怎样,先生莫不是想杀我?” 黄衫公子笑问了一句,依旧平静。 陈长生转过头来,听雨剑也跟着转了过来,剑露锋芒,些许剑气环绕于剑身之上。 黄衫公子接着说道:“若是杀了我,这东临坊二十多户人家便是真的没了儿子,届时不知会有多少人哭死门前。” 陈长生沉默下来,这事还真让他有些头疼了起来。 他舒了口气,说道:“你既通事理,又何必借此方法修行呢,食人精气虽能进补妖力,但若是长此以往,终究难登高峰。” 对妖而言,人之精气最为进补,但说到底如此修行之法终究是不合天理的,天谴之妖,成不了道。 “我倒是想问问先生,多高才算是高呢?” 黄衫公子接着说道:“这世上修士大妖皆不曾见过顶峰,云山狐尊修行千年,不过八尾,天上修士千万,可曾有人见过真仙?” “如今有捷径可走,何必苦修。” “再者说。”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亦有道,是我让他们有了与儿孙再见的机会,是我让他们不必哭死门前,取些许精气罢了,稍养几日便能补充回来,有何不可?” 陈长生如今算是见识到了,妖怪吸人精气,却能让他说的这样大义凛然。 他倒也不是被迷惑住了,仔细想想,这妖怪说的也并无道理。 非善非恶,这样的事陈长生还是头一次碰见。 可这样的事,你能说他对吗。 显然是不能的。 尽管这妖怪说的并不道理,但他的出发点,本就是不对的。 黄衫公子见陈长生沉默着,他忽的说道:“陈先生果真不一样。”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你所说是何处不同?” “自从先生踏进这宅院起,我便知晓先生与那些天上仙人有所不同,若非如此,我又怎敢让你坐下,又怎会与你说这么多。” “若是别人,或许早就拔剑斩妖了,但陈先生却在认真听我说的话,甚至于还仔细想过,并不认为我是在蛊惑先生。” 黄衫举起杯来,说道:“都说仙无情,先生偏偏是个有情仙。” 他是有些欣赏这位先生的,毕竟陈先生真的有听他 “说的倒是不错。” 陈长生说着,却是抬起手来,听雨剑落入了手中。 黄衫公子顿了一下,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陈长生握着剑,说道:“陈某仔细想了一下,无论是善是恶,你的出发点终究是恶,就算抓住了人性的薄弱,一样无法改变这一点。” 黄衫公子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却又舒展开来。 “也罢。” “与先生斗上一斗也无妨。” 第一百一十章:一会你就笑不出来了 眨眼之间,那黄衫公子周身忽有妖气袭出。 陈长生握剑斩去。 仅是一瞬之间,便见那黄衫公子无视了宅院的封印到了外面。 “哪里走!” 陈长生一脚踏出,紧跟而去。 青衫公子忽的停滞半空,回过身来,忽的张口,一口妖火喷出。 “呼!!” 那妖火似是自幽冥而来,似是灼热,又好像寒冷刺骨,若是站上些许,便如生不如死一般。 陈长生斩出一剑,剑气将那妖火挡于身前,一剑过后尽数平息。 他抬起剑来,凌空写下。 “斩!” 敕令即出,似有天威震荡,融于剑中。 剑气惊鸿而起,直杀至其面门。 黄衫公子身形一倒,那剑气贴身而过,斩向那身后山谷。 “轰!!!” 一声巨响在山谷之中响起。 只见那绝壁之上被斩出一道深深的剑痕,山石滚落而下,砸入了那山谷中的溪流之中,卷起千万层浪。 “敕令之术!?” 黄衫公子有些心惊。 陈长生则是皱起了眉头,说道:‘竟连天地敕令都躲过去了。’ 这妖怪倒是有点东西。 或许也不是这妖怪自身的原因,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助他,起初之时陈长生就不曾算到这妖怪,并且直到如今,他都不曾看清这妖怪的原形。 黄衫公子冷哼一声,周身忽有妖气散出。 在陈长生的注视之下,黄衫公子身后显露出三条尾巴。 他眉头一挑,心中暗道:‘莫非是狐族?’ 但那尾巴,却又与狐族相差甚多。 “目金!” 黄衫公子持手眼前,在那眉心之处,忽有一一对眸子显露出来。 陈长生没能来得及收回目光,眨眼之间,便发现周围已然不是之前的山谷了。 四周是数不清的恶鬼头颅环绕,地上满是骸骨,堆成山高,周围是一片漆黑之色,不见光亮。 “幻觉?”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却是忽的看向了身侧。 黄衫公子坐在那骸骨堆成的山上,他露出一对尖齿,身后三条妖尾摆动着,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陈长生。 “我这幻术非比寻常,不知先生能否走出去呢。” 陈长生嗤笑一声,说道:“不巧,陈某生来便有一双慧眼,可看破虚妄。” 他抬起双指,抹过双眸。 “开法眼!” 先生眼中似有两抹金光闪过。 仅是一瞬之间,周围的幻境便分崩离析,遍地骸骨尽数散去,再次睁眼之际,已然回到了山谷之中。 黄衫公子不禁摇头,说道:“陈先生果真道行高深。” 陈长生却懒得与其废话,抬起剑来,挽起一道剑花。 剑气斩向黄衫公子。 黄衫公子身后三尾尽出,将那剑气挡去。 在不远之处。 躲在石后观望的钟正元瞧着这一幕,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个什么妖怪……” 钟正元心中骇然,随即掐算了起来。 三尾金目?还有妖火? 不像狐族,那会是什么…… 黄衫公子心中凝重,他想着该如何对付这陈长生。 妖火与金目竟都奈何不了他。 他本以为还能耗费他一些法力,如今看来,却并无太大作用。 着实是有些小瞧了这陈长生。 陈长生抬起手中之剑,随即开口,“仙剑斩妖!去!” 话音一落,那仙剑化作一道青光袭向黄衫公子。 黄衫公子往后退了一步,侧身躲过。 “砰。” 他身后尾巴扫除,将那仙剑打飞了出去。 陈长生一跃而起,握住听雨剑。 “剑山的御剑诀果然精妙,不过却也奈何不了我。” 黄衫公子道了一句,随后却是忽的抬起手来,忽有一座小塔呈于掌心之上。 那座黑塔散发着浓郁的妖气邪气。 陈长生看了一眼后便皱起了眉头,这东西看着就太过邪性了。 黄衫公子持小塔攻上前来,祭出黑塔撞向陈长生。 “咚!!” 陈长生提剑作挡。 不曾料那黑塔威能非凡,竟是连他都有些难以抵抗,一撞之下,他便后退了数步子。 陈长生稳住身形,看着那黑塔皱起了眉头。 他明显的感觉到,那黑塔凑近之际竟是在吸收听雨剑的法力,以至于运法出错,剑意动荡。 这黑塔,不是一般的邪性! 黑塔落入黄衫公子手中,他笑了一下,说道:“先生怎得这般狼狈?”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但愿你一会还能笑的出来。” 黄衫公子微微皱眉,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紧握听雨剑,上前一步。 “吾以吾法,缚令诸神!” “恭请哪吒三太子!” 陈长生的目光凝视着那黄衫公子,在那指尖轻点之下,道法应身。 话音一到,一道金光浮现而出。 哪吒手持长枪,脚踩风火双轮,一睁眼便看见了那立前方的妖物。 黄衫公子愣了一下,心中暗道:‘这是什么神通?’ “妖孽死来!” 三太子持枪上前,转瞬之间便到了那妖怪眼前。 黄衫公子猛的回过神来,祭出黑塔。 “乾坤圈,混天绫!” 哪吒轻声道了一句,随即两件法器应声而出,与那黑塔纠缠在一起。 而他自己则是手持火尖枪与那妖怪拼杀。 ‘法相?’ 黄衫公子越大越是心惊,眼前之人好似虚幻,但却又是那样真实,他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术法。 长枪横扫而过,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黄衫公子一尾扫出,哪吒也往后退了数步。 黄衫公子眉头一皱,伸出手来,摸向了自己的脸颊。 望着那一点鲜血,他心中有些温怒。 “该死!” 他历声道了一句,眉心之处的那只眼眸再次冒了出来。 “轰!” 忽然之间,他周身的妖力忽的暴涨起来,整个山谷皆被妖力侵袭。 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大妖虚影。 陈长生定睛望去。 “三尾独目……” 似是狸,但却又并非是狸。 正在陈长生思索之际,黄衫公子忽的祭起黑塔。 “死!!” 妖力尽出,只见那面前的哪吒神色凝重,在那一阵妖力的波动之下忽的绷散而去,连同着两件法器一同散去。 黄衫公子看向陈长生,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再次抬手。 黄衫公子眉头微挑,紧接着便见陈长生口中呢喃。 “请灌口二郎真君诛邪斩妖!” 话音一道又是一道金光浮现。 “杨戬,得令!” 黄衫公子本以为这样就完了,不曾想,那陈长生接着开口唤道。 “恭请天雷神将雷震子!” “恭请纯阳老祖吕洞宾!” 陈长生手中仙剑挥下,持于身侧。 “雷震子得令!” 只见霹雳交加之间,雷震子手持钉锤浮现眼前。 “吕某应身!” 吕祖手持纯阳之剑,立于陈长生身前。 黄衫公子看着面前三道金光化出的陌生面孔,他忽然间沉默了下来。 这未免有些不讲理了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这才叫强买强卖! 杨戬、雷震子、吕洞宾,三人一同朝那妖怪杀去。 “妖孽受死!” 黄衫公子心中大骇,往后退了数十步。 他再次祭出黑塔,挡于身前。 黄衫公子抬起手来,将那妖力送入黑塔之中,道了一句:“黑塔助我,镇其三人!” 妖力是用了,但那黑塔此刻却没了半点反应。 他眉头一皱,心中忽的有些慌张了起来。 怎么会没有反应? 他只得加大妖力,送入那黑塔之中。 “黑塔助我,镇其三人!” 黄衫公子再道一声,却是依旧不见那黑塔有半点反应。 此时此刻,吕祖之剑已然直逼他面门而来。 黄衫公子心中一惊,连忙躲闪。 “叮!” 一声脆响,纯阳之剑将那黑塔打飞出去,落在了一旁地上。 陈长生见此一幕抬起手来,见那黑塔招入手中,看了一眼后便将其藏入了袖里。 黄衫公子再一转头,却见一柄三尖两刃刀朝他攻来。 “轰隆!” 又见一道雷法从他头顶落了下来。 此刻的他已然避无可避! 身后三尾包裹住他,欲施遁术逃离此地。 “想逃?” 陈长生开口便道:“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封!” 先生一跺脚,天地之地倾泻而出。 黄衫公子被打了出来。 “铮!” 三尖两刃刀与纯阳之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再无退路可言! 黄衫公子低眉看了一眼横在面前的两柄剑,他也清楚的明白,自己没可能翻身了。 尘埃落定! . . 黄衫公子抬起头来,看向走来陈长生,此刻的他有些狼狈,被长剑架着脖子,不敢动弹,再没了最初的嚣张气焰。 陈长生缓步来到黄衫公子的身前。 接着便听陈长生开口便道:“你是獾(欢)吧?” 黄衫公子听后不禁一愣。 显然,陈长生说对了。 《山海经》第二卷《西山经》中有言:西水行百里,至于翼望之山,无草木,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名曰獾,其音如百声,是可以御凶,服之已瘅。 陈长生挥袖而过,一旁的雷震子三人化作金光消散而去。 獾妖愣了一下,问道:“你不杀我?” “杀了你又能作何呢?” 陈长生说道:“城隍已死,阴差已故,这些又该让谁来弥补?” 此刻的獾妖显得有些狼狈,他望着陈长生,脸上忽的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獾妖忽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想想我也败的不冤,这般神通,我又如何能敌。”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躲在远处的钟正元见那妖怪伏诛,他心中也松了口气。 ‘不愧为陈先生。’ 钟正元心中其实也有些好奇陈长生使的神通,那被请来的四人各有法宝,各有神通,好像本身就是活的一样。 这着实让他大开眼界! 陈长生道:“你若识趣,便莫要抵抗,入我剑中。” 獾妖无奈一笑,说道:“我还有得选吗?” 陈长生抬起手中的听雨剑,开口敕令。 “天地妙法,封妖于剑。” 话音一落,獾妖被收入了那仙剑之中。 陈长生收起剑来,随即看向了走来的钟正元。 “陈先生果真道行高深!”钟正元笑道。 陈长生说道:“宅院里还有些小妖,劳烦钟先生先看着他们一会。” 钟正元愣了一下,问道:“陈先生这是要去哪?” “我回一趟东临坊。”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后便御起仙剑,就要离开这里。 “不是,陈先生……” 钟正元倒是想拦一拦他,不曾想眨眼之间陈长生便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眼前。 钟正元骇了一声,看向那宅院。 “合着钟某竟成了个狱卒了。” 钟正元无奈笑着,随后便去那宅院门口守着去了。 …… 陈长生御剑回到了东临坊。 转眼见就到了东临坊城隍庙,虽说此地已经没有了城隍,但是香火依旧不断,进门之后便能闻到些许檀香。 进了城隍庙后,陈长生便将獾妖放了出来。 獾妖打量了一眼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城隍庙内。 他问道:“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陈长生看着他道:“东临坊差一个城隍。” 獾妖愣了一下,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你不会……” “要我来做城隍吧!” 陈长生看着他道:“有什么不行的吗?” 獾妖张了张口,摇头道:“我乃妖物,如何能坐城隍神位?先生莫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陈长生说道:“城隍之责无非是庇佑坊间,你虽为妖,但一样也可以做这些事。” 獾妖觉得陈长生有些异想天开了,他指着自己道:“我是妖!” 却忽见陈长生抬起手来。 那一掌忽的朝着獾妖的额头拍去。 “嘭。” 獾妖的目光瞪大,在那一瞬间,他的妖魂竟是被那一掌直接打了出来。 “你……” 獾妖看向了自己的妖身,又看向了如今脱离肉身的自己,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以后你就不是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獾妖的妖魂。 “等等……” 獾妖欲要拒绝,可下一刻,他便被硬塞入进那城隍神像之中。 “你的肉身,陈某就收走了。” 陈长生说道:“借身于城隍神像之中,你也无需担心魂飞魄散,你虽没有城隍神位,但往后一样也要行城隍之责,需在此地庇护东临坊三百年,圆满之后,陈某便还你肉身。” 獾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比封印他都还要难受。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喜欢跟陈某论善恶吗,做个城隍正好,多的是善恶给你辨,但凡辩的不对,便记你一过,三百年内超过三次,那便再加三百年!若超过十次,陈某便直接斩了你!” 獾妖无奈一笑,说道:“先生难道不是强买强卖?” “你要明白你如今的处境。” 陈长生面色平静,说道:“你应该感激陈某给你这个机会。” 獾妖一时语塞,其实若论起来,的确是这位先生开恩,不然他可能在山谷的时候便死在剑下了。 “还有你手底下的那群小妖。” 陈长生说道:“没有阴差,他们便是阴差,还有……” “你们不是爱演戏吗,那就把这场戏演好,要是露馅了,一个加一百年,你自己掂量着办。” 第一百一十二章:他们不坏的 “可有异议?”陈长生问道。 獾妖没得选,他只得答应下来。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将那具肉身给收入了剑中。 陈长生说道:“陈某往后一有空就会来东临坊瞧瞧。” 獾妖心中一叹,这般看来,自己接下来是不得消停了。 “还有一事。”陈长生道。 獾妖回过神来,说道:“先生请说。” 陈长生手腕一翻,先前那黑塔呈于掌心之中,说道:“这黑塔,应当就是你的依仗吧,如此邪性的东西,你从何处得来的?” 獾妖老实答道:“这座黑塔是我在一位古仙的墓中得来的。” “古仙?” “嗯。” 獾妖答道:“那坐墓位于荒海,我也是机缘巧合才进去的,如今我也说不出准确的位置。” 陈长生想了一下,问道:“墓主是何人?” 獾妖说道:“不曾见到有墓主的名字。” 陈长生看向獾妖,那双眸子似是要将其看透一般。 獾妖答道:“陈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 陈长生见此收起了那黑塔。 他也不再深究此事,随即说道:“你倒是个识时务的妖怪。” 獾妖说道:“总比魂飞魄散好吧。” 陈长生随后再叮嘱了两句,獾妖也接连应下,他没得选择。 他只是觉得有些荒谬,他一个妖怪竟然做起了城隍。 这位陈先生,当真是敢想。 …… 陈长生离开城隍庙回了那片山谷。 钟正元见陈长生归来随后便站起了身来。 “陈先生方才可是去处置那妖物了?”钟正元问道。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陈某让他去顶替城隍了。” “嗯?” 钟正元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随后他便见陈长生走进了那宅院之中,他也没再追问,跟着陈长生进了院内。 宅院中二十余位妖怪躲在角落,当看到那位先生时候皆是不敢出声。 唯有那‘黄山’坐在那屋檐下低着头发愣。 当陈长生走进宅中的时候。 ‘黄山’也抬起了头来。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跟我出来。” ‘黄山’心中一怔,随即便走出了门去。 他走在先生身后,忽的问道:“大王他还活着吗?”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说道:“暂且还活着。” ‘黄山’知晓过后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些许。 出了宅院之中,陈长生开口问道:“那撮狗毛,是你故意留下的吧。” ‘黄山’无奈一叹,他似乎料到了是这样。 “瞒不过先生。” 陈长生当时就觉得怪异,哪里会有这么顺的事。 獾妖做事这般警惕,怎会让手底下的小妖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为何如此。”陈长生问道。 ‘黄山’张了张口,想解释一下,但最终,却只道出一句:“先生,黄山虽不是真正的黄山,但老狗却是真的老狗。” 陈长生看着他,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黄山愣了一下,自嘲般的说道:“先生也觉得荒谬吧,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陈长生说道:“这么多妖怪里,只有你是假戏真做的,不过总是有原因的吧?” 黄山低下头来,说道:“我是后来的,那一年碰上了一位江湖武人,险些将我打死,若非是碰上了他,我或许早就死了。” “而且,老人家他,待我很好……” “就这样?” “嗯,就这样。” 陈长生不禁摇了摇头,说道:“你打算一直陪着他到百年以后吗?” “应该会吧。”黄山答道。 陈长生笑了一下,道了两字。 “挺好。” 钟正元看着那黄山的身影。 他心中不禁想着,明明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却始终让人说不出个错字来。 就好像陈长生说的,挺好。 …… 随后陈长生与钟正元将这一群妖怪全都带回了房中,第一件事就是去城隍庙报到。 钟正元如今也算是反应了过来。 陈长生居然真的让那妖怪去做城隍了! 这样的法子,估计也只有他想的出来了。 “让一介妖物做城隍,这真的好吗?”钟正元问道。 陈长生喝了一口酒,说道:“他心里有数。” 钟正元张了张口,说道:“也亏陈先生敢想,不过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钟某没有想到,陈先生竟还帮着这群妖怪隐瞒了这些事。”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陈长生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难不成真让这东临坊的百姓哭死门前吗。” 钟正元长叹一声,说道:“也是,若是这样算来,这群妖怪还做了件善事。” 陈长生说道:“若不是有城隍一事,陈某有可能不会管这一桩事情。” “这……” 钟正元思索了一下,却是摇头一叹。 “是非公道,最难评说。” 两人走在东临坊的长街之上,一路朝着坊外走去。 恰逢此时,一道声音自一旁传来。 “二位先生还在啊。” 陈长生和钟正元顿住了步子,看向了过去。 方才说话的正是那喜宴时所见的老人家。 陈长生说道:“碰上些事就在这停留了一会,老人家站在门口作何?” “在等我儿回来。” 老人家说道:“今天是他大喜之日,谁知道一溜烟就没影了,等他回来,我得抽他咧。” 陈长生笑答道:“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老人家点了点头,他望着街道的尽头,期盼儿子归来的身影。 陈长生见他那目光,问道:“这一年来老人家可曾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老人家愣了一下,他转过头来,看向了陈长生。 那双眸浑浊的眸子看向陈长生。 仅是一瞬间,这位年过七十的老人便想到了许多事。 “他还会回来吗?”老人家问道。 陈长生顿了一下,点头答道:“会。” 老人家听后回过了神来,他低下头,口中呢喃道:“那就好。” 他长叹了一声,看向了那远处的山巅落下的夕阳。 陈长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钟正元驻足一旁,不曾开口。 老人家忽的开口说道:“两位先生应该不是凡人吧。” 钟正元与陈长生皆是一怔。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隐约感觉到了。” 老人家转头看向陈长生,他脸上依旧笑着,却是说道:“可是先生你知道吗,我们这些做爹娘的,难道会不认得自己的儿子吗?” 说着说着,老人家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眼中泛起了微红。 他想哭,但却却又哭不出眼泪来。 “先生你饶了他们这一次吧,他们不坏的。” “真的不坏。” 随着这句话落下,那天边的落日也沉入了山后。 陈长生手中提着葫芦,怔在原地。 他看着面前眼眶泛红的老人,一时间竟是心绪万千,难以回神。 他从未想过…… 这世道,竟这般荒唐。 第一百一十三章:路遇盗匪 走出东临坊时候,钟正元便见陈长生不停的在喝酒,那葫芦里的酒也不知有多少,仿佛像是喝不完一般。 其实说来,他心中亦是有些不解,所谓红尘炼心,想来就是如此吧,总是没有那般如意。 “真假难辨啊……” 钟正元摇头一叹,他跟在陈长生的身后,走向了远处。 天色暗沉,至那最后一抹光亮散去,明月现于天穹,薄雾层云落于目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行至一处山神庙。 面前的火堆燃的厉害,其中的柴火噼啪作响,时而冒出火星。 陈长生往里添了一些柴火,静静的望着那摇曳的烛火,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正元说道:“陈先生自东临坊出来之后似乎沉默了不少。” 陈长生抬起头来,道了一句:“只是觉得有些荒唐。” 钟正元说道:“都是荒唐,明知是一场虚妄,但却又沉沦其中,说到底不过是在骗自己罢了,不过如今结果,也还算是圆满。” 陈长生往火堆中又添了一根柴,他喝了一口酒,说道:“这世上的圆满的事又有多少呢,其实若真要说起来,真的圆满反而不好,凡事稍留欠缺,才可持恒。” 钟正元说道:“陈先生既是明白,又何必伤神呢。” 陈长生看向他,直言而道。 “不痛快罢了。” 若说那是一场虚妄,倒不如说是一场大梦。 做梦的人明知是梦,却又不愿醒来。 如那诗中所言一般。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但再不痛快又能不痛快到哪里去呢,让陈长生觉得不快的是这悲催的世道,是这让人分不出来善恶的一桩桩破事。 或许一夜过后他也就忘了,又或许是对上几口秋月酿,借着这面前火堆,一眨眼,便忘了个干净。 …… 林间溢出薄雾,那庙中的火堆早已熄灭,唯余些许白烟飘向庙外,与那山中大雾相融,藏于其中。 二位先生出了庙宇,走在那薄雾之间。 钟正元说道:“这早间的大雾,倒是有些迷眼啊。” “虽是迷眼,但是这脚底的路不也一直都在吗。”陈长生说道。 钟正元顿了一下,笑道:“先生所言极是,这红尘大道,不就是脚下之路吗。” 大雾之前,所见无非是这脚底的路。 就算不知方向,只要往前走,便是走在红尘道上。 钟正元越发觉得这位先生是个妙人。 昨夜因事所困,一夜过后,却好像不记得了一般,如当初一般和煦风趣,不被凡事所困,当有大道在前。 到了正午之时,雾气逐渐散去。 二人一路向前走去,眼过之处无一不是一片凄凉之景。 官道的酒肆大门虚掩着,门口杂草丛生,朝里面望去,只见其中早已灰尘遍布,似是荒废了许久。 远处开垦出的田野一片荒凉,亦是荒废了许久,走了数十余里路,不见人烟。 这世道太乱了! 一眼扫去,只见那坊外的小村里坐落着四五间屋舍,进去时才发现此地早已人去楼空,里面的东西凌乱不堪,好似被人打砸过一般。 “这里都空了……”钟正元道。 陈长生说道:“乱世当道,盗匪猖獗,恐怕这儿是遭了难了。” 钟正元抬起手来,三枚铜钱落于手心之中,他晃了晃后看了一眼卦象。 “陈先生一语即中。” 钟正元说道:“不远处有一座滕兴山,有一伙强盗盘踞于山中,再加上近年战事,官府也没有闲工夫再管这些事,这伙强盗也越发猖獗,有时甚至会闯入村中抢掠钱财,久而久之,这附近就没人居住了,以至于田地都荒废了。” 陈长生说道:“说不定你我二人再往前走就会被盯上。” 钟正元想了一下,说道:“陈先生有何打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那要看他们胆子有多大了。” 钟正元会心一笑,说道:“是极,是极。” 两人迈步往前走去。 前面的路相对而言就狭窄许多,两旁皆是山林,乃是在两山之间开出的一条道,再加上这山林茂密,极为适合藏人。 在那山林之中的某棵树后,一双眸子看向了那路道上缓缓走来的两人。 其中一人瞧着穷酸,另一人一身青衫,看着倒是像个有钱的主,可实际上,这位身着青衫的才是最没银子的那个。 “二当家,要拦住他们吗?” “从这过的,哪一个身上会不带点银子。” 陈长生二人正走着。 两旁的山林之中忽的传出了动静。 “站住!” 陈长生抬眼看去,只见左边那山林之中忽的冒出了两个手握长刀的壮汉,右边山林亦是如此。 前后的道路皆被封锁。 陈长生和钟正元对视了一眼,与意料的一般。 “铮。” 四把明晃晃的长刀对准了他们二人。 为首之人嘴角勾起一抹阴笑,说道:“我兄弟四人正在此间地边等买卖,不巧二位撞了路,得罪了。” 陈长生问道:“几位好汉,陈某出门忘带了银两,如今身上也没什么银子了。” “没银子?” 乔老二眉头一皱,他提刀上前,直接架在了陈长生的脖子上,说道:“现在有银子了吗?” 钟正元看了一眼这强盗,心中不由得想道:你架谁不好,偏偏去架陈先生。 他看向乔老二,目光之中带着些许怜悯。 “好汉若是不信,搜身便是。”陈长生说道。 乔老二架着陈长生,随即示意手下过来搜身。 陈长生倒也配合,抬起手来让其搜个干净。 那凶神恶煞的汉子搜了陈长生全身,最终却只搜出来了一文钱来。 “你不是说没银子吗!这是什么!” 长刀架在陈长生的脖子上,那名壮汉捏着那一文钱质问着陈长生,似乎就要砍了他似的。 陈长生平静道:“兴许是陈某忘了吧,再者说,只是一文钱罢了,有或没有不都差不多吗。” “少废话!” 乔老二眉头一皱,他见此人竟这般平静,一时心中也有些拿不准。 这过路之人,有哪个是见了强盗不害怕的。 这人竟会这般镇定。 乔老二随即转头看了一旁的钟正元,说道:“再搜搜他身上。” 钟正元施了个道法,将钱袋子藏了起来。 这是他一路上的茶钱,怎会舍得落进这群强盗手里。 —————— 有点卡文,今天还有一章,各位多担待一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哪个邪气入体? “二当家的,没有!” “没有?” 乔老二亲自来搜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的。 钟正元身上是一文钱都搜不出来。 乔老二骂了一句:“他乃乃的,两个穷酸鬼!” 陈长生问道:“搜也搜了,好汉可否让道了?” 乔老二冷冷的看着陈长生,说道:“老子在这等了好些天了,眼看着买卖上门,你们可好,全身上下竟然就一文钱。” 他有些气不过,但若是说为了这点小事就杀人倒也犯不着。 无奈之下只得让这二人滚蛋,走的时候还不忘骂了几句。 陈长生与钟正元过了这条山路,随即眼前的路道便开阔了起来。 走远些后,钟正元不禁问道:“陈先生还真是好酒啊,什么都不藏,偏偏将酒葫芦给藏了起来。” 陈长生笑着说道:“陈某身上拢共也只有一文钱,随他们拿去,但是这酒嘛…那可不行。” 钟正元不禁一笑,随即说道:“不过此番陈先生可是亏了一文钱,此事莫非就这么算了?” 钟正元有些好奇,陈长生要用什么法子折腾这些个山匪。 陈长生看向他,笑道:“陈某的钱,可不见得那么好拿。” 钟正元听后点了点头,依陈先生的性子,又怎会这般容易就放过了这群山匪。 又行了大概十余里地,面前便出现一条宽阔的江流。 听钟正元所说,此江名为浔江乃是通天江的支流,顺着这条江一路往北,便能到上京了。 江岸对面有船只停留,在那江上还有人坐船游玩,嬉笑不断。 钟正元道:“浔江对面便是长春府,还须过江才是。” 陈长生说道:“对岸有船,或许可以喊过来送一送。” 陈长生站在江边喊了一声,江中游玩的某艘乌篷船中忽有一人看了过来。 “公子,公子。” 丫鬟喊道:“江对面好像有人在喊!” 正在乌篷船里作画的温奕从棚中走了出来,他往那江对岸看了一眼。 “还真有人。” 温奕见此状便差船夫往那边靠去,“先靠过去看看。” 船朝着那江边驶去,见到那岸边所站之人衣着面容之后,他这才敢放心让船夫靠过去。 船上的丫鬟道了一句:“我家公子说送二位先生去江对岸,二位先生且上船吧。” 陈长生拱手道了一句:“多谢。” 上了船后,陈长生也见到那丫鬟口中的公子。 这位温公子瞧着病怏怏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却又不像是病了,而是身子骨太弱的原因。 温奕问道:“两位先生可是走滕云山过来的?” 陈长生答道:“正是。” 温奕咳嗽了一声,随即问道:“不知先生可曾碰上那山中的盗匪?” “我二人的确被劫了一道。” 陈长生问道:“兄台似乎知道那山中盗匪之事。” 温奕随即便解释了一下。 其实这条路已经没人再走了,其因便是那滕云山的强盗太过厉害了,多数都绕道而行,很少再有人走这条路了。 而这浔江上的船家也很少再去江对岸,一般都只停靠在长春府这边。 温奕说道:“早年的时候那伙强盗还未冒头,也是这两年才猖獗起来的。” “先生往后还是别再走这条路了,此次只损失了些许钱财还好,若是那山匪歹毒,非要人性命,那可就不好了。” 温奕说着,却又咳嗽了两声。 陈长生拱手道了一句:“多谢兄台提醒。” 温奕摆了摆手,说道:“无碍的,咳咳……” 陈长生见其咳嗽,于是便又打量了一眼,说道:“兄台这咳疾持续多久了?” 温奕说道:“也不是咳疾,温某小的时候生了场大病,身子骨也弱,那时落下了病根,如今说话声大些都会咳嗽,让先生见笑了。” 他将这一通话说出来后,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平静下来。 “竟是早年的病根吗。” 陈长生问道:“既是这般,那应当在家中静养才是啊。” 温奕点头道:“的确,只是在家里待着闷的厉害,想出来透透气,再加上闲时都在作画,一时少了灵感,正好就来江上看看山水,不曾想碰到了二位先生。” 陈长生笑道:“想来是缘分使然。” 温奕顿了一下,随即笑道:“的确是缘分。” 钟正元看了一眼温奕,似乎是看出了什么来,他转头看向了陈长生,似乎是在询问一般。 这位温公子其实并非是因为落下病根才如此的,那时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长生对钟正元微微点头,自然也是看出来了。 陈长生说道:“陈某略懂些医术,若是不嫌弃的话,陈某倒是可以给你瞧瞧。” “先生竟有这般本事。” 温奕有些意外,他见这位先生的气质,应当更像是读书人才是。 “早年跟同乡大夫学过些许。” “原来如此,那便麻烦先生了。” 温奕将手递上前去,陈长生抬起双指,按在了他的手腕之处。 片刻之后,陈长生收回了手来。 温奕问道:“可有大碍?” “你这脉象平和,不像是重病缠身之人。”陈长生说道。 温奕听后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近些年请过许多医师,诊过脉后都是这般说。”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兄台得的或许并不是病。” 温奕听后愣了一下,“不是病,那是什么……” 陈长生说道:“应当是邪气入体。” “应当不是风寒邪气吧。”温奕说道。 陈长生说道:“兄台认为陈某说的是哪个邪气?” 温奕忽的一怔。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坐着的这两位先生。 陈长生接着说道:“陈某曾在书中见过些许相关的记述,这邪气入体非寻常之药可解,若是有空的话,兄台倒是可以去鬼神之所拜祭一下。” 温奕听后无奈一笑,其实他是不信这些东西的。 但他仍旧问道:“先生所说的鬼神之所,又是何处?” “城隍、山神、土地皆是鬼神之所。” 温奕点了点头,说道:“温某记下了,到时候便去试试,多谢先生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恐是惊了琼楼 温奕望着那远去的两位先生,他坐在船上,眉头微微皱起。 他忽然间觉得这两人有些奇怪,但一时又想不明白怪在哪里,尤其是那位青衫先生,无论是他曾经见过的夫子大才,似乎都不如这位青衫先生来的有气质。 温奕摇了摇头,索性便也不多想了,在江边游玩了片刻,看了看景之后便带着丫鬟回了府里。 谁料第二日一早长春府衙门就出了件大事。 丫鬟走进院来,说道:“公子,滕云山的山匪俯首了!” 正在院内作画的温奕听后微微一愣。 他问道:“怎么抓到的?官府近来不是没打算剿匪吗?” “浣儿听人说……”丫鬟张了张口,说道:“那伙山匪是自己俯首的,不知道怎么来的,一大早就有人瞧见十来个山匪晕倒在衙门门前,旁边还有这些年抢掠来的银两,都堆成山高了!” 温奕听后愣了一下,说道:“这……” 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吧。 丫鬟说道:“真是这样的。” 温奕心中惊了一下,说道:“带我去看看去。” 温府虽不是大家,但在长春府境内也算是有些影响力的,跟衙门里也算有些交情,于是温奕便问了问衙门里相熟的捕快。 谁料那捕快这般告诉他道:“不瞒温公子,这事说来离奇的很,那伙强盗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这儿,醒了的时候嘴里还在喊着钱钱钱,像是疯了似的。” “真是这般?”温奕愣道。 “谁说不是呢。” 捕快说道:“你说这隔着一条浔江,夜里也没有船,而且还带着一堆脏银,又是怎么送过来的,太奇怪了……” 温奕暗自思索了起来,他忽然一顿,想到了什么,于是便问道:“可曾问过他们近期劫掠过何人?” “都招了的。” 捕快说道:“最近的就在昨日,听那山贼说,昨日劫了两个过路的行人,谁料是两个穷酸鬼,只得了一文钱。” 温奕心中一惊,问道:“其中一人可是身着青衫?” 捕快愣了一下,说道:“温公子知道?” 温奕恍惚之间明白了过来。 他称自己有急事在身,匆匆告别了捕快,随即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家里。 捕快见这温公子火急火燎的模样,心中也不禁有些疑惑,这是碰上了什么事吗? 温奕回了家里,将此事的经过还有猜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其父。 其父温岳山听后亦是大为震撼。 来回踱步之间,将这样一桩桩事串联在了一起。 许久之后才停下步子,说道:“奕儿你恐怕是遇上高人了!” “如今还有些不确定。”温奕说道。 温岳山说道:“恐怕那滕云山的山匪与你那日所见之人脱不了干系,是真是假,去城隍庙里拜祭一翻便知晓了。” 温奕也是这般觉得,当日正午,一家人便去了一趟城隍庙。 温奕上了几柱香火,又给城隍老爷磕了几个头,其父亦是如此。 拜祭之时并未有何异样。 待到归家之时,温奕发现自己仍旧咳嗽的厉害,身上的疼痛也不曾削减半分。 他不禁心中一叹,自嘲笑道:“倒是我异想天开了……” 温奕随即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谁料当晚,他便梦见了阴差! 那梦中的阴差手持一道锁链,穿透了他的身体,再一抽离,便见一股灰蒙蒙的阴气从他的体内剥离出来。 他在梦中惊喊,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阴差用锁链将那一团黑气抽离出来之后,温奕便惊醒了过来。 他喘着粗气,回过神时,已然发现自己背后满是冷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真是……” 温奕摇了摇头,随即躺下睡去,并未过于在意此事。 但当第二日醒来时,他却忽的愣住了。 自己的身上没有那么痛了,而且也不怎么咳嗽了,他心中惶恐万分,坐在那床边思索了许久。 直到某一刻光亮照在脸上,温奕才彻底确信。 自己的确是遇上高人了!! 温岳山见儿子病愈,自然是是高兴不已,但随即却又觉得有些可惜。 “病好了就是好事,只是可惜这缘分恐怕也仅此一次,可惜了……” 温奕听后说道:“那位先生兴许已经不在长春府了,真就像是那书中所说,可遇不可求。” 温岳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无碍的,你心中记得就好。” 自那一夜梦见阴差之后,他身上的病症便尽数消失了,脸色也慢慢红润了起来,不再像当初那般苍白。 在某一日下午,日暮之际。 温奕心有所感,回想起那一天与那青衫先生相见,想起那山水之景,与那偶然奇遇,心中不禁思绪万千。 于是乎他便唤来丫鬟,研磨展纸。 温奕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提笔,以笔舐墨,将那日所见山水画下。 笔走龙蛇之间,一幅山水之景显露于白纸之上。 山峦层叠,江水袅袅,青绿交错之景显露入眼,丹青妙笔,画世间山河。 温奕看向那画中,回忆起那日所见的青衫先生,他忽的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记不清了……” 他心中复杂,苦苦回忆着那位青衫先生的样貌,却始终都想不明白。 无奈之下,只得提笔画下。 山水之间正有一位青衫先生行走着,手中提着酒葫芦,逍遥于天地之间,衣不染杂尘,心不染万事。 唯独让温奕觉得可惜的是,他只记得那一道背影。 他着实是记不起那先生的样貌了,而另一位先生,他甚至连身形都没能记得。 温奕看着那画作回忆了许久,却依记不清那先生的样貌。 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恐是惊了琼楼,难以追忆。” 温奕再度沉吟,为那画作提上笔墨。 【浔江游船,见山水光景,忽闻岸边呼喊,近后见二位先生,邀其上船,闻鬼神治病之策,相谈甚欢,别于浔江。】 【归家之际,蓦然惊醒,再忆二位先生,却独留一袭青衫背影,恐是惊了天上琼楼,难忆其面。】 “便叫《临江仙》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再见已是常少卿 正午天光,将这上京城蒙上一层金辉,抬眼望去,那高耸的城楼立于眼前,站在这场外,仿佛能够听到那城中的喧嚣之声。 似是因为战事之故,城楼上矗立的将士比往常多了许多,城门口的卫兵亦是如此,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原是十来日的路途,不休不止之间,缩短至三日。 钟正元说道:“这上京城倒是尤为气派。” 二人进了城后,却发现此地比他们所想的差上太多了。 钟正元一路上不得茶喝,心里痒痒,到了上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寻了一处茶楼,上了壶好茶。 喝了这一口后,才算舒心。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钟正元,说道:“钟先生这是视茶如命啊。” “陈先生好酒,钟某独爱饮茶。” 钟正元笑了一下,说道:“常言道,万丈红尘一壶酒,先生是红尘之仙,应当好酒,钟某性子缥缈了些,只得喝些茶水润口,妙哉,妙哉。” 陈长生听他说着,却也不明白这妙哉妙在哪里,大概就是一壶茶的欢愉吧。 陈长生抿了口茶水,随即看向了外面。 陈长生说道:“这上京城内民生安定,热闹不已,与我二人路途中所见苦难…可谓是天差地别。” “这儿是上京。” 钟正元说道:“亦是此间最为繁华之地,权贵皆是居于此地,天下就算再乱,只要不是亡国,苦难就落不到他们身上。” “如今国之将亡,亦不慌张?” “慌什么呢?” 钟正元笑了一下,说道:“在他们的认知里,边关就算再难,只要皇帝仍在上京,那就打不到这里来,居于城中之人皆是权贵,服兵之事自然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陈长生眨眼道:“天下皆乱,唯独此地太平。” “怕是太平不了多久了。” 钟正元喝了口茶水,旋即说道:“我倒要看看,陈先生如何在这十日之间救这大景。” 陈长生说道:“若是能救,剩一天都能救,若是不能救,就算再多时日都无力回天。” 钟正元微微点头,没再多说。 陈先生应当有自己的评判。 两人正喝着茶水,却忽听茶楼里有一道醒木拍响之声。 “啪!” 陈长生与钟正元转过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台上说书人,开口道:“书接上回,说那石猴至那灵台方寸山上斜月三星洞中拜师求仙……” 陈长生听后不禁一顿。 钟正元听了片刻后咦了一声,说道:“这故事倒是新颖,陈先生觉得呢?”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挺不错的,倒是让陈某想起一位故人。” “故人?” “嗯。” 钟正元见陈长生没有说起,便也没追着问。 相比起来,他还是觉得这茶楼里说书人口中的故事有意思些。 石猴成仙,当真玄妙。 这故事本就新颖,其中天庭妖怪的描述更是闻所未闻,说书先生也因此赢得满堂喝彩。 恰在此时,茶楼之外的街道上。 “啪嗒啪嗒……” 几位巡捕快步跑过,似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为首之人身姿俊朗,身着官服,带领着身后巡捕往前跑去。 回首之时,却是忽目光一顿,撇向了那茶楼窗边。 “那是……” 常山目光一怔,他看着那茶楼二楼窗边坐着的先生,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大人?” 一旁的巡捕唤了两声。 常山回过神来,说道:“你先过去看看,我随后就来。” “啊?是……” 巡捕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过问,随后便见少卿走向了茶楼之中。 巡捕也未多心,随即便带领着人前往现场。 常山那一身官服走进茶楼之中自然惹眼,茶楼的掌柜亦是受宠若惊,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少卿大人。 掌柜的连忙上前迎接。 常山却是打断了他开口,抬手说道:“我找人,不用管我。” 说罢,他便快步朝着那楼上走去。 “这……” 掌柜的有些傻眼,随即差茶楼的小二上去看看。 陈长生正听台上的说书先生说着书,忽听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陈先生!” 钟正元与陈长生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来人身着官服,头戴官帽,面上有些胡子,双眸之中有些威严。 当常山看清面容之后,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喜色,连忙跑上前来。 “真是陈先生!”常山惊喜道。 陈长生望着面前的常山,他笑了一下,说道:“多年不见,小道长倒是变了不少。” 常山谦逊道:“先生折煞我了。” 钟正元看了一眼此人,说道:“这位就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吗。” “先生是……” 钟正元笑了一下,说道:“钟某就是一介闲人,不必太过在意。” 一别多年,常山也变了模样。 当初离山之时还有些稚嫩,到如今嘴角胡茬,目光之中已然没了稚嫩,转而是一副威严之色。 故友相见,常山的话也不免多了一些。 他问了问先生这些年都去了何处,又问了问流云观,随后又说起了近些年的经历。 那一年他到了衍县之后结识了唐明镜,后在唐明镜的帮助之下进了学堂,直至那次乡试名列榜眼,他便来了上京,再考之下,便进了翰林院,后得范公看重,举荐之下,便成了如今的大理寺少卿。 “师父他……”常山顿了一下,问道:“如今可好?”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应该是猜到了的。” 常山听后张了张口,其实他早已料到了,只是听先生说起的时候,难免有些心中难过,他好想说些什么,但到头来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陈长生问道:“这些年不曾回去看过?” 常山无奈一笑,说道:“不闯出点东西来,没脸去见师父,谁知如今再次提起,已然天人两隔。” 陈长生说道:“你也无须太过伤怀,你师父仙逝之际念头通达,不曾带着遗憾而去。” 常山强挤出一抹笑意,点头道:“那便好,若非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我早该回去了的。” “道观仍在,若是往后想回去了,随时回去就是了。” “嗯。” 常山点头道了一句,他想着,自己应当是会回去的,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故人再见酒过喉肠 相见过后,常山得知陈先生才至上京,于是便邀先生去他宅居住,晚上再招待先生喝酒。 而钟正元则是回绝了道:“钟某不好酒,就不一同前去了,我在上京城中随意逛逛便是。” 他与常山并不相熟,相比起来,他还是想在上京城中四处走走。 常山见其坚定,也没有再多挽留。 陈长生一开始倒是想拒绝,但想了想后还是过去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好。 常山如今所住之地正在通义坊内,临靠皇城,这宅子是他去年办了一件大案皇帝赏赐给他的。 宅子倒是大,但人却少,除却一些丫鬟小厮之外,便只有他一人,再加上他平时公务繁忙很少回家,宅子里也不免有些冷清。 常山给先生安排好了房间,说道:“先生暂且先在这里住下,饭食届时常山让下人们送过来。” 陈长生说道:“倒也不必那么麻烦。” 常山只是笑了笑,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来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常山问道:“有一事想常山想请先生帮忙,自我下山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几个师弟师妹,这些年虽说我都在找,但却不曾有过半点消息。” “陈某记得玄参比你们下山都早,你是最晚走的,也就错过了。” 陈长生抬起手来,算了一下。 片刻之后,陈长生开口说道:“无须担心,玄参下山之后化了名字,入了江湖,而商陆如今则是在那军伍之中,尚且平安。” 常山追问道:“小师妹呢?” 陈长生说道:“她命有仙缘,已经不在凡间了。” “竟是这般……” 常山长舒了一口气,随即说道:“真如先生当初所说,我们四人,各自有命。” 陈长生说道:“终有一日,还会再聚一堂的。” “若是能再聚,那当然是最好。” 闲聊片刻之后,有巡捕前来,似乎是有些事情需要常山处理,与陈先生道了一声后,常山便去忙公务去了。 陈长生则是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周围亦无他人,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想想待在这儿也没意思,于是便打算去见见故友。 出了宅子后陈长生便朝着城外走去。 一直出了上京城后,来到了一棵树下。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一眼树上,随即一脚朝着那棵树踹了过去。 “嘭……” 树木摇晃,那树上酣睡之人忽的惊醒过来。 “诶诶诶……” 老剑修没能抓稳,落了下来。 “嘭”的一声,老剑修落在了地上,口中发出一声惨叫。 “谁!哪个狗东……” 老剑修怒斥一声,一转头却是见到了站在面前的青衫先生,他顿时就愣住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睡的这么香?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我当是谁呢。” 老剑修笑了一下,说道:“陈先生来了上京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咦,许久不见,陈先生的道行似乎高深了不少啊。” 陈长生说道:“微末道行罢了。” 两人相见之后,随后陈长生与老剑修便入了上京城,找了个酒楼坐下之后,便让小二上了两壶好酒。 “小二,上酒!” 陈长生的到来让老剑修欣喜不已。 这上京城太无趣了,能再见故人,自然是高兴的。 酒水下肚,老剑修这才说道:“陈先生此番来上京莫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吧,哈哈……” “若我说是呢?”陈长生笑道。 老剑修笑道:“若真是这般就好了。” 陈长生问道:“你平日里不都在皇宫里吗,怎么如今跑到城外树上去了?” “皇宫里,太安静了。” “那温柔乡呢?” “陈先生可别说了,上京城三十一楼,我都躺了个遍了。” “……”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也不知你怎会是这般性子。” 老剑修嘿嘿一笑,说道:“既然来了人间,当然得快活啊。” “过段日子你恐怕就没得快活了。”陈长生说道。 老剑修听后顿了一下,点头道:“诶,这倒也是,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 大景有亡国之兆,他早就知道了的。 陈长生问道:“有何打算呢?回剑山?” 老剑修摇了摇头,说道:“不回去。” “那去哪里?” “随便走走吧,大景待不了,我便去北襄就是了。” 老剑修喝了口酒,摇头道:“想想到时候兵临城下,血光冲天,这偌大的上京城,恐怕再难重现如今风光了。” 说着他就觉得有些郁闷,摆手道:“不说这个了,陈先生前些年可是做了件大事啊,我可都听说了。” “什么大事?”陈长生问道。 “那一言《龙经》。” 老剑修笑了笑,说道:“先生可是出了大风头了。” “如果可以的话,陈某倒还不想出这个风头呢。” 陈长生摇头一笑,随即与之碰杯。 “喝酒喝酒!” 老剑修道了一句。 这一场酒喝起来便没停下过。 老剑修的话尤为之多,油腔滑调的,怎么看都不正经,喝多了便经常大笑,没过多久就喝得满脸绯红。 可是越说着,陈长生越是感觉的到,老剑修心里似乎装着许多事情,只是不愿吐露罢了。 就算是喝醉了,老剑修也不曾说过半句。 只是嘴里念叨着。 “柳妹妹,翠玉……” 总归就是一些青楼女子的名字。 一场酒喝完,老剑修已然昏睡了过去。 陈长生无奈一叹,说道:“喝醉了都不正经。” …… 天色渐晚。 入了三更过后,上京城内也安静了不少。 趴在酒楼桌前的老剑修晃了晃脑袋,缓缓睁开眼来。 他感到有些头疼,又有些舒畅。 当他抬起头时,却见陈长生正坐在面前,小口小口的喝着酒。 “什么时辰了。” 老剑修愣了一下,随即问道:“陈先生怎么还没走?” “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吗?”陈长生问道。 老剑修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黄牙。 他想起喝酒时的畅快,不禁长叹一声,说道:“这大概是我近些年来喝过最畅快的酒了。” “嗯?”陈长生看向他。 老剑修笑着,道了一句:“多谢陈先生。”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你这人瞧着不太正经,实际上心里却不知道藏着多少事情。” 老剑修只是笑着,却没有回答。 第一百一十八章:现在感觉到了吗? 老剑修不想再提起这些零碎的琐事,他看似潇洒,其实活的也不痛快。 这世上真能活的痛快的人又有几个呢。 老剑修忽的想起一个人,说道:“对了,宫里有个女娃娃一直惦记着你,有空不妨去看看去。”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她在等陈某?” 老剑修点了点头,说道:“去瞧瞧吧。” 多的他也没有说,只是那神色之间有些复杂。 陈长生心中思索片刻,点头道:“也好。” 老剑修没有与陈长生同路,出了酒肆之后他便在城外找了一棵树睡下了,他是修士本可以不睡的,但有时候清醒着又会有许多事浮现在心里。 在这树上睡久了,也就习惯了。 …… 时隔多年,陈长生再次走进这大景皇宫。 月光照映着那金顶大殿,朱红门扉显于眼前,夜里寂静,却又有着几分肃杀,与当年一般,一眼望去便给人一种沉闷之感。 陈长生缓步走在这皇宫之中,面前时而走过宫中巡卫对其视若无睹。 他来到了藏书阁,相比起当初,这藏书阁依旧是那般古朴,似是一成不变一般。 “咯吱……” 藏书阁里守着的太监见门开了,心中有些疑惑,只当是风吹的,起身便去关门的。 而当他重新坐下之际,却是感到一股困意袭来,眨眼之下间便倒在了桌上,昏睡了过去。 陈长生收回手来,抬手一招,那桌上灯火入手。 他持着油灯,朝前走去。 藏书阁里尤为寂静,唯有陈长生的脚步之声。 “啪嗒。” 来到最里面的时候,陈长生停住了步子。 他抬眼看去,面前正有位身着淡青长裙的姑娘抱着一本书熟睡着。 多年不见,当初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如今褪去稚嫩,眉目之间似是有着许多愁思。 似乎是被传来的动静惊动。 弦乐缓缓睁开双眸,见那一缕微光入目,她不禁伸手挡了一下。 “唔……” 陈长生顿了一下,挡了一下烛火,随即蹲了下来,看向面前的这位大乾公主。 弦乐放下手来,她这一次总算是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你你你……” 弦乐睁大了眸子,指着面前的人,忽的有些语无伦次。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好久不见。” 弦乐愣了一下,两人之间立着一盏烛火,好似跨越了十余年岁月。 在那一瞬,她想起了那一天夜里在藏书阁中遇到的那位先生,那时候的一眼,便让她记了十余年。 弦乐忽的捂嘴笑了起来,却不知道是在笑些什么。 陈长生问道:“笑什么?” 弦乐说道:“想起那时我还不知道你是神仙,讨你给我讲故事。” 陈长生的目光有些复杂,强挤出一抹笑意后,问道:“现在知道了?” “嗯。” 弦乐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就是知道的有些晚了。” 陈长生忽的沉默了下来。 弦乐的目光多出几分落寞,也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直到片刻之后。 外面似是漏进的一缕微风,将那烛火吹的摇曳了片刻。 陈长生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弦乐,说道:“还听故事吗?” 弦乐愣了一下,随即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听。” 陈长生笑了一下,随即便问了起来。 “那日说到哪里了?” “说到大圣被那和尚压在五指山下。” “还是重头讲起吧,这次应当能把这故事讲完。” 陈长生如当初那般,就这么席地而坐,对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讲起了那段齐天大圣的故事。 在某一刻,仿佛岁月重合。 眨眼间,面前的小姑娘已是亭亭玉立,不禁让人心生感慨。 陈长生从最初开始说起,说起那石头里蹦出的猴儿,又说起那灵台方寸山,又说起大闹天宫…… 说到如来佛,弦乐如当初那般不乐意,说道:“不喜欢这个和尚。” “的确让人喜欢不起来。”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但故事就是如此。” “可以改的。” “改了便没有后面了。” “那就不改吧。” 相比起来,弦乐还是更想听后面的故事。 先生继续讲着,将起了那玄奘和尚,讲起了许多的妖怪。 这天夜里,藏书阁里的岁月仿佛过的很慢很慢。 弦乐听着听着,却是忽然间有些晃了神。 她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 从头到尾,一点都没有变! 亦如当初那般模样。 弦乐有时候也想不明白自己,那一年自己惦记着那书里的故事,惦记的久了,慢慢的就惦记起人来了。 除了故事,她也只记得那位好看的先生了。 这一晃十余年,不曾想还能再见面。 只可惜,太晚了。 后面的故事弦乐根本就没有在听,她只顾着看这位先生去了。 陈长生不再往下说去,问道:“不好好听故事,看着陈某作何?” 弦乐嬉闹般的笑了一声,说道:“你跟当年一样好看。” “陈某不曾变过。”陈长生说道。 弦乐看着陈长生,说道:“是啊,你没变,但我变了,到现在我都觉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听你讲故事了,害我惦记了这么多年。” 陈长生说道:“听完故事也就不用再惦记了。” “也不全是惦记故事。” “那还惦记什么?” 弦乐说道:“惦记你啊。” “嗯?” 陈长生愣了一下。 弦乐见他那模样不由得一笑,说道:“这深宫里也见不到外人,你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也只记得你。” 陈长生问道:“听你这话,似乎是过的不太好?” 弦乐点了点头,说道:“很不好,没人愿意跟我交朋友,他们都骂我是孽种,盼着我早点死,皇兄也是这样,忽然就变了。” “你恨他们吗?” “恨啊,怎么不恨。” 弦乐抬起头道:“我无时无刻都想逃,可最后还是死在了这座皇宫里。” 说着,她却是忽的低下了头来。 陈长生心中一叹,伸出手来,放在了她的头上。 弦乐忽的抽泣起来,说道:“我已经死了,你现在摸我的头,我都,感觉不到了。” 陈长生掌心之中忽的泛起一阵金光。 那般温润之感从透过发丝传来,弦乐忽的感觉周围没有那么冷了。 陈长生问道:“现在呢?感觉到了吗?” 弦乐抬起头来,她抽泣着,忽然想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一股脑的说出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弦乐三生有幸 天顺十三年,北漠使臣带了一众舞姬前来觐见,年轻的景帝见那舞姬眉眼夺神,一舞过后便念念不忘,不顾群臣反对,将其纳入后宫,后赐妃位,赐了一个‘嬨’字。 但实际上,嬨妃从一开就是一枚棋子,再加上她本就聪慧过人,很快就得到了皇帝的恩宠,没过两年,便有了龙胎。 嬨妃心心念念的想生下一个儿子,不曾料最终却是个女子。 从诞生之初,这位公主便没能得到母妃的慈爱,至年幼时期,便被万分嫌弃。 景帝忙于朝政,一时也无心关注儿女,只是封了公主之位,封号弦乐。 好在是有皇兄疼爱这个妹妹,平日里闲着便会带着她在宫中玩耍,弦乐便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长大。 但直到后面,事情却是往着更坏的方向发展了。 天顺二十一年,嬨妃终是诞下龙子,北漠人也借此朝大景皇帝施压,让嬨妃登临皇后之位。 自那时候起,景帝便察觉到了些许。 至那往后,他便逐渐疏远嬨妃,连同着弦乐也遭了殃,平日里的用度大打折扣,并且与这深宫逐渐疏远。 直至那一年北漠举兵南下,战事打响。 这一切也被推入了末尾。 嬨妃被打入冷宫,不过半年便受不了冷宫中的折磨,自缢了。其所生之子也在某一个大雪夜里被刺客所杀,到底是何人派来的刺客就不得而知了。 唯独弦乐逃过一劫,许是因为景帝忽然的仁慈才没有痛下杀手。 弦乐的软禁解除了,但却成了人人喊打的孽种,她只得窝在宫里,哪里都去了。 皇兄也不再疼爱她,甚至看都没来看她一眼。 弦乐说道:“那一年我躲着没有见人,依照着你曾经说的,将大圣的故事写了出来,托人卖给了宫外紫云轩的掌柜。” “我听过了。” 陈长生说道:“写的很好。” 弦乐舒了口气,强笑说道:“我写的差劲,是紫玉轩的先生给润过笔,才慢慢有人乐意看这个故事,那断时间茶楼酒肆里都在说着这则故事,我听宫女说起的时候,心里也高兴的很。” “那大概是我生前最高兴的一次。” “后来呢……” “后来……” 弦乐回想起当初,说道:“边关溃败,大景岌岌可危,这般情况,我也因此被卷入其中,在朝堂百官的众口之下,最终决定……将我赐死。” 这些事情本就与她无关,但是当战火烧起,她便成了悠悠众口之下该死的人。 “我被逼着喝下那杯毒酒,不过半刻钟,便毒发身亡了,我倒是想逃,可这深宫大内,又往何处逃去。” 弦乐无奈一笑,说道:“好在当时碰上了剑爷爷,他替我跟阴差们求了情,又帮我护住了三魂七魄,不至于魂飞魄散。” “再到后来,我听剑爷爷说,这座皇宫再过不久就要毁了,到时候那些我恨的人都难逃一死,我就想着留下来看看,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本来都放弃了的。” 弦乐说道:“还活着的时候我经常跑进藏书阁里,我觉得你肯定还会来……” 但不曾想,他便再也没能来过。 这是她觉得遗憾的事情之一。 陈长生说道:“琐事沾身,就没再来了。” “这不是来了吗。” 弦乐笑了一下,说道:“你是我现如今唯一能惦记的人了。” 她发现自己身边没有对她好的人,不管是母妃还是父皇,又或是皇兄,有的从一开始就离她远远的,有的则是逐渐在走远。 而当初在那藏书阁里的惊鸿一瞥,便成了她唯一的惦记。 在弦乐这里,他便是尤为重要的人。 陈长生说道:“不曾想竟能被这般挂记,陈某也算是有幸。” 弦乐听后顿了一下,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陈某字长生二字。” “那他们都是怎么称呼你的?你是神仙应当是不一样的吧。” 陈长生回答道:“其实没差什么,不过大多都唤我陈先生。” “陈先生……” 弦乐口中呢喃着,忽的开口说道:“其实我想说的是,这辈子能遇见陈先生……” 她望着面前的青衫先生,说道:“弦乐三生有幸。” 陈长生听后不禁一愣。 他从未想起,那偶然间的相遇,竟能在她的人生中留下这样的惊鸿一瞥。 陈长生轻叹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弦乐的头。 弦乐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满足于此刻。 陈长生问道:“如今还有什么打算吗?或者是难以释怀的事,陈某或许能帮得上忙。” “除了先生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事了。” 弦乐无奈一笑,便再没多说什么。 陈长生说道:“人生匆匆,陈某亦是过客,相比起来,或许更有一人值得公主惦记。” 弦乐看着先生,心中有些不解。 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她不知道还有谁值得她惦记的,若是真要说,大概也只有恨了。 . . 案桌之上,太子身着四爪蟒袍,桌上凌乱的放着奏折,已经批阅完了。 景皇年迈,力不从心,所以有些时候,政务繁忙之时,一些奏章便由太子批阅。 有时他批改至天明之际都仍在忙碌,许是熬的太久,一倒头便趴在了前桌上睡了过去。 “咯……” 大门忽打开,忽一阵寒风吹来。 趴在案桌上的燕如初打了个寒颤,缓缓睁开了双眸。 一抬头,却见一位青衫先生正站在一旁。 温如初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是何人!?” 他连忙唤道:“来了,快来人!” 陈长生开口道:“殿下不必喊了,没人能听到你我二人说话的。” 燕如初愣了一下,又往后退了两步。 陈长生说道:“殿下坐吧,陈某不是刺客,只是有一桩事,想与殿下聊聊。” 燕如初眉头微皱,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殿下觉得呢?”陈长生问道。 燕如初打量着面前之人,不像江中中人,更不像刺客,但这人到底是如何来的这里…… 他想不明白! 第一百二十章:再念已是枉然 陈长生问道:“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弦乐公主。” 燕如初听后忽的舒展了眉头,问道:“你认得舍妹?” 陈长生平静道:“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与公主讲过一些话本故事。” 燕如初回忆起来,忽然间想了起来。 他走上前去,打量了一眼面前所站之人,说道:“我似乎听弦乐说起过你,她小时候偷进藏书阁被抓,那个石猴的故事是你说给她听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没有别人,那应当就是陈某了。” 一旁已是亡魂的弦乐说道:“我当初只是跟皇兄提了一嘴,他竟然还记得……” 燕如初看不到弦乐,他愣了一下,说道:“竟真有其人,我那时还当她是说的玩笑话。” 燕如初随即唤陈长生坐下,他心中的警惕也放下了些许,坐回了案桌之前。 陈长生坐下后问道:“殿下似乎很在意弦乐公主,为何陈某却听说,北漠举兵之后,殿下便再没有与弦乐公主有过接触。” 燕如初听后顿了一下,他自嘲一笑,说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弦乐都已经不在了。” 陈长生说道:“陈某曾听公主时常说起殿下,那时嬨妃不曾疼爱弦乐,景帝也极少在意,唯独只有你这位皇兄乐意陪着她。” 燕如初叹了口气,说道:“她应当恨我才是,毕竟所有人都在责备她,欺负她的时候,我却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甚至一点担心的神色都不曾流露出来。” “这又从何说起?”陈长生说道。 “我是太子,是储君。” 燕如初说道:“我的一言一行都被百官看在眼里,那些文官话语犀利,若当众帮了弦乐,第二日说不定就会有无数的弹劾太子奏章堆在父皇桌上,我最多只是掉个储君的位置,但是弦乐恐怕就危险了。” 陈长生问道:“殿下是怕有人乱嚼舌根,说弦乐公主蛊惑太子吗?” 燕如初无奈一笑,点了点头。 弦乐听着这话,心中忽的有些愧疚。 她一直认为…… 陈长生说道:“可是弦乐公主却认为你与他们都是一样的。” 燕如初顿了一下,他张了张口,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我当初在暗中吩咐了不少人保护弦乐,只是没想到那朝堂百官却仍旧不肯放过她……” 燕如初说着,袖下的拳头捏紧了起来,但却又很快松了下来。 “可惜如今,木已成舟……” “只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称职吧。” 燕如初闭上了双眸,回忆起这件事来,他的神色之中满是痛苦,似乎闭上眼,就能忘却一般,但实际上,那些记忆却又深埋于心,折磨着他。 “殿下后悔吗?”陈长生问道。 燕如初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时常在想,若是我不是储君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盯着我,我就可以悄悄把弦乐送出宫去,这样她也就不会死了。” 燕如初说着,却是忽的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 “话有些多了,按理说这些事我从不应该提起的,只是听先生提起弦乐的时候,心里难免郁闷,一时间就说了这些……” “无碍的。” 陈长生说道:“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殿下身为储君,看似无情,却又情深意重,已是难能可贵。” “那又怎样呢……” 燕如初苦笑道:“身为储君,却连自己妹妹都保不住,算什么储君。” 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弦乐。 随即他开口道:“殿下如今可想再见见弦乐公主?” 燕如初愣了一下。 他看着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问道:“如何见?” 他的话音才落,便见那位先生抬手从他眼前挥过。 在那朦胧之间,燕如初似是见到一抹金光入眼。 陈长生说道:“殿下不妨再睁眼看看。” 燕如初心绪微顿,看了过去。 他忽的怔在原地。 弦乐早已哭成泪人,她开口唤道:“皇兄……” 温如初坐在那案桌之上,他的心绪有些恍惚,他不敢相信面前所站之人竟是真的。 “是真,还是假?”温如初木讷的看向身旁的陈长生。 “自然是真的。” 陈长生说道:“只是……” 燕如初起身就要上前抱住弦乐。 却不曾想,他竟是直接穿过了弦乐。 燕如初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弦乐。 陈长生说道:“弦乐已是阴间之人,殿下是碰不到她的。” 燕如初伸出手来,他看着弦乐,忽的有些恍惚。 他的双眸忽的有些泛红,神情有些无措。 自弦乐逝世之后,他心中的愧疚堆叠,久而久之便成了心病,时常夜里唤着弦乐的名字,有时一愣便会愣上许久。 他从未想过,还有再见的机会。 那一瞬间,这位储君眼中流下了泪水,身形也颤抖了起来。 一切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作流水,浸透了内心。 …… 陈长生不再打扰这兄妹二人叙旧,迈步走出了门去,再将那门给关了上来。 抬头看去,只见那天边朝阳缓缓升起。 一抹暖意袭身。 陈长生长舒一口气,望着那朝阳。 他心想,这世上磨人的应当就是生死两别了。 这一天。 这位储君也不禁红了眼眸,他与弦乐说了很多很多,说起了儿时,说起那一桩桩的旧事…… 这深宫之内,沉重且又压抑。 能有这样的一抹暖意,难能可贵。 弦乐哭着道了一句:“皇兄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一直都是。” 燕如初恍惚了许久。 那一瞬间,所有的心结尽数散去,他笑着却又哭的厉害。 . . “咯吱……” 当那大门再次打开。 燕如初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他身为一介储君,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燕如初抬头问道:“我想求陈先生,救救弦乐。” 陈长生听后长叹一声,说道:“殿下,斯人已逝,再念已是枉然,纵是陈某也无力回天。” 燕如初正要开口,却见陈长生拂袖而过。 “叮铃。” 似有一阵悦耳的铜铃之声传来。 温如初忽的感到一阵昏沉,晕了过去。 陈长生看向弦乐,说道:“天人两别,勿再挂念,公主应当明白才是。” 弦乐心中惆怅,终是低下了头来。 “弦乐明白的,陈先生……我们走吧。” 陈长生微微点头,接着便朝外面走去。 弦乐心中怅然,最后再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宫殿,让那思绪随着晨间的微风一同散了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忽的明白‘热闹\’二字 宫中一片祥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趴在案桌上的燕如初缓缓醒了过来。 他睁开双眸,面前是堆叠如山的奏折,他不禁有些愣神,又抬头看向了门口。 门关的严严实实,不曾有过半点缝隙。 这宫殿之中尤为安静,周围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是梦吗……” 燕如初有些恍惚,他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咯吱。” 打开门看了一眼,只见那殿前唯有落叶数片,宫中一如往日一般寂静。 燕如初长叹了一声,却是忽的顿了一下。 只见那地上,正躺着一枚玉佩。 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 那是他随身带着的玉佩。 为何落在了这里? 燕如初猛然间反应了过来,他俯下身去,将那玉佩拿了起来。 在那梦中,自己似乎就是跪在这里。 “不是梦……” 燕如初口中呢喃道:“竟不是梦!” 他的手臂颤抖了起来,随即便像是发了疯一般冲了出去。 宫中的巡卫见此一幕,上前问道:“殿下,殿下,何事如此慌张?” 燕如初就要开口,却是忽的冷静了下来。 他低头看向了手中的玉佩。 “没什么……” 燕如初长叹了一声,似是失了神一般,走了回去。 巡卫见殿下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愣了一下,但却也没多想,便继续往前巡视。 燕如初回到了那殿中的案桌前。 他握着那块玉佩,口中呢喃道:“再念已是枉然……” 这偌大的殿中,唯余几声叹息。 . . 弦乐跟着陈长生朝着皇宫外走去。 而当她就要走过那扇门的时候,弦乐却是停下了步子。 陈长生回头问道:“怎么了?” 弦乐看向面前的先生,说道:“先生,城隍大人不让我走出皇宫。” 能留她在凡世,已然是开恩了。 弦乐望着那外面的光景,眼中不禁流露出期盼的神色,她从未走出过皇宫,就算如今已是魂魄,依旧不曾踏出这宫墙半步。 陈长生见她眼中期盼,问道:“想出去瞧瞧吗?” 弦乐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然是想的,但又怕先生麻烦。 陈长生心中明了,随后抬起双指,道了一句。 “请上京府城隍来见。” 敕令即出,便见一道白烟自面前升起。 上京府城隍面露惊骇,他原是在城隍庙里待着,一眨眼间竟就来了这里。 当他见到面前之人时,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上京府城隍李善业见过上仙。”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请城隍大人前来是有一事相商。” 城隍汗颜,说是请,倒不如说是绑,他甚至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总之面前这位,定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 “上仙请讲。”城隍低着头恭敬道。 陈长生与城隍说明一翻前因后果之后,城隍便将目光转向了他身后站着弦乐。 城隍大人随即笑道:“既是上仙开口,小神自然是答应的。”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便替弦乐谢过城隍大人了。” “上仙言重了,小神如何称得上大人呢,呵呵……” 城隍干笑了两声,随即便问道:“那个,上仙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别的事了。” “那,小神如今可以走了吗?” “自是可以。” 城隍听后松了口气,道了一句后便化作一缕白烟消散在了原地。 陈长生见城隍跑的飞快,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后方的弦乐说道:“城隍大人似乎有些怕先生啊。” 陈长生打了个哈哈,说道:“兴许事务繁忙,着急着就先走了。” “是吗?” 弦乐眨了眨眼,她觉得先生是哄她的,城隍大人就是有些怕先生。 “应当是的。” 陈长生转头看向她,说道:“城隍也应允了,如今你也可以出来了。” 弦乐回过神来,她如今就站在那宫门下的阴影中,面前则是那一缕映照在地上的阳光。 无论生前还是如今,迈出这道门都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弦乐似是试探一般迈开步子。 直至如今,她都有些恍惚。 她却又忽的看向了那青衫先生,眼中有些许无助。 “怎么了?”陈长生问道。 弦乐抿了抿唇,她依旧有些不可置信,问道:“我,真的可以出来吗?”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可以。” 这高耸的宫墙就立在眼前,里面的人想尽办法,却怎么也走不出这道门。 弦乐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迈开步子。 只是这一步,她便想了数十年。 当那步子落地,弦乐不禁又恍惚了起来。 她回头看向那幽深的宫门。 若是放在儿时,她定是会朝那身后放肆的喊上一声‘我出来了’。 但到了如今,她便只有一抹笑意回敬给身后的朱墙深宫。 她走出了这里。 走出了这座折磨了她十八年的皇宫! 弦乐忽的鼻子一酸,有些想哭,可她却又忍了下来。 她闭上了双眸,回过了头来。 “先生大恩,弦乐当铭记于心。” 陈长生看着她,目光忽的又转向了这座宫墙。 心中不禁想着。 只是这一步,便算是大恩吗? …… 弦乐没有再回头看。 走出皇城,那喧闹之声传入耳中。 弦乐见到了那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见到了这凡间的喧嚣,是那般热闹,是那般让人觉得心中畅快。 外面的光景逐渐从她眼前掠过,一分一毫,她都舍不得错过。 当她见到这街道来往的行人时,眼中又不禁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她就希望像他们一般,似一个平常人一般活着,而不是那个被困在泥潭里的弦乐公主。 “好热闹啊……” 弦乐长叹了一声,眼中微微泛红。 陈长生说道:“热闹便热闹,怎的还红了眸子?” 弦乐眨了眨眼,没有哭出来,随即笑着解释道:“弦乐只是忽然间明白‘热闹’二字,觉得高兴而已。” 陈长生沉默下来。 他望着面前的街道,说道:“那就多看看。” “嗯。” 弦乐点了点头,脸上逐渐浮现出笑意。 她觉得自己或许有些蠢了,明明曾经经历过这样多的辛酸,但当如今看到这一眼后,好似将曾经的所有都给忘记了。 陈长生带着她去了茶楼。 让她亲耳听了听那大圣的故事,那是她自己写出来的故事。 弦乐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她时而发笑,时而又显得沉默,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不过总归是高兴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上京县令刘怀张 茶楼之中热闹非凡,但在那说书先生的醒木一拍之下,却又立刻安静了下来。 “火眼金睛啊,当真是厉害啊……” “后面呢?” “这世上真有天庭不成?” “那神仙呢?有吗?真的有吗?” 听书的人议论纷纷,越听越是入迷,说到那十万天兵天将时又不禁捏了把汗,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幅恢弘之景,让人心头一颤。 弦乐一样疑惑,问身旁的先生:“陈先生,这个故事,真是只是故事吗?” 陈长生看向他道:“只是个故事。” 弦乐顿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昨夜没说完,大圣最终成佛了吗?” “斗战胜佛。” “可是弦乐觉得,大圣应当是不愿意成佛的吧,而且弦乐有些不懂,大闹天宫的时候,明明整个天庭都奈何不了大圣,为什么出了五指山之后,几个妖怪就能拦住大圣的去路。” 陈长生说道:“其实从一开始,这本就是一场骗局,西牛贺洲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道教、佛教各个势力,纷纷在西牛贺洲占地称王、作威作福。” “但随着佛教的不断壮大,如来终于决定出手统一西牛贺洲,西天取经一来是为了传佛教福音,其次便是为了结束西牛贺洲的现状,真经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弦乐听后愣了一下,说道:“佛家不是至来不争的吗?” 陈长生说道:“不传教,又何来教义呢,传教在前,教义在后,这西游记中最为虚伪的便是如来,满口一个嗔字,不得真解。” 弦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思索起了先生昨夜所讲。 好像的确如此,那西牛贺洲,处处都是妖怪,但如来口中却是说着西牛贺洲不贪不杀养气潜灵…… 着实虚伪。 弦乐继续听台上的说书先生讲着。 片刻工夫,却忽见茶楼的伙计走了过来。 见了陈长生后,那伙计便开口道:“这位先生,有位客人想请您上楼相谈。”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随即转身朝那楼上看去。 只见一位年迈老者坐在二楼,朝着陈长生举杯示意。 弦乐也随之看去,她思索了一下,忽的说道:“我好像见过这个人……” “上去就知道了。” 陈长生迈开步子,在茶楼伙计的指引下朝着楼上走去。 弦乐紧跟其后,上了楼去。 陈长生来到那桌前,接着便听那老者开口道:“方才听小兄弟在楼下说起佛教之事,一时兴起便让伙计请小兄弟上来了。” “原来如此。” 陈长生坐了下来,随即打量了一眼面前之人。 面前的这位老者穿的尤为简陋,衣衫上亦是有着补丁,看起来似乎过的尤为节俭。 “老人家对佛教感兴趣?”陈长生问道。 刘怀张笑了笑,说道:“那倒不是,鄙人不过是对这故事感兴趣罢了,这西游记的故事鄙人才听了不过两日,其中亦有不俗之理,但小兄弟口中的西天取经,却还不曾听过,一时有些好奇。” 陈长生说道:“西天取经是后来的故事了。” 刘怀张眼前一亮,说道:“竟是后续?” “老人家是看过一遍了?”陈长生说道。 “看过书。” 刘怀张说道:“可惜看到齐天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后没有了。” “据我所知,这西游记已然出了两年有余,一直不曾有过后续,小兄弟是如何知道后面的故事的?” 陈长生和煦一笑,只是说道:“偶尔听说来的。” 刘怀张倒上茶水,递给面前的陈长生,随即说道:“可否与我说说这后面的故事?” 陈长生说道:“这九九八十一难,若是要细说,恐怕几日都说不完。” “竟这般多吗……” 刘怀张亦是有些吃惊,他思索了片刻,说道:“小兄弟你平日里闲吗?” “实不相瞒,我的确喜欢这故事,不如这般,若是有空的话,小兄弟可否时常来茶楼玩一玩,我时常在此,若遇见了,便与我说上一篇,你看如何?” 陈长生听后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人对这故事这样的执着。 刘怀张见他愣神,随即又开口说道:“当然也不会白白麻烦小兄弟,到时有些许银两相赠,就当是说书钱。”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说道:“说书钱倒是无所谓,陈某平日里也闲,倒是可以与老人家聊聊,不过陈某想白喝一杯茶水,应当是可以的吧。” 刘怀张见他答应,随即笑道:“自然可以,自然可以。” 陈长生亦是一笑,随即喝了一口茶水。 一旁站着的弦乐忽然反应了过来,对先生说道:“陈先生,我想起来了,以前上朝的时候,我见过他几次,他好像是上京县令刘怀张。” 陈长生转头看去,顿了一下。 好像之前也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 刘怀张不禁问道:“小兄弟看什么呢?” 陈长生回过头来,笑了一下道:“没什么,随便看看而已。” 刘怀张点了点头,也没多想。 陈长生说道:“陈某便从齐天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说起,如何?” “可以。” 随即陈长生便说起了故事。 弦乐也没事做,于是便在一旁也听了起来。 昨夜的时候一心都去看先生了,好多都没听清楚,如今再听一遍,应当是不会再有错过了。 “……但见那天龙围绕,花雨缤纷。正是:禅心朗照千江月,真性清涵万里天。” “如来讲罢,对众言曰:我观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方不一。东胜神洲者,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北巨芦洲者,虽好杀生,只因糊口,性拙情疏,无多作践;我西牛贺洲者,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 “……” 随后又说起了江流儿的身世,以及袁守诚与泾河龙王,太宗还阳,一路往下说去。 . . 停了半晌,刘怀张不禁说道:“这江流儿当真命途多舛,不过好在后来倒是顺利,又遇太宗还阳一事,佛门得以兴盛,这样顺水推舟下去,西行一事便也敲定了。” 他说着,却是忽的皱起了眉头来,说道:“这般看来,却又感觉像是一场棋局一般。”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自金蝉转世之起,此局便已经开启了。” —————— ps:今天去接猫猫,忙活了半天,休息一天,就两更吧,凑合看先,书友多担待担待。 第一百二十三章:忠君忠国之士 “佛家平不了乱世,前些年天下动荡不安,佛门借此宣扬教义,就连官家都起了兴盛佛门的念头,好在最后还是改了主意。” 陈长生听后倒是有些疑惑,问道:“官家欲求长生,不该兴道吗?” 刘怀张摇头道:“几年前确是如此,近些年倒是好了许多了,丹药也很少再吃了,小兄弟也应该明白那丹药到底是什么东西,官家吃了时候身体日渐衰弱,兴许也是看清了一些东西。” 陈长生听后道:“听老人家这话里的语气,应当是常见龙颜,想来是个官职不小。” 刘怀张笑了一下,说道:“芝麻绿豆大的官罢了,咱们以茶以书相谈,不论这些。” 陈长生听后和煦一笑,说道:“先前老人家有句话说的不错,佛家平不了乱世,不过相对而言,乱世才更能让佛门传教兴盛,唯有苦难将起,才有解脱一说,若安居乐业,反而难以兴盛。” “正解。” 刘怀张点了点头,说道:“但对于大景而言,无论乱世还是太平,都不需要佛门,清心寡欲,无欲无求是救不了世人的。” 陈长生说道:“那道家呢?” 刘怀张思索了一下,亦是摇头道:“道家主张大道无为,道法自然,虽说有些地方也合运国之策,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合适。” “如今国难当前,这般情况,按理说应当先止内乱,再平外忧,可无论是北襄还是大景,却都在外战之上下了大功夫,忽略了内部的混乱,以至于如今这般乱象。” “陈某一路走来,倒是见了不少苦难,若是说乱,应当还不算太乱吧。” “乱!” 刘怀张不禁摇头叹道:“乱不在民生,而是在于官僚之间,上下官员各守其派,贪污、受贿……” “若让我说,这些人应当处以极刑,但官家却是仁慈之君,屡屡放过,以至于如今上下官员都烂到了骨子里,眼中只有金钱利欲,心不在家国,如此官员,如何能治理好国家。” 陈长生见他义愤填膺,说话的力度都重了几分。 刘怀张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随即说道:“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自然会后悔。”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对于这贪官污吏之事暂且不做评价。 他随即问道:“如今国难当前,老人家觉得,还有什么法子能救大景?” 刘怀张看向了面前的小兄弟,说道:“看起来小兄弟平时关注的不少。” “常来茶楼,听他们胡咧咧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在陈某看来,这般乱象,还需一位狠辣之君才是。” 刘怀张听后心中一顿。 面前这位小兄弟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如今乱世,已然不需要那仁慈之君了! “小兄弟与我所想不谋而合。” 刘怀张笑了一下,他随即说道:“我大致算过,此番胜算甚至连一成都没有,其一是朝堂百官心不一致,国家危难之际,还在互相算计,其二便是国力薄弱,其三,则是官家太过仁慈,仁慈之君可治太平,但却如那佛家一般,平不了乱世。” “一成胜算,又来自于何处?”陈长生问答。 “来于忠义二字。” 刘怀张说道:“就如小兄弟所说,先平民怨,使民心安定,需官家狠下心来,长刀染血,杀鸡儆猴,唬住那些贪墨的官员,如此才可平百姓之怨,如此方有忠君,所谓义字……” 说到这,刘怀张却是无奈一笑,说道:“这义字,其实来自于天下江湖,这并不取决于朝堂,而在于江湖武人心中的家国之心……”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若是如此,的确有一成胜算。” “难……” 刘怀张叹了口气,说道:“这两点都太难了。” 他曾无数次上书,却无一例外的都被驳回,一次两次三次…… 越发下去,那庙堂天子甚至于都懒得再看的奏折。 这种无奈之感,唯独他自己感受的到。 杯中茶水饮尽。 刘怀张恍惚间回过神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天色,见时候不早,他便也打算走了。 陈长生也没有多留,与他道了一句告辞之后,便出了茶楼。 两人约定好明日再到茶楼相见。 分别与茶楼门口。 弦乐站在先生身旁,方才那楼上听的那一番话,她大致明白了些许。 她开口问道:“先生,真的还有一成胜算吗?” 陈长生说道:“说是一成都有些多了,兴许半成都没有,但总归还是有胜算的。” 弦乐抿了抿唇,像是有话要说一般。 “舍不得?”陈长生问道。 弦乐摇了摇头,说道:“弦乐已非阳间之人,再舍不得也没用了。” 她的确恨那些曾经欺负她的人。 但若是真让她选的话,她亦不希望大景会被淹没在这战火之中。 陈长生不禁摇头,说道:“若是朝堂官员都如方才这位一般,那大景何愁不兴,他啊,乃是真正的忠君忠国之士。” 弦乐顿了一下,口中呢喃着:“忠君忠国……” 她不曾见过这家国大义,说起来时也有些不明白,但当她想起方才那人那浑身补丁的衣衫时,好像又感觉明白了些许。 …… 弦乐如今也没个去处,便跟在了先生的身旁。 陈长生回了常府。 常山正在府中等候,见先生归来,连忙迎了上去,问道:“先生昨夜没在府上?” 陈长生笑道:“去见了两位老朋友,贪了两杯酒,就忘了回来了……” “原来如此。”常山点了点头。 弦乐看着面前的常山,说道:“陈先生,我认得他,他是大理寺少卿,他之前还时常进宫来着。” “是吗?”陈长生道了一句。 常山见先生的目光看向一边,他顿了一下,随即便看了过去,问道:“先生身旁…可是还有别人?” 陈长生抬起手来,在常山的眉心处微微一点。 常山再次睁眼,随即便看见了站在先生身旁的女子。 他顿了一下。 忽的反应了过来,张口道:“你是……” “弦乐公主?” 第一百二十四章:所谓为官之道 弦乐笑道:“我认得你,你是常少卿。” 常山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常山见过公主。” 弦乐上前,摇头说道:“常少卿不必这样,我已经是阴间之人了,早早便不是公主了。” 常山愣了一下。 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是了! 早在几年之前,这位弦乐公子便已经被赐死了。 那如今所见是…… 常山心中骇然,看向了陈先生。 他早该想到的,陈先生定然不会是那样简单的方士。 但是关于先生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他却又从未完全见过,应是神仙中人才对。 常山随即请先生与公主进了府中。 坐下之后,便吩咐下人上了些瓜果蜜饯。 常山如今能清楚的看到弦乐,他不免有些局促不安,毕竟他从未想过,这世间真有亡魂一说。 几人坐在院里交谈。 府上的丫鬟下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真是怪了。” “那桌上明明只有两个人,怎么感觉有三个人似的……” “对啊,刚才我还看到老爷跟空凳子说话来着。” “都别在这待着了,快些走吧。” 下人们心中不禁都有些猜测,但却又不敢说出口来,只当是自己吓自己。 “话说,跟老爷坐一块的那位是什么人啊?” “老爷唤他先生,兴许是之前教老爷读书的先生呢?” “应该是吧。” 这位先生起初便没要下人照料,府上的下人还怕这位先生有些不好相处。 但相处下来,却是发现这位先生尤为和善,说话也很是随和,没有像老爷那样的威严。 而且这位先生本就好看,府上的丫鬟有时见了先生都会有些羞涩脸红,说不上几句便匆匆跑了。 弦乐有时候见这一幕不禁笑着对先生说道:“陈先生似乎很讨小姑娘喜欢。” 陈长生听到这话无奈一笑,说道:“陈某也没做什么啊。” 弦乐看着先生,说道:“只是先生自己不明白罢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兴许真是他不懂。 隔日下午。 陈长生又出了一趟门,昨日约好去茶楼,却也不能缺席才是。 弦乐倒是没有跟着去,而是留在了府上。 她想着有空的时候可以去外面转转,多看看皇宫外的光景,因为她也不准还能看多久。 陈长生到了茶楼的时候,抬头便见刘怀张坐在昨日的那个位置上,许是早早的便在这儿等候了。 “快坐。” 刘怀张邀着陈长生坐下,随后茶楼的伙计便奉上了茶水。 陈长生坐下后说道:“何时来的?” “某家也是才到。” 刘怀张笑了笑,说道:“小兄弟喝茶。” 陈长生道了一句多谢,随即喝了一杯茶水,然后如昨日一般,接着那西游记往下说去。 刘怀张听着陈长生说书,说到好坏地方时又会忍不住评上些许。 借着西行记中的故事,又会引出许多如今大景存在的问题。 无一例外,皆是关乎于朝堂家国的。 不管是听故事,还是喝茶,刘怀张的心却总是在家国上,一刻都不曾停过。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刘怀张衣衫上的补丁,说道:“老人家应当官职不低,不然也不会了解这么多事,为何会……” 刘怀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浑身补丁的衣衫,说道:“倒也不怕小兄弟笑话,我只是觉得这衣裳怎么都能穿,不过补丁多了些,倒也没什么。” 陈长生笑道:“老人家有钱喝茶,怎么就没钱换身衣裳了。” 刘怀张笑了一下,说道:“茶钱是掌柜的赏脸,请的,不然我也不会舍得来这喝茶。” “竟是这般……” 陈长生不禁摇头,说道:“不过身为官员,应当也是有俸禄的吧。” 刘怀张无奈笑道:“都扣完了。” “是犯了事?” “当朝顶撞天子,一次两次三次,这俸禄怕是已经扣到我入土那天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笑了一下,问道:“老人家没被砍头,已经是万幸了。” 刘怀张摇头道:“在那朝堂之下,我不曾说错过什么,对便是对,错就是错,我可不像他们那般,是非颠倒。” 陈长生问道:“何不试着变通一下?” 刘怀张笑了一下,说道:“朝堂上需要一个敢于出言的官员,尽管许多时候我都站在百官的对立面上,但这就是某家的为官之道。” “为官之道?” “不错。” 刘怀张点头道:“这朝堂之上,必须有一个不随大流之人,这样的人必将遭人唾弃,遭人厌恶,以至于暗中会受到许多阻碍,甚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若说是取死之道,恐怕也不为过吧?” 刘怀张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取死之道。” 他早就明白自己选择的是怎样的一条路。 这朝堂之上,什么人都有,忠臣,佞臣,还有那随波逐流之人,如此朝堂,当有一株青松立于其中。 而他刘怀张,便是那棵青松。 陈长生喝了一口茶水,说道:“老人家原是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刘怀张举起茶杯,只是笑着道了一句:“喝茶。” 陈长生举杯示意,随后将那茶水一饮而下,似是喝酒一般。 他心中不禁升起了些许敬佩之情。 为官之道。 这四个字在他的心中也得到了诠释。 …… 黄昏之际,茶楼里也逐渐散了场。 刘怀张临走时约定后日再至茶楼,只说是明日有事,不便前来。 陈长生答应下来,约定后日再见。 出了茶楼之后,他们走向了两条路。 陈长生回头看了一眼,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水。 “好一个为官之道。” 陈长生笑了一声,随即便喝着那秋月娘回了常府。 到了常府。 弦乐见先生兴致冲冲的回了府,于是便问道:“先生可是碰上了什么开心事了?” 陈长生笑道:“听人解释了四个字。” 弦乐有些不解,问道:“四个字?” 陈长生却没有解释,只是喝着酒走进了院子里。 弦乐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便追着先生问了起来。 “先生,是哪四个字啊?” 可到头来,先生都没有说,光顾着喝酒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她不是墓主 常山如今忙于手头事务,还未回府。 陈长生坐在院中,手中拿着一个小塔观望着。 说起来,这黑塔他也看了有好些日子了。 当初獾妖便是借这黑塔才躲过了他的卜算,可见这黑塔来历不凡。 “能吸他人妖力法力,这黑塔着实有些邪性。” 陈长生试着以神念进入黑塔,但无一例外的都被挡在了外面。 后来他又试了试法力,想起之前的玉牌,又试了试头发,结果都没有任何作用,不仅如此,连同着法力跟头发丝都被吸进了黑塔里,好似成了养料一般。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抬手一招。 听雨剑落入手中。 他挥剑而起,朝那黑炭斩去。 “叮……” 剑身颤抖,但那黑塔像是自我防御一般,在周身布下了一层结界,未能使那仙剑再近半步。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竟然有意识?’ 陈长生收起了剑来,将那黑塔展在掌心之中,随即说道:“你的来历非同小可,又是古仙之物,恐怕并非是什么寻常法器吧。” 黑塔纹丝不动,不曾有过回应。 “不回答也好。”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陈某将你一剑斩开,便知晓你是什么东西了。” 说着,他再次握剑。 这次,陈长生并不打算留手了。 这黑塔中散发着一股戾气,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邪物,斩碎了他也不心疼。 “嗡。” 剑鸣不止,陈长生举起剑来。 就要斩下。 陈长生的目光忽的凌厉起来,挥剑而下。 黑塔感受到了危机,想要躲开。 但却忽听陈长生开口道了一句:“定!” 话音疑惑,那黑塔动弹不得。 眼看着那柄仙剑就要斩下。 黑塔中忽然冒出一道声音。 “别!” 那道声音沙哑,仿佛尤为苍老一般。 陈长生的剑停滞下来,离那黑塔不过一指之距。 陈长生说道:“我以为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呢。” 黑塔中再次传来声音,说道:“若是放在当年,就你这点道行,本尊弹指之间就能灭了你。” “口气倒是挺大。” 陈长生举起剑来就朝着那黑塔上斩去。 “停手!!别!!” “叮!” 这一剑则是结结实实的斩在了那黑塔之上。 黑塔颤抖了一下,接着便听一声惨叫传来。 “啊!!” 陈长生说道:“你不是叫嚣的厉害吗,斩你一剑,你便受不了了?” 黑塔似是有些气愤,嘶吼道:“欺人太甚!!” 黑塔周围忽的涌出一股邪气。 陈长生借剑中法力,再次开口:“天地自然,秽炁分散,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话音一落,只见一道金光斩向那团黑气。 顷刻之间,黑气散去。 黑塔晃了一下,似是有些愣神。 他似乎是没想到会是这样,这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陈长生抬手一招,只见一缕黑气落入手中。 “业力、煞气、凶气、阴气……” 陈长生轻轻一捏,那缕黑气散去,他盯着那黑塔,说道:“难怪会这般阴邪。” 黑塔沉默了下来,他头一次碰上这样的事情。 他借四方凶煞之气修行,合而为一,无论是功德,法力,还是香火,都不能够化去这黑气,此人…… 竟然随手一剑,便将其斩灭了。 他是什么人? 陈长生眼中露出些许决绝,说道:“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说着,他再次抬起剑来! 黑塔忽的焦急了起来,开口道:“等等,等等……” 陈长生却是毅然挥剑斩下。 黑塔情急之下,高声道:“我能助你长生!!” 陈长生手中的剑再次停了下来。 黑塔心中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能助你长生!” 陈长生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如何助人长生。” 黑塔沉默了片刻。 随即解释道:“曾有术法,伏尸百万,血染天下,借百万精血,可得长生。” 话音一落,就忽听一声剑鸣传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 陈长生稍微收了一些力。 听雨剑斩于黑塔之上。 一剑之下,那黑塔好似就好似破碎一般,伴随着一声惨叫。黑塔中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没有骗你!!我就是因此而生的!” 陈长生沉默下来。 他在想这黑塔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这世上当真有这般术法? 陈长生问道:“是谁造就了你?” 黑塔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我…我不知道。” “依陈某看来,你也不是很想活。” “我真的不知道。” 黑塔解释道:“自我有了灵智起,我就在这世间晃荡,我唯一的作用就是积累血气,起初我还不明白,但到后来,有一道人借我积攒血气,设下法阵后增长寿元,我便明白了我为何而生了……” “真有此法?”陈长生问道。 “有,只是如今知道的人不多了。” 黑塔说道:“我曾见过不少人,最后一位想借这法门想延寿长生的人也死了,我与她也算有缘,但她却狠不下心来用这样不合天理的法门,又不想这法门再落入他人手里,便将那法门销毁,连同着我一同藏进了墓中。” “后来你便遇到了獾妖?” “嗯。” 黑塔答应了一声,随即说道:“我不曾骗你,这些话都是真的,若你实在不信,那便斩了我吧。” 陈长生暗自思索了起来。 这黑塔的话自然是不能全信的,估计一下,最多也只有七分真。 陈长生问道:“最后一位知道这法门的人是谁?” “她啊……” 黑塔似是在回忆一般,随即说道:“她是个蠢的没边的修士。” “如何蠢的没边?” “长流剑山的开派祖师玉萱剑仙,你听说过吗?”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顿。 玉萱…… 他记得这个名字,当初的时候,他便听赵玉清说起来过。 黑塔却是继续说道:“她是真的蠢,为了一个人,等了足足三百多年,到了寿元将尽的时候,都还没等到。” 陈长生张了张口,问道:“她等的那个人是谁?” 黑塔听后思索了一下,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也不曾说过。” 陈长生忽的沉默了下来。 黑塔见陈长生面色凝重,忽的也反应了过来,说道:“你认识她?” 陈长生回过神来,答了一句。 “兴许,认识。” 黑塔语气微顿,忽的有些后悔说出了那一翻话,连忙改口道:“那个,我就随便说说的,她不蠢的,就是……” 陈长生打断了他,问道:“你不是獾妖从古仙墓中带出来的吗,她似乎并不是古仙吧。” 黑塔解释道:“那个墓的确是古仙之墓,只不过她不是墓主。” ———— 123章在审核,书友们见谅,我也很无奈,呜呜呜。 第一百二十六章:大景已至生死之际 陈长生说道:“总要有个所以然吧。” “我哪知道。” 黑塔道了一句,说道:“她从不跟我讲她的事情,所以我也说不出个缘由来,不过见她当时在墓中的反应,兴许那墓主人与她有些牵连吧。” “你还找得到那座墓在哪吗?” 黑塔听这话心中一顿,说道:“古仙之墓,还是少去糟蹋的好。” 陈长生听后道:“陈某只是想去看看,不是去掘坟。” 但不管陈长生怎么说,黑塔都是不信的,但还是答了一句:“若是去了荒海,我可以给你指路。”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说道:“关于玉萱剑仙的事,你再与我说说吧。” 黑塔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你不是认识她吗?” “后来的事。” “这样吗……” 黑塔呢喃了一声,随即说道:“我跟着她的时间不算很长,了解的其实也并不多,很多时候她都在练剑,除此之外,就是抱着手里的剑发呆,长流剑山之巅覆雪百里,只有她一个人待在那里,她一待就是六十年,在这六十年里说过的话,掰着手指头数都数得过来……” 黑塔到底也没说出些有用的东西。 倒也不是他不说,而是实在没什么说的。 那位玉萱剑仙,着实怪的厉害,不言不语,只顾练剑,要么就是发呆,若是常人如此兴许早就疯了。 再至后来,玉萱剑仙感知到寿元将尽,境界却不得进展,她却又下不定决心祭人之精血延寿,于是在某一日便下了山去。 “我在那山上待了一甲子,本以为此番跟她下山还能看些不一样的东西,结果她一转眼进了那墓里,待到了魂归天际……” “在墓里的三年,是她话说的最多的三年了,拢共加起来,少说有百十来句。” 陈长生说道:“百十来句,也算多吗……” “对她来说,算是多的了。” 黑塔说道:“我记得她念叨最多的一句就是‘先生’,但也只是念一句先生,别的什么都没有说,我问她,她也不答。” 那时他时常见到玉萱抱着剑坐在墓里,口中念着先生,却又是一副呆滞的神色。 瞧着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陈长生听后心中微顿,他口中嘀咕道:“这样吗……” 黑塔见他神色有些奇怪,于是便问道:“怎么了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黑塔心中觉得奇怪,这人的反应跟玉萱尤为相似,问了不答,只是摇头,甚至连神情都有几分像。 陈长生抬手一招,黑塔入手,他随即说道:“陈某暂且先不斩你,不过往后你得待在陈某袖中,不得应允,不可出来。” 黑塔心中一叹,比起被斩总是好多了。 说来不就是封印吗,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器灵了,早就习惯了。 陈长生抬手一招,黑塔落入袖间。 直觉告诉他,这黑塔并非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交谈的时候和善,但不见得都是真的。 还是提防着些为好。 …… 弦乐在上京城里逛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日暮时分。 她尤为开心,因为今天又看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一些吃的,玩的,好看的…… 这外面,不知比那深宫好上多少倍。 在回去的路上,弦乐正巧碰到了常山。 “常少卿。”弦乐打了声招呼。 常山顿了一下,说道:“公主怎么在这?” “出来走走,回来正好碰上了你。” 弦乐见常少卿神色有些暗淡,问道:“常少卿是碰上了什么难处吗,这样神色紧绷?” 常山回过神来,回答道:“只是些琐事而已。” 弦乐听后点了点头,也没多问,只是说道:“若是案件政务,弦乐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常少卿倒是可以去问问陈先生。” 常山顿了一下,说道:“若是有机会的话,常山定会问问的。” “嗯。” 弦乐与常山一同回了府上。 一路上两人聊了许多,弦乐还问起了常山是怎么跟先生相识的。 “常少卿以前竟然是修道之人啊!” “那时若非是师父收留了我,或许我早就饿死在山下了。” “……” 一人一魂走回了常府。 入了府后便有下人迎上来接老爷回屋。 弦乐见状便也没有跟着去。 弦乐问道:“我先去见先生了,常少卿一会要来吗?” “我一会过来。”常山答应了一声。 常山身旁的管家听后愣了一下。 管家愣道:“老爷刚才,跟谁说话呢?” 常山心中一顿,回神后道了一句:“没谁。” 说罢,他便迈步回了房中。 管家张了张口,又看了一眼方才老爷看的那个放下。 他不禁感到后背有些发凉,打了个寒颤之后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弦乐来到院子的时候,见先生正坐在那石桌前看书。 她快步走去,问道:“陈先生今日没去茶楼?” 陈长生和煦笑道:“喝茶的人今日有事在身,也就没去了。” 弦乐想了一下,说道:“今天似乎是朝见的日子,刘大人应当是上朝去了。” “难怪。” 陈长生随即问道:“朝堂上应当是尤为热闹才是。” “热闹?” 弦乐不解,百官觐见有什么热闹的? 正说着,却见常山已然退下了官服,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常少卿来的正好。” 弦乐说道:“陈先生说,朝堂上很是热闹,你是大理寺少卿,今日应当也去朝见了吧。” “朝堂上吗……” 常山顿了一下,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 弦乐见常山欲言又止,于是便问道:“怎么了吗?” 常山摇了摇头,只是道了一句:“的确是有些热闹。” 常山看向了陈先生,说道:“先生是不是已经算到了?” “边关的事吗?”陈长生问道。 “嗯。” 常山心中想着,先生果然是算到了。 边关告急! 弦乐问道:“边关,出什么事了吗?” 常山随即解释道:“边关告急,北漠举五万兵马临长守关,北襄率五万兵马南下,已至虎牢关,两关皆发急报,最多挺不过三日,若是关破,北漠与北襄便会直入上京。” 他的神色凝重,长叹一声后道了一句。 “大景,已至生死之际。” 第一百二十七章:先生,我是少卿 朝中百官其实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以大景的国力,若是与两国交锋,最终的结果定是胜算不高的。 “可笑的是,朝中官员早料到会这样一天,所以这些年来大肆敛财,早已谋好后路,对国难一事则是充耳不闻。” 常山无奈一叹,说道:“当年北襄内乱,好不容易有的喘息之机,便这样葬送了。” 弦乐张了张口,说道:“应该还有机会吧。” 听起这些时,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虽说那座皇宫那样薄情,可那里曾也是她的家,她也不想看到国破家亡的那一幕。 问起这个问题时,常山沉默了下来,他说道:“就算有办法又能如何呢?对那些朝堂百官而言,逃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恐怕今夜,会有不少人出城……” 陈长生问道:“有多少人愿意留下来?” 常山张了张口,说道:“不足一成。” 这话听起来实在可笑,连一成都没有。 弦乐抿了抿唇,叹道:“怎么会这样……” “往年的世道太过太平了。” 常山说道:“享过福的人,自然不愿意落入深渊,眼中唯有财权,早已忘了家国。” 他接着说道:“今日朝堂上争吵的尤为厉害,几乎九成的官员都在劝官家移驾景南,打算放弃上京。” “可若是真的放了,就算移驾景南又有什么用呢,上京城一破,便再也没了转机了。” 已是强弓之弩,若是再退,便是万丈深渊了。 “今日朝堂之上,张大人冒死觐见,求官家留在上京以定军心,再求援于大景江湖,若是这般,大景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移驾,最后他们也难逃一死,可就算是这样,他们都不愿意去争那一线生机,只想着苟活于世。” “百官如此,官家亦是如此!” 说到这里,常山已然难以掩饰心中的怒色,捶着面前的桌子,嘶声呐喊。 “明明还有一线生机!” 石桌砰砰作响,一旁的弦乐有些心惊。 在她的印象之中,常少卿应当是和善的,可这时的他,却是那样骇人,眼中皆是愤怒与不甘。 一锤一拳,似是声讨着这个烂透了的王朝。 常山忽的沉默了下来,他看着先生,问道:“先生……” “这大景,当真还有救吗?” 陈长生手中拿着书,当常山问起这个问题时,他也在想着…… 这大景,真的还有救吗? 应该说,还有救的必要吗。 百官心中无家国,就算最后救了大景,又能有什么用呢。 陈长生取下了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 他问道:“若当真没救了,你会走吗?” 常山沉默下来。 微风吹动。 那树上的叶子飘落而下,落到那石桌上。 常山抬起头来,对上先生目光,他平静的道了一句。 “先生,我是少卿……” 他说这句话很是平静,似是理所应当一般。 在常山的心中,有着他自己的道理,从那山上而来,从那观中而来,从那道经中而来。 陈长生望着他,不禁有些恍惚了。 遥想当年。 那位小道长站在他的面前,曾也说过一翻让他恍惚的话。 ‘常山觉得,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不能总想着为什么是我,而应该想为什么不能是我,正道当是如此。’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乃大丈夫也。 先生最终也没能给出一个回答。 常山不曾失望,更没有怪先生,在他看来,这大景已然救无可救,先生乃是天上仙,何故插手凡间事。 他只得接着走这脚下的路,至于结局是怎么样,不违心便好。 ……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落下。 天色彻底暗沉下来,今夜的上京城比往日安静了许多,但在那暗处,却好似无比喧嚣。 上京城内有一处高楼,其名湘元。 立于这高楼之上,俯瞰整个上京,入目之处,可见百十余坊,亦可见那远处高耸的城楼。 时至子时。 原本安静无比的上京城各处忽的多出了些许声响。 在那湘元阁楼之上,陈长生喝了口酒,见那大街小巷之中多出了许多车马。 车马上的人慌慌张张,急着出城,逃往南方。 “家国大义,终不及人之利欲,着实可悲。” 陈长生长叹一声,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不过片刻之间,那城门口的守将便打开了城门,所需不过些许银两,不仅官员要逃,连这守将,亦是如此。 一道身影自陈长生身后走来。 钟正元问道:“陈先生何故独自在此喝闷酒?” 陈长生举起葫芦,晃了晃道:“来一口?” 钟正元摇了摇头,笑道:“不了,钟某还是喜好喝茶。” 陈长生收起酒葫芦,随即朝着那城门望去。 钟正元顺着陈长生的目光看去,见那城门口处人满为患,城头将士将视而不见,且开城门,放其出逃。 钟正元说道:“这大景朝堂上下皆腐,危难之际只顾逃命,何其可悲。”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世人为己已是常态,真正心系家国的人又有多少,唯有如今断壁残垣,关关难过。” “看看便是了,过些日子,走的人兴许会更多。” 钟正元问道:“若是都走了,这大景何人来救?”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总会有人来救的。” 钟正元和煦一笑,说道:“来此之时,陈先生曾说过,想这世道顺眼一些,与我赌这大景的结局,钟某心生感慨,想见先生如何救世,可如今,钟某却是什么都没看到啊。” 许是酒入喉肠,来了酒劲。 陈长生的脸色也有些红润起来,他吐出一口酒气,说道:“陈某也曾与钟先生说过,这大景之命,七分在天,三分在人,虽说这大景烂至泥土,但亦有非常之人。” “前些日子,陈某遇到一位老者,他与我讲了‘为官之道’四个字,陈某心想,或许这大景……” “尚且还有一线之机。” 钟正元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却是暗自摇头。 他见陈长生似是在犹豫一般。 在他的印象之中,陈长生至来都是个爽快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却是有些不同了。 钟正元看向那城门口不断出逃的人们。 他无奈叹了口气。 “陈先生何时曾像这般举棋不定过。” 第一百二十八章:至少没人会觉得这是假话 这座屹立许久的城池还从未像今夜这般‘喧闹’过。 当那城门关闭,也意外着今夜这一场闹剧到了尾声,许是有人仔细数过,光是这一夜出城的,便有近二十余户,无一例外,都是这朝堂之中的人。 当那风声响起,第一时间便退避了。 夜晚的冷风吹起了先生鬓角的发丝。 陈长生仰头灌了一口酒,他收回了目光,随即便下了城楼。 已经没什么看头了。 …… 伴随着几声鸡鸣,天边升起一抹红霞,远处山边大雾弥漫,随那清早的风吹进了上京城中。 陈长生早早的便出了门。 早间茶楼的人不多,说书先生也还不曾到,一眼望去,整个茶楼都是空的。 茶楼的伙计正在擦桌,见陈长生进来之后便上前迎道:“先生今日竟来的这般早?” 他自然是认得这位先生的,他是前堂的伙计,客人来了几次之后若是还认不得,那也别当这伙计了。 “早间清闲,便先过来等着。”陈长生说道。 伙计自然知道这位先生等的是谁,答应了一声,说道:“先生楼上请。” 陈长生坐下后便道:“先不上茶吧。” 伙计本是答应了的,但转头却是提了茶来。 陈长生正要开口,却听那伙计开口说道:“先生先喝着,待刘大人来了,小的再上新的,不收茶钱。” 陈长生听后说道:“这怎么能行……” 伙计却是摇头道:“先生是刘大人的朋友,只是一壶茶而已,不值一提。”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是陈某沾了光了。” 伙计笑道:“先生哪里的话,先生既能与刘大人同路,那定然也是可敬之人。” 陈长生拱手道:“多谢了。” “先生客气了,若有什么事先生吩咐便是,小的就在一旁候着。” 伙计笑着道了一句,随即便要站到一旁。 “早间你也不忙,不如与陈某聊聊?”陈长生说道。 伙计答应了下来,随即却是听到陈长生说道:“不妨坐下说吧。” 伙计听后心中怔了一下。 他面露惊恐,连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陈长生问道:“如何使不得?” 伙计说道:“小的是下人,又怎能与先生平起平坐呢,这不合规矩的。” 陈长生随即说道:“陈某亦是一介白身,又何分高低,晨间茶楼也没什么客人,你也不算忙,坐下聊聊也无碍的。” “先生赏脸小的自然是感激不尽,但坐下还是算了,小的还是站一旁与先生聊吧。” 伙计依旧没坐下来,对他而言,这太抬举他了,是如何也不敢坐的。 他是跑前堂的,人与事见的多了,若不规矩,也吃不了这碗饭。 陈长生见他坚持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伙计便站在一旁于先生闲聊。 陈长生问道:“话说,刘大人以往经常来茶楼吗?” “闲时经常能见到刘大人。” 伙计回答了一句,接着说道:“说起来,还有一桩事,便是先生坐着的这张桌子。” “哦?”陈长生好奇一声。 伙计随即说道:“那时刘大人喜欢瞧着宽敞的地方,为此掌柜便特意将这个位置留了下来。” “刘大人当时知道之后还跟掌柜说起了这事,后来茶楼人多的时候,便会引人来这坐下,其他时候,都会将这个位置留着。” 陈长生听后有些好奇,于是便问道:“那除了刘大人以外,还有这样的先例吗?” 伙计答了一句:“只有刘大人。” 陈长生心中明了,口中说道:“这般说来,便不是因为他有官职在身才有所特殊。” “自然不是。” 伙计说道:“刘大人身为县令,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我听掌柜的说,自从刘大人上任之后,上京城便很少出过什么乱子,而且刘大人也很是尽责,无论大小事务也会亲自出面,大到大案要案,小到邻里争吵,都有刘大人的身影。” “久了之后,不管是卖肉的屠夫,街边要饭的乞丐,还有那街头卖枣糕的小娘,就没有不认得刘大人的。” “小的知道的也有不少,记得有一年大雪,那场雪压垮了好多屋子……” 茶楼的伙计一说起刘大人来便说个没完,好似要将他所有的功绩都说出来才罢休。 伙计说起了刘大人在走水之时闯进屋里救出襁褓中的孩童,又说起刘大人为民发声,在朝堂上直言而出,又说起在那大雪天里不忍见百姓挨冻,前去健衣坊豁下脸面求几身冬衣…… 陈长生耐心的听着,是不是喝上一口茶水。 为民发声,以民为本,镇灾救民,一桩桩事情加起来,似是能写出一本传记来。 刘怀张,是一个难以理解的人。 为了百姓他便能低声下气去求那几身衣裳,为了百姓他又能在那朝堂之上大发厥词,只为了一个公道。 这就是他的为官之道…… 伙计说的唾沫都快干了,大喘了一口气,似是情绪到了一般,说出了一句不合规矩的话。 “总之在小的看来,这上京城除了陛下,便只有刘大人了。”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 起初之时,这位伙计便表现出了他身为前堂的规矩,他是跑前堂的,说出来的话便要为其负责,错了一句便会砸坏饭碗。 但是在说起刘怀张的时候,却是说出了这样一句没规矩的话来。 陈长生放下茶杯,说道:“这样的话说出来,你就不怕砸了饭碗?” 伙计骇了一声,却是不在意道:“这倒也没什么,若真是砸了饭碗,砸了便是了,最起码无愧无心。” “小的是跑前堂的,再厉害不过一张嘴,遇人说人,遇鬼说鬼,分不清个真假来,想说一句真话,却又怕人觉得话里不够真切,那便说得冒失一些,最起码……” “没人会觉得这是假话。” 陈长生心中微顿,他看着面前的这位伙计。 能让一个跑前堂的伙计冒着砸了饭碗的风险,却仍要为其添彩。 陈长生不禁长叹一声,道了一句。 “做官,竟也能做到这种地步……” 第一百二十九章:你怎么笑的出来的? 伙计又与陈长生聊了许多关于刘大人的事情,言语里毫不吝啬那份敬意,如他自己所说一般,真话说出口来,便想要个问心无愧。 过了巳时,茶楼里陆陆续续便来了人,陈长生便让伙计先去招待客人,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等待着。 待到人来的差不多的时候,说书先生便现身于茶楼台上。 再到那醒目一拍。 说书先生道了一句:“书接上回……” 只此一句,便意味着茶楼最为热闹的时候要到了。 陈长生喝着茶水,目光便看向了那台下。 说书先生每每说到振奋人心的时候,台下便会响起一声声高呵,道上一声好。 若是碰上有钱的主,则是会赏上些许银两,犒劳台上的说书先生。 茶楼里的茶香与檀木香交融相错,仅是这般氛围,便难以让人回过神来。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杯中的茶水。 他本是不喜欢喝茶的,但大概是因为喜欢这茶楼,所以对这茶水也多了几分欢喜。 所谓爱屋及乌,大概便是如此。 头顶的太阳西移,过了午时之后,茶楼便会散去些许人,待到下午时分,又会回来。 伙计忙活了一个早上,总算是找到间隙休息了片刻。 他上楼来,见先生仍旧一个人坐着,于是便道:“先生,茶凉了,小的去换一壶来。” 陈长生摇头道:“不必麻烦了,人应该也要来了,等他来到了再换吧。” 伙计听后答应了一声,恰听楼下有人在喊,与先生道了一句之后,便急匆匆的下楼去了。 跑前堂的,一忙起来便不得歇息。 陈长生继续等着,直到茶楼里又陆续来人,依旧不见刘怀张的身影。 他没去算,但他知道,刘怀张应当是一个守时的,约定好的事定不会错过。 可一直到那烈阳淡去些许,陈长生却还是没能等到刘怀张。 此刻,已至申时。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大概猜到了刘怀张今日是不会来了。 最终,他还是抬手算了一下。 当他的手指停顿下来。 陈长生心中不禁一顿。 “真是……” 陈长生摇头叹一声,随即便起身离开了茶楼。 伙计见先生起身就要离去,于是便问道:“先生,刘大人今日不来了吗?”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应当是不来了。” “这……” 伙计说道:“兴许是刘大人碰上了什么麻烦事,所以才……” “陈某知道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今日多谢小兄弟赠的茶水。” 伙计笑道:“先生客气了。” 陈长生点头道了一声,随即便出了茶楼。 伙计送其出门,瞧着那位先生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思索了起来。 这位先生瞧着尤为不凡,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等身份,不过转念一想,伙计便释然了。 既能与刘大人为友的,到底是何等身份便也就不重要了。 …… 离开茶楼之后,陈长生便朝着隆冬坊走去。 隆冬坊亦在上京之下,又因此地坐拥矿山,官家设铁器属于此,每日锻铁烧煤,所以相对而言,此地瞧着便没有别的坊富丽,甚至那半空之中,还有浓烟浮动。 入了此坊过后,陈长生朝着隆冬坊的西面走去。 刘怀张的家就在这里。 与陈长生当初想象的尤为不同。 好歹也是上京县令,但刘怀张住的却是相当的不好,不是什么大宅,也没有什么丫鬟管家,唯独只有他一个人住在隆冬坊的小院内。 小院有些破旧,甚至长了许多杂草。 刘怀张似乎不怎么打理这些,大抵是没空打理这些东西。 陈长生走进小院,来到门前敲了敲。 “叩叩……” 正在床上躺着的刘怀张显得有些虚弱,他缓缓睁眼,道了一句:“谁啊?” “老人家怕不是忘了什么?”陈长生道了一句。 刘怀张听到这声音与称呼,顿时便反应了过来。 他缓缓起身,迈着蹒跚的步子前去开门。 刘怀张无奈一笑,说道:“小兄弟怎么找到这来了?” “来瞧瞧你。”陈长生笑道。 刘怀张邀他进来,可他这家中,却是简陋无比,地也不平,一张桌子坏了一脚,拿了一块石头垫着,但依旧是斜着的。 刘怀张说道:“家中简陋,小兄弟莫要介意。” 陈长生坐了下来,打量了他一眼。 刘怀张的面色有些苍白,似乎是生病了一般。 陈长生问道:“病了?” 刘怀张无奈一笑,说道:“郁郁成疾,不是什么大病。”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屋子,说道:“我说,好歹你也是上京县令,怎么住的这般简陋?” 刘怀张听后顿了一下,无奈笑道:“没银子啊。” 陈长生接着问道:“病了不去看大夫也就算了,家中连个照料的人也没有,你这若是一口气下去了,怕是都没人晓得吧。” 刘怀张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能有什么法子呢,我这老东西烂命一条,若是真的一口气下去了,反而是一了百了。” 陈长生不禁摇头,说道:“这上京城的百姓都将你的命看得尤为之重,唯独你自己全然不在意。” 刘怀张摇了摇头,笑的有些苦涩,又似在自嘲一般,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你这朝见一趟便病倒了,如今又是暮年,恐怕不好再折腾下去了。” 刘怀张听后说道:“还是能再熬一段时间的。” 陈长生忽的说道:“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刘怀张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对上陈长生的双眸。 他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刘怀张有些不明白,于是便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你觉得呢。”陈长生反问道。 刘怀张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虽说我也察觉到了,但是我觉得,兴许还能熬到那个时候。” 陈长生说道:“人似草芥,命如纸薄,你这心病不解,事情便会越发严重,你如今也只是凭着那一丝念想吊着自己,若再有一次,恐怕真就的一口气下去了。” 刘怀张没有说话,他对陈长生笑了笑,像是个傻子一般,但眼中却又明显的有些局促。 像是被揭穿的无措。 陈长生看着他,不禁开口道了一句。 “你怎么笑的出来的?” 第一百三十章:此去杀人,当挥长刀 刘怀张笑的没心没肺的,好似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他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不在意。 或许对他而言,这一辈子活成这样已经够够的了。 刘怀张问道:“不能笑吗?” 陈长生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这样的一个官,不为权,不为利,心只在百姓与家国,这样的人蠢的厉害,但却不能有人说他任何的不是。 就算是陈长生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能说他的。 陈长生说道:“陈某能说上话的人少,相熟的更是少之又少,若是你真的一命呜呼了,大概我也会觉得可惜的。” 刘怀张听后说道:“承蒙厚爱,刘某不过做了一个官员应该做的事罢了。” “我可不是欣赏你当官的才能。”陈长生道了一句。 刘怀张如方才一般傻笑了一声,他明白陈长生在说些什么,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而已。 他是倔强的,再多的道理在他这里都说不通,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陈长生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问道:“明日还去茶楼吗?” 刘怀张听后顿了一下,想了想后答应道:“去。” “如此便好。”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随即起身说道:“别真的咽了气了。” 刘怀张点头笑道:“故事还没听完呢,经还没取到,我还舍不得死。”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身走出了屋子。 刘怀张起身相送,将陈长生送出了院子。 刘怀张看着陈长生离去的身影,却是忽的又笑了起来。 大概是觉得奇怪。 又或者说,觉得他与众不同。 刘怀张猜了些许,又有些下不了定论,摇了摇头后便回了屋里躺着。 可躺了没多久,他却又坐了起来。 拿出那纸张铺在了那张有些倾斜的桌面上,细心磨墨后便提笔在那纸上写了起来。 也不知会写多久。 …… 离开的陈长生回忆起刘怀张的傻笑。 他觉得刘怀张应当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可却又蠢的厉害,这两样都占齐了。 陈长生没再去想,别的他做不了,但让刘怀张多活两天至少是可以的,好歹熬到这场闹剧结束。 临近日暮,上京城中忽的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尤其是皇城外的街道上,每十步便会有一个官兵把守着,以至于坊间的人也在好奇出了什么事,但是问谁却都没能有个结果。 当然,定然也有知道的人。 无非就是昨夜逃离上京的人太多了,天子震怒,故而才有了如今这般情况。 “该走的都走了,如今再来防着又有什么用呢。” 陈长生摇头道了一句,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慢悠悠的走回了常府。 他倒是没想到常山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府上的厨娘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但这桌上却只有陈长生与常山,当然弦乐也在,但她已经是亡魂了吃不了这些。 陈长生问道:“今天怎么弄这么丰盛?” “临行饭。”常山说道。 陈长生问道:“去哪?” 常山说道:“原本派遣至景北的守将昨夜带着妻儿逃了,官家今早召我入宫,命我带领援军去景北增援。”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顿,忽的想起了回常府时所见,府上的丫鬟下人少了许多,一路都不曾见到过几个。 兴许是常山都将其遣散了。 弦乐坐在一旁,她看着常少卿,心中忽的有些恍惚。 她亦是觉得忽然,为什么这样的事会落在少卿身上。 弦乐问道:“为什么是常少卿,不能是别人了吗?军中的守将大有人在,为什么偏偏是你?” 常山说道:“昨夜出逃之人太多了,官家难免心里没底,才让我带队前去增援。” 弦乐听后心中微顿,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知晓常山去意已决,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早早的遣散府上的下人。 他没有劝什么。 而是问了一句。 陈长生问道:“若是一去不回呢?” 常山听后微微一愣,随即答应了一句:“那便一去不回。” 陈长生沉默了片刻。 回过神来后伸手拿起了桌上放着的酒壶。 常山却是忽的开口道:“常山能尝尝先生葫芦里的酒吗,在山上的时候便听师父时常说起,有些想尝一口。” 陈长生听后一顿,随即放下了酒壶,他将腰间的酒葫芦放在了桌上。 “喝个满意。”陈长生道。 常山笑道:“多谢先生。” 先生说的让他喝个满意,但最后却也只喝了一杯。 因为这一杯过后,他便起身前去披甲。 那匹快马…… 早已等候在常府门口等候多时了。 弦乐随先生一同来到了府门口,要送一送常少卿。 披甲的常山显得威武了几分,驾上那快马似有大将军之资。 有那么一瞬间,弦乐甚至觉得常少卿应当就是大将军才对,做少卿,反而是埋没了他。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既已披甲,为何没有兵器在手?” 常山顿了一下,答道:“军中到时会发的。” 陈长生问道:“刀枪剑戟,善使什么?” 常山嘴唇微张,随即答了一句:“此去杀人,当挥长刀。” 陈长生抬起手来,对那宅院中的一棵青柳轻轻一招。 一根柳条落入手中。 陈长生拔了一根头发,抬手之间,那头发落入柳条之中。 长袖挥过,在那法力之下。 手中柳条化作一柄长刀。 常山心中惊骇不已,连忙屈身,举起双手接过那柄长刀。 他打量了一眼那柄柳条所化的长刀,泛着银光寒气,绝非凡物。 “谢先生赐刀!!”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若是能回来,记得回道观给你师父上炷香,他这辈子最惦记的便是你们师兄妹四人,就当报个平安。” 常山站起身来,他收起那柄刀,看着先生,深深的点了点头。 跨上快马,扯动缰绳。 常山回望了一眼先生,说道:“陈先生,常山可否求您一个事。” “嗯?” “若是真的一去不回,先生有空回了道观可否代我跟师父说一声,就说……” 常山的话语一顿,却是忽的笑道:“就说常山在凡间享福……” “不乐意回来了。” 陈长生看着他,再次沉默了下来。 那位青衫先生闭上了双眸,似是无奈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恐怕是来不了 常山走后,这座宅院也彻彻底底的冷清了下来。 府上的下人虽说已然提前被遣散了。 但还是有几个留下来的。 一位老管家,还有几个丫鬟下人。 常府的老管事姓方,府上诸多事情都是方管事在打理,尽管老爷很少回府,但仍是将这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的。 陈长生听后答道:“常山已然遣散了家丁丫鬟,为何你们要留下来?” 方管家说道:“老爷对我们有知遇之恩,留在这里,也是想等着老爷回来。” “若是回不来了呢?”陈长生问道。 方管家摇了摇头,说道:“老爷一定会回来的。” 尽管他忧心忡忡,但说出的话里却一样添着一定二字。 他始终认为,这个世道不会待老爷太差。 陈长生没再说些什么,仰头灌了一口酒,抖了抖后,却是发现那酒葫芦里已经没了秋月酿。 空了。 两大坛子酒,便这么空了。 陈长生放下酒葫芦,不禁叹了口气。 这酒,怎么都不够喝。 …… 隆冬坊那破旧小院里亮着微弱的烛火。 这是刘怀张家中唯余下的半截火烛,本是拿来敬神烧香的,如今却是被摆在了桌上。 笔墨落于桌上的宣纸之上,其上的字密密麻麻的,不知写了有多久。 直到那入夜子时,刘怀张才抬起手来,放下了手中的笔墨。 他看了一眼那纸上的内容,待到墨迹干透之后便将那纸张夹了进去。 残破的窗户吹进来一丝冷风。 “咳咳……” 刘怀张猛的咳嗽了几声,脸色一阵泛红,但又很快变的苍白无力。 他将那折子小心收好,藏在那一身满是补丁的衣衫夹层里,揣起手后,便端着那半截火烛走出了门。 层云遮蔽了月光,入目之处唯有这些许亮光在指引着刘怀张往前走去。 他护着烛火,走的步路蹒跚,每走一步都好像很是吃力。 但凡有一阵风吹来,他便忍不住打颤。 入夏的风,不算冷,反而称得上是凉爽,但对刘怀张而言,却进了骨子里。 手中拿着的火烛滴落下油蜡,落在他的手上,但他却毫不在意,一直往前走着。 “呼……” 可天不遂人愿,忽有一阵风吹来,将那最后一点光亮都熄灭了去。 刘怀张嘴唇打着颤,吹了吹那火烛,无奈之下,只得舍弃那未曾燃完的火烛,走在这阴沉的黑夜里。 在这长夜之中,唯有他一人独行。 . . 天边浮起一片鱼肚白,陆续有炊烟升起。 上京城依旧如往常一般,但也唯独只有这个地方一直平静如常,甚至于是热闹。 陈长生起了个早,在院中练了会剑。 弦乐见了先生手中的那柄剑后不由得退避了些许。 “陈先生手里的,是仙剑吗?”弦乐问道。 陈长生说道:“破剑一把。” 听雨剑似乎有些不乐意了,发起了反抗。 陈长生弹指打在了剑身上,听雨剑立马就老实了下来。 弦乐好奇的打量着听雨剑,问道:“他能听到我们说话?” “兴许能吧。” 陈长生道了一句,旋即收起了剑来。 弦乐见先生随手一收,那柄仙剑就消失不见了,神仙手段,当时如此。 弦乐缓缓回过神来,也没再关注仙剑的事,而是问道:“先生今日也去茶楼?”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约好了的。” 出了常府后,陈长生便直接去了茶楼。 那日的伙计见先生来了之后便快步迎了上来。 伙计说道:“先生,刘大人他还没来。” “等等就好了。”陈长生和煦笑道。 “那小的先上茶。” 伙计答应了一声,随即便下楼去端茶去了。 上了茶后,陈长生便坐在那个位置上等了起来。 转眼间一杯茶下肚。 刘怀张没来,但却等到了一位贪茶的算命先生。 钟正元坐下后便笑道:“陈先生好生悠闲,竟还有闲工夫来喝茶?” 他倒也不客气,直接就倒起茶来。 品了些许后,道了一句:“不错不错,好茶。” 陈长生看向他道:“你怕不是闻着茶香来的?” 钟正元笑了一声,没觉得不好意思,说道:“不喝白不喝嘛,只准陈先生白吃白喝,就不准我钟某白喝一盏茶吗。” 陈长生听到这话忽的不知该如何反驳。 好像自己一直都在白吃白喝。 他心中不禁轻叹一声,想想之后还是找些银两来用的好。 钟正元问道:“这是在等人?” 陈长生点头道:“等一位老人家。” 钟正元思索了一下,说道:“可是那天夜里说起的那个人?” 那位给陈长生解释了为官之道的人。 “正是。” 陈长生抿了口茶水,说道:“是个很有趣的人。” 钟正元听后有些好奇,说道:“那还真是少见,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竟能让陈先生都不吝赞许。” “一会说不定就到了。”陈长生说道。 原本是陈长生一个人等,如今又多了一个。 眨眼间,半个时辰过去了。 到了正午,茶楼里的人陆续散去。 然而陈先生口中说的那个,却仍是没有来。 钟正元看了一眼陈长生,问道:“先生等的人不会不来了吧?”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放下了茶杯,说道:“会来的……” 钟正元见状也不再问什么,喝了口茶后便陪着陈长生继续等人。 谁料,到了下午之时,却依旧没有人来。 钟正元有些耐不住,索性拿出了铜钱,算了起来。 “叮当……” 三枚铜钱落桌。 陈长生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钟正元看了一眼面前的卦象,心中却是忽的一顿,抬起头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见他目光异样,于是便问道:“怎么了?” 钟正元想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兴许是算错了,钟某再算一卦。” 说着,他又摇起铜钱,重新算了起来。 铜钱落桌…… 但那卦象,却是一点没变。 钟正元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盯着那卦象。 这般看来,应当是没有算错了。 陈长生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他转头看了一眼茶楼外面,心中忽的有些复杂。 钟正元抬起头,再次看向陈长生。 “陈先生要等的人,恐怕是来不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满口仁义道德 茶楼里依旧热闹,一切如常。 台上的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说的是那般绘声绘色,振奋人心。 听客连连叫好,愈发期待起后面的故事。 但这一切,好似都与那楼上的两位先生无关。 茶凉了。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回过神后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钟正元开口道:“昨夜子时进宫递了份折子,出宫的时候不堪重负,倒在了午门前……” 陈长生捻着那茶杯,一时有些出神。 “就这么死了……” 陈长生有些不太明白,念叨道:“他该是舍不得去死才是。” 钟正元说道:“人命本就薄弱,陈先生应该明白才是。” 陈长生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仍是不相信刘怀张会舍得这么死去。 钟正元见陈长生起身,不禁顿了一下,问道:“陈先生去哪?” 陈长生朝着外面走去,头也不回的答了一句。 “去问个所以然。” 钟正元眨眼道:“什么所以然?” “他不该死在昨夜。”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便出了茶楼。 钟正元愣在桌前,心中有些不解。 什么叫做…… 不该死在昨夜? 陈长生心中有些不快,在于刘怀张两次爽约,在于刘怀张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昨日还约好的,夜里人便去了。 当刘怀张站在陈长生面前的时候,他又怎会看不出来刘怀张的死期。 陈长生眉头微皱,快步朝着那皇宫走去。 午门口守着宫卫,陈长生小施术法避过所有视线,走进了那皇宫之中。 …… 这座深宫如往日一般冷清。 每处地方皆是整齐规矩,没有半点不规矩的地方,这些规矩,不知磨死了多少人的心绪。 “咳咳咳……” 一声声咳嗽徘徊在寝殿之中。 躺在那龙床之上的大景天子头发花白,瞧着尤为苍老,但这位帝王实际上才至知命之年,只是近些年诸事缠身,才熬得了满头白发。 “来人……” 燕洵大喘了一口气,说道:“水,朕要喝水。” 然而,当他开口之后,却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躺在龙床之上的燕洵咳嗽了一声,立起了身来。 “人都去哪了!” 燕洵见这寝宫之中没有半点回应,不免有些温怒。 目光扫去,却是忽的愣在了原地。 “你……” 燕洵忽的一怔,坐直了身子。 不知何时,这寝宫之中竟多出了一个身青衫之人。 那位青衫先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中正看着一本奏章。 燕洵见那人没有反应,他从龙床上坐了起来,他咳嗽了一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官家不妨先坐会,陈某先看完这篇奏折。” 燕洵眉头微皱,但想了想后也没有发怒,而是如这先生所说坐在了一旁。 这位在位三十余年的君王展现出了他身为天子的沉着。 陈长生见状继续看起了奏折。 上面的字迹有好几处都是修改过的,污作一团,想来是没时间再重写,匆匆便递了上来。 这奏章之中,无非只写了两点。 其一便是谏言官家,希望官家能够像先帝一般正明法纪,整顿官场,平民生怨气,其二便是关于北域战事,望官家能够放下些许脸面,求援于大景江湖,如此尚有一战之力。 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为家国忧虑。 陈长生口中呢喃道:“难怪……” 他忽然间明白了刘怀张为什么会选择去死。 陈长生将那纸张重新叠起,重新夹回了奏折之中。 燕洵微微一顿,开口问道:“可是看完了?” “嗯。” 陈长生转过头来,看向了燕洵,问道:“陈某有些疑惑,想问问官家。” 燕洵平静道:“你且说。” 陈长生说道:“在官家看来,重覆先帝祖制正明法纪,严惩贪官污吏,是否必要?” 燕洵听后想了一下,随后开口说道:“即为官,那便定有贪心,这官场沉浮,唯有寥寥几人是问心无愧的,若是严惩,到时候朝堂百官人人自危,谁又会安心做事?故而略施小惩即可。” “若是不知悔改呢?”陈长生问道。 燕洵沉默了下来,在经历了那一夜官官相护,出逃上京之后,他其实就已经发现自己的错误了,只是不想去接受罢了。 因为他是皇帝,他不会去认为自己的决策存在错误。 陈长生见他不答,继续问道:“此事暂且不论,再说这北域战事,如今北漠北襄南下攻景,北域已然岌岌可危。” “如今尚有一策,借大景江湖人,守御山河,尚有胜算,不过还需官家拉下脸来求援于江湖,官家觉得如何?” 燕洵这次却没有犹豫,呵斥般的答道。 “无稽之谈!” “自古江湖以武犯禁,大景有三十万军,北域定不会破,何须求援江湖贼人?”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在官家眼中,江湖武人,便是乱国贼人?” “不是吗?” 燕洵冷哼一声,说道:“不尊法纪,为祸大景,难道不是贼人?” 陈长生说道:“不尊法纪似乎不仅存在于江湖,朝堂官员亦是如此,但为何官家提起之时,反应却如此之大,仅仅是因为官家认为他们是贼人吗?” 燕洵皱起了眉头,似是被揭穿心思故而羞怒。 陈长生觉得有些可笑,便不再继续问下去。 满口仁义道德。 可实际上,却只是内心使然,拉不下这个脸面罢了。 陈长生重新拿起那桌上的奏折,问道:“这封奏折,官家可曾看过?” 燕洵看了一眼那奏折,摇头道:“不曾看过。”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刘大人昨夜子时走了数里路来到宫中,只为递上这封折子,官家没看过这折子,莫非是昨夜并没有见他?” 燕洵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问答:“为何不见?” 燕洵打量着这位青衫先生,对于这忽然到来之人,他是有些警惕的,但却没有半分惧意。 燕洵皱眉答道:“昨夜已过子时,朕便让他留下奏折,明日再来。” 陈长生继续问道:“那刘大人死于午门之事,官家可曾知晓?” 燕洵扬着头,不减帝王傲气,他没有回答,但其实亦是答了。 他就算知道刘怀张死在了午门口,却是依旧没有看这奏折一眼。 陈长生心中已然有数。 他长舒了一口气,没再发问,只是道了一句。 “陈某明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天子可斩天下人 燕洵望着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 他开口道:“你问了这般多问题,是不是也该轮到朕问上一问了?” 陈长生看向他,平静道:“官家且问便是。” 燕洵问道:“既见天子,为何不跪?” 陈长生听后道:“陈某不跪此间君王。” “不是大景人士?” “是谁都不跪。” 燕洵微微点头,却也没有因此气恼,而是问道:“朕再问你,你虽不曾为那江湖贼人辩解,但言语中却又有偏向,莫非你自身便是贼人?”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长叹道:“你错了……” 燕洵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道:“若不是武艺高强,你又是如何进的寝宫,朕方才说江湖以武犯禁,不正是你如今正在做的事情吗?” 陈长生听后摇头一笑,说道:“官家很会为自己找说辞。” “朕说错了?” 燕洵凑上前来,凝视着陈长生,说道:“还是你不敢认?” 陈长生说道:“从午门至此,皆是脚踏实地,无人阻我。” 燕洵看着他,冷笑道:“你可知,私闯皇宫,按律当斩!” “兴许天子不见得能斩陈某。” 陈长生坐在椅子上,很是平静。 燕洵见他如此淡定,也有些摸不透,开口道:“如何斩不得?” “朕乃天子,可斩天下人。”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看着燕洵,思索了起来。 燕洵见他不答,便当是他怕了,不免有些得意。 陈长生却是转头看向了那寝殿东角。 那里,端放着一柄天子宝剑。 燕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后又看了一眼这位青衫之人,见他眼中不曾有半点波动,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却见陈长生忽的站起身来,朝着那柄剑走了过去。 燕洵眉头微皱,思索再三之后,却是没有阻拦。 “啪嗒,啪嗒……” 脚步声自寝宫之中响起。 陈长生拿起那柄天子剑,拔剑半分,看了一眼。 “铮。” 剑柄描绘金龙,剑身泛着寒光,乃天子佩剑。 “的确是把好剑。” 合上剑后,陈长生拿着那柄剑来到了燕洵的身侧。 燕洵看了一眼,问道:“何意?” 陈长生递上了那柄天子剑,说道:“官家自诩可斩天下人,不妨试试,斩不了斩得了陈某。” 燕洵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对方递上来的剑,忽的犹豫了起来。 燕洵回过神来,抬手接过了那柄天子剑。 “铮。” 他站了起来,拔剑两尺看了一眼剑刃,寒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透过那剑芒,他看向了陈长生。 “一心求死?”燕洵问道。 陈长生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燕洵见他这般,不由得有些恼怒。 似乎是因为对方不曾有半点敬畏之意,这般生死之前,还这样淡定,就好像是料定他不敢拔尖似的。 “你以为朕不会拔剑?”燕洵看着他道。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不曾这样认为,官家若是拔剑,陈某一样不会躲开。” 燕洵愠怒道:“朕乃天子,何人不可斩!” 话音一落,天子怒而拔剑。 剑鞘落地,砰哒作响。 “想好了?”陈长生问了一句。 燕洵听后怒意越发强烈,在位三十余年,不曾有人这样轻蔑于他。 “铮!” 一声剑鸣自那寝宫之中响起。 那一抹寒光掠至先生脖颈。 在那刹那之间,陈长生的目光再次看向了燕洵。 燕洵眉头一挑,他心中不解,为何对方此刻还笑的出来。 他手中的剑不曾停滞,径直斩了下去。 可当他的剑就要逼近之际,却是忽的停滞了下来,离那青衫之人的脖颈仅有一寸之隔。 似有一股力在阻挡着那柄剑斩下。 燕洵握剑的手颤抖着,手中的天子剑也不得寸近。 “你……” 燕洵瞪大了眸子,愣在原地。 陈长生没有回应,只是平静的望着他。 燕洵心中惊骇不止,在那一瞬心绪也凌乱了起来。 可他此刻已然被怒意冲昏了头发,眼中杀意越发浓烈! “朕不相信!!!” 燕洵嘶吼一声,握剑砍杀而去。 他眉目之中怒意显露,青筋勒起,使出浑身解数斩了下去。 “轰……” 忽有一道声响传来。 燕洵忽的一愣,手中的剑也卸下了力。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又或者说,自己身上丢了什么东西。 陈长生看着他,道了一句:“还望官家不要后悔今日所为。” 燕洵抬起头来,忽的冷静了下来。 但就在这抬手之间,面前之人的身形却是忽的变的虚幻了起来。 燕洵猛然间惊醒过来。 可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却已是为时已晚。 “不,不……” 他眼中有些慌乱,想上前想抓住,结果却是落了个空。 他有些慌了神,在这寝宫中四处张望了起来。 “叮啷……” 天子剑落在,燕洵似是发了疯一般在寝宫中找了起来,但可无论他再怎么找,周围却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陛下,陛下……” 忽有一道声音传来,宫中的宫卫闻声赶了过来。 燕洵似失了神一般冲出了寝宫,宫卫紧跟其后,见陛下像是疯了一般找着什么东西。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宫中的太监宫女全都跑了过来。 却只见燕洵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寝宫的台阶上。 他摇着头,双眸中已然没了神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子虽可斩天下人,但如何能斩天上人! 燕洵凝望着那天穹,苦笑一声,“朕的仙缘……” 毁了,全都毁了! . . 宫门之处。 钟正元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皇宫之中,在他的目光之中,似有一团龙气正在消散。 陈长生从那午门处走了出来,见了钟正元后开口道。 “热闹看完了,还不走?” 钟正元看着陈长生,好奇问道:“龙跃于渊,元亨利贞,居于人皇之身。” “大景没落,如今龙气只余四分,天子究竟是做了何事,竟让陈先生斩去了他三分龙气!” 陈长生转过头看向他,说道:“钟先生不要搞错了,并非是陈某要斩他,而是他自诩可斩天下人。” 钟正元听后愣了一下。 他无奈一笑,摇头叹道。 “果真是……”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第一百三十四章:人间闲人,红尘上仙 这座病入膏肓的王朝已然是没救了。 陈长生甚至不想再多看一眼,有这样的君王,有这样的臣子,就算救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陈长生忽的开口道了一句:“是陈某输了。” 钟正元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 他笑了一下,随即却是摇了摇头。 他其实明白,若是陈长生想救这座王朝或许只是挥手之间的事。 但凡事,都需清楚值得还是不值得。 对于大景而言,显然是不值得的。 …… 茶楼之中依旧热闹不已。 伙计抬起头看了一眼楼上的那个老位置,见那里空空如也,心中不由得觉得奇怪。 按理说刘大人早该来的。 可这一连两日,刘大人却都没来,这让伙计有些不明白。 ‘兴许是事务繁忙吧……’ 伙计这样想着,只是苦了那位先生,白白等了两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那个位置上,其实已经坐了人了。 刘怀张坐在曾经那个位置上,他侧目看向了那台上的说书先生,依旧在说着大圣的故事,只是说的太慢,到了如今还未讲到那五指山与如来佛。 而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位身着鬼差衣袍的阴差,一位手中握着锁链,一位手中紧握长刀,正守着刘怀安。 两位阴差对刘怀张很是客气,甚至允许他死后还来茶楼坐会。 阴差开口道:“刘县令,再晚天便黑了,到时候我们也不好交差的。” 刘怀张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两位阴差可否再宽容片刻,再等一会,就一小会,我与人约好了今日在茶楼相见的。” 两位阴差看了一眼,其中一位道:“阳间之人是看不见阴间亡魂的,刘大人何必苦等呢。” 刘怀张开口道:“我已错过一次,若是再错过,刘某定会有愧于心的。” 阴差眼神交流了一下,随即便答应了下来。 出来的时候,城隍大人便吩咐过,需客气的将这位刘县令请回来,至于为何如此,阴差们亦是明白,这些年刘怀张所做所行他们皆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这样的人当敬! 约莫过了两刻钟。 阴差亦是有些为难,开口道:“刘大人……” 倒不是他们不给面子,只是这差事在身上,误了事也怕被上面责怪。 刘怀张顿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不来了的话,那便……” 他的话还未曾说完,却忽见一道身影从楼梯走了上来。 刘怀张愣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那位先生身上,随即笑道:“我等的人来了。” 阴差看了过去,见那一袭青衫径直走来,坐在了位置上。 “这是何人?”阴差问道。 另一位阴差回忆了一下,说道:“以往不曾见过,应当不是上京人士。” 阴差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此人身上,他们觉得奇怪,这上京城不知道来过多少儒门雅士,却从未见过像面前这位这样气质非凡的。 伙计上了楼,给先生上了茶水。 伙计看不到那对面坐着的人,更看不见阴差,只是对陈长生说道:“先生先喝着,有什么事吩咐小的。” “有劳了。”陈长生点头道。 伙计点了点头,随后便退了下去。 刘怀张看着面前坐着的人,他忽笑了起来,君子之约,怎会忘记,来了便好,来了便好。 在阴差以及刘怀张的注视之下,陈长生从那盘中取下两盏茶杯。 倒上茶水,一杯放在了自己面前。 陈长生的动作很慢。 刘怀张便这么看着,他亦觉得这是一种享受。 然而倒完第二杯的时候,面前青衫之人却是推到了刘怀张眼前。 阴差眉头一挑。 刘怀张亦是愣了一下。 却见面前的陈长生忽的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看向面前坐着的刘怀张,道了一句:“老人家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此言一出,桌上的气氛忽的沉了下来。 后面的两位阴差已然握紧了锁链与长刀,目光也聚集在了陈长生的神色。 刘怀张恍惚间回过了神来。 “你……” 他忽然大笑了起来,笑的尤为张狂。 “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那样的故事,凡人又怎能全知。” 陈长生见刘怀张大笑,不禁摇头笑话他道:“不声不响的就死了,你这人,当真是没趣。” 他喝了一口茶水,随即将目光看向了刘怀张身后的两位阴差。 陈长生开口道:“有劳两位阴差一路护送,陈某与刘大人闲聊两句,晚些自会将刘大人送去城隍庙。” 两位阴差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 两位细声商议了一翻后。 其中一位阴差站出来说道:“以我二人恐怕是得罪不起先生,不过可否知晓先生名讳?我们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一来是因为看不明白此人的真身,二来则是因为此人话语并不曾有过恶意,故而也并没有太过于纠结此事。 陈长生说道:“陈某字长生二字,前些日子与城隍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二位阴差放心便是。” 阴差点了点头,随后又商议了一翻。 “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刘怀张身后的两位身后离开了茶楼。 可实际上,也不是真的走了,有一位留在了茶楼外面,另一位则是回了城隍庙,将这件事禀告给城隍大人。 刘怀张见陈长生三言两语便将阴差打发走了,心中更是好奇了起来。 刘怀张开口问道:“小兄弟到底是什么人?” 陈长生看向他道:“闲人。” 刘怀张听后一顿,随即笑着点头道:“人间闲人,红尘上仙,应是如此。”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陈某像吗?” “怎么不像?”刘怀张反问了一句。 陈长生摇了摇头否认道:“我应当是最不像的那一个。” 刘怀张笑了笑,如那天在隆冬坊时候所见一般,笑着让人觉得憨傻。 陈长生开口道:“我才从皇宫出来。” 刘怀张听后愣了一下,随即便开口问道:“官家看了那封奏折吗?” 陈长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着他道:“值得吗?” “什么?” “你本该多活几日的。” 刘怀张没再问,又傻笑了起来。 陈长生看着他道:“以死进谏,以死明君,这就是你的为官之道吗?” 刘怀张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官家看了吗?” 陈长生不曾想到他到这个时候还在问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下来,想了想后却是答了一句。 “看了。” 刘怀张听后再次笑了起来。 笑的憨傻。 陈长生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笑的出来的。 当真是蠢的厉害…… 第一百三十五章:尽入其地,大景遂亡 “看了就好,看了就好……” 刘怀张已然心满意足了。 以己之死,明君明臣,这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刘怀张才疏学浅,身五品却可朝见,对我来说大恩,为官数十年,留下过许多美名,也曾留下过许多骂名,敬我者在于市井,骂我者在于朝堂,但无论如何,我刘怀张只求家国太平,既为臣子,当为国为民,但求问心无愧,即可。” 陈长生望着他,他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为何有些人的死重如泰山。 刘怀张诠释了什么叫做‘为官之道’。 这是他道义,是他对待这个王朝的方式。 他要做给那庙堂之君看,要做给那堂中臣子们看,给天下万万人看。 让他们看清楚,何谓为官之道! 陈长生再不多说什么,他举起茶杯来,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明明是茶,他是觉得有些醉了。 …… 在刘怀张离世的第二日,官府公布了他的死讯。 在整理这位五品官员的遗物时,他们只发现了几件打着补丁的旧衣,余下的,便是一两白银。 那一两白银,则是二十年前刘怀张上任上京县令时他的老师赠与他的。 几件旧衣,一两白银,便是这位五品官员的所有家当。 丧礼这天,上京城中无数百姓立于街边,望着那棺椁从眼前掠过,他们紧跟其后,从最开始的几十人,到最后的数百人,数千人…… 整个上京城的人都在祭奠这位逝去的官员。 这一日泪洒上京,街边卖枣糕的小娘,茶楼的伙计,街上的屠夫,甚至连街边的乞丐,千千万万张面孔跟随在那丧礼的队伍后面,护送着这位大人离去。 朝堂中有不少官员也来了,他们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看着那棺椁下葬,亦是说不出话来。 身为臣子,他们做不到像刘怀张这般清廉刚正,更做不到想如今这般千千万万送其离去。 他的死,告诉了世人何为做官,同时也在警醒这个胡乱的世道与那庙堂上昏庸的君王。 那几件旧衣与一两白银被一同葬了下去。 在那泥土掩盖之下,最终化作了一个小山包。 一连数日,那墓前的香火从未断过,坟前的祭品什么都有,有一碗茶,有好些干净整洁的衣裳,甚至还有白银,但那白银就那么放在那里却不曾有人拿过。 陈长生特意去找钟正元借了些银子。 借到银子后,他便在坊间打了一壶酒,随后便去了刘怀张的墓前。 他将那葫芦中的酒全都倒在了坟前,自己则是一口都没有喝。 “尝尝滋味。” 陈长生道了一句,便再无他话。 弦乐站在陈长生的身后,看着那墓碑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心中亦是有些惆怅。 “先生。” 弦乐问道:“刘大人应当会名留青史吧。” 陈长生点了点头,答了一句。 “会的。” 刘怀张这三个字当被世人谨记,也定会在那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可惜,他最终也没能知道自己的奏疏有没有被采纳,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人世间。 他的死,是他一手谋划的,安排的天衣无缝。 他与自己周旋许久,终得和解。 …… 在北域的压力之下,景帝最终还是采纳了朝中官员的意见——移驾景南。 这则消息很快传遍了上京城,无数人收拾起了行囊,走向了逃亡之路。 陈长生站在那城头之上。 他看着面前的这座上京城从热闹,到一日之间为了一座空城,唯独留下了守御在此的将士,等待着战火的来临。 这座屹立数百年的王朝也将在这掀起的战火之中逐渐走向灭亡。 老剑修双手负背,城头的风吹起了他那杂乱的发丝,他长叹一声,说道:“再一眨眼,便人去楼空了。” “打算走了?”陈长生问道。 老剑修点头道:“这次南下,御剑过海,去看看别的地方。”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多看看是好事。” 老剑修看了一眼陈长生,说道:“我应当给你些建议才是,红尘诸事乱人心绪,万不可久记,若是让缘分乱了道心,那还如何成仙论道。”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行走红尘,难道不就是为了缘分二字吗?” 他笑了一下,继续说道:“陈某总觉得事在人为,都不必拿缘分二字作说辞,可我又觉得有些恍惚,又觉得缘分二字,当真妙不可言。” 老剑修听后沉默了下来。 他知晓劝不动此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老剑修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在他见过的修士之中,他唯独觉得陈长生是最近仙道的那个人。 可事实上,他却又是那个离仙道最远的人。 老剑修叹了口气,开口道:“山高路远,往后恐怕只能有缘再见了。” 陈长生微微摆手,催促着他离去。 老剑修不再多说什么,点头答应了一声后便跃下城楼,顺着那南方之地走去,他也不知最终会去到什么地方,但总归是要走在路上的。 上京城彻底空了下来。 无论是那沉闷的皇宫还是这热闹非凡的上京城,仅是一夜之间便彻底空了下来。 陈长生朝着那皇宫之中走去。 守在藏书阁的太监也不在了,但这藏书阁里的书却是一直留在这里。 陈长生迈步走向了藏书阁的第三层。 他找到了那一卷卷记录历史的书卷,翻开过后略过一眼。 这里面记载了大景从最初到如今的所有历史,还有几本似乎是才编组完毕,放进这里来的。 陈长生抬手挥过,只见微风荡起那史书。 仅是一翻,便是无数个春夏。 那史书上的字忽的有了变化,刘怀张这三个字逐渐出现在了史书之上,史书中所缺的东西一律都补了进去。 在最后写到他的地方,加上了他亡故的年月。 却也不止于此。 在那史书最后,又多出了一篇内容。 入目一观,见其上写道。 【天顺三十一年,六月初七,景帝移驾景南,百官跟随,上京一夜空城,败象已现。】 【同年六月十一,景北溃败,北漠北襄直入上京,破阳春关后入主大景皇宫。】 【天顺三十二年,九月廿八,霜降,北襄南下追击,火烧安庆,景帝亡于大火之中,大局落幕。】 【北襄尽入其地,大景遂亡。】 陈长生看了一眼,随即合上那本史书,将其放回了那书卷之中。 “火灼草木,新旧更替,终会有太平之日。” 陈长生长叹了一声随即走下了楼台。 此一去,又是一场大梦。 第一百三十六章:早一年记录下的史书 北襄王先一步入主安庆,灭燕氏,在瓜分天下这件事上也占领了主动权,两方交涉之下,以淮岭为界,分大景东西。 西归北漠,东归北襄。 北漠部落走向统一,立国号为萧,定都西铭,北襄延续旧时,以襄为国号,定都上京。 那座深宫如今也换了主人。 北襄王赵贞入主华阳宫时设天地法坛,敬天成运,祈福上天,坐实天子之位。 僵持了如此多年,虽让北莽崛起,好在是峰回路转,入了大景。 年过半百的赵贞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他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来到这里,甚至还成为了这里的注入。 遥想当年与燕洵相遇,那时还是风华正茂,一晃三十余年,各自成主,只是可惜,再见之时,已是生死之敌。 “燕洵啊燕洵,终究是本王技高一筹。” 赵贞站在那楼阁之上,眼望着这座都城,他抚胡一笑,随即便走入了身后的大殿之中。 大襄官员在整理景时留下的旧物时,在藏书阁中发现了大量书籍,大概是当时景帝南逃时无法带走,故而留在的这里。 其中大多都是一些杂书,包含了许多东西,在藏书阁的三层,史官找到了记载着大景朝岁月变迁的史书,一一应对,再作修改,存于库中。 但在看到最后一本的时候,史官心中不免疑惑了起来。 “这,这是谁写的?” 史官心中骇然,再一看,那竹简上的内容不像是新的,像是陈放了许久。 自襄王入主大景以来,藏书阁便一直封着,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进来过这里,那这最后的这些,又会是谁添上去的? “不对,这时间不对等!” 史官心中一惊,随即便将那本史书递到了王上面前。 赵贞看过那本史书后有些不解,于是便问道:“这史书有什么问题吗?” 他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史官颤颤巍巍,说道:“回王上,这上面纂刻的痕迹不似近期,据臣所观,恐怕这多出的几处,纂刻的时间都早于其上记述的时日,臣略微估算的一下,可能……” “可能比王上火攻安庆,还要早上一年之久。” 赵贞听后愣了一下,随即拿起那史书又看了一看。 后面多出的这几条记述,的确比之前的内容要浅一些。 赵贞心中思索着,忽的皱起眉头,轻声呢喃道:“这怎么可能……” 若是这样说来,早在他还未入主大景之时,便有人已经料到了后续的所有,景帝南逃,火攻安庆,大景灭国,每一件事都清楚的记述了年月与日期。 这着实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史官,不作声张,随即让他退下。 史官退下后,赵贞再次拿起那史书看了起来。 他伸手抹过那史书上的内容,依旧有些不愿意去相信这件事情。 “来人。” 赵贞道了一句,随即唤人将大景的史官一并抓来审问。 结果却是无一人知晓这后面的内容是谁给添上去的。 得到印证之后,赵贞越发好奇了起来。 随后又唤来了大景的司天监监正。 垂老的玄天跪在那大殿之中,他身形颤抖着,不敢抬起头来。 “本王听闻你通晓术数,可测天象,可见人之命数,如今本王这里正有一页书简,你便替朕算算,这书简上的内容是何人所著。” 玄天听后心中大怔,他的声音沙哑,开口道:“王上,贫道,贫道不善此术啊,王上……” 他当初的确是从那剑仙人那学得了一些观象之术,但若是说算一本书是何人所著,他是半点东西都不会的。 “你不会?” 赵贞听后说道:“本王可是听说你自称隐士道仙,仙丹入腹,可助人长生?话说的如此之满,如今就这点小事,你竟不会?” 玄天心中一怔,他跪在地上,已然吓破了胆子。 赵贞冷哼一声,说道:“什么道仙,原是妖道尔,你便是靠着那毒丹之术将景帝骗的发昏的吧,这世上何来长生之术!” “拖下去,吊死东市,暴尸三日。” “本王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借长生二字哄骗世人!” 赵贞抬手一招,随即便见殿中护卫上前。 玄天一时间慌了神,他见那护卫上前,他想要逃,但却是双腿打颤,站都站不起来。 “王上,王上,这世上真的有长生之术,贫道说的是真的,王上!!” “王上饶命啊王上……” 玄天被一步步拖出了大殿。 玄天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就在要被拖出大殿之时。 他心中想到了什么,忽的开口道:“贫道见过长生仙!” 一声大喊自那殿门口传来。 殿中坐着的赵贞听后抬头看了一眼,思索了一下后抬手示意了一下。 护卫松开了手,玄天挣脱开来。 他快步跑回了殿中跪了下来,拖着腿往前跪了两步,说道:“王上,贫道的师父曾与一位先生交好,一甲子岁月,那位先生模样不曾变过,容颜不老,乃是正真的长生之人,后来贫道入了司天监后,曾也见过那位先生一面,只是眨眼之间,他便消失在了贫道的眼前。” “贫道若有半句假话,任凭王上处置!!” 殿中安静了下来。 赵贞看着面前这个不伦不类的道士,若是之前,他定然是不信的,但当他见了这本史书的时候,隐约间觉得,长生仙人或许不假。 玄天已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跪在殿中,等待襄王开口,这同时也决定着他是死是活。 赵贞沉默良久,手中在那龙椅上踌躇片刻,开口问道:“你口中的那位先生,叫什么?” 玄天见赵贞问起,顿时就抓住了机会,焦急开口道:“姓陈,他姓陈!” “字呢?”赵贞问道。 玄天张了张口,说道:“贫道,贫道……” “王上,贫道不知那位先生字是如何,一直以来,贫道都称那位先生为陈先生,全名兴许只有贫道的师父才知道,但贫道的师父,早年便仙逝了。” “对了,对了,那位先生总是穿着一身青衫,每次来见贫道的师父都会打一葫芦酒!” “贫道不曾有半句虚假,王上明鉴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本就是天经地义 赵贞依旧对这妖道口中的话半信半疑,后来还问起了那位先生的来历,又问起了此人的相貌。 玄天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最终实在没得说了,他便一个劲的求襄王饶命。 玄天本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但当赵贞听完这一切后,只是微微点头,道了一句:“拖下去吧。” “王上,王上……” 玄天有些茫然,他不明白为什么。 赵贞却是什么都不答,只是摆了摆手,甚至都懒得看一眼玄天。 护卫上前来,将玄天朝外面拖去。 “为何啊!!王上!为何要杀贫道,贫道不曾说谎啊王上……” 玄天的嘶喊声不断远去,直到那大殿之中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 尽管玄天将他知道都说了,但这一样改变不了他将死的命运。 赵贞从想起这个所谓的司天监监正时,便已经动了杀心,所以不管玄天说的再多,最终他也不会收回旨意的。 该死的一样要死。 这位在位十余年的司天监监正最终被吊死在了上京城东市,并且还被割了舌头,似乎是因为他的嘶吼太过吵闹,故而才被割去了舌头。 玄天被吊死在了东市,依照王上旨意,暴尸三日,同时在那东市布告上还张贴了玄天的罪行,毒丹之道,蒙骗帝王,妖道乱国。 “妖道该死!” “杀的好!”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却只有北襄人士,如今大襄方立,各地还有许多乱事需要处理。 赵贞虽说灭了大景,但他的想法还是以招安为主,顺服的便以景人的身份活在大襄,至于那些大景遗留下的百姓,则需处理完如今的烂摊子后再作打算。 赵贞后来仔细想过玄天的话,为此还特意派人去了一趟秋月坊,打听那位陈姓先生。 但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而玄天说的道观,则是早已人去楼空,唯余一棵桃树矗立在那道观之中。 那天夜里,赵贞的目光看着一旁放着的书简。 他心中仍旧对那长生仙人之事感到好奇。 前有书简,后有一位陈姓先生。 这不禁动摇了赵贞一直以来的想法。 “这世上莫非真有长生仙……”赵贞呢喃了一声。 但他思索良久之后,最后却是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想想早已有了燕洵的前车之鉴,他既为王上,便不该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滚滚洪流之中,因‘长生’二字而死的君王还少吗? 赵贞便是明白这个道理,才没有去纠结这长生仙的事情。 在这一点上,他比燕洵强上千倍万倍。 …… 如今的上京大狱之中关押着大景遗留下的战犯与官员,如今国破家亡,他们却只能被称作为大景余孽。 关押在大狱中的有那战前的将领,亦有大景曾经的官员,甚至连翰林院的学子亦在其中,加起来足有三百余人。 他们即将面临的东西可想而知。 赵贞虽能赦免百姓,但对于这些靠近中央的官员战将而言,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在那潮湿阴暗的大狱之中。 童知唤穿着囚服坐在角落,他的头发凌乱不堪,他的手中捏着一块桃木牌,始终一语不发。 “这木牌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童知唤闻声朝身旁看去。 只见身旁之人面色苍白,赤裸着上身,在他的胸膛之上似乎有一道刀伤,缠着布条如今还未痊愈。 险些就死了,若是那敌军的长刀再偏一点,如今他就不是在大狱之中了。 “嗯。”童知唤答应了一声。 身旁的人看了他一眼,说道:“莫非是心上人送的?” 童知唤听后无奈说道:“常少卿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问这些吗?” 常山平静说道:“我们这些人最终都是难逃一死,仔细想想,倒不活的畅快些。” 虽没死在战场上,但如今进了大狱最终的结果也是肯定的。 王朝更替,注定要死很多人。 童知唤问道:“常少卿难道没有惦记的人吗?” 常山想了一下,说道:“有。” 童知唤不解道:“那你还想的这么开?” 常山说道:“再想不开又能如何呢?” 他转头看向童知唤,接着说道。 “明日便是行刑之日了,今夜注定难眠。” 在那战场之上,几次弥留于生死之间,如今他也看淡了许多。 “不说这些了。” 常山摆了摆手,转头看向他道:“说说你这个木牌。” 童知唤回过神来,低下头道:“我之前答应过一位姑娘,要时常回去看她的,临走之时,她送了我这块木牌,结果我一去数年,便不曾再回去过。” “的确是心上人。”常山说道。 “也不算吧……” 童知唤想了一下,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从始至终他都说不清自己与桃儿姑娘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什么叫做不算?” 常山立起身子,胸膛处却是忽的传来一阵剧痛。 “嘶……” 童知唤连忙将其扶着躺下,说道:“你最好还是别乱动,伤口崩开的太严重的话,说不定今晚就死在大狱里了。” 常山却只是摆了摆手,并不在意,他接着说道:“你不会都想不明白自己喜不喜欢人家吧?” 童知唤愣了一下,接着沉默了下来。 常山见他沉默,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童知唤,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并不理解这世间的情与爱,所以在说起这样的事情时,他便选择了不再说些什么。 谁料片刻之后。 坐在一旁的童知唤却是忽的开口道:“我……” “嗯?” 常山看向他,见他欲言又止。 童知唤开口道:“应当是喜欢的。” “应当是?”常山问道。 童知唤顿了一下,随即改口道:“是喜欢的。” 常山听后说道:“童医师似乎有些木讷。” 童知唤低头看向了那木牌,他自嘲一笑,说道:“其实我本身是清醒的,但是当我说起她的时候,总是会变的愚钝,以前我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后来的时候,我才慢慢想清楚这件事。” 他低着头呢喃道:“喜欢一位姑娘,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常山听后顿了一下,问道:“天经地义?为何这样说?” 童知唤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 他收起了木牌,攥在了手心里,不敢放手。 这是支撑着他活到如今的念想。 第一百三十八章:既然喜欢,那我就应该救他 流云观的门依旧紧闭着,观门口积攒了许多落叶,有的枯黄,有的则是才落下来的,堆积层叠。 而那条上山的路,也早已被青苔掩盖。 先生一去数年,如今天下大变,仍旧不见先生归来的身影。 早在前些年,墨渊还会时常来道观找桃儿闲聊,但实际上也不过是想骗几个桃子吃,后来的时候,墨渊见先生一直都不回来,他便下山去找了,一去多年,也不曾回来。 道观里便只有桃儿在守着,活人更是一个都没有。 “唰,唰……” 桃儿姑娘扫着院中落下的叶子,除此之外,她还要偶尔收拾收拾道观里的神像。 也是因此,这座尘封多年的道观,才得以这般干净。 她心不在焉的,扫了一遍又一遍,老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桃儿放下了扫把,来到那桌前坐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她最近都是感到心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按理说不该这样的,她是木灵,又怎么会心慌呢。 桃儿忽的一顿,往那道观门口看了过去。 只见一道声音从那门外传来。 “敢问上仙可在观中,秋月坊城隍茂公九前来拜见。” 老城隍站在观门口等待着,却迟迟不见有回应传来。 他也只是来看看罢了,早年的时候他便知道陈先生云游去了,也不知道回来没有。 “咯吱……” 观门从里面被拉开。 老城隍心中一顿,抬眼看去。 门内之人身着长裙,眉似桃花,老城隍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这是流云观中的木灵! 老城隍连忙拱手道:“小神见过木灵。” 桃儿姑娘开口问道:“先生云游去了,城隍找陈先生有什么事吗?” 老城隍回过神来,随即说道:“不知上仙何时回来?” 桃儿姑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先生已经出去很久了。” 老城隍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桃儿姑娘见状说道:“城隍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先与我说,待先生回来了,我再转告给先生。” 老城隍想了一下,说道:“这样也好。” 桃儿姑娘邀老城隍进了观中。 老城隍打量着这座道观,他着实是没想到,这数十年间,这座道观竟没有一丝岁月流逝的痕迹,亦如当初那般模样,甚至是更胜一筹。 老城隍随即道明了来意,说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坊中的童家夫妇到城隍庙来求愿,替其子求了求平安,后来小神想到这童小郎君曾与上仙有些渊源,所以就留意了一下。” 桃儿姑娘听后有些愣神。 童知唤…… 老城隍见其愣神,于是便开口唤了一声:“木灵?” “昂……” 桃儿姑娘回过神来,问道:“他,他出什么事了吗?” 老城隍说道:“小神托人打听过,据说那童小郎君前些年被派遣去了边关做医官,去年之时,边关告破,童小郎君虽未身死,但却也因此下了昭狱,如今大景已亡,大襄当道,童小郎君作为前朝遗留之人,恐怕……” 桃儿的心忽的沉了下来。 “会是什么下场?”桃儿问道。 “据小神所知,王朝更替之间入了昭狱的人,多是会被斩首示众。” 老城隍说道:“童家父子悬壶济世,功德有数,亦是大善之人,小神又想起上仙曾青睐于童小郎君,若是身死刀下,恐怕上仙也会介意,今日来也是想与上仙说说此事。” 桃儿听后心中忽然慌乱了起来,她说道:“先生他不在……” 老城隍听后摇头一叹,说道:“若是这般,那恐怕就没办法了。” “有什么法子可以就他吗?”桃儿姑娘追问道。 老城隍见眼前的木灵面露焦急,心中有些不解,但仍是答道:“小神身为城隍,并不能插手阳间之事。” 桃儿姑娘忽的问道:“我可以吗?” 老城隍愣了一下,问道:“木灵你这是……” 桃儿姑娘抿了抿唇,追问道:“可以吗?” 老城隍见她这般急切,更是疑惑了,他也没有追问,只是说道。 “木灵扎根此地,恐怕也难。” 桃儿乃是先天木灵,桃树扎根在这座山中,她最多也只能在这座山中走动,再远的地方,也就去不了了。 “真没有办法?”桃儿姑娘问道。 老城隍顿了一下,问道:“小神可以知道,木灵为何这般急切吗?” 桃儿姑娘愣了一下,她直起身来,思索片刻后,给出了一个答案。 “我喜欢他。” 老城隍听后愣在原地。 她的话是那般云淡风轻,好似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一般。 老城隍如何也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这……” 老城隍心中一怔,说道:“这不合规矩吧。” 桃儿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合不合规矩,我只知道我喜欢他。” 老城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几次想开口,但却又咽了回去。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桃儿姑娘似是看出了什么,说道:“城隍是有办法的,对吗?” “小神……” 老城隍倒是知道一个法子,但是他却不敢说出口来。 那可不是一个好法子。 老城隍索性便答道:“小神也没有办法。” “我一定要救他。” 桃儿姑娘看着面前的城隍,说道:“他说过的,要经常回来看我的,就算要死,他也只能死在这里,别的地方,都不可以。” 老城隍看着她,依旧答道:“小神的确没有办法。” 桃儿姑娘平静了下来。 她的目光看着老城隍,忽的开口道:“城隍大人送给先生的书我都看过,里面有记载的。” 老城隍心中一怔,他忽的慌了神,连忙站了起来。 “木灵何至于此!” 桃儿姑娘说道:“我虽然看不懂书里的道理,但是我知道喜欢就是喜欢,既然喜欢他,那我就应该救他。” 她的话语尤为平静,仿佛是在述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一般,一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道理。 老城隍嘴唇微张,他一时间有些无措,忽的有些后悔今日上山来。 他开口说道:“还请木灵三思而后行,此乃最下之策,根基若断,前路便渺茫了。” 桃儿只是道了一句。 “我不在乎。” 第三百三十九章:只为了救一个人 入夜,天色阴沉。 秋月坊夜里下起了小雨,星月皆被阴云掩盖,不见一丝光亮。 道观的书阁中亮着一盏烛火。 桃儿望着面前书中所记载的东西,一遍一遍的记于心中。 【灵乃天地所成,日月而生,生而有性,得天独厚也……】 她将这上面的一切内容全都记于心中。 合上那本册子,将其放回了书架之中。 桃儿护着烛火走出了数个,随即便朝着道观中走去。 她来到那真武神像之前,抬头看向了那柄握在真武神像手中的仙剑。 “先生,桃儿借剑一用,事后定会归还。” 桃儿姑娘抬起手来,只见那柄玉清剑应声落入她的手中。 “嗡。” 仙剑剑鸣不止。 桃儿握在手中,去意已决。 她那这剑来到道观的正堂之中,随即对着那外面天地跪了下来。 先生在外,便之得跪外。 “桃儿有负先生所望,此事过后,甘愿受罚。” “轰隆!!” 一道雷响落下。 桃儿跪在正堂之中不曾起身。 山外的雨越来越大,雷声也越发骇人。 山中的草木晃荡着,拨弄着风雨,雨水顺着道观的屋瓦沟沿流淌下来,低落到道观院中。 这场雨下了足有半个时辰。 桃儿从子时一直跪到了天明之际。 山涧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握着剑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 桃儿来到了观门口,回望了一眼院中的桃树。 在那一瞬之间,观中的桃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去。 似是过去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桃儿的身躯逐渐凝实,眉目之间有一缕青红之气萦绕不止,那眉心处的桃花印记泛起青光。 满树桃花落下。 而那棵屹立数年的桃树化作一缕缕青光落入桃儿体内。 桃儿迈开步子,走出了道观。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仙剑,笑着道了一句:“你会帮我的对吧。” 仙剑一怔,化作一道青光悬于桃儿眼前。 桃儿轻跃而起,落在仙剑之上。 “多谢。” 桃儿道了一句,剑起而去,化作一道青光直去北上。 此去上京,只为欢喜。 她不在意自己是灵还是妖,先生说过,来此世间走一遭,顺心便是最为重要的事。 她更不会后悔今日的抉择。 随着那一抹青光似惊鸿一般出了这座山峦,那院中的桃树也随即枯萎倒下,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了这道观之中。 原本是灵,今入妖道,只为了救一个人。 . . 今日上京城的天色尤为阴沉,眼瞧着快至正午,依旧不见头顶之阳。 在那东市刑场之处,数不清的人围在此地。 上刑场的人最终都会吃上一碗饱饭。 在这近一年的岁月里,童知唤头一次吃上了一碗饱饭,虽不算可口,但总比没有的强。 三百余人,穿着囚服,双手皆束缚,过了白虎门后便能瞧见刑场。 常山站在童知唤身后,问道:“害怕吗?” “有点。”童知唤说道。 “刑官的刀很快,若是运气好就是一眨眼的事。” 常山抬眼望去,那刑场之外已然聚满人了,他开口说道:“看到刑场外面这些看热闹的人了吗,你越是害怕,他们越是会笑话你。” 童知唤抬眼看了过去,说道:“我不怕死,我只是怕死了不能再见到惦记的人。” “好!” 常山说道:“陈先生就不曾看错过人。” 童知唤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陈先生还不知道的好,总觉得有些丢先生的脸面。” 常山说道:“你若害怕了,那才是给先生丢脸。” 童知唤深吸了一口气,看了常山一眼,随即他的目光便看向了那刑场之上。 刀官已然手握长刀在刑场上等待了起来。 周围围着栅栏,点着火堆。 “带刑犯!!” 随着那行刑官高喝一声,他们逐一被带到了刑场之上。 足足三百余人! 在同一天行刑,且还允许有人围观,任谁都想得到这是一个陷阱。 在那远处的幕帘之后,正有一人看着那刑场上的情况。 赵贞眼中尤为平静,他就是想做给天下人看,做给那些遗留在外的大景余孽们看,他甚至希望有人会来劫法场,因为他早已准备好了后手,不管谁来,最终都难逃一死。 他的目光逐一从那刑场外的人群中扫过。 起初倒是没发现可疑的人,但一抬眼,却是瞧见了远处楼内有几道不同的身影。 赵贞对身旁的人吩咐了几声,随后便有打扮成百姓的暗卫悄悄的朝那座楼走去。 行刑每六人一批,如此往复,面对这样大的数目,甚至还多准备了几位刀手,如今正在一旁等候着。 若是按照这样下去的话,至少也需要一个时辰才能会结束。 六人被带到了刑场之中。 “跪下!”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我愿意招安,求你们别杀我!!” 刑官眉头一皱,本想割了他们的舌头,但仔细一想还是算了,叫嚣的越厉害,说不定暗处的人便越发蠢蠢欲动。 台上的刑官抬起头扫视了一翻周围。 外面围观之人看到那刑场中的刀手亮出那泛着寒光的长刀,忽然就有些胆怯了,一连散去了好些人,只有些许胆量大的留在了这里。 “噗。”刀手将酒喷在长刀之上。 “行刑!” 行刑官一声令下。 “别杀我,别杀我!啊!!” “噗……” 只见听数声惨叫响起,长刀斩下,便是人头滚滚,血洒当场。 在下刀的那一刻,许多人都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便让人觉得有些作呕,不敢再看。 “下一轮。” 刑官只是平静的道了一句,随即便带上了后面的刑犯。 仅是一轮,那刑场外看热闹的人便散去了大半,已有人蹲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到了第三轮的时候,常山与童知唤一起被推到了台上。 两人尤为平静,常山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擦拭长刀的刀手,说道:“劳烦下刀狠一些。” “闭嘴。”刀手冷哼了一声。 童知唤一语不发,他被捆在身后的手中攥着一块木牌,始终都不曾放下。 刑官扫了一眼,随即开口道:“行刑!” “嘭。” 话音一落,在那暗处忽的飞出数十道身影,这些人蒙着面,无一不是身手了得,轻功施展直奔刑场。 “有人劫法场。” 一声高喝传来,现场顿时乱了起来。 幕帘后的赵贞平静道:“总算是出来了。” “快挥刀!!”刑官催促道。 刀手见此状不敢停手,挥刀斩去。 人群中隐蔽的暗卫忽的出手,一跃而起,对上那数十位劫法场的人,也是因此,使得他们慢了一步。 “叮当……” 拼杀之间,有人高吼一声,“慢着!” 但那长刀却是已然斩了下去。 就在赵贞以为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时候。 忽有大风掀起! 一道剑气朝着此地斩来。 “铮!” 剑气斩在那刑台之上,一道沟壑顿时现于场中。 “轰隆!!” 刑场震动不止,刀手身形一颤,摔在了地上,手中的长刀也落在了地上。 幕帘后的赵贞心中一怔,略显呆滞的望着这一幕。 刑场上的童知唤抬头看去,只见一道身影御剑而来。 他愣了一下,“桃儿姑娘……” 似有阵阵桃花飘来。 那位姑娘脚踏仙剑,一步落于刑场之上,抬手之间,仙剑入手。 她来到童知唤面前,轻声道了一句。 “呆子。” —————— ps:今天忙着找房子耽搁了。 第一百四十章:桃花仙入世人眼 那一日桃灵化妖,御剑上京。 刑场上所有人都望着这一幕都愣住了。 他们并不知晓那女子到底是如何来的,最终只余下那惊鸿一瞥,与那刑场之上那道沟壑。 “这是……” “什么……” 无数人目瞪口呆,那道剑光深深地震骇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我带走了。” 那位女子留下了这一句话,抓起了身后身着囚服的童知唤,随即踏剑而去。 那惊鸿一瞥,让所有人都驻足停留。 刑场上的常山望着那离去的身影,不禁笑道:“童医师的心上人,还真不一样啊……” 他转头看了一眼,见那刑场上乱作一团。 童医师是得救了,那自己呢…… 常山无奈一笑,只当是自己没这命吧。 但谁料忽有一道青光从他眼前掠过,常山愣了一下,随即便晕了过去。 在昏沉之间,他仿佛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师……” 常山的话还不曾说完,随即便晕了过去。 刑场周围仍旧有些混乱,但没有例外的,他们全都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无一不是愣在原地,难以回神。 其中的一位蒙面人先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面前的局势后,连忙道了一句:“撤!!” 众人连连回神,随着那一声令下。 所有的蒙面人便朝外面逃去。 现场的暗卫猛然间回过神来,大喝一声:“贼人休走!!” 待那劫法场的蒙面人与暗卫离去之后,刑场上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场上的火堆摇曳着。 刑官的帽子掉在了地上,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他看着面前乱作一团的刑场,又回想起那滔天一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被那剑气所伤的刀手们踉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亦是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在那暗处的幕帘之后,赵贞久久没能回神。 尘埃落定之际。 忽有一片花瓣落入眼中。 赵贞回过神来,他抬眼看去,见那花瓣缓缓从那半空中飘落下来。 他顿了一下,伸出手来。 那片花瓣飘落在他的掌心之中。 赵贞低头看去,口中喃喃道:“桃花……” 他抬眼看向那头顶的苍天,心中有些恍惚。 当自己所信奉的一切被摧毁的时候,任谁都是难以接受的。 “这世上……” “当真有仙?” 行刑也没法再继续了,所有犯人一律押回了昭狱。 当赵贞见了那一幕后,便有些不敢杀那些人了,回了宫中之后便下了命令,就将他们关在了昭狱之内,行刑之事,再做定夺。 剩下的人心中松了口气,仿佛劫后余生。 . . 在那秋月坊中。 一抹剑光归于观中。 童知唤从仙剑上落了下来,屁股着地,疼的他咧起了嘴。 “嘶……” 桃儿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该!” 童知唤听到桃儿姑娘的声音后愣了一下,随即缓过了神来。 他忽的傻笑了起来,挠了挠头。 桃儿冷眼看着他,问道:“木牌呢?” 童知唤连忙说道:“这,在这在这……” “我没丢呢,桃儿姑娘。” 童知唤摊开掌心,将那木牌呈现在桃儿眼前。 桃儿姑娘嗔怪般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从他的掌心之中夺过了木牌。 她看了一眼,却又将木牌还了回去。 “算你有点良心。” 童知唤接过木牌,像是宝贝一般攥在手里。 他抬起头来,说道:“桃儿姑娘今日救了我,往后我这条命就是桃儿姑娘的了。” “谁要你的命。” 桃儿摇了摇头,说道:“我就问你一句话。” 童知唤顿了一下,问道:“什么话?” 桃儿姑娘看着他,她抿了抿唇,开口问了一句。 “还走吗?” 童知唤微微一愣,随即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桃儿姑娘皱眉道。 童知唤摇了摇头,随即说道。 “不走了。” 他看着面前这位眼有桃花的姑娘,道了一句:“我哪都不去。” 桃儿笑了笑,说道:“呆子。” …… 桃花仙入世人眼,御剑乘风劫法场。 赵贞本想将此事封锁,但奈何当日见到这一幕的人实在太多了,于是这桃花仙的传闻便也就这么慢慢的传开了。 但好在是这样的事并没有什么信服力,世人顶多只当作是个笑话来看。 赵贞现如今还没有精力去管这些,大襄还不稳定,他且需尽快稳住局势,避免会有反扑。 相比起桃花仙,在赵贞眼前,家国才更是重要。 当然他也不是说什么都不过问。 他命人查了那位医官的来历以及祖籍,不查不知道,一查却是出了问题。 “童知唤……” “安宁县,秋月坊?” 赵贞心中一怔,他想起了之前那妖道口中说的那位陈先生。 “又是秋月坊……” 赵贞心中有些凌乱,如今种种事情都指向了这个地方。 殿中跪着的暗卫开口道:“王上,不止是童知唤,其实那一天还有一人也不见了。” 赵贞抬起头来,问道:“谁?” 暗卫说道:“常山,旧景时的大理寺少卿,卑职命人去查了他的来历,此人户籍上虽是衍县人士,但实际却是自安宁县秋月坊而来,原是山中修行的道士,下山后科举入了榜眼,这才到的上京。” 不得不说,这群暗卫的确厉害,常山曾是道士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竟是将这一切都梳理了过来。 赵贞听后心中越发确定。 那安宁县的秋月坊,定不是一个寻常之地。 他思索了片刻,随即目光看向了面前暗卫,说道:“做的不错。” “卑职不敢。”暗卫低头道了一句,随即问道:“王上,不知是否……” 赵贞摇头道:“暂且先不用管秋月坊,如今国事未定,还是先将那些遗留之人处理干净为好,那日劫法场的人,可有眉目了?” 暗卫答道:“回王上,那些人并非寻常之辈,血气刚毅,想来是江湖人士。” “江湖人……” 赵贞思索了起来,说道:“大景江湖复杂已是早有耳闻,的确得下一些心思才是。” 他想了一下,随即道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暗卫听后心中明了,应下之后便退了下去。 赵贞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深邃,手掌在那龙椅上的龙首上磨蹭揣摩着。 “秋月坊……” “待闲下来后,倒是可以去看看。” 第一百四十一章:槐序红尘仙 王朝更替,如今正处于动乱之时。 赵贞雷厉风行,以最快的处理完了如今眼前可见的阻碍,这位帝王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 而现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流民。 当初有许多人为避战火,皆是南下逃难,成了流民,若是长此以往,国家经济必将破灭。 赵贞一边让北襄商家融入各地,一边劝解那些流民归回原地,重操旧业,以此慢慢平息国家之中的混乱。 似乎是因为大景落幕一事,原本一直不曾安定的北莽也忽的平静了下来,这也让赵贞多了几分精力来处理国事。 那些失去的江山,他终究还是要拿回来的。 比起当初,他的做事风格要平和许多,似乎是因为有了北莽的前车之鉴,赵贞对于赋税与刑罚这一块也放轻了下来,连同着修筑川原宫的事也暂停了下来。 北襄的百姓心中都松了一口气,以为是当今王上转性了。 可实际,这也只是仅仅只是暂时的罢了。 赵贞仍旧是那个赵贞,就好像那林中的猛虎,小憩时看似无害,但不可否认的,他仍旧还是那头狮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待到大景旧事处理完后,定然还会有数不清的事情出现。 南北襄与大景合并为大襄,立年号为兴隆。 兴隆元年,冬末,流民问题得以缓解,陆续有人回归原籍,做回了原本的生意,民生也得以安定下来。 在那秋月坊中。 流云观重新开了观门,童知唤从此便一直待在道观之中,成了一位山野医师。 每日钻研医术,除此之外,也会偶尔下山去为人诊脉。 童小神医的名字早已在数年前便已传遍这方圆百里,得知其归来之后,陆续有人来到山上求医问药。 童知唤如当初一般,以一炷香火为诊金,为人瞧病。 道观中升起袅袅青烟。 时隔数年,这座道观,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桃儿姑娘时常坐在树下看着童知唤为人诊脉,她偶尔笑笑,再说上一句呆子。 童知唤也只会傻笑,对上桃儿姑娘时,他是半点硬话都讲不出来。 冬末时节,上山求药的人少了许多。 天上下起了小雪。 桃儿姑娘抬起头看向那院中的飞雪。 “下雪了!!” 桃儿姑娘在院中走动着,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只是没有像曾经那样直接穿过去。 童知唤披着袄子从观中走了出来。 他来到桃儿姑娘的身后,将手中的披风披在了桃儿姑娘的身上。 桃儿姑娘愣了一下,说道:“我不会冷的。” “那也得披着。”童知唤说道。 桃儿姑娘笑了一下,她的目光看向那远处的山涧,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桃儿姑娘忽的想起了先生来,说道:“也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明年先生就要回来了。” 童知唤说道:“我听常少卿说,当时他去景北先生还在上京,若是那一年先生走了的吧,应当就是明年槐序回来。” 他说着,却是顿了一下,“只是常少卿他……” “唉……” 童知唤叹了口一声。 桃儿姑娘看向他道:“你叹什么气,他又没死。” “昂?”童知唤愣了一下。 桃儿姑娘说道:“我认得他的,当时没救他,是因为有人出手了。” “谁?”童知唤问道。 桃儿姑娘说道:“你应该是见过的,是紫苏。” 童知唤回忆了起来,说道:“是常少卿的师妹?” 桃儿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对,她如今也不是凡人了。” “这样吗……” 童知唤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所谓人各有命,的确如此。” 两人真正说着,却是忽的听到一道叩门声从外面传来。 “叩叩……” 童知唤愣了一下,嘀咕道:“这大雪天,竟有人这么早来?” “我去开门。” 桃儿来到了道观门前,打开了门。 “咯吱。” 只见那观门口正站着一位披着披风的姑娘,一旁还有两个护卫与一位丫鬟陪同着。 姑娘的面庞发红,想来是因为这天色太冷,有些不适。 “敢问……” 姑娘红唇微张,问道:“陈先生在这吗?” 桃儿听后顿了一下,她打量了一眼面前之人。 门前的这位姑娘年岁不大,看起来还不过二十的样子,但模样却是尤为好看,只是面庞微红,看起来有些稚嫩。 “先生云游去了,不在观里。” 桃儿姑娘说道:“你认得先生?” 姑娘和煦一笑,微微点头道:“认得。” 她的腰间系着一块玉佩。 她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那位丫鬟,如今亦是那唐府公子的义妹——芸香。 桃儿请这位姑娘进了观里。 来到堂中坐下之后,芸香身旁的丫鬟递上了火炉。 芸香抱着火炉,说道:“芸香见过二位,敢问二位尊姓?” “叫我桃儿就是了。”桃儿道了一句。 童知唤只是轻声道了一句:“童知唤。” “我听说过。”芸香说道:“大哥之前说起过你来。” 童知唤听后愣了一下,问道:“姑娘的大哥是……” 芸香说道:“唐府,唐明镜。” “原来是他。”童知唤回想了起来,说道:“你是他的妹妹?” “义妹。” 芸香说道:“当初先生离开衍县之后,唐哥儿便收了我作义妹。” “先生?” 童知唤听后来追问道:“可否与我说说?” “自然可以。” 芸香随即说起了先生当初在衍县所历之事,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能说的,毕竟先生当初在衍县,也只是待了两三日罢了。 “竟是五年前的事了……” 童知唤愣了一下,说道:“想不到,先生竟走了这么久了吗。” 芸香说道:“当初见先生之时我才十六岁,如今已经二十有一了,此番来也是想再见见先生,谁料先生还未回来……” 童知唤说道:“明年槐序,或许可以来看看,先生可能会回来。” “明年槐序?”芸香愣道。 童知唤点头道:“先生只在槐序。” 桃儿姑娘点了点头,说道:“除了槐序时节,先生都不在人间走动。” —————— ps:搬家,真的忙的厉害,头疼,等后面一段时间我给补上,放心大家。 第一百四十二章:应当是十分喜欢 芸香听后问道:“先生真的是神仙吗?” 话语之间,似是有些不太确定一般。 童知唤与桃儿对视一眼。 桃儿问道:“芸姑娘不是知道吗?为何又要这样问?” 芸香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 她一时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的好。 踌躇片刻后,只道出了两个字:“不像。” 这两个字,像是诠释了陈先生一般,那个似仙是非仙,让人捉摸不透的陈先生。 与那缥缈二字沾边,但好像又没有沾多少。 童知唤听到这二字亦是顿了一下。 是啊。 先生会喝凡间的浊酒,会吃那野菜煮成的菜饭,亦会为了几两银子发愁,这样类似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 童知唤心想,或许也是因为这些,他才对先生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而非是敬畏。 这两个词都是敬意,但却相差甚远。 童知唤回过神来,道了一句:“其实不管是还是不是,先生他就是先生。” 芸香听后微微一顿,随即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先生他看似寻常,但若是站在那茫茫人海之中,或许一眼就能看的出来,俗的彻底,但俗话说,大俗即是大雅,或许也是因此,先生才会那样别具一格。 到了晌午之际,山涧的雪小了几分。 芸香离去之际在观中上了三炷香,跪在那团蒲上也不知道在祈求些什么,但总归是有心愿的。 桃儿担心雪天路滑一路将她们送下了山去。 到了山脚下的时候,芸香便开口道:“到这就好了,童医师若是有空可以来衍县玩一玩,唐哥他最近太忙了,不然也跟着一块来了。” 童知唤听后答应了一声,说道:“一定。” 芸香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桃儿姑娘,说道:“天冷了,桃姐姐往后还是穿些厚实点的衣裳,别着凉了。” 桃儿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不怕冷的。” “还是要穿的。”芸香说道。 桃儿与童知唤看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远行而去,好在是这场雪下的不大,不然回去都会是一件难事。 桃儿望着那辆马车,她心中想起了方才芸姑娘脸上的笑容。 桃儿口中喃喃道:“这位芸姑娘,也很不一样啊……” 童知唤转头问道:“怎么了?” “她不管是说话还是行事,都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好。” 桃儿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她好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童知唤问道:“温润如水?” 桃儿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也对,但总感觉差点什么。” 童知唤思索了一下,却也有些想不出来。 最终二人也想不出一个答案,待到那马车远去之后,二人也回了山去。 在下午的时候,便有人送了些东西到山上来。 除却一些被褥之外,还有过冬的衣裳,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包蜜饯。 不用想便知道这些东西是芸姑娘送来的。 桃儿看着那一箱箱往里搬的东西,转头问道:“这些都是芸姑娘送的?” “想来是了。” 童知唤说道:“这位芸姑娘,出手真是阔错。” “沾了先生的光了。”桃儿说道。 童知唤点了点头,问道:“就是不知道这位姑娘到底跟先生是什么关系。” “她不是说是先生教她读了些书吗?” “哪会有这么简单。” 童知唤说道:“依我看,芸姑娘八成是喜欢先生。” 桃儿姑娘摇了摇头,说道:“不像,说是也不是,但说不是,却又是。” 童知唤听后愣了一下,说道:“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说不上来。”桃儿说道。 童知唤想了一下,看向桃儿道:“就像…我们才认识那会?” 桃儿姑娘听后顿了一下,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那现在呢?”童知唤问道。 “什么现在?” “我们。” “呆子。” “唉,桃儿姑娘怎么又说我啊。” “呆子,呆子,呆子,呆子……” 童知唤无奈一笑,他顿了一下,忽的开口说道。 “别的我不知道,但对于桃儿姑娘……” 他的话语一顿,看向桃儿姑娘道:“童某应当是有十成喜欢的。” 桃儿愣了一下,与他对视。 她嗔怪般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偏过了头去。 桃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是脸红了起来。 以往明明不会的。 都怪这呆子。 . . 兴隆二年。 天下逐渐太平下来,新旧更替之间的动荡逐渐被平息下来,旧景时的流民有些许回归了原籍,但更多的人则是留在了南方。 虽说襄人商贩打通了南下的商道,但从如今这世道来看,景人的地位始终是在襄人之下的。 又因南方多是景人游走,至此,南北两方便也存在了歧视,襄人看不起景人,而景人也不屑与襄人为伍,甚至于还出现了‘南方蛮夷’的字眼。 因为这件事,景人与襄人就没少爆发过冲突。 赵贞起初对于这些事情却并不在意。 如今内乱平定,余孽铲除之后,他的目光便都在北方的北莽。 那是他曾经失去的江山,亦是他登临王位以来最大的耻辱。 赵贞忽的有了打算,立马便发密诏招人商议。 “王上,万万不可啊,如今大襄方才安定些许,若是急着北上,恐怕生变故啊。” “还望王上三思。” 赵贞却不在意此事,只是说道:“本王不是叫你们来商议的,而是让你们拟一个章程出来。” 在多位官员的反驳之下,赵贞最终还是一意孤行,将这一系列的事敲定了下来。 第一点,便是籍贯之事,旧景时的原籍销毁,不再景籍的存在,一律视为大襄人士。 除此之外,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招兵! 赵贞想要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招够兵马,待到兴隆三年开春,挥师北上,收复失地! 但如今这般情况,招兵岂会容易。 北域襄人颇多,故而也算顺利,但南地却是屡屡受挫,一翻下来,整个南域征得的兵马还不到北地的十分之一。 赵贞因为此事气愤不矣,“不识抬举。” 先是加收了一成的赋税,但冷静下来一想,他更不想‘北莽’一事再度发生,于是便重新颁发了一项令法。 【赋税增收两成,凡应征军伍之户,可免增收赋税。】 总而言之,便是要你用命去换一口饱饭! 第一百四十三章:断绝之剑,何生剑灵! 岁月一闪而逝,那山涧的飞雪融化,天色也慢慢暖和了起来。 冬去春来,惊蛰过后,林间的树木都抽出了新嫩芽,慢慢有笋颠从那地下冒出。 眨眼又是一季。 兴隆二年,五月廿七。 宜,出行、祈福、祭祀。 桃树虽说是枯了,但却依旧有阵阵桃花清香。 桃儿姑娘问道:“先生是不是要回来了?” 童知唤放下笔,说道:“算算时日,应该就在这个月。” “那得准备些东西才是。” 桃儿姑娘说道:“记得老道长还在的时候,每到先生就要归来之时就会准备上一些瓜果。” 童知唤想了一下,说道:“正好我今日下山问诊,顺路买些东西回来。” “嗯。”桃儿姑娘答应了一声。 童知唤带着医箱下了山去,只留下了桃儿待在观中。 …… 桃儿打扫了一下道观。 将观中的杂尘一缕扫个干净。 做完这些时候,又想着去上一炷香,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如今她是妖了,再上香又算是什么事,便也就作罢了。 桃儿去书阁里拿了一本书出来打算看看,却忽的听到一阵叩门声响起。 “叩叩……” “这么早就回来了?” 桃儿放下了书,起身去开门。 “咯吱。” 随着那道观的门被拉开。 桃儿看向门口之人,忽的呆在了原地。 “先,先生……” 桃儿站在门口,有些无措。 她其实有些害怕的,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观门口站着的青衫先生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惊讶,只是将目光看向了院中的桃树。 那枯死的桃木上甚至长出了杂草,已然没了生机。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问道:“陈某是不是没桃子吃了?” 桃儿愣了一下。 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 桃儿本以为会被先生责罚,但最终先生却只是叹了一声便再也没说什么,更没有怪她。 其实在陈长生看来,他并不在意桃儿是妖还是灵,他最开始,也只是想吃两颗桃子而已。 陈长生只是说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不要后悔就好。” 桃儿抿了抿唇,低头道:“桃儿……”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不后悔就好。” 桃儿顿在原地,却是忽的跪了下来。 陈长生看着她,问道:“为何要跪?” “心不平。” 桃儿低着头说道:“桃儿自觉对不起先生点拨之恩,先生不在意,桃儿却在意。” 陈长生看着她,良久不曾开口。 桃儿便这么跪着,也没说要站起来。 陈长生开口问道:“你这些年想来看过许多本书,道理始于书中,止于事外,且不谈有多少道理,至少你看懂了。” “化妖救人是你所愿,此乃大义,亦和正道,如何又能说是错呢?” 陈长生接着说道:“至始至终,陈某都不曾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在陈某无论结果如何,随心随性便是最好。” 桃儿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先生,她张了张口,话却又没能说出来。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若是再不起来,一会童小子进门来瞧见了,可得说陈某欺负你了。” 桃儿姑娘听后站起了身来。 她抿了抿唇,问道:“先生都知道了?”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觉得呢?” 桃儿低着头,她其实早该想到的,这世上应当就没有先生不知道的事。 或许早在许久之前,先生知道了她会有一日化妖北上,从一开始,先生便不曾介意此事。 “桃儿姑娘!桃儿姑娘!” 观外忽的传来了童知唤的声音。 他提着几包东西走进了观中,边走边说道:“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绿豆糕,桃儿姑娘……” 桃儿听到这话顿时就有些脸红了,连忙跑到了院中捂住了他的嘴。 “呆子,快别说了。” “昂?” 童知唤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桃儿示意他往观里看。 童知唤的目光看去,只见先生正站在观中,看着他两人。 童知唤愣在原地,他忽的有些无措。 “那个……” “陈,陈先生。” 童知唤张了张口,甚至都忘了该说什么,憋了许久,问了一句:“先生吃饭了吗?” 陈长生听后亦是一愣,他忽的有些后悔回道观了。 “唉。” 桃儿不禁扶额,不禁觉得有些头疼。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们聊。” 说罢,他便转身进了观中。 陈长生朝着观中的走去,随即却是听到了院中的二人吵吵闹闹的声音。 其实也挺好的,不过相对而言,也仅仅只是如今还好罢了…… 这一人一妖,以后要面对的事可还多着呢。 陈长生来到那真武像前,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真武像手中握着的玉清剑。 陈长生抬手一招,玉清剑落入手中。 “这柄剑,有些眼熟啊。” 袖中忽的传来了一道声音。 陈长生低头看向袖子,问道:“你认得赵玉清?” “我就说怎么会这么眼熟。” 黑塔说道:“之前赵玉清时常来长流剑山找过她。”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你知道他们二人是何关系吗?” 黑塔回答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是他们两个好像挺熟的,毕竟那几十年里,也只有赵玉清来看过她。” 黑塔的话语一顿,问道:“话说,这三年你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连一缕风都没有。” 陈长生听到这话眉头微皱,但却又很快舒展了开来,道了一句:“闭关清修。” “原来是这样吗。”黑塔也没多问。 陈长生心中则是有了打算,若是下次,定然不会再带着这黑塔了,这蜉蝣诅咒是他最大的秘密,没人知道才是最好。 陈长生想了一下,又将黑塔的封印加了一层。 黑塔愣了一下,随即骂骂咧咧道:“姓陈的你不地道!问完我就给我封印了,你还是不是人!” 可他再这么骂都没用了,里外都已被杜绝了,不仅传不出去,他也不再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封印了黑塔之后。 陈长生随即便看起了手中的玉清剑。 “为了你陈某还特地跑回来了一趟。“ “陈某着实是有些好奇,一柄断绝之剑,如何诞出剑灵的?” 这一次,绝非是他的头发的缘故! 第一百四十四章:只是不像当初了 陈长生抬指抹过双眸,见那双瞳之中闪烁起一道微光。 他的目光看向面前的玉清剑,似有一团若有若无的灵气在这剑中涌动着。 除此之外,陈长生还看到那断剑曾经缺口处的微光,那是曾经他发丝中的法力,与那灵气分割开来,好似难以相容一般。 那团灵气,想来便是居于这剑中的剑灵。 陈长生眉头微皱,随后眼中的微光慢慢淡了下去。 他手握着玉清剑,一时间竟也看不出这柄剑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初这柄剑落至那西桥之下时,他便不曾看出有什么不对来,后来带入观中亦是如此。 断绝之剑,虽有发丝缝补,但定然已不是一体,他的头发就算再逆天,也不可能让这柄剑再生面临,就好像将死去之人复生一般,亡魂散于世间,绝无可能。 那这剑灵…… 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陈长生皱着眉头,抬起手又算了一下,但却是仍旧没能算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太让他觉得奇怪了。 “你到底是从何处来的?” 陈长生举剑于身前,凝视着那剑中之灵。 玉清剑不曾有半点反应,亦如之前,如同一块废铁一般。 陈长生忽的愣了一下。 他握着剑柄的手往上移了半寸。 再次看去。 在那剑柄的末尾之处有一处隆起之地。 陈长生顿了一下,抬起手来,只见他的手指抹过那颗珠子。 其上覆盖的东西被抹去,一抹晶莹的青光落入眼中。 “铮铮铮……” 玉清剑忽的颤抖了起来,好似是在抗拒一般。 “叮。” 陈长生抬指弹在了剑身二尺一寸之处,玉清剑忽的就老实了下来,似是畏惧一般。 陈长生盯着那颗藏在剑柄处的珠子,翠绿之间透着些许青气,镶嵌在那剑柄之上。 但这颗珠子却并不透亮,里面有着一缕灰暗,就仿佛…… 一颗种子一般!! 陈长生再次看向了那柄仙剑,那剑身之中藏着的灵气正在朝着那剑柄之处聚集。 仅是眨眼之间,那团灵气便躲进了那颗翠绿的珠子里,而原本那珠子中的一抹灰暗之色也被那团灵气给填满。 “原来是藏在这里。” 陈长生眉头一挑,伸手想将那颗珠子给取出来,但想了一下后却又没真的动手。 说起来,这玉清剑中多出来的剑灵也不曾做过什么恶事,这些年也一直待在这观里,很是老实,陈长生也只是想搞清楚原因罢了。 剑灵不是剑中来的,而是在从剑柄中镶嵌着的那颗珠子中来,像是种子,又好像又似一个藏身之地。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心中忽的有了答案。 他看着那颗珠子,说道:“你是被封印在这的吧。” 珠子萦绕着的那团灵气忽的停滞住了,仿佛是被说中了一般。 “看来陈某猜对了。” 陈长生说道:“玉清剑原本存在的剑灵就是为了压制你而存在的,这柄剑存在的意义实际上是封印的你的容器。” 珠子中的那团灵气似是在看着陈长生一般,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流淌在珠子中间。 “竟要以这样的手段封印,看样子你的来历并不简单。” 陈长生想了一下,抬起手来,引一缕法力入手,打入剑中。 他在那颗珠子周围加上了一层禁制。 只限制了这珠子里的灵不再跑出来。 在陈长生还没搞清楚这颗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时,他是不会解开禁制的。 “听雨。” 陈长生道了一声。 隐在身侧的听雨剑显露出剑身,等候先生差遣。 陈长生说道:“往后你就看着这柄剑。” 听雨剑摇晃了一下,似是点头一般。 陈长生抬手之间,那柄玉清剑跟在了听雨剑的身后。 听雨剑在玉清剑周围饶了一圈,瞧着很是好奇的样子,他倒也乐意,反正跟着先生也不怎么打架,给他找些事做也好。 两柄剑隐于身侧,陈长生随即摸向了腰间的酒葫芦,却是忽的想起,那酒葫芦里的酒早就空了。 “没酒喝怎么能行。” 陈长生想了一下,迈步走向了道观的偏房。 里面放着一堆酒,都是一些灵酒好酒。 “咳咳……” 进门之后,偏房里卷起了一阵烟尘,陈长生抬手扇了扇,招来一阵微风,将这偏房里的灰尘尽数吹去。 他从中选了一小坛酒,打开封漆,抬指引出一缕酒水入口。 陈长生喝了一小口,却是嘀咕道:“老龙王给的酒的确不错,只是有些可惜……” 总觉得差点味道。 又拿了一坛酒,掂量了一下后便提着那两坛子酒往外走去。 “陈某下山打酒,若是晚些没回来便不用等我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后便提着量坛子走向了观门口。 童知唤和桃儿姑娘对视了一眼。 随即童知唤开口问道:“我和桃儿姑娘能跟先生一块下山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想了一下道:“你们愿来,那就来吧。” 一人一妖听到先生这话都笑了起来,以为先生都是一个人下山去,能跟着先生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了。 一行人下了山。 童知唤和桃儿走在先生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几人进了秋月坊,一路朝那西桥走去。 陈长生见那矗立着的桥,不禁顿了一下道:“已经修好了啊。” “好些年前就修好了。”童知唤点头道。 陈长生说道:“可惜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童知唤听后顿了一下,看向了先生。 陈长生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他迈开步子,走上了桥。 西桥酒肆倒是当初走时的模样,酒肆里有出有进,仅是站在门口便能感受到里面的热闹。 时隔经年,再次踏入这酒楼,比起当初多了几分古朴之意。 六年岁月,再怎么都变的有些不一样了。 小二见门口来了人,两男一女,他的目光先是看向了童知唤,开口道:“可是童神医?” 童知唤听后愣了一下,干笑了一下以示回应。 他时常进坊诊脉,这一两年间早已混了个脸熟。 “快请快请。” 小二招呼着几人进去坐下。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小二,他顿了一下心中呢喃着:‘连小二都换了人吗……’ 他抬起头看了过去,原本那里应该挂着一幅笔墨的,如今…… 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好似是想到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今年的酒,来年再换 小二就要引他们去桌上坐下。 却忽听那位身着青衫的先生开口说道:“不劳烦了,陈某想找你们家掌柜。” 小二顿了一下,问道:“不知先生找我们掌柜是有何事?” 陈长生提起了手中的酒,说道:“陈某有两坛好酒,想与你们家掌柜换一些酒喝。” 小二打量了一眼陈长生手中提着的两坛子酒,仅是看那酒坛子上的封漆,他便知道这两坛子酒的年份不浅。 “先生先坐着等上片刻,小的这就去找我家掌柜来。” 小二匆匆的便去了酒楼后面。 陈长生将那两坛子酒放在了桌上,随后便坐了下来。 他打量着这座酒楼,亦如当初一般,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虽也变了些许,但又一点没变,这满楼的人,无一人不是陌生的。 没过片刻,酒楼的掌柜匆匆从后堂赶了过来。 与陈长生所料一般。 来的人,并非是小六。 这位掌柜有些清瘦,两边脸颊凹陷下来,嘴角留着两撇八字胡,穿着金钱褂子,虽说清瘦,但却显得富态。 酒楼里的客人常称其为费掌柜,为人倒也不差,就是有些小气,多一抖酒都不舍得给,是多少便是多少。 费掌柜拱手上前,笑道:“鄙人来迟了一步,客官见谅,见谅。” 陈长生心中有些怅然,回过神来后笑着答了一句:“无碍的。” 费掌柜坐了下来,随即说道:“我听小二说,先生是想以酒换酒?”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说着,他将桌上的两坛酒往前推了推。 “就是这两坛吗?” 费掌柜看了一眼,见其中一坛开过封漆,说道:“不知可否尝上一口?” “掌柜的试试就是了。”陈长生平静道。 费掌柜得了答复之后,随即便让小二拿了个空杯来。 倒上些许,但也不敢多倒,也仅仅是一抿的量。 他先是闻了一下酒香,随即便是眼前一亮。 这酒香如此醇厚,恐怕这酒也不差! 费掌柜尝下杯中之酒,他先是一愣,却是忽地拍桌。 “好!!” 费掌柜睁着眸子,连道两声:“好酒,好酒啊……”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味酒。 他随之冷静了下来,随即却是有些为难了起来。 “不知…客官要换什么酒?” 费掌柜有些为难道:“实话说,鄙人这的酒,想要比这桌上的两坛,难!” 陈长生摇头道:“不用什么好酒,就秋月酿,你觉得能换多少,便给陈某装多少就是了。” 费掌柜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这……” “怎么了吗?”陈长生问道。 费掌柜有些为难道:“不够,客官有所不知,这秋月酿年初酿下,还没入夏就快要卖完了,如今库中已经没剩了。”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有些恍惚道:“没了吗……” 童知唤想起这事,说道:“先生,的确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想先生要回来了,本来说给先生打一壶酒的,结果秋月酿卖的没剩了。” 费掌柜砸了咂嘴,方才那酒的味道滋味犹存,说起来,他这的确是没有能比的起的酒,但若是说就这样放过了,他又觉得有些舍不得。 费掌柜开口道:“客官你看,不妨换个别的酒?”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费掌柜心中有些郁闷,他看着那桌上的量坛子好酒,心里面馋的厉害。 “可否再商量一下?”费掌柜问道。 陈长生问道:“秋月酿的确卖光了吗?” 费掌柜闭上双眸,点了点头。 这时一旁的小二却是开口道:“掌柜的,我看库里不是还有一坛吗?” 费掌柜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既是有,那为何不卖?” 费掌柜无奈一笑,说道:“说句实在话,费某的确舍不得客官带来的酒,只是着实是有些换不起,且不谈那一坛子秋月酿根本就不够换,再者说,那一坛酒,本就是不卖的。” “不卖?”陈长生问道。 费掌柜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道:“费某在接手这家酒楼的时候是以低价收的,当时的掌柜只吩咐了我一件事,要我每年都留下一坛子秋月酿不卖,等一个人来取,费某虽说不是个大气的人,但答应下来的事一直都不曾忘记,所以这一坛子,从来都是不卖的。” 陈长生听后微顿,他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费掌柜见那位青衫先生笑了起来,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 童知唤与桃儿姑娘也不太明白。 总觉得先生有些奇怪。 陈长生脸上的笑意淡去,转为平静,他看向费掌柜,问道:“陈某能问问那位掌柜是去做什么了吗?” 费掌柜倒也没有多想,回答道:“似乎是去了边关,至于北漠还是北襄费某也不清楚。” “官府强征的吗?”陈长生问道。 费掌柜点了点头,说道:“嗯,那时世道不太平,他处理完酒楼之后便随着军伍北上了,也不知道如今还有没有活着。” 陈长生接着问道:“酒楼当初小二呢?” “也一同去了。” “这样吗……” 费掌柜回过神来,他顿了一下,问道:“客官莫不是认识当初的那位掌柜?”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认识。” “难怪……” 费掌柜说道:“我说客官怎会一来便要以酒换酒,原是与那位掌柜相熟,你说这……”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不曾想到,转眼见便物是人非了。” 费掌柜轻叹一声,说道:“谁说不是呢,那一段时日里能逃过一劫的人又有多少,说一句不好听的,我也是东躲西藏,才苟活下来的。” 这人间的劫,终究苦难。 陈长生恍惚间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桌上的酒,说道:“陈某还是想换秋月酿,就拿这两坛子酒,换那一坛。” 费掌柜听后顿了一下,他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个……” “还望客官见谅。” 他虽没往下继续说,但答案依旧呼之欲出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不换也无碍的。” 他再次将那两坛子推上前去。 费掌柜愣了一下,问道:“客官这是何意?” “酒,掌柜的收着便是。” 陈长生说道:“今年的酒,来年再换,也是一样的。” 费掌柜看着面前的酒发愣,他不禁说道:“这怎么能行,若是……” 陈长生说道:“我信得过掌柜。” 费掌柜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位青衫,他不禁摇头一笑,最终将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 掌柜的和小二送这一行人出了客栈。 费掌柜站在门口,看着那位远去的青衫先生,他微微皱眉,心中总有一种错觉。 他总觉得那一坛子酒好像就是留给这个人的。 可想了想后,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费掌柜笑了笑,望着那道青衫背影,口中嘀咕了一句。 “这位先生,当真是个妙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好奇怪的人 童知唤好奇问道:“先生以往跟西桥酒楼的掌柜很熟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怎么才算相熟呢?” 先生的问题问的好似有些莫名其妙。 但童知唤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能坐在一张桌上说许多事,应当就算是相熟吧。” 陈长生说道:“我与之前的掌柜很早便认识了,从始至终陈某都只是打酒,甚至没有坐下与他喝过酒,说过的话更是少之又少,数十年下来,不过才见了四五面,你觉得我与他相熟吗?” 童知唤心中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相熟的,至少在陈某看来,只要能够再见面的人,都算是相熟。” 陈长生看着他道:“这迷茫红尘之中有数不清的缘,明明有的人才见过几面,像是萍水相逢一般,但结果却会记得对方很久很久。” 童知唤愣了一下,木讷的点了点头。 他好像听明白了些,但好像有些不明白。 明白在于他在山上见到桃儿姑娘的那一眼,应当就像是先生说的那样吧。 至于不明白的地方,应该就是对于世人吧,童知唤曾四处问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始终都不能在他的脑海里停留太久,他唯独只记得与病情相关的东西。 童知唤问道:“先生相熟的人应当很多吧?”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应当算多吧。” 他也说不准算不算多,至少在他看来足够多了。 “先生觉得,是多些好,还是少些好呢?”童知唤问道。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对于陈某而言,可以少,但却不能太多。” 童知唤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 陈长生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解释太多。 他看了一眼童知唤,笑道:“果然是赤子之心……” 童知唤问道:“先生很早就说过这个,可我却不知道什么才算赤子之心。” 陈长生笑道:“当局称迷,旁观见清,是你自己当然察觉不到罢了。” 童知唤呢喃道:“这样吗……” 他询问般的看向桃儿姑娘。 桃儿说道:“看我做什么?” 她张口道了句‘呆子’,但先生在前,她也没说出声来,只是对了个口型。 童知唤自然是看的明白,他不禁挠了挠头,想不清楚,自己哪里呆了。 …… 陈长生最终也没能打到想喝的酒。 其实想想还真是无奈,事情总是如此,有时候一眨眼便物是人非了。 他走在秋月坊的街上,比起当初,的确是变化极大,大景亡国一事的影响不小,秋月坊亦是难逃一劫,有许多屋舍都已人去楼空,街道上的人,也少了许多。 但没变的是,这里仍旧热闹。 “枣糕,新鲜的红枣糕嘞……” “上等宣纸……” “上好的胭脂,瞧一瞧看一看……” 街上的吆喝声杂糅在一起,似是喧哗,又好似平静,秋月坊一如往日一般有条不紊的往下进行着。 “先生要买些什么吗?”桃儿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随便走走。” 桃儿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什么。 童知唤跟在先生身后,走过了秋月坊的大街小巷,秋月坊不大,甚至几刻钟都用不了便能逛个干净,先生时而看看,时而有驻足,却也不曾买些什么。 陈长生忽的顿住了步子,看向了那街道边上。 在那路边支着一个小摊,卖着炊饼。 卖炊饼的是个妇人,约莫三十余岁,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孩童,应当是妇人的儿子。 童知唤顺着目光望去,看向了那炊饼摊。 陈长生走上前去,来到那摊子前,问道:“不知这炊饼怎么卖?” 妇人看了一眼面前之人,答道:“三文一个,先生要多少?” 一旁的孩童重复道:“三文钱一个,先生要多少?” 孩童嬉笑着,声音有些稚嫩。 “小七!” 妇人见状连忙将孩童揽在身后,随即赔礼道:“先生莫怪,他太过调皮了些。” “无碍的。”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蹲了下来,与那小男孩平视,问道:“小家伙,你是老板吗?” 小七摇了摇头,说道:“我娘才是老板。” “那你呢?你是什么?”陈长生问道。 “我是护卫。” 小七挥舞着手,笑着说道:“负责保护我娘不被坏人欺负!” 小七咧嘴一笑,缺了几颗牙齿,倒是显得有些可爱。 妇人听后先是一愣,随即伸手摸了摸小七的头发。 桃儿笑了笑,对身旁的童知唤说道:“你小时候定然也是这样的。” 童知唤笑着挠了挠头,也没有反驳。 “这样吗?” 陈长生接着问道:“那若是遇到你打不过的坏人怎么办?” 小七眉头一皱,挡在了娘亲身前,说道:“没人能欺负我娘!” 妇人说道:“小七,先生不是坏人。” 小七这才舒展了眉头,往一旁挪了挪。 陈长生站起身来,说道:“挺好的,是个乖巧的孩子。” 妇人对小七说道:“先生夸你呢。” 小七眨了眨眼,只是看了一眼面前的青衫先生,说了一句:“谢谢。”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后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童知唤,“身上有三文钱吗?” 童知唤答道:“有的先生。” 童知唤上前给了那妇人炊饼钱。 妇人双手接过,随即问道:“先生吃辣吗?” “少些就好。”陈长生点头道。 “好。” 妇人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忙活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他多大了?入学了吗?” 妇人答道:“有五岁了,读书的话还得等两年。”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不再多问什么。 没过片刻,炊饼便好了。 妇人在那炊饼上添了些辣子,陈长生尝了一口,滋味不错,他点头道:“味道不错,面发的也好。” 妇人笑道:“先生过奖了,若是爱吃往后可以常来。”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若要说往后,恐怕就没有炊饼卖了。” 妇人有些不解,正要询问。 陈长生却有忽的说道:“下月六月初三,入夜后记得勿熄烛火。” 妇人愣了一下,她依旧不太明白意思。 再一回过神来,却发现那三人已然转身离去。 妇人蹲下来抱住了小七。 她的目光望着那远去的先生,嘀咕了一声。 “好奇怪的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真是抬举陈某了 “先生是不是认识方才那对母女啊?” “不知道啊……” “我觉得应该是认识的。” 桃儿和童知唤走在后面嘀嘀咕咕的,一路说个没完。 陈长生提着酒下山,结果却是空手而归,但仔细一想,好像也不算空手,至少吃了个炊饼。 出了坊后,便回直接回了流云观。 在几人走上上山的台阶时,在那不远处的官道上,正有一人赶着面前的驴子往那前方走去。 “律!!” 拉着板车的驴子叫唤着,那板子上堆着货物,多是一些茶叶干果,另外就只是几斤鲜肉。 赶驴的老伯穿着一身旧衣,鞋上沾着浓厚的尘土,发梢之间有些白发,瞧着有五十来岁的样子,已经算是老了。 “喝,喝……” 老伯抹了把汗,正打算坐下歇息片刻,却是忽的目光一怔。 他的额头上流下汗水,伸手遮蔽了一下阳光,凝视着那远处山上的台阶处。 当见到那一抹青衫身影时,老伯的目光不禁一顿,恍惚间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道身影。 “是他吗……” 老伯嘴唇微张,连忙扯住了那驴子身上挂着的绳子,将其拴在了路边上。 就这么拴在了路边,他便这么不管不顾了,连同着那板车上的货也是一样。 迈开步子后,便朝着那座山走去。 似乎那个看到的人对他而言尤为重要。 …… 回到观中之后,陈长生便去书阁找了两本杂书看了起来,顺带着又从偏房拿了一坛子酒出来,凑合着喝。 不曾想前脚刚坐下,就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先生,有人找您!” 童知唤来到后院的亭子处喊了一声。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是什么人?” 童知唤说道:“就是一位寻常老伯,正在道观门口等着呢。”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便起身朝着前院走去。 只见那道观门前正站着一位头发略显苍白的老者。 当那老者看到陈长生的那一刻,顿时就怔住了。 “真是仙长!” 李四方的神色有些呆滞,仿佛是有些不可置信一般,他快步朝着陈长生走去。 陈长生一时也没能想起来这人是谁,于是便开口问道:“这位老伯,陈某…认得你吗?” “仙长你忘了,那年您在我那喝了杯茶水,还替我儿算了一卦!” 李四方继续说道:“对了对了,我儿叫李安福,仙长可有印象?” 听其一说,陈长生顿时便想了起来,说道:“你是食肆的店家?” “对对对,就是我!” 李四方咧嘴笑了起来,随即说道:“仙长当年那一卦真的是神了,那年八月秋闱,我儿真的中了,与仙长说的一模一样的,就是六十五!!”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店家说笑了,陈某可不是什么仙长,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令郎能上榜全是靠他自己努力,与陈某可没什么干系。” 李四方总归是有些不信的,随即说道:“歪打正着哪有说的这么准的,对了,仙长之前走时候可是说好回来的时候要去我那喝茶的,老汉我还存了些好茶,就等着仙长你回来呢。” 陈长生无奈一笑,随即抬手道:“先不说这些,老伯你先坐吧。” “诶,诶,好……” 李四方的步伐有些踉跄,似乎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有可能见不到这位先生了,不曾想今日一转眼,竟就碰上了。 “想不到竟是真的,可遇而不可求,竟然真是这样……” 李四方口中嘀咕着,他望着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真不是什么上仙。” 李四方一坐下忽然就有些慌张了起来。 “对了对了,茶叶,茶叶……” 李四方左右看看,又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好像很是慌张一般。 “上仙爱喝茶对吗?我这就去拿来,这就去。” 才坐下的李四方连忙站起身来就朝着山下跑去。 陈长生愣了一下,说道:“店家莫慌……” 可任由陈长生如何喊,李四方却好像听不见一般,迈着踉跄的步伐就下了山去。 走上下山的台阶的时候,李四方回头喊道。 “仙长等我!” “仙长一定等我啊,仙长等我……” 他口中嘀咕着,瞧着面前的台阶,快步的往山下走去。 陈长生来到道观门口,却不曾想那老伯已然过了拐角,不见了身影。 陈长生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童知唤和桃儿姗姗赶来,他们朝着外面瞧去,不过半刻钟,那老伯便已下了山去,步伐踉跄,很是慌张的样子。 李四方将那拴在树上的绳子解开,随即又将那板车卸下,自己跨上了那驴子,朝着那外面赶去。 站在那道观门口的陈长生看着这一幕,他不禁叹了口气,觉得意外,又觉得荒唐。 “陈先生,那位老伯还要过来吗?”童知唤问道。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说道:“陈某在这等会。” 童知唤眨了眨眼,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约莫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样子。 店家的身影出现在了陈长生的目光之中。 陈长生顿了一下,迈步走下了山去。 当陈长生来到山门口时,便见那店家捧着一包东西走了过来。 李四方将那一包茶叶塞进了陈长生的怀中。 陈长生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他。 此刻的李四方已然是满头大汗,似乎是跑的太快的,站在陈长生面前时候,他还在喘着粗气,双腿也有些打颤。 李四方咽了一下口水,说道:“一点心意,还望仙长收下。” 陈长生本想拒绝,但想了想后,还是收了下来。 他和煦一笑,说道:“多谢。” 李四方摇了摇头,说道:“不敢不敢,能遇到仙长是我李家之福。” 陈长生否认道:“令郎能上榜是因其努力,而非是陈某之功,说起来这东西陈某着实是受之有愧,但店家走了这么远的路,为的也只是这份心意,陈某不得不收。” 李四方说道:“仙长这是哪里话,一包茶叶而已。” 陈长生和煦一笑,点了点头。 “上山坐会吧。” “不了不了!” 李四方摆手拒绝,说道:“不打扰仙长,我就是想送点东西给上仙,不麻烦了,不麻烦……” “仙长别留,我走了,走了。” 说着他就要走,如之前一般慌张。 陈长生开口挽留,却依旧被拒绝了。 李四方摆了摆手,随即便往那远处的道上走去。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茶叶,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那道有些踉跄的身影。 他以为这位踉跄的老者想要些什么,但他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只是为了送这么一包茶叶。 陈长生回过神来,心中想着,这世上的人当真淳朴,只是为了这么一包茶叶,点点心意,便不惜跑上十来里地都要送过来。 陈长生觉得受之有愧,他长叹了一声。 “真是……” “抬举陈某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天机山善字辈吕善 那日童知唤见先生提了一包茶叶上山来,那包着茶叶的油纸有些老旧,上面还有许多刮痕,想来是存放了许久。 茶香不算浓,但闻着却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应当是算是好茶。 童知唤闻着茶香,不由得说道:“这茶好香啊。” “不妨试试?”陈长生问道。 童知唤摇头道:“不了先生,我不会喝茶,免得糟蹋东西。” 陈长生递上茶来,推到童知唤面前。 童知唤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推到面前的茶水,挠了挠头道:“我不好意思,先生。” “倒也倒了,不喝才是糟蹋了。”陈长生说道。 童知唤点了点头,随即双手捧起了茶杯,浅浅的尝了一口。 啧啧嘴后,童知唤回忆起萦绕在口舌之间的余香,想了想后说道:“滋味苦中回甘,入腹有凉薄之意,应属性寒,有提神降暑之效。” 他眨了眨眼,又点头道了一句:“好茶。” 陈长生听后不禁一愣,他看着童知唤,无奈笑道:“你还真是……” 童知唤挠头道:“我也就唯独懂点医术,能说上那么两句,我是真不会喝茶。” 陈长生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本就没说错,茶有提神降暑之,解渴御热之效果,若是真说起来,应当也算是一味药。” “但若是说他是一味药,那恐怕是不够的。” 陈长生接着说道:“茶字为人在草木之间,大道自然,宁静致远,茶可静心从而能亲近自然,除此之外,茶叶还承载着那些人与人之间的人情世故,所以也不仅仅是一味药这么简单。” 童知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先生应当是喝过很多茶吧?那先生喝的茶又是什么样的?跟凡间的茶有区别吗?”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他笑答道:“陈某不就在凡间吗,如今杯中的,应当就是陈某喝过最好的茶了。” 童知唤觉得先生的话并不真,他问道:“先生口中的‘好’,好像与常人有些不太一样。”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为何这样说?” 童知唤问出了心中疑惑,说道:“那偏房里的酒,先生自始至终都不怎么喝过,我记得那是龙君送来的,定然是不会差的,但先生唯独就中意山下酒肆里的秋月酿,不应该是偏房里的酒更好一些吗?”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有时候并不能用滋味来评判好与不好,真正好酒、好茶的人极少是因为滋味才会如此。” 童知唤倒是实诚,直言道:“先生,我还是不太明白。” 陈长生看着他,平静道:“是酒与茶里面寄托着的东西,就好像你胸前挂着的那块木牌一般。” 童知唤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脖子上的那块木牌。 他伸手摸了摸,不禁思索起了先生的话。 童知唤想明白一件事几乎是很难很难的,虽说遍通医术,但他在许多事上却是愚钝的,有时候苦思冥想,也不一定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可当他摸到木牌的那一刻,却是恍惚间明白了些许,开口嘀咕着。 “好像,明白些了……” 就如木牌一般,那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木牌,只是因为是桃儿姑娘送的,所以才尤为重要。 而对于先生而言,先生应当是喝过更好的茶的。 至于为什么在先生口中是最好,大概就是因为这茶是那位淳朴的老伯行了数里路送来的,寄托着一份念想。 童知唤好像也明白了为什么先生这么爱喝酒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那酒里寄托着的都是谁与谁…… 是先生曾经的故人吗? 童知唤没敢再多想,索性低下头看着桌前的茶水思索了起来。 在他看来觉得,这里面应当是有大学问的。 …… 昨夜起了大风,连带着那山中的落叶都吹进了观里。 清晨的山涧水汽充盈,淡淡的薄雾夹杂在山巅之上,远处望去,似是通天之山一般。 桃儿起早清理起了院中的落叶。 扫作一堆,然后一股脑的推到了那枯树周围堆着。 她抬起头就要去放扫把。 却忽的听到一声响自那远处的云雾之中传来。 “唳!” 桃儿抬起头看去,只见那云雾之中忽的掠出一道白红之影。 白鹤展翅之间似是将那山峦之间的云雾都吹散了去,鹤唳云端,似是祥瑞临世。 桃儿本没有太过在意,但却是忽的在那白鹤之上看见了一道人影。 她的眉头一皱,再次看去。 桃儿的目光似是被云霄之间白鹤所发觉。 “唳。” 一声鹤唳驶来。 那云霄之间的白鹤朝着流云观飞来。 桃儿见此一幕顿了一下,随即便朝着那观门口走去。 待那白鹤越来越近,桃儿才看清那白鹤之上坐着的那道身影。 白鹤落于流云观前。 其上之人从那鹤背上轻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观门口。 来者身着青蓝长衫,头发盘起,目光之中有着些许慌张之色。 “妖?” 吕善看着面前所站之人,他不禁心中一顿,以为是自己来错了地方。 但当他一抬头,见那观上的确写着流云观三字,确定自己没来错地方。 桃儿问道:“你是谁?” 吕善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在下天机山善字辈弟子吕善,来此地是为了请陈先生。” 他的神色有些焦急,添了一句:“有要紧事!” 桃儿眨了眨眼。 找先生的? “你且等上一会。” 桃儿将观门关上,紧接着便转身走进了观中。 她将门外的来者告诉了先生。 “吕善?有要紧事?” 陈长生放下了手中的书,随即便起身朝着观门口走了过去。 吕善正在门外焦急的等候着,他来回踱步,有些不安。 “咯吱……” 开门声响起。 吕善随即望了过去。 只见一位青衫先生从那观门处走出,吕善先是一怔,随即问道:“可是陈先生当面?”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不知找陈某是有何事?” 吕善随即道明了来意。 “师叔窃观天机反遭天噬,如今危在旦夕,吩咐小道来流云观请陈先生搭救。” 吕善神色慌张,说道:“还请陈先生救救师叔他老人家!!” 陈长生问道:“你师叔是……” 吕善说道:“钟正元,钟师叔!” 陈长生心中一顿,但却在眨眼之间就回过了神来。 “带路。” 第一百四十九章:天机山命石 “来不及了。” 白鹤行于云霄之上。 忽有一道破空声从身后传来。 吕善的目光望去,只见那青衫先生御剑而去,似一道剑光一般眨眼间便从他身旁掠过。 “先生不是让我带路吗?不是,陈先生等等我……” 吕善喊了一声,却见那御剑乘风的身影在他眼中越发遥远。 吕善低头看了一眼身下的白鹤,说道:“云鹤,快些跟上陈先生!” “唳!!” 白鹤长鸣一声,划过层云,追着那仙剑而去。 可不曾想任由它再这么快,却只能看着前方的青衫先生越行越远,到最后甚至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这未免……” 吕善心中惊骇不已,太快了,这世上剑修他见过的多了去了,却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说是眨眼消失也不为过吧。 听雨剑散发着阵阵金光,陈长生立于剑上,直奔那天机山而去。 陈长生抬起手算了起来。 他算不到钟正元是因为窥视了什么东西所伤,唯一的结果,就是钟正元已然危在旦夕。 究竟是什么东西,竟会将钟正元反噬成这样? 仙剑破空,将那云幕划开一道缺口。 在某座高山之巅,一层浓雾将山中之景遮掩,唯有白鹤环绕于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阵法……” 陈长生目光看去,那山巅尽数被云雾遮蔽,而再往下则是浓厚的积雪,凡人难登此地。 恐怕面前遮蔽山巅的云雾亦是一种藏匿的手段,只不过是‘正大光明’的藏罢了。 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白鹤上似是坐着人影,应当是天机山中负责巡视的弟子。 巡视的弟子看见那道身影,顿时皱起了眉头,开口道:“来者何人!” 陈长生不曾在意,催使仙剑,从那天机山弟子身旁掠过。 “你……” 那位坐在白鹤背上的弟子愣了一下,他回头看去,却发现那青衫先生的身影早已不见,唯余下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没了?” 那位弟子愣了一下,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穿过那一层云雾之后,陈长生便看清了天机山的全貌。 在那山巅之上矗立着一座座殿宇,楼阁耸立,弟子无数,此地的灵气更是外界的数倍,仙山不愧为仙山,钟灵地杰,气运昌盛,更有袅袅青烟从那殿中升起。 “铮……” 忽有一声剑鸣响彻整座仙山。 无数弟子抬起头来,他们唯独看见一道剑光从他们头顶掠过,直奔天机阁而去。 “那是……” “剑仙?” “什么人敢在天机山御剑?” 众人皆是疑惑,可却无一人看清那仙剑上所站之人,但可以肯定的是,来者定然是一位大前辈!! 此刻的天机阁楼顶层之中。 钟正元正盘坐于八方阵法中央,他的脸色时而红润时而又惨白,眉梢之间刹那结霜,但转眼间又见那白霜融化,发间白气腾起。 而在钟正元的所坐之地的八个方向,正有八人盘坐于此,借法力暂且稳住钟正元的神念与肉身,不至于神念崩散。 而在钟正元的头顶之上,正有一块青灰色的石头盘旋着,同时也在影响着钟正元。 忽见一道剑光落入殿中。 陈长生抬手一招,听雨剑隐入身侧。 他的目光看向那阵法之中奄奄一息的钟正元,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殿中忽有一人迎上前来。 那人身着紫袍,见了陈长生后便迎了上来,说道:“可是陈先生?” “正是陈某,不知阁下是……” 尘道求开口道:“在下尘道求,乃是天机山紫藤阁主,正元师兄先前留下锦囊,让我等在他危难之际打开,锦囊内留书信一封,让我等去大襄流云观寻陈先生前来。” 尘道求打量着面前之人,他着实是看不出此人有多深的道行,甚至连法力波动都看不出些许来。 尘道求问道:“陈先生可有妙法,可救正元师兄?” 陈长生转头看向了那阵中的钟正元,他问道:“他看了什么东西?” 尘道求似乎有些为难,说道:“此事……” “若是为难,不说也可以。”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问道:“暂且先与陈某说说他如今的情况。” 尘道求点了点头,随即说明了钟正元此刻的情况。 钟正元借命石窥视天机,却不曾想因此神念遭损,而命石却也因此失控,钟正元的神念有崩溃之象,好在是及时立下阵法,暂且稳住了情况,不至于当场命陨。 “如今正元师兄的神念难以从命石中抽离出来,若是再找不到解决之机,恐怕他的神念也将彻底被命石所扰乱。” 陈长生眉头一挑,看向了那块悬在钟正元头顶上的石头。 “那就是命石?” 这东西,陈长生曾经听赵玉清说起过。 当初赵玉清就是借这个东西算到了关于他的一些事情。 这些暂且先不论,如今的困境便是,那块石头始终处于失控的情况,想让钟正元活下来,便只有将他的神念从命石中抽离出来,根本在于,稳住那块命石。 “这块石头……” 陈长生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他道:“是死物还是活物。” 尘道求顿了一下,答道:“死物,陈先生可以理解为法器。”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再多问。 他迈步上前,靠近那阵法朝那块命石看了过去。 所谓的命石看起来不过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但在转动之间,又似在拨动着什么东西一般。 陈长生一时也有些摸不透这块石头。 他转头看向身旁之人,问道:“陈某可否上前去看看?” 尘道求犹豫了一下,却是不知道该不该让其上前。 陈长生说道:“再这么下去,他真的就没救了。” 尘道求想了想,说道:“请吧。” 这也是如今唯一的办法了,尽管他看不透这位陈先生,但既然正元师兄留下的锦囊之中提起的是这位陈先生,那就说明,此人定然道行不浅。 试上一试,又有何妨。 陈长生迈步上前,周围维持着阵法的八个人见此一幕也不曾阻拦。 他迈步上前,来到了钟正元的面前。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那块命石。 他仔细观摩之下,却不曾看出这命石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就在下一刻,陈长生却是忽的见到一抹若隐若现的青光自那命石之中亮起。 他当是自己眼花了,再次看去。 那抹青光自陈长生的眼中亮起,他的眉头皱起,嘀咕道:“这青光是什么……” 尘道求眨眼道:“什么青光?” 陈长生转头正要发问,却是忽的愣在了原地。 他隐约间觉得…… 那抹青光,好似在哪里见过! 第一百五十章:为何这般有恃无恐?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身侧,玉清剑正立在听雨剑的身后。 而在玉清剑的剑柄之处,那颗翠绿的珠子中,亦有一抹青光闪耀着。 陈长生转头再次看向命石。 那命石中青光亦是如此。 陈长生抬指之间,那柄玉清剑来到了他的眼前。 一旁的尘道求似乎是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但他却又根本看不见是什么东西。 “嗡,嗡……” 玉清剑中的珠子闪烁着,与那命石中掠过的青光似是同步着。 并且,在玉清剑靠近命石的时候,珠子与命石之中闪烁的青光也越发浓郁了起来。 好似…… 在互相感应一般。 陈长生心中一怔,心中暗道:‘莫非是同出本源?’ 尘道求见陈长生愣在那命石之前,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般。 他出声问道:“陈先生可是看出些什么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转头反问了一句:“尘阁主可曾在命石内看到过一抹青光?” 尘道求愣了一下,转头又看向了命石,他摇头说道:“不曾有啊。” 陈长生心道果然如此,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尘道求没反应过来,如今看来,竟是真的看不见那命石中的青光。 陈长生说道:“陈某不曾眼花。” 尘道求皱起了眉头,说道:“这……” “陈先生当真看见有青光?” “陈某没必要骗你。” 陈长生看着那命石,接着说道:“这命石恐怕并没有尘阁主了解的这样清楚,不妨先去问问再说?” 尘道求紧皱着眉头思索着,他想了想,说道:“若是陈先生当真瞧见了青光,那恐怕就只有去问山主了……” “山主?”陈长生话语一顿,问道:“不是掌教吗?” 尘道求说道:“天机山自祖师之后,便从未有过掌教,唯有七位阁主,再之上便是山主了,乃是掌山之灵,祖师仙逝过后,便一直都是山主在庇护着天机山。” 陈长生问道:“尘阁主口中的山主,可是这天机山的山岳之神?” 尘道求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不知天机山开派有多久了?” 尘道求说道:“已有八千九百余年了。” 陈长生听后心中惊骇不已。 “那岂不是说……” 陈长生说道:“这位正神,已然存在了八千多年!” 尘道求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只不过多数时候,山主都处于沉眠之中,只是每五百年醒来看看天机山的情况过后,便会继续沉睡。”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这样倒也合理。 只是他有些好奇的是,类似于山岳正神、城隍正神这样的神位一般而言都不会存在太久,结果都将走向往生轮回,那像这样存在八千余年的,会不会也像修行之人那样存在寿元界限? 若是八千多年不死不灭,又当是什么境界…… 陈长生也总算明白了,为何天机山手握重宝,却能屹立这么久的原因,恐怕与这位庇护天机山的山主脱不干系。 尘道求说道:“不过依照山主的一直以来苏醒的规律,下一次醒来,恐怕至少要到二十年之后,如今正元师兄的情况,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能唤醒吗?”陈长生问道。 尘道求摇了摇头,说道:“除非天机山到了危难之际,任何法子,都唤不醒山主。” 陈长生听后心中暗道一句,这倒是与自己有些相似,只是这五百年一醒,简直比猴子被压在五指山下都难。 不过想来也是,要是能一直醒着,估计也活不了这么久。 “既然这般,恐怕只有我们自己想法子了。” 陈长生再次看向那命石,问道:“尘阁主可否能与陈某说说这命石的由来?或许能从根源上找到什么解决的法子,这应该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吧?” “仙界知晓命石之人也有不少,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尘道求随即说道:“这命石,乃是我天机山开山祖师炼制之宝,呈天地之造化,可避天机,故而可借命石,躲过天机,演算大道气运不受反噬,师祖游历天人两届,感天地劫难难过,炼制出命石之后便开山立派,以命石之力,演算天地之劫,救世避难,这也是我天机山的开派之旨。”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仅是这些吗?” 尘道求点了点头,说道:“关于命石之事记载极少,当年师祖也不曾留下过什么记述,我等也只是守护着命石,一直到了如今。”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问道:“以往可曾出现过命石失控的情况?” 尘道求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头一次,而且也是头一次没能消减天地反噬。” 他接着解释道:“命石虽有避开天机之效,但若是牵涉过广的大因果,最终也难逃天地法眼,曾经数千余年,曾有过数次天地反噬降身,但在命石的作用之下,最少也能消减四成反噬,但此番……” “钟师兄却是受了十成反噬!”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随即说道:“这般看来,钟先生所求之事,并非是一般因果。”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命石。 陈长生忽的开口道:“不知陈某可否触碰命石?” 尘道求顿了一下,说道:“如今命石难以控制,陈先生最好还是不要触碰为好,若是乱了神念,恐怕……” 陈长生心中虽说有些许担忧,但他的直觉却在告诉他,这命石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威胁。 若是这命石真的跟玉清剑中的‘种子’一般同出本源,那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陈长生说道:“若是尘阁主信得过我的话,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尘道求顿了一下,随即思索了起来。 他沉思良久,却是有些举棋不定。 但当他看向陈长生的时候,却见其面色平静,似乎并不担心什么。 尘道求见此状便开口说道:“陈先生还是小心为妙。” “无碍的。” 陈长生伸出手来,就要触碰到那命石。 尘道求心中捏了一把汗。 若是旁人他定不会允许这样做,但此人竟能被钟师兄如此推崇,那说不定这位陈先生或许真能从命石之中找到解开困境的法子。 陈长生闭上了双眸,就在他要触碰到那命石的那一刻,神念荡出。 “咚。” 恍惚之间,似有一道钟声自尘道求脑海之中敲响。 那道神念自陈长生所站之地荡出,恍若那千山万壑,绵延不绝…… 尘道求望着此人,他的神色呆滞,口中呢喃着。 “这是……” 他忽然间明白面前这位青衫先生…… 为何会这样有恃无恐了。 “五重天!” 第一百五十一章:长生久视的长生 在触碰到命石的那一刻,陈长生的神念将那命石包裹了起来。 而在陈长生接触到命石的那一刻。 下方的钟正元忽的晃了一下身形,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消散了几分。 “正元师兄!” 尘道求快步上前,只见钟正元睁开了双眸,眉目之间尽是虚弱之意。 与此同时,忽有一声鹤唳声传来。 吕善从仙鹤上落下,他快步来到了那大殿之中。 周围八位修士皆是睁开了双眸。 “正元师叔!” “钟师兄!” 一时间,七八个人围了上来。 钟正元的神情有些恍惚,他晃了晃脑袋,说道:“我没事……” 吕善似是松了口气一般,说道:“师叔你醒了。” 钟正元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此一番,他的道行也有受损,最重的伤应当是在神念上,恐怕一段时间内是难以恢复了。 他微微偏头,朝着一旁看去。 只见陈长生手握着那命石,闭着双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命石似乎是平静了下来。 钟正元愣了一下,说道:“难怪……” 最终还是将陈先生给请来了。 钟正元深吸了一口气,踉跄着想要站起来,一边说道:“快,快帮帮陈先生。” 尘道求听后也反应了过来,说道:“速速结阵!助陈先生一臂之力!” “是!” 除了身负重伤的钟正元以外,在场的所有人站立于陈长生周围,他们抬手掐动法诀,神念与法力尽出,帮助陈长生控制住命石。 钟正元看着那命石,忽然之间好似感受到了什么,连忙喊道:“快退!!” 可他这句话还说完了。 异变忽起! “轰!!” 忽有一阵波动自陈长生的周身荡出。 周围的人皆是被荡飞了出去。 大殿之中的震动尤为剧烈,连同着钟正元在内皆是被震飞了出来。 “呕……” 殿中的摆放的物件皆被震的粉碎,整座天机楼都晃动了起来,几声闷哼从在场众人口中发出。 “钟师兄!” 尘道求闷哼一声,连忙稳住身形,随即上前,接住了钟正元。 “砰,砰……” 除却陈长生之外,在场之人皆是被这道波动震飞了出去,砸在地上,砰砰作响。 而修为较弱的吕善甚至是在那道波动之下晕了过去。 当他们捂着胸膛,再次看去时,却见那正中央处的青衫先生周身忽的出现了一道法罩,似是在阻隔外界一般。 这样的情况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不是稳住了吗?怎么会这样?” 有人捂着胸膛,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皆是不曾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尘道求想靠近上前,却是被钟正元拦了下来。 “别往前!” 钟正元的眉头紧皱,他咳嗽了一声,看着那场中。 命石被紧握着陈长生的手中。 但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那命石却好像又安静了下来,慢慢的就趋于了平静。 钟正元亦是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他有些不解,但当他看向陈长生时候,却见他脸上并不曾有什么痛苦之色。 好似,都在掌握之中一般。 “咳咳。” 钟正元咳嗽了一声,说道:“不要打搅陈先生。”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 尘道求这时也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正元师兄,这位陈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天机山可知天下事,但这样道行高深的修士,他却是从未听说过。 “记得那年龙运大涨吗?”钟正元说道。 尘道求心中一怔,猛然间想了起来。 “是他!?” 尘道求愣在原地,他如今算是明白,为何钟师兄会将自己寄托于这位先生了。 他愣了一下,看向钟正元道:“正元师兄可曾知晓,这位陈先生,已至神念五重天……” 钟正元听后愣了一下,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尽管他能猜到陈长生道行极深,但神念五重天,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天上修士千万,洞虚无数,但能至神念五重天的,却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钟正元望着陈长生,他的神色呆滞,口中呢喃道:“到底是藏了多少东西……” . . 陈长生的神念被那命石吸引。 恍惚之间,似是有无数画面在陈长生的眼中浮现。 他见到一只蜉蝣从眼前飞过,煽动那薄翼,一瞬之间便好似走过了成千上万年的岁月。 蜉蝣化作一道青光,消散在陈长生的视线之中。 紧接着,他的目光之中出现了一层浓厚的云雾。 慢慢拉进,视线透过云雾,陈长生见到了一片广袤的大地。 “这是……” “大景?北襄,那是通天江……” 陈长生却是忽的一愣,皱起眉头道:“不对,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如今面前所见,与上次他御剑时所见之景虽说相似,但却又有着很大的差别,许多山脉、地势,都与如今完全不同。 “应该是很多年轻的大景” 这大概是唯一的解释,只是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 陈长生心中暗道:‘这命石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当那视线逐渐推进,一条溪流出现在陈长生的眼前。 在那河岸边上,正躺着一人。 那人身上穿的破烂,灰头土脸,似是乞丐一般,除此之外,身上几处伤痕,似乎是受了重伤。 忽有一位端着木盆的姑娘朝着河边走来。 当那位姑娘看到河岸边上躺着的人时,顿时就发出了惊呼之声。 木盆落地,里面的衣服落在了地上。 姑娘跑的老远,躲在了一棵树后观望了起来。 见那河岸边上躺着的乞丐毫无动静。 “我的衣服……” 姑娘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她看向那木盆与衣服,索性便咬牙往前走去。 起初她的目光都在那木盆与衣服上。 但当她拾起那木盆与衣服就要走的时候,她却又有些犹豫了。 那位姑娘停下步子,转头朝着那岸边的乞丐看去。 她沉思良久,迈开步子,朝着那乞丐走了过去。 “还活着!” 姑娘四下观望,随即喊了起来,“有没有人啊!” 她拖不动这个人,见无人答应,她便只有对那乞丐道了一句:“你在这等着我,我去喊人!!” 姑娘放下衣服跟木盆,跑进了坊中喊了人来,那河岸边上奄奄一息的乞丐也因此得救。 死是没死,但却是一直昏迷着。 姑娘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皱眉道:“不会真是乞丐吧……” 她也不再多想,随即便打了盆水来,打算给那少年擦去脸上的尘土。 陈长生望着这一幕,当那乞丐脸上的尘渍慢慢淡去,那张面孔出现在他的目光中时,他的心神也跟着晃荡了一下。 因为…… 他看到了他自己! 第一百五十二章:而川不过尔尔 姑娘看着那‘乞丐’清秀的面容不禁愣了一下。 “还挺好看……” 却见那床上的‘乞丐’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眸。 姑娘心中一惊,连忙说道:“你醒了?” 看着面前的这位姑娘,说道:“我为什么……” “你差点死了,我那时候在河边……” 姑娘将先后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乞丐’似乎愣了许久,随即又问了许多问题。 “这里,是哪里?” “是我家啊。” “不是,我是想问,问地方,嗯,什么县?” 姑娘有些疑惑,但还是答道:“县是什么?这儿是南郡。” ‘乞丐’愣了一下,忽然间好像反应了过来。 姑娘见他愣神,却也没这么在意,开口问道:“我叫玉萱,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似乎还没能回过神来,一直都在发愣。 姑娘似乎有些不乐意了,说道:“诶,我问你呢。” “啊?” “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回过神来,说道:“陈长生。” 姑娘噗嗤一笑,说道:“你这都差点死了好不好,我娘说名字取的太满了可不太好,容易遭罪。” ‘乞丐’听后道:“小时候命薄,病了一场差点死了,长辈就给我改了这么个名字。” “那你原本叫什么?” “陈凡。” “这不挺好的嘛。” “兴许吧……” ‘乞丐’的心思似乎并不在面前的姑娘身上,他一心只想搞清楚如今是什么情况。 画面到了这里却是忽的戛然而止。 陈长生的心神一顿,转瞬之间,面前的情景忽的支离破碎,如同飞沙一般在面前消散而去。 “没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却是忽的见到那消散的飞沙又重新聚集起来。 聚集的飞沙在他眼前形成了一行小字。 【蜉蝣长生,朝生暮死,岁三十三而终,洗去前尘,轮回不止,长生久视。】 “嘭。” 刹那之间,那一行小字忽地崩散而去。 陈长生感到一阵眩晕,再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回到了天机楼中。 命石之中的青光彻底淡去,好似失去了神韵,化作一块凡石,再不见半点反应。 钟正元见陈长生醒来,连忙唤道:“陈先生!” 陈长生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什么意思……’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却好似是听不到钟正元的话一般。 他在想着方才自己看到的景象,与那最后浮现的一行小字。 三十三岁而终…… 那画面之中的少年,绝对是自己不假。 陈长生这个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他前世时生了一场大病,长辈请了阴阳先生算了命后,才取了长生二字,算是一个期盼,他曾经也的确叫做陈凡。 南郡是哪?是什么时代? 玉萱…… 是那个玉萱吗? 钟正元走上前来,他站在陈长生的身旁,见他仍旧有些失神。 他有些着急,开口唤道:“陈先生?” 陈长生猛然间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了钟正元,顿了一下道:“我没事……” 钟正元松了口气,不仅如此,殿中的许多人都松了口气。 陈长生低下头看向了手中的命石,说道:“不过,这命石……” 陈长生感觉的到,这命石之中已然没了神韵,如今真就成了一块凡石。 尘道求看着那命石,忽的有些呆滞。 “毁了……” 在场的人目光皆是看着命石,眼中皆是有些怅然。 钟正元无奈的摇了摇头,似是料到了一般。 “果真是命数……” 殿中响起数声叹息,在场之人皆是低下了头来。 …… 事情结束之后,尘道求便吩咐弟子们前来收拾这一番乱象,而钟正元仍有伤在身,便没有再参与后续的事情。 而陈长生对于天机山的事也不想多掺和,于是随着钟正元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喝茶,正好陈长生也有些事想问。 陈长生问道:“先前你说命数,是早料到这命石会损毁?”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命石并非是借的外界法力催动的,而是源自命石自身。” 陈长生听后说道:“法尽石毁?” “不错。”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天机山世代守护命石,至今已有八千余年,早在四千余年前,先辈们便发现了命石会逐渐被消耗,故而苦寻解决之法,但直至如今,依旧没能参破命石。” “故而在如今几千年里,若非大事,基本上都不会动用命石,可最终却也难以阻止气数消散。”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你这次险些死了,莫非也是为了此事?”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陈长生心中一怔,问道:“可曾看到了什么?” 钟正元顿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一片昏暗。” 陈长生看着他,他觉得,钟正元或许并没有说实话。 不过他也没有追问,兴许是与他之前在命石之中所见之景有些许关联。 陈长生说道:“我记得你可不是一个愿意舍弃自身的人,如今这一劫,你少说断了五百年的道行,功德也所剩无几了。” 钟正元笑了一下,说道:“这事吧……” 他回忆了起来,忽的说道。 “陈先生可还记得当年景末之时的那位常少卿?”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钟正元呵呵一笑,说道:“人总要当那么一两回傻子,修了这么多年的仙,总是会明白一点道理的,总不能越活越回去,陈先生你说是不是。” 陈长生摇头一叹,心里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触,因为常山赴北一事,才让钟正元忽然有了那股子少年心性。 说是冲动也对,说是傻了也没有错。 但却没有任何话能说他是错的。 若是二者不可兼得,那便舍身取义, 陈长生说道:“大道昭昭,钟先生虽折道行功德,却是真正的踏上了大道。” 钟正元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钟某唯是小道尔,大道昭昭,难以参悟,能得小道,便已知足。” 陈长生看着他,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有时候陈长生觉得钟正元当真古板,有时候又觉得他当真是看的明白。 当那个一直观局的人忽的下了场,便已见大道在前。 第一百五十三章:这是他们的宿命 陈长生回过神来,问道:“话说,这命石毁了,陈某要赔吗?” 钟正元笑了一下,说道:“陈先生是来帮忙的,又何须赔呢。” “那就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先去我听起山主之事,当时情况危机,尘阁主并未说的太过详细,陈某对此有些好奇,钟先生可否与我详细说说。” “山主吗……” 钟正元回忆了一下,却是忽的一顿,说道:“说起来,钟某也只见过一次山主,还是四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值得一提的,山主他……” 钟正元想了一下,说道:“模样像是孩童。” “嗯?”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说道:“据陈某所知,山岳正神多是会保持生前的模样,若是这般……”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钟某亦是这样想的。” 陈长生心中思索着,这天机山的山主,莫非真是在孩童时便被立为了山岳正神? 但若是这般的话,怕也有些不符吧。 孩童何来功德善行,又是如何受天道青睐成为正神的? 怎么都感觉有些说不过去。 “陈某听尘阁主说,再有二十余年,天机山正神便要苏醒,沉睡五百年,不知会苏醒多久?” “一般而言,都是半年。” “这样吗……” 陈长生说道:“有机会的话,陈某倒是想见见这位山主。” “这倒没有,山主挺和善的,届时钟某来请陈先生就是了,此番陈先生与我而言有救命之恩,山主若是知晓了,定然也会很乐意见陈先生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了。” 其实说来,他也说不清楚能不能见到这位山主,毕竟自己有蜉蝣诅咒在身,说不定还会错过。 能不能见到,只有看缘分了。 想见这位山主,也是想问问那命石到底是何来历,还有那玉清剑之中的玉珠,又与命石有何关联,或许真是同出本源。 钟正元本还想留陈长生在天机山中长住几日,但是却被陈长生给拒绝了。 陈长生只是说道:“这仙山上陈某呆不太习惯。” 钟正元听后也只能无奈一笑,他知晓陈长生的性子,对他而言,凡世红尘才是最舒服的地方。 陈长生没再多问些什么,而当尘道求几人知晓陈先生要走的时候,七位阁主前来相拦。 尘道求说道:“陈先生不妨在天机山多留几日,陈先生此番解我天机山之难,如此恩情,还不知该如何报答为好。” 陈长生摇头拒绝,借口说有要事在身,之后有空再来。 而在临走的时候,陈长生却又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他开口问道:“对了,陈某还有一事想问问。” “陈先生且问。”尘道求点头道。 陈长生说道:“陈某可否能问问天机山祖师之名,当然,若是陈某冒犯了的话,那便当陈某没问过这话。” 一旁的钟正元开口道:“这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说起来,祖师与陈先生还是本家,单名一个凡字。” 陈长生听后忽的愣在了原地。 钟正元见他愣神,于是便问道:“陈先生怎么了?” 陈长生猛然回过神来。 他摇了摇头,道了一句:“没什么。” “告辞。” 陈长生道了一句告辞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钟正元见陈长生御剑而去,走的尤为之快。 可他知晓,陈先生可不是这样一个急性子的人,钟正元不禁有些疑惑,莫非是真有急事在身? 尘道求看着那道划过天幕的身影,他转头看向钟正元,说道:“这位陈先生或许是从命石中看到了些什么,不知他可曾与你说起过?” 钟正元却是说道:“若是他什么都没看见那才是奇怪。” 尘道求顿了,疑惑问道:“正元师兄此话怎讲?” 钟正元看着他道:“我看到的东西不多,但亦有零星点点。” 尘道求似乎是知道一般,说道:“所以师兄看到的答案,是什么?” 按理说的命石毁了,他们应该着急才是。 可是从最初到如今,唯有在命石毁坏的那一刻他们表现出了些许悲痛之外,其余时候,却都很是平淡。 “钟某也没想到……” 钟正元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居然没死。” 这是他们的宿命! 钟正元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能活。 而尘道求包括另外的六位阁主亦是觉得意外。 其实从一些细节上不难看出,这本就有些不对的地方。 天机山共有七阁,七位阁主各处其位。 而钟正元却又是七位阁主的师兄,但他自己却是什么位置都不曾担任。 他的存在就是赴死的。 但这不是被迫的,而是钟正元自己要求的。 命石不能毁,天机山以大道气运为生,若失了命石,说不定天机山也将就此没落。 而钟正元就是站出来的那个人。 但唯一的缺漏就在于,钟正元是否能在死之前说出命石之解,所以这件事一直都搁置了多年。 直到他遇到了陈长生。 而陈长生被请来也并非是个偶然! 只是他来之后的事,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钟正元口中呢喃道:“若是我说,我在那零星点点之中看到了陈先生,你信或不信?” 尘道求顿了一下,他恍惚间明白了。 “难怪啊……” 尘道求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难怪师兄你没死,这样就说的通了。” 仅是一瞬,尘道求便明白了事情的所有。 难怪这位青衫先生能控制住命石,难怪他到来之后,钟师兄也转危为安。 原来他就是那个解开命石之秘的人。 钟正元说道:“是他那就一定是他,天机山之劫,定然是由他来解,或许就在下次,他再来的时候。” 尘道求点了点头,随即笑道:“师兄这次捡回了一条命,下次就该换我了。” “着急着死?” “这不是我们的宿命吗。” 钟正元看着他,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他道了一句:“也是。” 在这天机山的七座楼阁上坐着的人,最终都将面临这样的宿命。 尘道求却又忽的问道:“你说,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钟正元说道:“他定然是知道,但他却不会说出口来。” “因为他是陈长生,那位世人口中的陈先生……” ———————— 书友群76883227〇 秘码:头发 第一百五十四章:御剑渡荒海 与钟正元料想的一般,其实陈长生在来到天机山的路上其实就算到了这是一场戏。 但是他还是来了,尽管是被利用…… 因为在他看来,钟正元是个很蠢却又很有意思的,若是真的死了,陈长生大抵也会有些不顺心意。 天机山有天机山的命数,那山上的一群人,都在做着一件又一件的傻事,不光是为了仙山,还有为了这天下苍生,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陈长生御剑行于云雾之间,仙剑之下是那广袤无垠的红尘凡间。 他在想着‘陈凡’,在想自己在命石之中看到的东西。 “蜉蝣,三十三岁……” 自己看到的那副画面是必然,还是偶然? 是因人而异,还是…… 陈长生皱眉思索着,他隐约间觉得,似乎这命石就在等待着他的到来,这样的感觉玄之又玄,让他有些琢磨不透。 “有些跳脱……” 陈长生又想起了在命石中看到的玉萱。 那个小姑娘。 陈长生抬起了袖来,问道:“陈某有事问你。” 黑塔见封印接触,却是有些不愿搭理陈长生。 陈长生说道:“你若不说话,我便斩了你。” 黑塔有些无奈,说道:“姓陈的,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面对黑塔的话陈长生却并不在意。 他开口问道:“你存在这世间,有多少年了?” 黑塔听他问起这个问题,不禁也思索了起来。 “好像……” “很久了吧,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有些久。” 陈长生心中一顿,他随即问道:“八千年前的天机山祖师,你可有印象?” 黑塔顿了一下,说道:“倒是听说过些许,好像是个算命的出身,多的我也不清楚了,事情太多了,我也记不清楚。” 陈长生点了点头,也没再接着这个事往下问。 他换了个问题,问道:“世间广袤,沧海桑田变化极大,曾有一地唤作南郡,你可知晓此地是什么时候的事?” 黑塔再次思索了一下,他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答便是了。”陈长生说道。 “这我倒是知道。”黑塔回答道:“那时候还不曾有王朝一说,凡世以武为兴,派系众多,以宗立域,各划土地,而南郡,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后来百宗战乱立朝称雄后,这些地名就都作废了,前后不过一百来年,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得想想,想想是什么时候……” 黑塔似乎有些难以回忆起这些事情,因为太过久远了。 陈长生抬手算了一下,愣了一下道:“九千年前……” “好像是。” 黑塔也不明白陈长生为何会问起八千年前的事情,莫非还跟你有什么牵连不成? 这世上的修士,能活过千年的都屈指可数,更别说九千多年了。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看向远处。 那里有一层浓厚的乌云堆积,似有一场大雨要泼洒至人间。 “乱了……” 陈长生嘴唇微张,反复思索之下,觉得尤为奇怪。 他所知的玉萱,应当是近千年之内的人。 那九千年前南郡那个叫做玉萱的小姑娘又是何人? 黑塔问道:“什么乱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解释,抬手正打算将黑塔重新封印,却忽的顿住了。 黑塔见他抬手,似乎是料到了什么。 黑塔愤愤道:“喂,姓陈的,这你要是再封印我,那可真就不是个东西了!” 陈长生收回了手,忽的说道:“带我去荒海。” 黑塔顿了一下,问道:“你自己不知道去吗?” “玉萱剑仙的墓。” 陈长生心中有许多疑惑,他觉得或许在玉萱的墓中他能找到些许线索。 这位素未谋面的‘故人’,给陈长生带来了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说到底,还是得去看看才是。 黑塔指引着陈长生朝着荒海而去,仙剑纵横天幕,脚下之景逐渐唏嘘,再由草木化作一望无际的荒海。 黑塔见此一幕不由得说道:“你不会是打算御剑过去吧?” 陈长生问道:“有什么不可以吗?” 黑塔听后说道:“你要想死可别拉着我,她的墓可是在荒海边界,就连是她自己都得乘飞舟过去,若是半途法力枯竭困在荒海,不夸张的说,就算是真仙来了都不一定救得了你。” 陈长生听后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 “陈某最不缺的就是法力。” 黑塔想要再劝劝,他好不容易才从那荒海边域出来,这荒海,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来了。 不曾料陈长生竟是不管不顾,直接就御剑朝着荒海而去。 黑塔慌张的嘀咕道:“完了完了……” 他看着那仙剑之下无边的荒海,心中生出了些许恐惧之意。 碰上这姓陈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指路!” 陈长生道了一句,其余话再也没有多说。 黑塔如今也上了贼船,他虽不愿配合,但想想还是给姓陈的指了路,困在荒海,总比死于姓陈的剑下好吧。 …… 秋月坊郊外一如往常平静。 一辆马车停靠在了山下的道路上。 芸香下了马车,抬起头看向了那山上的道观。 去年桃姐姐说,到了槐序先生就会回来,于是在前些天夏至时她便来过一次,桃姐姐说还得再等两日,于是就到了今天。 随从的几位仆人跟丫鬟护送着她上了山去。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芸香身为一个姑娘家,走起来不免也有那么些许吃力。 到了观门口,芸香见道观开着门,于是吩咐身旁的下人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她迈开步子,独自走进了观中。 童知唤正在给真武神像上香,一回头目光透过中宅看到了院内的芸香。 “芸姑娘。”童知唤喊了一声,随后便朝着院中走去。 芸香连忙问道:“陈先生回来了吗?” 童知唤顿了一下,说道:“先生他…方才才走。” 芸香听后微微一顿,随即问道:“错过了啊……” 童知唤连忙说道:“芸姑娘不必担心,先生应当还会回来的,只是去处理一些事情罢了。” 芸香抬起头来,她的眼神有些急切,似乎又有些欲言又止。 她似当初一般抿了抿唇,开口问道:“我能在这等着陈先生回来吗?” 童知唤看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道。 “自然可以。” 第一百五十五章:池鱼思海,终不可得 芸香坐在那棵枯死的桃树下等了起来。 事隔经年,如今就要再次见到先生,她的内心是有些忐忑的。 芸香的手里攥着一本书,那本书有些老旧,但除了泛黄之外,并没有任何破损,想来是翻开的时候保存的极好。 这本书,便是先生当初考她的那本,如今她也全都会了。 她想等先生回来,一并念给先生听。 芸香抿了抿唇,她伸出手来将那腰间的玉佩拿在手中,她一直打量着,好似想起了许多事情。 观中看着这一幕的桃儿不禁说道:“换个人该多好……” 童知唤看向他,问道:“什么换个人?” 桃儿说道:“芸姑娘她有些执着了。” “爱慕先生这件事吗?” “嗯。” 桃儿姑娘看着童知唤,说道:“你我都很清楚,想要追赶先生,几乎是一件没可能的事,你想的明白,我也想的明白,但芸姑娘她却想不明白。” 童知唤听后沉默了片刻,他并没有反驳,反而很认同桃儿姑娘的话。 池鱼思海,且不说难如登天,就算真的入了海中,咸水又如何能活呢? 芸香便坐在那等啊等,随着那太阳西移,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黄昏撒入了院中,芸香索性便去了观门口等着。 童知唤说道:“芸姑娘进来坐着等吧。” 芸香摇了摇头,笑道:“没事,我再看看,一会再进来。” 其实她也只是想早一步看到先生而言。 可当那黄昏落下,最后一抹余晖也彻底暗淡了下来。 天色逐渐昏暗,先生却是依旧没有回来。 随行的丫鬟开口说道:“小姐,不妨我们明日再来吧?” 芸香顿了一下,她的手中握着玉佩,有些犹豫。 她想了想,还是道了一句:“再等等。” 谁料她这一等,便一直等到了入夜天黑。 童知唤点了油灯来,让芸姑娘进观里来,虽说如今入了夏天热,但是山涧的风却依旧有些刺骨。 芸香回过神来,她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的明月,尤为暗淡。 可一低头,却又见那月光照的整个山涧都尤为清楚。 仿佛今夜的明月也尤为蹊跷。 她终究也没能等到先生。 芸香转头问道:“不知,芸香可否明日再来这等?” 童知唤听后点了点,说道:“自然可以。” 芸香微微点头,低下头时,眼中却有着些许落寞。 她想,若是自己早来一步就好了。 可差在分毫,一样也是差了。 童知唤持者一盏油灯,站在那道观门口看着芸姑娘下了山去。 桃儿站在他的身旁,一样望着这一幕。 “若是先生知道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童知唤轻叹一声,随即便关上了道观的大门。 然而第二日一早,芸姑娘又来了。 比昨日来的更早了,来了之后就一直在那道观门口等着,望着那台阶,似是望眼欲穿一般。 谁料…… 第二日,先生一样也没有回来。 桃儿有些看不下去,说道:“芸姑娘不妨还是下山去吧,若是先生回来,我便来告诉你。” 芸香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再等一日吧。” 桃儿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 总比一直在这傻等着强。 芸香很早便来了道观,到天黑的时候便下了山去,持续两日,都是如此。 可这第三天,她却是仍旧没能等到。 先生不曾回来。 在那天晚上下山之后,隔日的清早,便不见她再上山来了。 “芸姑娘没来了?”童知唤问道。 桃儿点了点头,说道:“或许是觉得等久了怕先生知道了不太好,就没再等了。” 童知唤摇头一叹,说道:“只是换个地方等罢了。” 桃儿姑娘没有说话,她其实很能理解这位芸姑娘,毕竟她当初也在这观中等了一个呆子许多年…… 她转头看向了童知唤,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不过好在是回来了。 童知唤顿了一下,问道:“桃儿姑娘看我干嘛?” 桃儿摇了摇头,并没有解释什么。 童知唤挠了挠头,却也不懂桃儿姑娘的心思。 …… 所谓荒海,意为遗弃之地,更是凡人无法触及之地。 一望无际的海面之上尤为安静,白天瞧着许是有些壮阔,但当入夜之后,入目便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若是海面平静,甚至连一点海浪声都消失了。 这样的黑夜深邃沉寂,滋生出人们心底中恐惧,曾也有人行船荒海,可归去之时,却已神志不清,好似疯了一般。 人们猜是碰上了妖怪,但实际上,却只是经历了几场黑夜罢了。 不仅仅是黑夜,在那平静的海面之下,还有数不清的水妖藏于水面之下,荒海不曾有过规矩,以至于混乱不堪,大妖横行。 一抹剑光从那荒海之上划过。 在那海面之下,有妖抬起头来,戏谑道:“又是个不想活的……” 陈长生一路前行,却是忽的发现下方的海中忽的出现了数道身影跟随在他的身后。 “这群水妖跟着陈某作何?”陈长生皱眉道。 “都是等着捡便宜的。” 黑塔道了一句:“不过这些都是杂鱼,真正麻烦的一般都会直接对你动手。” 黑塔的话音刚落,却见那海中忽的升起一阵巨响。 “轰隆!!” 忽有一只巨妖从那海面之下升起。 陈长生身后跟随的水妖顿时逃窜而去。 陈长生的眉头一皱,定睛看去,只见那波涛海浪之中探出数颗头颅,一对对眸子直视着他,好似在打量着可口的美味。 “七境水妖。” 黑塔道了一句,说道:“你打的过……” 他的话音还未说完,却只见一道剑光从眼前掠过。 “嗡。” 剑鸣清脆,化作一道惊鸿斩去。 黑塔忽的有些呆滞,说不出话来。 在他所见光景之中,那海面似是被展开了一道缺口一般,而在那正中之处,还未完全显露出身形的七境大妖已然化作一团肉泥,看不清模样。 “哗啦……” 海浪落下,响起哗啦之声。 那道被展开的缺口逐渐收拢,一片猩红逐渐在那海面之中散开。 黑塔再次看去。 却见陈长生只是收回了探出的两指,接着御剑向前。 黑塔有些呆滞道:“以指化剑,一剑断海,斩七境大妖……” “竟只是抬手之间?” 黑塔再次看向了陈长生,却见他一语不发,目光只在远处。 他甚至,连句话都不想说一句。 第一百五十六章:荒海边域,千丈高墙 那七境大妖的尸首落入海中,引来无数妖物蚕食,原本还跟在陈长生身后的水妖也少了大半,毕竟谁也不想像那七境大妖一般落得这般下场。 那一抹剑光横跨荒海,一路往前。 陈长生并不将那七境大妖放在心上,他只是心中有些疑惑,此方天地是否有界限一说。 问起黑塔时,却听黑塔这般说道。 “说有也有,但若是说没有,也可能说没有。” 黑塔解释道:“只是这个界限,并非是原本就有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有可能是人为铸就的,也有可能……” “是天道所成!” “什么意思?” 黑塔却只是说道:“等你看到了你就知道了。” 陈长生见此也没再多问,他催动法力继续往前。 一连数日,几个日夜,路程已过大半,陈长生从未停下,黑塔却不曾见他有任何疲惫之意,他心里也有了些底。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陈长生的法力。 就好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当真离谱。 …… 依照黑塔所说,那边域应当还有半日的路途。 可当陈长生抬起头的时候,却是见到那远处似是被一堵高墙挡住。 陈长生心中有些震骇,“那是…什么?” 他悬在荒海之上,在他的目光之中,在那数百里外,有一堵高耸入云的墙壁占据了他的视线。 那堵高墙向左右绵延,看不见尽头。 纵使他入了仙道,见识过许多未知之事,但当他见到那堵高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很震撼吧。” 黑塔说道:“我当初见到这堵墙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陈长生的目光凝视着那堵高墙,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打算过去看看。 就当他要催使仙剑上前的时候,却听黑塔说道:“看归看,但是别过去。” “你说那高墙后面?”陈长生问道。 黑塔点头道:“曾经有很多人想要看看那堵墙后面藏着什么,但无一例外的,都没能回来,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 陈长生顿了一下,呢喃道:“我知道了……” 又经半日,那堵城墙在陈长生的眼前逐渐高耸起来,目光所及之处,皆被高墙遮蔽,犹如世间之壁垒一般,难以翻越。 陈长生立于那高墙之下,抬起头却是看不见那城墙最高的尽头。 “这堵墙,到底有多高?” 陈长生心生好奇,于是便往上飞去。 随着他逐渐往高处飞去,陈长生的目光逐渐看到了那堵高墙的最顶峰。 他再一低头,却发现目光中已然看不到荒海,皆是被层云所遮蔽。 “千余丈……” 若是真说起来,其实这堵墙也不算很高。 陈长生迈开步子,立在那城墙最顶峰之处。 但当他朝着那墙后面看去时,却是发现面前是一片深邃,无光、无声,好似是另一方世界一般。 如今这道壁垒就呈现在他的眼前。 陈长生沉默良久,道了一句:“好似牢笼一般……” “谁知道呢。”黑塔说道:“不过这堵墙必然是有他存在的意义的,至于墙后面有什么,就不是我们能关心的东西了。”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他倒是对这墙后的世界有些好奇,但面前的一片深邃却是给了他一种不安的感觉,想了想后,便也没有贸然进入。 “走吧。”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便要转身。 黑塔听后倒是有些意外,说道:“你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这样果断的就走了?” 陈长生只是道了一句:“正事要紧。” 黑塔见状也没有多想,于是便说道:“荒海之下三十丈,便是玉萱的墓。” 陈长生听后挪步离开了这高墙。 “扑通。”一声,浪花溅起,陈长生往那海中沉去。 他的目光所见,是一片幽深之色。 周围的声音尽数断绝,而在一旁,陈长生还看到了那堵高墙矗立在海下,隔绝天水。 他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往下。 大概下了十余丈的时候,眼前却是出现了一条看不见底的沟壑。 黑塔说道:“就在下面。” “怎么选在这种地方?”陈长生皱起了眉头。 黑塔说道:“应当是为了隐藏。” 一开始陈长生心中还有些疑惑,毕竟当初獾妖可是说这墓穴的位置很难找,但当陈长生进入那条幽深的沟壑之后,他便明白了为何那獾妖会这样说。 那沟壑之中似是有着一片迷雾一般,遮蔽了视线,最底下则是一层堆积成的泥沙,不知有多深。 黑塔说道:“地宫大门就在这堆泥沙下面埋着。” “具体的位置呢?” “我也不知道。” 黑塔说道:“当初我也只来过一次,如今也有些记不清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大概估计了一下,那一层泥沙少说有数十米之厚,若是说找的话,不知要找多久。 陈长生探出双指,自那眼前之中抹过。 一抹金光往下看去,却不曾看到有任何波动。 “竟看不出来……” 陈长生感到有些意外。 黑塔说道:“只有慢慢找。” 陈长生沉吟片刻,握住了剑。 “你干什么?”黑塔顿了一下道。 “一剑斩开就是了。” “这泥沙少说有数十米厚,斩开倒是可以看见,但是这样造成的波动必将触及两边的岩壁,万一要是塌下来了,你我根本就出不去!” 黑塔有些焦急了起来,但随即便看到陈长生抬起了剑来。 “敕!海山稳固,剑气扫尘!” 陈长生挥剑而过,同时伴随着一道敕令,两旁的岩壁忽的变的稳定了起来。 那道剑气划过眼下的泥沙,只是一剑,便将那眼前的泥沙清扫而去。 同时,在那最底下,一道石门也出现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轰隆隆……” 沟壑中的岩壁受剑气波动忽的起了反应。 陈长生扫了一眼,道了一句:“定!” 敕令即出,那震动的海山顿时就平静了下来。 黑塔见此一幕有些呆滞。 “我虽见过敕令之术……” “但却也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用的。” 这样高的沟壑断壁,说定就定了? 这再一次刷新了黑塔对陈长生的认知。 这人道行,到底有多深? 第一百五十七章:应当算是她的故人 当那泥沙被剑气展开过后,陈长生的目光之中出现了一道石门。 然而那石门之上却是有这数十个字。 【壹】【贰】【叁】【肆】……【玖】【拾】 其下还有两字。 【生】【死】 陈长生看着那壹到拾不禁愣了一下。 这石门多少有点…… 黑塔接着说道:“参按一次,拾按一次,再按一次叁,最后按一次死,门就打开了,别乱按,这个门上应该有术法或者阵法的,当时我被那妖怪带出来的时候,这门外面死了不少人。” “三十三?”陈长生顿了一下,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在命石中见到的那行小字,莫非是有什么联系? 黑塔说道:“这样的暗语还挺有意思的。” 陈长生心中思索着,一时有些出神。 陈长生回过神来,问道:“就这么简单?” 黑塔说道:“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但的确就这么简单。” 陈长生没再多说什么,随即伸手依次按下了三十三,最后按下‘死’字,面前的石门紧接着便打开了。 “轰隆隆……” 石门逐渐上移,其内有阵法隔绝,外界杂尘皆不得入。 陈长生看着那石门之后,他忽然间觉得这儿有些熟悉,好似自己从前来过一般。 他迟疑了一下,随即迈开步子走进了里面。 但他走入阵法之中时,面前的景象忽的变得翻天覆地。 光亮自那头顶而来,抬起头看去,似有天穹在顶,耀阳挂于天上,照亮此间。 而在陈长生的眼前,则是一栋古朴的宅院。 两旁灯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墙,约两米高,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 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门上黑色匾额上书“南园”二个字。 黑塔说道:“她当初就死在这里。” 陈长生迈步走进了这处宅院。 院中有一张摇椅,一旁的桌上还放着几本书,但却并不整齐,似乎是被人翻过,后当作无用之书丢弃。 而这宅院内几间房间的大门也是开着的,里里外外皆是被人翻过,甚至于有几扇窗户都是破的。 “本来这里挺规矩的。”黑塔说道:“只是被那个妖怪翻了个底朝天,就成了这样。” 陈长生问道:“那獾妖,可曾从这拿走过什么东西?” 黑塔说道:“当初玉萱来着的时候,根本就没带什么东西,传承之事就更没有了,法器仙剑,一样都没有,唯独只有我算是个稀罕物件,但是她也只是想把我困在这里罢了。” 陈长生听后随即打量起了院中。 他来到那摇椅旁的桌前,拿起那几本书看了一眼。 《西厢记》《诗经》《素书》…… 黑塔瞟了一眼,说道:“这些书倒也没什么用处,不过她当时倒是挺喜欢看的,进到这里时一路带过来的。” 陈长生看着那几本书,说道:“这几本书……” 黑塔说道:“不过是些杂书而已,没什么意义。” 陈长生心中微顿。 据他所知,这世上并没有《西厢记》,《诗经》一样也没有,还有那《素书》一样并非是此界之物。 如果说要出个理由的话,那这些书,估计就是出自他手。 看起来,与她相识亦是的确存在的事。 不然这几本书,便也无法解释了。 陈长生将那几本书整理好放在了桌上,随即便在这宅子里逛了起来。 他来到那内室门前,推开那虚掩的门后走了进去。 内室中的摆件摆放着,但之前亦是被人拿起来动过,但最后还是原模原样的摆回了原处。 床上的被褥是新的,但好像也被翻过。 内室有些朴素,连同着桌椅被褥都是素色,艳丽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 陈长生问道:“这个屋子可曾住过人?” 黑塔答道:“没有,她一般都是住偏房。” 陈长生问道:“内室不住,却要住偏房?” “这就不清楚了。” 黑塔说道:“她也没说过,当时来了这里之后就是坐着看书,很少与我说些什么。” 陈长生在内室之中看了看,却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随即他便去了偏房。 进门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进去。 偏房亦是简单,还有些许淡淡的草木香气,但除此之外亦是不曾发现过什么。 “就不曾留下过什么东西吗……” 陈长生口中呢喃道。 黑塔回忆了一下,说道:“她好像还真没留下什么……” 陈长生不禁摇头,随即便去了下一个房间。 书房里陈列着许书卷画卷,但无一例外的都是一些凡物。 相比起另外两个屋子,这书房里就有些杂乱了,书卷落在地上,架上的书也散落一地。 黑塔说道:“当初那獾妖在这书房里找了很久,结果却是屁都没找到一个,气的他把窗户都给砸了。” 陈长生走上前去,随即捡起了几本书来。 这里面的书,多是一些道理书经,皆是一些凡物,并没有很稀奇的东西,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字画书卷,对当初的獾妖来说,便是一堆垃圾。 陈长生抬眼看去,在那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丹青字画。 他的视线一顿,来到那字画前停了下来。 瞧着虽是一幅简单的山水画,但在那画中,陈长生却是看到了一道人影。 陈长生将那画摘下来看了看。 只见那画中的崖壁之上正有一人矗立于此,望着那浮云山水,但这道身影,却也只是轻笔一划,淡淡笔墨罢了。 而在那一旁,还提着一行字。 【此生唯爱三物,山水、仙剑、画中人,可那山水终究也会不同于往,仙剑不得长存,画中人更不在眼前。】 “这幅画倒是她留下的。” 黑塔说道:“我当时看着她作的,不过她是真不懂丹青,一点意境都没有。” 陈长生收起了画卷,说道:“陈某倒是觉得挺不错的。” 黑塔嚯了一声,说道:“你什么眼光?” 陈长生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将那画作挂了回去,随即来到了院中。 他坐在了那摇椅上,这一趟下来,却是什么都没找到。 “若是这般,岂不是白来一场。” 陈长生心中微叹,目光却是忽的看向了桌上的那几本书,他迟疑了一下,就要去拿。 却忽听黑塔问道:“话说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忽然间发现,自己也不太明白跟玉萱是何关系。 “陈某……” “应当算是她的故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自有妙法解书缘 黑塔心有些疑惑。 “她等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陈长生拿起那本《西厢记》翻开看了看,问道:“你觉得呢?” 黑塔听后却是觉得不太对,说道:“你这人好不无趣,她更无趣,两个无趣的人显然是没办法走在一路的。”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问道:“陈某无趣?” “不然?” 陈长生细细回忆了一下,回想起这些年醒来的事,好像自己的确变的越来越没意思了。 他其实很清楚,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一件事,但这样的事情,却是他无法控制的。 沉眠与苏醒,注定会造就出一个截然不同的陈长生。 “好像也对。” 陈长生答了一句,索性便不再与黑塔搭话,他坐在那摇椅上,看起了那西厢记。 黑塔见陈长生看入迷,倒也没再多说些什么话。 他有时候也理不清陈长生的想法,就好像现在这样,明明要找,却又不找个透彻,而是坐在这里看起了一本杂书。 院内唯有翻书之声不断。 陈长生一页页翻过面前的书,看完了一段又一段的故事。 他倒是很喜欢《西厢记》,毕竟这本书也算是他看过的许多经典中,唯一一本算是结局圆满的书了。 “应当也想圆满吧。” 黑塔问道:“什么圆满?” “没什么。” 陈长生摇了摇头,合上了那本书。 但他却是将那本书拿在手中,不曾放下。 黑塔见此一幕不由得问道:“这本书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点不一样。” 陈长生道了一句,但却并没有说清楚。 黑塔听后一愣,问道:“你确定?” “要看看吗?”陈长生问道。 黑塔却是说道:“我之前便看过了,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陈长生说道:“若是真的那么容易被看出来,这本书也早就被拿走了。” 黑塔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心中也很是好奇这书里藏着东西,开口问道:“是什么东西?这书里藏着神通还是什么秘法?” “陈某也不知道。” “嗯?那你说你看出来了?” “是看出来了啊。” “你是在耍我?” 黑塔觉得跟陈长生说话着实有些吃力。 他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过来,估计这家伙就算是知道,也不见得会跟他说。 陈长生摇头道:“并没有耍你,陈某是看出了一些不一样来,但的确也还没解开这里面的东西。” “谁信你呢。” “不信算了。” 陈长生抬起手来,一道封印落入那黑塔之上。 “嗯?” 黑塔见外界的一切皆被屏蔽,不由得怒道:“果然是不想让我知道!姓陈的!你真特酿的小心眼!” 没了唠叨的黑塔,陈长生顿时感觉周围清净了许多。 随即他又拿出了另外两本书看了看,但另外两本书中,却是并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唯独这本《西厢记》有些特殊,这还得等他回去再研究研究。 陈长生站起身来,接着便迈步来到了正堂。 与其说这里是个墓,但不如说是个家。 一幅画,几本书,就是她留下的东西。 陈长生再次翻开了那本西厢记。 这书里的字,都是一个人写的。 但其中的内容却有些许不同。 若非知晓的原著的人,是根本就看明白这其中的差错的。 这也是为什么黑塔与獾妖都将其当做一本无用之书的原因。 原著中崔夫人许诺谁能出退兵之策便将其女崔莺莺嫁谁,张生挺身而出救众人于危难。 谁料崔夫人却言而无信,不肯把女儿嫁给张生,只许二人以兄妹相称,张生因此致病。 红娘为张生出谋,让他月下弹琴,莺莺听后十分感动,便叫红娘前去安慰。 张生叫红娘给莺莺带去一信,莺莺回信以——“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但如今陈长生手中的这本书中,崔莺莺回信上的内容却有些不同。 【前路坎坷无穷难,自有妙法解,月下西厢户半开,花影玉人来。】 若是单看如此,其实也看不出有何不同来。 但在那【自有妙法解】之后,却是有两块污字,是被划去的。 这整本书,有许多处地方都有错字,这样掩饰下来,好像这两块污字就不显得有那么特殊。 陈长生伸出手来,在那被污去的两字上轻轻抹过。 只见底下的字迹浮现出来,乃是【书缘】二字。 “自有妙法解书缘。” 陈长生伸出手来,引一缕法力落入面前书中。 却忽见那《西厢记》在陈长生的面前翻动了起来,其上的字迹忽的从那纸上溜走。 笔墨化作一团墨水,再次重组,落入了那书中。 陈长生看着这一系列的变化,心中不由得有些惊骇。 这藏书的神通,可并不寻常。 “难怪看起来只是一本寻常书籍。” 这书中藏有阵法,借外法而注灵,使得那书中笔墨醒灵化字,犹如化死为活。 并且,这也并非是一般人的法力就能做到的,想要使得笔墨醒灵,还需那落入书中的法力精纯无比,稍有半点杂质,都不能解开这书里的秘密。 就好似…… 这本书就应当是他才能解开一般。 当那《西厢记》上的内容重新编排组合之后,一本完全不同的书便呈现在了陈长生的眼前。 他看着第一页的内容,心中不由得一怔。 【世有六道,轮回不止,所谓轮回,上下浮沉之生死轮回,故有过去,现在,未来……】 【过往随轮回而止,凡尘即灭,化作烟消,再至往生未来,或人,或妖……】 书中的前半篇多是在解释,同时也在述说着这篇书中所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长生继续往下翻去,在第十一页的时候,看到了句最重要的字眼。 【有往生未来之经,免凡尘消逝,再循来世,前尘不忘,因果不断。】 “这是想逃过大道轮回!” 陈长生心中有些惊骇,他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他将那本书翻了过来,看向了这本书的名字。 原本的《西厢记》却是已经化为了…… 《往生经》 陈长生心中一怔,不禁愣神。 第一百五十九章:御剑荒海见飞舟 陈长生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他的目光忽的看向了这座宅院。 “所以……” “她是修行了《往生经》?” 陈长生翻开继续看了下去。 越看他越是觉得心惊,这篇《往生经》中所记述的法门与道韵皆是有迹可循,并非无理空想之经。 所以说…… 带着前尘记忆轮回,也是真的!! “生而复死,死而复生,非肉身之死,而归于神念记忆之亡故。” 陈长生眉头紧锁着,往下一页翻去,可后面的内容,却是让陈长生有些怀疑了起来。 “并不完善……” 前半部分不曾有半点差错,但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就有些乱了。 尤其是在讲述因果与前尘这一段内容上,虽说出了道理,但却并未讲出基本的方法。 这样一来,这通篇便成了半成品。 但虽说是半成,可并非就说借此法门就没办法达到逃过轮回大道的目的,只是说…… 是有一定概率的! 前世的记忆也可能在差错之下消散而去。 “当真是敢想敢做。” 可往生岂会是容易的事。 能写下这《往生经》也实属不易,或许数百年,数千年,才能完善到如此地步。 到了尾页的时候,陈长生还见到了一行字迹。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一线之机当真难求,残缺的万万分之一,终究是难以补齐,不知下一世能否再有机缘。】 【玉萱留于第四世】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心中思索了起来。 若是这样说来,这《往生经》应当是不曾完善的。 那既是这般,她又是如何敢借着这未曾完善的往生经轮回转世的? “就不怕出差错吗?” “难道说,还有后手?” 陈长生皱起眉头,他看着手中的往生经,心中忽的生出了一种想试一试的念头。 蜉蝣诅咒,亦是死。 既是这般…… 若是他借这《往生经》下一次醒来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陈长生再细细看了看那《往生经》,除了那最后一行留下的几句话,便没有再多有用的信息了。 “那她如今是在轮回大道之内,还是说已经出现在了凡世?” 陈长生低头看着那本《往生经》,想了想后却是将其收了起来。 若是这般,那就说的通了。 九千年前的玉萱,与黑塔所见的玉萱,应当就是同一个人。 陈长生抬手试着算了一下,最终却是什么都没算到。 其实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与玉萱,应当有着说不清的缘分,只是如今的他,全都忘记了…… 陈长生轻叹一声,呢喃道:“若是她的话,应当能解开我所有的疑惑。” 陈长生回望了一眼身后宅院,随即迈开步子,离开了这里。 “轰隆隆……” 石门再次关闭,其上的字迹浮现在陈长生的眼前。 壹到拾,生与死,还有那三十三,都与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陈长生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结果的事。 老龙王说解在路上,可他这一路上,的确是找到了一些痕迹,但却也冒出了更多的问题。 不过好在,这次也没有白来。 陈长生转身离开了这里,在他离开了之后,那沟壑中的泥沙再一次将那石门给掩盖,再不见踪迹。 从那荒海之中出来之后。 他的目光聚集在了那堵高墙之上。 沉默良久之后,却也不曾看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来。 陈长生摇了摇头,随即便唤起听雨剑。 “听雨。” 他并未打算就此回去,而是转而想去另一个地方问上一问。 这些事,总是会有人知道的。 仙剑划破云霄,行往东南。 荒海大江自眼前掠过,那荒海之上忽的掀起巨浪狂风。 陈长生仅是看了一眼,口含敕令,道了一声。 “风雷避让。” 随着那敕令落下,面前吹来的风浪皆是避开了他,而那头顶的雷霆也不曾伤他分毫。 约莫又行了一夜的路途。 陈长生抬起头来,却见一艘飞舟从他的眼前划过。 “飞舟?” 他定睛看去,只见那飞舟之上有许多人聚集着,无一例外的皆是修士。 与此同时,那飞舟上的人亦是看见了那御剑之人。 “这人是怎么来这的?” “什么人?” “你们看那边。” 几道目光朝着飞舟外面看去。 只见那远处正有一青衫先生双手负背,立于仙剑之上。 “该不是……” “御剑来的吧?” 众人心中一惊,要知道,他们如今可是正处于荒海。 “恐怕是位前辈!” 有位老者呢喃了一声,想了想后道:“要不然请这位前辈上船一叙?” “善。” “我觉得行。” 陈长生原本倒是没有打算去那飞舟上看看,正当交错之际,却见那船上传来一道声音。 “道友可否上舟一叙?” 陈长生抬眼看去,只见那船头之处正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那老者身上穿着一身赤红长袍,似是地位尊崇一般。 陈长生想了想,回答道:“陈某便打扰了。” 上了飞舟之后,陈长生便见那红袍老者迎面走了过来。 红袍老者拱手道:“灵悦仙岛何重阳,见过道友。” 陈长生回礼道:“陈某不过一介散修罢了,道友客气了。” 何重阳打量了一眼陈长生,见其身上并无法力,更无道韵,他心中不由得一惊。 连他都看不出来,这人恐怕道行颇深。 “道友可是御剑而来?”何重阳问道。 “不错,自人间来此。”陈长生说道。 何重阳听后愣了一下,问道:“从人间御剑来此?”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可有什么不对?” 何重阳张了张口,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而一旁也有几个人听到了这话。 有人质疑道:“道友这话就说的有些大了吧,人间距此数万余里,且不说有没有这个法力,这脚底可是荒海,荒海之上天象多变,大妖众多,一不留神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此话倒是有理,凡间御剑到此,这般路途,纵使再厉害的修士也很难保证法力足够。” 一旁的人皆是点头认同,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陈长生倒也没有因此不悦,只是笑了笑回答道:“偶见荒岛,也会歇一歇脚,一行一歇,自然就来了。” 何重阳听到周围人这般说起,随即说道:“道友能到此地,定然是道行颇深,不过何某倒是想问各位一句,且先无论是否从凡间而来,何某倒是可以借你们一柄仙剑,可有人敢试试从此地开始,最远能飞往何处?” 何重阳此话一出,刚才出声的几个人顿时就不说话了。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无一人不是撇过头去,另外几个则是不愿凑这个热闹,往一旁走去。 何重阳看着这一幕,念叨道:“这时又哑巴了。” 何重阳常年行舟,又怎会不了解这荒海路线。 这方圆万里之内,别说是荒岛,就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位道友能御剑来此,定然是有大道行的。 第一百六十章:本是山中人,何理山外事 陈长生拱手谢道:“多谢道友了。” 何重阳摆了摆手,说道:“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话说,道友这是要去往何处?御剑荒海到底还是有些危险,若是顺路的话,不妨便与我等同行?” 陈长生说道:“陈某要去云浮山,可是顺路?” “哪儿?” “云浮山。” 何重阳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神情恍惚了一刹那,又问了一遍。 “确定要去云浮山?不会是记错了吧?” 何重阳说道:“道友莫非不知那云浮山乃是那魔头赵玉清的道场。” 陈长生只是平淡的道了一句:“知道啊。” 何重阳听后心中一惊,说道:“难不成道友就是特意去寻那魔头的?” 陈长生听到‘魔头’一名不禁一笑,随即点头道:“正是。” 何重阳咂了咂嘴,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那地方,可是几百年都没去过人了。 当初的琴乐宫和炽黑岛的事都还广为流传在修仙界内,面前的这位青衫先生,却还敢往云浮山去。 何重阳见他这般平静的模样,不由得猜测起来。 对于赵玉清能这般不在意的,要么是道行高深,要么便是与赵玉清相熟。 何重阳更倾向于前者,道行高深最好,若是与赵玉清相熟的话,那他是万万不敢再与此人有接触的。 能跟赵玉清相熟的人…… 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吧。 何重阳说道:“道友这般平静,莫非是与赵玉清相熟?” 陈长生回想起那一日在秋月坊之与赵玉清的对话,他摇头答了一句。 “不熟。” 何重阳像是松了口气一般,接着问道:“那道友去浮云山作何?” “只是找他问些事情。”陈长生说道。 “不曾有什么恩怨吧?” “恩怨……”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若说恩怨的话,陈某也说不上有还是没有。” 何重阳劝道:“恕何某直言,那赵玉清喜怒无常,做事更是狠辣,虽说道友道行高深,但最好还是别与那魔头有什么牵涉为好,若是后面生出事端,那可是相当棘手。” 陈长生听后笑道:“陈某倒是听人说起过他,只是他当真有传闻中那样可怕吗?” 何重阳说道:“前些年仙道大会,赵玉清不请自来,也不知是什么恩怨,当着众多修士的面,赵玉清便将那长流剑山的长老给一剑斩了,神魂也一并给灭了。” “那时众仙山长老觉其嚣张,二十三位洞虚境一起出手,但结果却是被赵玉清打的节节败退。” “虽说不曾要他们性命,但赵玉清却将那二十三位洞虚境修士的法器仙剑一并劫了去。” “仙道大会也被他一个人搅的天翻地覆。” “说起长流剑山……”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此事,会不会与那位玉萱剑仙有些关系?” 何重阳听后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当初传闻说那位玉萱剑仙与赵玉清相熟,但一直以来却从未被证实过。” “听道友这样说,或许还真有点关系。” “不过,何某记得,六百年前玉萱剑仙不就已经仙逝了吗?” 陈长生的视线抬起,淡淡的道了一句:“或许就只是传闻吧……” 何重阳点了点头,他也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都这么些年的事了,还能有什么恩怨。 陈长生话音一转,问道:“道友可否再与我说说有关赵玉清的事,陈某有些好奇,他是如何走到这般地步的。” “这个何某就了解的不多了。” 何重阳说道:“在何某了解到仙界之事时,他便已经是云浮山主了,至少比我早了二百年之久。” “据门中前辈们所述,这赵玉清好似是忽然冒出来的一般,并没有什么前兆。” “忽然冒出来的……” 陈长生皱起眉头思索了起来。 他觉得有些奇怪,赵玉清本是从凡世寻得仙缘而到的修仙界,这一路上,怎会没有留下痕迹。 何重阳说道:“多的我也不是很了解,道友倒是可以去问问修仙界的前辈,他们应该知道些。” 陈长生回过神来,拱手道:“多谢道友解惑。” “哪里哪里,何某知道的也不多。” 何重阳脸上的笑意淡去,随即却是问道:“不过,道友当真还要去云浮山?” “自然要去。”陈长生点头道:“有些事情困扰着陈某许久,只有赵玉清才能给陈某一个确切的答案。” 何重阳听后轻叹一声,说道:“既是这般,那何某便不多劝了,不过道友倒是可以在下一处飞舟渡口下船,这样的话也能省些法力。” 陈长生看了一眼飞舟上,飞舟上的人五花八门,并非是商船,而是客船一般。 陈长生说道:“这艘飞舟应当是载客的吧,陈某还是不好留在这上面吧。” “无碍的。” 何重阳说道:“如今修仙界七成的飞舟都是我灵悦仙岛在运行,一句话的事。”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相逢既是缘,道友太客气了。” 何重阳倒还觉得这位道友蛮客气的,但他看见陈长生脸上的笑意时,他又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他感觉这位道友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呢? 陈长生倒也没有找地方坐下,只是站在这甲板上瞧着这外边的光景。 据何重阳所说,到了下一处港口便可见到仙山渡口,届时再转飞舟,即可抵达修仙界。 他倒是猜到修仙界远离尘世,但亦是没有想到,竟会隔的如此之远。 而何重阳则是在打量着面前之人。 穿的朴素,也看不出道行与法力,开口便要去无人敢去的云浮山。 何重阳在这飞舟上往来多年,却从未见过此人。 他出声问道:“不知道友可有道场?”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并无道场,近些年一直在凡世游历,此前也没有归处。” “这样吗……” 何重阳心中道了一句难怪,随即又说道:“以道友的道行应当早在修仙界有了名声才是,可何某苦思冥想,却又不曾听说过道友的名号。”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本是山中人,何理山外事,陈某不过是位无名小卒罢了。” 何重阳摇了摇头,笑道:“道友谦虚了,怎会是无名小卒呢。” 陈长生对他笑了笑,也没有再解释什么。 他的目光看向那荒海,却是忽的见到一道影子沉浮于那荒海之下。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握住了剑。 “道友怎么了?” 何重阳见此一幕顿了一下,顺着陈长生的目光看去。 当他看到那荒海之下的黑影时,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霸下负屃 “咚!!” 忽有一道钟声自飞舟之上响起。 何重阳首当其冲,来到了那飞舟船首之上。 紧接着,又有数道身影从飞舟的各处位置聚集而来,这些人皆是穿着统一的服饰,无一不是灵悦仙岛的弟子。 “出了什么事?为何船钟会敲响?” 飞舟上的人还有些没摸清楚情况。 紧接着便有一道声音传来。 何重阳伸出手来,一柄飞剑入手,横于身侧,开口道:“还请诸位道友莫要在船板上停留,速回船舱。” 他的话音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了一句:“有大妖前来!” “大妖?” 此话一出,飞舟上的人顿时就紧张了起来,有的道行不高,便快步躲回了船舱之中。 但亦有修士不惧,上前相助。 陈长生站在那船头,他的面色平静,目光直视那下方荒海之中的倒影。 那道影子足有数十长,而非等闲之妖。 陈长生问道:“能对付的了吗?” 何重阳开口道:“道友放心便是。” 陈长生点了点头,握剑的力度便削减了几分。 飞舟之前聚集了数十位修士,除却何重阳乃是洞虚境,其余的多是化神修士,若是七境大妖,对付起来也不算难。 “扑通……” 忽有一道通天水柱自那荒海之中喷涌而出。 飞舟行于荒海之上数百丈。 却见那道水柱直冲而上,挡住了飞舟的去路。 “轰隆……” 飞舟震荡了一下。 众人连忙稳住身形,祭出法器,做好准备。 ‘少说也是七境,这下麻烦了……’ 何重阳眉头紧皱,他亦是不明白,这大妖何故找上麻烦。 陈长生站在飞舟之上,低头看去。 忽见那荒海之上海浪荡起。 紧接着,便见那荒海之中的那道黑影逐渐浮现出水面。 入目则是一座又一座的石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石柱。 “这些石碑,是什么?” 众人心中一愣,都是有些不解。 目光扫视之下,却是忽的在某块石碑之上见到了一尊身着青袍的妖物双手负背,头顶两角,立于石碑之前。 “这是什么妖怪?” 本以为这就完了,可紧接着那道黑影逐渐上浮,忽的又有一道头颅露了出来,与那石碑前的妖怪一般,皆是头顶两角。 何重阳心惊道:“竟有两尊!!” 陈长生见此一幕不禁一愣,“这是………” “霸下?” 只见那荒海之中涌现之妖似是龙首龟身,身形硕大,其背有石碑篆文,石碑前又立一妖,青衫两角,面容和善。 何重阳听到这话转头看去,问道:“道友认得这妖怪?” 陈长生回过神来,道了一句:“看过些许记载。” 山海经中有述,龙生九子,与龟生为霸下,喜负重,身上时常背着石碑或是石柱,而其背上却仍有一妖,其名负屃,为青龙所生。 如今眼下的这两尊妖物,虽说与那山海经中描述相似,但他们头顶的龙角却还并未长成,应当说,是有着龙族血脉才是。 陈长生对何重阳说道:“恐怕是麻烦了。” 霸下驮着石碑与负屃逐渐飞起,与那飞舟同行。 在场的修士见到那庞然大物时心中不由一怔,皆是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不可敌!” 凭在场的修士,定然敌不过这两尊大妖的。 何重阳深知事情严重,他思索片刻后,提剑上前,开口说道:“二位妖王,我灵悦仙岛常年来往于荒海之上,却不知是何处有所得罪?” 霸下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却并没有开口。 却听那石碑前所站之妖上前一步,开口道:“我等并非是来找麻烦的。” 何重阳听后愣了一下,问道:“那是……” 负屃和煦一笑,目光看向了那飞舟上的青衫先生。 陈长生与之目光相对。 ‘冲着陈某来的?’ 在场众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那位青衫先生。 负屃对陈长生拱手道:“在下负屃,还请先生至霸下背上一叙。” 何重阳听后顿了一下,看向陈长生道:“道友,这……” 陈长生抬起手,道了一句:“无碍的。” 他上前一步,对那两尊大妖说道:“陈某上前,你便让飞舟前行,如何?” 负屃点了点头,说道:“负屃此行便是来请先生的,与其余人无关。” “那就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心中暗道一声,还真是冲着我来的。 何重阳这时开口道:“道友还是莫要过去为好。”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不必担忧,你且掌管好飞舟才是,既是冲着陈某而来,便由陈某来解决。” 何重阳听后脸色有些为难起来。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陈某去了。” “道友……” 何重阳唤了一声,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长生往那妖物背上而去。 其实最好的法子还是舍弃这位道友,显而易见的,他们这些人并不是这两尊大妖的对手。 只是何重阳心中有些过不去罢了。 陈长生轻跃而起,落在了霸下背上。 负屃和煦一笑,对陈长生点了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随即便对那飞舟之上的修士拱手道。 “有所打扰,还望莫要介怀。” 负屃说完过后便对身下霸下说道:“我们走。” 霸下落入荒海之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站在飞舟上的何重阳看着这一幕,他手中握着剑,神色很是凝重。 再一看去,那尊龟妖已然带着陈长生逐渐远去,不过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呼……” 飞舟上的修士都是松了口气。 “竟这般可怕。” “长老,方才那是何等境界的妖王?” “一尊七境,一尊……” 何重阳的话语一顿,说道:“八境!” 他没得选,若是那尊八境动手,这飞舟上的修士,无一人能逃得了。 “八境!?” 众人听后顿时后背发凉。 八境大妖多是存在于传闻之中,如今竟是被他们给碰上了! 他们恍然间醒悟过来,若是刚才…… 这大概是他们离死最近的时候。 在场之人大呼了一口气,犹如劫后余生一般。 有的人,甚至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八境大妖啊! 何重阳望着远处,他的神色凝重,与众人所考虑的不同。 此时此刻,他心中唯有一个疑问。 “这位陈姓道友……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龙生九子,六子霸下 陈长生打量着面前的景象。 无数座石碑矗立在霸下的背上,在那石碑之上,还有许多经文篆书,多是一些古朴的文字,与如今的文字相差甚大。 远处的飞舟逐渐消失在目光之中。 身负青袍的负屃走上前来,来到陈长生面前,拱手道:“负屃,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见其低头,一时间有些愣神。 这未免,有些太客气了? 陈长生开口问道:“不知阁下特意来寻陈某是为何事?” 负屃听后反倒是一愣,随即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负屃说道:“陈先生忘了吗,那年您作一言《龙经》,我等身负龙族血脉,皆得天运,修为剧增。” 陈长生听后明了过来,说道:“所以,你们这是……” 负屃拱手道:“我与霸下皆是有血脉在身,亦受先生恩典,此番在荒海碰上先生,自当报答先生曾经之恩情。” “原来如此……” 陈长生不禁笑道:“陈某当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负屃听后连忙说道:“怎敢怎敢,凡龙族血脉之妖皆是欠着先生恩情,若是谁敢得罪先生,想来他是没开眼。” 陈长生回过神来,随即说道:“陈某那时也未曾想到会铸就这样的结果,只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负屃听后眼前一亮,说道:“无心插柳柳成荫……” “陈先生此话说的极好。” 负屃笑着继续说道:“不过这无心插柳柳成荫,应当只是半句吧。” 陈长生说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此言出自《增广贤文》,全句为: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负屃听后眼中光亮更盛,开口道:“好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长生笑道:“传闻说负屃喜文善读,如今一看,果真不假。” 负屃听后却是无奈一笑,说道:“不瞒先生,负屃虽阅千万文章,得了这一身儒气,但却又因为是妖族出身,时常遭他们取笑,也唯独霸下乐意与我同行。” 驮着他们的霸下轻哼一声,似是回应一般。 陈长生说道:“这世上可没有规矩说妖族不能读书。” 负屃听后反倒是一顿,笑道:“我还怕陈先生会觉得我奇怪。” 陈长生说道:“道理多是都自书中而来,再者说妖怪就不能读书了吗?书言君子不拘泥于小节,又何必在意外人言语呢。” 负屃看着面前的青衫先生,恍惚间回神后开口说道:“负屃神往先生已久,先生下船时,负屃还在担忧先生会不喜欢一个读书的妖怪。” “如今言语之下,负屃这才明白,先生眼中当能容下万物,是我目光短浅了。” 负屃心中激动不已。 在他看来,神往已久之人与他想象中的无异,此番情景下也唯有他自己能明白那份激动从何而来。 陈长生说道:“言重了,世人若是知晓你这样的妖怪,定也会欣赏万分的,陈某只是其中的千万分之一罢了。” 负屃仰头一笑,随即他便伸手一招,一坛酒水自那石碑之后飞来,落入手中。 又是手腕一翻,两盏酒浮于眼前。 坛中酒水落入杯中。 负屃双手端杯,持于身前,对他面前的青衫先生道。 “皆说君子之交淡若水,负屃虽离那君子二字相差甚远,但亦想敬先生一杯。” 陈长生听后持杯看着他,笑道:“巧了,陈某也相差甚远。” 负屃听后大笑了一声。 “当浮一大白!” “请!” 一人一妖立于这霸下背上。 荒海的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袍,鬓角的发丝也随风声而动。 风随杯酒入喉,似将这君子之意告于荒海之风。 陈长生看着杯中落尽的酒水,心中赞叹一声好酒。 随后这一人一妖则是坐在了那石碑上喝酒交谈了起来。 负屃亦是好酒,酒水下肚之后,便打开了话匣。 陈长生先是问起负屃的来历。 “有个地方陈某有些好奇,传闻中说,龙生九子,霸下与负屃皆是龙子,按理说诞生之初便已是龙族,为何如今一见,龙角却还并未完全?” “龙生九子……” 负屃听后愣了一下,说道:“负屃却是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先生先前说起传闻一事时,我便觉得奇怪,我生来便在荒海,极少见外人,更不可能留下什么传闻,先生真是听来的?” 负屃一直以为是陈先生算出来的。 “嗯?”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那囚牛,睚眦呢?” 负屃有些不解的看着陈先生,说道:“先生说的…是哪尊妖王吗?负屃却是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 陈长生顿在了原地,暗暗思索了起来。 看来,并非是他记错了,而是这个世界与那山海经中所述并不完全相通。 陈长生抬起头来,接着说道:“……兴许是陈某记错了。” 负屃眨了眨眼,他却是记住了先生说的话。 龙生九子? 陈先生这话,莫非是在暗指着什么? 负屃想着那‘龙生九子’的传闻,于是便问道:“先生说的龙生九子,当真有霸下之名?” 负屃并未问自己,他本就是青蛇出身,蛇化虺化蛟最终化龙,暗合天道,但霸下却不一样。 霸下乃是龟族出身,并不与天道契合,而霸下头顶的角,则是因为一次危难之时,负屃为救霸下故以血注其体内,相容之下,才长出的龙角,负屃一直以为,那是个隐患。 陈长生说道:“龙生九子,霸下为六子之名。” 负屃听后惊骇不已,霸下同样也听见了先生的话。 只不过,霸下却想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哼哼两声,似乎是在询问负屃,先生的话有什么深意。 负屃嘴唇微张,说道:“当真…匪夷所思。” 陈长生反倒是有些疑惑,问道:“匪夷所思?” 他感觉负屃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负屃忽的站起身来,对先生拱手道:“先生为霸下指明前路,负屃代其谢过先生之恩。”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陈某……” “何时指过路?” 负屃听后顿了一下,旋即便明白了过来,说道:“先生放心便是,负屃定不会让因果牵涉到先生身上。” 陈长生张了张口,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回想了一下,好像自己也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怎么就这样了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天下龙族都欠着一个人情 在后来的交谈之中,负屃也知晓了先生此行是要去云浮山,寻一位叫做赵玉清的修士。 “赵玉清……” 负屃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赵玉清的名字几乎整个修仙界都知晓,你听说过也是正常。”陈长生说道。 负屃摇了摇头,说道:“好像并非是听说来的,先生等我想想……” 陈长生顿了一下,莫非不是听说来的? 却忽见负屃抬起头来,说道:“我好像在某个石碑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陈长生眨眼道:“石碑?” “先生且跟我来。”负屃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着身后的石碑林走了过去。 陈长生见此状起身跟了上去。 这霸下背上的石碑与石台颇多,有些堆积在一起,像是乱石岗一般。 负屃见陈长生看着那石碑,于是便说道:“这些石碑都是好些年前的东西的,霸下喜欢背着重物行走,恰好我喜好文章,于是便找了些重物,想想石碑最为合适,我也能偶尔刻刻文章,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些。” 陈长生环顾了一圈四周,他发现霸下背上的石碑尤为之多,仅是一眼扫去便有成百之数。 陈长生的目光扫过面前的石碑,上面的字有些比较古老,长起了青苔,透着古老之意,有的则是新的,似乎是才搬上来的。 陈长生的视线一一掠过。 有的刻着地名府名,例如【胧月仙湖】【两难山】之类的,其他的则多是一些文字记述,有的上面只有一个镇字,里面还有些许道韵,或许是以前曾用作镇压邪物。 “找到了!”负屃道了一句。 陈长生迈步上前来,顺着负屃的目光看向了那块石碑。 只见石碑上刻着几列字迹——【以碑为证,我赵玉清在此立誓,今日出府历生死之劫,无论成败,定当生生世世追随师尊左右,百死不悔。】 陈长生看着那字眼不禁一愣。 赵玉清居然还有师父? “后面还有字。”负屃道了一句。 陈长生绕至那石碑之后,再次看去。 只见那石碑后面刻着两个字——【南园】 陈长生看到这两个字时眼中闪过了一抹微光。 “南园?” 他记得,玉萱墓中的那座宅子,似乎就叫做南园。 负屃问道:“是先生说的那个赵玉清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了。” 这话里话外,都不禁让他想到了许多的东西。 当初在秋月坊一见,陈长生从赵玉清的话中了解到,自己在数百年或是数千年前就是认识赵玉清与玉萱的,而且似乎还有些恩怨。 玉萱等的人是他,而那墓中的宅子就叫南园。 ‘应该不会是赵玉清的师尊吧……’ 陈长生心中想到了这种可能,但却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 赵玉清在那石碑上立下了如此誓言,若是自己是他的师傅的话,上次见面也不至于这般冷漠。 那赵玉清的师尊又是谁? 陈长生心中想着,或许等见了面之后可以问问,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东西。 “这石碑若是对先生有用处的话,先生拿去便是了。”负屃问道。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还是让他留在这里。” 负屃也没再多说什么,继而问道:“先生这般重视这个赵玉清,莫非是有什么恩怨?” “也不算恩怨。” 陈长生说道:“只是有些事陈某想找他问问罢了。” 负屃点了点头,说道:“那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说着,负屃伸出手来,将一枚海螺递给了先生。 “此物还请先生收着。” 陈长生看着那递上来的海螺,问道:“这是何物?” “先生若是碰上麻烦,只需吹响此螺,我与霸下便会立刻赶到,虽说先生也可能用不上这海螺。” 负屃无奈一笑,说道:“我与霸下本还想送些厉害的法器或者是神通法门赠与先生,谁料翻找半天,却是连一件能入眼的东西都没有,于是就有这个海螺。” 陈长生看着手中的海螺,他想了想后,抬头说道:“也好,陈某便收下了,多谢。” “先生客气了。” 陈长生想的是或许下次来荒海也好找人问问路,有霸下在,去哪估计也要方便许多。 负屃说道:“此番便由我与霸下护送先生去云浮山吧。” “还是下次吧。” 陈长生说道:“这次时候有些赶,若是晚了,恐怕会有变故。” 霸下行与荒海速度亦是可观。 但相比起飞剑而言,还是差了许多。 陈长生估摸着自己这次恐怕没几天活头了,要是再晚一些,或许就赶不上去见赵玉清了。 负屃再三说起想送陈长生之事,但最终仍是被拒绝了。 “下次再临荒海,陈某再来寻你们。” 负屃有些不舍,但最终也只得无奈叹道:“那便只有等下次了,到时负屃再请先生喝酒。”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踏上飞剑。 “陈某便先行一步了。” “先生慢行。” 负屃站在石碑之前,他望着先生御剑而去。 霸下抬起头来,同样看去了远去的先生。 “吼……” 霸下吼了一声,似乎在与先生告别。 待到先生的身影远去,负屃低下头来对霸下说道:“先生说你有成龙之机。” “吼?” “化龙。” “吼吼。” 霸下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询问,自己身为龟族,也能化龙? 负屃笑了笑,说道:“我也没想到,这般看来,只要是受了先生《龙经》影响的,兴许都有化龙之机。” 霸下思索了起来,心中有些惊骇。 负屃笑道:“此乃大机缘。” . . 灵悦仙岛坐落于修仙界的某座仙山之上。 周围云雾缭绕,山中修士万千。 何重阳将之前所见到的事情一律告诉了真君。 灵悦真君听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说道:“你确定那两尊妖头顶都长着角?” 何重阳点头道:“正是。” 灵悦真君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就听他开口说道。 “我知道他是谁了。” 何重阳抬头道:“真君认得那位修士?” “他姓陈啊。” 灵悦真君说道:“你莫不是忘了前些年的那件事了?如今天下龙族可都欠着某人一个人情。” “前些年的那件事?” 何重阳回忆了起来,在某个刹那,他的目光忽的顿住了。 “是他!” 何重阳心中惊骇不已,若是这般一切都说的通了。 难怪那两尊大妖会找上门来,难怪他们会对那位道友这般尊敬。 难怪啊…… 何重阳有些恍惚,呢喃道:“原来,他就是那位陈先生。” 第一百六十四章:赵玉清不善剑道? 又经数个时辰,天色逐渐阴沉下来。 陈长生抬眼望去,在那余晖之下,一座仙岛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但那座岛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云雾环绕,仙气浓郁,相反的,却是显得尤为普通。 待到逐渐靠近,陈长生在那仙岛之上看到数座殿宇,只不过这些殿宇早已荒废,有的在雨水的侵蚀之下已然坍塌。 不止如此。 在那殿群之间,有一道约莫百丈宽的沟壑将这些殿宇一分为二。 放眼望去,仅是一片废墟。 陈长生御剑而下,落在了那殿宇之前。 再一低头,却是看见了一块断作两节的牌匾。 组合之下,只见其上写道——【琴乐宫】 陈长生嘴唇微张,抬眼看向了这偌大的仙门,这般大的规模,估计当初也是在修仙界数一数二的。 “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估计那道百丈剑痕便是赵玉清留下的。 陈长生的视线上移,朝着那远处望去。 一座山峦浮现在他的眼前。 不出意外,那便是云浮山了。 但实际上,这座山其实并非是在岛上的。 陈长生轻跃而起,朝那山下飞去。 只见一层轻云将那高山托起。 陈长生望着那座山呢喃了一句:“山上云,云上山,难怪这里会被叫做云浮山。” 陈长生正朝着那浮云下走去。 岛上草木茂密,却有一条大道通往浮云之下。 陈长生忽的一顿,抬头前去。 ‘这岛上除了赵玉清,居然还有别人?’ 在那路道尽头,正坐着一人,闭着双眸,守在了那云浮山前,在他身旁还立着一个漆黑的剑匣。 在陈长生逐渐靠近之时。 那人忽的睁开了双眸,站起了身来,他的手按在了一旁的剑匣上,开口之间似有冷意,道出两字。 “止步!” 陈长生看着那人的面容,却是不由得一怔。 他似乎见过这个人。 陈长生回忆了一下,忽的想了起来。 “原来是你。” 燕北安顿了一下,这时他才注意起面前之人来。 燕北安也认出了陈长生来,但却并未开口。 陈长生看向了燕北安手中的剑,说道:“看样子老剑修的确将你引上了剑仙一道,不过按理说你应该在剑山才是,怎么会在这云浮山下?” 燕北安看着陈长生,却是不曾解释,只是沉默着。 陈长生见他不愿答复,也不再问什么。 “不愿说?”陈长生说道:“也罢。” “陈某上山有些事情,不知可否让开一条路来?” 燕北安却是上前了一步,说道:“我答应过山上的人,不能让任何人上去。” 陈长生听后问道:“你欠赵玉清什么了?” 燕北安依旧不答,按着剑匣时刻警惕着。 陈长生无奈一叹,随即说道:“若是陈某硬要上去呢?” 燕北安侧目看了一眼身旁按着剑匣的手,意思已很明了了。 无非就是出剑。 陈长生看着那剑匣,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陈某与老剑修也算故友,他亦是你的引路人,拔剑相向可不太好。” 燕北安听到这话心中一顿,他按在剑匣上的手都松了几分。 陈长生接着说道:“再者说,无论出不出剑,陈某都会过去的,何必多此一事呢?” 燕北安看着他,他张了张口。 “我……” 他有些为难道:“没办法让路。” 陈长生听后道:“总得有个理由不是吗?” “他答应过我,只要在此地守上十年,便教我那一剑,如今已是最后一年了。” 燕北安其实很清楚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但眼见着就是第九年了,仅差几个月而已……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问道:“是什么样的剑招,竟能让你甘愿守上十年?” 燕北安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名字,只是见过……” 陈长生听后沉吟了起来,呢喃道:“这样吗……”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云浮山上。 在那山巅之上,赵玉清正手握着一柄剑,正望着山下的陈长生。 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相对。 陈长生收回目光,旋即看向燕北安。 他平静的道了一句:“似乎也不用上去了。” 燕北安眼中流露出不解之色。 此时此刻。 在那云浮山巅,此刻的赵玉清已然抬起了手中之剑。 “听雨。”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随即伸出手来,隐在一旁的听雨剑落入手中。 “嗡。” 剑鸣声自那剑中而来。 燕北安一眼便认出了这柄剑,便是当初藏在剑匣中第九柄剑。 陈长生握剑抬眼,看向了那浮云之上的山峦。 抬手之间,撩起一抹剑花。 轻抹之间,一道剑气斩去! 这一剑似是不费力气一般,仅是抬手便斩了出去。 却又一抹恢弘剑光自燕北安眼前掠过。 燕北安心头一怔,回身望去。 荡起的余波将他发丝吹起,他凝望着那抹直上云端的剑心,心中似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 看似平常一剑,却又似有着无穷的威能,让人望而生畏。 在那云浮山上,忽的又有一阵波动传来。 “铮!” 忽见那山巅之上,有一抹剑气斩出,与其争锋相对。 “轰!!!” 在两道剑气碰撞之间。 这座仙岛都震动了起来,掀起的波动荡开了那头顶的云霄,原本荒废的琴乐宫唯一保存完好的几座殿宇也在这阵剑气之下被夷为平地。 轰鸣之声自燕北安耳畔响起。 他连忙伸手捂住了耳朵,但仍是无济于事,仅是刹那之间,周围的声音便尽数在他耳中断绝。 燕北安往后退了数步,他呆滞的望着那一幕。 方才那两剑在他的眼中不停闪过。 那浮云之间残存的剑气四处飞散,将岛上的树木山崖斩破,霎时间碎石飞溅,山林摧灭。 “轰隆隆……” 两剑相对,险些便将这座仙岛夷为平地。 燕北安大喘了几口气,耳畔的轰鸣声逐渐淡去,他晃了晃脑袋,片刻过后,才能听到些许声音。 陈长生收起了剑来,有些意外。 竟是不分上下? 不应该啊。 陈长生自知自己的剑术来自于凡间剑谱,若论剑术,赵玉清应当是胜他一筹才是。 如今竟成了不分上下……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看向燕北安,问道:“赵玉清不善剑道吗?” 燕北安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不善剑道?”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在面前这位青衫先生口中…… 如此两剑,竟被称作是不善剑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转瞬之间,便成了泡影 还不等到燕北安答复。 “快退!” 陈长生顿时一怔,随即抬起袖来,掀起一阵风将燕北安卷飞了出去。 燕北安还未回神,便已被那阵风给吹远。 再次看去之时。 却见一道剑气朝着方才的位置斩落而下。 陈长生轻跃而起,退开数丈。 “轰……” 又是一声震动响起。 只见那方才站着的位置已被方才的那一道剑气斩出一道数丈宽的沟壑。 陈长生抬眼望去,只见那云浮山的赵玉清轻跃而下,身如飘絮,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赵玉清手握一柄木剑,看着陈长生说道:“之前不是说了吗,下次再见面,我一定砍死你,你竟然还敢送上门来?” 陈长生看着他道:“那你又何必留手?” 赵玉清说道:“我是怕你死的太轻松了。” “陈某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陈长生,我可不是跟你来耍嘴皮子的。”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一聊?” 赵玉清看着他,心中不禁又生出些许气愤,他想起了玉萱,又想起了狐钰,手中的剑控制不住的斩了出去。 “铮。” 陈长生侧身躲过,剑气顺着他的脸颊划过,剑风波动了他的发丝,却不曾伤他分毫。 赵玉清是个随性的人,若遇不悦,必当拔剑,但同时他也心有理智,仍旧是留了手的,不然陈长生也没办法轻易躲过那一剑。 赵玉清紧握着手中的木剑,眼中的怒色慢慢平息下来。 说到底,他还是下不去手,而那握着木剑的手也慢慢松懈下来。 赵玉清收起了手中木剑,看着陈长生道:“真想砍死你。” 陈长生听他这样说,心中也不禁松了口气。 赵玉清的话越是说的直白,就越是说明他并不会真的动手。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这次来,是想知道那天你没有说完的话。” 赵玉清听后平静了下来,他望着陈长生,忽的嗤笑一声,说道:“你不是陈长生吗,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陈某觉得,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句话显然是说中了。 赵玉清当然明白陈长生想问什么。 从赵玉清自玉萱口中知晓所有事情开始,他便知晓陈长生定然不断寻找这个答案。 甚至于,陈长生会来到这云浮山下。 其实陈长生心中也很清楚,单论斗法,他不会是赵玉清的对手。 在秋月坊西桥的那一页,陈长生便已经看清楚了自己跟赵玉清的差距。 自己无非只是空有法力罢了,道法、剑术,无一样是比的过赵玉清的。 但他还是来了。 而赵玉清给出的答复是。 赵玉清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不是我不能说,而是你不能知道。” 陈长生其实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是赵玉清的话却是让他深思了起来。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有什么不同吗?” 赵玉清看着他,说道:“因为错不在你。” “错不在我?”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看着赵玉清,问道:“何谓错不在我?难不成这背后是件错事?” 赵玉清看着他,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显然,他并不能回答这些疑问。 陈长生也明白了这一点,问道:“总有能问的吧。” 赵玉清说道:“若是无关紧要,可以问。” 陈长生说道:“我与你,与玉萱,是何关系?” 说起这个事的时候,赵玉清的身形明显的晃了一下。 陈长生见他沉默,问道:“也是不能说的?” 赵玉清抬起头来,看着陈长生,说道:“我与玉萱,同出一脉。” “师承……” 赵玉清的目光望着,口中缓缓道出一个名字。 “陈长生。” 陈长生在那一瞬间便愣在了原地。 他有些恍惚,问道:“谁?” “曾经的你。” 除此之外,赵玉清便再也没多说什么。 赵玉清的神色之中忽的出现了不耐烦,他抬起手来,推出一掌。 陈长生仍在愣神,以至于根本就没有躲这一掌。 掌风将其掀飞了出去。 赵玉清不想再往下说了,这并非是不能说的事,而是他自己不想说。 “别再来这了。” 赵玉清最后道了一句,随即轻跃而去,回了那云浮山上。 陈长生被那掌风掀出了这座仙岛。 他久久没能回神,不知在那半空中飘了多久。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顿住身形。 此刻的他,已然飞出了数百里之远,脚底已是荒海。 再一抬手,却见那浮云与山峦交错之间,最后一抹黄昏落日沉入了山下。 陈长生还有很多话想要问,可他身形却是忽的变的虚幻了起来,周围的一切也逐渐暗淡下来。 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 转瞬之间…… 便成了泡影。 …… 在那云浮山下。 燕北安踉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的他听觉依旧有些麻木。 不仅是听觉,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那两剑更让他觉得记忆深刻的了。 皆说修士有通天彻地之能,如今他才算是真正见过了。 他踉跄朝着之前的位置走去。 再次来到那里时,却见那地上有着一道深壑的剑痕,剑匣被斩的零七八落,其中八柄剑,断了三柄。 燕北安抬眼望去,这座仙岛,因为那两剑已经变得不成样子。 原有的山坡,草木,皆是在那一道道剑气之下化作了平地。 燕北安喘息着,他站在那浮云之下,眼中有些茫然。 在他的脑海之中,却是不断的在回忆着那两剑交锋的一幕幕。 他在哪站了许久。 直至最终,他身上忽的掀起一道剑意。 一道道剑气凭空而生,似要划开周围所有的一切。 燕北安抬起手来,一柄剑落入手中。 他抬手斩去。 似有一道惊鸿掠过此地。 此一剑,已然有了三分模样。 “铮……” 剑过留声,斩落万千草木。 燕北安低头看向了手中之剑,他忽的放下剑来,俯身一拜。 “剑山燕北安,拜谢两位前辈赐剑!” 这一道声音,响彻了整座仙岛。 不过这一句话,赵玉清不在意,而陈长生则是听不到。 拜过之后,燕北安背起了那残破的剑匣。 燕北安迈开步子,离开了这座仙岛。 他没能守到十年,亦没有学到赵玉清的那一剑。 但到了如今,是哪一剑已经不重要了。 他已然将那两剑深深的印刻在了眸子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荣幸之至 ‘我与玉萱同出一脉。’ ‘师承……’ ‘陈长生。’ 在眼前所有的一切全都黯淡下去的那一刻,陈长生的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赵玉清的那句话。 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当周围的一切全都安静下来,陈长生的心思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将这一次所有的事都串联在了一起,想要从中找出漏洞。 命石中的画面、玉萱、赵玉清、陈凡,还有南园,还有那‘三十三’。 谜团越来越多了。 但赵玉清却告诉他说。 并非是不能告诉他,而是他不能知道,却又错不在他。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件事情。 在那荒芜的岁月之中,陈长生思索了许久许久,这些事串联在一起,应当是有个解释才是,但却又缺失了那根窜起这这一盘玉珠的线,难得真解。 他忽然间有些不想再继续找下去了。 陈长生觉得,或许最终得到的答案,并不会让人满意。 他的心中轻叹一声,意思再次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岁月之中。 . . 梅雨季节时有天阴小雨,但却并不让人觉得凉爽,反而更加沉闷。 潮湿闷热的环境不仅会让人犯上暑热,而且还会让不少食物发霉变质,以至于近些日来坊间生病的人也有不少。 坊间的大夫不多,再加上童才正年岁已高,一时也有些忙不过来,于是童知唤便下了山去,帮着医治病人。 桃儿如今已是妖身,不再拘泥于一山之中,时常也会下山给童知唤帮帮忙。 忙活一天下来,童知唤不禁也有些乏累。 他坐在那西桥边的树下,望着那河水从桥下经过,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桃儿坐在一旁,问道:“在想什么?” 童知唤摇了摇头,说道:“没想什么,就是发呆。” 桃儿又怎会看不出他是口是心非,于是便开口说道:“逆流而上,可入大江,江有支流,通往大襄各地,这是墨渊告诉我的。” 童知唤愣了一下,看向了身旁的桃儿。 桃儿看着他,说道:“我也不是非让你留在山上陪我。” 童知唤以为是桃儿姑娘误会了,于是便说道:“桃儿姑娘误会了,我也不是想出去,往前的几年我都快把这大襄走完了,只是这些天治病让我想到了不少事情。” “嗯?”桃儿看向他。 童知唤张了张口,叹了一声道:“就是觉得有些可惜,先生为我指明了前路,书中医道十成,当年我记住了八成,但到了如今却仅仅只记得六成了,不进反退,这……” 桃儿看着他,见童知唤神色落寞,似乎是因为此时觉得愧疚。 桃儿说道:“不妨再出去走走?” 童知唤摇头道:“不要,相比起来,还是桃儿姑娘重要一些。” 桃儿骂了他一句:“呆子。” 童知唤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道:“我也没说错话啊。” 他的神色有些迷茫,不知道错在哪里了。 桃儿站起身来,抱着说到:“你就不知道带着我一块走吗?” 童知唤又是一愣。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桃儿姑娘。 他有些恍惚,一瞬间又有些无措。 童知唤想要说些什么,张着嘴却又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不乐意啊?”桃儿姑娘皱眉道。 童知唤连忙摇头否认。 “没,没有,童某,童某……” 童知唤嘴唇微张,他脑海里有一大堆话想说,但出口之时却是化作短短的四个字。 “荣幸之至。” 在后来的某一日里,两匹快马行上官道,马背上挂着医箱,还有那戴着斗笠的一男一女。 他们相视一笑,踏上新路。 …… 六月初四,黎明之时。 夫妇二人带着一位孩童来到了流云观山下。 只见那妇人裹着头巾,一旁还牵着一位孩童。 妇人对孩童说道:“小七,一会见了先生,可不能胡闹哦。” 妇人的丈夫这时候开口道:“也不晓得陈先生还在不在。” 张小六抱着一坛子酒望着那山上道观,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时隔经年,他捡回了一条命,再次回到了这里。 他的面容多了些沧桑,额头上也多处了一道疤痕,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当初还有些富态的他,如今却是显得有些清瘦,看样子是吃了不少苦头。 夫妇二人带着小七迈上了台阶,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流云观的门虚掩着,开着一条门缝。 张小六将酒坛子放了下来,随即迈步上前,扣响门栓。 “叩叩……” 谁料那门后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小六没敢进去,在他看来,这是大不敬。 当他要再叩门的时候,面前的道观大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咯吱。” 只见一位身着黑衫之人站在门口,看向了面前的一家三口。 流云观少有人至,而在无人之时,能进这道观的也也仅有寥寥几人罢了。 但亦有一位特殊。 便是那碧波湖的真龙——墨渊。 墨渊打量了一眼,随即问道:“你们找谁?” 他亦是前脚才到,本还想着来讨个桃子吃,谁料紧接着山下就来了人。 张小六愣了一下,连忙道:“敢问,陈先生可在观中。”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先生走了。” “走了吗……” 张小六心中轻叹,他虽料到会是这样,但仍是觉得有些可惜。 墨渊问道:“你们认得先生?” 张小六回过神来,随即说起了自己与先生相识之事。 “这样吗……” “正是。”张小六点了点头,说道:“这坛子酒,可否劳烦公子代先生收下?” 墨渊看了一眼那坛酒,随即说道:“可以。” 他的目光却是看向了张小六身后的孩童。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但却又很快淡了下去。 张小六拱手道:“有劳公子了。” “小事。” 墨渊说完后,目光却是一直放在那孩童身上。 小七有些胆怯的往后躲了躲。 张小六赔笑道:“他年岁尚小,见了生人难免胆小了些。” 墨渊笑了笑,说道:“并非是胆小。” 张小六顿了一下,他总觉得这位公子话里有话。 墨渊随即说道:“你此番送酒上山,能遇上我也算是缘分,我便代先生给你指点一二。” “令郎根骨极佳,乃是可塑之才,若有机缘,记得切莫错过。” 张小六听后心中一怔,他转头看了一眼小七,随后猛然反应了过来。 这位公子…… 莫非也不是寻常之人。 张小六冷静了下来,拱手问道:“敢问公子,小七他…才归何处?” 墨渊笑了笑,说道:“你觉得呢?” 张小六心中猛的一怔。 他没再继续问下去,随即对墨渊俯身一拜。 “多谢公子提点!”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还是谢陈先生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滚滚洪流,也可以歇一歇了 世道并不太平。 大襄立国之初,南方还有些动荡,但慢慢的也逐渐平息了下来,但这样的平静却并没有平静太久。 随着一旨诏书,赋税上涨两成,官府征军。 这两成的赋税,无异于是要压死人。 景人落败,已无大势,妻儿老小又等着吃饭,不少人都入了军伍,如此那两成的赋税便也可以免去,这样也能保证家里有一口饭吃。 这也是无奈之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但也并非是所有人都愿意。 南方地域景人聚集,在此压迫之下,有人揭竿而起,口喊复景,一呼百应,便要反了这襄王。 可赵贞又岂是等闲之辈,他既然敢这么做,就已然做好了充足了准备。 十万兵马早已南下,何处有乱,便会被立刻镇压。 一连数次起义,景人死伤近万,被抓住的最终都进了大牢,恶劣之辈当街斩首,归顺之人充入军伍。 “本王倒要看看,一群丧家之犬,能掀起什么风浪。” 赵贞打算从根本上解决景人的问题。 最初他是以安抚为主,但两年下来,却不见有任何成效,反而让南边景人扎堆,他不会留下这样一个隐患。 要么,让他们归顺,要么,就杀到他们怕! 凭借着强力手段,南域的骚乱也被彻底解决了下来,多数人都选择了归顺,而仍有归顺之心的人则是选择了隐忍。 春风吹不尽,野草生又生,总会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的。 短暂的平静让大襄的征军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临近年关之时,便征得五万兵马。 虽未达到赵贞定下的目标。 但北上伐莽之事,他却并不想延后。 兴隆四年,惊蛰之日。 赵贞率十万大军御驾亲征,挥兵北莽! “杀!” 随着一声嘶喊,战鼓擂响。 平静了几年的世道,再一次焦灼了起来。 北莽兴起不久,又是义军而起,虽是夺得了当初北襄的半壁江山,但论起底蕴,是远远不如如今的大襄的。 但北莽也凭借着地形的易守难攻之势,与大襄僵持了不久。 而这一仗,一直从惊蛰持续到了秋初之时。 那一日赵贞身披战甲,腰跨长剑。 他俯瞰着那尸横遍野,血腥之味弥漫在这战场之上。 伴随着一声轻叹,这位年过半百的君王也收起了那染血的剑。 北莽也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至此东域一统! 当初北襄、北漠、大景三分天下,在这五年岁月之下,大景灭亡,大襄兴起,北莽立国后又被平定,唯独余下了大襄与西萧并立。 这滚滚洪流,也可以歇一歇了。 . . 墨渊先前在外面游历了一圈,本以为回来还能见到先生,谁料却是错过了时候。 如今可好,桃儿姑娘与那童小子下山游历去了,这观中也没了人。 墨渊觉得哪都没意思,索性便在这儿看起了道观,偶尔清扫一下道观院里的落叶,等着先生回来。 而在这段时日里,墨渊收到了不少东西。 多是先生留下的人情。 比方说,秋月坊的一家三口,张小六每年槐序都会送几坛子酒上来,说是给先生的,墨渊照例收下。 除此之外,墨渊偶尔还会听见有人敲门,开门过后又会瞧见一道落荒而逃的身影,跑的极快,转眼就没了影子。 但那人却在道观门口留下了一包茶叶,无一例外的都是好茶。 这是墨渊见过最奇怪的人。 来都来了,却只留下东西。 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将那茶叶保留了下来。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一位叫做芸香的女子。 她每年槐序都来。 来的时候带着一包蜜饯,除此之外就是几朵采下来的莲花,都是给先生的。 墨渊拿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觉得诧异。 送蜜饯他倒是理解,但是送莲花,他就搞不明白了。 墨渊这样想着:“这姑娘八成跟先生有事。” 于是乎每年槐序芸香来的时候,墨渊都会跟她唠叨许多话,想从中套些东西。 但经过那一次之后,芸香每次来见不到先生就不会再多逗留。 纵使是她这般规矩的人,都有些觉得墨渊话多的厉害。 一年又一年。 墨渊看着那屋里放着东西。 蜜饯三四包,那莲花则是被他扔进了井里,有他的法力,也不至于焉了。 偏房里堆积的酒已经快放不下来,而那桌上,摆着几十包茶叶,恐怕没个几年是喝不完的。 “陈先生的人情还真是不一样啊。” 墨渊心中想着,能做到这样似鬼神一般被人铭记,估计也只有陈先生了。 岁初之际,坊间张灯结彩。 这一天山下的张小六送来了灯笼与蜡烛,还有对联。 墨渊也没在意,就说着替陈先生收下。 张小六却告诉他说,这不是给先生的。 “送我的?” 墨渊看着手中的灯笼对联,心中有些诧异。 “对。” 张小六说道:“公子一个人在山上难免冷清了些,点上灯笼多些光亮,瞧着心里也暖和,等明日再将这些对联贴上,这样才算热闹。” 墨渊听着这一番话,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说句实在话,他活了上千年了,半生都在为化龙而活着,妖魔鬼怪他也接触了不少…… 但若是说人…… 他还真没有相熟的,童知唤当然也算,但是,他就是感觉跟外面的张小六不一样。 张小六是淳朴的,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也是这一份淳朴,才让墨渊的心中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恍惚之间,他好像明白了先生为何执着于这些凡人,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红尘。 这样的感觉,当真奇妙无比。 墨渊和煦一笑,对张小六说道:“多谢了。” “公子客气了。” 张小六来过不少次,却很少见过这位公子笑,但这一次,他却是感觉这位公子笑的尤为朴实。 总之就是与之前不一样。 不过他也不明白不一样在什么地方。 入夜之后。 墨渊将那灯笼打理好,随后挂了起来。 他又点燃了蜡烛,摆在了正堂。 看着那一片喜气之色,墨渊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 “这真是不一样。” 他嘿嘿一笑,随后低头看起了手中的书。 第一百六十八章:天机山四十九道烛 墨渊前去开门,当他见到那一袭青衫之时,忽的愣在了原地。 “先,先生……” 墨渊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好一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记得先生不是只在槐序时节才会回来吗。 为什么这次…… 陈长生听到这一句话先生不由得一愣。 陈长生开口问道:“我认识你吗?” 才回神的墨渊又是一顿。 “我是墨渊啊。” 墨渊看着面前的陈先生,恍惚间,他却是感觉先生有些不太一样了。 好像没了以往的神韵,完完全全像是个普通人一般。 陈长生想了想,却是皱起了眉头,说道:“墨渊?” 他想了半天,却还是想不起来他认识这个人。 墨渊有些呆滞道:“陈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你真的认识我?”陈长生又问了一遍。 墨渊往后退了半步,他看着陈长生,一个劲的摇头。 墨渊张口道:“先生你别吓唬我。” “我……” 陈长生的眼中皆是迷茫,他看着面前的人,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仅如此,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陈长生想着想着,却是忽的感到有些头疼。 “好疼……” 陈长生抱住了脑袋,忽的蹲了下来。 他的脸上流露出了痛苦之色,顿时就流起了冷汗。 “先生!陈先生!” “陈先生你怎么了?” 墨渊连忙上前,他想去扶先生。 可下一刻,他伸出的手却是扑了个空。 墨渊险些摔在了地上。 恍惚之间,他好似听见了一道破碎之声响起。 “嘭。” 再一抬眼,却见面前唯余点点星光,消散而去。 墨渊伸手去抓,在触碰之时,那星光却又暗淡了下去,消散在了眼前。 他环顾四周,眼中有些茫然。 墨渊不明白,方才就在眼前的先生,为何仅是眨眼之间便没了踪迹。 “先生?” 在那黑夜之中,墨渊唤了一声,却是听不到半点答复。 他的嘴唇微张,额头上忽的流出了冷汗。 “刚才……” “真是先生吗?” 墨渊手臂一颤,他看着那茫茫夜色,久久难以回神。 . . 在那片虚无之中。 陈长生再一次醒了过来。 他的思绪尤为震动,若是有肉身在此,他定是喘着粗气,心跳不止。 ‘好险!’ 再归来的一瞬,记忆便恢复了过来。 好在是最后关头拉了回来,若是不然,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陈长生心绪凝重,不禁感叹。 ‘这往生经当真是厉害!’ 但无奈的是,这本《往生经》终究是有偏差的,而差的那一点,也影响着最后的结果。 若是不出差错的话,保留记忆应当也是可行之事。 至于为什么没有往生,或许也是因为这蜉蝣诅咒的原因。 在这虚无中的一年多岁月里,他不停的在参悟这《往生经》中的秘密,直至那时他有了八成的把握,这才敢去尝试。 虽然说最后失败了,没能留下记忆,但这却也给了陈长生希望。 《往生经》能够跳出蜉蝣诅咒! 也就是说,若是他能将这《往生经》中残缺的千万分之一补齐,届时便能不受蜉蝣诅咒的影响。 想到这里,陈长生也不由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不过想到这里,他却又觉得有些犯难了。 那残缺的千万分之一,恐怕才是最难的。 玉萱转世四次,却依旧没能补全这《往生经》。 恐怕这残缺的千万分之一,并非是能悟得的,而是在其他方面。 想到这里,陈长生混乱的思绪逐渐规整了起来。 他再一次回忆起了《往生经》 他也再一次沉寂了下来。 陈长生也说不清楚,下一次醒来,会不会还是如当初一般,正在槐序。 想来很快就能看到结果了。 …… 同一时刻,天机山忽的敲响了古钟。 那口钟已然有数千年不曾敲响过了。 “咚!!” 古朴的钟声传遍了整个天机山。 无数弟子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天机楼上。 “那口钟,竟然响了?” 有人愣神,有人神色凝重。 所有天机山弟子都明白那口钟响起来时有何意义。 “所有弟子,速来山门大殿集合!” 一时间人人紧张了起来。 山内山外,数千道身影来回闪动,朝着那山门大殿聚集而去。 不过片刻之余,山门大殿上便矗立了有数千位修士,皆是天机山门徒。 除此之外,还有弟弟陆陆续续从外面赶回来。 在那天机楼上。 七位长老看着楼阁中那摇曳不止的烛火,无一不是神色凝重。 那里,摆着四十九柱火烛。 只有天机山的七位阁主才知晓这火烛代表着的是什么意义。 但如今,却是灭了一盏!! 站在最前的钟正元看着那熄灭的火柱,说道:“四十九道灭了一道,不知是有人为之,还是……” 尘道求神色凝重道:“恐怕要出大乱子了。” 钟正元当机立断,说道:“近些年来道烛时常生变,如今竟是灭了一盏,此事事关重大,当即刻派出门中弟子前去查探。” “当是如此。” 尘道求点了点头,接着却是说道:“只是为何灭的这般毫无征兆,不应该这样才是……” 在场的几人都想不出原因来。 怪就怪在这个地方,若是烛火灭了,按理说天地之间,应该生出大动静才是。 可在烛火灭去的时候,外界却是没有半点异动,反而很是平静。 “原因尚且不明,若是有人故意扰乱天道秩序,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正在众人商议着对策的时候。 钟正元却是忽的一怔,目光看向了那四十九盏灯中的灭掉的那一盏。 原本灭掉的火烛,此刻竟又升起了兴起之势,仅是眨眼之间,便泛起的微弱的火苗。 又经几息,灭而复燃。 七位阁主连同着钟正元都愣在了殿中。 “复燃了?” 尘道求神色惊愕,转头看向钟正元。 钟正元的目光盯着那火烛,心中想不清原因。 而当那火烛再次燃起来的时候,原本摇曳不定的四十九盏烛火随即便平静了下来。 好似…… 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怎么会这样?” 钟正元的眉头紧皱,他迈步上前,看向了方才那一盏火烛。 不应该啊…… 为何会这样? 钟正元便这么站在那四十九盏道烛前想了数个日夜。 但到最后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元山狐尊,两尊门神 元山坐落于极北之地,以万里雪山为界,与人世相隔。 苏珺晗立于那雪山之巅,抬头望去。 “天地异动?” 苏珺晗心中一顿,手腕一翻,一抹发丝落入手中。 眨眼之间,似有一道微光自眼中闪过,再次看向那发丝之时,目光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找到了!” 狐珺晗的目光看向了那人间南域之地。 随之身形消失在了雪山之巅,朝着那人间南域而去。 …… 墨渊正在回忆着方才在观门口遇到先生的一幕。 他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好似是…… 黄粱一梦一般。 那时候的先生,就好像触碰不得一般,转瞬间就化作了泡影。 “真是先生吗……” 墨渊再一次发出了这样的疑惑。 之前所见之人与先生一般面貌,但神态举止,却仅仅只有七八分相似。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这让墨渊很是头疼…… 不曾想,还未想清楚这件事,外面再次有了异动。 墨渊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妖气朝着道观而来。 “嗯?” 墨渊皱起了眉头,来到了观门口。 抬眼望去,却见那天边有一抹青光妖气飞掠而来。 随着那道青光落地。 墨渊也看清了来者。 苏珺晗身着紫袍长衫,目光之中皆是岁月沧桑,鼻尖两点,也道明了来者身份。 墨渊皱起了眉头,在面前这位身上,他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 仅是一瞬间,他就猜到了来者是谁。 “元山狐尊,你是苏珺晗?” 苏珺晗亦是看出了墨渊的身份,随即拱手道:“这人间唯有两尊真龙,通天江老龙掌管江水之运,本尊认得,想来你便是那碧波湖的墨龙了。” 墨渊听后笑道:“不曾想狐尊竟还听说过我,墨渊着实有幸。” 他倒是有些忌惮这狐尊,相比起来,这狐尊的造诣可比他厉害多了,毕竟是与老龙王同出一辈的妖尊。 苏珺晗笑道:“墨龙说笑了,真龙当被世事所记。” 墨渊听到这话心中的担忧也少了许多。 这般看来,这苏珺晗应当不是来找麻烦的。 那他又是为了什么来的? 墨渊从前也从未与他有过交涉,那想来不是因为自己。 难不成是因为先生? 墨渊顿了一下,看向狐珺晗,开口问道:“狐尊不远万里从元山此地,是为了何事?” “寻人。”狐珺晗说道。 墨渊问道:“如今此地唯有我与狐尊,何处有人?狐尊又是要寻谁?” 苏珺晗说道:“你既然在此,那你就一定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 墨渊心中暗道一声,看样子就是来找先生的。 “先生不在。”墨渊说道。 苏珺晗听后说道:“早晚会在的。” “嗯?” 墨渊皱起了眉头,问道:“狐尊此话是什么意思?” 苏珺晗和煦一笑,说道:“这道观也不算小,能住下墨龙,应当也能住下本尊吧?” 墨渊听后愣了一下,好家伙,这狐尊居然还想在这住下来? 墨渊说道:“狐尊还是另寻他所吧,此地乃是先生的道场,不得先生准许,外人不可进门来。” 苏珺晗听到这话反问道:“那墨龙又为何在此?” 谁料墨渊的回答却是让他愣在了原地。 他想过无数种理由,但却也不曾想到墨渊会这样回答他。 墨渊直言道:“我是先生的坐骑,留在这给先生看门。” 苏珺晗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墨渊见他语塞,心中不由得有些得意,这你总答不上来了吧。 “狐尊难不成也想来看门?”墨渊继续说道。 谁料苏珺晗却是开口道。 苏珺晗说道:“人间有门神之说,两尊门神,如今正差一尊,我倒是觉得不错。” 墨渊听后愣了一下。 开什么玩笑? “你认真的?” “墨龙不乐意本尊来陪你?” 墨渊嘴唇微张,问道:“堂堂元山狐尊,竟低下身来给人看门,就不怕遭人耻笑?” “谁知道呢?”狐珺晗反问道。 墨渊听后又是一愣。 看起来这狐尊是真不在意。 既然是找先生,难不成这狐尊也像他一样得过先生指点? 墨渊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留他。 这狐尊可不是寻常之妖,万一要是有什么念头他可对付不了。 “狐尊还是回去吧。” 墨渊说道:“等先生归来之时,你再来也是一样,观门小了,恐怕是有些容不下狐尊。” 狐珺晗看着墨渊,他思索了片刻,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出声问道:“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墨渊答道:“应当在今年槐序。” “那也没有多久。” 苏珺晗又问道:“当真不能让我进门?” 墨渊看着他,问道:“你非要来看门的话,我也拦不住你,不过话先说好,我墨渊嘴巴大,什么事都敢说,说不定要不了几天整个修仙界就都知道你给人看门的事了。” 苏珺晗听后笑了一下,随即迈开了步子。 墨渊愣了一下,问道:“你做什么?” “墨龙说去吧,本尊不在乎。” 话音一落,苏珺晗便已迈步踏进了道观之中。 墨渊没有阻拦,只是转头看着他。 他也不想再为难苏珺晗了,一来是自己不一定打的过,二来则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办法再往下说了。 “真是遇得到……” 他最怕的还是遇上了。 就是一个不要脸的遇上了另一个不要脸的。 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狐珺晗进了道观之后便打量了一翻。 苏珺晗问道:“怎么院中会有枯树?” 墨渊说道:“往年是一尊木灵,扫地的,前些年因为一些事化妖,罢工了。” 苏珺晗听后无奈一笑,说道:“先生的道场竟这般齐全吗?先天木灵竟拿来扫地。” 墨渊说道:“我堂堂真龙不也在看门吗,再者说,你不也一样?” “也是。” 苏珺晗点了点头,接着往里走去。 墨渊愣了一下,问道:“你就不能承认的慢一些?” “什么?” “看门这件事。” 苏珺晗说道:“先前不就是说来看门的吗?” 好不简单的一句话,却将墨渊怼的哑口无言。 遇上对手了! 第一百七十章:想来是自身难保 苏珺晗看着那高挂的灯笼,说道:“墨龙竟还兴人间的风俗?” “山下的百姓送的。”墨渊说道。 “送的?” “嗯。” 墨渊看着那灯笼,说道:“人家瞧得起我,才送我这灯笼,红彤彤的,好看,瞧着暖和。” 苏珺晗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问道:“你又何须一个凡人瞧得起?” 墨渊望着那灯笼,道了一句:“你不懂罢了。” 苏珺晗又是一愣。 他忽然间觉得,这墨龙竟也正经了起来。 他倒是有些不理解,这灯笼又不是什么宝物法器,又是个寻常凡人送·的,有什么好稀奇的。 墨渊也不再多作解释,对于那灯笼的念想,也只有收到灯笼的人才会明白。 苏珺晗至此之后,便在流云观住了下来。 墨渊平日里在道观里待着无聊,之前多数时候都趴着睡觉,如今倒也有了闲聊的工夫,时常会与苏珺晗说上两句。 但这一龙一狐,却怎么也说不到点子上,时常会吵在一起。 “我听说元山狐族乃是狐尊从一条血路上杀出来的,你怎么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你真是狐尊吗?” “荤腥吃多了,难免要吃些素食。” “荤腥吃多了会变胖,你身上是一点血煞气都瞧不出来。” 苏珺晗反驳道:“凡事不能看表面,墨龙不也一样吗,明明是真龙,却偏偏长了张嘴。” 几日相处下来,苏珺晗也是看清了墨渊的本质,话不是一般的多。 “什么叫长了张嘴,我这叫洒脱。” “我看你是瞎说。” 墨渊嘿了一声,有些气恼道:“你非得跟我斗是吧?” 苏珺晗看着他,笑道:“气急败坏了?” “……” 墨渊坐了下来,他哼哧两声,说道:“你跟我比起来也没两样。” 苏珺晗摇了摇头,说道:“那也不一样,跟什么样的人说什么话,墨龙是话多,我只是恰好能答而已。” “你这意思,就是说自己是被迫的?” “正是如此!” 墨渊呆滞的望着他,说道:“你好不要脸!” 说两句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一龙一狐每日都吵吵个没完。 有时候晨间才起便开始吵,一句不合便你一句我一句念叨上一天。 墨渊比起苏珺晗还是差了些,苏珺晗是怎么说都不带气恼的,而墨渊有时候会说急眼,闹了不少笑话。 有时候吵的厉害,山下过往的行人,都能听到山上吵架的声音,甚至大半夜还在吵。 以至于山上的鸟都跑了不少。 他俩便这样一直吵过了一个冬夏。 …… 兴隆五年,五月廿四。 陈长生再一次醒来之时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不是云浮山?”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如今所在之地,不是云浮山,更不是荒海。 相反的,面前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漠。 陈长生抬手算了一下。 “原是西萧境内……” 想当初,这片荒漠实则属于大景境内。 只是后来北漠与北襄两分天下,这荒漠之地,便归予了北漠,北漠后又改国号为萧。 转眼物是人非,再踏这荒漠之上,已是别国属地。 “莫非是《往生经》的缘故?” 按理说他应当是在云浮山外的荒海上醒来的,此番竟是来了这处毫不相干之地。 “想不到蜉蝣诅咒竟也会出岔子。” 陈长生无奈一笑,却也没有在意,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随即迈开步子,往南而行。 西铭原是大景西遥府,后此地划分给了北漠,西萧立国之后,便定都西遥府,后改名为西铭。 比起南域,西铭的地域相对贫瘠,适合耕种的土地亦有些少。 北漠人原是放牧为生,到了如今,多数人都已南下,在王庭的支持之下,农耕也逐渐兴起。 萧王的确是个人才,在五年的发展之下,开荒、耕种、发展商贸,并且还借鉴了大景所留的官员制度立下王庭,将那天授人皇之意与巫学融合,以巫天祖之名,册封君王,笼络民心。 上下齐心之下,西襄亦是蒸蒸日上,将这西边贫瘠之地打理的有模有样。 “这西铭城的面貌许是与长安有七八分相似。” 陈长生打量着那座都城,心中不由得想起了那史书中所记载的盛世长安,但也仅仅只是地理环境有些相似罢了。 真正的长安城,他又怎会见过。 “倒是可以进去瞧瞧。” 陈长生迈步朝着那西铭城走去。 不料半途时,却是有一辆马车从他身旁经过,随即停了下来。 “吁律律……” 紧接着便见到那马车上的幕帘掀开,光看面容便知晓此人并非是西萧人士。 “兄台可是要进城?” 陈长生顿了一下,点头道:“不错,不知阁下拦住陈某去路是为何?” 随即那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面前所站之人身着一身黑衣长衫,约莫三十余岁的模样,头发披散着。 “在下隆中元,原是西遥人士,兄台这般面貌定是景人,只是兄台就这样进城,就不怕被萧人刁难吗?”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刁难?” 隆中元见陈长生不解,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看样子兄台是不曾来过这西铭城。”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是头一次来此。” 隆中元叹了一声,说道:“那也就不奇怪了,如今西萧的世道,咱们景人只有被欺负的份,轻则被抢掠一通,重则便会挨上一顿毒打,若是没有点依仗,景人是很难在这西铭城活下来的。”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此地好歹也是西襄国都,这样的事,没有人管?” 隆中元说道:“北漠人本就好战好杀,北漠皇帝倒是管过,但却根本就没起什么大用,景人若是想进城,就必须往脸上抹一些尘土,让自己看着不那么干净,说不定能蒙混过去。” 陈长生听后沉默了下来。 随后便听隆中元再次开口道:“总之,兄台若无要事,还是不要进城的好。”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拱手道谢:“多谢提醒。” 隆中元点了点头,随后便上了马车。 临走时,隆中元掀开帘子。 他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可想了想后,却只是道了一句:“若是在城中遇上难处,可以来隆正商行找我。” 陈长生看着那帘子落下,马车逐渐朝那城门而去。 他何尝看不出来,方才这个人很想帮他,但最终也没说出个帮字,只是提醒了他一句。 陈长生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呢喃了一声。 “兴许是因为自身难保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人皇册封乱轮回 陈长生觉得也没必要去惹上这么些麻烦,索性便施了道障眼法,将自己化作了一位身穿长衣麻布,手持拐杖的老者。 他轻抚长胡,打量了一眼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迈步走向了西铭城。 西铭城正南门守着卫兵,扫视着进城的人,陈长生混迹在其中,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西铭城内。 他本以为这西铭城就算不及长安,怎么也得与上京有几分相似吧,却不曾想这西铭城却是杂乱不已。 牛羊行于主路之上,人与人坐在地上交谈,甚至还有人手握明晃晃的长刀走在街上。 “这西铭城,还是有些乱啊……” 陈长生转头看去,随之他又见到那街边的肉铺里响起一声惨叫,顿时之间鲜血四溅,羊儿惨叫未完,便被割破了喉咙。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来。 “哦巴拉幕……” 而在那肉铺周围的萧人则是忽的喧哗了起来,他们口中嚷嚷着北漠语,似是在庆祝一般。 予他们而言,食物来之不易,每杀一头牛羊便要以这样的形式赞誉上天给予他们的食物。 陈长生并未停留,继续往前走去。 虽说这西铭城乱是乱了些,但却一样热闹非凡,北漠人南下之后也学会了行商之道,小贩商车络绎不绝,如今也有了些模样。 “热闹倒是不假。”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继续在这西铭城中逛了起来。 转眼间太阳升至头顶。 烈日照耀之下,西铭城中多出了些许燥热。 陈长生正走着,却是忽的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巡游呢?”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 他几乎将这西铭城给逛了个遍,但谁料却是一位巡游都不曾看到。 自从之前东临坊獾妖一事后陈长生便会时常留意这些,不曾想这一次又遇上了这般情况。 这偌大的西铭城,竟是连一位巡游都瞧不见。 陈长生感到有些不太对劲,扫视了一眼这人来人往的街道,想了想有些人多眼杂,于是便独自朝着城隍庙走去。 当他来到城隍庙的时候,却见那庙门上贴着两张封条,而那封条上却是有着一行行字符。 “这封条,有些古怪啊……”陈长生皱眉道。 他抬头看去,那庙宇中的屋瓦有好几处破洞,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打理过了。 陈长生迈步穿过了大门,来到了城隍庙里面。 他打量了一眼之后,目光看向了那城隍神像。 仅是一眼,那神像之中藏着的城隍便立马现身出来。 “西遥府下辖城隍祁修明,拜见上仙!!” 陈长生看着面前跪地的城隍,抬手道:“城隍请起。” 西遥府城隍却是跪着,不曾起身。 “为何不起?” 陈长生定睛一看,却是皱起了眉头。 “你的香火金身呢?” 城隍抬起头来,近乎哀求道:“上仙,小神有一事相求,上仙答应了,小神便起来。”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你先起来说话,总是要把事情先告诉陈某吧。” 城隍摇了摇头,却是怎么都不起来。 陈长生抬手一招,一阵微风吹过,城隍从地上被托了起来。 城隍面色慌乱,说道:“上仙……” 陈长生道了一句:“先说事。” 城隍嘴唇微张,随着一声轻叹,便将事情娓娓道来。 世上轮回一道归于城隍庙宇,亡魂皆过城隍之准,再入轮回。 但这,却不是绝对的! 早在许多年以前,人间西北之地曾是佛门道场,那时佛门为传教义,借人道气运兴盛,便以因果,篡改人间轮回之规矩。 城隍庙后化作佛祖庙宇,以六道轮回图之力,引亡魂入极乐,往生轮回。 西北之地的轮回一道,便成了佛门掌管。 但差错也就出在这里。 “王朝轮替这般阳间之事按理说与小神没什么干系,但是前些年人皇一纸诏书,册封六道轮回,西萧境内的城隍庙皆是失了天势。” “等等。” 陈长生问道:“人皇能影响鬼神?” 城隍点头道:“人皇集山河气运,不得册封准许,我等便没有权利引亡魂上路。” 陈长生想了想片刻,随即抬起头道:“你接着说。” “问题就出在这里。” 西北之地的六道轮回乃是佛门遗留,而在当初,佛门也仅仅只是在凡间停留了不过几个甲子,随后便销声匿迹,彻底没落了。 以至于说,如今只有西北之地是得天道准许可使六道轮回图的。 而这六道轮回图放在南域,则是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城隍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亡魂不得进入黄泉,西萧的轮回一道,已然乱作一团了。” 陈长生听后与有些惊骇,问道:“持续多久了?” “仅是一年。” 城隍说道:“好在是西萧与大襄相隔不远,有的亡魂也可以去往大襄的城隍庙宇,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些,不过亦有许多亡魂魂飞魄散了。” 陈长生神色凝重说道:“这可是个大问题,不过,我记得城隍是可以托梦的吧,为何不找人提醒一下人皇。” “这正是小神要与上仙说的,这西铭城中……” “来了一尊妖怪!” 陈长生听后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城隍缓缓道来,那尊妖怪,正是在人皇册封六道轮回之后来到的西铭城。 但那尊妖怪来到这里的目的却不是为了食人魂魄进补妖力,而是为了炼制一件邪物。 “是什么邪物?”陈长生问道。 城隍说道:“是张幡旗,那张幡旗尤为厉害,靠近亡魂之后便会将那魂魄吸入幡中,透着很重的阴气!” “那妖怪不知用了什么符箓将我给封在了城隍庙里,小神如今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长生听后反应了过来。 “是那门上的封条!” 不过,为何没有阻挡住他呢? 难道是因为那符箓只对鬼神有效? 恐怕真是这样的。 陈长生回过神来,接着问道:“那妖怪如今在西铭城中?” 城隍这时开口道:“上仙,那妖怪每日都会来西铭城,将亡魂收敛之后便会南下,我虽不能出去,但却能感知到那妖气的动向。” “恐怕他图谋的不止是西铭城……” “而是……” 城隍嘴唇颤了一下,有些结巴道。 “而是整个西萧!” 第一百七十二章:敕令仙剑,雷法斩妖 为免打草惊蛇,西铭城的城隍便当是无事发生一般依旧待在城隍庙中。 而陈长生则是独自一人来到了西铭城的城池上。 他拿起腰间的酒葫芦,想要喝一口酒,结果却只能无奈叹气,放了回去。 西铭城楼上驻守着不少将士,他们目视着前方,守卫着这座皇城。 陈长生就这么坐在城楼中央的围墙上,撑着下巴望着远处的光景,同时也在等待着城隍口中的那尊妖怪。 闲了无聊了便打个盹,周围守卫的将士们也瞧不见他,没人来管。 随着那头顶的烈阳逐渐西移。 天边泛起了昏黄之色,西北虽说风似刀子一般刮人,但那落日美景,却是让人一刻都不想错过。 这世上光景各有不同,能瞧上一眼,都让人觉得安逸。 正望着远处云霞的陈长生目光停顿了一下,随之便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有一股妖气夹杂着浓郁的阴气朝此地而来。 “来了啊……” 陈长生一抬手,听雨剑化作一道飞鸿跃出。 他脚尖轻点,落在了那仙剑之上,寻着那妖气而去。 在那天穹之上,只见一人身着白衣,手握一面幡旗,正要赶往西铭城。 却不曾想,一道剑光落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再一回神,便见一位青衫先生脚踏仙剑挡在了他的身前。 陈长生法眼一开,扫过面前的这尊妖怪。 却不曾想,他竟不能完全看透其真身,只是在那妖怪的背上看到了一对显露出来的角,似鹿角一般。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那人手中阴气浓郁的幡旗,问道:“阁下手中的法器倒是别具一格啊。” 那白衣之妖如临大敌,没有半刻停留,随即便施展妖术化作了一道烟幕逃离而去。 “何处逃!” 陈长生道了一句,抬起手来,催使仙剑。 “去!” 仙剑破空,化作一道寒光朝着那妖怪逃走的方向追去。 陈长生紧随其后,追上前去。 白衣妖怪察觉到身后追上来的仙剑,他的眉头一皱,口中骂了一句:“多管闲事!” 却见他忽的从怀中摸出了一道符箓,抬起手来,却见一道金光打入那符箓之中。 “符箓通天,疾!” 陈长生见此一幕皱起了眉头。 “符箓?” 这妖怪竟然能催使符箓? 恐怕不简单! 陈长生口含敕令,引天地之令,道出:“剑巡千里,斩妖祛邪!” 话音落下,听雨剑得敕令之下,剑光咋现,带着仙剑之威,追着那尊妖怪而去。 “铮。” 随着一声剑鸣。 白衣妖怪顿感不妙,他的眉头一皱,随之又从怀中摸出了一道符箓,引出一缕金光打入符箓之中。 “符箓通天,天幕当前!” 那道符箓燃烧起来,顿时间一堵石墙挡在了听雨剑前面。 “轰……” 但相比起来,这符箓又怎能挡得住仙剑,仅是一瞬之间,那堵墙面便被听雨剑周围的剑气震碎。 陈长生紧跟其后。 见那妖怪速度越发迅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竟跑的如此之快……” 善使符箓的妖怪,陈长生还真是闻所未闻。 白衣妖怪本以为能借那符箓拖延一下,但谁料那柄仙剑却是一刻不停,始终跟在他的身后。 他接连甩出了数十道符箓。 “疾,疾,疾,疾……” 一连几道符箓甩出,白衣妖怪的速度越发快了,竟是在眨眼间就与听雨剑拉开了距离。 “跑的再快有什么用,这一剑你是挨定了。” 只是有一点陈长生想不明白,这妖怪看到他甚至都没反抗一下,第一时间就想的是跑,而且这一路上,却一直都在使用符箓。 莫非是自身修为并不高? 陈长生继续往前追去,那白衣妖怪只顾着跑,后续又甩了数十几张疾行符出来,但谁料身后的仙剑同样是越追越快,一刻都不停歇。 “这是什么神通!” 白衣妖怪心中惊骇不止,眼瞧着那仙剑已经到了身后,他连忙避开身形,往一旁躲开。 “铮铮铮铮……” 虽然躲过了听雨剑,但他却是被听雨剑周围的剑气所刮伤,那身白衫顿时被切出数道口子,鲜血直流。 白衣妖怪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如今情况,他也没办法再跑了。 “八方鬼卒,听我号令!” “万鬼来朝!” 白衣妖怪手握招魂幡,幡旗摇晃之间,成千上万道阴魂厉鬼从那幡中涌现出来。 “杀!” 一声呵斥之下。 无数阴魂口中发出嘶吼。 听雨剑被那数不清的鬼怪挡在面前,这也让白衣妖怪有了喘息之机。 放出数万阴魂之后,那白衣妖怪便想逃离此地。 “想跑?” 陈长生见此一幕,抬起双指。 “天地敕令,引雷诛妖!” “雷来!” 敕令落下,只见一道惊雷在那白衣妖怪头顶落下。 “噼啪!!” 雷法炸响,白衣妖怪心中大骇。 他欲要躲开,可那雷法却是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 “额啊!” 他的口中发出一声惨叫,那道雷法劈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顿时手臂麻木,握着的招魂幡也落了下来。 仅是一道雷法,便险些要了他的命。 “果然是修为不高。” 陈长生确定了这一点,随后便要上前去捉拿那白衣妖怪。 谁料那白衣妖怪却是借着那雷法落下的喘息之机祭出了一道符箓。 在那道符箓燃起过后,那白衣妖怪忽的变得双目无神,犹如石化了一般。 “嗯?” 陈长生见此一幕皱起了眉头,连忙上前查看。 “假的?” 只是轻碰了一下,那白衣妖怪便化作了飞灰消散而去。 而那妖怪的真身,估计是早已遁走。 陈长生见此状没有再追,他的目光看向一旁。 此刻的听雨剑此刻与数万阴魂交锋。 他抬手一招,招魂幡落入了手中。 陈长生晃动那招魂幡。 数万阴魂尽数被吸入招魂幡中,转眼间便平息了下来。 听雨剑见此状也回到了先生的身边。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招魂幡。 他皱着眉头,念叨道:“还真让他给跑了。” “不过挨了陈某一记雷法,恐怕也不好受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西萧皇宫遇故人 听雨剑忽的来到先生眼前。 陈长生抬眼看去,见听雨剑抖落了一下,一撮毛发从剑身上落了下来。 “那妖怪的毛发?”陈长生问道。 听雨剑似点头一般,晃了晃身子。 虽说他没能斩杀那妖怪,不过剑气却是切下了几缕毛发,在打斗之中落在了剑身上。 陈长生定睛看去,瞧了瞧后心中暗道。 ‘怎么像是狐毛?’ 可他之前明明见到那妖怪背上有两对角。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陈长生开始的时候还以为那是鹿妖,可长在背上的角,又让人觉得奇怪。 “应该不是寻常妖怪。” 陈长生道了一声,或许那妖怪背后还有人。 不得法力,是没法催使符箓的,这妖怪修为不高,能逃过听雨剑的追杀全是因为几张符箓还有那招魂幡。 陈长生回过神来,随即说道:“我们先回去。” 陈长生收起了听雨剑,随后便回了西铭城内。 …… 西铭城的城隍在庙中等候了许久,来回踱步,脸上挂着担忧之色。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时。 一道身影迈进了庙中。 城隍连忙上前问道:“上仙!上仙,那妖怪可是伏诛了?” “大意让他跑了。” 陈长生手腕一翻,招魂幡落入手中,随即问道:“城隍之前说的幡旗,可是这面?” 城隍见那幡旗之中阴气浓郁,似有数万阴魂游于其中,他指着那幡旗,颤抖着道:“正是,正是这面幡旗!” 陈长生说道:“如今亡魂都已找到,差就差在人皇册封上了。” 城隍说道:“上仙不必劳烦,小神随后便去一趟王宫,与人皇道明此事。” “陈某亲自走一趟吧。”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正好陈某也想见见这位西萧的皇帝。” “那小神便给上仙带路。” “也好。” 陈长生将那封着城隍庙的符箓撕了下来,他原本还想将那符箓留下来看看,不曾想一撕下来后那符箓便燃为了灰烬。 见此陈长生便不再停留,在西铭城城隍的引路之下前往了王宫。 西襄王宫是按照当初大景的格局建造的,但各处地方都缩小了许多,相比起来也没有大景皇宫那般富丽,许是因为这是座才建造不久的宫殿,故而才是这般模样。 到了王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了下来。 宫中四处灯火通明,入夜后的王宫尤为安静,巡游的宫卫走路都是轻声轻脚的,安静的让人觉得有些不适。 “城隍在此地任职有多久了?”陈长生问道。 西铭府城隍答道:“已有五百七十多年了。” “那也算是久的了。”陈长生继而说道:“历史上改朝换代的事应该也有不少,像这次这样情况此前可曾遇到过?” 城隍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个小神也不太清楚,或许是有,但是最后是什么解决的,小神就不知道了。” “不曾有过记述吗?” “城隍阴司只记亡魂之事,这些事,基本很少有文字记录在案。” 说到这里,陈长生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也就是说之前的任城隍都有留下文册案本,那最早能追溯到多少年前?” 城隍说道:“回上仙,西铭城的阴魂册最早的记述是在四千多年前,再往前面也就没有了,当然这也只是小神下辖的西铭城,别的地方,小神就不知道了。” “中间有过断缺吗?”陈长生问道。 “这个,小神也没有注意过……” 城隍说道:“回去了小神立马就去查。”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城隍不必紧张,陈某就是随意问问而已。” 城隍恭敬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面前亮着灯光的房间。 城隍说道:“上仙,这里便是王宫的御书房了,人皇应该就在里面。”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后便迈开步子走进了那御书房中。 这御书房,与陈长生想象的有些差别。 说是御书房,倒不如说这里是兵器库。 满墙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刀枪剑戟,各式各样的兵器,若是说书,估计也就只有那桌上的奏疏了。 在那案桌之前,坐着一位身穿龙袍的握着毛笔的男人,他虽穿着龙袍,但却显得尤为没有规矩,一只脚踩在一旁的矮凳上抖着腿,写字时也是横刀跨马,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什么东西啊……” “唉,这东西当初的大景早就有了,我会不知道吗。” “打打打,打的过个屁,哪个孙子写的奏疏。” “这字是一个比一个丑,就不知道多练练吗。” 这位‘北漠皇帝’口口声声,却是说着景话。 陈长生看着那案桌前骂骂咧咧的男人,不由得顿了一下。 并不是因为这位人皇出格的动作与话语。 而是因为面前之人相貌。 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面貌变了不少,但陈长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之人。 他怎么做了皇帝? 商陆抬起头看向了一旁,他好像感觉有人站在他的身边,见什么都没有,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谁!?” 谁料再一转头,一道人影矗立在他的身前。 商陆心中一紧,他随即起身,一个转身之间朝那人出拳打去。 一身血气尽数通入了那拳中,根本就没打算留手。 “嘭……” 却不曾想面前之人却是稳稳的接住了他挥出的拳头,随即那人似随意一扯一般,便卸去了他的力。 “好本事。” 商陆迅速收回,回身甩拳。 如今他身为八品武者,天下能硬接他的一拳的人屈指可数。 随后他却是愣住了,那人竟是以掌挡住了他的拳。 “轰……” 陈长生抓住他的拳,化力之下,将那拳劲儿一并打了回去。 商陆后退了数步,一直到那墙壁上时他才稳住身形。 “太极拳?” 他猛然间反应了过来,紧盯着面前之人,唤道:“你是谁!” 而当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此人脸上的时候,仅是一瞬,他就愣在了原地。 他手上的劲儿立马卸了下去,一身的血气也一并收拢了回来。 陈长生甩了甩手,说道:“还真是有点疼啊。” 商陆呆滞的望着面前那一袭青衫,口中轻声呢喃。 “大先生……” 第一百七十四章:若是拿起一座天下 二人坐下之后,陈长生便问起了商陆这些年的事情。 商陆也慢慢解释起了他下山之后的经历。 当年下山之后,他并没有留在秋月坊,他跟小师妹在衍县往西二百里的良忠县落了脚,那时他们进了一家商行做伙计,后来就跟着商队拉货行商。 “东家背后站着人,做起了大景跟北漠之间的牛羊矿产生意,我和小师妹就跟随着商队去了北漠。” “谁料那一去,就彻底留在了北漠。” 起初的时候局势还没有那么紧张,但当后面北漠欲要举兵南下之后,事情就大条了。 商队一行人都没留在了北漠境内。 但那北漠岂是一个安生的地方,商队收来的牛羊尽数扔了,只留了一些珠宝矿产装车,但尽管这样还是遭了难。 商队尽数被杀,商陆拼死才保全了自己跟小师妹。 说着他还扯下了衣服,只见一道深壑的疤痕从肩膀一直贯穿到胸膛。 紫苏拖着他走了好几十里路,最终商陆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这道疤就是当时留下的,险些就死了,那时幸得一位北漠女子所救,给我上了些草药,这才熬了过来。” “不过,我却跟小师妹走失了。” 说到这里,商陆的神色有些落寞。 “而我因为伤势未愈,便在那帐中住了下来,我起初以为那个女子是北漠人,后来才知道她原是景人,家中被冤枉陷害流放到了边域,后来才逃到的北漠。” “那时她正跟着北漠的一个小部落迁徙,在河边取水的时候找到的我。” “她教了我北漠话,那时候战事紧张,我也回不去,索性就装作是北漠人,加入了那个小部落里,平常时候我就装作是哑巴,免得被认出来。” 北漠人崇尚武力,而他们却并不懂气血武学,多是以锤炼身体为主,只是空有一身蛮力。 商陆也因此占了便宜,深的部落之人尊敬,几次守卫部落,使得部落的牛羊得以保全,力量也越发雄厚。 “大概一年过后,原本的首领得病死了,那时候我一心都想着早点回去,但谁料那部落里的人居然都推崇我去做这个首领。” “所以……” 商陆无奈坐上了那个位置。 “大概又过了半年,部落的势力开始扩大,我也被南下攻景的合尔汗部落盯上了。” “那时候他们部落实力雄厚,我也只能认栽,想着反正这部落也是白捡来的,大不了就跑了,所以当他们上来洽谈的时候,我就直接降了,后来整个部落就被纳入了合尔汗帐中。” “又过了几年,大景战败,而我原本的部落在战事之中功劳最大,在部落众人的举义之下,我又莫名其妙的坐上了万夫长的位置。” “谁料合尔汗南下之后沾染了天花,转眼就时日不多了,几个部落之间都有些蠢蠢欲动。” “然后……” 商陆抬起头看着先生,说道:“我就反了!” 陈长生捋了捋这些事情,他不禁感到有些错愕。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就像是…… 白捡了个皇帝? 商陆咳嗽了一声,说道:“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知道我是个景人。” “你之前不是说装哑巴吗?若是哑巴恐怕会遭人非议吧。” “那时我的北漠话也学的差不多了,之后就找了个巫师,一翻祭祀捣鼓之下,我就能开口说话了,解释就是巫族显灵,这些北漠人甚至都不会怀疑,坚信是巫祖显灵。”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这……” “大先生也觉得匪夷所思吧。” 商陆说道:“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太相信,莫名其妙的就当上了皇帝。” 陈长生说道:“难怪西萧的各样街道皇宫,都跟大景这般相似。” 商陆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大先生,我现在都还觉得头疼呢,比武打架我是一流,但让我当皇帝,我是真的不会啊。” “而且手底下能用的人也少,还不能用景人,不然到时候怀疑起来,就彻底完了。” 陈长生笑问道:“难不成你还想不当这皇帝了?” 商陆看着大先生道:“其实也有这个打算,我想着之后去找找小师妹,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陈长生听到这话道:“你找不到她的。” 商陆顿了一下,说道:“先生莫非知道小师妹在哪?” 陈长生说道:“你不妨想想,那时你受了这般严重的刀伤,又流了这么多血,真的是靠着强毅的体魄活下来的吗?” “这……” 商陆回想了起来,其实当初他就有怀疑过,那时候他认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但谁料却是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紫苏如今已是世外之人了,当初你在昏迷的时候,她便被某位上仙看中,你也是因此才活下来的。” “好事啊!” 商陆道了一句。 可紧接着,他却是愣在那里,他几度想要开口,但几次却都是咽了回去。 商陆的目光在这房内来回转动,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道。 “大先生,小师妹她,应该不是被胁迫的吧?”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那位上仙倒是没有胁迫她,而是她自己选的,代价就是救你一命。” 商陆嘴唇微张,他低下头来,目光有些呆滞。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世人皆道仙缘难觅,紫苏自有这一场机缘。” “我……” 商陆低头说道:“大先生,我也知道这是好事,但其实我觉得,或许紫苏这么想要那份仙缘。”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商陆说道:“小师妹最大的夙愿只是有朝一日几个师兄弟一起回到山上,再像从前那样…可惜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他抬起头看向大先生,接着问道。 “大先生你无所不知,可否让商陆知晓紫苏现在过的好不好,开不开心?若是过得开心,那我做个师兄自然也为她高兴,但若是不开心……”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若是不开心,又如何呢?” “大先生觉得……” 商陆的目光忽的坚毅了起来,看着陈长生的双眸,道出一句。 “若是拿起一座天下,能敌得过天上仙人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古往今来君无数 陈长生摇了摇头。 商陆顿了一下,问道:“不能吗……” 陈长生道了一句:“世外之人不沾此间之事,但若是此间之人越了界,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商陆咂了咂嘴,叹道:“果然是没办法。” “你若问她过的好不好,那定然是好的,但若是说开不开心,这你就得去问她自己了。” “这样吗……” 商陆接着问道:“那我……” “又该去哪寻她?”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有朝一日,自会再相见的。” 商陆听后望着大先生看了许久。 片刻后他低下了头来,不再多问什么。 关于紫苏的事本就是复杂的,陈长生能够告诉他的东西也不多,有因自有果,往后的事,也只有往后再看。 陈长生说道:“此番陈某前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议。” 商陆回过神来,说道:“先生请说。” 陈长生将那册封之事一并与商陆说了一遍。 商陆听后思索了片刻,说道:“竟还有这样的讲究……” 他又看向自身,问道:“大先生,人皇当真有这样大的权利?” 陈长生说道:“人世帝皇集王朝气运,册封一事亦是这世间的规矩。” 商陆说道:“这件事也是我的疏忽,之前北漠的巫师多次助我,我也是想着为了更好的控制北漠民心,这才听取建议,册封了巫天祖个那六道轮回。” “今夜我便差人进宫一趟,明日便解决此事。” 陈长生点头道:“总之,尽快吧,不然这轮回一道,可就乱了套了。” “大先生放心。” 商陆答应下来之后随即说道:“有件事,商陆想跟大先生商量商量。” 陈长生问道:“何事?” “大先生有没有意向留在西萧?” 商陆说道:“如今西萧正值乱象之时,我亦无君主之才,若能有先生相助,西萧定当强盛。”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还有很多地方要去。” 商陆抬起头道:“不打紧,先生若是偶然经过西萧,过来看看便是了,到时我会为先生筑好高楼,定不会比大景的司天监差。” “高楼便算了。” 陈长生说道:“不过陈某一路走来,也亲眼见过了西萧如今的一些状况,倒是能给你一些建议。” 商陆眼前一亮,随即说道:“先生且等我片刻。” 他拿出白纸摊在了桌上,一切准备好后,他提笔看向先生道:“先生请讲。” “依西萧之世道,如今最需要的并非是一位仁君,而是一位心狠手辣的君主!” 仅是第一句,就让商陆愣了一下。 陈长生接着说道:“其主要之处,在于文化与信仰,北漠人信奉巫祖与佛文化,但依照如今世道,这份信仰却是在阻碍国家的进步,尚可利用,不可兴起。” “文化在于西萧的教育,北漠人本是游牧民族,知识贫瘠,这天下若是光靠蛮力,始终是行不通的,还需有人为你出谋划策定下江山才是,这一点,你需尽快开始,从教育出手,科举与官僚制度,应当兴起。” “还有一点,便是如今西萧境内的北漠人与景人的冲突问题,两族水火不容,若是再这么下去的话,或许会出大乱子。” 商陆停下笔,他紧锁着眉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这些北漠人,压根就听不进道理。” “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陈长生说道:“北漠人尚武,那便用他们的法子解决,强势镇压!需要尽快让两族融合,官场上应当有景人的身影,其次便是鼓励通婚,这是件长久之事。” “还有一点,你要切记!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关乎兵权!” “你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军中制度,你也需要尽快完善,若有漏洞,或许就是万劫不复,你是造反当上的皇帝,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陈长生接着又讲了许多问题,从教育,文化,信仰,商业,军队一并讲起。 商陆便一直坐在那案桌前记录先生所说的话,一张大纸不够,便继续换。 桌上的火烛摇曳不定,写到后面的时候,商陆的字也潦草了起来,但他却是一声不吭的抄了足足三个多时辰。 这位莫名其妙当上皇帝的道士,如今才学起如今做一位帝王。 陈长生隐约之间却是感到这天地之间有一丝气运要落在他的身上。 他皱起了眉头,却是抬手一挥。 落下的气运,随之退去。 对于这西萧的气运,陈长生是不想沾上分毫的,他告诉商陆这些一来是因为玄黄仙逝之前曾让他照顾一下他们四个,二来,则是想着西萧早些安稳,世上也能少些苦难。 商陆隐约之间,似是看到了那一缕落下的金光消散。 他是人皇,这气运与他有莫大的关系,也是因此他才看到了些许。 “大先生,方才那金光,是什么……”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你眼花了。” “这样吗……” 商陆顿了一下,也没再往下问去,他隐约间猜到了那道金光是什么东西。 …… 晨间鸡鸣。 西铭城中也逐渐有了喧哗之声,而在那王宫之中,陆续也有了声响,不再像之前那般寂静。 御书房中的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见时候不早,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就说到这吧。” 商陆回过神来,他这才反应过来。 “天都亮了啊……”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平铺着数张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商陆放下了笔,他的手此刻有些打颤,许久都没有平静下来。 陈长生说道:“这西萧往后是何种模样,就看你自己的了。” 商陆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起身对大先生俯身一拜。 “商陆代这座天下,谢过先生大恩!” “言重了。” 陈长生随即道了一句:“古往今来君无数,可称明君者少之又少,你虽是半路出家,但不管是为君之道,还是世事道法,都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 商陆一时间有些恍惚,当他真的确定要做一位君王的时候,他却又有些迷茫。 “且顺天理,缘法自成。” 商陆愣了一下,当他抬起头时,却见先生已然消失在了御书房中,没了踪影。 “大先生?” 他愣神半晌,屋外照进的阳光将他拉回了现实。 御书房彻底安静了下来,唯余他一人站在那案桌之前。 商陆虽未明白君王之道,但对于世事亦有理解。 当他坐下看向桌上的那纸张时,他清楚的知道。 这桌上这七张纸。 至少能保西萧长盛三百余年! 第一百七十六章:哪天都不是时候 “咳咳……” 白衣妖怪挨了一记雷法之中便逃到了某个山洞之中藏匿了起来。 他捂着胸膛,显得尤为虚弱。 外面一片寂静,在那黑夜之下,他运转妖力,缓解伤势。 可尽管如此,那背后的雷法伤痕却一直都在隐隐作痛,始终不曾淡去。 “这雷法,竟这般毒辣……” 白衣妖怪眉头一皱,随即挥袖而起,一个宝瓶落入了手中,抬指一引,便见其中有一缕法力涌出,往他那雷劫伤痕之处涌出。 片刻后,他的脸色慢慢好转了过来,所伤之处也慢慢愈合。 他松了口气,回忆起先前那一幕幕。 招魂幡遗落了。 “轰!” 他伸手锤在了那地上,脸上表情有些不甘。 “多管闲事!” 这段时日以来,他奔波在西萧各地,夜以继日,收纳亡魂。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这样机会,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不曾想竟出了这样的岔子。 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可愤怒过后,他的脸色却又变得落寞了起来。 “为什么……” 他口中低声呢喃着,望着洞穴中低落的水花,滴答之声在他耳畔环绕,久久不绝。 洞穴之中沉寂下来,唯有那滴水之声。 而在那不远处的山林之中。 却忽有数道金光落下,随即显露出数十道身影,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似是某座仙山的弟子。 为首之人手中拿着一个圆盘,圆盘所指,正是面前的这座山峦。 “应当就在这座山里,都给我仔细找!” “就算把这座山翻过来,也得将他给找到!” “是!”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位弟子开始在这座山中寻找了起来。 躲藏在山洞之中的白衣妖怪忽有所感。 他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群混账!” 他咬了咬牙,连忙站起身来,踉跄着离开了山洞,打算往更远的地方躲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在这世间不停的躲藏着,就算想停下歇一会,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 . 唐府的门口停着马车,芸香正站在马车之前。 她看向门口站着的唐明镜,问道:“唐哥儿不一起去吗?” 唐明镜摇头笑道:“你去合适,我去就不太合适了。” 好几次芸香听到的都是这样的答案。 唐哥儿是个固执的人,在他看来,贸然前往许是会打扰先生的清净,毕竟他与先生也只是萍水相逢。 但芸香不一样,她本身就与先生有缘,故而便不算打扰。 唐明镜说道:“见了先生记得代我向先生问个好,若是先生肯来,那才是最好。” “嗯。” 芸香答应了一声,随即便上了马车。 唐明镜望着那不断远去的马车,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其父唐世杰站在他的身后,问道:“芸香今年有多大了?” “二十有四了。”唐明镜说道。 唐世杰说道:“我记得那年她才十五六吧?” 唐明镜点了点头,说道:“进府的时候才十来岁。” 唐世杰望着那马车,叹道:“再这么下去,这丫头恐怕要被耽误一辈子,我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不开窍呢,陈先生岂是……” 唐世杰没再往下说去,只是摇了摇头。 唐明镜回过头来看向阿爹,说道:“阿爹觉得,芸香是个笨丫头吗?” 唐世杰怔了半晌,他长舒了一口气,无奈道:“这叫什么事……” 唐明镜只是道了一句:“由她去吧。” 过了正午之后,酷暑的烈阳便不再那么毒辣。 马车停在了山下。 芸香提着一个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袋蜜饯,还有三两朵采下来的荷花。 随行的丫鬟跟随从都留在了山下,芸香独自一人上了山去。 来到流云观门口的时候。 芸香正要叩门,却听到那观内传来了一阵吵闹之声。 “苏珺晗,你是不是一天没事情做啊,非要跟我斗上两嘴!” “不是你要跟我吵的吗?” “但凡你说话不这么噎人我能跟你吵吗?” “我说话噎人吗?” “你以为呢?” 然而苏珺晗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好似是在嘲讽墨渊骂不过就找借口一般。 尽管苏珺晗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那副尽是嘲讽的神色,就足以让墨渊火冒三丈。 “捏吗!” 墨渊气的锤在了桌子上,似乎整个道观都晃荡了一下。 站在门口芸香明显的感觉到了震动。 她稳住身形,不免有些惊愕。 ‘啪嗒……’ 石桌碎了一地,墨渊看着这一幕不禁咂了咂嘴。 “第十七张桌子了。” 苏珺晗看着墨渊,说道:“我早说让你多找些石料你不信,现在好了,又得重新去找。” “你最好闭嘴!” “为什么要闭嘴?论修为你比我差远了,论势力,我是元山狐尊,你只是单枪匹马,怎么叫我闭嘴?” “……” 墨渊抓了抓头发,有些气急败坏。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还要被羞辱,简直比杀了他都要难受。 却在这时,忽有一道叩门声响了起来。 墨渊回过神来,他看向苏珺晗,说道:“门神,还不去开门!” 苏珺晗抬手一招,随即那观门便打开了。 墨渊问道:“你不能走过去开?”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吗?” “这叫规矩,你懂不懂啊,要是门外的人是先生呢!” “我看你是渡劫的时候被雷给劈傻了,隔这么近还感知不到门外是不是先生吗。” “苏珺晗!老子早晚弄你!” “就你?连我的婢女都打不过。” “捏吗!” 芸香呆滞的望着面前争吵的两人,她彻底被遗忘在了一旁。 她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可当她见到墨渊气急败坏的样子时,她又不禁捂嘴笑了一声。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让墨大哥吃瘪。 这道轻笑传到了一龙一狐的耳畔。 他们转头看向了芸香。 芸香一顿,脸上顿变,随即开口道唤:“墨大哥。” 墨渊原本气愤的脸色顿时就平和了下来,招呼道:“今年来的早啊。” “这位是……”芸香看向了苏珺晗。 墨渊摆手道:“不用管他。” 苏珺晗道了一句:“苏珺晗。” 芸香愣愣的点了点头,喊了一声:“苏大哥。” 苏珺晗听后转作一副和煦的模样,对她点了点头。 墨渊白了他一眼,说道:“真装。” 苏珺晗看了他一眼,道了一句。 “不过尔尔。” 墨渊袖下的拳头再次捏紧。 他看了一眼地上碎作一堆的石桌,心想着下次定然要去弄一张锤不坏的桌子。 芸香眨了眨眼,说道:“我来的……” “好像不是时候。” 墨渊看向苏珺晗,说道:“有他在,哪天都不是时候。” 第一百七十八章:不曾了却的前尘过往 苏珺晗的目光再次看向芸香。 此一刻,他却是皱起了眉头。 “你叫什么名字?”苏珺晗问道。 芸香回过神来,回答道:“芸香。” 苏珺晗听后便一直看着她。 芸香被他盯的有些,问道:“怎,怎么了吗?” 苏珺晗随即挪开了目光,摇了摇头。 “没事。” 芸香有些不解,又看向了墨大哥。 墨渊摆手道:“他总这样,芸姑娘别在意就是了。” 芸香点了点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次来,先生依旧没有在。 芸香将那盒子里的蜜饯跟莲花留了下来,随后便只是闲聊了几句,便打算下山去了。 待到她下了山后。 墨渊将那盒子里的莲花放进了井中,蜜饯则是放进了屋里。 这时他才问起苏珺晗。 “那位芸姑娘,有什么不同?”墨渊问道。 苏珺晗看向他,说道:“没什么不同。” 墨渊停下了手里的事,看着他道:“你真当我蠢?” “不然?” “虽说我跟你整日吵个没完,但也只是玩笑话罢了,这位芸姑娘跟先生之间兴许是有些因果,若是有什么问题的话,你也告诉我一声,我好提防着些。” 苏珺晗听后想了想,随即说道:“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巧而已。” “巧?” “嗯。” 苏珺晗回想起芸香的面容,笑道:“缘分二字,妙不可言。” 墨渊皱起了眉头,询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珺晗说道:“我能知晓的事,陈先生定然也能知道,你不必担心就是了。” 墨渊听后便也不再多问什么。 “那就好。” 这一日这一龙一狐也没再斗嘴,山里也先得平静了许多。 路过山涧的鸟儿也会时而驻足此地不会因为那争吵声而被吓跑。 不斗嘴了,墨渊反而觉得有些无聊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跟苏珺晗斗嘴成了他为数不多的乐子,一时安静,反而觉得不太痛快。 苏珺晗在见了芸香之后便坐在观中的椅子上闭上眼睛睡了起来,这一觉睡去,就直接到了晚上。 而墨渊则是跑去山后面挖石头造石桌去了。 而在那天色灰蒙蒙亮起的时候。 墨渊与苏珺晗同一时间都顿了一下。 他们的目光看向了西北方。 在那西萧之地,王朝气运忽涨,隐约可见紫气东来,奔赴西萧。 墨渊从那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那西萧之地,疑惑道:“气运大涨?” 苏珺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来到墨渊的身旁,问道:“墨龙觉得,会是谁干的?” “俗话说穷不沾连王朝气运,死不入鬼修魔道,敢牵扯王朝气运的,要么是脑子不正常,要么就是道行高到一定境界了。” 苏珺晗说道:“或许也不是奔着王朝气运去的。” “看看就行了。” 墨渊坐了回去,说道:“这西萧原本气运微弱,如今这一下子气运大涨,西萧昌盛起来,说不准还是件好事,至少这人间能太平一些。” 苏珺晗听后问道:“你打算留在人间吗?” “我是先生的坐骑,先生去哪,我去哪。” “我还当你是开玩笑的。” 说到这里,墨渊不禁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先生不要我。” “是我我也不要。” 这样一个嘴多的孽障,谁能要啊。 墨渊白了他一眼,说道:“给你能的。” “苏某的确瞧不上你。” “说的像是谁瞧得上你似的。” “是不是又要吵?” “怕你啊!” 平静了一天都不到,这一龙一狐赶着清早又吵了起来。 …… 正午艳阳高照,山中响起了蝉鸣。 山里清凉,吹来的微风尚可解暑,但这一份平静清凉之意却总是被那观中的争吵声打破。 “姓苏的,捏……” 墨渊的话语一顿,他的目光忽的转头看向山外。 苏珺晗顺着墨渊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即舒展了眉头,迈步朝着观门口走去。 墨渊见状也紧跟其后。 一龙一狐站在观门口。 在他们的目光之中,天边正有一道剑光朝着此地驶来。 墨渊拱手低头,迎道:“恭迎先生归山!” 随着那一道剑光落下。 那位青衫先生轻挥衣袖,仙剑隐于身侧。 “免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看向了一旁站着的苏珺晗。 苏珺晗拱了拱手,说道:“苏珺晗,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望着他,却又并不认得。 “可是狐尊当面?”陈长生问道。 苏珺晗说道:“陈先生折煞我了。” 陈长生顿时明白了过来。 看来…… 又是一位故人。 …… 一人、一狐、一龙先后进了观中。 苏珺晗与先生有事相商,墨渊也识趣的没有跟上,待在了前堂。 陈长生与苏珺晗来到了后院的凉亭。 坐下之后,陈长生打量起这位传说中的元山狐尊。 陈长生说道:“陈某早年经过上京时曾与狐族苏小晓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她如今怎样了。” 苏珺晗说道:“她在凡间时倒是受了许多委屈,如今回了族中,一切安好,有劳先生挂记了。” “是吗……” 陈长生问道:“当年的那个孩子呢?” 苏珺晗说道:“与她母亲一般,一切安好。” “果然如此。” 妖人之合却能平安,这元山狐族,看来是真有一套流程的。 陈长生说道:“狐尊不远万里来到观中,又等了数月之久,想来是有要事吧。” 苏珺晗直言道:“此番前来,是想请先生去往元山,了却一段前尘往事。”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前尘往事……” 自己当初跟狐族也有牵连? 陈长生想起了当初见苏小晓的时候,苏小晓当时便说起好像在哪见过他。 想来是有些牵连的。 苏珺晗说道:“不知先生可有空闲,走这一遭的话。” 陈长生回过神来,问道:“陈某可否问问,是怎样的一段前尘往事?” 苏珺晗知晓先生忘了,于是便说道:“与我姐姐有关。” “狐尊的姐姐是……” “狐钰。”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随之长叹了一声。 “原来如此。” 第一百七十九章:红鱼化女童唯爱人间酒 墨渊见先生就要出门,不由得问道:“先生才回来便要走?” “去元山一趟。” 陈长生道了一句,说道:“兴许要费些时日。” “这样吗……” 墨渊顿了一下,说道:“对了先生,这些年先生以往的故友送了些东西来,有酒,还有茶,昨日芸姑娘还来了一趟道观,给先生带了些东西。” 陈长生反应过来道:“芸香?” 墨渊点了点头,随即去屋里拿出了几包蜜饯。 墨渊抱着几大包蜜饯,说道:“这些,都是芸姑娘这些年送来的,她每年都来,无一例外的都会带着几朵莲花跟一包蜜饯,莲花我放在井中藏着了,如今都快填满了,先生你看……” 陈长生伸出手来,接过一包蜜饯,他不禁有些愣神,想起了那一日在玉佩中看到的那封书信。 他缓缓回过神来,心中微叹,掂量了一下那包蜜饯。 这姑娘也是傻,他其实并不喜欢吃蜜饯。 还有那莲花也是…… 兴许只是因为陈长生多看了两眼,芸香便以为先生是喜欢蜜饯跟莲花。 她便年年来送,每次都带着蜜饯跟莲花。 陈长生迈步来到了井边,低头望去,却见井中莲花盛开,堆满了整口井。 他心中微叹,口中呢喃了一句。 “这缘分……” “当真是断不了吗。” 苏珺晗站在先生身旁,说道:“先生的缘,本就是难以断绝的事物,这位芸姑娘是这样,连同着苏某的姐姐也是这样。” 陈长生问道:“狐钰,她似乎已经不在了吧?” 他曾经也听赵玉清说起过些许。 苏珺晗点了点头,说道:“或人或妖,终有寿元将尽的时候,只不过狐钰选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子,她始终都不愿意忘记先生。”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微微点头,随即说道:“暂且先等上一日,你看如何?” 苏珺晗想了想,说道:“陈先生做主便是。” “好。”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随即对他们说道:“陈某下山一趟,晚些回来。” 有些事情,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 墨渊本还想与先生同行,却被苏珺晗给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去?”苏珺晗问道。 墨渊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乃先生麾下真龙大将军,自当伴先生左右。” “你连坐骑都不是,还真龙大将军?” 苏珺晗嘲讽道:“再说了,你是真蠢还是怎么?先生去干什么你看不出来?去凑什么热闹?” “咳咳……” 墨渊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不好奇吗?” “我看到那位芸姑娘的时候便知道了,所以并不好奇。” “快跟我说说。” “我偏不告诉你。” “那你说个屁啊。” “我故意的。” “捏吗!” 墨渊骂骂咧咧的就跟苏珺晗吵了起来。 才到山脚的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山上的道观。 不少飞鸟因为那观中的吵闹声飞向了别处。 陈长生不禁一笑,说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他回过头去,随即便朝着衍县的方向走去。 …… 虽历乱世,但藕莲坊却不曾因此变化太多模样,亦如当年一般伴着绝美的荷塘之景。 入目一观,心静神凝。 陈长生左右皆是荷塘,面前一条大道通往藕莲坊,当初竹柒在此种下了千亩荷塘,藕莲坊之名,或许也是因此而来。 “一如往常。” 陈长生遥遥而望,随即收回目光朝着坊间走去。 却不曾想,走在半途中时,他却忽的见到那路道中央出现了一位穿着红衣的小姑娘。 小姑娘眉心之间有着一抹红鱼印记,正愤愤的看着陈长生。 陈长生眉头一挑,却很快却又舒展了下来。 小姑娘见到陈长生后快步朝着她跑来。 “你可逮到你了!!” 小姑娘扯住了陈长生的青衫,气愤道:“你赔我!”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陈某欠你什么了?” 小姑娘愤愤道:“都怪你,要不是你那两口酒,我早两年便成精了,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了个小姑娘的样子,你赔我,你赔我!” 正说着,那小姑娘剁起了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你赔我,哇……” “……” 陈长生看着她那大哭的样子,一时竟有些无措。 陈长生说道:“可你现在哭成这样,可不就是小孩子吗?” 小姑娘接着撒泼打诨,哭着喊道。 “我不管,我不管,你就得赔我。” 陈长生想了一下,随即问道:“那你说,陈某该怎么赔你?” 听到这话小姑娘立刻就不哭了,站起身来,伸出小手,立起了三根手指。 “咳咳。” “诚惠,三百两银子,概不赊账!” 陈长生见她这般模样不禁笑了出来。 “你是怎么做到这般收放自如的?”陈长生问道。 小姑娘皱起了眉头,凶巴巴的样子瞧着反倒让人觉得可爱。 她叉着腰,说道:“你想耍赖不成!” 陈长生摇头说道:“你问陈某要银子,怕是找错人了,陈某全身上下,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小姑娘一听立马又哭了起来。 “哇!!” 陈长生也不管她哭,问道:“你都已经成精了,要银子作何?” 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吧唧着嘴,说道:“买酒。” “买什么?” “买酒。”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小孩子可不让喝酒。” 小姑娘指着他,愤愤道:“你才是小孩子!” 说完她又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陈长生摆了摆手,无奈道:“行了行了,别哭了,陈某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不过陈某没有银子,酒你要不要?” 听到这个酒字,小姑娘顿时就不哭了。 她眼巴巴的望着陈长生,说道:“还是上次那个吗?” “秋月酿?”陈长生问道。 小姑娘说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哇,反正我不管,要么给银子,要么给我酒。” 陈长生问道:“你都知道喝酒误事,却还要喝?” “干嘛?”小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只准你喝不准我喝啊,我爱喝,你管得着吗?” 陈长生听后笑出了声来。 “好好好。” 陈长生拿起了酒葫芦,随即看向了身后,对着那秋月坊的方向连道三声。 “来,来,来。” 话音落下,在那秋月坊的流云观中。 偏房内忽的涌出一道酒柱,往外飞去。 水柱跨越百里落入陈长生的酒葫芦中。 小姑娘眼中皆是光芒,闻见那酒香不禁吧唧起了嘴来。 “要喝,要喝。” 陈长生抬起双指,将那酒柱引入小姑娘口中。 小姑娘往肚里大灌了几口酒,她的脸色顿时变的绯红。 “嘿嘿,嘿嘿嘿……” 小姑娘傻笑了几声,不过片刻,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站起身来的时候都是晃荡个不停。 随着她的脚底一歪,化作一条红鱼,一头栽进了荷塘之中。 “扑通。” 陈长生封住了酒葫芦,来到荷塘边上,见那水中不停的冒着水泡。 “咕噜咕噜……” 陈长生笑着说道:“真是个别样的妖怪,哈哈……” 他也不再管顾,随即迈步朝着坊中走去。 而那荷塘中,却还不停的冒着泡泡。 第一百八十章:心绪乱的不可开交 随着这些年府上底蕴越发雄厚,唐府也重新修缮了一翻,比起当初大了约莫两倍不止。 唐老爷年岁已高,早两年便将府上的生意交给了唐明镜掌管,后在芸香的出谋划策之下,唐府的生意也因此蒸蒸日上。 那时唐明镜也明白了当初先生的那一卦,解唐家困境之人便是芸香。 一切,仿佛是水到渠成一般。 才至唐府外面的时候,陈长生便听到府中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忙里忙外的似乎是在张罗着什么。 “快点快点,这些搬到那边去。” “诶,摆正些,都轻手轻脚的,别出了岔子。” 唐府的大门大开着,不停的有家丁进进出出,多是在搬着东西。 原本跟着唐老爷的管家年岁已高,在坊中置办了一些家业后便养老去了,在唐明镜掌事之后,便提拔了当初的把头为掌柜,临时差来做起了管家的事。 曹头儿正指挥着众人搬东西,一转眼却是见到一位青衫先生来到了门口。 他皱起眉头,好似没认出此人来。 陈长生看向他,细看之下才认了出来。 “可是曹把头?”陈长生问道。 数年过去了曹头儿瞧着苍老了些许,留着长胡子,穿着一身干净的大褂,瞧着很是体面。 “你是……” 曹头儿猛的反应了过来。 “你是陈先生!”他惊呼一声,不禁颤了一下。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曹头儿还记得我。” “陈先生快请,快请!” 曹头儿连忙将其请进屋中。 陈长生随即走进了唐府,曹头儿快步跑在前面,口中大喊着。 “少爷!老爷!” “陈先生来了!” “小姐!陈先生来了!” 曹头儿嗓门极大,整个唐府都听到了这一声呼喊。 正忙活着的家丁丫鬟们皆是被这一道声音给吸引了过去。 往那唐府门口看去,只见一位青衫先走进了院中。 “好俊的先生……” 有人低声呢喃,为那先生的容貌所动容。 “这位客人是什么人,竟然让曹掌柜都这样失态?” “不曾见过啊。” 这些人进府尚晚,不曾见过陈先生,他们心中则是在想着,到底是怎样的贵客竟让曹掌柜都这样失态。 曹头儿的声音前堂一直传到了后院。 正在书房中拨着算盘的唐明镜听到这话心中一怔。 “陈先生?” 他心中一惊,连忙起身跑了出去。 不仅是他,连同着后园子里乘凉的唐老爷也惊醒了过来。 “谁来了?” 唐府父子几乎同一时间起身,在中庭走廊上时相遇。 “爹,你慢点。”唐明镜唤了一声。 唐世杰踉跄着,说道:“扶着点我。” 唐明镜扶着他朝着前堂走去。 此刻的芸香,正在院中望着那缸中莲花发愣。 忽的听到那前院传来的呼唤声。 芸香回过神来,以为是自己想的太入神,连声儿都听错了。 “小姐,小姐!” 丫鬟跑进了院中,说道:“外面来了位陈先生,是不是小姐你等的那位先生啊。” 芸香手臂一颤,有些失神道:“陈先生……” 她回过神来,随即朝着前堂奔去。 “小姐你慢点!” …… 父子二人来到前堂见到了迈步走来的陈先生。 唐明镜望着一成不变的陈先生。 他愣了一下,随即拱手道:“明镜,见过陈先生!” “唐府唐世杰,见过陈先生!” 父子二人皆是施下大礼。 周围的家丁小厮见到这一幕心中都是尤为震骇。 连少爷老爷都这般尊崇,这般看来,这位客人身份定是非比寻常! “快快请起,陈某当不得这般大礼。”陈长生连忙上前扶起二人。 “陈先生快请。” 唐明镜连忙请陈先生坐下。 家丁搬来了椅子,既然相继落座。 陈长生随即问道:“陈某见唐府上下都在忙碌,可是有什么大事?” 唐世杰轻抚白胡,说道:“不瞒先生,明日就是明镜的大婚的日子。”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看向了唐明镜。 唐明镜笑着对先生点了点头。 陈长生随即笑道:“那岂不是说,陈某这是来巧了。” 唐明镜说道:“婚事本就是定在今年,当时我便在想,若是成婚之日先生能来便好了,于是便将婚期定在了近些日子。” “昨日芸香没能见到先生,本以为寻不到先生了,不曾想先生竟然来了。” “有劳挂念。”陈长生说道:“陈某近些年来四处行走,很少待在观中,今日还好是来了,不然可就错过了。” “不敢不敢。”唐明镜说道:“先生能来,便是我唐府之幸。” 正说话间,却见一道身影跑进了前堂。 芸香喘着气,发丝有些凌乱,她望着那堂中坐着的青衫先生,仅是一瞬,她便再也挪不开眼了。 陈长生感受到堂外的目光,他顿了一下,转头看了过去。 芸香愣愣的站在那里。 转眼九年岁月,当初的小丫鬟如今已是亭亭玉立,她的神色略显仓促,眉目之间藏不住欢喜,但在那欢喜之中,却又有着几分局促。 她是慌乱的,思索片刻后,芸香迈开了步子,来到了先生身前。 芸香抿了抿唇,行一礼数,微微低头道:“芸香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看着她,和煦笑道:“转眼这么多年,如今你也长大了。” 芸香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却是有着些许想哭的冲动。 尽管她忍了下来,可那眼眸却仍是忍不住的红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书读完了吗?” 芸香回答道:“芸香这些年读了很多书,先生当初让我认的那本,芸香都学完了。” 陈长生笑道:“那就好。” 芸香点了点头,她想与先生多说两句话,可转念一想,自己来到前堂来本就不合规矩,于是乎便也不再多问,在一旁坐了下来。 这堂中所有人中,芸香应当是那个最想见到先生的人。 但此刻的她却又表现的尤为平静。 唐明镜也在想,为何芸香会这样安静,她不是一直都想见到陈先生吗? 而旁人不知道的是。 当芸香见到先生的那一刻,心绪早已乱的不可开交。 …… 丫鬟姗姗来迟,来到小姐的身旁候着。 陈长生则是问起了唐明镜的婚事,与他父子二人畅谈起来。 丫鬟留意了一下小姐,自从小姐来到这前堂之后。 小姐的目光便始终都停留在那位先生身上。 从未挪开。 丫鬟不禁好奇,这位先生莫非与小姐有什么过往? 而是所谓的过往,仅仅只是先生教了芸香三两个字罢了。 但那份情谊,却因此绵延了不知多少岁月。 第一百八十一章:缘分二字,害人不浅 快至日暮之际,唐府上下都已经打点完毕,大红色的绸子挂满了府上府下,看着好不喜庆。 唐府父子与陈先生闲聊许久,说起了往年相遇之事,一桩桩事摆在那里,让人觉得感慨。 岁月最是无常,可若是真的一成不变,却又会让人觉得烦闷,短也不好,长也不好,总是矛盾。 日暮的红霞落入院中,陈长生在唐府上用了晚膳,闲暇之余,陈长生还在想该如何开口。 可随即却听芸香说道:“不妨芸香陪先生去坊外荷塘走走?” 唐府父子对视一眼,随即唐明镜开口道:“今年的荷花开的甚是好看,如今正是好时节,陈先生来了正好也可以多看两眼。”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正有此意。” 唐明镜以筹备明日迎亲为由待在了府上,在走的时候还不忘给芸香递上一个眼神。 芸香抿了抿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丫鬟没有跟随,芸香随着先生出了唐府,朝着那坊外走去。 藕莲坊中亦如往日一般宁静祥和。 在那黄昏落日之下,街上的人缓步走着,享受着一日之中最为舒畅之时。 芸香跟在先生身旁,她时而看向先生,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却又有些缺乏胆量,总是说不出口来。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那街边的蜜饯铺子,说道:“这间铺子竟然还开着呢。” 芸香说道:“开了好些年了。” 说着,她便迈步朝着那蜜饯铺子走去。 守着铺子的是位妇人,身旁还带着一位七八岁小姑娘。 芸香和煦笑道:“何娘,买些蜜饯。” “芸姑娘来了。” 蜜饯铺子的何娘笑面相迎,随即问道:“芸姑娘今日吃些什么?” “瓜条多些,另外的随意拿些吧。” 芸香说着便拿出了钱袋。 “诶。” 何娘急急忙忙的拦下了芸姑娘,说道:“芸姑娘可不能总这样,您是东家,哪有在自家买东西还需付钱的道理。” “免得多算。”芸香和煦一笑,说道:“还是收着吧。” 何娘自知拗不过她,只得长叹一声,收下了银两。 芸香拿着蜜饯回过身来,来到先生身侧。 她将手中油纸包着的蜜饯递给了先生。 陈长生不禁说道:“先前送的蜜饯陈某都收到了,再多可就吃不完了吗。” 芸香眨眼道:“可是都这么久了,都坏了吧。” 陈长生说道:“坏不了。” 芸香反应了过来,她提着那包蜜饯,心里还是想着送给先生。 陈长生问道:“话说你何时成了这铺子的东家了?” 芸香抬起头来,“先生都听见了啊……” “只是碰巧听到了。” 芸香走在先生身旁,说道:“那年先生走了之后,铺子的何娘择了个好夫婿,打算跟着夫婿去外地,我就把这铺子收了下来,后来起了战事,何娘的夫君也被征入了军伍,一去再也没能回来。” “等不回夫君,日子也越发清苦,我便将何娘请回来打点蜜饯铺子,这才得以留存到如今。” 芸香从油纸包里取出一块瓜条,递给先生。 “先生尝尝,还是当年那个味道。” 陈长生接过那瓜条,他想了想后放进了嘴里。 他依稀记得,自己当年并没有尝过这瓜条,但却又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兴许是因为故人当面吧。 芸香口中呢喃道:“这一转眼,何娘都为人妻母了。” 连同着她,也长大了。 陈长生听后说道:“陈某有时也觉得感慨,但却又觉得不太真切,这数年岁月你们皆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唯独陈某,像是黄粱一梦,囫囵而过。” 芸香似是听出了先生的意思,但仍是强笑道:“凡尘世事乱人心绪,若是记得的东西多了,最终都会化作遗憾,先生能够少记得些,兴许也是件好事。”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或许吧……” 两人走出了藕莲坊。 所见是那接天荷塘,映日荷花,入目皆是绯红碧玉之色。 两人站在那荷塘边上,望着眼前美景。 芸香说道:“芸香记得先生当年说这里好看,当时也没问先生觉得是荷花好看,还是这荷塘美景好看,索性这些年就多种了些。” 陈长生听后嘴唇微张,他想起了当年那封玉佩中留下的书信。 恍惚间他竟是有些分不清面前的是芸香,还是竹柒。 陈长生开口道:“陈某与世人的缘分触之即断,不得长久,有时念念不忘,或许并不见得必有回响,芸姑娘应当明白这个道理的。” 芸香听后低下眼眸,她望着面前池中的荷花,她蹲下身来,伸手去触碰。 “这些话,先生当初就说过了。” 芸香说道:“那时先生说,这世上的人,十之有九都很难与先生走在一路,这是先生的命数。” 陈长生低头看向她,说道:“或许连那余下的一分也没有。” 芸香摇了摇头,面前的荷花晃动了一下。 “花谢见蓬,枯之见藕,莲子落水,便又是一个四季,这片荷塘最美之时,却仅在槐序。” 芸香站起身来,说道:“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无瑕的事物,故而又何须强求呢,芸香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自己追赶不上先生的步子。” “也仅是盼着先生往后闲暇的时候,能记得这片荷塘,偶尔来瞧瞧这日暮荷塘的美景,就足够了。” 芸香望着先生,她在等先生的答案。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随着一声轻叹,问道:“人这一生尤为短暂,有些事本就是不值得的。” 就算是入了长生仙道,也不见得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芸香看着他,说道:“先生觉得不值得,但在芸香看来……” “是值得的。” 看着她的目光,陈长生也不禁愣神。 在来的时候,他已然想好了说辞,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皆说缘分天定,可这缘分,当真就是天注定吗? 有时候陈长生也觉得,自己与芸香的相遇并非是偶然。 言道缘分二字,妙不可言,陈长生恍惚间却觉得,这两个字,当真是害人不浅。 他看着那满塘荷花,道了一句。 “若遇闲暇,陈某会常来此地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一抖茶水,洗去杂陈 芸香得到了答复,仅是一瞬便觉得圆满了一般。 她将手中提着的蜜饯递给了先生。 陈长生顿了一下,这一次却是没有拒绝,将其收了下来。 芸香笑着,落日的余晖落在了她的身上,似是将那晚霞披在了身上。 她笑着说道:“往后先生要是没有蜜饯吃了,便来找芸香。” “好。”陈长生点头答应下来。 在碰上这样的事时,他也不免变得不善表达。 他的心中恍惚,似乎从一开始。 爱吃蜜饯的就并不是他。 如今却是倒转了过来。 陈长生不禁摇头一笑,心里想着自己若是一个平常人该多好,这样他也不会因此辜负这么多人。 蜉蝣虽得长生,但却得不到这人世的真解。 或许他这一生,都难以得一个满意的结果。 陈长生有时候有在想。 从前的从前,自己真的是遇上了什么事才忘掉了这些记忆的吗? 真的是这样吗? 他甚至都怀疑起了自己来。 . . 兴隆五年,五月廿六。 宜,嫁娶、沐浴、出行、进人口。 唐府上下都热闹了起来,锣鼓声响彻街道,宾客络绎不绝,拱手道着恭喜。 作为新郎官的唐明镜披上了大红褂子,身系红花,坐于马背之上,随着那锣鼓之声,迎亲的队伍出发前去迎娶新人。 芸香瞧着这热闹的一幕,脸上也不禁流露出笑意。 芸香说道:“唐哥儿这些年一直忙于生意,他的婚事老爷惦记了好些年了,如今也总算是如愿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陈某还在想该送他些什么好。” 芸香看向陈长生,说道:“其实先生来了便是最大的礼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想想吧。” “话说,唐明镜娶的是哪家女子?” “是衍县两税使庄大人府上的二小姐。”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二人中意否?” 芸香摇了摇头,说道:“唐哥儿只是见过那女子的画像,这婚事便定下了。” 陈长生张了张口,问道:“唐府对盐铁生意也有触及?” 芸香点头道:“是有这个打算的,虽说此番是因利而婚,但庄府的二小姐我也见过几面,论上妇道德行,算得上是不错的良配。” 她继续说道:“这天下世道两情相悦故而成婚的少之又少,唐府因商游走在官民之间,能寻得良配,已然是不可多求。”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唐明镜有自己的考量,他能这般岁数才娶妻,兴许是早已做好了打算。 新娘要过门的时候,唐老爷找到了陈先生。 “陈先生,陈先生。” 唐老爷拱手道:“接亲的队伍应该很快就要到了,陈先生不妨上座?” 陈长生愣了一下,说道:“这…这不合规矩吧。” 坐在堂上的人,是要受新人敬茶的,能坐在那几个位置上的一般都是家中长辈。 唐世杰说道:“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明镜的意思。” 芸香捂嘴一笑,随后对先生说道:“先生快去吧。” “这……” 陈长生有些犹豫,谁料唐世杰竟是直接拉着陈长生朝着屋里走去。 芸香也凑个热闹推着先生进了府上。 陈长生无奈一笑,不得已坐到了堂上的位置。 谁料这堂上竟只有两个位置。 陈长生这一坐下便也没道理再起来了。 唐府内的宾客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位坐在堂上的青衫先生。 “这位是何人?” “不曾见过。” “都不认得吗?” “不认得。” 宾客们对于那青衫先生都有着些许好奇。 有人问起了唐府的丫鬟小厮,却也没能得到答案,竟就连唐府的下人都不认得这位先生。 “新人到!!” “咚!” 随着一道铜锣声响起,在场之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门口。 众人一窝蜂的涌了上去。 “恭喜恭喜。” “恭喜啊。” 唐明镜牵着新娘子一一回礼,随后便带着新娘子走进了堂中。 随着礼官的几声高喝,堂中的嘈杂声逐渐淡去。 “昔开辟鸿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 “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一拜天地!!” 陈长生坐于堂上,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唐明镜,目光又转向一旁盖着盖头的新娘子。 一眼之下,陈长生便有了主意。 “看来不用再想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转头看向放在桌上的茶水,看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在宾客众人的恭喜声中,礼官也将这一桩姻缘记下,后续将记录于册中,报于官府。 唐明镜牵着新娘子的手往前走去。 “爹。”唐明镜面带笑颜望着堂上之人。 唐世杰似是目光之中都带着笑意,他上前去拉起两位新人的手,道了两声。 唐世杰笑道:“好好好!如今我也总算是将这桩心事放下咯。” 唐明镜端来茶水,第一杯端给了新娘子,另一杯则是握在自己手里。 新娘子上前屈身,说道:“媳妇给公公敬茶。” 唐世杰笑道:“此茶过后,该改口了。” 一般敬茶之时都会有礼,唐世杰将准备好的金镯子递给了唐明镜,再由他给新娘子戴上。 茶水饮尽之后,两位新人便来到了陈长生面前。 “这位是陈先生。”唐明镜给新娘子介绍道。 新娘子似是有些不解,微微愣了一下后立马回过神来,恭敬唤道:“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开口说道:“按理说陈某不该坐在这个位置上,是唐老爷抬举陈某故而才有了陈某一个位置。” 唐世杰听后笑道:“先生这是哪里话,先生就应该在这个位置,哪里是我抬举。” 他站起身来,来到了二人面前。 新娘子从一旁接过茶水,随即递上茶水,说道:“庄氏给陈先生敬茶。” 陈长生接过茶水,说道:“论身份陈某应当是喝不得这茶,但即是敬了,那自然要喝,想来想去,陈某觉得留下些许不喝完应当是最好,既合古往今来之规矩,也合了如今堂上之规矩。” 唐明镜看向先生,却见陈先生伸出手来在茶杯之中沾了些茶水。 “一抖茶水,洗去杂陈,除旧迎新,喜结良缘。” 陈长生将那指尖茶水抖落至新娘盖头之上。 那茶水却是透过了盖头,落于那新娘子的侧脸之上。 随后陈长生将那茶水一饮而尽,呈杯示意。 新娘子愣了愣,有些不太明白。 但唐明镜看到那盖头上不曾沾上半点水渍,他便猛然间便明白了过来,虽不知先生做了什么,但定然是一份大礼。 唐明镜恭敬拱手,俯身谢道:“明镜代拙荆谢过陈先生抖茶之恩。” 第一百八十三章:赐名红鱼见福运 晚宴尤为热闹,宾客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唐明镜游走在宾客之间,敬酒攀谈,不过半个时辰,便喝了个伶仃大醉。 芸香坐在陈先生身旁,对于拜堂时先生那一抖茶水有些好奇. “先生赠予嫂嫂的一抖茶水是什么?” 陈长生说道:“随手之礼,不足挂齿,你若是好奇的话,明日问问你嫂嫂便知晓了。” 芸香笑了笑,说道:“定然是份大礼。” 在这酒宴之上,人来人往不免有些混乱,也不乏有些人混入其中。 在那唐府院墙之处,一位身穿红衣的小姑娘从那墙头上探出头来。 她嗅了嗅那酒香,眼中顿时泛起光亮,一个轻跃进了院中之后,便偷偷摸摸跑到正堂的宴席之上。 “诶,你是谁家姑娘?”宾客见了这小姑娘不禁发问。 小姑娘脸不红心不跳,乖巧的说道:“我爹爹姓刘,我爹让我来给她端碗酒。” “姑娘真乖啊。” “是啊是啊。” “来来来,这一壶,都拿去吧。” 小姑娘嘻嘻笑着,接过那壶酒道了句谢后便朝着下一桌走去。 “我爹姓刘!” 打这开始,她便不停在各个桌上骗酒,边走边喝,来来回回之间,便骗到了好几斤酒。 瞧着差不多了,她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喝了起来。 “嘿嘿,嘿嘿嘿。” “嚯久,嚯久。” 她提着酒壶就往嘴里灌酒,谁料还没一刻钟,那七八个酒壶里的酒就都被他给喝光了。 小姑娘打了个酒嗝,小脸红扑扑的。 她嘟囔着嘴,说道:“总觉得还差点。” 没喝够。 小姑娘想了想,起身便再次朝着那酒宴上跑去。 她脸色红扑扑的,跑到了一张桌上。 “姐姐,我能要碗酒吗?” 芸香听到这道身影往后看去,见是个年岁不大穿着红衣的小姑娘,瞧着着实乖巧。 芸香将她牵了过来,抱在怀中,笑问道:“你是谁家姑娘啊?” 小姑娘眨眼道:“我爹爹姓刘,让我来拿碗酒。” “姓刘……” 芸香想了想,问道:“你是刘三爷家的吗?” 小姑娘愣了一下,眨眼道:“啊,是……” 谁料却忽有一道从一旁传来。 “你还有爹呢?” 小姑娘听到这道声音顿时一怔。 她转头看去,却见一道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她的目光之中。 陈长生正端着酒杯看那小姑娘,昨日他才在坊外见过,他本以为这红鱼喝了一顿酒能困上几日,不成想今日又偷偷摸摸了跑进唐府来蹭酒了。 小姑娘瞪大了双眸,指着陈长生道:“是你!!” 她猛的反应过来,就要开溜。 谁料陈长生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衣裳。 “胆不小啊,居然还敢来骗酒喝。” 陈长生将她提了过来。 小姑娘挣扎着,口中嚷嚷道:“放开我,放开我,姓陈的,你放开我。” 芸香瞧着这一幕有些愣神。 “先生,这是……” 陈长生伸手在小姑娘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哎哟。” 小姑娘捂着脑门,眼睛眨巴眨眼的,像是要哭了一样。 陈长生问道:“别以为你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我就会放开手,昨日不是给你酒喝了吗,怎么还来骗酒喝?” 小姑娘听后嘟囔起了嘴,说道:“那点酒,怎么够喝嘛。” “你个小丫头,贪什么酒喝。” “你才小丫头,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那几口酒,我至于变成小丫头吗?” “是你自己贪嘴要凑上来的。” “我贪嘴你就给我喝吗,反正就怪你,怪你怪你。”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这哪有个妖精的样子。” 小姑娘瞥了他一眼,索性抱起手来,也不逃了。 芸香听到先生的话心中一怔。 “她是……”芸香愣道:“妖精?” 这也…… 不太像了吧?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荷塘里成精的红鱼。” 小姑娘看了一眼陈长生,有些无奈道:“为什么我出来喝个酒都能碰上你啊!真是晦气!” 陈长生听后一愣,随即笑了一声,说道:“陈某还觉得晦气呢。” “唉。” 小姑娘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些许惆怅,说道:“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陈长生听后眼前一亮,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嗯?” 小姑娘顿了一下,说道:“喂,我这么乖巧,你莫非下得去手?”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红鱼虽说肉质不好,但若是煲汤,应当滋味不差。” “你好歹毒!” 小姑娘咒骂了一句,顿时就有些慌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陈长生,又看了一眼自己。 完了完了。 他不会真的要吃掉我吧。 不会吧,他应该不是那种人啊。 可是万一呢…… 小姑娘一转头,眼中顿时就泛起了泪水,她小声抽泣着,正想迷惑陈长生。 谁料陈长生伸手一弹,小姑娘顿时就捂住了脑门。 “不准哭,憋回去。”陈长生道。 小姑娘欲哭无泪,看着它道:“这不是欺负鱼吗。” 芸香瞧着小姑娘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芸香说道:“怎会这般乖巧,你真是妖怪吗?” 陈长生将小姑娘放了下来,推到芸香身旁,说道:“只是表面瞧着乖巧罢了。” 小姑娘见陈长生放了自己,立马就准备开溜。 谁料芸香一伸手又将她给抱了起来。 “你有名字吗?”芸香问道。 小姑娘还想跑,谁料陈长生一个眼神,她顿时就老实了下来。 陈长生一边吃菜,一边说道:“老实答。” 小姑娘抖了抖,回答道:“没名字。” 芸香又问道:“你真是妖精?” “嗯嗯。” 芸香摸了摸她的头,仍是觉得她乖巧,于是便说道:“还是得取个名字才行。” “取名字?” 小姑娘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口,也没有表示拒绝。 在她心里,还是想要一个名字的。 “红鱼,红鱼……” 芸香思索了起来。 小姑娘眨了眨眼,有些犹豫道:“那个……” 芸香有了主意,问道:“红锦江南,鱼跃荷塘,便以鱼为姓,取红锦二字,你看如何?” 小姑娘愣了一下,望着面前的这位和煦的姑娘。 她倒是觉得,这名字…蛮好。 陈长生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见那一人一妖目光对视。 似有一股若有如无的气运落入芸香的眉心之中。 此为,红鱼之运,亦是福禄。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伸出筷子夹菜,嘴角却是溢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善缘已至,福祸已远。 妙哉,妙哉…… 第一百八十四章:能记得芸香,便足够了 醉醺醺的唐明镜在众人的推嚷之下进了洞房。 酒宴下来,他已然醉的有些昏沉,走起路来都有些晃荡。 在那婚床之上,新娘子头上盖着盖头,坐在那里已然等了许久。 唐明镜坐在桌前喝了一杯茶水,晃了晃脑袋之后稍微清醒了几分。 盖头下的新娘子抿了抿唇,心中有些焦急,她在害怕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手攥着衣角,心跳个不停。 唐明镜转头看向了婚床上的新娘子。 他不免有些拘谨,只因自己此前从未见真正过这位姑娘是何模样,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唐明镜轻咳了两声,说道:“宾客较多,不免耽搁了会。” 新娘子低头捏着手,不知该如何回答。 唐明镜顿了一下道:“是不是,该掀盖头了?” 他见新娘子不说话,于是便说道:“你不说话,便当时默许了。” 唐明镜伸出手来,拿起了一旁的喜秤。 却在此时,新娘子伸出手来,拦下了他。 “怎么了?”唐明镜问道。 新娘子说道:“唐公子与我不曾相识,甚至不曾见过,这婚事,亦是长辈指配,若是掀开盖头之后,唐公子觉得不愿意的话……” “那今日之事,也可作罢,我回我的庄府,唐公子也可另娶他人。” 唐明镜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问道:“你,并不愿意?” “不是。” 新娘子道了一句,说道:“我是怕唐公子不愿意,总之,公子掀了盖头再做决断吧。” 唐明镜思索了一下,点头答应了一声。 “好。” 他拿着喜秤,慢慢挑起了新娘子的盖头,盖头之下的那副面容逐渐显露出来,落入唐明镜眼中。 醉酒的唐明镜看着眼前人的模样。 一点朱唇,肤凝如玉,在那眼角正有一点朱砂红痣,瞧着可人。 不禁愣了一下,口中呢喃道:“竟比画像上还要好看几分……” 本是有些急促不安的庄氏愣了一下。 好看? 她抬起头看向唐明镜,问道:“公子莫不是醉了?” 唐明镜说道:“若是你都不算好看,那世上女子还有几位好看的?” 庄氏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道:“公子再仔细看看吧,我……” 唐明镜听着她这一番话心中不禁有些疑惑,问道:“你心中有何疑虑?” 庄氏伸出手来,指向侧脸,说道:“我脸上的疤痕,公子看不见吗?” 唐明镜愣了一下,问道:“疤痕?何处来的疤痕?” 庄氏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她仍旧以为是唐明镜醉酒眼花,故而伸手摸向了侧脸。 “就是……” 可她的话还未说话,却是再次愣住了。 指过之处,肤滑如玉…… 庄氏连忙起身,拿起了桌上的铜镜。 见那镜中之人的面容时,她顿时就呆滞住了。 “怎么会……” 庄氏抚摸着自己的侧脸,眼中尽是不敢相信。 唐明镜这时也酒醒了过来。 他走上前去,问道:“你的侧脸,原是有疤痕的?” 庄氏回神看向唐明镜,她抿了抿唇,说道:“不敢隐瞒公子,前些年府上走水,一道燃着火的横梁砸在了我的脸上,虽无大碍,但我却也因此毁了容貌。” “阿爹对外瞒下了这件事,几次定亲,对方见过我脸上的疤痕后,多是摇头,而那些人忌惮我爹两税使的身份,也不曾将我毁容的事说出去,故而这么多年来,我仍旧不曾嫁人。” 唐明镜听后彻底酒醒了过来,说道:“那时我忙于生意,定亲之事便只是口头定下了,所以,所以……” 庄氏低头道:“是我隐瞒了公子,公子若是觉得是我欺瞒了公子的话,此桩婚事也可作罢,我会回去与父亲言明此事。” “只是……” 她抬起头,摸着自己的侧脸,说道:“为何我这疤痕……” “在我还不曾掀开盖头之前,你便已言明了此事,且还给了唐某选择,在唐某这里,便不算是欺瞒,至于你这疤痕……” 唐明镜说到这里,他不禁想到了拜堂敬茶时的一幕。 “可还记得那一抖茶水?” 庄氏顿了一下,回想起了白日里那位陈姓先生抖落的那一抖茶水。 她的眼眸瞪大,说道:“那位先生……” 唐明镜伸出手来,将她牵起,说道:“此次乃是陈先生赠予你我的新婚之礼,不过你要切记,此事不可外传,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名医诊治,至于陈先生……” “往后,你慢慢会了解到的。” 此刻的庄氏心中有着喜悦,有着疑惑与好奇,一股脑的堆在一起,她甚至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唐明镜笑道:“是不是该唤我一声夫君了?” 庄氏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浮现出些许红晕。 她低下头,展露出那份女儿姿态。 “夫君……” . . 眼瞧着喜宴便要结束,陈长生想想倒也不用麻烦打招呼。 以唐老爷的性子,估计到时候又得麻烦出门相送,还是让这热闹慢慢下去为好。 芸香似乎是看出了先生的意思,问道:“先生是要走了吗?” “嗯。” 陈长生说道:“仍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芸香牵着红锦,说道:“我送先生出府。” 陈长生起身看了一眼这热闹的宴席,到了这个时候,也逐渐有人散去了。 他起身往外走去,来到唐府门口。 芸香牵着红锦走在后面,她的目光始终都在先生的身上。 红锦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位姐姐,心中也大概有了猜测。 “就到这吧。”陈长生说道。 芸香微微点头,问道:“先生此去,应当又是山高路远,不知何时再见。” 陈长生说道:“不必等着陈某,或许某一日陈某便会再来,其实……” “陈某来的时候想了许久,想着断绝此桩缘分,可当我听了你那一翻话,却是忽然间发现,这桩缘分,并不是陈某说断便能断的。” 芸香的执着,是陈长生也难以改变的。 如果说结局无法改变,那倒不如试着去接受,虽说命也艰难,但也不至于像竹柒那样,苦等三百余年…… 比起让她惦记一生,倒不如给她留下些许念想。 这是陈长生唯一能做的了。 芸香听后笑了起来,可不自觉的,眼角却又泛起了泪花。 “先生能记得芸香,就足够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真龙在左,狐尊在右 红锦见陈长生步入那夜色之中,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当她抬眼看去,却见芸香一直望着那巷子拐角,就算陈长生的身影已然不在,却仍旧还在望着。 红锦说道:“他走了,你还看吗?” 芸香回过神来,目光也从那巷子拐角收了回来。 她握着红锦的手,说道:“回去吧……” 红锦看着她,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芸香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她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 “不喜欢?”红锦问道。 芸香想了想,她也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对于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看法,但肯定是与世俗的喜欢不同的。 她摸了摸红锦的头,说道:“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红锦虚起了双眸,她也只是望着芸香,但却并没有反驳。 芸香便这么牵着她,回了唐府。 红锦好酒,她本以为今日喝不上了,但谁料这位芸姑娘回去之后便大醉了一场,红锦也落得几杯美酒入腹。 喝醉的芸香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趴在那石桌上睡了过去。 红锦疑惑,嘴里念叨着:“喝醉了都一句话不说……” “怎么会有这么闷的人。” 她摇了摇头,看向桌上的酒,这没喝完的,自然是归她了。 …… 陈长生御剑归去,原本与狐尊说的是一日,不料还是耽搁了些许。 他回望了一眼那藕莲坊外的千亩荷塘,想着有朝一日再来瞧瞧,这荷塘,怎么也看不腻。 勿念,勿想,缘分既不可断绝,便止于此处,虽不圆满,但总归留下了那么些许念想。 陈长生举起酒壶大灌了一口,迎着那头顶的明月,酒水顺着嘴角漾出。 好似那逍遥二字,缺了半边。 “想这么多做什么……” 陈长生摇头一叹,御剑往那秋月坊归去。 正在他往前之际,却是忽的目光一偏,借那余光往后瞧了一眼。 “嗯?”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胆子还真大。” 他索性就当作是没瞧见,回了秋月坊外的流云观。 夜色朦胧,山里涌出了些许薄雾。 原本山林间的虫鸣鸟叫因为墨渊与苏珺晗的祸害如今也听不见了,故而显得格外寂静。 陈长生推门而入,随即便听到那一龙一狐正站在石桌之前互相嚷嚷。 待他们发觉陈先生归来之后,立马便又不吵了。 墨渊瞪了一眼苏珺晗,说道:“先生回来了,回头再跟你吵!” 苏珺晗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苏珺晗迎向先生,说道:“陈先生此行可有收获?”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蹭上顿喜宴,算吗?” “想来很是热闹。” “那倒是。”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说道:“狐尊着急否,不妨过了今晚我们再启辰去元山。” “不着急。” 苏珺晗笑道:“一去一来难免劳顿,先生休息便是。” 寒暄两句之后,陈长生便去了数个里。 苏珺晗放下了手,目光则是看向了身旁的墨渊。 墨渊白了他一眼,说道:“惺惺作态,道貌岸然,你以为先生会看不清你的真面目吗。” 苏珺晗说道:“或人或妖都有两面,只因世道容不下这个‘真’字。” 墨渊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便是‘真’,世道可没有容不下我。” “是吗?”苏珺晗笑了笑,意味深长。 墨渊想了想却是改口道:“不说全是‘真’,若有十分,我少说有九分,但你苏珺晗,却是连三分都没有。” “过奖了。” “可不是夸你。” “凡事不都是我觉得重要一些吗。” 墨渊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起这些深奥的话时,他就觉得苏珺晗莫名有些讨厌。 他摇了摇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跟你吵了。” 苏珺晗听后点了点头,正巧他也想歇歇。 谁料两人才坐下没多久,忽有一道气息出现在了山下。 苏珺晗与墨渊对视一眼,随即目光一同朝着馆门口子望去。 苏珺晗说道:“这么晚了,竟还有来者。” “不消停啊……” 墨渊摇了摇头,叹道:“会不会是来拜访先生的?” “出去瞧瞧吧。”苏珺晗道了一句。 二位‘门神’来到了观门口,顺着那台阶往下望去。 山上的并非是人,而是一只妖物。 这妖怪穿着一身白衣,容貌秀气,但那气息起伏不定,似乎是受了重伤还未痊愈。 他一路跟随着陈长生来到此地,之前挨了一道雷法,若非靠着一道符箓,险些就身陨西萧。 白衣妖怪明知不敌,但还是跟上来了。 当那妖怪出现在墨渊与苏珺晗眼中的时候,二人都看见了那妖怪背后隐藏着的两对角。 墨渊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妖怪。” “角似鹿,立于背……” 苏珺晗见的比墨渊多些,眉目间掠过一抹青光,随即便认出了这上山的妖怪。 “原是乘黄……” 苏珺晗看着那妖怪,皱起眉头道:“不是都死完了吗。” “什么死完了?”墨渊问道。 苏珺晗说道:“早在久远之时,世间有妖名曰乘黄,传闻其状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寿增两千岁。” 墨渊却是不信,说道:“一听就是假的。” “曾寿两千岁的确是假的。” 苏珺晗说道:“我曾在狐族秘传中见过些许记载,乘之增寿并非是假,凡人一乘可增寿一甲子,境界低微的修士乘之亦可增寿数年,但相随着的,乘黄也会因此折损妖力与寿元。” “也是因此特性,凡人、修士为延寿元,便四处寻找乘黄之踪迹,不过七个甲子,乘黄便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了。” 墨渊皱眉道:“灭种?” 苏珺晗点了点头,说道:“很多上古时的神兽都是因此亡没于岁月之中的。” 墨渊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评价。 乘黄走在台阶之上,他的目光之中也见到了那两位立在观门处的妖怪。 仅是一道目光,便让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退缩,但想了想还是迈步走了上去。 “二位……”乘黄张了张口,心中默默捏了一把汗。 “找陈先生的?”墨渊问道。 乘黄回忆了一下,点头道:“便是方才进观的先生,我寻他…有事相求。” 乘黄感受到面前这两位磅礴的妖力,心中难免有些胆怯。 “敢问两位妖王是……” 墨渊平静道:“碧波湖,墨渊。” 苏珺晗开口道:“元山,苏珺晗。” 乘黄顿了一下,思索起了这两尊妖王的名号,仅是一瞬,他就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莫非…… 他的双腿忽的打起颤来,额头上也流下了冷汗。 墨渊笑道:“看来是听说过我俩。” 听到这话乘黄更是确定了。 他颤颤巍巍开口,问道:“小妖惶恐,不知是真龙狐尊当面,还望恕罪。” 墨渊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 乘黄喘着粗气,小心问道:“不知…二位为何会在此地?” 墨渊想了想,答了一句。 “看门。” 第一百八十六章:世道不会眷顾任何 进了道观的乘黄坐立不安。 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之上,已然心如死灰。 他只是想求回招魂幡,不曾想,还会遇到这一档子事,他如何都想不到,真龙与狐尊,仅仅只是在此地看门。 那位先生,到底是何等大能…… 可为了那一线生机,他却又不得不进这观中。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舍弃是一死,倒不如去求这一线生机。 若是那位剑仙慈悲,他或许还能再苟活一段时间,若是死在此地,便只当是命数了。 苏珺晗去请先生,墨渊则是问起了乘黄为何会来到这里。 “不敢隐瞒真龙……” 乘黄将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墨渊,还有那招妖幡的事情。 墨渊听后皱起了眉头,顿时就站了起来,质问道:“没死在先生剑下,你竟还敢找上门来!?” 乘黄张了张口,神色略显落寞道:“我没有办法……” 他忽的抬头,说道:“我只是想活下来!” 墨渊见乘黄那道目光,不禁顿了一下。 他的眉头微皱,问道:“前因后果,一并道来!” 乘黄叹了口气,随即说道:“我寿元将尽,命不久矣。” 世上想增加寿元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早年我曾被一修士囚禁,替其增寿,我有三千载寿元,折损了千载寿元,侥幸逃脱,随后便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追捕之中……” 它在这世间逃窜,躲避着追捕,可他一人终究难敌那数不清的修士,几次被抓,寿元与妖力也逐渐消逝。 “一次次被抓,一次次苟活,世人皆想因我长寿,我无奈之下逃到凡间,藏进了一个村庄之中。” “那户收留我的人家对我极好,本以为一切都能安定下来,但在其父晚年将死之际,我于心不忍,折损数年寿命,为其增寿。” “一夜过后,村庄里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他们的眼中,皆是贪婪。” 乘黄苦笑一声,说道:“天上修士在找我,人间的人也在找我,我想彻底躲起来,但无论到了何处,却总有人能找到我。” “自那往后,便从未再停下过。” “可多次折损寿命与妖力,不过几年,我便已感到寿元将尽,妖力薄弱,也难寻天材地宝,在我黔驴技穷之际,却忽的发现人世有变……” 西萧轮回一道有损,致使阴魂不得轮回,滞留人间,而亡魂存世过久,最终的结果便是魂飞魄散。 山河未定,轮回一道本就不曾完善。 乘黄便是发现了这一点,对那亡魂动手,便不会沾染半点天道因果,他便着手炼制魂幡,游走在西萧各地,收纳亡魂,待到圆满之际,便想借招魂幡中数十万亡魂增添寿元。 可谁料半途之中,遇到了陈长生。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乘黄的神色落寞,说道:“我循寻着招妖幡的气息追到此地,只是想试着求那一线生机,故而我也没有躲藏,便这么径直上了山来。” “若是结果就是一死,那我也认了。” 墨渊看着他,一时有些沉默。 墨渊抬起头来,道了一句:“只是你一面之词罢了,是真是假,待先生来了再作定夺。” 乘黄低头道:“多谢龙君。” 墨渊心中闷了一声,真话假话,他又如何听不出来呢。 他心中觉得悲哀。 乘黄本是神兽,却被这世间的贪欲一步一步逼着走到了这般境地。 苏珺晗走了出来,道了一句:“先生让你去后院凉亭。” 乘黄起身,拱手道了一句:“劳烦狐尊了。” 苏珺晗微微点头,接着便见乘黄走进了后院之中。 苏珺晗来到了石桌前坐了下来。 他见墨渊神色有些惆怅,于是便问道:“觉得天道不公?” 墨渊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世间气运从未眷顾妖族,我几次渡劫,死里逃生,若非先生相助,或许已然死于那西桥之下。” “如今再听乘黄说起过往,我却发现,比起世间之妖,我已经算得上是幸运的了。” 苏珺晗轻叹一声,说道:“人各有命,妖亦是如此,有时候想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拿我元山狐族来说,当年狐族本就孱弱,过去千载,常遭修士摧残。” “我一手建立元山,一路走来,不知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才得到如今的安宁,这世道不会眷顾任何,于我而言,滔天妖力,强者为尊,便是眼下之世道。” 墨渊听后想了片刻,无奈笑道:“你倒也有两句说到点上的。” 苏珺晗和煦一笑,说道:“不然与你斗嘴不成?” “不了。” 墨渊摆了摆手,目光看向那观中,口中呢喃。 “不知先生会如何处置他。” 苏珺晗也说不清楚,这一龙一狐便在院内等待了起来。 山涧的薄雾溢出,越发浓郁起来,似是要挡住眼中所见。 …… 流云观后院凉亭之中。 桌上点着一盏油灯,虽有微风,但那烛火却是不曾摇曳。 陈长生坐在油灯一旁,正看着手中的书。 乘黄来到那凉亭之外,他不敢进入凉亭之中。 只听扑通一声。 乘黄双膝一弯,跪在了那凉亭之外。 陈长生眉目顿了一下,随即却又恢复了平静,开口道了一句:“跪在此地,便有用吗?” 乘黄抬头,他想说些什么,但开口却又尤为吃力。 陈长生摇了摇头,低头继续看起了书来。 山涧的雾气越发浓郁,谁料半夜之时,却是忽的卷起了阴云。 星月皆被遮蔽,不过片刻,瓢泼大雨决堤而下。 “哗啦……” 雨水从亭上落下,滴答作响。 乘黄始终跪在此地,不曾动弹片刻,浑身皆被雨水沾湿,双膝所跪之地,也聚集出了水洼。 大雾被雨水淹没,沾着些许泥雨之味,落入鼻稍。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直至那天色微微亮起之时,才逐渐减小。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天光大亮之际,亭中的陈长生合上了书。 他抬袖一扫,油灯中的烛火随之熄灭,接着起身来到了亭子前,看向了外面跪着的乘黄。 乘黄抬起头来,看着先生。 陈长生手腕一招,将那招魂幡扔给了乘黄。 乘黄看着手中的招魂幡,不禁愣神。 “幡中亡魂,当入轮回。” 第一百八十七章:两界之山,错分人间 一夜大雨,山上湿润了许多,轻嗅之下,便可闻见这山间松木的清香,嗅之醒神。 松针之上,点滴水渍聚集,凝至针尖,低落在那流云观的院子中。 在墨渊的注视之下,乘黄拿着招魂幡下了山去。 墨渊不解道:“先生就不怕他拿着招魂幡跑了吗?” 苏珺晗摇了摇头,“他不会。” “或许他便是这世间最后一只乘黄了,他要为自己的往后做好打算。” 陈长生从后院中走了出来。 他看向苏珺晗,说道:“可以启程去元山了。” 苏珺晗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请。” 陈长生迈步上前,来到了观门口。 墨渊问道:“先生,那乘黄……” 陈长生说道:“往后由他自己便是。” 墨渊点头答应了一声。 “好。” 陈长生御起仙剑,苏珺晗上前而去为先生引路。 “那个…先生” 陈长生回过头来,问道:“怎么?” 墨渊说道:“过两日还回道观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或许会。” “这样吗……” 墨渊点了点头,随即便见先生御剑而去。 待到先生跟苏珺晗走后,道观便只留下了他。 墨渊本还想着苏珺晗走了自己也难得有些清净。 但等他在这观中待了几个时辰之后,他便觉得有些无趣了。 反倒有些想念之前那个吵吵闹闹的道观,如今只余风与山林之声,静的他都在那树下打起了盹来。 乘黄下了山后便朝着秋月坊走去。 他看着眼中的招魂幡,思索良久之后,走进了那城隍庙宇之中。 他要做的,便是将这幡中亡魂尽数送入亡魂,可那幡中亡魂足有数万之多,小小秋月坊一时间也难以容纳。 无奈之下,乘黄便只有往下一个地方走,再放下一部分,如此往复,直至那幡中亡魂尽数归与城隍庙宇才算完全。 乘黄望着这人间一片祥和之色,他有时候很是羡慕这人世间的凡人,虽寿命短暂,但却能活的自在。 不像是他,躲着这虚妄的世道。 …… 仙剑掠过千万里,见天下之山河大江,直至极北之地。 元山元山,其名为元始之山,意为狐族兴起之地,高耸的山脉分隔了两界,元山便在那白雪皑皑的山脉后面。 陈长生望着那分隔两界的山脉,心中不禁感叹这世间何其非凡,上下皆是一片葱郁,唯独那山脉是一片白皑。 苏珺晗开口道:“此山为两界山,分隔人世,后方便是百妖群山,世上妖族,几乎都聚集于此。” 陈长生说道:“这座山脉,似乎不像是天地所成。” 苏珺晗点头道:“当年的确没有这座山脉,而是有人借神通道法所成,为的便是隔绝人妖两界,这山后,也是如今妖族唯一的去处。” 那座山脉似是将这人间一分为二,绵延万里,似是龙脊一般盘在这座大地之上。 陈长生不禁顿了一下,问道:“以神通道法立天地山脉,该是有多深的道行。” 苏珺晗看着一眼先生,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想说些什么。 想了想后,他最终还是开口道了出来。 苏珺晗叹道:“陈先生的确忘了很多事情。”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问道:“此话何解?” 苏珺晗顿了一下,对陈长生说道:“先生且跟我来。” 一人一妖从那云霄之上落下。 在那白雪覆盖的山脉之中,不停的有飞雪落下,山上的雪化作流水,再流淌进人间。 这片山脉已然在此地矗立了上千年之久。 苏珺晗带着他来到了山脉的最顶峰之处。 一眼望去,尽是白茫。 苏珺晗迈步上前,忽的停住了步子。 陈长生往前看去,只见前方矗立着一座白雪堆积的山包,在那下面似乎是埋藏着什么东西。 苏珺晗挥袖而过,只见一阵大风吹袭而来。 堆积在山巅的飞雪尽数被吹散而去。 而那埋在底下的东西也显露了出来。 是一块石碑。 陈长生迈步走上前去,来到了那石碑之前。 石碑正面写着【两界山】三字。 至那石碑之后,却见那上面纂刻着一行行小字。 【万物有灵,人仙得运,人皆惧妖以为其恶,仙多憎妖以斩妖为正道,然世事并无绝对,妖亦分善恶,不该如此。】 【吾立两界之山,隔绝两地,错分人间,以南之地,为人间陆地,以北之地,为百妖群山,此举不论功德善恶,只求心安。】 陈长生伸出手来,指尖抹过石碑上的字迹。 然而在触碰到的那一刻,这座山脉却是忽然间震动了起来。 陈长生心中一顿,仅是一瞬,他便发觉这道绵延万里的山脉似是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一般。 “轰隆隆……” 山上堆积多年的积雪开始融化,头顶的不停落下的雪花也在这一刻停滞下来。 仿佛这整座山脉都要活了过来。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随着他收回手来。 头顶停滞的飞雪继续落了下来,原本融化的雪山也逐渐转为了平静。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但当陈长生一抬头,却见那石碑一旁长出一棵幼苗,仅是眨眼之间,那棵便化作一棵小树。 “噗。” 草木精气聚集于此树之上,拔高数尺,抽出枝条,继而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梅花。 这座山脉,似乎在取悦这位先生。 陈长生感到惊愕,他站在那棵开满梅花的树前,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梅花香气入鼻,陈长生恍惚间醒了过来。 他转头看向了苏珺晗,说道:“陈某当真做过这样通天绝地的事?” 苏珺晗和煦一笑,反问先生:“先生觉得,还会有其他人吗?” 陈长生听后沉默了下来。 他看了眼石碑,又看了一眼那棵盛开的梅树。 不论功德善恶,只求心安,这倒是合他的心意。 苏珺晗说道:“世上人情十分,一分在天,八分在于先生,只是先生忘了罢了。” 陈长生反应了良久,他忽的自嘲一笑,说道:“行了这般多路,总算是有一桩我能知道的事了。” 苏珺晗说道:“苏某不比旁人,或许先生能从我这知晓许多事情。” 陈长生的目光望着苏珺晗,这般看来,此行或许会有很大的收获。 第一百八十八章:你个负心汉! 陈长生试着以神念勾连这座山脉。 一念之下,远处的山脉忽的震动起来。 “轰隆……” 伴随着一声声轰鸣之声,那里的山脉走向偏移了一丈,层层积雪滚落,似是河流一般流淌而下。 陈长生的心绪在这一刻也变得难以平静下来。 当他见到那山脉在他的神念之下偏移之后,他才敢彻底确信,这座山脉的确是因他而起。 自己当初…… 到底是有何等修为! 苏珺晗说道:“这座山是何种模样,只在先生一念之间罢了。” 风雪落在陈长生的肩头。 他长舒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梅树。 他的情绪有些复杂,这座山伴随着所有的岁月,见证了无数事情,相比起来,自己还不如一座山知晓的多。 陈长生伸出手来,在那梅树上轻轻一点。 一抹金光落入梅树之中。 随之陈长生便收回了目光,道了一句:“走吧。” 苏珺晗听后点了点头,他留意了一眼那棵梅树,也不曾多嘴问些什么,随即便迈步上前,往那山后百妖群山而去。 那棵梅树将屹立在那两界山脉之巅。 任他风雪再大,也不会凋谢。 . . 入目望去,山峦林立,一片翠绿之色印入眼中,一峰连着一峰,一座连着一座。 但若与那人间相比,此地却不足其十分之二,却如世外桃源一般,藏于此界。 这里的妖怪并不算多,若是真论起来,也才数千之数,人世间的妖本就难存于世,仅仅只剩下这一片安稳之地。 千载以来,这里似如当初模样,唯有那山上树木,随着岁月的变迁逐渐高耸。 所见之处,皆是自然。 仙剑从天上掠过,落入群山围绕的山谷之中。 元山坐落于群山中间,此地妖物,皆受狐族所庇护,自元山初立以来,便是如此。 这里没有所谓的宫殿,也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妖城,仅是存在于山野之间,若是真说起来,便只是几间木屋这般简单。 苏珺晗说道:“元山自始至终都是山野,恐怕与先生所想大不相同。” 陈长生打量着面前的景象,笑道:“不是挺好的吗。” 苏珺晗落入山谷之时,便见数只小狐狸从那山野间跑了出来。 “苏伯伯!”“苏伯伯回来了!”“苏伯伯是不是又去人间了啊?”“白白是不是又给我们带好玩的回来了……” 几只孩童模样的小狐狸围在将苏珺晗团团围住,仰着脑袋望着他们的‘苏伯伯’。 他们如今都还留着尾巴或是耳朵,境界未到,不曾完全化形。 苏珺晗和煦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说道:“带了带了,回头再给你们。” “这个伯伯是谁啊……” 几个小狐狸看着陈长生,见是陌生人,他们倒也不怕,还围在陈长生面前打量着。 苏珺晗抱起个小狐狸,说道:“这是陈先生,比伯伯辈分还要大呢。” “啊……” “那不是,要喊陈爷爷?” “陈爷爷!” 陈长生听到这一声爷爷不禁笑了一下,说道:“陈某也没有这么老吧。” 苏珺晗拍了拍几个小狐狸,笑道:“都去玩吧,伯伯跟你们陈爷爷有事要说。” “好~” 几个小狐狸倒也乖巧,蹦蹦跶跶的就跑到山里玩去了。 陈长生见他们那份天真烂漫,转头对苏珺晗说道:“元山比陈某想象的要安定的多。” “陈先生觉得该是怎样的呢?”苏珺晗问道。 陈长生说道:“陈某以为会有许多妖王相争,不曾想竟是一处世外桃源。” 苏珺晗笑了一下道:“这里的妖怪皆是知晓这份安宁来之不易,所以也不会糊涂做事。” “这到是。”陈长生说道:“恐怕你也在引导妖族这件事废了好一番功夫。” 苏珺晗说道:“起初时倒是有许多不老实的,毕竟那时群山初立,难免会遇到些麻烦事,不得已斩了几尊妖王。”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几尊?” 苏珺晗想了一下,说道:“有多少我也记不清了,但论妖王而言,三十余尊应当是有的。” 其实不止于此,他这是往少了说的。 两界山脉错分两界过后,百妖群山中的各路妖怪占山为王,因此掀起了一翻腥风血雨,苏珺晗足足用了一年有余,才将这些妖王尽数清算掉。 那一年里,百妖群山的妖怪足足死了有七成之数,其中六成都死在苏珺晗手里。 如今的安宁,是苏珺晗从杀戮之中逐渐建立起来的。 虽说已经过去了近千载,但群山中的许多老妖都还记得当初的那场屠戮,以至于他们提起苏珺晗时,都会忍不住打颤。 他不仅是元山狐尊,更是群山妖尊! 这个位置,可不是说坐就能坐的。 入了山谷之后,陈长生目光之中出现了一座座的木屋,如同凡间农舍一般矗立在山谷周围。 “这是元山族地。”苏珺晗说道:“狐族世代都生活在这里。” 穿过元山族地之后,又经一条小路,似是通往一座小山之上。 元山之中一片祥和,路道旁甚至连一个守卫都不曾有。 陈长生不禁说道:“你这狐尊当的,反倒有些像是人间的坊正一般。” 而所谓坊正,其实就与‘村长’一般。 苏珺晗听后笑了笑,说道:“有时我也会这样觉得。” 一人一妖来到那小山之前。 苏珺晗顿了一下,说道:“还请陈先生在此稍等片刻。” 陈长生点头道:“好。” 苏珺晗走进了那山中,陈长生站在山外静静等待着,他打量着这座小山,见此地灵气充盈,应是一处福天宝地。 正当陈长生观望之际,却是忽的听到一道女声从那山中传来。 “让他滚!!” 陈长生愣了一下,随即便见到苏珺晗从山中走了出来。 苏珺晗脸上有些无奈,对陈长生说道:“陈先生,阿姐她……”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看样子方才那道声音,应当是说给他听的。 苏珺晗说道:“阿姐她一直在等陈先生,这么多年,难免有些怨气,还望先生莫要介怀。” “要不然,陈某进去与她说说?”陈长生道了一句。 苏珺晗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阿姐也只是说气话罢了。” 陈长生迈开了步子,走进了那片山中。 山外瞧着并无特别,但谁料山中竟是有着一片绿水湖泊,在那湖泊中央还有着一棵古树,矗立于此,存在了近千余载。 而在陈长生踏入这里的那一刻,便传来了一声嗤笑。 “你个负心汉还有脸来这?” 陈长生还未见其人便愣住了。 负心汉? 谁? 第一百八十九章:不解之缘,我非曾我 陈长生往前走去,他的目光看向了湖泊中的那棵参天古树。 他开口道:“无论陈某是否记得过往,应当都不会是姑娘口中的负心汉吧。” 不管是忘记还是记得,陈长生始终都是陈长生。 古树之间的草木精气涌现而出,凝聚而起,化作了一道身着淡黄长裙的女子,她的眼角有着一点泪痣,面容冷峻,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陈长生并没有说错,他并不欠狐钰什么,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不曾欠下什么。 陈长生见那一道身影,眉头微皱而起。 竟是残魂…… 如今已是残魂的狐钰看着湖边的陈长生。 她冷眸轻佻,问道:“你若当真问心无愧,为什么又要来呢?” 陈长生说道:“那些不曾断绝的过往中,兴许有陈某想找的答案。” 狐钰听后神色忽的落寞下来,她似是自嘲一般哼哧了一声,低下眉头。 “原来不是找我的……” 狐钰身形晃荡了一下,她冷声笑着,往后退了数步。 随着一声轻呵,她抬眼看向了陈长生,眼中皆是埋怨与愤恨。 “所以,你只是来做个了断的?” 陈长生见其落寞,他沉默下来,平静的望着。 狐钰望着他,那道目光似是跨越数不清的岁月沧桑。 “六百年!” 狐钰盯着他,说道:“我等了你六百年,竟然就等来了一个了断?” 她忽的大笑了起来,笑的癫狂,但却又掩盖不住她的落寞与辛酸。 陈长生站在湖边,说道:“陈某时常纠结于过往,也时常问自己,过往的我与如今的我,到底算不算是同一个人。” “但事实上,如今的陈长生已经不是过往的陈长生了,我非曾我,所以……” “姑娘等的,或许并不是如今的陈某。” 狐钰听后微微摇头,说道:“我不相信!” “我不信你全都忘了!!” “过往三百年岁月,哪怕是零星半点……” “都没有吗?” 狐钰说着眼眸也红了起来,她追问着,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陈长生沉默着,有时候不答也是答了。 “没有吗?” 狐钰抿着唇,身形晃荡着,在这一刻,她的魂魄也变得有些虚幻起来。 仿佛马上就要消散了一般。 陈长生见此状心中惊骇,探出双指,只见一缕金光至那湖中的狐钰而去。 金光入体之后,狐钰的魂躯也慢慢稳定了下来。 她睁着那泛红的双眸,凝视着陈长生嘶吼道:“你滚!!” 陈长生不为所动,只是平滑的看着。 泪珠落下,她哭的是那样歇斯底里。 狐钰的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 “你滚啊……” 她终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苦等了六百年,到了寿元将尽,到了化作残魂,却只等来了一个了断。 陈长生迈开步子,脚踏着湖面,朝着那湖中走去。 那一袭青衫行于湖上,不泛半点水波,来到了狐钰身前。 陈长生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狐钰,问道:“姑娘心中所想的再见,又是怎样的呢?”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那一双眸子映入了陈长生的眼中。 “至少……” 狐钰抽泣着,说道:“你会说一句还记得我吧。” 陈长生说道:“陈某还记得你。” 狐钰听后愣了一下,她摇着头,觉得可笑。 陈长生说道:“其实无论有没有说方才那些话,你的反应都是一样的,追问起来,陈某对那过往也说不出任何解释,姑娘应该比陈某更明白。” 狐钰看着他,如今在她面前说话的这个人与她当时所见一般无异。 尽管她分得清从前和过往,但当她见到、听到过后,心中还是会想起当初的他。 狐钰说道:“就算是忘了,你也跟当初一般模样,张口闭口都是道理规矩,眼中可以容下世间万物,却唯独容不下某个人,我是一样,玉萱也是一样,竹柒也是……” “我们三个……” 狐钰笑的尤为凄楚,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说道:“不过都是活在一场梦里罢了。” 陈长生说道:“或许这也是有缘由的呢?” 狐钰冷哼一声,说道:“天下苍生都与你有着一场缘法,道边的野草也能让你多看两眼,可我呢?我甚至不如道边的野草,不如这芸芸众生的任何一个,何来的缘由,又是何处找的借口?” 陈长生听后再次沉默了。 他不知道那些过往,但无外乎与那蜉蝣诅咒有关联。 这条路上注定是孤独的,任何人都没办法走在他的身旁的,所以到了最后,所有的事情成了过往云烟,但也因此铸就了那些未解的缘。 陈长生在想,若是他的话…… 或许会是同样的结果。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姑娘还是看清楚些好。” 狐钰不再落泪,她转过头去,情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时常被理性与感性所左右,但在陈长生面前的时候,她却又总会抛弃那感性的一面。 狐钰心中明白,无论她再怎么歇斯底里,听到这些话的人也不是当初的陈长生了。 狐钰长舒了一口气,眼中没了光亮。 她轻声呢喃道:“罢了……” 狐钰再次看向陈长生时,神色变得平静,开口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他再次觉得有些错乱了。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已然不是过往的自己,但如今却又在问着那些过往。 陈长生纠结于那些因果之中,忽然间也分不清‘自我’的定义了。 说到底,他也没能做到与自己和解。 陈长生沉默了片刻,将那脑海中的杂绪与纠结一并抛去,开口问道:“说说从前的我,是如何与你相识的……” 狐钰听后顿了一下,她说道:“从头说起?” 陈长生点头道:“从头说起。” 狐钰回忆了起来,她想了许久,思绪越过了沧桑岁月,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一年冬月,人间飘雪……” 年幼的红狐在某个大雪夜里被一位青衫先生捡到,带回了一个唤作‘南园’的小院内。 红狐捡回了一条命,也因此与那位先生结下了不解的缘。 第一百九十章:若是死在大雪天,该有多好 冬日里风冷,先生总是会点起火炉烤火,那时南园里不仅有先生,还有个时常打坐的道士,是那位先生的徒弟。 红狐便整日趴在火炉前睡觉,而先生则是时常看书,很少说话。 “那一年你教了我很多东西,但到了第二年的春末的时候,你便说要出一趟远门,一走便是两年多。” “我那时候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谁料入了夏,你便带着年幼的玉萱回了道观。” 陈长生思索着,问道:“玉萱……” 狐钰说道:“是你将她带到南园收为弟子的。”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起来,低声呢喃着:“这么说来,是当初的我找到的她……” 狐钰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却又改口继续往下说了起来。 “你时常出门游历,但也时常回来,多是在初春回南园,赶上最好的时节,回了南园后你也很少出门,一待便到来年初春。” “那时的我,时常趴在桌边望着你,但你眼里只有书,一看便是好几日,不知道歇息……” 过往的事尤为平淡,但对狐钰来说,这却是她平生感到最为安逸的日子。 与先生待在一起的日子,总是会让她感到心安。 “山中无岁月,转眼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赵玉清道法见成,之后就下了山去,山上便只剩下了我,玉萱,还有你。” “玉萱是个笨丫头,学什么都学不会,而你却又总是愿意花工夫去教她,我悟性稍好一些,你就极少管我,那时的我,便很不自在。” 狐钰笑了一下,说起那时的事。 “我索性就装笨,会的装不会,为的只是多跟你讲讲话。” “这一来二去,就过去了一甲子岁月。” “玉萱已然亭亭玉立,而我也化了形,只是那天你忽然找到我们,说要出门一趟。” “我和她都以为你只是像之前那样出门游历两年,但结果你却再也没有回过南园。” 这一切都很是平静,但就是这份安宁,却让玉萱与狐钰都铭记了许久。 “玉萱下山找你,而我就在南园等着,这一等又是一甲子,见玉萱迟迟不归,我索性也下了山。” 狐钰看着陈长生,说道:“我比玉萱幸运些,在下山后第二年,我便在南冥海山找到了你。” “但那时候的你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过往的所有事你全都忘了,而你自己,也成了一片空白。”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一片空白?” “法力,修为一并没有了,宛若一个凡人。” 狐钰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是修行了《往生经》才变成那般模样。” “《往生经》……” 陈长生皱眉思索着,自己之前忘记所有事情,难不成跟《往生经》有关?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狐钰看着他的眸子,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如今什么都不记得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修行了《往生经》。”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那是……” 狐钰看着他,说道:“《往生经》虽不完整,但就算出了差错,转世之后也会因人因事想起些许前世的些许记忆。” “我将你从南冥海山带到了人间,在那一年岁月里,我陪着你在人间游历,每过一地,你便会想起些许事情。” “如同一张白纸的你不再像从前那般沉默寡言,那份偏袒也落在了我的身上,但在某一日你忽的说起‘玉萱’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害怕了……” “于是乎,我便避开了所有与玉萱有关的人与事,你不会想起玉萱,不会想起南园,你只记得我,这样我就能一直陪着你,那份偏爱也独属于我。” 狐钰的声音忽的低了下来,她不禁叹道:“可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事。” “你终究还是见到她了。” “仅是一眼,你就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恍若昨日之梦,一去不返,你也再次成为了那位沉默寡言的陈先生。” “可就算你知道那一年是我在陪着你,那些记忆,那些过往,依旧没能改变你对我的看法,在你眼中,我也仅仅只是只小狐狸罢了。” 狐钰苦笑一声,说道:“只有我是自以为是的。” 陈长生问道:“就不曾开口问过吗?” 狐钰抬起头,说道:“问过,但那时的你,却并没有回答,避开了那个问题,我大概猜到了答案,于是便离开了南园,自那过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她的目光之中有着唏嘘,接着说道:“那些年的岁月好像都很平静,其实最初的时候,我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否倾慕于你,你就是个榆木疙瘩,只知看书静坐,但当你出门过后,我却又会不自觉的想起你来。” “想起你在大雪夜里将我捡到,想起你教我的东西,想起我时常趴在桌上看你的模样……” “睁眼闭眼,全都是你。” 狐钰低下头来,说道:“直至后来,当我决定瞒着所有人的那一刻,我才确定了心中所想。” 她抬起头看向陈长生,说道:“这就是我与你之间那段未解的缘。” 陈长生沉默着,消化着狐钰方才所说的所有过往。 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热烈,反而显得有些平淡,可就是在那一份平淡之中铸就了后来。 陈长生抬起头,问道:“陈某可否问问,当初你问了怎样的问题吗?” 狐钰看着他,说道:“我问了两个问题。” “头一个问题无非就是爱或不爱,后一个则是在让你做选择。” “在我和玉萱之间,选一个。” 狐钰说道:“我和玉萱,你都没有选,而第一个问题,你也没有回答。” “如果后来你选了玉萱,或许我也不会那么惦记那段岁月。” 她轻叹一声,低声呢喃道:“如今想起当初在凡世红尘中的那一年,就好似是水中明月一般,终究只是一场空寂。” 陈长生心绪杂乱,他沉默良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狐钰凄楚一笑,说道:“说不出来就别说了吧,我分的清楚,如今的你,终究不是他。” “我只是在想……” “若是当初我死在那场大雪天里,该有多好。” 第一百九十一章:顺着岁月长河流逝 许多事情仿佛都在意料之中,但又好像又在意料之外。 陈长生一时恍惚,分不清真假,他无法感同身受,但他也很清楚,六百年光阴到底是何等概念。 这世间的感情多数时候都说不出对与错来,那些人与事,终究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去。 有那么一瞬间,陈长生觉得狐钰所言也是对的,若是真的死在那大雪夜里,或许也仅仅只是些许不甘,总要比这数百载的苦等好上太多太多了。 狐钰与竹柒的命运如出一辙,但他们对于先生的感情,却大不相同。 她是真真正正动了欲念的。 可如今再度提起,也仅仅只余下一声轻叹。 此刻的狐钰彻底平静了下来,她好似释怀了些许,但实际上只是将那内心中的软弱再次封存罢了。 她问道:“还有想问的吗?”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差了几分。” “嗯?”狐钰看着他。 陈长生说道:“姑娘的话里,差了几分。” 狐钰静静的看着他,说道:“若要一并说完,或许几个时辰,几天,都不一定讲得完。” “是这样吗?”陈长生望着她的眸子。 直觉告诉他,那段往事里必定还藏着什么,只是狐钰并没有说出来,又或者说,并不愿意提及。 狐钰面色沉着,说道:“你觉得差什么?” 陈长生说道:“陈某就算问了,或许你也不会说吧。” 狐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瞒不过你,以往的时候,我一撒谎你就看的出来,到了如今也是这样。” “是不愿意提及吗?”陈长生问道。 狐钰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在帮她,我与她之间的距离宛若鸿沟,我追赶不上她,更追赶不上你。” “姑娘说的云里雾里的,但却始终都说不出个缘由来。” 陈长生看向她,说道:“那不妨换一个问法,关于《往生经》,姑娘知道多少?” 说到这里的时候,狐钰明显的颤了一下,但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狐钰问道:“你去过三十三重天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三十三重天?” 狐钰说道:“另一个南园,她把《往生经》留在了那里,等着你去取,看样子你已经拿到了。” 陈长生皱起眉头,问道:“玉萱为什么将《往生经》留给我?”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狐钰说道:“因为只有你看过,她才有机会将那残缺的一页补齐。” “要我看过才行?”陈长生思索了一下,他总觉得不太简单。 狐钰说道:“或许她觉得,你能补齐剩下的。” 陈长生沉思着,他当初便试过补全《往生经》,但结果却是并没有找到什么头绪,而且头一次尝试,便出了差错,险些忘记了所有事情。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狐钰说道:“玉萱历经八世轮回,始终都没有找到那残缺的东西,可见那残缺的东西,并非是能悟得的。” “八世……” 陈长生怔了一下,问道:“可那书中所留……” “我看过的。” 狐钰说道:“她当初便跟我解释过了,《往生经》早在她第四世的时候就已经趋近于圆满,后面的岁月里,她始终都没有再改过,所以那末尾才留笔才是第四世。” 陈长生说道:“你似乎很了解玉萱。” 狐钰摇头否认道:“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那时她把《往生经》摆在我面前,但是我却没有选。” “实话说,我并没有她那样的魄力顺着岁月长河活出下一世,因为我害怕忘记所有事情,一旦沾上那本《往生经》,下一世的我,有可能就不是我了。” 陈长生心中微顿,问道:“就如陈某一般?” 狐钰点头道:“可以这样说吧。” 陈长生微微点头,心中大概明白了过来。 这《往生经》本就不完善,虽说下一世或许还能记起,但也不见得会有这样的机会再想起往事,这倒是说的过去。 陈长生想到一个问题,“那玉萱呢?她又是怎么记得那些过往的?” 狐钰说道:“关于这个,她也不曾对我提起过。” 陈长生正思索着,却是忽的一顿,他想起了那一日在天机山命石之中所见的一幕幕。 他回过神来,问道:“有没有什么神通,是能将平生的记忆剥离出来的?” 狐钰问道:“你是说将这一世的记忆放在某个地方,下一世再来取?”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狐钰摇了摇头,说道:“可下一世若是忘了呢?” “我了解玉萱,她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这样做这样的事的。” “如果……”陈长生迟疑了一下,说道:“她有法子让自己想起来呢?” 狐钰依旧摇头,她不觉得有这样的可能。 “好吧……” 陈长生见此状也不再细问下去,这件事或许他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抬起头来,再次问道:“还有一件事,困惑了陈某许久,便是有关‘三十三’这个数字,不仅是姑娘口中说的三十三重天,还有一句‘岁三十三’,这三十三对陈某而言有何不同的含义吗?” “三十三重天是你自己取的名。” 狐钰说道:“关于你说的‘岁三十三’,或许也是你自己留下的?” 陈长生说道:“岁字在前,定然是有不同的含义的。” 【蜉蝣长生,朝生暮死,岁三十三而终,洗去前尘,轮回不止,长生久视。】 当初在命石中看到的那句话直指蜉蝣诅咒。 言语之意便是‘岁三十三’时便是‘死’的时候,但这个‘死’的意义却又有些不同。 关键在于那个岁字…… 狐钰说道:“常言一岁为一年,一旬为十年,一纪为十二年……” 陈长生抬头问道:“有别的说法吗?” 狐钰闭目摇头,说道:“我极少顾外界之事,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待在这里,见识难免少了些,或许你可以问问珺晗,他知道的多。” 陈长生点头道:“也好。” 他长舒了一口气,接着看向狐钰。 “陈某想问的也问完了,不知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吗?虽说陈某算不得是他,但在有些事情上,或许我与我他也有相通之处。” ———— ps:狐钰只是个次要角色,别想太多了友友们。 第一百九十二章:什么你的?我的! 狐钰望着他,思索良久。 她所有想问的,都不是面前的‘陈长生’能答的上来的。 想了想后,她问道。 狐钰问道:“你走在这世上,当真逍遥快活吗?” 陈长生心中一怔,在狐钰的问题之下,他竟是恍惚了刹那。 狐钰见他沉默,答案显然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和煦一笑,道了一句:“果然。” 陈长生道:“姑娘这个问题,当真是问我的吗?” “是也不是。” 狐钰说道:“但如果你这样想,那么‘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所谓的逍遥快活,不过是骗你自己的罢了。” 陈长生沉默良久,再没往下说起。 而狐钰也没有再问过其他。 湖边的树木倒映在湖水之中,那平静的湖面似是泛起了波浪,层叠摇曳,不过镜花水月。 世上有多少事是真,那便有多少事是假。 无论走过多少路,见过多少人,那个走在路上的人都不会逍遥快活,不然他又怎么会迈开步子呢。 狐钰看着面前青衫之人,她的红唇轻起,平静而道。 “别再来了。” 她的残魂隐入了那古树之中,唯余陈长生站在那树下,思索许久。 湖中游鱼轻跃而起,落水之声自陈长生耳畔响起。 他缓缓回过神来。 寂寥的湖泊之中,传出一声轻叹。 而那袭青衫,也离开了这里。 …… 苏珺晗见陈长生走了出来,他上前对先生点头招呼了一声。 “先生不妨在元山逛逛,苏某进去看看阿姐。” “嗯,好。”陈长生轻声答应了一句,随即便下了山去。 苏珺晗看了一眼先生的背影,似是猜到了什么,他迈开步子来到了那山中湖泊。 却见那湖中古树在他的双眸注视之下葱郁起来。 抽出新枝,发出新叶,随着微风吹来沙沙作响。 可在下一刹那,古树上的叶子却又泛起了微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去。 苏珺晗来到了那树下,开口道:“不妨再等等,先生或许会想起曾经的事的……” 狐钰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古树之下,随着那的树叶泛黄凋谢,她的身躯也逐渐虚幻了起来。 “记起来了又能怎样……” 狐钰说道:“前世的我与他纠缠许久,最终也没能得到一个答复,这辈子还是如此,终究只是一场不解之缘。” 苏珺晗听到这话后不禁一顿,“前世…是什么意思?” 狐钰和煦一笑,说道:“他当初能在大雪天里捡到我,其实并不是偶然。” “珺晗,你要记得,这世间的情谊点到为止即可,别像阿姐我这样傻,两辈子等不来一个人……” 苏珺晗伸出手来,但这一次却是穿了过去。 枯黄的落叶洒落而下。 落至地上,落至湖中,水波荡漾之间,在那水中倒影之中,整棵古树都枯萎了下来。 面前的狐钰彻底淡去,残留在这人间的最后一缕残魂也随着古树的消散而淡去。 她的执念,也只是想再见一面陈长生罢了,见了她也就不再惦记了。 “阿姐……” 当苏珺晗回过神来之时,这偌大的湖泊似乎都没了往日的灵气。 几息之间,古树似是经历了四季,岁月沧桑之下,狐钰也不再执着于这人世间的情谊。 那段不解之缘,也在此刻有了了结。 下山的陈长生心中一顿。 他转头看了过去,见那山中灵气在这一刻尽数泼洒而开。 陈长生愣着,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真的释怀了吗……” 他叹了口气,但这句话谁都有资格问,但唯独他没有资格。 陈长生犹豫良久,最终回过了头来,不再看那山林。 “随风去吧。” 青衫先生道了一句,举起那酒葫芦大灌了一口。 那山道之上,他走的慌张。 似是想逃走一般。 …… 陈长生再一次喝的伶仃大醉。 当苏珺晗找到他的时候,陈长生正躺在那树下满身酒气,而那酒葫芦里的酒都撒了一地。 他不曾想过,自己会见到这样一幕。 “纵使是陈先生,也会想着逃避这些因果吗……” 苏珺晗心中想着,恍惚间又想起了阿姐说的话。 人世间的情谊,点到为止即可。 或许便是因为难以化解,故而才会让人觉得这般难熬。 …… 在陈长生将招魂幡交给乘黄之后,他便日夜奔走将亡魂送至城隍庙宇。 直至那招魂幡中最后一个亡魂入了轮回,乘黄也彻底松了口气。 当他走出城隍庙时,望着这人间各地,却忽然间发现自己迈不开步子。 我该去哪? 这是乘黄心中难解的事情。 无论人间还是仙界,似乎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乘黄抿了抿唇,想了想后,却是原路回了那座道观。 墨渊正在观中打盹,四仰八叉的躺在那石桌上,呼噜声极大。 一阵叩门声响起。 墨渊缓缓睁眼,有些睡眼朦胧,口中喃喃道:“谁啊……” 他打了个哈切,随后便迈步前去开门。 乘黄站在门外,有些局促。 墨渊看了他一眼,问道:“站着做什么?进来啊。” 乘黄顿了一下,说道:“我……” 墨渊皱了皱眉,问道:“支支吾吾的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 乘黄开口道:“乘黄如今无处安身,可否求陈先生庇护,只需一年,一年后我便离开,绝不打扰先生清净……” 墨渊听后精神了些许,他看着乘黄思索了起来。 乘黄见其没有言语,心中不由得有些落寞。 “是我唐突了……” 乘黄轻叹了一声,他放下手来,转身便要离去。 “喂。” 墨渊喊了一声。 乘黄顿住步子,回过头来。 “乘黄是吧。” 墨渊说道:“先生外出未归,如今苏珺晗也走了,观里正好差个看门的,来不来?” 乘黄愣了一下,随即便对墨渊郑重一拜。 “谢过真龙收留之恩!!” 墨渊摆了摆手,说道:“谢个屁啊,小意思。” 他话音一转,摸着下巴道:“不过话说,你能活这么久肯定是有什么依仗的吧,有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拿出来给我瞧瞧。” “啊…啊?”乘黄愣了一下。 墨渊邀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就瞧瞧,不要你的,放心,我墨渊怎么会贪图你的宝贝呢。” . . “你这瓶子真不错啊。” “我也是偶然所得的,那个…真龙可否把宝贝还我了。” “什么宝贝?” “我的宝瓶啊!” “什么你的?我的!” 乘黄瞪大了眸子。 厚颜无耻这四个字,他如今也算是见识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镜花水月何来游鱼? 当陈长生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此刻的他正睡在一张竹床上,床头点着烛火,屋内空寂。 他晃了晃脑袋,起身走出了竹屋。 此刻的苏珺晗正坐在湖边,手中握着长杆,等待着湖中的鱼儿上钩。 苏珺晗听到身后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陈先生醒了?”苏珺晗问了一句。 陈长生迈步上前,他在苏珺晗身旁坐了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湖中枯死的古树。 “她走了?”陈长生问道。 “嗯。” 苏珺晗点头道:“阿姐她不想再等了。” 他收起长竿,看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鱼钩,又重新上了鱼饵,抛了出去。 苏珺晗望着湖中心,说道:“那棵树,还是先生你当年种下的。” 陈长生舒了口气,问道:“我以前来过元山吗?” “那时候还没有元山呢。” 苏珺晗笑道:“当初阿姐来到这里之后便将此地设为了洞府,阿姐收留了许多小狐妖,我也是其中之一。” “可狐族终归孱弱,单凭阿姐,是没有办法护住整个狐族,当初那一劫,她险些就没能挺过来。” 苏珺晗笑了一下,说道:“最后是陈先生你亲自来了一趟,才免去了那场劫难,那棵树,也是先生在那时候种下的。” 陈长生抬眼看向他,说道:“陈某都忘了。” “忘了好。” 苏珺晗说道:“要是记得那才是遭罪。”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了那水中的明月,说道:“你阿姐有没说完的话。” 苏珺晗点了点头,说道:“先生也别问了,知道了反倒不好。” “不问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他也不再提及此事。 他看向了苏珺晗手中的鱼竿,问道:“湖中的鱼儿好钓吗?” 苏珺晗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好钓,这儿灵气充裕,湖里的鱼也聪明了些,起初的时候还能碰上几条蠢的,如今是越发难钓了。” “总是会有鱼儿上钩的。”陈长生说道。 苏珺晗摇了摇头,说道:“我与陈先生想的不一样。” “若是一日钓不到,我便再钓一日,三日过后,若是没有鱼儿上钩……” 他看向陈长生,说道:“苏某会将这湖里的水全都抽干,到时候便也不用钓了,直接捡就是。” 陈长生听后看向了他,随即摇头道:“水干了,下面的鱼也死了,往后再想钓,就只有去别的地方了。” 苏珺晗和煦一笑,说道:“规矩二字始终都在陈先生心里,所以先生也只能是先生,而苏某为何会被世人唤作狐尊,则是因为我时常会去做那些不规矩的事。” 陈长生并没有反驳,而是点头道:“说的不错。” 苏珺晗撇过头看向他,说道:“先生的意思呢?” 陈长生却仍旧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换作陈某,或许三日内必然会有鱼儿上钩,这湖中水,也没必要抽了。” 苏珺晗说道:“总是会出差错的。” “我看未必。” 陈长生说道:“不妨让陈某试试?” 苏珺晗顿了一下,想了想后将鱼竿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接过鱼竿,将那鱼线收了回来,重新上了鱼饵。 他舒了口气,随即闭上了双眸。 这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 苏珺晗的目光望着湖面,却并不认为陈长生能钓上鱼儿来。 因为,这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事。 山林中有着些许虫鸣,湖中倒印着天上星辰,一轮明月沉在水中,晚间的风吹拂在陈长生的脸上。 他如枯木一般手握鱼竿坐在岸边,不曾有过半点细微的动静。 在某一刻。 鱼线忽的掀起波动,荡起些许波浪。 “哗啦。” 陈长生提起鱼竿,只见一条青鱼挂在钩上从水中提了出来。 “啪嗒。” 青鱼落地,翻腾了几下。 那条青鱼在岸上颤动着,想要挣脱鱼钩。 苏珺晗侧目看去,看着那条青鱼皱起了眉头。 这太不应该了…… 陈长生将那青鱼捡起,取下了钩,将其放回了湖中。 “扑通。” 青鱼翻腾入水,游向远处。 陈长生转头看向苏珺晗,说道:“但若是狐尊不信,陈某还可以再试试。” 苏珺晗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 “我信了。” 苏珺晗从陈长生手中接过鱼竿,皱起眉头后问道:“不过苏某还有一个问题。” 陈长生说道:“狐尊请问。” 苏珺晗说道:“若是湖中无鱼,又该如何?”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若是这般,狐尊或许应该问问自己,抛杆真的只是为了上鱼吗?” 苏珺晗听后忽的笑了起来。 陈长生也不知他在笑些什么,反倒是有些疑惑。 苏珺晗摇了摇头,却是什么都没有解释。 他时常在这垂钓,偶尔也会钓上几条,而今日则是因为习惯,想借此打发时间罢了。 但眼下的湖泊从一开始就并非是自然而成! 当年陈先生不仅种下了那棵古树,同时也以道法铸就了‘镜花水月’。 故而在古树枯萎的那一刻,这湖中的游鱼生灵,也随着古树的枯萎消散而去。 也就是说,这湖中,本身就没有鱼。 方才的一幕幕苏珺晗都看在眼里。 陈先生不曾施过神通道法,却还是从中钓上了一条青鱼。 那么鱼又是从哪来的? 苏珺晗轻叹一声,说道:“先生说着规矩,但偏偏又是那个最不守规矩的人。” 陈长生不解,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苏珺晗说道:“苏某能否钓上鱼,取决于湖中的鱼儿,而陈先生能否钓上鱼,却只是取决于先生是否会抛竿。” 陈长生说道:“这也并非是一定的事。” 苏珺晗摇了摇头,说道:“是一定的。” “我与先生的差距就在此处,同竿同饵,先生一定能钓上鱼来,但若是换作是我,就算是抽干这湖中的水,都不一定能见到鱼儿。”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忽然间发现自己有些听不懂苏珺晗话里的意思了。 苏珺晗在那一瞬间好像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难怪当初的先生并没有接纳阿姐,也没有接纳玉萱。 或许也并不是因为无情…… 苏珺晗心中长叹。 “原是无奈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上香! 陈长生在元山待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打算启程回流云观。 苏珺晗自始至终都不曾解释昨晚说过的那些话。 陈长生想了许久,他心中有个答案,但却又觉得荒谬,故而也没有往那里去想,只当是偶然之语,没有再多深思。 清早时苏珺晗请陈长生喝了些清茶。 “清早喝茶,怕是不好。”陈长生说道。 苏珺晗笑道:“怕先生没有醒酒。” “醒了,醒了。” 陈长生笑了笑,却又想起了昨日与狐钰交谈中说起的一段话。 “对了,有一事陈某想问问你。” “陈先生请问。” “有一言‘岁三十三’,其意思并非是三十岁,狐尊听闻的多些,不知这‘岁’字可还有什么别的说法。” “岁……” 苏珺晗听后放下了茶杯,他低头思索了起来。 “岁者,穗也,一年一丰稔是为穗,故而一岁乃一年,除此之外……” “在道法之中关于寿命有一个说法,有小周天一说,一般六十年为一个甲子,同样六十天为一小周天,一小周天则为一岁。” 陈长生听后大致算了一下,这样一来三十三‘岁’便相当于是两千天,算下来便是五年半左右。 这个解释,好像有些不太搭边。 陈长生抬起头,继续问道:“还有吗?” 苏珺晗再度思索,这一次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约莫一刻钟后。 苏珺晗舒展了眉头,看向陈长生道:“倒是还有个说法。” “早在上古之时,曾有天干地支一说,其中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称为十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称为十二地支。” “天干与地支相配,每六十年一个轮回,亦被称为一岁。”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这般算下来…… 三十三岁。 陈长生说道:“若是这样算的话,三十三岁,正正好是两千年。” “正是。” 苏珺晗点头道:“不过,陈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随便问问。”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心中则是在想着,这个‘岁’字。 正正好两千年。 或许这六十年一岁的说法,便是正解。 陈长生再度回忆起在命石中见到的那句话。 【蜉蝣长生,朝生暮死,岁三十三而终,洗去前尘,轮回不止,长生久视。】 这般看来,三十三岁也就是两千年时,蜉蝣会迎来最终的结果,之后则会洗去前尘,轮回不止…… 陈长生猛然怔在原地,手臂也不禁颤了一下。 苏珺晗见陈先生愣神,有些不解。 陈长生脑海中回想着狐钰的话。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如今什么都不记得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修行了《往生经》。’ 陈长生恍然间回过神来。 “若是这般……” “一切都说的通了。” 苏珺晗看着陈先生,一时也不太明白陈先生口中所说的是什么事。 但既然能让陈先生愣这么久。 那这件事定然是非同小可的。 …… 茶尽过后,陈长生便与苏珺晗告辞回了流云观。 苏珺晗没有跟着先生,他则是留在了元山,好像是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他这个狐尊,也不是整日都是闲着的,一走数月,百妖群山中闹出了许多事情,都还要他这位狐尊来从中调和。 陈长生御剑归去,此番的确是解开了他心中许多的疑惑。 但是…… 这个结果,却更让他担心了起来。 当他听狐钰说起曾经的他修行《往生经》忘记记忆时,陈长生便以为自己是因为《往生经》而忘掉那些前尘的。 但命石中的那句话,却是告诉他是因为蜉蝣诅咒。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陈长生面色凝重,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去验证这件事。 三十三岁而终,便是一个轮回。 洗去前尘,那所谓的前尘,或许就是记忆,甚至也不单单是记忆,甚至是法力,修为,神念…… 所有都归于初始。 也就是说,他可能存在于这世间很久很久了…… 若是按照八千年来算,或许忘掉记忆这样的事,他便经历了三次。 ‘先生也不是第一次忘了。’ 陈长生呢喃道:“难怪当初在莲花池时,哪吒会那样说……” 所以说,那《诸神敕令篇》或许就是他曾经留下的东西,为的便是给‘洗去凡尘’的自己做累积。 这般说来…… 或许那头发中的法力也这样来的。 陈长生心中有些震骇,这样的结果,他一时也有些难以接受。 心思恍惚之下,他竟是直接撞进了眼前的雷云之中。 “轰隆!!” 雷声炸响耳畔,陈长生猛然间回过神来,连忙冲出了雷云。 他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便看向了前方。 他的心思,也有些乱了。 “我还是我吗?” 陈长生这样问自己,他再一次凌乱了起来。 …… 虽说乘黄留在了流云观,但他哪里会是墨渊的对手,几番分说之下,乘黄只能甘拜下风,但他又受不了墨渊念叨个没完。 索性乘黄便化作流云观殿宇屋顶的垂脊兽,之后就再没下来过。 乘黄吸纳着山涧的灵气,供给自身,这种能安心修行的机会,对他而言也是奢侈。 “唉。” 一声叹息自院中响起,没了苏珺晗的墨渊整日无聊,从早叹到晚。 “先生怎么还不回来……” 墨渊正想着,却是忽的心有所感,皱起了眉头。 “嗯?” 而那屋顶上化作垂脊兽的乘黄也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乘黄落直院中,他的神色凝重,对墨渊说道:“应该,是来抓我的……” 墨渊转头看向他,问道:“抓你的?” 墨渊放出神念查探了一下,却发现有近百道气息将整座山都围了起来。 山下皆是修士,将此地给团团围住。 在那上山的台阶之上,为首之人身着黑衫,目光殷厉,正盯着山顶的道观。 在他的腰间挂着一块墨色的玉佩,其上纂刻着一个‘云’字。 墨渊收回神念,冷声道:“还真是大阵仗。” 乘黄神色凝重,张了张口犹豫片刻后说道:“他们不好对付,不然我还是……” “老实呆着。” 墨渊眼眸中带着寒光,说道:“流云观是陈先生的道场,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老老实实上柱香。” “什么东西?也敢来这撒野?” 第一百九十五章:放长线,钓大鱼! 山下来者并非无名。 在那修仙界中也不只有仙山宗门,仍有一些以家族为名的仙道世家。 底蕴深厚的世家多是避开外世,不单是人世,甚至与外界仙山修士都极少有往来。 身着黑衫之人平静道:“立阵,莫要让他畜生跑了,也免得惊动远处的凡人。” “遵掌事大人令。” 几位修士对视了一眼,随着一声轻呼。 矗立各方的修士抬起头来,随即探出双指,引出法力,掐动法诀。 “嗡。” 仅是刹那之间,整座山都被一道金光化作的阵法罩了起来。 阵法里的人出不去,而阵法外的人仅是见到一座平静的山峦,连人影都看不见一个人。 墨渊正要出门,却忽见那阵法将流云观给笼罩了起来。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随即拉开了道观的门。 来到观门之处,墨渊朝下望去。 山下的修士问道:“掌事大人,现在上山吗?” 云府掌事云苍抬眼望去,当他见到那观门口所站之人时却是皱起了眉头。 云苍伸出手来,说道:“慢……” 一旁的修士听后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便顺着掌事大人的目光望了过去,一眼便见到了站在观门口的人。 修士皱起眉来,说道:“莫非那畜生找到了依仗?” 云苍点了点头,说道:“想来是这样的……” 而且那站在门口的人,也不好对付。 云苍思索了一下,道了一句:“我上去会会他,你们就在山下等着。” 说罢轻跃而起,似飞絮一般向那山上飘去。 墨渊见此一幕挑了挑眉。 “下去!” 三分龙威祭出,直逼那半山处飞来的云府掌事。 “轰!” 云苍神色一凛,顿时感到一股压力倾泻至他的身上。 见状不妙,他连忙下落,稳稳的站在了那台阶之上。 “龙威?” 云苍心中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这凡世中还有这般存在。 正当他皱眉望去,随即便听到那观门口的墨渊开口说道:“若是要上山,那便一步步走上来。” 云苍听后倒也不恼,他轻抚黑衫,随即便迈开步子一步步朝着山上走去。 墨渊倒是觉得有些意外,嘟囔道:“还真走……” 他想了想,心道这人倒是有些气魄,但他墨渊可从来不讲道理,一念之下再次施加龙威,压在了上山的云苍身上。 云苍闷哼一声,一瞬间就佝偻了下来。 他的神色凝重,这时也意识到,那山门口所站的人,并非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这畜生还真是找了个好去处……’ 云苍微微皱眉,挺着那真龙威压直起身子,继续往上走去。 约莫一刻钟后,云苍的身影也逼近了流云观门,他望着道观门口的墨渊,心中想着这位到底是何身份。 既有龙威,恐怕是有龙族血脉在身。 这般威压…… 恐怕是已成气候,至少也是一尊逼近化形的蛟龙。 墨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上山的云苍。 直至云苍走到他面前时,墨渊这才将威压给收了回来。 云苍也松了口气,随即拱手道:“清渊云府掌事云苍见过阁下。” “清渊云府?” 墨渊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没听说过。” 他虚起双眸,说道:“你胆挺肥啊,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道场,就敢围山设阵?” 云苍听后一顿,随后说道:“在下来时忘了打听,的确有些冒昧,不知此地是阁下的道场,这便让他们撤去阵法,退出十里。” 墨渊听后说道:“来的时候不是排场挺大的吗,怎么?这会见识了点东西,就想跑?你真当有这么便宜的事?” 云苍听后心中有些温怒,但仍是心平气和的说道:“有些事尚且还有得商量,阁下还是想清楚些为好。” 如今来的这些人的确是奈何不了这尊大妖,但云府的底蕴岂是这些,这次来的多是一些化神修士,但若是说怕了,那可不是云府的作风。 “想跟我讲道理?” 墨渊笑了笑,说道:“可惜老子从来不跟人讲道理!” 话音一落,他直接伸手掐住了云苍的脖颈。 云苍心中一惊,想要躲开,但在面前这尊妖怪的一道目光之下,他竟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他的神念法力皆被压制,在他的目光之中隐约见到了一条黑龙身影。 仅是一瞬便被掐住了咽喉,硬生生的被墨渊给提了起来。 “喝……” 云苍面色狰狞,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位竟这般直接。 他脸色憋的涨红,挣扎着想要脱身。 “你是……” “真龙!” 墨渊冷哼一声,将他甩在一旁。 “砰哒。” 云苍砸在地上,大喘了几口气。 墨渊说道:“就你这样的洞虚修士,修仙界一抓一大把,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云苍踉跄起身,按捺住心中惊骇,拱手道:“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真龙,这便离去。” “上哪去?” 墨渊冷眸扫过,看着面前的云苍。 云苍顿住步子,他心中暗叹一声,恐怕今日是难以脱身了。 他着实想不明白,这人间之地小小的道观里,为何会有一尊真龙。 墨渊侧目用余光往道观中看了一眼。 “他们追了你多少年?”墨渊问道。 观中的乘黄听后随即答道:“大概……” “一甲子有余。” 他也在这世间躲藏了一甲子有余。 墨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再次伸手,抓住了云苍的后颈,将他提了起来。 墨渊问道:“你们今日来了多少人?” 云苍顿了一下,说道:“加上在下,拢共,拢共一百零三位修士。” “还不少啊。” 墨渊提着云苍转了过来,看着他道:“现在该我说话了。” “我不管你们哪来的,身上但凡有什么宝贝一并交出来,除此之外,一人交上一甲子功德,少一年我就让你们走不出这座山!” 云苍听后松了口气,他当自己今日会命陨当场,如今竟还有转机,这次保全性命,待回去之后,也可再作打算。 “真龙说话算话?” “自然。” 于是乎流云观山前便换了副景象,数百位修士排着长队,挨个交纳宝物法器还有功德。 墨渊照例全收,赚了个盆满钵满,嘴都笑开了花。 “得了,得了,都滚吧。” 云苍看了他一眼,随即对身后数百位修士道了一句。 “我们走。” 转眼间那数百位修士尽数离去。 墨渊也遵守承诺,放他们走了。 乘黄站在墨渊身旁,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 墨渊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放他们走?” 乘黄点了点头,说道:“清渊云府存在了数千载,若是卷土重来,恐怕不好对付。” “看他那眼神,我就知道他们还会再来。” “你还是太嫩了。” 墨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你根本就不明白陈先生代表着的是什么。” 乘黄一愣,问道:“陈先生,是何等道行……” “你理解错了。”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无关先生的道行,若是这什么云府还敢来此地造次,不用先生出手,不出半日,那所谓的云府便会飞灰湮灭。” 不明所以的乘黄思索着墨渊的话,他沉思良久,依旧没有答案。 “什么意思?” 这位陈先生,难道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来历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往后便跟着我混吧 清渊云府的修士前脚刚走,便见一抹剑光落至流云观前。 墨渊心中一凛,连忙上前迎接,说道:“先生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长生点头道:“元山的事并没有耽搁太久,早些回来,清净些。” “对了,方才是有人来过吗?” 墨渊听后随即便解释起了这件事。 “是这样的……” 他将乘黄跟那清渊仙府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连同着他抢劫宝贝敲诈功德的事也一并说了。 陈长生听后不禁笑道:“你怎么跟强盗似的。” 墨渊嘿嘿一笑,说道:“毕竟是先生的道场,我想想若是杀了人也不太好,二来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就坑了点功德,放了他们走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怕是不止想要这么点功德吧。” “瞒不过先生。”墨渊笑道。 陈长生听后心道这墨渊还真是别具一格,他也不差这点功德,也不差几件法器,但偏偏就是执着于抢人东西。 陈长生说道:“随你吧,别闹的太厉害了。” 墨渊得了先生的答复之后心中也松了口气,打了包票道:“先生放心,墨渊绝不闹大。”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目光便看向了一旁低着头的乘黄。 乘黄颤了一下,他不敢与这位先生对视,只是拱手道了一句:“乘黄见过陈先生,幡中亡魂已然入了往生轮回。” 陈长生看着他,说起来,这乘黄的确是命途多舛,几次被抓,又几次逃脱,四处躲藏才苟活至今。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寿元将尽,那便安心修炼就是。” 乘黄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墨渊蹭了蹭他,说道:“还不谢过陈先生。” 乘黄回过神来,却见先生已然迈步朝着后院走去。 他屈膝跪地,高声道:“乘黄谢过陈先生收留之恩。” “往后岁月,乘愿化作垂脊之兽。” “驱邪镇宅,保流云观安宁!” 陈长生听到这话步子顿了一下,只是平淡一笑,随即便走进了后院。 墨渊看着跪在地上的乘黄。 他其实猜到先生会收留乘黄。 ‘咱们陈先生啊,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些苦难事情。’ 墨渊心中一叹,但当他走到乘黄面前的时候,却是发现乘黄红着双眸,泪水顺着脸颊打落在了地上。 墨渊愣了一下,说道:“哭什么?” 乘黄摇了摇头,他没有解释,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唯有他能自己明白,能留在这里,是多么好的一件事。 墨渊瞧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乘黄已然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妖怪了,数百年,数千年的追杀他都熬过来了,他抱怨过这天道不公,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样的苦难,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哭过。 如今之时,他总算有了个安身之所,不用再担心那无休止的追捕,也意味着他也不用再东躲西藏。 多年的苦难堆积心头,一瞬间化作汹涌的泪水决堤而下。 乘黄红着眼眸,说着:“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逃了……” 墨渊张了张口,他心中泛起了种种涟漪。 他也不免觉得有些心酸。 他也是经历过苦难的妖怪,四次化形,几度徘徊于生死之间,故而她能明白那些苦楚。 沉默良久的墨渊最终开口说道。 “你叫一声大哥,往后……” “便跟着我混吧。” “往后也别哭了,也不嫌丢人。” . . 清渊立于荒海以南,此地乃是仙人都城,如同凡世城池一般,矗立在那座云雾之岛上。 而在那城外山谷之中,坐落着几座宅院,成群而立,似是仙府宗门。 这便是云府,藏匿于仙界之中的仙道世家。 云府现任家主云泽听了前后之事后仔细思索了一翻。 “黑龙……” 云泽回忆了起来,说道:“应该是碧波湖那条吧,我还以为他死在了天劫之下。” “若是真龙的话,你的确也对付不了。” “不过那黑龙应当是才渡劫不久,还不成气候,让云礼去的话应当是绰绰有余。” 云苍点头答应道:“是,家主。” “嗯,你回去好好养伤吧,另外通知一声云礼,让他走一趟。” 对于云府而言,若是那通天江的老龙的确要忌惮三分,但那碧波湖的黑龙不过才渡劫不久,多派几位供奉出手即可。 如今老祖宗寿元将尽,有了那乘黄,也能多熬几年。 …… 乘黄来了流云观后便安心修行。 他应了之前的话,化作垂脊之兽矗立在了屋顶之上,镇着这座道观。 虽说作用不大,但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 几日下来,乘黄感受了前所未有的安逸,所有的担忧都抛之脑后,山涧的虫鸣都让他感到欢喜。 先生回了道观之后便总是在后院凉亭里坐着,似是在思考问题。 墨渊也不敢打扰先生,就待在前院。 谁料先生进了后院便再没出来过,这样子下去恐怕是有闭关的意思。 “真是无趣啊……” 墨渊一时无聊,索性对那大殿屋顶的乘黄说道:“不如,大哥带你出去逛逛?” 乘黄听后答了一句:“我还是不去了吧……” “什么不去,去啊,走走走,带你去瞧瞧外面的花花世界。” 乘黄本来是不愿意去的,但最终却是被墨渊强拉去了。 道观中便只剩下了陈长生一人。 此刻的陈长生正坐在后院的凉亭里,他的手中拿着一本书,却是愣着,在想着一些事情。 他已经在这里愣了几日了。 在我还是不是我这个问题上纠结不定,想不通透。 “唉……” 伴随着一声轻叹,陈长生慢慢醒了过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道观中无比宁静,想来是墨渊带着乘黄出去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抬手一招。 隐在身侧的玉清剑落入手中。 在那剑柄之处,一颗翠绿的珠子浮现在陈长生的眼前。 “若是你真的跟天机山命石同出本源,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也承载着一些记忆呢?” 陈长生思索片刻之后,随即闭上了双眸,神念慢慢进入了那颗翠绿的珠子中。 下一刻,陈长生便见到了一道身影站在他的身前。 面前的女子手握玉剑,笑起来似春风拂面,两缕青丝垂下,眼眸中似有数不清的岁月沧桑。 第一百九十七章:‘李念桂\’ 女子的面容消散而去,如若水中波澜,眨眼即逝。 视线再次转动,陈长生所见如上次一般越过云雾山川,见到了那片山河。 武者乱世已然过去,到了如今,人世王朝崛起,七国各主,征战不断。 而在那南域偏远之地某个农户家中,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哭啼声,孩童出世。 “哇……” 虚弱的妇人抱着怀中的孩子,逗弄着她的小手。 妇人的脸上带着笑意,目光一转却是看见了窗外的桂树。 “就叫你念桂吧,李念桂。” 陈长生心中一怔,若是不出意外,这个出声的孩童,应当就是岁月之中的玉萱了。 这一世,叫做李念桂吗…… 随着岁月流逝,春夏秋冬之间,李家姑娘学会了走路,牙牙学语之间,开口念着爹娘。 在那个年代,若是生下的是个女子,大多数便会丢弃,或是扔进河里淹死,但李家夫妻二人却对这个女儿尤为疼爱,夫妻二人都很是欢喜。 李念桂也在爹娘的照料之下慢慢长大成人。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而变故,则是出在了李念桂十六岁这一年。 不知道怎的大病了一场。 夫妻二人去城中请了大夫,但却都是束手无策。 李家姑娘昏睡了五日有余,夫妻二人着急寻找着大夫,不料李家姑娘却是自己醒了。 “爹,娘……” 夫妻二人几番检查下来,却发现女儿并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但李念桂醒来之后,却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沉默寡言。 起初夫妻二人并没有太过在意,但在某一日午间,李念桂却忽然对他们说道:“爹,娘,我想去外面走走。” “这…姑娘想去哪?” “有些远……” 年仅十六的李念桂最终也没能准许出去,但她的心中却有着一份执着,好似是有什么在指引着她去到某个地方。 于是在她被禁足的第三天夜里,她便顺着窗户跑了出去,临走之时对爹娘的屋子磕了三个头,随后便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夜色迷离之际,李念桂来到了河边,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唤了一声。 “阿,阿蛮。” 片刻过后,河水翻涌而起。 李念桂心中惊恐不已,连连后退。 “哗啦。” 河中蛟龙翻涌而起,一对赤金双瞳凝视着李念桂。 李念桂心生惧意,却忽听那蛟龙低下头颅,道了一句:“阿蛮见过真君。” “真君?”李念桂愣了一下。 被唤作阿蛮的蛟龙没有解释,只是说道:“真君请吧。” 蛟龙示意她爬上龙首。 李念桂几次试探之下,随后便抓住了那对蛟龙角,爬到了龙首上。 “吼吟!” 伴随着一声蛟龙吟吼。 阿蛮载着她直上天穹,朝着一片未知之地而去。 陈长生皱起眉头,呢喃道:“这个方向是……” “荒海?” 蛟龙载着她朝着荒海深处而去。 李念桂望着四面深海,心中越发担忧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 蛟龙没有解释,只是继续往前进发。 直到某个时刻,它停滞在了海面之上。 “还请真君抓好。”蛟龙道了一句,随即口中吐出一道金光,将李念桂包裹了起来。 李念桂张了张口,她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但还是听话的抓进了蛟龙龙角。 蛟龙冲入荒海之中,李念桂紧闭着眼眸,不敢睁眼。 陈长生的视线也随之来到了荒海之下。 “轰隆……” 蛟龙以及扫尾,那山海之中埋藏的淤泥尽数散去。 一道石门浮现在了李念桂的眼前。 “是这里……” 陈长生回忆起来,却又发现了问题,“所以这个时间点,荒海还没有边域,那堵墙也没有存在……” 她木那的望着那道石门,竟是不自觉的从龙首上走了下来。 石门上的文字仿佛对她有着什么样的吸引一般,李念桂抬起手,对着那石门上的符文按了下来。 【叁】【拾】【叁】 但最后一下,她却是按在了那个【生】字上。 “轰隆隆……” 石门震动,缓缓打开。 李念桂似是回过了神来,她望着面前打开的石门,又转头看向了身后的蛟龙。 蛟龙只是恭敬的开口道:“真君请吧。” 李念桂思索万千,随即迈进了门中。 抬头望去,只见一块牌匾矗立其上书有两字——【南园】。 陈长生心中惊愕,“【生】与【死】都能打开这道门?” 他的视线跟随着李念桂来到了‘南园’,亦如陈长生当初走进石门后所见一般,仅是一处宅院。 但不同的是,在那宅院正堂之中,似是放着什么东西。 而在李念桂走进这里之后,她眼中再一次失去了神志,正堂中的东西指引着她走上前去。 陈长生抬眼望去,只见那正堂中浮现出一颗泛着青绿道韵的珠子,而李念桂则是已经伸出手来…… 握住了那颗珠子!! 随即,陈长生便见到李念桂张开了口,将那颗珠子…… 吞进了腹中! 随之而来的,便是数日的沉眠。 陈长生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与他所料的一般,《往生经》不曾完善,为了保证后世还能记起之前的事,在前世之时,玉萱便留了暗手。 “这颗珠子果然是玉萱保留前世记忆的容器。” 而此生的李念桂为何会受到指引来到此地,估计也只有前世的玉萱才会知道了。 李念桂再次醒来的时候彻底变了一个人。 她的目光之中多出了许多沧桑,几分不同寻常的气质自她身上涌现。 ‘李念桂’打量了一眼自身,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不错,比起上次倒是好很多。” 而此时她已经不仅仅是李念桂了。 玉萱思索了片刻,口中嘀咕道:“也不知道小凡子这一世去了哪里……” 如今的她身上并无法力,思索片刻过后,便没有打算直接出去,而是留在了这里,打坐修行。 “阿蛮,你先去吧,我需在这待上一段时日。” 石门外的蛟龙听后答应了一声。 “轰隆隆……” 石门缓缓关闭,这荒海之中也再次恢复了平静。 第一百九十八章:你他吗抢乞丐的钱? 小凡子? 陈长生听着这样的话语,心中不禁暗想道。 会不会说的是曾经的他。 之前在命石中陈长生就见过他与玉萱相见的事,那时候便提起过‘陈凡’这个名字。 “若是这样说来,当初在命石中见到的那一幕…恐怕是初次相见。” 那么源头,就在于八千多年前的南郡了。 毕竟玉萱是靠着《往生经》转世的,这样说来,兴许她每一世的名字都不一样。 就算是成功的保留了记忆,定然也不会认不出他来。 “但如果命石亦是玉萱的记忆的话,那为什么能借着命石能够躲过天机呢……” 陈长生心中思索着,“莫非那时候的玉萱便道行便已经深不可测了?” 或许真有这种可能。 而为什么他当初只在命石中看到这么一小段记忆,兴许是因为命石中的神韵曾被不断消耗的缘故。 这样倒是说得通。 而为什么玉清剑中的珠子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 那一世的玉萱,是顺利带着记忆转世的。 不过此时更让陈长生好奇的事情。 如今他面前所见的玉萱…… 是第几世的玉萱? 视线重归‘南园’。 拿回记忆的玉萱在南园中待了数年有余,许是因为记忆中有着许多经验,故而修为也是突飞猛进。 不过十年岁月,便从一介凡人踏入了化神境,离洞虚境只差一步之隔。 “够用了。” 玉萱站起身来,随后便朝着次屋走去。 在那墙壁之上挂着一把剑。 她将那柄剑取下,抽出看了一眼。 剑身微鸣,发出阵阵寒光。 “小上清,在这儿关累了吧。” 上清剑发出阵阵微鸣,似是有些委屈。 玉萱笑了笑,说道:“乖啊,这就带你出去欺负人去。” “走咯。” 玉萱扛起剑来,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南园,她脸上带着稚嫩的笑色,说话时候都像是小孩子胡闹一般。 陈长生觉得奇怪,心中暗道:‘之前黑塔不是说玉萱很少开口吗?’ 差别有些大啊…… 还有这上清剑,这般看来,上清便是玉萱的佩剑了。 玉清则是剑属于赵玉清。 那是不是说明…… 还有一把太清剑? 道教的三尊神仙。玉清、上清、太清,以玉清为主导,即元始天尊,上清是灵宝大尊,太清为道德天尊。 此方世界可没有三清的传说。 或许这剑名,也是他陈长生起的。 玉萱御剑出了南园,让陈长生觉得意外的是。 玉萱有了法力与仙剑,出门过后,却是不停在修仙界里找别人麻烦! 就好像她之前说的,‘带你出去欺负人去。’ 虽说法力尚且不够,但以玉萱几世的底蕴,道行相当之深厚,以至于许多上乘洞虚境道行都比不上玉萱。 玉萱就好像是闲着无聊一样,在修仙界四处闲逛,哪个倒霉的碰上她都得挨她的欺负。 “别动!” 几个修士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向了扛剑的玉萱。 “道友是有什么事吗?” 玉萱直接拔出剑来,开口道:“打劫!有什么宝贝全都交出来!” 她好似无恶不作一般,四处欺压修士。 关键劫了别人之后她也不走,等着他们回去通风报信。 一开始是门派弟子,之后是内门弟子,后来是长老,最后是掌门,全都被她劫了一道。 就这么祸害了修仙界一两年后,终究是激起了许多人的愤怒。 于是乎十余个宗门联合起来,准备除掉这个祸害。 玉萱早就知道了消息,连夜就跑到了凡间躲了起来,近千号修士扑了个空,没人能算得到这个祸害藏到了什么地方去。 后来各派以法器宝贝为赏通缉玉萱,数年来,都没有任何结果,只能白白受了欺负。 而此时的玉萱则是在凡间四处游荡,骗吃骗喝。 空闲的时候她还回去看了看李念桂的爹娘,拿之前劫来的一些宝贝换了些银两,资助李家做起了生意。 “啦啦啦啦……” 这一日的玉萱扛着剑走在山路上,走的大摇大摆,没个正形。 正走着,却是忽的感到肩上扛着的上清剑有了反应。 “嗡。” 剑身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嗯?” 玉萱顿住了步子,问道:“你晃什么?” 上清剑从玉萱手中脱离,剧烈的颤抖着,似乎是想告诉玉萱什么。 玉萱愣了一下,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是小凡子!?” 她连忙朝着附近的坊间走去,越靠近坊间,上清剑就越发激动。 玉萱来到坊间,目光从那街道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街道边一个脏兮兮的乞丐身上。 陈长生眼瞧着这一幕,也认出了那乞丐。 不出意外的话。 应该就是他自己。 “骇呀……” 玉萱嘀咕道:“怎么又成了乞丐了?” 她想了想,随即走上前去。 ‘陈长生’正躺在街道边上睡觉,碗里还有两个铜板,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丢的。 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正自己活一天死三年,也饿不死,偶尔也会有人赏两个铜板,说不定下午的时候还能去吃两个包子,等天快黑的时候他就吃着包子等死。 不曾料今日他却是遇上了一个奇怪的姑娘。 “喂喂,小乞丐。” ‘陈长生’睁开眼眸,看向了面前姑娘,说起来这姑娘长得的确清秀,就是扛着剑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不太雅观。 “有事吗?”‘陈长生’问道。 玉萱蹲了下来,指着那碗里的铜板,说道:“能不能借我点钱花花?” ‘陈长生’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玉萱,又看了一眼自己。 “姑娘,你搞错了还是我搞错了?我才是乞丐吧?” 玉萱看着他,说道:“那你借我吗?我指定还你。” ‘陈长生’想了一下,摇头道:“就两个铜板,我还想吃包子的,不借。” “不借是吧……” 玉萱站起了身来,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你想干嘛?” “铮。” 玉萱忽的伸手拔出剑来,抵在了‘陈长生’的脖子上。 “打劫!” ‘陈长生’略显呆滞的望着面前这位姑娘,随即就骂骂咧咧起来。 “你他吗抢我的钱?” 还有没有王法了! 连乞丐的钱都抢! 第一百九十九章:快说喜欢我,不然我砍死你 这一世的陈长生因几文铜钱便与面前的姑娘结缘。 那一天他没能吃到包子,在日暮之时便化作了沙砾消散在了人世间。 而那个扛着剑走遍了四海八方的姑娘也在此地落了脚。 玉萱拿着为数不多的银两盘下了一间酒肆,至此过后,便再也没有打家劫舍。 三年之后的陈长生再次回到了这里。 他亦如当初一般,穿着一身破烂衣衫,带着个缺了边角的破碗往街边一躺,便开始了他一天的乞讨生活。 “上次真是倒了血霉了……” 陈长生骂骂咧咧道了一句,随即便躺下等待着好心人到来。 但也不是每次他都能碰上好心人。 有人会觉得这样的乞丐有趣,丢下两个铜板,世人都爱看个热闹,心情好了自然也不会吝啬那一两文钱。 而陈长生也能借着这一两文钱得个口腹之欲。 谁料陈长生还没躺下片刻。 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陈长生虚起了双眸,看到来者之后顿时就立起了身子。 “又是你!” 陈长生盯着她,说道:“我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扛着剑的玉萱咧嘴一笑,说道:“别这么怕我嘛,不抢你钱,我来还钱了。” 说着她就丢了两个铜板在碗里。 陈长生见此一幕愣了一下,他看着这个扛剑的姑娘,总觉得她有些不太对劲。 玉萱打量了他一眼,说道:“我说小乞丐,你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去找点事做?” 陈长生倒也想,但他朝生暮死的,又上哪去找事情做去。 他索性回答道:“能躺着挣钱,我干嘛去找事做?” 玉萱轻叹一声,嘴里嘀咕道:“上次你也这样说。” “什么?” “没什么。” 玉萱摆了摆手,说道:“本姑娘的酒肆缺人,不如来我这做个伙计吧,我管你饭吃。” 陈长生听后又是一愣,随即却是摇了摇头,躺着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不愿意搭理玉萱。 玉萱问道:“躺下做什么?” 陈长生都没睁眼看他,只是道了一句:“姑娘要是闲的慌可以去别处找找乐子,我就是个乞丐,没什么好玩的。” “我说真的。”玉萱道了一句。 陈长生摇头道:“真的也不去。” 玉萱看着他那副神态不禁眉头一皱,她思索片刻之后,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随即问道:“你是谁?” “不知道就好。” “铮。” 随着一声剑鸣,玉萱抽出剑来。 当陈长生再次睁眼的时候,那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陈长生:“……” 玉萱说道:“去不去?不去我砍死你!” 在玉萱的威逼之下,他无奈结束了躺着赚钱的日子,成为了一名酒楼伙计。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有人欺负你呢就报我的名字。” “你混的很好吗?” “不,会被打的更惨。” “……” 陈长生有些无语,随即又问了一句:“可是你还没跟我说你是谁。” 玉萱只是笑着道了一句:“慢慢就知道了,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呢。” 陈长生见此状也不再多问,今天这一天他在酒楼安心的做起了伙计。 过了今天,想来也就没有往后了。 而那个扛剑的姑娘也说话算话,管了他一口饭吃。 这大概是陈长生来到世界之后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 临近日暮,陈长生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他望着那最后一抹余晖消散,自己也跟随着黄昏散了去。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霉神。 谁料在他三年后再一次醒来时,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扛剑的姑娘。 四目相对之间,陈长生觉得无比荒谬。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你是我的人嘛。” 玉萱笑了笑,接着抽出剑来,抵在了陈长生的脖子上。 “走不走?” 陈长生叹了口气,再一次低头。 几次沉睡,几次醒来,陈长生跟着玉萱做了不少事。 有时候是在酒楼当伙计,有时候是陪着她去听戏,或者让他去做说书先生,又或者带着他去抢强盗的钱。 一晃眼,便过去了三十年,而陈长生却只醒了十次。 再一次醒来时,陈长生看着面前扛剑的姑娘,问出了那句话。 “你不是凡人吧?” 玉萱直接点头承认道:“是啊。” “是还是不是?” “不是。” “不是凡人?” “是。” “……” 玉萱吃着葡萄,笑道:“想学吗?” 陈长生愣了一下,说道:“学什么?” “法术。” 自那往后,陈长生便踏足了修行一道。 玉萱教授了练气修行的法门,并逐一指点他如何运气如何施术。 自那往后,陈长生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从最初的朝生暮死到后面能活上半个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给你吃点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玉萱掏出了一葫芦丹药,直接就往陈长生的嘴里灌。 陈长生也不知道那些丹药是什么,但仅是几日之间,他便从化神迈入了大成洞虚。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当陈长生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玉萱只是道了一句:“你觉得呢?” “把我当炉鼎了?” “没有。” 玉萱认真的回答了一句:“很早之前我便喜欢你了。” “啊?” 陈长生并不知道的是,玉萱口中的很早足以追溯到数千年前。 玉萱问了一句:“你喜欢我不?”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说道:“你今天没吃药?” “铮!” 上清剑再一次抵在了陈长生的脖子上。 “快说喜欢我,不然我砍死你。” “……” 陈长生最后道了一句喜欢,玉萱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了剑。 转眼数百余年,玉萱带着陈长生在这世间走动着,自那次之后,玉萱总是问起‘喜不喜欢’这个问题。 陈长生每次都是等到她拔剑的时候才会回答。 尽管并不真诚,但玉萱还是会很开心。 陈长生也不明白有什么好开心的,他也并不认为玉萱是真的喜欢他,估计也只是为了找找乐子。 可岁月不等人,纵使是仙人也逃不过生死轮回。 洞虚修士最长也不过一千余载寿元,玉萱活了一千五百年,终究到了寿元将尽的时候,她也感觉到自己待不了多久了。 那天她再一次问起了陈长生。 “你爱我吗?” 陈长生听到此话时愣了一下。 “往年不都是问喜欢吗?” “这次不一样。” 陈长生看着玉萱的神色,他发现今日的玉萱似乎与往常都不太一样,问出的话,也并不像是开玩笑。 但此时的陈长生,连自己也分不清楚对于玉萱的感觉。 “没事……” 玉萱勉强一笑,说道:“不回答也好,下次我再问你。” 玉萱说了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而那所谓的下次…… 便再也没有下次了。 第二百章:万物生灵,入此灵笼! 到这里还算一切都还好。 但后面的事就有些出乎陈长生的意料了。 在玉萱离去之后,她来到了三十三重天。 【生】门之后亦是当初那座宅院。 玉萱再一次翻开了往生经。 这一待,便是八十年! 她枯坐在那长椅上望着往生经,八十余载不曾动弹。 可尽管如此,她也没能将那缺少的东西给补齐。 “为什么!!” 玉萱嘶吼着几度奔溃。 观望着这段记忆的陈长生心中一怔。 他不明白为何玉萱会有这样的反应,她不是都已经有了万全的法子轮回往生吗? 既然如此,为何会对这缺少的往生经这样执着。 不应该啊? 难不成《往生经》还有别的用途? 玉萱看着《往生经》思索良久,心中好像确定了什么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走出了‘南园。’ 陈长生继续看了下去。 八十余载没能补齐《往生经》的玉萱来到了荒海之上。 她手持着往生经,望着这片天地犹豫了片刻…… “允我一次吧……” “只此一次。” 说着,玉萱抬起手来,掐动法诀。 天地之间的规则在这一刻似是被破坏了一般,一堵高墙自那荒海之上拔地而起。 “轰隆隆……” 整片天地都震动了起来。 四堵高墙犹如一个盒子一般,在这世间圈出了一方天地。 头顶之上,浓郁的雷云聚集而来。 玉萱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起来。 “万物生灵,入此灵笼!”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世间万物皆被取出一分,落入了那高墙围作的一方天地之中。 “轰隆!!” 天雷滚滚,携杂着浓浓天威。 整个世间仿佛都暗沉了下来,大雨似天河决堤倾泻而下,雷劫之声仿佛能传遍整个世间,轰鸣作响。 陈长生嘴唇微张,这一刻他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天地的威胁。 一道雷劫,似能湮灭万物一般! 这便是天怒! 雷劫劈在了玉萱的身上,她紧咬着牙冠,面色痛苦,硬扛着雷劫。 直至某一刻,她伸出手来,似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乃是一缕天道之力! “给我……” “来!” 随着玉萱一声轻喝,她将那抢掠来的天道之力注入了那‘灵笼’之中。 陈长生心中震骇不已,‘她想凭借一己之力构建天地规则!’ 万物入此灵笼,硬抗天劫窃天道之力,构建笼中规则! 她到底想干什么? 而此方的震动同时也惊动了修仙界。 无数道目光看向了此地。 “噼啪!” 又是一道天劫落下。 玉萱的境界自大成洞虚,跌落至了化神,而她自身也受了重创。 可就算如此,她仍在苦苦坚持。 手掐法诀,让金光包裹己身。 在她的运法之下,一缕缕天道之力携带着万物生灵落入了灵笼之中,缺损的规则不断被补齐,规则也不断成型。 “噗……” 玉萱口吐鲜血,最后一缕天道之力落入灵笼之中,她也回过了神来。 此刻的她,尤为虚弱,悬在那半空之中已是摇摇欲坠。 她强撑着没让自己昏死过去。 玉萱深吸了一口气,祭出《往生经》。 “此方天地,我为天君!” “万物生灵衍生万法,窃天地之机,避往生之命……” “完吾法经!” 《往生经》化作一道金光落入那‘灵笼’之中,化作规则,给予万物。 玉萱的眉头终得舒展,长舒了一口气。 观望着记忆的陈长生心中一怔。 此刻的他总算明白玉萱想要做什么了! 借万物生灵,窃天道规则,衍算法经,为的便是补齐《往生经》中所差的些许! 竟可这般为之,竟可这般…… 陈长生难以掩饰自己的惊愕,那《往生经》到底是如何重要,竟让她不惜与天相争。 “玉萱!” 一道声音响起。 ‘陈长生’御剑而来,上前接住了她。 玉萱落至他的怀中,此刻的她虚弱无比,已是离死不远。 “你,来了……” 玉萱咳嗽了一声,虚弱的她伸出手来,轻抚他的脸颊。 ‘陈长生’看向了那‘灵笼’,问道:“那是什么?” 玉萱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我要走了……” ‘陈长生’颤抖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玉萱摇了摇头,她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别难过,我们还会相逢的。” “有很多事,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你,不过也没关系,往后你都会知道的。” “知道过后,别害怕……” “这是你的命数,也是我的命数。” “你在说什么?玉萱!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 此刻的‘陈长生’一头雾水,他不明白玉萱为什么会做这些事情。 她到底有多少事瞒着! 玉萱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说道:“带我下去。”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下去?” “荒海下百尺,带我过去,还有没能做完的事情……” ‘陈长生’焦急万分,带着玉萱潜入了荒海之中,直到来到了石门之前。 玉萱伸出手来,依次按下了【叁】【拾】【叁】【生】,石门缓缓打开。 ‘陈长生’望着这里,他问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小凡子。” 玉萱道了一句,她说道:“我喜欢你这一世,等下次再见,希望你还记得我。” 随着话音落下,她的眉心之处有缕缕青光溢出,青光萦绕化作一颗珠子,将她这一世的记忆尽数保留。 “我们还会再见的。” 最后一缕青光落入那珠子之中。 陈长生所见的画面也在这里戛然而止,在最后一刻他似是听到一声撕心的呼喊,来自于那时的‘陈长生’。 . . “嗡……” 陈长生的视线被抽离出来。 再一睁眼,自己身处流云观的后院的凉亭之中。 玉清剑中的那抹青光已然尽数散去,那颗珠子,也不复存在了。 陈长生面色呆滞,他张了张口,回想着在那记忆中看到的一幕幕。 好像有些事发现的莫名其妙,但又仿佛是有迹可循。 玉萱到底在做着些什么事情…… 写下《往生经》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让她躲过往生轮回吗? “或许有个地方能找到答案……” 陈长生的目光望着那世外荒海。 他要再回‘三十三重天’看看。 第二百零一章:好在是捡回了一条命 正当陈长生要走出道观之时,目光却是忽的看向了远处。 只见一艘深褐色飞舟自此地而来,飞舟上挂着‘云’字大旗,飘荡在飞舟顶端。 云礼身旁站着四位云府供奉,法力深厚,而非寻常修士。 云礼的面容瞧着很是年轻,穿着像是凡世之中的世家公子,手中拿着一个短萧,实则是一件法器。 他看向身旁几位供奉,说道:“几位供奉,不妨一会我先下去瞧瞧,若是有什么岔子,几位供奉再出手也不迟。” “也好,若有情况,我们四人会立即出手。” “劳烦几位供奉了。” “公子客气了。” 云礼和煦一笑,随即轻跃而下,落至那流云观山头之上。 他抬眼扫向面前的道观。 那真龙他倒是早有耳闻,对他而言的话,虽说对付起来有些吃力,但却不是一件难事。 云礼探出神念,感知了一翻。 “没人?” 神念之中,道观里竟是空空如也,连一道气息都不曾感知到。 云礼觉得奇怪,迈步走到观门口,想了想后推开了门。 他的目光先是聚集在了那院子角落枯萎的桃树上,仅是一眼他便看出了一些门道。 “这桃树……” 云礼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此前竟是一尊先天木灵!? ‘这道观之中竟然还存在过先天木灵……’ 云礼心中犯起了嘀咕,正思索着,却是在余光之中看到了一道身影。 一袭青衫自那正堂中走出,云礼转过头去,与此人对视。 云礼心中一怔,他竟发现自己看不透此人,冥冥之中,还透着一股危险的感觉。 思索片刻后,他开口道:“在下云礼,起初以为观中无人,便闯了进来,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直言道:“我听墨渊说上次你们云府围了这座道观?” 云礼听后顿了一下。 墨渊,应当就是那头黑龙了! 此人直呼其名,难道说…… 云礼说道:“敢问阁下是……” 陈长生迈步上前,来到了桃树下的石桌旁。 “陈某不过一介散修,借住于此罢了。”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过来坐吧。” 云礼正想着此人的身份,听到此话后便迈步走上前去,坐了下来。 “多谢。” 云礼道了一句,还算客气。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此番也是来找麻烦的?” 当陈长生问起这句话时,云礼沉默了片刻,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若是自己说是的话,可能今天很难完整的走出这座道观。 云礼沉着的脸上忽的起了笑色,说道:“如果是的话,先生又怎会邀我坐下呢。” 陈长生问道:“那又为何来此?” 云礼说道:“平日府上的许多事情我都很少插手,能逃就逃,只是这次家主有令,所以不得不来。” 陈长生看向他的双眸。 云礼一怔,在那刹那之间,似乎自己心中的想法都暴露在对方的眼中。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竟是真话……” 云礼咽喉滚动,此刻也确定了下来。 面前坐着的这位! 绝对是他惹不起的家伙! 一个眼神,便让他有这样大的反应。 云礼心中暗道一声幸好,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不然真的有可能栽在这里。 云礼略带歉意的说道:“前辈道行高深,此番是云礼冒昧了。” 陈长生说道:“也难怪你们云府能以世家之名存在于修仙界中。” 云礼赔笑道:“前辈谬赞了。” 陈长生没再与他闲说,开口道:“不出意外,这应当是世间最后一只乘黄了,他与陈某说想留在流云观做一尊垂脊之兽,为道观驱邪免灾,陈某倒是觉得挺好。”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此事不妨就此作罢,陈某也不计较你们围山之事,你们也别来打扰陈某清净,你看如何?” 云礼听后没有立刻回答。 这件事,并非是他就能做决定的。 但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云府能存在至今,也并非是因势而成。 若是为了一只乘黄得罪一位道行高深的前辈,显然是不值当的。 云礼抬起头来,说道:“此事在下做不了主,还需与府上长辈商议过后才能定夺。” 陈长生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某懒得麻烦,若是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便亲自去一趟清渊也好。” 云礼听后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届时在下与长辈们说过后,应该就不会再来打扰前辈清净了。” “那样最好。” 陈长生站起身来,说道:“从哪来,便回哪去吧,陈某有事,便不招待了。” 云礼起身跟在陈长生身后,说道:“不知前辈去哪?在下乘飞舟而来,兴许可以送先生一程。”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 “太慢了。” 说罢,只见一柄仙剑现于陈长生身侧。 先生轻跃而起,踏着那飞剑化作一道青光远去。 仅是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云礼的面前。 而在那层云之中,飞舟上站着的那四位供奉亦是见到了那一抹剑光消逝在他们的眼前。 四位供奉心中惊骇,目光竟是跟不上那抹剑光。 “这般剑光……” “道友此前可曾见过有如此之快的剑修吗?” “不曾……” 四位供奉皆是目瞪口呆,随即便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啪嗒。” 云礼回到了飞舟之上。 “公子!” 四位供奉的目光看向了云礼。 云礼深吸了一口气,此刻的他后背已然被冷汗沾湿。 “敢问四位供奉……” 云礼开口问道:“方才那道剑光,是何等剑修才能做到的?” 供奉之中正有一位剑修。 “在下曾见过一位大剑仙御剑北上,论起……不及方才这位。” 云礼咂了咂嘴,问道:“四位供奉再加上云某,可敌否?” 方才说话的供奉顿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我等举力,恐怕不及一道剑气。” 云礼心中惊骇,呢喃道:“凡间怎会有这般存在……” 回想起方才在道观中寥寥几语,云礼又是心中一颤。 “好在是方才留心些许,这次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第二百零二章:红尘剑化三清剑 荒海之地矗立着高墙,圈禁出一方天地。 陈长生再临之时,见那高墙比他在玉萱的记忆之中所见的要高上许多,而且也宽了不少。 “莫非玉萱后来还来过……” 陈长生心中思索着,却并没有太过在意。 之前黑塔曾说过,这高墙之内的天地并非是不能过去,曾经也有人进去过,只是再也没回来…… 过去了这般多岁月,也不知道里面是何等模样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他低头看向了那荒海之中。 一剑斩开,走了下去。 再次来到那石门之前,陈长生想了想后依次按下几道符文。 【叁】【拾】【叁】 【死】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按下的符文,不出意外的,石门打开了。 陈长生走了进去,里面的宅院与他之前走的时候一般模样,他又在宅子中走了走,来到书房时扫了一眼那墙上的画。 见没有任何变化之后,随即便走出了这里。 陈长生站在石门之前,思索片刻之后,随即再次按下符文。 【叁】【拾】【叁】 【生】 陈长生往后退了两步,他怕万一出现什么变故,毕竟玉萱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时候,至于后面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轰隆隆……” 石门缓缓打开,陈长生见一切平静之后,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抬头看去,依旧是两个字——南园。 虽说都是南园,但两者却又并非是一个地方。 “果然……” 陈长生舒了口气,口中呢喃道:“一扇门后,两个南园。” 院子是同一个院子,但这院子里的东西,却不同了…… 院中没有桌子,桌上也没有书,正堂之中略显空旷,只是与上一个南园格局相同罢了。 陈长生走进其中,他循着玉萱的记忆来到了正堂。 玉萱通常都会将记忆化作的珠子存放在此地。 陈长生探出双指,自眼眸间抹过,只见双眸之中显露出一抹金光,看向面前的正堂。 他愣了一下,“没有?”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的眉头微皱,想到了几种可能。 要么就是放在了别的地方。 要么便是…… 已经被取走了! 陈长生想了想,离开之后他便朝着偏房走去。 他扫了一眼,却见那墙上本该挂着‘上清剑’的位置空空如也。 “上清剑也不在……” 陈长生顿了一下,心中暗道:“莫非玉萱真的已经来过了。” 他皱起了眉头,却又觉得不太可能,若是玉萱已经找回了记忆,再怎么也会在世间留下些痕迹吧。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偏房,所见与玉萱记忆之中一般模样,什么也不多,什么也不少。 他出了偏房之后看向了主屋。 想了想后,迈步走了进去。 而当陈长生迈入其中的时候,却是忽的起了动静。 “嗡嗡嗡……” 一道剑鸣声响起。 一道剑光自屋中亮起。 陈长生心中一顿,往后退了半步。 恰逢此时,听雨剑化作一道青光挡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铮!” 刹那之间,剑光消逝。 两柄剑争锋相对,竟是不分上下。 “叮,叮……” 两柄仙剑碰撞在一起,其威能险些将这屋子都给扫乱。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墙壁上挂着的剑鞘。 只见那剑鞘之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两个字——太清。 “太清剑?” 陈长生心中一顿,这倒是与他所料的一般。 太清剑似是顿住了一般,他转向了陈长生,一瞬间似乎是愣住了一般。 “听雨。” 陈长生唤了一声,听雨剑也退了回来,悬在了先生的身侧。 太清剑缓缓上前,他看着陈长生的面容,是那般熟悉,但却又让他感到尤为陌生。 陈长生似乎是看出了太清剑的犹豫,于是便开口说道:“认得陈某吗?” 太清剑沉默下来,剑气尽数收敛。 仙剑老实的立在陈长生面前,不再造次。 陈长生沉默了一下,随即伸出手来,握住了太清剑。 一瞬之间,一股肃杀之意传来。 “杀!!!” 铺天盖地的厮杀声自陈长生的耳畔响起。 他没有抵挡,而是望着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一幕。 血染大地,数万尸首堆叠而起,无尽的拼杀之声自耳畔响起,金戈铁马,长剑染血! 无尽的杀戮铸就了这柄太清之剑。 当那杀声淡去,陈长生回过了神来,他看向手中握着的太清剑。 他问道:“你是谁的佩剑?” 而太清剑却给了一个不确定的回复——应该是你的。 陈长生沉默了下来,问道:“应该?” 太清剑再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半点反应。 陈长生抬手一招,隐在身侧的玉清剑显露出来。 “认得他吗?”陈长生问道。 当太清剑看到玉清剑的那一刻,两柄剑似乎被吸引了一般。 太清剑脱手而出! 两柄剑碰撞在了一起,太清剑中涌现出三道金光,与那玉清剑交错在一起。 “叮叮叮叮……” 两剑颤抖,竟有融合之意。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可随即却是忽然中断。 “啪。” 玉清剑跌落下来,叮啷落在地上。 太清剑则是看着玉清见,似乎是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陈长生问道:“你们本是一体的吗?” 太清剑没有回答陈长生的话,只是立在玉清剑旁,想搞清楚原因。 “这柄玉清剑断过一次。”陈长生说道。 太清剑似乎是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好似在说着,难怪会这样…… 玉清剑已经不是曾经的玉清剑了,就算他们本是一体,也难以再归从前。 陈长生捡起玉清剑,问道:“玉清,上清,太清,三者之间,有何渊源吗?” 太清剑立在陈长生面前,两者相对之间,他告诉了陈长生答案。 太清留在了南园,玉清曾在赵玉清手中,而上清,则是玉萱的佩剑。 陈长生口中呢喃着:“……一剑化三,杀剑为太清,孤剑为玉清,意剑为上清……” 意剑之意,亦世间情谊,是万万人,又或是唯一一人。 而在不曾分出三清剑时,那柄剑曾经之名则为——红尘。 第二百零三章:云府家主五百岁寿辰 “叫红尘吗……” 陈长生一时有些恍惚,若是这般说来,倒是符合他的性子。 他伸手握住了太清剑,说道:“可曾经的我,为何会留下一柄杀剑呢?” 太清剑不作答,他似乎对于面前的‘陈长生’并不熟悉,许多时候都在犹豫。 他不是他,答案仅是这般。 “近来玉萱可曾来过……” 对于这个太清剑倒是没有隐瞒,告知陈长生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人了。 而陈长生知晓后心中明了,若是这般的话,或许只是玉萱将记忆放在了别处,而那柄上清剑也一并被带走了。 陈长生也没有再为难太清剑,将这两柄剑收好过后仔细在这主屋中找了找。 但结果却是让他有些失望。 无论角落还是屋子,都是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或许…… 三十三重天中的南园都只是后来所铸,真正的南园则是在其他地方,故而这里难免空荡。 陈长生轻叹一声,随即走出了屋子。 他来到正堂坐了下来。 此处宅院,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沧桑,或许以往的以往这里也曾热闹过,有过烟火气,但在极长的岁月里,这里都是一片孤寂。 头顶虽有炙阳明月,但却比任何一地都显得暗无天日。 “这儿似乎也并没有解开陈某的疑惑……” 陈长生有时候觉得,当初老龙王的那一句‘解在路上’或许本就是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却引导着他走上了一条并不让人畅快的路子。 想到这里,陈长生又思索了起来。 老龙王应征…… 又是扮演的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陈长生忽的想起了玉萱记忆那条唤作‘阿蛮’的蛟龙。 阿蛮定然不会是应征,陈长生曾见过老龙王的真身,二者截然不同,但这二者之间当真就没有任何牵连吗? 在陈长生看来,或许也说不定。 但老龙王的嘴却很是难撬,他就算是死也不见得会说出那些东西。 究竟是什么让他做到这般地步……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这事与玉萱也有关系。 “这岁月洪流如此之长,若说是找,那得何时才是个头啊……” 陈长生叹一声,他摇了摇头,坐在那椅子上闭上了双眸。 此地清净,倒是让他滋生出些许困意。 索性便闭眼一觉。 会睡多久,全凭心意。 …… 今日的清渊云府尤为热闹。 恰逢云府家主五百岁大寿,修仙界中不少宗门仙山都有人前来祝寿,好不热闹。 云府上下皆是修士,贺礼堆成山高,整个府上都是一片祥和之色。 云礼打点着各处,时不时顺些灵果丢进嘴里,好不快活。 上次从凡间归来之后,他便与家主说起了此事,倒也没挨什么罚,只是让他之后再去打听打听那位修士,若是无奈,还是要给人一个答复。 云府虽丢了面子,但这件事也没有什么人知晓,故而也不算什么大事。 便当是一桩小事,翻篇了。 但后来的事,却是出乎了云礼的意料。 晌午之时,各方宾客陆陆续续到齐了。 云府显然家主云泽与宾客相谈,觥筹交错之间,众人脸上带着笑意。 宾客簿上的各方修士都已到齐。 正欲开宴之时,却忽听一道声音自外面传来。 “荒海水妖负屃,前来为云家主贺寿。” 此言一出,四座之人皆是往外面看去。 负屃手呈一礼,迈步走进了云府之中,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妖怪,四座仙家皆是皱起了眉头。 云府家主云泽眉头微皱,说道:“我云府似乎并未发过请帖。” 负屃和煦一笑,说道:“的确,负屃斗胆前来,亦带了贺礼,云家主莫非不欢迎?” 云泽想了想一下,也搞不清楚这妖怪葫芦里卖的是药,但今日是他寿辰,他也不想生出什么事,于是便说道:“来者是客,礼便不必了,此刻正要开席,还请落座吧。” “多谢云家主。” 负屃笑了笑,说道:“不过再过些许,兴许还有来者,云家主不妨再等等?” 云泽心中一顿,问道:“还有来者……” “不错。” 负屃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道声响自外面传来。 “天机山吕善,前来为云家主贺寿。” 天机山之名如雷贯耳,一向不问外事的天机山,竟会前来贺寿,这倒是让众人都有些惊讶。 “云兄与天机山亦有交情?” “云兄果然非凡。” 云泽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云某与天机山,并无瓜葛啊……” “嗯?” 满座宾客顿感疑惑。 吕善从仙鹤背上落下,迈步走进了云府之中,无人敢拦。 “家师令我来为云家主贺寿,来的匆忙,并无贺礼,云家主应当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 云泽起身道:“只是,我云府多年不曾与天机山有过来往,道友为何会……” 吕善和煦笑道:“家师说待人到齐了再说。” “还有人……” 云泽回过神来,随即道:“道友先请落座吧。” 吕善摇头道:“坐便不坐了吧,待不了多久。” “这样吗……” 正当云泽疑惑之际,府外却是又有来者。 “龙君到!!” 嘹亮之声传遍云府。 龟丞相跟随在老龙王身后走进了云府。 “它怎么来了……” “不对劲!” 四座仙家都是一顿,这个时候也意思到今日恐怕是要出事。 前脚龙君才走进门,又有声至。 “云山狐尊前来为云家主贺寿!” 苏珺晗身后跟着侍从,迈步走进了云府。 老龙王应征回头看了一眼他,轻哼一声道:“你慢我一步。” 苏珺晗和煦笑道:“元山离此路途较远,比不得通天江。” “真是有趣。” 老龙王笑了笑,说道:“后面还有没?” “好像还有一位。” 苏珺晗想了想,说道:“风头估计能盖过在场所有人。” “是吗?” 老龙王一时也想不到是谁。 云泽望着一位龙君,一位狐尊,连忙行礼道:“云某见过龙君,见过狐尊。” “云家主似乎不太会说话啊。” 老龙王说道:“开口便是本君在前,这让狐尊情何以堪?” 云泽咽喉滚动,说道:“失口失口,是在下……” 苏珺晗摆手道:“前后都一样,无碍。” “那,不知二位……” 云泽心中惊骇,他不知到底是何种事情,竟连这二位都给惊动了。 谁料他话还没问完。 “啪嗒。” 又有一道身影走进了云府。 众人的视线皆是看了过去,仅是刹那之间,现场便起了一阵乱动。 整个云府都安静了下来。 “啪嗒,啪嗒……” 那道脚步声落入所有人耳畔。 赵玉清缓步走着,打量着在场的每一副面孔。 他平静的道了一句。 “真热闹啊。” 第二百零四章:剑斩云府,夷为平地 从最开始的水妖负屃,到后来的天机山,再至龙君,狐尊,众人都只是一副看热闹的神色。 但当赵玉清来了之后,宴席上坐着的人皆是不淡定了起来。 “那个……” “云家主,门中有事,我等便不多留了……” 有些个跑的快的,招呼了一声便匆忙跑了,有的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跟着众人的步子就出了云府。 当赵玉清来了过后,观望都成了罪。 “走,快走!” 仅是一瞬之间,热闹的云府便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云府纵使有再大的能耐,如今也不敢说个不字。 此刻的云泽心中也彻底明了过来。 看样子,他们云府这次是有难了! 不过让他不解的是,到底是什么事情,竟让荒海水妖,天机山,云山,老龙王,甚至是赵玉清,齐齐来到云府。 云泽当即一拜,说道:“云某惶恐,不知是因为何事惹得众位登门拜访。” 赵玉清一来,狐尊与龙君都避开了风头。 面对这个疯子,苏珺晗和应征都不想沾上半点。 赵玉清看着面前云泽,他话也没说,甚至都没有解释一句,只是抬指一挑,一柄木剑落入手中。 云泽心中大震,说道:“前辈且慢,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 赵玉清顿了一下,想了想后还是告诉了他。 “流云观。” 当这三个字在云泽耳畔响起的时候,他顿时便反应了过来。 莫非,是云礼说起的那位…… 此刻的云礼听闻了宴席上的变故,正好赶来。 他连忙上前,挡在家主面前跪了下来。 “前辈!” 云礼焦急开口道:“流云观一事是我云府之错,小子再去之时,已表歉意,那位先生便允我回来禀告,只要不再打扰先生清净,此事便就此作罢。” “此番寿辰过后,家主亦是打算亲自去拜见,这其实是个误会,还请前辈息怒!” 云礼磕头而下,背后已然流下了冷汗。 他不确定后果是什么,修仙界皆说赵玉清喜怒无常,甚至有可能…… 他的结果,就是被赵玉清一剑斩之。 但云礼还是挡在了家主身前。 相比起来,他还是更不希望云府遭此大劫,若有一线生机,他也会去试试。 云家主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敢抬头,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现场的气氛沉默到了极点。 而此刻最为不淡定的却是一旁站着的吕善。 吕善心中震骇不已,这次师父他命他来给陈先生撑场面,他以为自己来了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谁知道,来了这么几位大佬! 云山狐尊,通天江龙君…… 还有那位万万惹不得的魔头赵玉清! 居然都是为陈先生来的!! 吕善忽然间觉得,他好像来的并没有什么作用。 当赵玉清出现的那一刻…… 吕善甚至有点想跑,因为他怕赵玉清不分敌友,连他也给砍了。 他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当吕善看向那云府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时,眼中竟是有些怜悯。 因为在他看来,这两个人…… 死定了! 赵玉清握了剑,就没有不见血的时候。 就在吕善以为那血腥的一幕要出现时,却忽见赵玉清收起了木剑。 赵玉清舒展了眉头,淡淡的道了一句。 “算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皆是一愣。 “算了?”吕善愣了。 苏珺晗也是一愣,就连老龙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玉清居然也会算了? 这真是赵玉清吗? 云礼听到这话心中长舒一口气,苍白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血色。 赵玉清凝视着这二人,他还是觉得有点不痛快,想着早知道就不来了。 这陈长生也真是的,他犹豫了好久才觉得来撑场子,结果可好,这事竟然是早就商量好了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被耍了。 想来想去,还是抽出了剑来。 云礼一怔,“前辈!” 赵玉清这一剑斩向了云府。 “铮!” 木剑无锋,却有万千威能,荡起的剑气扫向云府三十四殿。 “轰隆隆……” 剑气将这三十四殿尽数荡平,化作废墟,连同着那山头也被一分为二,碎石土堆滚落而下。 顿时之间,云府之中响起了数道惊呼之声。 屹立了千年之久的云府,仅是只在一剑之下就化为了废墟。 赵玉清看着满目疮痍的云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他收起了剑来,潇洒离去。 众人的目光望着赵玉清的背影。 云礼瘫在地上,喘着粗气,身后的云家主亦是如此。 吕善心中一叹,暗道:“这才是赵玉清嘛。” 估计苏珺晗与老龙王亦是一样的想法。 负屃咂了咂嘴,不禁摇头一叹,无奈笑道:“陈先生到底有多大的面子啊……” 老龙王回头看去,他看了一眼负屃,说道:“龙族?” 负屃点了点头,拱手道:“还未拜见龙君。” 老龙王摆了摆手,说道:“一会陪本君喝两杯。” 负屃一愣,随即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玉清走了,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过一刻钟,就将云府族地给夷为了平地。 不过好在,并没有伤及太多人。 云泽踉跄起身,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几位,开口道:“几位……” 老龙王摆手笑道:“此番前来本就是为陈先生讨回几分面子,既然事已至此,我等便不多留了。” 云泽长舒一口气,恭敬道:“多谢诸位!” 老龙王与狐尊带着负屃先后离去。 吕善走上前来,叹道:“云家主,此次没有死伤已是大幸,关于那位先生,之后云家主还是亲自走一趟好,免得再生变故。” “多谢道友提醒。” 云泽苦笑一声,他回头看向那满目疮痍的云府族地,他不禁长叹一声。 其实说的也没错,此番,已是大幸了。 吕善随即告辞道:“吕某便不多留了,告辞。” 云府上下乱作一团,云泽看着这一幕,叹息声便不曾断过。 云礼说道:“家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建便是了。” 云泽点了点头,说道:“的确……” 他只是在想,之后该怎么跟老祖交代。 这次这般大阵仗,老祖没有出面,那便说明,这件事甚至是老祖也没办法解决。 正当二人沉默之时,却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我这是来迟了啊……” 云礼转头看去,只见一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不知阁下是……”云礼迟疑道。 墨渊笑了笑,说道:“陈先生坐下黑龙大将军墨渊,事先说明,此番前来,仅代表我自身,与陈先生无关。” “敢问……” 云礼话还没说完。 墨渊忽的化出真身,一对龙瞳凝视着面前的两人。 “打劫!” 第二百零五章:陈先生真会侮辱人 云府族地一片狼藉,好好的五百岁寿辰被搅的天翻地覆,一剑荡平了云府,赵玉清的魔头名号也越发响亮。 此事逐渐传播开来,说起起因,众人都只是连连摇头,知道的人显然并不多。 大概是因为在赵玉清来了之后,在场的人基本上都跑完了。 隐约间只是听人提起了流云观之名。 “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 但真正注意到了这件事的人却是特意去查了云府近来的动向,随即便从云府的某位供奉口中了解到了些许。 一位藏匿在凡间的仙道前辈! 而那流云观之名,应当就是道场。 “不过是围了山,云府险些就被灭门……” “天机山,凡世的那头老龙,再加上云山的苏珺晗,就连赵玉清都来了。” “什么人才会有这样大的面子!” 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想想还是再审视一般凡间之地为好。 …… 而此刻的陈长生竟处于睡梦之中,对于这外面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晓。 南园里安静极了,虽说此地如一方小天地一般,但实际上还是差别甚大,无风无雨,从始至终都是晴日,静到了极点。 越是安详便越是会让人觉得不安。 而这一觉陈长生也没有睡太久。 大抵是因为心中堆积了一些事情,故而睡的不够舒坦。 醒来之后,陈长生忘了一眼这‘安详’的南园。 思索片刻后,走向了南园的书房。 笔墨纸砚在桌,陈长生研磨提笔,在那纸张之上留下了一行字迹。 【陈某来此一遭,心中疑惑仍旧未解,望有朝一日可见上清,解我心中之惑。】 落笔过后,陈长生将那书信放在了正堂中的桌上。 随即他便没有再作停留,离开了南园。 三十三重天重归寂静。 陈长生从中带出了一柄太清杀剑,如今身侧已有三柄剑环绕,一柄听雨,为入世之剑,一柄玉清,断剑所成,一柄太清,南园所得。 只可惜,陈长生能用上的机会少之又少。 他这人,本就很少动手。 倒是埋没了这三柄剑。 陈长生不再多想,从那荒海之中出来之后,他的目光凝视着那‘高墙’之后的一方天地。 纵使是如今的他,亦无法看清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天地规则,万物生灵。 玉萱铸就了界内之界,以《往生经》为基,借万物生灵之手,补全那《往生经》。 至少,也有数千年之久了…… 陈长生迟疑了一下,“不然,进去看看?” 这其实是有些危险的。 里面的规则是玉萱从外界天地窃取而来,甚至有可能是不完善的,若是贸然闯入…… 陈长生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找一个稳妥的法子为妙。 思索之间,他回忆起了前世。 “或许可以炼制一个身外化身。” 前世时他便听闻过身外化身的说法,虽说在那个世界无法实现,但若是此界,或许并非是没有可能的事。 “此事得找人问问才是……” 在神通道法上,他其实并不擅长。 陈长生仔细想了想,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那位卜算天象的先生。 天机山存在许久,应当也留下了许多道法神通,在这方面上或许可以去请教一下。 “听雨。” “去天机山。” 修仙界位于荒海以南,但天机山却完全不同,唯独只有这一座仙山矗立在荒海以北。 整个北域仙山,仅有天机山这一门。 若论底蕴,这修仙界上下,估计没有能比得起天机山的。 奔波几日,陈长生的目光之中逐渐出现了那座云雾环绕的仙山。 只是比起之前所见却有不同。 戒备更加森严了! 不仅是山外巡游修士多了许多,就连这仙山的阵法都凝实了几分。 “出了什么事吗?” 陈长生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正在仙山外巡游的弟子见那御剑而来之人不禁一顿,连忙迎了上去。 陈长生并没有像上次那般直闯,而是停住,拱手道:“劳烦通报一声,便说是陈某前来。” “我认得前辈。” 天机山弟子开口道:“先前前辈来过一次。” “那就好办了。”陈长生笑道。 天机山弟子随即开口道:“前辈且稍等片刻,我这便去通报。” “好。” 陈长生在那山门前等了片刻钟。 随即他便见到一道身影自那仙山之中轻跃而出。 “陈先生!” 钟正元迎上前来,拱手道:“钟某有失远迎。” 陈长生打量了他一眼,说道:“看样子钟先生恢复了不少啊。” 钟正元笑了笑,说道:“勉勉强强。” “陈先生快请。” 这一路上钟正元脸上都带着笑色,一点都不掩饰,好像是很期待陈长生再来一般。 一边走着,陈长生一边问道:“近来发生了什么事吗?戒备这般森严?” “一桩小事罢了。” 钟正元摆了摆手,却并未解释太多。 关于那四十九盏道灯的事天机山封锁了所有消息,近来还在寻找原因之中。 钟正元问道:“若是钟某没猜错的话,陈先生此番前来定然是有要事在身,钟某可帮得上什么忙?” 陈长生顿了一下,笑道:“没事就不能来嘛。” “自然能来。” 钟正元笑道:“不过这却不是你陈先生的作风。” 他再了解不过了。 陈长生是个怕麻烦的人,若是没事的话,绝对不会亲自前来的。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的确有件事情……” “陈某此番前来,是想跟钟先生请教一下神通道法。” 钟正元听后愣了一下。 他顿住步子,一双眸子看着陈长生,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请教道法神通? 还有他陈长生不懂的神通道法? 钟正元说道:“陈先生莫不是在说笑?” 陈长生咳嗽了一声,说道:“陈某其实不善道法。” 钟正元听到这句话又是一愣。 “你不善道法?” “嗯。” 陈长生老实的点了点头,在道法神通上,他的确差的太多了。 如今拿得出手的,大概也只有敕令之术跟那诸神敕令法。 钟正元干笑一声,说道:“呵呵,陈先生真会侮辱人。” “……” 陈长生吧唧了一下嘴,说道:“陈某是真不太懂。” 钟正元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说…… 你看我信吗? 第二百零六章:神念唯一,不可分割 来到钟正元平日里的住处,一处小宅,就立在后山。 这大概是天机山内最为朴素的一间宅子了,但同样的,却也是最为特殊的一间宅子。 宅子内很是安静,不会有外人打扰。 坐下之后,钟正元给陈长生上了茶水,他这人爱喝茶,满屋子茶叶最多,其次,便没有其次了,茶比书还多。 “身外化身?” 钟正元听后皱起了眉头,问道:“陈先生所说的身外化身……” 陈长生解释道:“以天地灵物铸就肉身,分神念入肉身之中,一念,两身,我为主,另为次。” 他又觉得奇怪,这样的神通法门,难道天机山就不曾有过记载吗。 钟正元听后恍惚了一下,说道:“钟某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神通法门……” 陈长生愣了一下,“第一次?难道此前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吗?” 钟正元皱起了眉头,说道:“神念唯一,不可分割,这是至来之理,陈先生是从何处听来的身外化身这样的说法?” “不可分割……” 陈长生心中一顿,他迟疑了一下,说道:“神念即为灵态,为何不可分割?” 钟正元摇头道:“这神念就如储水之池一般,若是任何一处有破裂,其中所储之水必将流失。” 陈长生沉吟片刻,他有些不明白为何钟正元会这样说。 因为在他看来…… 分割神魂,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 陈长生想了一下,随即闭上双眸,一念之下,一缕神念分离而出,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是这样吗?” “噗!” 正喝茶的钟正元见到这一幕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陈长生手持着那一缕神念,咂嘴道:“钟先生的反应似乎有些大啊。” 钟正元凑上前来,仔细的看了看陈长生掌心之中放着的神念。 他有些惊愕,更多的则是觉得荒谬。 “你怎么做到的?” 钟正元看着陈长生,问道:“不是,神念这东西,他……” 陈长生只是和煦一笑,没有解释。 “……” 钟正元看了一眼他掌心中的神念,又看了一眼陈长生。 陈长生将那一缕神念收起,重归识海。 “去哪了?”钟正元问道。 “放回去了。” “放回哪去?” “神念里。” 钟正元有些蒙了,说道:“还能放回去?” 陈长生挑了挑眉,说道:“或许陈某的神念有些不同……” 钟正元愣愣的看着他,说道:“你才知道不同?” 他砸了砸嘴,想了想后说道:“陈先生可否将神念展开给钟某看看?” 陈长生点头道了一句:“自然可以。” 说罢他闭上了眼睛,神念引出。 钟正元眼中泛起金光,向陈长生的神念看去。 他猛的起身,往后退了数步。 “这么大!!” 钟正元此前便知晓陈长生乃是神念五重天。 他知道陈长生的神念非比寻常! 但今日一见,却是大的出乎意料! 那神念足有数十丈之高,宛若一座山峦矗立在他的眼前。 陈长生睁眼道:“大?” “庞然大物。” 钟正元咽喉滚动,随即放出自己的神念。 陈长生看了一眼钟正元的神念,随即又看了一眼自己的。 一个是小山包,而另一个则是巍峨耸立的山峰。 这么一比,的确相差有些大。 钟正元反应了过来,口中嘀咕道:“四重天与五重天的差别竟这般大吗……” 他也总算明白了,为何世间都修士都很难迈过四重天这道坎了。 这完全没有可比性!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钟先生可否看出什么问题?” 钟正元又看了一眼陈长生的神念,说道:“钟某大概明白了。” “寻常修士的神念取出一缕就如堤坝坍塌,山洪决堤,但陈先生的神念过于庞大,先生的一缕神念,就似堤坝上的碎石一般,就算是少了也无碍,拿出来了…甚至还能放回去。”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说道:“竟还有这般说法。” 钟正元难以掩饰心中惊骇。 他真是从未见过这般庞大的神念! 这要是一记神念威压下来,就算是他也会神念尽碎沦为痴傻。 不过转念一想,钟正元却又释怀了,想来也是,能解命石之缘的人,又岂会是寻常之辈。 只是…… 这也不寻常了吧!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这般说来,身外化身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钟正元重新坐下,舒了口气道:“对陈先生而言,应是如此。” 陈长生说道:“既是这般,便只缺一具肉身了。” 钟正元思索了一下,说道:“肉身的材料也是麻烦,寻常之灵物所炼制的肉身很难与神念共存,否则,便是碰之即碎。” “还需与五行相关,只有一行或者五行兼备才可,不然炼制出的肉身也极难稳定。” 陈长生听后道:“钟先生似乎很懂炼制肉身。” 钟正元说道:“曾经钟某便给随行仙鹤炼制过一具妖身,所以有些经验。” “不过人身与妖身大有不同,妖本自然而行,故而顺应之妖身也极易炼制,人之肉身就难了,故而在取材上,钟某也给不了陈先生多少建议。” “这般便足够了。” 陈长生说道:“陈某此次前来也是请教,对于那肉身神念融合之法,或许还要请教一下钟先生。” “这并不难。” 钟正元说道:“这第一点,便是肉身之经络,且需顺应本体肉身,可借法力勾勒经络,其次……” 钟正元耐心的解答着。 陈长生听的尤为认真,不得不说,钟正元身为天机山大师兄,的确有些东西。 听完之后,陈长生茅塞顿开,顿时就有了想法,如今仅缺材料。 钟正元舒了口气,说道:“这便是全部了,多的钟某也不懂了。” 陈长生说道:“劳烦钟先生了。” “哪里哪里。” 钟正元说道:“材料方面,陈先生还是多下些功夫,若是太次,这所谓的身外化身,还是不要为好。” “陈某记住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话说回来,上次陈某损坏了命石,可曾造成什么影响。” 钟正元说道:“陈先生不必担心,我天机山,也并非是靠着命石才走到如今的。” 第二百零七章:兢兢业业施云布雨 为免意外,钟正元后续还带着陈长生去了天机山的藏经阁拿出了几本与神念肉身相关的记载书籍。 陈长生本欲借阅一翻,钟正元却说送他了。 他倒也没有不好意思,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之后,陈长生便没有在天机山多留,说是去找材料,不想耽搁太久,因为陈长生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至,最好还是赶在‘临死前’将身外化身给炼制出来。 钟正元看着那远去的青衫先生,他长舒了一口气。 “还得等……” 钟正元摇头一叹,一转头却是看见了站在身后尘道求。 尘道求笑着说道:“师兄失算了啊。” “这一劫哪会是这样好过的,无外乎多等些时日罢了。” “也是。” 尘道求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是他就一定是他。” 陈长生带着几本典籍离开天机山之后便朝着凡间而去。 他是去找材料的,炼制身外化身的材料非同小可,而这样的东西,可不见得好找。 “老龙王那里应该有不少好东西……” 陈长生也是猜的,但应该八九不离十,那江底龙宫那般富丽堂皇,老龙王也必定是大户。 说不定能从他那里骗出炼制身外化身的宝物来。 …… 接连数日,通天江面上大雨不止。 一连下了九日风雨,江水上涨,淹没了江边的田桑,江上挂着大风,通天江水也随着大风翻涌着。 “这雨,何时是个头啊……” 渔夫望眼欲穿,几日休工下来,脸色也不禁惆怅了起来。 他们这些凭江而生的人全看老天吃饭,如今不能打渔了,便是断了生计,着实难熬。 在那江岸边的茶楼之上,正有一老者望着那江上风雨。 桌上摆着一壶酒水,老者身着锦衣长衫,虽是苍老目光却是尤为坚毅。 老者听着那渔夫的呢喃声,说道:“你在这里望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找点别的事做。” 渔夫无奈一笑,说道:“老人家,我这一身本领都来自于江水,没有别的地方容得下我了。” “总有力气可使吧。”老者道。 渔夫叹了口气,说道:“虽说有力在身,但若是与那些真正做活儿的伙夫比起来,还是差远了,争不过他们的。” 老者沉默下来,也不再多说什么。 渔夫和煦一笑,说道:“老人家一看便是家世不凡,没见过这世道苦难,都说分上下九流,我等不入流的渔夫,全靠江水吃饭,其中的难处,也只有我们自己知晓。” 老者面色平静,点头道:“话是不错。” 渔夫见这雨没有要停的样子,于是便不等了。 “再会了老人家。” 老者微微点头,便将目光转向了那江水波荡的江面。 这一场雨,是天要下的。 纵使是谁都阻挡不了! 正当他思绪万千之际,却忽有一道身影朝老者走来。 老者抬眼看去,只见一袭青衫来到他的面前。 陈长生打量着面前之人,笑道:“龙君别来无恙啊。” 老龙王应征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陈先生莫非是专程来谢老夫的?” “谢?” 陈长生坐了下来,问道:“谢什么?” 老龙王顿了一下,说道:“陈先生不认这个情可就过分了啊。” 陈长生听着他的话,不禁又是一愣。 “龙君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的,陈某有些不太明白啊。” “那云府的事,老夫好歹也帮你去出了头了,陈先生怎么一转眼就不认了。” “云府?清渊云府?” 陈长生随即抬指算了起来。 一算之下,他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陈长生无奈笑道:“陈某先前并不知晓此事,龙君的情分陈某又怎会推脱呢。” 老龙王听着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当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陈长生说道。 老龙王摸了摸下巴,说道:“真是奇了怪了,你都不知道这事,那赵玉清来干嘛?陈先生似乎跟赵玉清很熟啊。” 对于这一点,陈长生也觉得有些意外。 赵玉清为什么会去,着实是他想不到的。 全是因为之前的师徒情分吗? 可陈先生却又并不完全了解之前的事情,想来想去也没个答案。 “兴许也是凑个热闹吧。”陈长生说道。 老龙王笑道:“那这云府可当真是惨。” 他忽的回过神来,脸上的笑色也淡了下去,说道:“这般说来,陈先生此行并不是来道谢的?” “现在知道了,不就是了吗。”陈长生笑着说道。 老龙王看了他一眼,虚起了双眸。 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陈长生既然找上了他,那么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的。 老龙王大手一挥说道:“你就直接说了吧,老夫可不喜欢磨磨唧唧的。” “那我可说了。” “说。” “听闻江底龙宫中藏着许多宝物……” 老龙王顿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说道:“陈先生是从哪里听说的?” “有人跟陈某说起过。”陈长生说道。 “一派胡言。” 老龙王说道:“老夫兢兢业业施云布雨,保佑天下风调雨顺,哪来功夫搜刮宝物,谁说的,老夫找他去!” 陈长生愣愣的看着他。 老龙王口中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着实让人觉得有些不可信。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江面上的大雨,说道:“这江面上的雨下了有些时日了吧……” 老龙王顿了一下,平静下来道:“这可不能怪老夫。” “如今这大襄皇帝赵贞虽说勇武,但对于天下之事却少有包容之心,襄人与景人难以相容,致使无辜百姓流离失所,难民遍地。” “而那赵贞不但不加以整改,却挥屠刀,杀孽深重,他是人皇,一行一举,皆与国运相关,造孽多了,自然就有了劫难。” “这一场水劫,斩大襄国运,乃是天意。” 老龙王说道:“此事也怪不到老夫的头上。”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片刻。 他望着那江上泛起的江浪发愣。 “是这么回事吗……” 陈长生慢慢回过神来,又问了一句:“会死多少人?” 老龙王想了一下,说道:“这就算不清了,至少也是以万计数吧。“ “记得有一年亦是如此。” “那一次,大概死了将近四万余人,至于流民,则有数十万之数。” 第二百零八章:非坑你不可了! 老龙王摆了摆手,说道:“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回到正题,老龙王说道:“总之陈先生想要找宝贝的话,老夫这可没有。” 陈长生回过神来,笑问道:“真没有还是假没有。”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老龙王摆手道:“从来都是老夫坑别人,没有别人坑老夫的道理。” 陈长生和煦一笑,看样子老龙王的宝贝是有不少。 不从他手里套出点东西来,陈长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谁让这老龙王说话总是说半句,还怪气人。 “罢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陈某便再作打算吧,不过这来也来了,这通天江陈某还未见识过多少呢,正好在这逛逛。” 老龙王听后干笑一声,说道:“陈先生请自便,老夫有些事,便不陪着了。” 说着,老龙王便起身离开了。 陈长生也没有拦他,只是笑着对他说道:“改日陈某来龙宫找龙君喝酒。” 老龙王顿住了步子,讪笑道:“好说好说。” 一转头嘴里就嘟囔了起来。 这陈长生绝对是贪图他的宝贝! 绝对是! 而且照他这意思,恐怕弄不到宝贝就打算一直赖在这里了。 这可如何是好。 老龙王不禁心中一叹,想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大不了就在龙宫里待着,死不见客就是了。 陈长生起身正要离去。 却见酒楼的伙计走上前来,拦住了陈长生的去路。 “诶,这位先生,您还没给钱呢?”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方才他没给钱吗?” “不曾给啊。”伙计说道:“先生不是与那位长者同路的吗?” 陈长生听后无奈一笑,“这是被摆了一道啊……” 估计老龙王也没想到,陈长生身上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伙计说道:“估计是那位忘了吧,先生您看,不如您将这酒钱给结了,先生瞧着也不像是缺钱的人,都是小本生意。”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可是陈某此番出门并没有带银子出来,你看可不可以先赊着?” 伙计听后愣了一下,他迟疑了片刻,正要开口,却是将话给收了回去。 方才走的那位与面前这位瞧着都不像是缺银子的人,但若真是一位厉害人家的爷,他们也不好得罪。 左右为难之下,伙计说道:“这个,先生不妨等上片刻,小的去寻我家掌柜来。” “好。”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 酒楼的掌柜是一位瘦弱的男人,瞧着年纪不大,一点不像是掌柜的,反而像是伙计。 周掌柜上前拱手道:“鄙人姓周,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陈某字长生二字。”陈长生说道:“此番忘带了银两,周掌柜您看可否先赊着,陈某改日来还。” 周掌柜点头道:“自然可以,周某自然是信得过先生的人品,只是那一壶酒也不便宜,咱们酒楼也是小本生意,先生不妨压个什么东西在这?” 陈长生想了想,自己这身上好像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来。 他随即问道:“不知那酒钱几何?” “一两银子。”周掌柜说道。 “的确不便宜啊。” 陈长生都没料到那一壶酒竟值一两银子,当初两大坛子秋月酿,也才四两罢了。 陈长生取下了腰间酒葫芦,说道:“实话说陈某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件,唯有这酒葫芦是随身之物,您看,可否压在这里?” 周掌柜看后一时有些为难,这葫芦怎么看都不值一两银子,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也,也行吧。” 也只有这样了,主要还是这位先生瞧着干净又得体,说话也很是文雅,便信了这一回。 “劳烦周掌柜了。” 陈长生将葫芦留下之后道:“改日陈某便来赎回葫芦。” “陈先生您慢走。” 周掌柜将其送出了酒楼,见那外面下着大雨,于是便客套了一句:“这么大的雨,先生不妨带把伞走?” 陈长生顿住了步子,看向周掌柜,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周掌柜见那先生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想打自己一巴掌。 这下可好,又要折一把伞。 他也不是小气的人,让伙计去拿了一把过来。 陈长生接过了伞,说道:“掌柜是个讲究人,陈某便不多谢了,待赎回葫芦的时候,这把伞也会一并送回。” 周掌柜点头笑道:“有陈先生这句话就足够了。” 陈长生打开了伞,随即走进了雨中。 周掌柜站在门口望着那走进朦胧细雨中的人。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我这破嘴啊……” 伙计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掌柜的,那人真会回来赎这个酒葫芦吗?” “谁说得准呢。” 周掌柜叹了口气,他看向自己手中拿着的酒葫芦,说道:“应该会吧。” 直觉告诉他,这位先生应当不是一位不认账的人。 陈长生出了酒楼之后便打着伞在附近闲逛了起来。 这雨越下越大,雨水打在油纸扇上噼啪作响,陈长生一时也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只得不停的往前走去。 本欲走进坊中,但抬眼却见那江边有着一处亭子,是个避雨的好去处。 陈长生走向了那亭子。 进了亭子后收起了油纸扇,放在了一旁。 陈长生看着那通天江,笑着说道:“原本陈某还想着去别处找找法子,如今看来,是非坑你不可了。” 不过现如今还是想着如何赎回酒葫芦为好。 他想起了之前在河口与渔夫钓鱼当船钱的事情。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大雨鱼儿多,正好时候。” 陈长生看向江边的竹林,探出双指,道了一声:“来。” 一根粗细合适的长竹落入手中,又见陈长生轻轻一点,一抹金光化作丝线缠绕在了长竹上。 陈长生盘坐在那凉亭之中,抛出了鱼竿。 江上风浪大,亭中虽可避雨,但却挡不住风,可当陈长生坐下之后,那大风便避开了此地。 雨水打在江面上,泛起水雾,入目则是一片朦胧之景,将那江上浪花都遮挡住了。 在那江边亭中,唯见一位先生盘坐于此,纹丝不动。 手中长竹受风雨吹打,亦是没有半点荡漾。 第二百零九章:江上风雨,江底翻涌 随着雨水越发猛烈,那江面上的光景也越发让人瞧不清楚,似是雾里看花,不见模样。 “哗……” 大雨打在亭子上,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这雨声之下黯然失色。 江边长亭,垂钓雨水。 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鱼在江中,还是雨水中。 本是一幅绝佳美景,但对某些人来说,这场大雨,却如一场噩耗一般。 “啪嗒,啪嗒……” 沾着黄泥的靴子踩过水坑,有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走在江边,可这雨实在太大,依旧将他的衣衫尽数打湿了去。 身披蓑衣的之人目光凝重的望着那江山的瓢泼大雨,心中越发担忧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 “老天爷啊!” 那人一拳锤在胸上,目光之中尽是忧伤。 “哗……” 雨水顺着斗笠低落下来,他一双浑浊的眸子好似看到了一场大灾即将来临。 他步路蹒跚,小心翼翼的朝着江边走去,下了台阶之后看向那刻在江边巨石上的水位线。 如今通天江的水位,已然超过了近七十年间最高的水位,并且还在上涨之中。 披着蓑衣的人颤抖着,睁着眸子看着那刻度。 不知是雨水进了眼眸还是怎么,他的双眸竟是有些发红,瞧着有些渗人。 大雨积攒成水,顺着江边流淌进通天江中。 “砰哒……” 一道声响传来。 披着蓑衣的人转头看去,目光之中却见一块石头顺着那阶梯滚落下来。 仅是一块小石头,却在水流的冲击之下变得尤为之快。 他想要躲开,可却为时已晚。 “嘭。” 石块砸在了他右膝之上,顿时脚下一软,身形也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扑通。” 斗笠落入江中被江水冲了下去。 “噗,噗……” 他的口中灌了几口江水,挣扎着想要从江中爬上来。 可那水流湍急,身上厚重的蓑衣再沾了水,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抗。 “来人!” “快来人……” 大雨声盖过了他的声音,他只能任凭江水将他冲向远处。 不过片刻之间,他便被那江水淹没,不知飘向了何方。 …… 长亭中尤为平静。 陈长生睁开眼眸,伸手摸向了腰间,却是落了个空。 他顿了一下,不由得叹了一声。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江面上,等了半天也不见鱼儿上钩,他一时也没明白那通天江中的鱼儿上哪去了。 正当他想收杆的时候,他的目光透过那朦胧之景,似是看到远处江面上飘动着一道身影。 “嗯?” 陈长生愣了一下,见那道身影越来越近。 他微微一顿,随即看向手中的杆。 陈长生探出双指,在那杆上轻轻一点,鱼线逐渐变长,泛起了些许金光。 “去!” 抛竿而出,那根丝线直奔江中那道身影而去。 飘在江中之人被长线包裹,陈长生扯回杆来,将那人越拉越近。 来到跟前的时候,陈长生抬手挥去一道微风,将那江中的身影给托了起来。 “啪嗒……” 那人浑身湿漉,落在了凉亭之中,脸色双眸皆是泛着白色。 “这鱼没钓上,反倒钓上个人来。”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看向此人。 面前之人脸上尽是褶皱,发丝黑白交错,想来是经历了许多风霜。 陈长生引一缕金光顺着此人鼻尖进入肺腑之中。 随即便听一声咳嗽响起。 “咳咳……” 几口江水从此人的口中吐了出来。 那苍白的面色也得以缓解,气息慢慢的也平静了起来。 陈长生见其无恙便再没多做什么,拿起鱼竿继续钓起了鱼来。 他看向江中,眼中闪过一抹微光,随即对那江中,笑道:“我说,龙君还没玩够吗?” 在那江面之下,四处皆是游鱼。 但唯独在这江边长亭外的江面下一条鱼都瞧不见。 也难怪陈长生钓不上鱼来。 面前江面下的鱼都被驱赶到别的地方去了。 唯有一条老龙坐在那江底笑着打量着这一幕。 应征透过江面瞧着那长亭中盘坐的身影,他咧嘴一笑,说道:“反正老夫不管,老夫到底都得丢件宝贝,怎么也得在别的地方找回来。” 长亭中的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好歹是龙王,怎的尽耍些无赖伎俩。” “我就是无赖。” 老龙王应征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来,说道:“陈先生慢慢钓吧,老夫就不奉陪了,哈哈哈……” 陈长生的目光透过江面瞧见了老龙王那嚣张的嘴脸,他不禁摇了摇头,随即看向了手中的杆。 “也罢,大不了陈某不钓鱼就是了。” 陈长生笑了笑,有了别的主意。 既然这老龙王无赖,那他也耍耍无赖。 说着,陈长生收起杆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似是在寻找着方向一般。 确定了位置之后,陈长生再一次抛出了杆去。 鱼钩入江,却是始终都没有沉下去,而是顺着那江底龙宫所在之处飘了过去。 如此一来,江底龙宫都不必去了。 陈长生心中畅快,口中念叨道:“江上风雨,江底翻涌,妙哉,妙哉。” 陈长生又转头看了一眼方才被他吊起来的人,看了片刻后便收回了目光,专心钓起了‘鱼’来。 . . 亭外大雨,连同着那江水也起了涨势。 几个时辰之间,便又涨了两寸,但这小小的两寸却是影响巨大。 亭外的雨忽而猛烈,忽而平静,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来。 九日大雨,江水翻涌。 通天江的各处支流亦是有所影响,最为直观便是被淹没的农田,而在上游闸口之处,所蓄水位也已快到了临界。 昏迷中的牧材良喘息着,脸上慢慢有了血色。 若非是正好遇上,或许此刻的他便已经淹死在江中了。 “咳……” 牧材良咳嗽了一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那紧闭着的双眸,也慢慢有了知觉。 当他完全醒来之时,随即便环顾起了四周。 牧材良的眼中尽是茫然,当他瞧见那盘坐在面前的青衫之人时,慢慢的也回过了神来。 “这位……” 陈长生听见身后的声音,转头看向了此人。 当牧材良见到面前之人的面容时不禁愣了一下。 面前之人手握长杆,垂钓江边,不似人间来者。 牧材良一时恍惚,开口问道:“我死了吗?” 陈长生转头看向江中,随即说道:“亭中有柱子,不妨撞上一下,若是疼,那便是还活着。” 牧材良听后反应了过来,“我,我还活着!?” 他看了一眼自身,随即也明白了过来。 牧材良说道:“可是公子救了在下?” 陈长生想了想,回答道:“也不算吧,陈某在此地钓鱼,碰巧将你给钓上来了。” 牧材良听后一愣。 “钓上来的?” 第二百一十章:‘水河总督\’牧材良 牧材良看向了那位公子手中握着的长杆,问道:“这…怎么钓?” 他心想这位公子定是在开玩笑。 这样脆的竹竿,又是怎样能钓上一个人的。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如今既然能在这里,那定是眼前之人所救的。 牧材良也不再想是怎么钓上来的,随即屈身拜了一拜。 “牧材良,拜谢恩公搭救之恩。” 陈长生听到这话再次回过头来,说道:“在陈某看来,所遇即是缘分,单这个缘字,就不必多谢。” “这会雨小,马上也要天黑了,你倒不如快些回去换身衣裳,这江边风大,再吹一会染了风寒,那才是不好。” 牧材良听后道:“恩公救了我的命,牧岂有离去之理。” 陈长生平静道:“你在这,打扰陈某钓鱼。” 牧材良张了张口,想说话的顿在嘴边,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去。 他又看了一眼手握竹竿的青衫公子。 思索片刻之后,牧材良说道:“恩公且等我片刻。” 陈长生回头看去,却见牧材良已经走出了亭子,他冒着大雨朝着坊间跑去,也不知晓是去干什么了。 陈长生也不再多想,专心钓起了鱼来。 …… “哗啦啦……” 雨水落在牧材良的身上,许是衣衫沾了雨水的缘故,他的步子都沉重了不少。 长靴踩在水洼上,溅起水花。 他一刻不停地朝着坊间的铺子奔去。 牧材良跑进了一家衣衫铺子里。 “牧大人?” 铺子的伙计愣了一下,连忙上前,见牧材良一身湿漉,问道:“怎么没带把伞出来?” “没事没事。” 牧材良说道:“何掌柜在铺子里吗,我找他,有点事情。” “我这就去喊掌柜。” 伙计连忙上了楼。 不过一会,掌柜何二郎便走了下来。 “牧大人!?” 何二郎见他这般狼狈,不由得惊呼出声来。 还不等他说话,牧材良便说道:“何掌柜,我求你件事,您看可以不。” “先坐下说。” 何二郎拉着他坐下来,却被牧材良拒绝了。 牧材良颤了一下,嘴里说道:“不坐了,不坐了,要紧事。” 何二郎连忙说道:“牧大人你说,只要是何某能帮得上忙的,绝不推托。” “可否……” 牧材良说道:“赊我一件斗篷,我明日来给银子。” 何二郎听到这话连忙道:“牧大人何必说这样的话,当初若非是你,我们这一家老小的都丧失在那场水洪里了,一件斗篷罢了,何必要赊?” “我这就去拿。” 何二郎将斗篷递给了牧大人。 牧材良道了一句:“多谢何掌柜了,我明日就来还。” “不要银子!” 何二郎再三说不要银子。 牧材良的神色慌张,说道:“可否,再借把伞?” 何二郎见他要走的样子,连忙说道:“牧大人换身衣裳再走!我这里别的没有,衣裳可是多,这般大的风这一身湿的衣裳怎么能往外走。” “不不不。” 牧材良想了想,知道自己今日拗不过何掌柜,索性将那斗篷藏在了身下,随即便跑了出去。 “牧大人!” 何掌柜愣了一下,想要往外追。 “别追上来了!” 牧材良道了一句,护着那斗篷朝着江边赶了回去。 何二郎看着这一幕,觉得奇怪,但又不知道牧大人要这斗篷作何。 但想了想后,还是对身边的伙计说道:“去挑几件衣裳去,等雨小些了,给牧大人送去。” “好嘞掌柜。”伙计答应了一声。 …… 牧材良小心翼翼的,不让雨水沾湿了斗篷,勾着身子挡住了雨水。 几刻钟后,他赶回了长亭。 “恩公。” 牧材良喘了几口气。 陈长生听到身后的动静,愣了一下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牧材良随即说道:“我也没有好报答恩公的,就像恩公说的,这江上风大,易感风寒,这件斗篷赠与恩公,披在身上也能暖和些。”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低落下来,他浑身湿漉,滴落的水在脚底聚成了水洼。 陈长生本想拒绝,但想了想后,却是将那斗篷给收了下来。 因为这本就是难以推脱的。 “多谢了。” 见恩公收下了斗篷,牧材良心中也长舒了一口气。 “恩公不妨披上。” “也好。” 陈长生当着他的面将那风衣披在了身上。 牧材良笑道:“正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说道:“你这一身湿漉,还是快些回去换身衣裳的好。” 牧材良说道:“将斗篷送到我也安心了,这便回去换了衣裳再来。” 陈长生看向了放在亭中的伞,说道:“外面雨大,还是打着伞回去吧,记得找郎中开几服药,免得出了岔子。” 牧材良听后摇了摇头,说道:“可,若是牧某拿走了伞,恩公又该怎么办。” 陈长生笑道:“不到雨停,陈某是不会走的,放心拿去吧,不过这伞到时候可得还给陈某,毕竟也是陈某借来的。” 牧材良听后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将那把油纸扇给拿上了。 “多谢恩公。” 他打起伞离开了这里。 陈长生看着他逐渐远去,抬起手稍微算了一下。 “竟是水河总督……” 但也只是曾经的水河总督。 景灭过后,各地的地方官员多数都被更换成了襄人,但襄人而非本地之人,终归有些不太熟悉。 几次差错之下,铸就了不少坏事。 已经退去水河总督的牧材良知晓这些事后便时常私下观察水利之事,避免了不少灾祸。 如今已至花甲之年,仍是不曾放下面前江河。 “倒是个尽责的‘水河总督’。” 陈长生摇头一叹:“王朝更替注定会出现一些乱子,好好的为官之才,便这样埋没了,可惜了……” 不过好在。 被埋没的人从来不曾埋没自己。 陈长生收回了心思,一心都扑在了手中的竹竿上。 再次朝那江中望去,陈长生和煦一笑,口中念叨着。 “陈某的‘鱼’也快上钩了。” 细小的钩子落入了江底龙宫之中,来回晃动之间,在这龙宫之中寻找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龙宫二太子应渊 江底龙宫戒备森严,更别提那龙宫宝库之外把守的水妖了。 “什么人!?” 水妖转头望去,却见那一个钩子朝着此地飘了过来。 把守的水妖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走了过去。 “鱼钩?” 正当几位水妖愣神之际,那钩子却是忽地动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从几个水妖之间穿了过去。 “抓住那个……” “鱼钩!” 正当几个水妖冲上前去之时,却见那钩子已经顺着龙宫宝库的缝隙钻了进去。 “扯出来!” 几个水妖抓住了留在外面的长线,却不曾想几个水妖一齐用力,却依旧扯不动分毫。 为首的水妖顿感不妙,喊道:“快去通知丞相大人!” 转眼之间,整个龙宫都乱了起来。 龟丞相九千岁听闻龙宫宝库进了东西连忙就跑了过去。 到了地方时,却见十余只水妖正奋力地扯着一根线,想要将那钻进龙宫宝库的东西给扯出来。 “好胆!竟偷到我龙宫来了!” 龟丞相吹胡子瞪眼,随即抬手招出了龙宫宝库的钥匙。 “轰隆……” 宝库的大门打开,龟丞相正要迈步进去。 却忽见几件宝物从宝库里飞了出来。 龟丞相瞪大了眼眸,连忙躲闪,那几样宝贝被一个钩子勾着,往外飞了出去。 而他的摇钱帽也歪倒在了地上。 “哎哟……” “砰砰……” 十数位水妖脱了力,皆是摔在了地上。 现场乱作一团。 龟丞相心中一紧,连忙将那龙宫宝库的大门关了上来。 “哪里走!!” 他追着那宝物而去。 一路追出了江底龙宫。 …… 长亭之中的陈长生哎哟一声,不禁笑道:“来了。” 他扯动长杆,猛地拉起。 在那江底之中,龟丞相施展遁术追上前去,眼前着就要追上。 “喝……” 龟丞相大喝一声,一把抓住了那一团宝物,却不曾想对面的力如此之大,他甚至都没有反抗之力,就被一并带了出去。 “哗啦!!” 宝物被陈长生钓出了水面,甩杆之间,将那上钩的东西一并带进了长亭之中。 “砰……” 几件宝物散落在长亭之中。 陈长生转头一看,却是忽地一愣。 只见一个硕大的龟壳落在地上,不过一会,那龟壳之中便探出了一个脑袋。 龟丞相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开口喊道:“何方小贼,竟敢盗我龙宫……” 他话都还没有说完,看清面前之人的时候,顿时脚下就软了起来。 “陈陈陈陈先生!” 龟丞相不受控制地又趴了回去。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龟丞相快请起。” 龟丞相嘴角一颤,连忙说道:“老龟无意冒犯,还望陈先生恕恕…恕罪!” 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毕竟那面前之人,可是一言定了龙族水运之人! 陈长生嘴唇微张,他亦是没想到…… 这老龟,竟跪得如此之快。 不过一会又有水妖从那江中跃出,只见为首之人身着蟒袍,头顶一对半成龙角,怒目而视。 应渊见龟丞相跪在地上,顿时面露凶色,高喊道:“大胆贼人,盗我龙宫宝库,欺我龙宫相丞!” “给我死来!!” 应渊挥动金枪戟杀上前去。 龟丞相见此状连忙唤道:“二太子不可!!” 他起身挡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应渊见此状连忙收回了金枪戟,他睁目道:“龟丞相作何!为何拦我长戟!?” 龟丞相看了一眼陈长生,又看了一眼二太子,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慌得在原地打转。 “误会,这是个误会!” 龟丞相连忙对二太子解释道:“二太子,这位是陈先生,不是什么贼人。” “什么陈先生。”应渊冷声道:“我才不认得!” 他挥出长戟指着面前的龟丞相,说道:“龟丞相还不速速让开,本殿下今日便要拿下这贼人!” 龟丞相连忙对陈长生说道:“陈先生,陈先生,二太子正在气头上,说的话难免过激了些,您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陈长生平静一笑,说道:“没事。” 说着他迈步上前,面对眼前手握长戟的龙宫二太子应渊与他身后一众水妖。 陈长生笑着说道:“陈某与龙君也算好友,若是按照辈分的话,你恐怕还要喊我一声叔叔。” “我叫你叔叔!?” 应渊听到这话越发气愤,怒目道:“本殿下还是你爹呢!” “看打!” 这龙宫几位龙子,就属二太子脾气最为火爆,听不进去道理,一言不合便挥动了长戟,杀向了陈长生。 这一戟引动大江水势,卷起浪潮,一并杀来。 陈长生探出双指,立于身前,引一口江海之气,敕令开口。 “大江水止,归寂。” 话音一落,二太子手中的长戟顿时失了大江水势,卷积起的江水也一并归于沉寂。 面对这样的变故应渊亦是心中一惊,却也不曾收戟而是以力攻去。 陈长生伸出两个手指,立于面前。 应渊眉头微皱,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叮。” 陈长生的双指夹住了杀来的金枪戟,应渊之力一并被卸了下去。 金枪戟不得寸进…… 仅用两指! 应渊身后的一众水妖亦是一愣,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眸。 “二太子的金枪戟……” “被挡住了?” 应渊心中惊愕,多年以来,就不曾有人挡下过他的长戟,这还算头一次。 陈长生双指夹住那长戟,往后一扯。 应渊虎口吃疼,一个没拿稳,金枪戟也因此脱手。 陈长生夺过金枪戟,拿在手中看了一眼。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不错,是个好兵器。” 应渊怒道:“还我兵器!” 陈长生看着他,笑道:“若是二太子能从陈某手中拿回这长戟,陈某所得宝物便如数归还,如何?” “那本就是我龙宫的宝物!!” 虽说没了金枪戟如同损失一臂,但应渊却从不知晓何为知难而退,他抬起手来,化作蛟龙爪,利爪见寒光,再次杀向陈长生。 “没有金枪戟,本殿下一样可以翻云覆雨!” 龙爪携杂着龙威,逼近陈长生。 陈长生半步开圆,两手化掌,平静道:“尽管攻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愈战愈勇之势! 应渊虽还未曾渡劫化龙,但那龙威却是一点不弱,甚至与当初渡完劫的墨渊都不相上下。 陈长生未使道法,只是引了一缕金光法力护在双手。 二者缠斗在的长亭之中。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龟丞相见状不妙立马就要去找龙君。 谁料他才入江中,就有一只手将他给按了下来。 “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龟丞相听到这道声音不禁一怔,转头便看向龙君。 “龙君!” “二太子他他他……” 龟丞相慌张的说不出话来。 老龙王应征只是平静的说道:“慌什么慌,本君不是在这的吗。” 龟丞相愣了一下,慌乱道:“陈先生跟二皇子打起来了。” 应征只是笑了笑,说道:“陈先生不会太为难他的,安心看着就是了。” 龟丞相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陈先生为何会盗龙宫宝库,龙君又为什么在这,甚至连二太子与陈先生打起来都不管。 这,这是在闹什么? 老龙王应征目光透过江面看着那长亭之中,眼神之中似是带着些许好奇。 爪风牵动衣袍,铮铮作响。 龙爪抓向陈长生的肩膀。 却见先生顺势攀附上的应渊的肩膀,随即拧手而推,将那爪风尽数化去。 “嘭……” 应渊挨了这一掌,往后退了两步。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膛,心中暗道:‘这是什么神通……’ 竟将他的力尽数化去了,还借力打了回来。 陈长生看着他,笑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二太子没有愈战越勇之势,只会越发失利。” 应渊冷眼看着他,嗤笑一声。 “笑话!” 应渊环手身前,眼中显露金光。 “通天水势,唯我号令!” 说着他便要牵动通天江水势。 陈长生却只是平静的看着。 应渊却发现自己竟无法牵动通天江水势,他不禁皱眉,口中呢喃道:“怎会这般……” 陈长生说道:“莫非金枪戟,与这江海水势便是二太子所有依仗吗?这般说来,还不如江中小妖。” “气煞我也!” 应渊听后气愤无比。 “龙威召来!”他迈步上前,正欲激起龙威。 陈长生见此状,再言敕令。 “吾言,平尔龙威,不得傍身。” 当那敕令落下,二太子身上的龙威随即淡去,任他再怎么调动,都无法再起波澜。 “为何!?” 应渊见那龙威在其一言之下尽数淡去,不由得瞪大了双眸,质问道:“你使的什么邪道!?” 陈长生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如今再没了龙威呢?” 应渊嘴唇微张,竟是没了动作。 陈长生说道:“没了兵器,没了水势,没了龙威,二太子便不敢出手了?” 应渊犹豫了片刻,眼中却是忽的坚定起来。 “无须外物!” “本殿下就算空有一身余力,一样能敌!” 应渊的目光炙热了起来,身上的气势都拔高了几分。 “这才有几分龙宫二太子的样子。”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对他招了招手。 应渊如今空有一身余力,但就算如此,他亦敢上前拼杀。 陈长生以太极起势,几次化去了应渊之力。 一位道法修士,一位龙宫二太子,却在那长亭之中以力相搏。 “破!” 陈长生拍出一掌,应渊后退五步。 二太子踉跄之间稳住身形,身上的气势也淡去了几分。 他心有不甘,再度攻上。 可如今的他以力相搏,又怎会在那太极章法之中走出来呢。 而这一切,也全都被江底的老龙王看在眼中。 应征摇头一叹,口中呢喃道:“一掌便断了两成气势,空有力而无勇,难成气候……” 长亭中的应渊几次被化去巨力,从最初的五步,到后面的六步,八步,十步,一直到如今退到了长亭的边角。 就如陈长生所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其身上兴起之势也在此刻尽数散了去。 此刻气势尽散的应渊在面对陈长生的时候也犹豫了起来。 他的手臂颤抖,心中竟萌生出了退却之意。 应渊沉默着,他看了一眼龙爪,犹豫再三都没有再出手。 陈长生看着这一幕,问道:“陈某早便说过,二太子没有愈战越勇之势,只会越发失利。” 应渊抬头想要反驳,却是冷哼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陈长生说道:“上天给了你真龙血脉,给了你世间众妖所不及的身份,金枪戟、江海势、龙威,哪一样是你自己得来的?” 应渊听着这些话,他捏紧了拳头,紧咬牙关,默不作答。 陈长生接着说道:“少了这些,几拳几掌便可断你气势,气势尽散,便是一败涂地。” “再则,你可知身为龙宫二太子往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不成真龙,难有立足之地,你当真以为老龙王能护着你一辈子?” “不妨再想想,若是今日面对的不是陈某的几拳几掌,而是那化龙天劫呢?” “那碧波湖的黑蛟历千年岁月,败于天劫,但那气势却从未散去,败了一次便再来一次,历经五次天劫,才得走水之机,立而真龙。” “若是换做二太子,似那黑蛟一般,败于天劫,一次一次,二太子又能坚持几次?” 面对陈长生一字一句。 那平日里脾气火爆的应渊竟反驳不出半句话来。 陈长生的目光威严,看着他,话语铮铮,开口道:“抬起你的头来!” 应渊颤抖着,心中的不甘越发明显。 “若是此刻你心中仍是想着退却,最终之果,无外乎是死于天劫之下,若无愈战愈勇之势,那也别再去想那所谓的真龙,注定!与你无缘!” 应渊袖下的拳头捏紧。 在那一瞬,他心中生出了不甘之意。 若是真如此人所说,那这真龙之机,当真与自己远去了吗!? 再抬头时,应渊身上涌现出战意。 “我乃……” “龙宫二太子!!” 他嘶吼出声,气势亦在这一刻拔高。 “何惧天劫!” “你说本殿下没有越战越勇之势,那我便做给你看!” 应渊的目光坚毅,身上的龙威也涌现了出来。 “成不成真龙!” “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 陈长生看着这一幕,眼中也露出了些许欣慰之色。 勇意已有,化龙有望。 陈长生抬手一招。 “戟来!” 陈长生将那金枪戟扔给了应渊。 应渊伸手接下,他的目光之中夹杂着怒色与勇意。 陈长生抬手一招,听雨剑落入手中。 “来!” 一声厉喝,九天之上似有雷霆炸响。 气势磅礴,龙威震震! 第二百一十三章:长生剑意镇金戟 陈长生轻点地面,飞身而起,步若飞絮,立于那通天江面之上。 二太子应渊紧随其后,挥动着金枪戟追上前去。 他淡去龙威,不着江海水势。 留得一柄金枪戟,对上那青衫之人手中仙剑。 磅礴大雨之中,陈长生握剑持于身侧,不见半点雨水沾身。 在那一刹那,外界的一切仿佛都被杜绝开了。 雨水落不到江面,江风一并扫去。 “铛!” “铮!” 金枪戟一震,听雨剑剑鸣亦起。 “轰隆!!” 几道碰撞之下,江面炸开几道水柱,直冲而上。 陈长生探出双指,口含敕令:“剑过江海!” 金光入剑,听雨应声而动,剑气纵横江面之上,飞掠之间将那江面开出一道沟壑。 应渊神色沉着,挥动手中大戟。 “给我!” “停!” 手中大戟撞上那听雨剑。 大戟之巅与那剑尖争锋相对,所生威能激起一阵浪花。 “轰隆……” 听雨剑后退而去,再次回到陈长生的手中。 碰撞间生出的波动吹拂起了陈长生鬓角的发丝,他面不改色,上前一步。 而手握金枪戟的应渊,却是在那震动之下连退数步,金枪戟的震动也震得他虎口开裂。 “呀!!!” 但此刻的应渊却未因此退缩,身上的气势再度拔高。 轮动长戟划过水面,应渊高高跃起,手中大戟朝着陈长生劈去。 江底之下的老龙王应征见到这一幕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才像我的儿子。” 老龙王欣慰不已,一旁的老龟则是笑呵呵的恭维道:“龙君所言极是。” 陈长生和煦一笑,望着那劈来的大戟道了一句:“来得好。” 话音落下,一阵剑意诞出。 霎时间仿佛这江面之上空无一物,唯有陈长生立于其中。 万籁俱寂,雨声,风声,流水声,皆在这一刻尽数淡去。 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下了一人一剑。 陈长生微微抬手,挑起一抹剑光。 不听剑鸣,不闻剑气。 只此一剑,却将那手握金枪戟劈来的龙宫二太子斩退数百步。 应渊退而再退,当他稳住身形的时候,他甚至连金枪戟都有些握不住了。 在那剑意侵蚀之下,应渊忽的感到心中慌乱了起来,他环顾了一圈四周,竟生出了些许恐慌。 不仅是他,连同远处围观的水妖亦是被那剑意所影响,脸上顿时就显得痛苦了起来。 江底之下的老龙王眉头一皱。 老龟心中凛然,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剑意……” 老龙王道了一句:“应是沧海桑田,长生之苦。” 龟丞相愣了一下,问道:“长生之苦?” “无外乎一个孤字。” 老龙王着实没想到,陈长生竟然连剑意都拿出来了。 “当真是抬举了。” . . 应渊紧握长戟,在那剑意压迫之下,他身上的气势竟是被压下去了几分。 “我不服!!” 应渊咬牙道了一句,江中溅起的水花落入他的双眸之中。 不知那眼眸是因怒而红,还是沾了江水。 他手握金枪戟再次往前,退后一步,他便上前两步,退后百步,他便上前千步!! 从何处衰败,便从何处兴起。 “呼……” 大戟划破江水,荡起江浪。 应渊面色狰狞起来,大喊着:“此番纵使你有万般造化,我亦不会再退!” 大不了,便是一死! 若是此刻便怕输,但往后的往后只会一输再输。 陈长生见其身上之势竟有抵抗之色,见此一幕后心中也生出了些许欣慰。 不过,这还不够。 “听雨。” 陈长生唤了一声。 听雨剑化作一道惊鸿杀去,且那剑气比方才上涨了两成之多。 应渊与剑意抗衡着,他对上那柄飞来的仙剑。 “叮,当……” 在那江面之上金枪戟与听雨剑相撞。 陈长生只是站在远处平静的望着这一幕。 应渊挥动大戟挡下听雨剑一次又一次,当他面对那诡变多端的飞剑,不免吃力。 “噗。” 剑气划破蟒袍,留下一道血痕。 应渊不曾在意,他依旧握紧大戟。 此刻的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 放开生死的拼杀,不再无惧,只进不退,那般感受,唯有他自己才明白。 “噗,噗……” 亦是因为不惧,应渊手中的大戟开始变的毫无章法,也因此被钻了空子。 一道道血痕自应渊身上浮现。 鲜血落入江中,染红了江水! “哈哈,哈哈哈……” 应渊狂笑着,喊道:“何惧之有,何惧之有!!” 江面下望着的龟丞相心中紧张。 他见二太子身负重伤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龙君,二太子他……” 龟丞相有些慌了,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二太子真会死于陈先生剑下。 老龙王应征只是平静道:“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龟丞相砸了咂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但心有的担忧却是一点不减。 从一开始,应渊便一直被听雨剑压着。 数道剑伤加身,那一身气势竟没有半点衰减,相反的竟是忽的有了兴起之势! 那股若有若无的势竟是逐渐与陈长生的剑意有了抗衡之势。 似是到了某个临界一般。 忽听一声脆响。 剑意不再压身。 浑身负伤的应渊猛的抬起头来。 “破!” 手中大戟扫出,听雨剑倒飞出去。 应渊的双眸之中似有江海之势,抓住那一瞬间的间隙,挥戟而上。 “死来!” 百步犹如眨眼之间。 应渊身上的气势拔高到了极点,这一戟亦是使出了所有余力。 成败,在此一举! 大戟似一道金光一般,带着阵阵寒气直逼陈长生面门。 通天江水也在这一刻震动了起来。 头顶静止的大雨落下,江上的风吹袭而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应渊的气势所吸引。 绝处逢生,纵使势单力薄,却亦能因此牵动江河湖海,此番不再是因为他是那龙宫二太子。 他只是应渊! 陈长生凝望着那杀来的长戟,如之前一般,故技重施。 伸出双指。 “叮……” 刹那之间,风停雨止。 那柄长戟再一次被那位青衫先生用双指挡下。 仅此一瞬,应渊彻底卸了力,身上的气势也在这一刻尽数淡去。 在那昏迷之际,他口中迷迷糊糊的道出几字。 “我……” “不惧你……” 第二百一十四章: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当应渊倒下的那一刻。 一道身影出现在一旁,伸手将应渊接了下来。 此刻的应渊满身皆是剑伤,已是昏迷不醒。 老龙王轻叹一声,扶着应渊,说道:“老夫便替渊儿多谢陈先生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陈某也不白拿你的宝贝,老龙王真当陈某与你一般吗。” 应征笑了一声,摆手道:“陈先生想要什么,随便拿!” 陈长生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当真?” 应征一顿,忽的咳嗽了起来。 “可不能反悔啊。”陈长生笑着看着他。 老龙王嘴角抽了两下。 真是…… 防不胜防啊! 陈长生脸上的笑意却是忽的淡了下去。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头顶的天幕。 老龙王亦是眉头一皱,抬头看了过去。 仅一瞬间,二者的目光都凝重了起来。 “天劫……” 老龙王眉头紧锁,低头看了昏迷的应渊。 这天劫…… 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陈长生探出双指,在应渊眉心之处轻轻一点,一抹金光没入其体内。 再次看向那天幕之上,那逐渐聚拢而来的阴云有了散去之意。 雷云缓缓退却,老龙王亦是松了口气。 陈长生看向二太子,说道:“二太子勇武,资质不浅,只可惜这天劫的确来的不是时候,陈某暂且封了他的龙灵,往后龙君还是多下些心思才是。” 老龙王眼中竟是露出了敬重之意。 “这是自然。”他开口说道:“此番可说是再造之恩了,待渊儿醒了,我亲自带着他来给陈先生赔罪。”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陈长生随即说道:“龙君还是先带着二太子回去疗伤吧。” 老龙王点了点头,随即便邀陈长生去江底龙宫。 陈长生却是摇了摇头,拒绝了老龙王的好意,说道:“有人来还陈某东西,此番便不去了,之后有的是机会。” “也好。” 老龙王也不再多说什么,随即便带着一众水妖回了江底龙宫之中。 陈长生舒了口气,转身回了长亭之中。 看着那一地的宝贝,随即便收了起来,有这些材料,炼制身外化身,应是足够了。 江面上平静了下来。 此刻的雨也小了许多,只是那天色却是越发阴沉,就要天黑了。 陈长生将那斗篷披上,扯了扯后舒了口气,口中喃喃道:“总算可以安心钓鱼了。” 他拿起一旁的竹竿,随即抛了出去。 …… 最后一抹光亮落了下来。 天上的雨依旧没有停。 阴云密布之下,月光也落不到这江边,此刻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啪嗒,啪嗒……” 牧材良打着伞,手中提着灯笼朝着那江边长亭走去。 他抬眼看向那亭中,可这天色太过阴沉,却瞧不见亭中有没有人。 此时天黑,牧材良又些担心恩公已经走了,可若是不亲眼来看看,他还是放不下心来。 他的步伐加快了些许。 走进长亭中时,牧材良拿起灯笼照了一下,这才见到那位坐在亭中垂钓的恩公。 “恩公竟然还没走!!”牧材良有些惊愕道。 陈长生望着江面,平静道:“晚上鱼儿才算多。” 牧材良连忙走上前,将那灯笼放在一旁的长椅上,为面前的恩公增添了些许亮光。 “恩公,伞。”牧材良开口道。 “放一旁就是了。” 陈长生说道:“你这人倒是倔强,天已经黑了还要过来还这把伞。” 牧材良说道:“恩公还在这里,那就说明牧某并没有来错。” “那倒也是。”陈长生点了点头。 牧材良随即问道:“恩公在这里钓了多久了,可曾吃些东西?牧某给恩公带了两个炊饼来。” 说着,他从衣衫之中摸出了一个布兜,将那个炊饼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也没客气,接过手中,说道:“的确有些饿了,那就多谢了。” 但也仅是拿了一个。 “还有一个呢,恩公。” “留着你自己吃吧。” 陈长生说道:“你自己似乎也没吃什么东西吧,进了家门换了身衣裳就急匆匆的出来了。” 牧材良摇头,有些结巴道:“没…没有,没有,牧某吃过了,是…是吃过了才来的。”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可有人说过,你不太会撒谎?” 牧材良咂了咂嘴,“这……” “剩下的你自己吃吧,陈某吃一个就足够了。” 陈长生咬了一口炊饼,随即将那鱼竿提了起来。 牧材良有些不好意思,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将剩下的炊饼递过去。 牧材良看去,见那钩上空空如也,说道:“恩公,饵被吃完了。” 陈长生掰了一小块炊饼,口中呢喃道:“通天江里的鱼儿的确聪明许多……” 牧材良说道:“兴许是江水太快了,连同着饵一块冲掉了呢?” 陈长生只是笑了笑,说道:“兴许吧。” 可是自一开始,那钩子上便不曾有过饵。 牧材良顿了一下,看向了那江中,说道:“近些日来江水涨的极快,再加上连日大雨,这江上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船了,这些时日也是鱼儿最多的时候,江里的鱼一个不少。” “兴许是白日里雨大,江中太乱,鱼儿才不上钩,如今雨小了些,大鱼应该也要出来了。” 陈长生听后笑道:“这般说来,你对着江里的事知道的不少。” 牧材良说道:“少年时家中便是以打鱼为生的,知道的也多一些。” “这倒是说得过去。” 陈长生将那掰下来的一点炊饼挂在了钩上,“借一点炊饼为饵,应当不介意吧?” 牧材良摆手道:“不介意,不介意。”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抛出了杆去。 说话之间,那雨水声再次大了起来,吹来的江风使那灯笼的烛火都晃动了起来。 “雨下大了。”陈长生平静的道了一句。 牧材良张了张口,叹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陈长生说道:“听说已经连续下了九日的大雨了,连同着各地都是雨水不断,通天江这般宽阔,水位亦是上涨了许多,其余各地,恐怕也不好受。” 牧材良神色凝重,说道:“临安,同顺等地已经起了洪灾,这雨再不停,怕是会有大灾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斗篷、炊饼、红鱼 “大灾?”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 牧材良眉头紧皱,江风吹的他鼻子发红,他开口说着:“此刻水坝中的储水恐怕已经到了最高了,通天江的水位再往上升,后果不堪设想。” “按照之前的官员留下的记述,若遇这般水情,积水成多,不仅各大州府都会遭殃,上京城甚至都有可能遭到水淹。” “最终的结果,一般都是开闸放水,下游百姓迁走,良田,屋舍都将被大水冲毁,到时候便是灾民遍地……” 牧材良长叹一声,他那双眸子之中有些许多不甘,但却又无能为力。 陈长生听后问道:“这般说来,如今这情况,官府应当已经下令让下游百姓撤离了吧,为何不见半点风声?” “官府没有下令。” 牧材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是平静。 牧材良说道:“如今的情况,谁也不敢开闸放水,到时候流民四起,民声哀怨,不仅朝堂会怪罪下来,连同着百姓也会谩骂不断。” “无论是谁开的闸,都将背负上千古骂名。”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近些年朝堂都没有关注水利上的事吗?若是早做打算的话,恐怕也不会这么严重吧。” 牧材良张了张口,说道:“景时国库紧张,等了十多年才有了下令修筑堤坝的批文跟银钱,可随之而来的,却是边关告急,所有的一切都停了下来,银钱也被抽调去边关了。” “后来襄王上位,一心想的便是解决叛乱,再则便是收复北莽,直至前些年,这些才慢慢稳定下来,但那堤坝……” 牧材良叹了口气,结果可想而知。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随即问道:“就算如此,官府也应当早早做好打算,驱散百姓才是吧。” 牧材良说道:“最大的问题在于开闸过后的流民,但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抱有仁慈之心的,在那水河总督看来,只要人都死了,那便没有流民了,也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再出现。” 陈长生眉头紧皱,说道:“为官不为民生,如何还称得上是官,朝堂怎会准许这样的昏官存在?” “恩公所言不差。” 牧材良低着头,说道:“只是恩公可曾想过如今的世道,襄王上位之后,襄人为尊,景人为刍狗,而那下游便是景人群居之地。” “那所谓的昏官就算做了这样违背天理之事,最终也只不过是被罚些许俸禄罢了,襄王眼中没有仁慈之心,景人在他眼中更不会有仁慈二字,这些年死在刀下的景人,已经数都数不清了。” 陈长生紧锁着眉头,如今看来,不管是大襄还是西萧,景人恐怕都过的不好。 “我曾想过去下游驱散百姓,可沿途却屡遭阻挡。” 牧材良苦笑一声,说道:“就连路道都被封死了,他们是一点活路都不打算给。” 陈长生的目光望着江面,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若真淹死了那下游百姓,天地自有业力降下,可一人之死,便可抵得上下游万民吗? 陈长生问道:“官府可说,何时开闸泄洪?” “不曾有公文,不过据牧某所知,应该在三日后的午时,便会开闸放水。” 牧材良说道:“如今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三日之间,什么事都做不成。”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你也无须这般悲观,有些事或许你做不到,但却有做得到的人去做了。” 牧材良抬起头,不解道:“做得到的人?” 陈长生点头道:“据陈某所知,已经有人去了下游通知百姓,如今已经到了稻春坊。” 牧材良微微一愣,眨眼道:“恩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一路做来,有所见闻罢了。” 陈长生说道:“以他们如今的进度,再加上水至下游所需时辰,三天应该足够能赶在开闸泄洪之前驱散百姓。” 牧材良听后心中思索了起来。 “他们…是何人?”牧材良问道。 陈长生说道:“景人。” 牧材良咂了咂嘴,又问道:“那,恩公呢?” 陈长生却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我只不过是这江边垂钓的人罢了,没什么不一样的。” 话音落下,却见陈长生扯起了杆来。 “来了!” 只见那江中有一抹红尾落入眼中,随着陈长生扯动鱼竿,那条鱼也慢慢被拖了上来。 牧材良看向那被钓上的鱼,随即说道:“是红尾翘!” “就是小了些。”陈长生摇头一叹,心中想着这小几斤的鱼怎够那一两银子。 牧材良愣了一下,问道:“恩公莫非不知这红尾翘?” “有何讲究吗?” “每年入了夏,便是这红尾翘最为肥美的时候,这红尾翘数量不多,而且很是狡诈,很难捕捞,常年都是供不应求,价钱也不低!品相好的,甚至能卖到八九钱!” “而恩公如今手中这条则是品相相当之好!” 陈长生看向了那条鱼,愣道:“八九钱,这么一条鱼,这么值钱吗?” 牧材良说道:“若是这条,恐怕不止八九钱了,甚至能卖一两银子还要多。” 陈长生顿了一下,眨眼道:“那不是正好吗……” 一两银子,刚好够他还酒钱的。 陈长生脸上露出了笑意,随即说道:“多亏了你带来的炊饼,若非如此,陈某说不准还钓不上这条鱼呢。” 他满意的看着那条红尾翘,说道:“不错不错,一劳永逸了,陈某也不用再钓下去了。” 牧材良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问道:“恩公可是要回去了?” 陈长生从一旁扯了一条芦苇将那红尾翘穿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说道:“鱼钓到了,也该走了。” 牧材良拿起灯笼,说道:“这夜里没光,江边又有大风,不妨让我送送恩公吧。” 陈长生摆了摆手,拿起了一旁的伞,说道:“不必再麻烦了,一件斗篷,一块炊饼,一尾红鱼,在陈某看来,这情分便已经还完了。” “此番萍水相逢,你不欠我什么,往后也不必再多惦记。” “天色不早,陈某便不多留了。” 陈长生笑了一声,随即便提着那鱼儿走出了长亭。 “恩公,恩公!” 牧材良提着灯笼追了出去。 可当他一出长亭,却是感觉眼前一花,再提起灯笼四处望的时候,便再也见不到恩公的身影了。 “恩公!” 牧材良喊了一声,他四处寻找,最终也没能再见到那位恩公。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只得一声叹息。 牧材良有些懊悔,明明几步之差,为何一出长亭,便再也找不到了呢。 他无奈一叹,心中想着。 这救命之恩,又怎会还的完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欲买桂花同载酒 夜雨之下,陈长生打着伞来到了之前那家酒楼。 这会已经到了打烊的时候,酒楼的伙计正在擦着桌子,收拾着酒杯与菜盘。 许是因为几日下雨的缘故,酒楼的生意也不好,掌柜的坐在柜台上打着算盘,也是愁眉苦脸的。 “唉……” 如今是哪哪都不好,做什么营生都觉得难。 正拨着算盘,周掌柜的余光之中却见有人走进了酒楼中。 他连忙道了一句:“客官,这会打烊了,只有明……” 当那人将头顶的伞放下时,周掌柜这才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人居然真的来了。 陈长生将伞收了起来,走向柜台,说道:“掌柜的,我来了。” 周掌柜起身看着面前这位先生,说道:“这会天黑的不成样子了,又下着雨,先生何不等到明天再来?” 陈长生将伞放了下来,说道:“兴许明日就不在这了。” 周掌柜愣了一下,问道:“这是要去哪?” “随便走走罢了。” 陈长生将手中的那一尾红尾翘提了起来,说道:“白日里周掌柜说那酒钱一两银子,陈某方才那从江中钓上这一红尾,不知可否抵那酒钱?” 周掌柜定睛看去,惊叹一声:“这是红尾翘!?这么肥的红尾翘?” 正忙活着的伙计听到掌柜的惊呼声也看了过来。 “红尾翘?” 伙计目光看去,见那肥硕的红尾翘也不禁叹道:“品相极好啊!” 陈长生说道:“才钓上来的。” 周掌柜从他手中接过那条鱼,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翻,见那鱼儿还在喘着气,他不禁说道:“这么肥的红尾翘,又这么新鲜,怎么都有一两了吧!” “可抵酒钱吗?”陈长生问道。 “可以,自然可以!” 周掌柜笑了起来,随即立马想了起来,他从柜子里将那酒葫芦取了出来。 “对了,这是先生先前留下的酒葫芦。” 陈长生接过手中,打开那酒塞喝了一口,他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周掌柜代为保管了。” 周掌柜笑了笑说道:“先生这是哪里的话,其实说来,我都没想到先生你还能再来,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陈长生说道:“没有的事,本就是陈某欠账在前,周掌柜肯放陈某走,已是大度。” 周掌柜笑了笑,他瞧着那一尾红鱼很是高兴,这鱼若是煮熟了卖了的话,少说也得二两一盘,可不便宜。 滋味少有,自然也贵。 不过他并不打算卖,这般肥美的红尾翘,还是自己吃最为合适。 陈长生随即说道:“周掌柜先去借与陈某的伞也一并放着了,此番事了,陈某便不多留了。” 周掌柜听后走出了柜台,说道:“先生且慢。”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周掌柜可还有事?” 周掌柜笑道:“这般肥美的红尾翘来之不易,也是托了先生的福,若是卖人着实是可惜了,我招呼厨子将这鱼儿给烹出来,先生不妨也尝个鲜?” 陈长生听后有些意外,说道:“周掌柜太客气了吧……” “诶,这是哪里的话。” 周掌柜笑道:“若不是先生钓上来这条鱼,又从何处来这一分享受呢?”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可是这鱼是陈某拿来还酒钱的啊。” 周掌柜说道:“先生谈吐不凡,想来是读过许多书的,而在下是个商人,唯有一身铜臭,先生连夜赶来,亦是看得起在下。” “一两银子买得来这红尾翘,却买不来这几分情。” 陈长生听后叹道:“好一个几分情,承蒙周掌柜看得起,这一番话下来,这红尾翘是何滋味,陈某是必定要尝一尝了,不然便是陈某不识抬举了。” “哪里话,哪里话。” 周掌柜笑了一声,随即招呼道:“明事,让掌勺师父将这红尾给烧出来,再上两叠好菜,酒也上两坛来。” “好嘞掌柜。” 伙计提着鱼就去了后厨。 夜里无人,外面大雨。 周掌柜邀着陈长生在酒楼里坐了下来。 “我听先生口音不像是当地人。”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陈某只是走到此地而已。” 周掌柜才猜了猜,说道:“我听先生话里话外都是走与留,先生莫非是这天下间的游人?”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差不多。” 周掌柜说道:“不知先生去过多少地方了,实不相瞒,我这一辈子都待在这江边,没见识过外面的光景,倒是有些好奇。” “不能吧……” 陈长生有些意外,说道:“周掌柜是开酒楼的,近边州府总是去过的吧。” 周掌柜摇了摇头,说道:“都是下面的人在做,我倒是想出门见见,年轻的时候想得厉害,可惜身无半个大子寸步难行,再到后来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上有老下有小,不得不做起了营生。” “开了这酒楼,便一刻都没有闲过。” 陈长生问道:“若是没有那几两碎银挡在面前,周掌柜还会想出去吗?” 周掌柜思索了一下,摇头道:“如今是不会了,待的越久,便越舍不得这儿了。” 陈长生看着他道:“到了周掌柜这般年纪,应该想的都是安稳了吧。” “是啊……” 周掌柜舒了口气,说道:“这人呢,每年想的都不一样,今年这样,明年那样,一段日子错过一件事,如今想想便也没觉得有多可惜了。” 陈长生听着周掌柜这一番话,心中倒是生出了许多感慨,想起年少时的自己,也是想走遍所有地方,但到最后也没能如愿,后来的后来,便也就忘记了。 约莫过了几刻钟,伙计端上了小菜跟酒水,二人一见如故,碰杯饮酒。 红尾翘上了桌,夹起一块放入口中鲜嫩肥美,口味单薄,但却将那鲜字画的淋漓尽致。 就着小菜,陈长生与周掌柜说起了外面的光景。 “上京城这么热闹吗……” “先生连西萧都去过啊!” “真想去看看啊……” 周展柜虽这么说,但其实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都没办法迈开步子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天色已是黯淡。 陈长生感谢了一翻今日周掌柜的招待。 二人如萍水相逢,却也因此结下缘分。 “若是往日再临此地,陈某再提一尾红鱼,再与周掌柜对酒闲谈。” “一言为定。”周掌柜笑着说道,他脸色绯红,有些醉了。 他挥手送走了陈长生,心里也将这位不一样的‘游人’记下了。 年纪轻轻便走过这么多地方。 真好。 …… 走在夜色中的陈长生拿起酒壶灌了一口。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但也无妨。” 陈长生笑了笑,回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酒楼。 “陈某便送你一场大梦。” 江边似起一声大笑,洒脱尔尔。 先生的身影没入江风与夜色之中,没了踪影。 第二百一十七章:给总督大人磕头了! 就如先生所言,那天夜里,周掌柜得了一场大梦。 他见了上京,见了西萧,去了南方以南,到了北方以北,一场大梦,便让他见过了万里山河,江河湖海,亦是尽收眼底。 这一天酒楼开门都晚了一些。 周掌柜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之际神色是木讷的,他清楚的记得梦中所有的地方,他甚至连名字都叫的出来。 太真实了,真实到就好像他真的走了一遍天下。 “真的是梦吗……” 周掌柜坐在床上恍惚了许久,他一时竟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 他想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就算是梦,又怎会这样真实,这样贴切。 起来过后周掌柜便去了书坊,他去问了书坊里见多识广的公子,梦里的地名与书坊中公子所说一般无二。 让书坊公子有些惊愕的是,“周掌柜才从上京回来吗,竟比我都了解……” 周掌柜恍惚了许久,直到那桌上的茶水凉了之时,他醒了过来。 “去过。” “梦里去的。” 说着,他的脸色竟是露出了几分笑意,可笑着笑着,眼眸之中竟有多出了一抹微红之色。 周掌柜喃喃道:“总算去过了……” 书坊的公子听的云里雾里的,也不明白周掌柜今日是怎么了,说气话来都是神神叨叨的。 周掌柜回到客栈的时候,像是失了神一般,逢人便与之说道:“我见过了,我见过了。” 可旁人却并不知道他见过的是什么东西。 伙计都吓坏了,一个劲的说着给掌柜去请郎中,但却被周掌柜给拒绝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半日,周掌柜便好了许多,倒是不嚷嚷了,只是时不时的傻笑。 伙计见了也只是连连摇头,无可奈何。 周掌柜侧目看向那窗外,仿佛眼中没了大雨,鼓动的江水也平息了下来。 他眼中似是出现了一个坐在江边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布衣,望着大江,心中想着许多许多地方。 那个少年,便是曾经的自己。 “我见过了。” 周掌柜呢喃一声。 这一声是与他眼中的少年说的。 . . 通天江的雨依旧没停。 牧材良赶了个大早来了那江边凉亭,走了好一段路,他那双鞋上已经满是泥泞 江边风大,但他却一直在这等到了正午。 当他意识到那位公子真的走了的时候,便只余下了一声叹息。 等不来了,这一份恩情,恐怕是还不上了。 他的心思再度来到了那江水之上,昨夜恩公说下游已经有人在驱散百姓了。 牧材良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会是何人能有这般大的能耐,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做事。 他心中还是有些担忧,想去亲眼看看,但当他走到江边看见那水位的时候,心中却是猛然一惊。 “怎么……” “涨了这么多!!” 这一夜竟比过去五日上涨的都还要多。 牧材良心中一惊,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放下了所有的心思,一个劲的朝着那江河总督府奔去。 江上风太大了,打着伞难免磨蹭,牧材良索性扔掉了伞,顶着大雨跑了过去。 牧材良喘着气,雨水将他的双眸润红,仅是几刻钟他便来到了那江河总督府门口。 “干什么的!” 总督府的衙役将其拦了下来。 牧材良浑身湿漉,他喘了口气,说道:“我要见总督大人,我要见总督大人!!” 衙役眉头一皱,说道:“总督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回去。” “你还敢硬闯!” 两位衙役将牧材良给轰了出来,他摔在总督府门口,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牧材良张了张口,随即朝那府中高喊道:“袁修德,你出来见我!!” “喊什么喊!!” 衙役见此顿时怒了起来,随即差了几个衙役过来,要将牧材良给扔远些。 “袁修德,出来见我!!” 牧材良依旧不依不饶的喊着。 “拖下去!” 衙役有些不耐烦了。 却在此时,只见那府门大开,走出之人正是那江河总督袁修德袁大人。 “吵什么,吵什么……” 袁修德眉头紧皱,看向了来者。 “袁大人……”衙役低下头候在一旁。 袁修德见来者竟是牧材良,他脸上竟是露出了几分笑意,说道:“这不是牧大人吗,怎么搞的如此狼狈。” 说罢他看向了钳住牧材良的衙役,说道:“还不放开牧大人?” 牧材良脱身之后走上前去,问道:“何时开闸放水?” “不是早告诉你了吗。”袁修德不耐烦的说道。 牧材良说道:“你不可能不知道今日水势上涨的事情。” 袁修德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道:“牧大人觉得本官知道吗?” “你是不是,是不是要提前开闸!?”牧材良说道。 袁修德说道:“是又如何?” 他冷哼一声,冷眼看着牧材良说道:“牧材良,本官才是如今的江河总督,何时开闸皆是本官一言而定,早一天晚一天,轮得到你在这说三道四的吗?” “你……” 牧材良顿了一下,忽的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了几口气,再次看向面前之人时,眼中已经没了方才的气势。 牧材良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可否,不要提前,便按原定时辰……” 袁修德倒是有些意外,这牧材良竟会在这个时候低声。 他想了想,说道:“那可不行,若是水淹了上来,那便是本官之责了,到时候怪罪下来,本官很难办啊。” “不过,若是你求我的话,本官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袁修德笑了一声,他也只是这么一说,根本没想过牧材良会真的跪下来。 袁修德上前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得了,牧大人,本官没空与你扯皮,你也别再来这闹了,你早就不是江河总督了。” 说着,袁修德便转身要回里面。 却忽听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求你。” 袁修德愣了一下,转头看了过去。 牧材良眼中灰暗,口中低声道:“牧某求你……” 袁修德回过神来,他也没有想到,一向与他作对的牧材良真的会委身求他。 “牧大人,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袁修德就想看看,这牧材良会不会真的跪下。 牧材良望着他,沉默片刻之后,他的双腿弯了下来。 “扑通。” 袁修德觉得不可思议,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牧材良跪地一拜,口中念道。 “草民牧材良!” “给总督大人磕头了!” 雨水打落在牧材良的身上。 他跪在这江河总督府门口,一声高喊之下,便只余下了那雨水之声。 袁修德皱着眉。 牧材良真的跪下来了。 但他却并没有觉得有任何高兴的样子,相反的,袁修德心中甚至还有些不畅快。 他牧材良是最不认同这个江河总督的。 虽说如今口中却是喊着总督大人,但心中却仍旧是不服的。 这没有任何意义! 第二百一十八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袁修德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招呼衙役将其丢了出去。 就算牧材良跪下来了,他依旧没有正面答应他的请求。 如今上游水势疯涨,晚一日,都会出大问题。 袁修德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是个自私自利到极点的人,所以他宁愿水淹下游数万景人,也不愿意自己丢了乌纱帽。 但在水利的管理上,他却又对牧材良真正的佩服。 可牧材良却在他的面前服软了,对袁修德而言,不该这样才对。 他更想牧材良真的服他一次。 “怎么就跪了……” 袁修德口中呢喃着,他望着桌上文书有些举棋不定。 思虑再三之后,伴随着一声长叹。 袁修德将那文书揉成一团丢在了一边。 他研磨提笔,重新写下了告文。 袁修德不愿意对下游的景人仁慈,但对于牧材良的一跪,他却是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因为那个人是牧材良。 他也仔细想过为何牧材良会找到他说这件事,但对于这些,他却都不想再多想了。 他袁修德只要牧材良服他! …… 兴隆五年,六月初一。 通天江以北,上游涨水,淹浸了各大坊市,上京城未能幸免,但其影响却并不深,因为那水位还未到尤为严重的时候。 身为江河总督的袁修德得知此事后并未因此慌张。 在这一日午时,牧材良来到那闸口处,他等了一日,不曾见到有人来开闸放水。 “他真的做了……” 没有提前! 牧材良张了张口,竟是有些恍惚了起来。 他大概猜到了如今上游的情况,随即便奔赴各地,参与进治水之中,与各地官府抗洪免灾。 而在那下游之处。 一行人马来到了此行最后一个坊市。 一旁的老者开口道:“公子,只到这里了。” 被唤作公子的人点了点头,说道:“让下面的人快些驱散百姓吧,开闸的时辰应该不远了。” 一行数十余人开始走访各处。 人们听着要开闸放水的事顿时一惊,但随即却是怀疑起了面前之人身份。 “你们是官府的人?” 只见那随行之人取出了一个腰牌,上面印着一个官字。 目光浑浊的老人家望着那块腰牌,竟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们是……” “老人家知道就好。” 老人家顿时眼中泛起了泪光。 那块腰牌他认得! 乃是景时的官牌! 开闸的日子按照原定的时日,定在六月初二正午。 但在六月初一晚上的时候,京中便怪罪了下来。 “袁修德!你干什么吃的!” 正坐在堂中的袁修德看向来者,此人乃是都水监监军,来这里便是治他的罪的。 “监军息怒。” 袁修德说道:“原定的开闸时日便是明日正午,文书已经发了,没有撤回的道理。” 监军怒目而视,说道:“你竟敢拿这样的话搪塞本监军!速去开闸放水!我告诉你,王上对于这件事很不满,你要是还想活,便速去开闸放水。” 袁修德看着监军,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文书已经发了。” 他根本就没有理这位大他一级的监军,见对方想要动手,于是便差来人将其轰了出去。 官印在他这里,就算是监军,依然没有办法来管开闸放水的事。 袁修德看来,这件事顶了天他也不过是降一级的事,因为这上游虽然起水,但却并不算严重。 在他看来,若是能让牧材良对他服气,比什么都要值。 兴隆五年,六月初二,正午! 一刻不早,一刻不晚。 “开闸!” 随着袁修德挥动手中旗帜,数百位衙役扯动铁链,只见那堤坝震动之下逐渐坍塌。 水洪涌出,犹如天河决堤一般。 “哗啦……” 洪流卷起大风,袁修德晃荡了一下,稳住身形之后往后退了两步。 他长舒了一口气,口中呢喃道:“牧材良,本官仁至义尽了……” 可这件事,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开闸不过半刻,便有下人来报。 “总督大人,下游那边人已经走完了!” 袁修德听后一愣,但很快却又平静了下来,好像是早便预料到了一般。 “是什么人做的?”袁修德问道。 禀告的官吏眉头紧锁,几度张口,却又不敢说。 “那群人训练有素,从一开始就封锁了消息,不像是寻常民夫,恐怕……” 袁修成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皱眉道:“说!” 官吏低下头来,说道:“恐怕是叛军!” 袁修成恍惚了刹那。 他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难逃一劫了。 …… 洪水所过之地,房屋树木皆被淹没,坊市皆被泥水所冲垮,仅是半日之间,下游之地,便尽数被洪水所淹没。 袁修成首当其责,被革去江河总督之职,再听发落。 原本应该死在那洪水之中的景人活了下来,按理说应该会有流民涌现…… 可在那一日开闸过后,在那南域之地,却是出现了一股叛军,将那流民尽数收编。 仅是一日之间,这伙叛军便攻下了同顺府衙门,立竿而起。 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上京。 细问之下,才知那流民竟有两万余人,除去妇孺老少,亦有万余人被叛军收编。 “混账!” 赵贞震怒,即刻发兵就要围剿叛军。 “当时掌管此事的是谁!?” 赵贞一怒之下,便将袁修德打入了大牢之中,不日问斩。 …… 袁修德被抄了家,在第三日便被推上了行刑场。 这一日刑场外围满了人,都在看着这位沦为阶下囚的江河总督。 牧材良也来了,他挤到了最前面。 袁修德跪在那台上,他的目光扫过许多人,最后落在了人群之中的牧材良身上。 他忽然笑了,此前虽有不甘,但到了这个时候,种种心绪也成了没有意义的事情。 袁修德只问了一句话,“我袁修德瞧不起所有人,但我还是想问一句,这一次,你服不服本官?” 牧材良张了张口,他望着袁修德,忽然间觉得此人好像与他曾经所识很不相同。 他眼中浑浊,他闭上了双眸,道了一字。 “服。” 袁修德忽地大笑了起来,伴随着那一阵阵大笑。 刑官手中的长刀也砍了下来。 他聪明了一世,却犯了一时糊涂。 可是…… 当真只是犯了一时糊涂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你去哪我就去哪 先生回了流云观,回去之后便开始闭关了。 乘黄和墨渊见此状也不敢多打扰,但在某一日黄昏日落之时。 墨渊再次来到后院的,却是再没见到先生的身影。 乘黄看了一眼墨渊。 只见墨渊一声叹息:“先生又不见了……” 乘黄眨眼道:“要不然,我们去找找先生?” 墨渊耸肩道:“你要是找得到,这个大哥你来当。” 他拍了拍乘黄的肩膀,说道:“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先生他啊,估计好一阵子都不会回来了。” 陈长生又死了,好在此番不曾留下什么没有解决的事情。 只是那身外化身,便只有在下次醒来的时候再炼制了。 转眼见那槐序消逝,一抹萧瑟的秋风吹进了院子里。 道观之中如往日一般平静。 有了乘黄过后,墨渊便时常去凡间游玩,回来的时候总是会带些好东西给乘黄,要么是一些凡间的小玩意,要么就是功德还有一些法器宝贝。 乘黄总是觉得他下山去没干什么好事,反而像是去打家劫舍去了。 不过在墨渊的帮助之下,乘黄的修为也慢慢有了起色,至少不用再担心寿元将尽了。 一年如一日,他立在那流云观的垂脊之上,守着这里,也守着自己。 仅是寥寥岁月,无风无浪,但却依旧让他难以忘怀。 这里,比什么都好。 奔波千载,如今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乘黄愿意一直留在这里,就做一只垂脊兽。 …… 在那天下江湖之中,有一年一女落脚于一处坊镇之中。 此处临近当年的大景边关,当年景帝征兵坊中的青壮年都被抓了去,后边关战败,此地之人遭遇劫掠,逃无可逃之下将坊中孩童一并藏进了地窖之中,这才逃过了一劫。 再到后来,此地便只余下了三十一位孤儿,一夜哭声过后,他们将村子重新收拾了出来,迎接着最冰冷的年关。 马背上拖着医箱,上面还坐着一位戴着斗笠的男人,他看了一眼这座村子,视线扫过所有的孤儿。 “咱们帮帮他们吧。”童知唤道了一句。 桃儿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可是咱们的盘缠也有些不够了。” “不一定要给钱。” 童知唤和煦一笑,说道:“咱们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停下过,倒不如就在此地歇歇脚,趁着这个空子,我也可以教他们点医术,学点东西,也能多一口饭吃。” 桃儿姑娘思索了一下,笑道:“我觉得不错。” 些许言语之间,他们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起初的时候这里的孤儿还对他们有些排斥,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都是外人,面对过那些苦难之后,他们对于外人的信任便成了空谈。 不过好在,这些孩子心地还是干净的,一翻接触之下,便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这群孩子没了爹娘过后便相依为命,他们给自己又取了名字,从一排到三十一,便这么喊,大哥,十七弟,十八妹…… 跟他们打一片过后,童知唤便问了一个问题。 “想学医吗?” “学医,可以做什么?” “治病。” “大哥哥,学会了是不是就可以给哥哥姐姐们治病,那样就不会再有人病死了?” 童知唤看着说出这句话的女娃娃,他心中顿了一下,随即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对,想学吗?” “想!” “我也想,我也想!” 桃儿姑娘看着这一群天真懵懂的孩子,她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桃儿姑娘说道:“书上常说孩童天真无邪,这无邪二字,当真不假。” 童知唤教了他们一些药理与基本的医术常事,他留在这的时间不长,能教多少便教多少。 虽说这些东西治不了什么疑难杂症,但对付一些简单的病症还是可以的。 桃儿姑娘正在扫着学堂里的落叶,却忽听外面传来喊声。 “师娘。” “师娘师娘!” 桃儿姑娘愣了一下,问道:“谁教你们这么喊的?” “十七哥说的,师父是师父,师娘就是师娘咯。” “净瞎说……” 桃儿姑娘一时脸红了起来,道了一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十七哥,师娘为什么脸红啊?” “不知道啊。” 一群孩子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为什么。 几个孩子,又能懂什么。 桃儿姑娘撇了一眼外面几个孩子,她脸上的红晕淡去,她的眼神飘忽,慢慢的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了。 待她回过神来时,嘴角却是扬起一抹笑意。 他们在这里待了大概两个月,临行之时,童知唤将一本笔记留在了这里,交给了那些孩子。 “师父师娘……” 这群孩子眼里都是舍不得,但对于童知唤而言,他能帮的事情也只有这些。 童知唤只是说道:“都回去吧,往后还会再见的。” 那一日三十一个孩子跪在了坊门口。 童知唤仅是看了一眼,便挪回了目光。 他怕自己心一软就留下来了。 而他们三十一个人,也没有其余的话,便这么跪着,一直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路道尽头。 “都起来吧。” 为首的大哥低着头,道了一句:“以后有出息了,肯定还能再见到师父师娘的。” 他的手中握着那本医术,里面记录的,都是师父这些年行医留下的笔记,他将其藏在了衣衫里,一点都不敢耽搁。 他们这三十一人的命运,早在童知唤踏入这里的那一刻,便不一样了。 往后种种,全凭本事。 桃儿姑娘回头望了一眼,口中喃喃道:“真有点舍不得啊。” “人各有命,往后的命运当由自己做主,这是陈先生教会我的第一个道理。” 童知唤和煦一笑,说道:“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呢。” 桃儿姑娘眉眼抬起,问道:“接下来去哪里呢?” 童知唤说道:“不妨去西萧瞧瞧?” 桃儿姑娘和煦一笑,说道:“都行。” “你去哪,我就去哪。” 迎着那落日余晖,身下的马儿慢慢往西走去,二人的身影也逐渐消散在了青山之下。 第二百二十章:师承流云观陈长生 藕莲坊的红鱼出了远门,离开的时候给唐府的芸姑娘送了一盏莲花,虽不可驱魔辟邪,但却能让人得来好运。 红锦问道:“芸姐姐,你不跟我一块出去看看吗?” 芸香摸了摸头,笑道:“我就不去了,你去外面玩要多加小心,别被外面的妖怪吃了。” 说着她又将钱袋子给了红锦,叮嘱道:“这钱给你当作是盘缠,不可以再偷东西,酒你也少喝,会误了事情。” 红锦见了那银子两眼放光,收下之后道了一声谢,“谢谢芸姐姐。” “不过,芸姐姐真的不去吗?你在这待了这么久不会腻吗?” 芸香摇头道:“我啊……” 她到头来也没有说出个理由来。 红锦似是看出了什么,问道:“是为了等那个人吗。” 芸香低下头来,她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姓陈的很厉害吗,芸姐姐这样好的人都要等着他。” “应该很厉害吧。” 芸香微微一笑,再次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好了好了,去吧,哪天回来了记得给姐姐带些好吃的。” “到时候芸姐姐请我喝酒!” “好,一言为定。” 鱼红锦离开了藕莲坊,仅是一夜之间,那坊外的莲池像是缺失了什么一般,应是些许灵气。 想来,她也不单单是一条红鱼。 鱼红锦顺着大江一路往前去,见识了不少人与事,还见识了这江里的许多妖怪。 通天江里作恶多端的水妖少见的很,听他们说是因为龙宫太子在管着,谁都不敢作恶,吃人这样的事基本上也没有发生,故而红锦也能这般一帆风顺。 红锦来到了一处唤作东临的地界,她本想着进去打点酒喝,谁料刚踏进东临坊就被拦住了。 “此地乃是吾下辖之地,外妖不得入内。” 红锦看着面前的妖怪,不禁一愣,“下辖之地?” 獾妖咳嗽了一声,说道:“吾乃东临坊阴司城隍,阁下请回吧,此地不纳外妖。” 红锦眨眼看着他,说道:“你自己信吗?” 这年头,妖怪都能当城隍了? 獾妖嘴角一抽,说道:“虽然我也不想的,但是我的确就是。” “那就当你是吧。” “你好像有些看不起我。” 红锦一愣,眨眼道:“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说着,她举起了酒葫芦咕噜咕噜往嘴里灌酒。 “气煞我也!!” 獾妖捏紧了拳头,说道:“好歹我曾经也是一方大妖,如今连条鱼都看不起我!真是气煞我也!” 他的目光看向红锦,忽的笑的阴损了起来。 “闯进坊间的妖怪似乎也归城隍管……” 鱼红锦顿了一下,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喂,你想干什么!” “我警告你啊,你,你离我远点。” 獾妖冷哼一声,随即迈步上前道:“小小鱼妖胆敢蔑视我,怎么也得让你吃点苦头。” 鱼红锦咽了咽口水,她步子后退着,嘴里念叨道:“我我……”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啊,而且对方的修为,比她高太多了。 鱼红锦咬了咬牙,心中想着怎么办,一翻思索之下,竟然开口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我告诉你!我师父可是陈长生,你要是敢欺负我,等他来了弄死你嗷!” 当獾妖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不由一愣。 “你师父是谁?” 鱼红锦见他愣住,心中不由得暗道:‘姓陈的这么好用的吗?’ “咳咳。” 鱼红锦咳嗽了一声,叉腰道:“我师父便是大名鼎鼎的陈长生,陈先生,怕了吧!” 獾妖皱起了眉头,此刻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陈长生,又是陈长生…… 本来不说还好,说了他反而想打她一顿。 但想了想若是真的揍了一顿也不太好,这红鱼要真的是陈长生的徒弟呢。 那不是完犊子了…… 想来想去,獾妖抬起了脚来。 “东临坊不纳外妖,滚蛋!” 鱼红锦瞪大了眼眸,随即被獾妖一脚踢飞了出去,一路飞出了东临坊。 “扑通。”一声,鱼红锦落进了江中。 被踹飞的时候,她嘴里骂骂咧咧的,什么脏话都飞出来了。 “呼……” 鱼红锦从水里钻了出来,她摸了摸有些发疼的屁股。 她咂了咂嘴,一时有些无语。 陈长生的名字的确有用,但好像又用处不大。 唉…… 她想着等她再厉害一些了,早晚回来报这一脚之仇。 “我红锦记下了!” 而獾妖在踹了这一脚后心情大好,回城隍庙的时候都哼着小曲。 后来的后来,事情就变的不同了。 鱼红锦一旦遇上什么麻烦事便将陈长生的名字搬出来。 “吾乃莲池鱼红锦,师承流云观陈长生!” 时灵时不灵,她吃了不少苦头,但也因此得了不少好的待遇。 混的最好的一次,便是一位龙宫的太子找上了她,带着她吃了不少好吃的玩意,走的时候还送了许多东西。 在应渊的一翻诉说之下,鱼红锦也知晓了陈长生的厉害之处。 一人言龙运,只手破金戟! 连通天江的龙君也要给陈先生几分薄面。 “他这么厉害!” 鱼红锦暗暗记下了,一时间竟是有些怕了。 毕竟她可不是陈长生的徒弟啊! 全是瞎说的。 应渊见她脸色难看的样子,于是便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 鱼红锦笑了笑掩饰了自己的尴尬,随即便心中念了八百遍‘完了’。 应渊口口声声都是对陈长生的尊敬,喊的也是陈叔叔,他真当红锦是陈长生的徒弟,甚至还将其奉为座上宾,好酒好菜招待。 红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喝了个大醉如泥。 喝了酒,她就啥都不怕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她在上京城的时候,有个鬼修找上了门来。 是个漂亮女鬼,找她也是打听陈长生的消息。 鱼红锦听那女鬼说起了跟陈长生的事后心中便打消了顾虑,但还是没将流云观告诉这女鬼。 那女鬼得不到答复,于是便没有再多留,鱼红锦就愤愤不平的嘀咕了起来。 “亏的芸姐姐一直在等你,竟没想到在外面还有人!” “真是可怕。” “连鬼都不放过。” 鱼红锦啧了啧嘴,又在心里骂了一遍陈长生。 “什么不放过?” 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鱼红锦愣了一下,转头看去,不知道何时,竟有一人站在了她的身后。 身着黑衫之人打量着这红鱼妖精,说道:“我怎么不知道陈先生收了个鱼妖当徒弟?” 鱼红锦对上那对眸子,忽的浑身一怔。 那是一双龙瞳! 鱼红锦咳嗽了一声,冷静下来,说道:“我乃为陈先生坐下红鱼,师父他游历四方,来去无踪,你不知道也属正常。” “是吗?” 墨渊笑了笑,问道:“我墨渊乃是陈先生坐下黑龙大将军兼流云观左门神,跟了陈先生这么多年,我可从来没听说过陈先生收过妖怪做徒弟!” “你是何方妖怪,竟敢假借陈先生之名,如实招来!” 鱼红锦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错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你哭的越大声,我越高兴 红锦头一次外出便被抓了,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惹上一条黑龙。 自那往后,墨渊身后便多了一个红衣小姑娘,小姑娘脸上满是不乐意,但却又不敢跑,一路上还得听墨渊的唠叨,她忽然间觉得外面一点都不好了。 “我好想回去……” 红锦嘀咕着,但看了一眼面前的墨渊后却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会被吃掉的吧。 她只得化悲愤为力量,往嘴里大灌了几口酒,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酒?” 墨渊眨了眨眼,随即便将那小鱼妖的酒给抢了。 “我的了!” 红锦瞪大了眼眸,说道:“怎么可以这样,你堂堂真龙难不成还差这点酒,要来抢我的?” 墨渊笑了笑,说道:“我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你不服?” “你……” 红锦见墨渊一口就将那葫芦里的酒全都喝完了,她感觉自己心头在滴血。 喝完之后墨渊打了个酒嗝,随即将那空葫芦丢给了红锦。 红锦眨巴眨巴眼睛,一转眼就哭了起来。 “哭大声点,我听不见!”墨渊道了一句。 “哇……” 红锦听后哭的更大声了。 墨渊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很满意,继续保持。” 他拍了拍红锦的脑袋,随即便往前走去,压根就不管身后的红锦哭的有多大声。 红锦一个劲的哭,走也不走了,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打滚。 “你赔我的酒,赔我的酒!” “我就不,你哭的越大声,我越高兴,哈哈哈。” 墨渊大笑着,他觉得这鱼妖当真是好玩,比苏珺晗好玩多了。 . . 岁月辗转,一晃又是三年。 这三年里,人间又起了许多风浪,平静了些许岁月的大襄再一次起了叛乱,且不同于往日…… 叛军将洪灾过后的难民尽数收编,并打着光复大景的旗号以极快的速度在南域兴起起来,襄王赵贞几次围剿最终都没有讨到便宜。 而那伙叛军在占领了同顺府后便一路招兵买马,同时又有不少景人呼应,仅是三年之间,便从最初的两万余兵马到了如今近八万人马。 南域五成地界,也都被其收入囊中。 但让人不解的是,这一伙叛军的首领,却迟迟都不曾露面,甚至一点消息都没有。 “着实有趣……” 赵贞看着文书嗤笑一声,随即问道:“你说,会是何人?” 殿中忽的闪出一道身影,那老者低着头,说道:“不知……王上可还记得那一年火烧安庆。” “你是说……” 赵贞虚起了双眸,眼中忽的露出了杀意。 当年景帝燕洵的确是死在了那场火难之中,但却有人逃过了一劫。 他冷哼一声呢喃道:“果真是野火烧不尽……” 躺下老者斟酌片刻,再次开口道:“王上,老奴可否多一句嘴。” “说。” “这三年来王上屡次派兵南下镇压叛军,每次派遣的兵力都远胜于叛军,但结果却是屡次失利,这件事……是否有些太过蹊跷了。” 赵贞眼中闪过些许寒芒,但却又悄然而逝。 他看向跪在堂下的老者,开口问道:“你认为是因何?” “老奴不敢妄言。” “准你无罪。” “恐怕,恐怕跟清泊侯有关……” 赵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却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此事,休得再提。” “是……” 赵贞摆了摆手,堂下所跪之人退了下去。 殿中只余下了赵贞一人。 赵贞想起了许多往事,这世上并没有多少事情能瞒得过他,只是他不愿意去提罢了。 “倒是可以去南域看看了……” …… 兴隆八年,春末。 在槐序即将到来的这段日子里,流云观前后来了不少人。 许久未归的墨渊回了山,出去一趟,竟还带回了一条小鱼妖。 墨渊前脚进门,后脚便又来了人。 龙宫二太子应渊前来拜访,还带了不少东西来,都是些稀罕物件,不过最多的还是酒,想来是老龙王告诉他先生好酒的。 墨渊是个自来熟,听那二太子说起后便说道:“你与我都是独一个渊字,也算有缘,不过按照辈分的话,我应该算是你的长辈,既然是长辈,那怎么也得送你点好东西。” 墨渊一挥手就扔了三百年功德给应渊。 应渊接过手后愣了半晌,一出手就是三百年功德!? 就算是他父亲恐怕都没有这么大气。 估计也没有人清楚墨渊当初从云府坑了多少功德回来,但这些年他林林总总送出去的,就有一千年之多了。 “之前我听陈先生说墨龙是渡了五次天劫才化形成龙的,应渊可否向墨龙请教一下关于渡劫的事?” “那就有得说了。” 说起这个墨渊就来劲了,毕竟这是他最值得吹嘘的事情。 这一说,就没完了,从早间一直讲到了入夜。 应渊听的面色发苦,而那流云观垂脊上矗立的乘黄也是被那一阵唠叨吵的没法安心修行。 而一路被带回来的鱼红锦则是轻车熟路的堵上了耳朵,一句话都不想听。 这墨渊…… 就是一祸害! 到了晚上的时候,应渊灰溜溜的逃了,也不敢再提什么请教经验的话了,他原本还打算留在观中等待陈先生的,见识了墨渊的本事之后,便在秋月坊中找了处凡人客栈歇了歇脚。 总之,陈先生不回来,他是不会再上山去的。 又过了两日,瞧着就要入夏,天色也闷热了起来。 流云观来了一位不一样的客人。 是个鬼修! 当那鬼修来到流云观门口之时,观中却忽有一阵震动传来。 身着长裙的女子后退数步,随即便见那流云观垂脊处闪烁起一阵金光,落至观门之处。 乘黄目视着面前的女鬼,开口道:“姑娘止步,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他早便说过要为流云观驱邪避灾,这么些年来,他也头一次碰上有亡魂敢来这里的。 观门前的姑娘愣了一下,随即行了一礼,说道:“小女并非有意冒犯,还望恕罪。” “早年小女曾与一位先生相识,不承想那位先生匆匆而别,如今听闻他正在此地,故而想前来拜访,如有冒犯,小女这便离去。” 乘黄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你认得陈先生?” 那位姑娘抬起头来,说道:“小女弦乐,曾与陈先生有过几面之缘。” 第二百二十二章:流云观何时这般热闹了 弦乐进了道观之后便见到了坐在枯树下身着黑衫的墨渊。 墨渊与红锦的目光一同看向了她。 “是你!!” 红锦指着弦乐高呼一声。 弦乐看向红锦,拱手道:“弦乐见过红鱼。” 红锦走上前去,开口道:“你你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童医师告诉我的。” “那是谁?”红锦愣了一下。 墨渊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说道:“那是得过先生传法的人,不像你这个假徒弟。” “假徒弟?”弦乐有些不解。 墨渊伸手提起了红锦,说道:“她成天打着陈先生的名号招摇撞骗,连龙宫的二太子都敢骗,后来就被我抓到了。” 红锦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小手,说道:“放开我!快放开我!” 墨渊放下了她,说道:“连我都只是个看门的,陈先生的徒弟哪里会是像你这个样子。” 鱼红锦不服了,质问道:“我怎么了?我不比你强吗,你一天嘴巴跟流水似的,烦都烦死人了,我要是陈先生,肯定一棒子敲死你。” 乘黄听到这话笑了一声,他倒是没感觉鱼红锦这话没错。 墨渊一瞪,说道:“你最近长本事了啊,敢跟我吼了?” “不,不是……” 鱼红锦咽了咽口水,干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就是条小红鱼,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揉肩。” “来了来了。” 弦乐瞧着这一大一小,她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如今的情况,虽说如此,但还是不影响她因为这一幕幕感到欢喜。 与陈先生亲近的人,都这样别具一格吗? 墨渊来者不拒,等弦乐坐下之后便与其聊了起来。 “弦乐姑娘怎么认识陈先生的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那是什么时候死的?” “死多久了?” “吃了吗?” “原来是公主啊,那岂不是说宝贝很多,那什么不知都有什么宝……啊,实在是唐突,忘了你已经死了。” 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弦乐竟是发现自己跟不上墨渊说话的速度。 话实在是太多了…… 鱼红锦卖力的给墨渊捏肩,对于这样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了,力道都是恰到好处。 无他,唯手熟尔。 “最近来了不少人啊。”乘黄嘀咕道。 来来往往的,道观里也热闹了许多。 墨渊转头看向他,笑道:“大概是因为先生要回来了。” 乘黄之前便听墨渊说起过这件事,先生极少在人间,一般隔着三年会回道观瞧瞧,但也留不太久。 “应该还有人会来。”乘黄说道。 “谁?”墨渊问道。 “之前你不在道观,有一行人来拜访过陈先生,只可惜先生那时候不在道观,我便让他们再等两年,到了人间要入夏的时候再来。” 乘黄说道:“是清渊云府的人。” 墨渊听到这话眼前一亮,直起了身子。 “你说是谁!?” “清渊云府。” 乘黄见墨渊眼眸之中有着些许光亮,那样的目光他再明白不过了。 这家伙定是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 墨渊笑道:“我可太喜欢云府了。” 红锦听着他那笑声,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虽然她不清楚清渊云府是什么,但她知道的是,他们要倒霉了。 在那道观之外。 云礼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忽的听到了那道观之中传来的声音。 ‘我可太喜欢云府了……’ 他顿时就停下了步子,因为这道声音他化成灰都记得。 就是那个趁火打劫,坑了他云府子弟整整两千多年功德的黑龙! 云礼迟疑了,忽然有些不想进去了。 家主云泽见他顿住步子,问道:“怎么了?” 云礼咂嘴道:“家主,要不然,我们改天过来吧。” “为何?” “因为……” 云礼的话都还没说完,就忽见那道观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了。 “砰。” 墨渊冲出观门,见了观门口的两人后顿时就两眼放光,说道:“刚说你们你们就来了,快请快请。” 云泽一顿,忽的沉默了下来。 当他转头看向云礼的时候,眼神之中好似无奈的在说,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咳咳……” 云礼咳嗽了一声,他也无奈。 他们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但墨渊却只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看着他们。 直到他们走进流云观后,墨渊开口道:“进来了?” “啊,嗯。”云礼点了点头。 墨渊摊出手来,说道:“进门费,诚惠,一人一百年功德。” “我就知道……” 云礼已经在心中骂了八百遍了,但他还是耐下了性子,说道:“那个,一百年是不是太多了,能不能……” 墨渊摸着下巴,说道:“也是,生意嘛,一般都会讲讲价。” “是啊是啊……” 云礼干笑道,他以为是这家伙良心发现了,但对方的下一句话顿时就让他脸色垮了下来。 只因墨渊说道:“如果唤作是抢的话,那是不是就不用讲价了?” “……” 云礼沉默了,家主云泽也沉默了。 他们实在不明白,那位陈前辈是怎么看得起这条黑龙的。 …… 兴隆八年,五月十九。 在这三年岁月里,陈长生借着钟正元借他的书,将神念与炼制肉身相关的事情都了解了个遍。 演算了数遍之后,对于炼制肉身也有了九成把握。 待到身外化身炼制出来过后,他便让其代他去一趟‘灵笼’之中,或许可以从中找到一些跟《往生经》相关的事情。 随着一阵清风拂过田间。 陈长生再一次睁眼,所见是秋月坊外的稻田。 他抬手算了一下。 “转眼都兴隆八年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他取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酒,随即便迈开步子朝着流云观走去。 也不知道如今流云观中是何景象。 陈长生迈步走上台阶,他见那两边不再像之前那般杂草丛生,瞧着倒是崭新了不少。 兴许是乘黄做的,墨渊肯定是没这闲心思的。 来到观门之前。 陈长生推开了道观的门,随即走了进去。 他半只脚才迈进去,可随即却是愣住了。 仙、龙、鬼、妖齐聚一堂,皆是朝着陈长生投来了目光。 观里的清风拂面而过。 陈长生一时也有些恍惚。 “何时这般热闹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身染大因果 这满院子的人可不少,除却清渊云府的家主之外多是一些熟面孔。 院外的树叶随着那槐序的风拂面而过。 一向不正经的墨渊这时也起身拱手,恭敬说道:“恭迎先生归山!” 其余人见状一同上前,行了一礼后纷纷开口。 “恭迎陈先生归山!” 陈长生也不可否认的恍惚了一刹那。 原以为不过是一介闲散之人,不承想,记得他的人竟有这般之多。 他的目光扫过院中各位,他舒了口气,点头之间脸上的笑意如沐春风。 “好久不见。” 陈长生心中欢喜,随即道了一句:“上酒。” 话音落下,流云观偏房应声而开,数坛美酒从中飘了出来,落至院中。 原本落寞的鱼红锦看着那一坛又一坛飘出来的酒坛子,她顿时眼睛都直了。 这大概是流云观最为热闹的一次了。 院中无座,便席地而谈,酒盏暂无,便提坛子对酒。 众人欢声笑语,恭贺着先生归来。 墨渊、乘黄、鱼红锦、云府来客、还有多年前的故人弦乐。 且不止于此。 在陈先生归来之际,驻足在秋月坊的龙宫二太子立刻便赶了过来。 “应渊见过陈先生,为谢先生此前指点之恩,特来拜访。” 陈长生和煦一笑,招呼道:“今日不论恩与情,坐下喝酒便是。” 应渊见观中一副其乐融融之景,想了想后便卸掉了架子,他提起一坛子酒便坐了下来。 “陈某,敬诸位。” “敬陈先生!” 弦乐坐在一旁,她见先生心情畅快故而也没提再多的事情。 这满院子的来客互相之间或许并不相识,但却能因陈先生一人齐聚于此,无座无杯亦无酒菜,但亦能毫不介意。 弦乐心中想着,或许这便是剑爷爷口中所说的陈先生,大概也只有陈先生,才能做到如此了。 “嚯九,嚯九……” 鱼红锦是个特例,她眼睛里面只有酒,头都埋到酒缸里面去了。 这院子里最不自在的,大概便是云礼与云泽二位了。 云泽轻声呢喃道:“这位前辈,当真不一般啊……”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道行,而是为人。 他亦是没有想到,这位险些让他清渊云府灭门的前辈,竟是这般和煦。 “不仅道行颇深,且还有海纳百川之心胸,着实让人佩服。” 不过片刻之余,便是几口酒落入腹中。 院子外却是忽的又传来了声音。 “不知陈先生可在观中?茂某特来讨口酒喝。” 转眼看去,只见秋月坊城隍站在观门之前,他轻抚长胡,目光看向了院中的陈先生。 对于老城隍的到来陈先生亦是感到意外,他随即招手,笑道:“老城隍这是闻着味儿来的啊?快请快请。” “许久不见陈先生,倒是有些想念。” 老城隍笑了笑,坐下之后便见陈先生递上了一坛子酒来。 他嗅了嗅,随即眼前一亮,说道:“一猜便是秋月酿。” 陈长生笑道:“陈某独好这一味秋月。” “世上好酒难入先生法眼,唯有一味红尘胜过百味,妙哉,妙哉,茂某敬先生。” 槐序的烈阳毒辣,却被山中树木所遮挡,唯余些许和煦微风,拂过众人面庞。 向来安静的流云观这一次热闹了起来。 乘黄话少,身处其中,但这样的热闹却从未与他远离。 热闹在于先生,清净亦在于先生,乘黄心中想着,陈先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或许便与那道法一般,玄之又玄且又奇妙无比。 众人一堂,聊起了许多事情。 墨渊说起了当初渡劫走水之事,相应的二太子应渊也说起了那一日与先生争锋相对的事,说起来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又说起了童知唤,又说起了桃儿姑娘,老城隍附和着又说起桃儿姑娘化妖一事,众人心中惋惜,但对于桃儿姑娘之选择言语佩服。 弦乐听着这些故事,心中越发佩服了起来。 她想起了先生作的《西游记》,她本以为神仙妖怪离她远之又远,竟不曾想如今能离的如此之近。 鱼红锦喝得烂醉如泥,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倒在了地上,她打着呼噜,什么都没听见,不过好在是没发什么酒疯,喝醉了倒也好。 陈长生看向弦乐,问道:“陈某是何时与你相识的来着?” 弦乐顿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天顺二十四年,我偷闯藏书阁与先生碰上了,那时候弦乐还以为先生是位江湖中人。” “再见之时,便是景末,应当是天顺三十一年,那年先生来了上京,先生走后第二年,大景便亡国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这般算下来,已有十年未见了。” 弦乐顿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这岁月沧桑,当真是快的厉害。 陈长生喝了口酒,问道:“按理说你应当入了轮回才是,为何会一直留在人间。” “此事,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当年皇兄随父皇他移驾南域安庆府,而我也跟着去了……” “先生那年同我说阴阳两别,别再多生因果,而弦乐却是没能做到,还望先恕罪。” 一旁的老城隍顿听后心中有了猜测:“弦乐姑娘插手了阳间之事?” 弦乐姑娘点头道:“那年襄王火烧安庆府,我借先生曾经赠予常少卿的长刀助我皇兄逃过了一劫。” 老城隍心中一惊,说道:“这可是大因果!!” 陈长生呢喃一声,说道:“想来你也是借着那柄刀才没有魂飞魄散的吧。” “正是。” 弦乐说道:“救了皇兄之后,多地阴差都在找我,好在是上京府城隍大人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收留了我,这才有了容身之地。” 二太子忽的想起一事,说道:“据我所知,前些年南域兴起了一股叛军,几年下来,兵力已至八万余人,其领头之人,便是燕室子弟,莫非……” 弦乐说道:“正是我皇兄。” 云礼听后亦是说道:“若是这般,弦乐姑娘沾染的因果怕是就更大了。” “这些我都清楚的。” “弦乐沾了因果,有负陈先生当年之恩,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赔罪。” 弦乐抬起头来,她长舒一口气,说道:“此次过后,弦乐自会将这一切都了结清楚。” 第二百二十四章:多的我也能一并给你 陈长生看着弦乐沉默了片刻,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老城隍,问道:“老城隍身处其位多年,若是这般因果,入了阴司会是如何?” 老城隍踌躇片刻,说道:“像弦乐姑娘这般大因果,恐怕之后是入不得轮回了,若是入了阴司,还会身处极刑。” “而且,就弦乐姑娘沾染的这段因果,恐怕不是寻常修士能帮得了的,那上京城隍恐怕是损失了不少功德香火。” 人间起战,那沙场上的业力,亦会有一部分在于弦乐身上,死的人越多,那因果便越大。 无论是谁保下弦乐,最终都将与那因果粘连,业力加身之下,修士断绝根基,凡人五衰,难逃一劫。 墨渊听后皱起了眉头,问道:“那岂不是没有办法了?” 老城隍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说什么。 弦乐见他们都沉默下来,她挤出一抹笑意,说道:“不说此事了,这本就是弦乐之过,结果如何,弦乐一并承担。” 世事有因有果,其最终之难,必由因出,弦乐早便做好打算了,这是她逃不过的,也从未想过让人帮她。 之后的众人都没再提这件事情,就算有想帮之心,也没有任何办法,那业力不是他们能沾得了的。 但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没有道理,无亲无故,为何又要救她? 在座的哪一位不是见过数不清的苦难辛酸的,若说怜悯,又能怜悯到哪里去呢。 陈长生看了弦乐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即便与众人饮酒闲谈,又说起了些许零散之事。 快到入夜的时候,众人陆续离去,云礼在临走的本欲留下些许东西作为上次围了流云观的歉礼,但陈长生却并没有要,让其一并拿回去了。 “若有心思,便花在乘黄身上吧,你们不欠陈某什么的。” 最终云礼都没能将那些东西留下,只得与家主坐上飞舟离去。 云泽回想起今日所见所闻,不禁说道:“往后可以多来拜访这位前辈。” 云礼顿了一下,他知道这句话是家主特意为他说的。 云礼咂了咂嘴,说道:“家主…我只是想做个闲散修士,就像陈先生这样的。” 云泽说道:“先有那道行再说吧。” 云礼轻叹一声,想着今日在流云观饮酒闲谈,他不禁心生想念,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日子吗。 一间道观,一坛美酒,再加三两好友,比那长生修士好上太多太多了。 可家主说的也不错,没有道行又何谈这些呢。 着实羡慕啊。 老城隍喝了不少酒,他是鬼神,自然是不会醉的,此番小聚他越发觉得陈先生的道行深不可测了,临走时与陈先生约定先生下山过后来秋月坊喝茶,但谁也说不清是何时。 应渊除了谢过陈先生指点之外,还说起了一事。 “自我父亲成为通天江龙君过后便设下了江海大宴,每百年一宴,到时会通天江与荒海之中的许多水妖都会前来,此番亦是应父亲所托,来请陈先生。”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是什么时候?” “三年过后。” 应渊说道:“原本多是定在初春,父亲他特意改到了入夏之时。” 陈长生听后道:“龙君着实是客气了,既是这般陈某便也没有不去的道理,三年后的江海大宴,陈某定当如约而至。” 应渊得了答复之中心中也有块大石头落地,如此便也能回去复命了。 待到应渊走后,流云观中便只余下了墨渊、乘黄以及弦乐,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烂醉如泥的红鱼,到如今都还没有酒醒。 散场过后,流云观也平静了下来。 陈长生舒了口气,他转头看向了院中的弦乐,说道:“劳烦弦乐姑娘随我来趟后院。” 弦乐顿了一下,随即跟着陈先生前去。 墨渊看着这一幕,他摸着下巴,蹭了蹭乘黄,说道:“你说,陈先生会不会救她?” 乘黄想了想,说道:“兴许会吧。” 墨渊笑了一下,说道:“不妨打个赌?” 乘黄一愣,摇头道:“不赌。” “你怎么这么木头呢?”墨渊骇了一声。 乘黄看着他,说道:“是不跟你赌。” 墨渊听后气愤道:“什么话,什么话,大哥难不成还能坑小弟吗?” 乘黄没有说话,只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墨渊白了他一眼,说道:“亏我对你这么好,原来是这样想我的。” 乘黄听后说道:“那……赌吧。” “这才对嘛。” 墨渊笑了一下,说道:“咱们就赌四百年功德。” 乘黄摇了摇头,说道:“五十年吧,那四百年是你送我的,是情分,不可以拿来赌的。” 墨渊听着他这一番话,忽的就笑不出来了。 他咂了咂嘴,问道:“那我问你,如果我想要回那四百年功德,你还我吗?” 乘黄不解道:“你缺功德吗?” “我是说如果。” “这样吗……” 乘黄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要的话,多的五十年我也能一并给你。” 墨渊沉默了片刻,忽的开口道:“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小弟。” “我笨吗?” 乘黄有些不明白,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墨渊摆了摆手,也没解释什么。 乘黄眨眼问道:“那还赌吗?” “赌。” 墨渊说道:“赌四百五十年,不过我压先生会救她。” 乘黄张了张口,说道:“可是……” “你就压不救她,如何?”墨渊说道。 乘黄吧唧了一下嘴,点头道:“那…那好吧。” 墨渊的目光看向了那堂中通往后院的长廊。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当真奇怪。 见不得聪明的,更见不得这样蠢的。 …… 日落西山。 一层余晖落入流云观中。 弦乐从流云观后院走了出来。 先生听她说完了这些年的经历,又问起了那把刀,后来又问了她的打算,只是故友相见的叙旧一般。 她回望了一眼那后院,随即便迈步离开了道观,此一去,便是几步苍凉。 陈先生走了出来,见她下山过后,他也长舒了一口气。 墨渊问道:“先生打算救她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她自己有打算。” 墨渊听后点了点头,他看着那山下远去的弦乐,他本以为她来这里是为了求陈先生搭救的。 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仔细想想,似乎能与陈先生相识的人都不一般,纵是凡人,也从未有差的。 乘黄微微一愣,看向墨渊。 只见墨渊笑道:“我输你四百五十年功德。” 乘黄觉得奇怪,他不明白为何墨渊会输,这太不应该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三昧真火,助我练法 流云观恢复了往常。 墨渊今日喝了不少酒,醉倒是没醉,兴许是说累了,坐在那观门的台阶上,还真有几分像是门神。 乘黄‘赢了’四百五十年功德,回了殿顶矗立在那垂脊之上,他早已将此当作是他的使命。 陈长生独自一人待在后院,喝了口茶醒了醒神过后随即便着手准备起了炼制身外化身的事。 “还缺一个鼎……”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想着要不然再去老龙王那里一趟? 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麻烦,索性便作罢了。 他抬起头看向了这方天地,笑道:“借一抹黄昏之气成鼎想来也可用上一用。” 说罢,陈长生抬手一招,只见那天边一抹红霞招来,落入他的掌心之中。 “黄昏霞光,化而为鼎,现。” 轻点之下,那一抹红霞逐渐有了形态,化作一座轻薄的火鼎呈现在了他的眼中。 “尚可。”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抬手一招。 “火来!” 一抹火苗自那鼎中燃起。 陈长生口含敕令,“涨!” 一息之间,那鼎中火势越发猛烈。 陈长生略微感受了一下,却是皱起了眉头。 虽说这火势猛烈,但若是想要达到炼制肉身的程度,却还差的有些远。 陈长生叹了一声,说道:“果然啊,不是真火终究是差了些许。”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所谓真火,实际上是来自人之五脏六腑。 指玄篇有云:吾有真火三焉:心者君火亦称神火也,其名曰上昧音妹,低去声。 肾者臣火亦称精火也,其名曰中昧。 膀胱即脐下气海者民火也,其名曰下昧。 聚焉而为火,散焉而为气,升降循环而有周天之道。 而陈长生之法力尽数来自发丝,对于肉身而言,却是次中之次,更别提真火了,若说外火倒是有可能,只是这外火如今又从哪里去找。 陈长生正思索着,却是忽的一顿,那紧皱着的眉头顿时就舒展开了。 “也不一定非要自己有啊。” 陈长生手掐法诀,随即引出一缕法力于指尖之上,出口唤道。 “三昧真火,助我炼法。” “宣,哪吒三太子。” 随着那诸神敕令落下,哪吒三太子应声而来,他的目光看向先生,恭敬拱手。 陈长生往后退了半步,点头道:“有劳三太子。” 哪吒拱手道:“还请先生放心。” 只见哪吒一步上前,掐动法诀。 陈长生眼中闪过一抹金光,仔细看去,只见哪吒体三处各有金光浮现,转为三昧,化之为真火。 “轰!” 三昧真火落入鼎中,哪吒以法诀控其火势。 ‘果然是内丹修行……’ 陈长生微微摇头,这真火看来也只能想想了。 哪吒开口道:“先生,火势已成。” 陈长生回过神来,随即上前一步。 只见他抬起手来,五行息土、万年桃木、仙池重水、赤伶火草、而那余下的一味金,则是源自于老龙王曾经落下的一片龙鳞,亦是龙宫宝库所得。 五行宝物入那火鼎之中,陈长生开口道:“涨一成火势,半个时辰后弱下三成。” “领先生法旨!” 哪吒掐动法诀,依先生所说改变火势。 陈长生抬起手来,指尖引出法力,牵动神念,落入鼎中。 这肉身炼制之法最难之处便是在塑形,还需刻画出五脏六腑,且不可出半点差错,若是错了,炼制出来的便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陈长生闭上了双眸,神念专注于那鼎中,在那勾连纂刻之下,五脏之形逐渐显露。 可下一刻,那鼎中却是忽的起了震动。 哪吒一惊,连忙开口道:“请先生运法!” 陈长生猛地睁眼,口含敕令,引出数缕法力落入那炉鼎之中。 “五行五脏,相生相克,调和阴阳!” 敕令与金光落入炉鼎之中,那震动的五行宝物逐渐平息下来,鼎中逐渐趋向平静。 陈长生感到心惊,光是这肉身炼制,就足足花费了他十余缕法力,要知道此前再如何厉害的道法剑术都不曾超过三缕。 陈长生专注精神,一点点的将那肉身的形状捏了出来。 一道人形逐渐在那鼎中化出。 陈长生收起手来,随即引出一缕神念,随即又引一缕金光落入神念之中,确定主次,以保万无一失。 随即便将那神念丢进了鼎中肉身。 “神念于身。” 神念落入肉身,随之火势也逐渐变小了起来。 五行五脏稳定如初,神念落入识海,逐渐控制那具肉身。 哪吒紧皱着眉头,似乎是有些吃力。 陈长生又借一缕法力打入哪吒体内。 哪吒松了口气,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多谢先生。” “安心运法。”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也专注于鼎中变化。 起初的事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是一段时间的炼制,不过按照这个进度的话,或许一日时间应该是足够了。 三昧真火虽说在道法之中仅算是入门真火,但用来对付此界之物,想来是足够了的。 观门口的墨渊心有所感,朝着那后院之处望去。 “先生在做什么啊……” 墨渊嘀咕了一声,却也没有过多在意。 他回过头来,目光看向了远处的青山,目光深邃之间,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东西。 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天色也彻底昏暗了下来。 林间的虫鸣鸟叫响彻耳边,僻静清闲之意源于庙宇之中。 这一夜的流云观后山时常有火光亮起。 直至深夜之时,墨渊才感受到那后院之中传出的灼热之感。 他的眉头深邃,呢喃道:“竟比我的龙息都要厉害!” 可转念一想他却又释然了。 若是先生的话,怕是也不奇怪。 一夜无话,观中火光冲天。 临近黎明之际,山中泛起了白雾,漂泊而来,入了观中。 墨渊打了个哈切,他睁眼看向外面,随即转头朝着后院望去。 此刻已然不见火光,观中亦是尤为平静。 他想了想,随即迈步朝着后院走去。 可迎面却是撞上了出来的‘先生’ ‘陈先……’ 墨渊正欲开口,却是忽的皱起了眉头。 “你不是陈先生!” 模样虽是一般无二,但在某些地方却是与真正的陈先生天差地别。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无须多想,只是身外化身罢了,真正的陈先生如今正在亭中。” “身外…化身?” 墨渊瞪大了双眸,他的目光朝着观中望去,只见那亭中亦是坐着一位先生,而在先生对面还有一位他不曾见过的人。 他来回看了看,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楚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妖修大成内炼之火 墨渊不留神之间,身旁的‘先生’已然迈步离去,随即便走出了道观。 他回过神来,随即便朝着亭中走去。 陈长生正与哪吒说着三昧真火之事,哪吒见有旁人前来,随即转头看去。 “真龙?” 哪吒看向墨渊,一时有些意外。 陈长生为其介绍道:“这位是哪吒三太子,你也过来坐吧。” 墨渊迈步走进亭中,坐下后反倒是有些不太自在,说起来,在流云观这么多年,这后院凉亭他却是从未来过,只因此地是先生常居之地,故而觉得冒犯。 墨渊谦言道:“在下墨渊,渡劫化龙未有几载岁月,修为,修为尚浅。” 哪吒定睛看去,却是忽的一怔。 “你身上竟有五道天劫烙印!” 墨渊说道:“渡了五次天劫才得的走水之机。” 哪吒愣愣的看着他,说道:“厉害!” 墨渊倒是一愣,转头看向了先生。 陈长生说道:“三太子曾死而后生,方才成道,你们二者都不容易,想来是有些共通之处。” 哪吒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若非当年师尊相救,估计也就没有如今的哪吒了,相比起来,我比墨渊要顺上太多了,若换做是我,或许根本就撑不到第五道天劫。” 墨渊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他也在猜测着此人的身份。 先生竟都喊他三太子,此人莫非地位非同小可。 可他细看之下,却又不曾看出半点端倪,当真是奇怪…… “运气好罢了。”墨渊说道。 哪吒笑道:“说起来先生身边的人我却是很少见,除了上次那个算卦的道士,便只是你了,不得不说,你能不惧天劫,连渡五次,这般定力非寻常之辈可及也。” “三太子过誉了。” 墨渊见这人说话比较随和,也就没有感到有多不自在了。 可随即三太子的一句话,却是让墨渊愣了愣。 “我极少能来这一趟,能与你相识也算缘分,我有一法名曰三昧真火,乃妖修大成内炼之火,今便传授于你,这样一来先生往后需借真火炼丹炼物,便无须多费法力唤我出来了。” 墨渊恍惚了一下,自打化龙以来,只有他抢别人东西的份,却从未有别人送他东西的道理。 这还真让他有些不太习惯。 他的目光看向陈先生。 陈长生只是笑了笑,说道:“给你你便拿着。” “多谢三太子,多谢先生!” 墨渊道了一声,随即便见哪吒探出手来,在墨渊的眉心之处轻轻一点。 关于那《三昧真火》之意味墨渊顿时了然于心。 “竟有这样的法子!内生真火……” 墨渊大为震惊,这与他所知的修行一道截然不同,对于那内府真火之概念他也头一次知晓。 哪吒说道:“这三昧真火要想大成绝非易事,还是得多下些心思才是。” 墨渊得此法心中欢喜,随即他便想起了昨日夜里感受到的那股炙热。 “莫得…昨夜便是此火?” “正是。” 墨渊眼前泛起光亮,心中暗道一声:‘大神通!’ 先生这朋友,未免也太大方了吧。 陈长生见他迫不及待的样子,于是便说道:“去远处试试吧,陈某与三太子说些事情。” 墨渊道了一声,随即又对哪吒表示了感谢,接着他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想看看这三昧真火有多厉害。 后院内平静了下来。 陈长生看向面前的哪吒,忽的问道:“陈某时常好奇,你与那莲花池的三太子,真的不是同一人吗?” 哪吒听后疑惑道:“难不成,还有另一个哪吒吗?” 陈长生看着他的双眸,想要从中看出些许端倪来,可看了半晌,却不见哪吒有何异动。 哪吒问道:“先生一直看着哪吒,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陈长生收回目光,问道:“你从何处来?” “应先生召而来。”哪吒说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说的是源自何处,若陈某不召你,你应当在何处?” 哪吒似是不太明白,想了许久,口中不停的念叨着:“我在何处……” “我在何处……” 哪吒起身,看向周围,可这一切却都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陈长生本以为能知道些什么。 可随即,眼前的哪吒却是化作一缕金光消散而去,再不见其身影。 陈长生看着哪吒消失之处思索良久,他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秋月酿,依旧没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这《诸神敕令》始终都没能有点线索。” 当初在莲花池时,‘哪吒’曾告诉他,他是来自先生的梦里,可是,梦又在何处呢…… 陈长生叹了一声,随即便朝着观门口走去。 才出道观,便见到了站在道观门口等待着他的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开口说道:“劳烦送我一趟。” “百十根头发还不够到荒海吗?”陈长生问道。 身外化身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有你些许神念,敕令之术恐怕难以施展,听雨剑也在你手里,空有法力,去了怕回不来了。” 陈长生仔细思索了一下,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 说罢他抬起手来,轻轻一招,一柄剑显露出来,朝着身外化身飞去。 太清剑落入身外化身手中,似乎有些不太情愿。 陈长生说道:“麻烦走一遭。” 太清剑随即平静了下来,不再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身外化身看了一眼太清剑,与原身眼神交流了一翻,随即也明白了原身的意思。 “若是回不来,太清剑怎么办?”身外化身问道。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到时候我应该会亲自去瞧瞧里面的。” 身外化身轻叹一声,点头道:“也好,届时我便将听雨剑藏在那一界中,你自己去取就好。” 他终归也是陈长生的神念所成的身外化身,陈长生身死,他亦会如此,届时这幅肉身也会毁了,去了便也就回不来了。 “有劳了。”陈长生说道。 身外化身却是迟迟不动。 陈长生见状问道:“还有什么事?” 身外化身指了指陈长生腰间,说道:“酒葫芦。” 陈长生听后一愣,随即却是无奈一笑。 自己当真就这么舍不得酒吗。 身外化身接过了酒葫芦后喝了两口,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他便引出几缕法力,御起太清剑直奔那荒海高墙而去。 陈长生摇头一叹,便迈步走下了山去。 如今有身外化身,他也闲了,正好去见见几位老朋友。 第二百二十七章:刀光血影,人人自危 入坊的路不短不长。 陈长生仔细瞧了许久,见那路道边的野草都变了模样,不过好在这条路一直都在。 人也如此。 黄昏时没有那般热闹,但那一份闲暇却是时常都有。 酒楼矗立在那桥头边上,日暮时酒馆里的酒客有不少。 有的咕了二两酒便坐在那酒楼外的树下闲聊,有的则是坐在酒楼之中喝的酣畅,有的则是垂着脑袋,似是遇上了何等挫败之事,人面百态,有喜有悲,尽在这一间酒楼之中。 小二用心的招呼着,见有一人踏入了酒楼,他连忙迎了上去,乍一看这人有些面生,心想着或许是外乡来者。 “客官里边请。” 陈长生看了一眼小二,眨眼便是数年,这小二如今脸上也长起了胡子,声线也粗犷了许多。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过去,却见那酒楼墙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副笔墨,正是他当初留给小六的那一副。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又换掌柜了吗?” 小二听后一顿,随即问道:“如今我家掌柜姓费,若是放在旧景时候,这酒楼掌柜的则是姓张,就是不知道客官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兴隆二年的时候,陈某来过一次,那时候你也在。” 小二随即回忆了起来,可这就有些让他犯难了,如今都兴隆八年了,六年前的人与事他是着实想不起来了。 小二不敢撒谎,赔罪道:“哎哟,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时候太久了,如今小的也有些记不起来了,还望客官见谅。” “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怪你的意思。”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问道:“秋月酿,可还有?” 小二听后摇了摇头,说道:“着实不好意思,其他的酒尚且都还有余存,这秋月酿……” 陈长生点头道:“劳烦小二去与你们掌柜说一声,就说有人来取那约定的来年之酒。” 小二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多问,随即便答应了一声去寻掌柜去了。 正在酒坊中盘算存余的费掌柜听小二说起此事时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来年之酒?” 费掌柜皱起了眉头,问道:“那人还说什么?什么模样?” “他还说兴隆二年的时候来过,至于模样……” 小二说道:“瞧着很是雅气,穿着一身青衫,像个教书的先生。” 费掌柜听这么一说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是他啊……” 费掌柜都以为这人不会再来了。 他吩咐小二去将那库中存着的一坛秋月酿取了出来。 “我亲自去。” 费掌柜道了一句。 小二点了点头,随即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费掌柜提着酒来到正堂一眼就瞧见了那位身着青衫的先生。 陈长生见其朝着此地走来,目光相对之间,费掌柜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可当他凑近之后,却是惊为天人。 这人…… 竟一点没变!! 费掌柜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因为什么,但面前的这位好似与他记忆中的不曾有半点差别。 “费掌柜好久不见。”陈长生说道。 费掌柜回过神来,连忙道:“客官可是让我好等啊,当初说着来年来取,这一转眼竟就过去了六年。” “是陈某来迟了。”陈长生笑道。 费掌柜坐了下来,随即将那一坛秋月坊放在了桌上。 坐下后便闲聊了起来。 “说起来,先生好像一点都没变啊。” “没变吗?” 陈长生想了想,笑道:“只是模样没怎么变罢了,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 费掌柜点头道:“先生此言在理,一转头这么些年,我这头上都起了白发,心思也没有当初那样缜密了。” 陈长生笑道:“也不见得吧,掌柜不是还记得当初之事吗,说明也只是模样老了些许罢了。” “是是是。”费掌柜笑出声来,随即便撕开封漆为先生倒酒。 陈长生尝了一口,这滋味倒是与当初有些许不一样了,于是便问道:“这秋月酿的酒方可是改良了?” “不曾。” 费掌柜摇头道:“是河水不太一样了,前些年起水灾,虽然没有危及到秋月坊,但有些地方的河道却是被冲开了,汇进来过后,滋味就差了点,这事…的确是没办法。”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若是这般,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先生见谅。” 陈长生摆了摆手,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他转头看向了墙上的那副笔墨,问道:“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酒楼里好像没有这幅笔墨吧。” 费掌柜转头看去,随即伸手道:“先生当真是好记性,这幅字的确是后来挂上去的。” “酒楼的前掌柜招呼费某挂回去,说这幅字有神效,我起初还不信,谁知道挂回去之后,酒楼的生意好了许多,于是就再没有摘下来过了。” 费掌柜继续说道:“说起来,先生好像与张掌柜是旧相识吧。”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他最近如何了?” 费掌柜想了想,说道:“他回来过后好像都不太顺,因为他本就是在边关捡回了一条命回来的,可如今又是襄人当道,他当初又是边关之军,回来之后他便只有改头换面,但是也因此丢了户籍。” “没了户籍,做事自然也处处碰壁,他为了不影响妻儿,平日里都只能与之装作不认识,只有做些散工,勉强吃口饭,过的并不算好……”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我记得他当初是将这酒楼卖给你的,按理说银钱应该都留给了妻儿,为何会过的这般潦倒?”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费掌柜叹了口气,说道:“当初之时,安宁县从上至下的官员皆是换了人,襄王平定叛乱过后,便让襄人为主,当初新上任的官差老爷查了秋月坊人员户籍,知晓张掌柜曾经是开酒楼的之后便起了歹念。” “以其为旧景之军为由抄了他家,致使他的妻儿只能靠着在坊间卖些炊饼勉强度日,我时常接济一些,才勉强凑合了这些年。”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问道:“就做的如此之绝,连一县之地都得换人为主?” “谁说不是呢……” 费掌柜摇头一叹,说道:“但如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当初的时候襄王挥刀南下,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那刀光血影,人人自危,谁还敢有反抗的念头,便只能如此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陈长生离开了酒肆之后便朝着秋月坊东南边走去,据费掌柜说,如今张小六在那河边租下了一间小宅子,长年都在那里。 这般世道,没有户籍,没有银钱便是寸步难行,倒不是说不努力,而是有些事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难以逾越的。 河中间围出了一块空地,其中有四五只鸭子正在走动着,在那空地后面便是一间老旧的屋子,有些年头了。 在那河边正坐着一人手握着竹竿,焦急的等待着鱼儿上钩。 陈长生走近过去,看了一眼那毫无动静的河水,又看了一眼坐在河边的人。 相比起当初,张小六的身形伛偻了许多,侧边看去都依稀能够看清楚那黑白交错的发丝。 苍老了不少,估计也并非是因为岁数,而是因为难熬。 张小六收回杆来,又重新拿了半截地蚓重新下了一杆。 这一下午,仍旧是毫无所获。 “鱼好钓吗?”陈长生问了一句。 张小六惊了一下,连忙往一旁看去,他的双眸瞪大,但随即却又反应了过来。 “陈先生何时回来的……” 陈长生没有理会他的惊讶,也不管地上脏不脏,随即便坐了下来。 他开口问道:“都这般潦倒了,怎么还有心思年年往山上送酒?” 张小六抿了抿唇,眼神有些躲闪。 “先生都知道了……”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问道:“你也不笨,为何不到山上来寻我,就算我不在,墨渊也在观中,怎么也能给你讨回个公道来,又怎会落魄至此。” 张小六张了张口,却又无奈叹了口气,说道:“陈先生恕罪,只是小六…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老掌柜还在的时候小六就欠下了先生解围之情,老掌柜亦受先生恩情,得一杯仙酒,墨公子他又对小七有指点之恩,可我张小六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连这恩情也还不上些许。”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你不欠陈某的,反而是陈某欠你,那账本上白纸黑字的写着陈某欠了你四两银子,如今是不想要了?” 小六张了张口,不想要肯定不是的,他只是觉得心里别扭。 陈长生摇了摇头,转头又看向了圈里几只鸭子,问道:“这些年,你便是靠着养些牲畜,钓几条鱼度日?” 小六张了张口,摇头道:“没,没有,我,我替别人养着的。”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了那间破屋,问道:“那木屋呢,可避风、避雨吗?” 小六想要反驳,但却是沉默了下来。 那屋子窗户破烂,瓦片之间又尽是窟窿,不避风也不避雨,甚至还不如一间破庙。 陈长生又看了一眼张小六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皆是补丁,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了。 张小六颤了一下,似要开口,他想了又想,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 “小六明白,若是说出来,陈先生一定会帮我。” 张小六又怎会想不清楚,他接下来的一番话才真正说清楚了缘由。 “几年前我上山拜见,听墨公子说小七他资质上佳,我便想着等有朝一日见到先生希望先生能给他指一条明路。” “这情分只在分毫之间,我夫妇二人都已经做好了打算,苦也苦些,熬一熬便过来了。” 陈长生听了他这一番话沉默了片刻。 “你怕有了这次,便没了下次?” 张小六是这么认为的,但却又不敢点头。 他手中的鱼竿落下,随即便在陈长生的眼前跪了下来。 “还望陈先生恕小六冒犯之罪。” “常言道仙缘难求,我张小六一无本事,二也不曾帮到先生什么,唯有些许酒水拿得出手。” “小七有资质,我这个做爹爹的,也希望他往后能有一番别样的天地,一桩一事皆有道理,我夫妻二人就算苦些,也不希望小七埋没下去。” 张小六的双眸浑浊,有些发红。 “小六求求你了,陈先生。” 陈长生没再看他,而是问道:“你就不为自己想一想?” 张小六摇了摇头,说道:“不敢。” “何谓不敢?” “老掌柜当初便告诫过我,有些东西,求是很难求来的,若是稍不留神,便彻底没了踪影,若是仅有这一次机会的话,还望先生留给小七。” 河面上倒印着那远处的黄昏落日,似有半边山水也被印在了河中。 陈长生从未想过,张小六会这样跪在他的面前。 在他看来其实并不需要这些,他也是人,并不比这天下任何一人高上一等。 他一直都将张小六视作故人,就如当初的老掌柜一般。 可如今却让人觉得有些变了味了。 就如同那秋月酿一般。 河中的鱼儿轻跃而起,激起一阵浪花,随即便隐入河中,圈中的鸭子张嘴叫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 陈长生说道:“陈某答应你了。” 张小六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陈先生。 陈长生转头却又忽的说道:“不过此事却要另当别论。” “先生请讲。”张小六低下头来。 陈长生说道:“往后你需每日去到流云观上三炷香,再将上山的台阶尽数清扫一遍,十年为期,以此来换令郎一桩仙缘。” 张小六悬着的心平复了下来,他伏地磕了一个响头。 “小六!谢过先生大恩!” 他的头重重的磕下,发自真心实意。 陈长生没有说话,起身过后便要离去。 走出几步之后,他便回过头看了一眼。 张小六仍旧跪着。 陈长生开口道:“明日你便让他到流云观来,不必再跪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逐渐消散在这河边,仅是眨眼之间,便在张小六的目光之中消散而去。 张小六叩首三次,额头之上已有血渍涌出,双膝也尽被泥土携裹。 他望着那空寂的江边,随着一声叹息,头也慢慢垂了下来。 他明知这会让先生不悦,但还是想为儿子求得那道仙缘,纵使情分断绝,苦上一辈子,他亦不后悔。 …… 离去的陈长生来到了张五弟的坟前。 那坟前的两棵松树如今已然有数丈之高,为此地遮阴避阳。 陈长生将酒水洒在了张五弟的坟前。 陈长生对那墓碑说道:“……小六他的确是出息了。” 槐序的风吹过此地,伴随着沙沙之声还吹动了这坟边的一缕杂草。 最后一抹余晖落下。 眼前的山包也在陈长生的目光之中暗淡了下去。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是陈某想当然了。” 陈长生自嘲一笑,仰头大灌了几口酒。 纵是如此,依旧没能畅快。 第二百二十九章:他只是挂记你阿爷 ‘陈长生’御太清剑至那灵笼之外,立于那高墙之下,往下看去,所见是一片深邃朦胧,不知里面到底存在什么。 他沉思良久,随即握住太清剑,投身那高墙之内。 霎时间,眼前昏暗无比,一阵恍惚之下,逐渐有明亮显露眼前。 在踏入此界的一刹那,陈长生便感觉此界灵气并不充足。 再一抬眼,‘陈长生’便见自己正立于一处山峦之上,向下望去,便见一处坊镇矗立在那山谷之中,依稀可见其中人影窜动,热闹非凡。 “竟这般平静……” ‘陈长生’感到有些意外,随即便迈开步子,朝着那坊镇走去。 几步之间,缘也因此而来。 . . 陈长生回到了流云观中。 进门第一眼便见墨渊正在那院中吐着火星子,这三昧真火他倒是学会了些许,只是不太熟练,待到入门便也不会是这般小火星了。 “先生回来了啊。” 墨渊道了一句,随即迎上前去,笑道:“陈先生,那位三太子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厉害的神通,说送便送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他不是人。” 墨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是妖吗……竟连我都看不出来。” “也不是妖。” 说起来,陈长生也说不出这哪吒三太子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既不是法相,也不是残魂,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奇怪。 陈长生又道了一句,随即摆手道:“这三昧真火乃是不凡神通,好生修行,届时与你那龙息相合,想来是威力不浅。” 墨渊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便迈步朝着后院走去,走到半途的时候叮嘱了一声:“明早有一少年上山来,你让他在观中上三炷香后来后院见我。” 墨渊正思索着那三太子,听到先生的叮嘱之后连忙答应了一声。 “是,先生。” 他看着先生走进了后院之中。 墨渊慢慢回过神来,口中嘀咕道:“不是人也不是妖,和尚?也不可能啊,还能是什么?” 这不大不小的事他也懒得瞎想,来到观门口后便继续练习起了三昧真火。 虽说那火苗一涨一熄的,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 隔日大早,天色还有些灰蒙蒙的,林间也是尤为安静,唯有些许野花杂草正在悄悄生长着。 “叩叩……” 叩门声自流云观门口响了起来。 只见那门口所站少年穿着一身短衫,衣衫上也有些破洞,肤色黝黑,脸上亦是灰扑扑的。 “咯吱……” 观门从里面被拉开。 少年看向面前之人,随即唤道:“墨叔叔。” 墨渊看了他一眼,笑道:“是你啊。” 张小六这些年来时常会往观中送些东西,每逢过年或是节日,也会前来给墨渊带些吃食,一来二去,墨渊也就认得张小六这儿子了。 “先生说会有个少年上山来,我当是谁呢,进来吧。” 墨渊道了一句,随即便往观中走去。 小七紧跟其后,他看了一眼道观里,还是与之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他开口问道:“墨叔叔,我爹让我上山来,也没说让我上来做什么,究竟是什么事啊?” “你不知道?”墨渊有些意外。 “嗯。” 小七点头道:“神神秘秘的,我问了也没说。”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问我估计是找不到答案,你待会去问问先生便知晓了。” 小七一愣,说道:“我爹说让我上山之后听陈位先生的话,可是,我都还没见过那位先生,虽然时常听我爹提起,但是没见过总是觉得生疏。” “见了就不是生疏了。” 墨渊笑了笑,他带着小七来到了正堂,随即从那香案边上拿起了三柱短香递给了小七。 墨渊说道:“上完这三炷香后,你便去后院找先生。” 小七点了点头,随即跪在那神像之前诚心叩首三次后将香烛插在了炉中。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墨叔叔不一块吗?” 墨渊摇头道:“我就不了。” 小七听后抿了抿唇,随后便朝着那后院走去。 说起来,他倒是跟着爹爹来过这里不少次了,只是这后院却是从来都没有进来过。 小七打量着周围,随着眼前的视线开阔,他瞧见了院子周围矗立平整的树木,在那树木之间,似有两座坟包立在那里,在那坟前还摆着些许瓜果和燃尽的香烛。 再一转头,他便瞧见了那处凉亭。 只见一位青衫先生矗立其中,正提笔写着什么。 小七缓步走上前去,他正要开口,却又犹豫了一下,没有打扰先生。 陈长生抬起头来,转头看向他,说道:“过来坐吧。” 小七一顿,随即走进凉亭中,在先生一旁坐了下来。 “见过陈先生。”小七微微低头道。 陈长生手中的笔不曾停过,他头也不回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叫小七,张小七。”张小七回答了一句。 “小七……” 陈长生说道:“陈某还以为是你的小名,不曾想竟是字,你阿爹倒是……” 张小七开口道:“阿爹他是有些不太会取名字,不过小七也挺好的,好念,好写。”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阿爹曾经也是酒楼的掌柜,虽说没多说学识,但认识的人可不少,他可不是随便给你取的名字,说起来还跟你阿爷有关。” “阿爹以往倒是时常说起阿爷,还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你知道你阿爷叫什么吗?” 张小七摇了摇头,说道:“阿爹没说过。” “去上香的时候总是见过吧。” “见倒是见过,只不过那时候我岁数太小了,也不认字,后来阿爹卖了酒楼去了外面,那时候就叮嘱我不能去给阿爷上香,阿爹说,只有等我有出息了才能见阿爷。” 陈长生听后叹了口气,说道:“他是觉得丢了酒楼没脸再去见你阿爷了。” 张小七好奇道:“所以,阿爷到底叫什么?” “叫张五弟。” 陈长生说道:“你阿爹原本是没有姓的只有小六这么个称谓,后来是你阿爷让他拜了祠堂,才有了姓,到了你这,便是七了。” “他是因为挂记你阿爷,所以才给你取了个这个字。” 第二百三十章:助你上青云 “原来是这样吗……” 张小七思索着,说起来,他打出生起就不曾见过阿爷,他也不知道阿爷到底是什么模样,若是还在的话,想来要比那街角的董爷爷和蔼许多吧。 陈长生看了一眼面前所写的内容,他舒了口气,随即将笔放在了一旁。 小七回过神来,看向了那纸上的字迹。 他不禁愣了一下。 小七曾见过坊里的大先生写字,都不如这位先生写的好看。 陈长生问道:“往前十余年,你阿爹倒是过的还算不错,只是那乱世害人,没了家业,不过好在是留下了一条命来。” 小七回过神来,问道:“陈先生好像跟阿爹认识很久很久了。” 陈长生想了一下,点头道:“这倒是,虽然记不清有多少年月了,但当初认识你阿爹的时候,他还如你一般大。” “这么久了!” 小七惊骇一声,可随即却觉得有些不对,摇头道:“也不对吧,可是陈先生明明看着很年轻啊,好像又不比我大几岁。” “只是看着年轻而已。” 陈长生将那桌上的书信拿了起来,在收回之间,化作一道金光远去。 小七余光之中似是看到了什么,可一转头,却只是发现那桌上有着先生笔墨的纸不见了,他也因此没有太过在意。 陈长生看向张小七,说道:“其实想想,他要比你阿爷过的好上太多了,至少还有妻儿,不像你阿爷一般,暮年时才认得那么一个儿子。” 说到这里,张小七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阿爹他过的不好。” “如今的确是不好。” 陈长生不再说起此事,而是问道:“他告诉你上山来要面对什么吗?” 张小七摇了摇头,阿爹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陈长生看向那远处青山,山巅与云雾相融,相得益彰。 陈长生指了指那远山,说道:“山在云下,云上却还有山。” “先生的意思是说,云上还有山吗?” 张小七站起身来看去,他虚起眼眸,但却没看见那云山有什么东西。 “可是,我没看见有山啊,先生是不是眼花了。” 张小七望着先生,很是不解。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会看见的,无论是你阿爹还是你阿爷,陈某与他们认识这么多年,都从未求过我任何,但是你阿爹,却跪下来求了我。” 小七一怔,反应了过来,急忙问道:“阿爹是求了先生才让我上山来的?” 陈长生点头道:“昨日我见了你爹,本想解决你阿爹如今之困境,但在二者之间,他却选了苦难,将那机会留给了你,你要明白,如今你上山的机会,是如何来之不易。” 小七吧唧了一下嘴,他问道:“是什么事情……” 陈长生忽的转过身来。 “见那云上山。” 四目相对。 小七见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似有一缕金光印入了他的双眸之中。 他的心中一怔,好似慌了神一般。 “咚。” 似有一声钟声在小七的耳畔响起。 在那眨眼之间,眼前的场景却是忽的化作一片朦胧云雾。 小七心中慌乱,向四周看去,他慌张喊道:“这是哪里!?” 他一转头,却是忽的愣在了原地。 只见眼前矗立着一座巍峨高山,被云雾所遮蔽,瞧不见全部,云雾之间有白鹤窜动,似是那山中之灵。 “阿爹,阿娘!!” 小七慌乱喊着,可却没有半点回应传来,他一时间慌了阵脚,在这云雾之上来回跑动着,不知往哪才是回家的路。 正在他慌乱之间,只见一只白鹤朝他飞来。 一声鹤唳自小七的耳畔响起。 他抬眼看去,见那白鹤翩翩落至他的身旁。 面对着那硕大的白鹤,小七往后退了数步,他想跑,可那白鹤却并没有任何恶意,而是低下了头来,似乎是让他上去。 小七咽喉滚动,缓缓站起身来。 “你……” 他张了张口,又看向四方,想要求救一般。 白鹤见其犹豫,随即便张开了嘴,将其叼了起来。 “不,不要,阿爹,阿爹……” 白鹤展翅,将那少年叼起随后便直奔那云雾之中的仙山而去。 小七紧闭着双眸不敢看下面,他挣扎着,却根本就没有办法。 约莫片刻过后,白鹤带着那少年穿过了云雾,那山中之景也逐渐浮现在了眼前。 “你要带我去哪里,快放我下来,快……” 小七喘着粗气,可当他看向下方光景时,却是忽的愣住了。 数十余座仙宫矗立在这山峦之上,楼宇层叠,山中碧玉尽入双眸。 又见无数白衫修士乘鹤而行,有人脚踏仙剑,有人借风前往,千千万万张面孔浮现在小七的眼中。 “这是…哪里?” 耳畔风声窜动,小七一时间竟是看得入迷了。 在那仙山之中,又见有人腾云驾雾,有人抬手生火,有人以剑开山峦,抬手之间便招来江河洪流。 仙鹤带着他在那仙山之上环游了一圈,小七眼中难以掩饰的震骇,他将那光景尽收眼底,刻进了心中。 “云上山……” 小七口中呢喃着,“真的有云上山。” . . 一声鹤唳自那山外而来。 仙鹤见那山中青衫,随即落至他身旁。 仙鹤拜了拜陈先生,随即便看向了院中的少年。 此刻的张小七正闭着双眸,心思仍在那仙山之中。 陈长生问道:“钟先生没有来,可是因为有琐事缠身?” 仙鹤唳声而道,点了点头。 陈长生点头以示知晓,随即看着那院中少年道:“此子根骨上佳,切莫错过。” 仙鹤再拜陈先生,再次看向那少年时,仙鹤的双眸之中竟是有了几分炙热。 而非寻常之才,世间少有。 “呼,呼……” 张小七缓缓睁开了双眸,他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他恍惚着,久久不能平静。 仙鹤上前而去,来到他的身前。 张小七抬起头,见面前白鹤,顿时一愣,他木讷的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陈先生。 陈长生平静道:“仙鹤为你而来。” “可见云上山,助你上青云。” 张小七见面前白玉无瑕的仙鹤。 他的目光呆滞,愣了许久。 第二百三十一章:要做到怎样的地步 院外树上的叶子随着风落了下来,落至肩头,再滑落到地上。 张小七低下头来,看向了那片落叶。 他眼中有很多不解,他这个时候他意味着踏上这座山是何种意义。 “沙沙……” 树叶沙沙作响,张小七恍惚间回神,问道:“去了还能回来吗?”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也许还能回来。” 张小七转头看向仙鹤,问道:“真的吗?” 仙鹤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但也只是也许。 可这路途遥远,又临荒海又见高山,想要回来简直是难上加难,再者说,入了山门,岁月也不再是一年又一年的了…… 张小七好像看出了些许,他又看向先生,问道:“如果我去了,阿爹阿娘该怎么办。” “一如往常。”陈长生说道。 “这样吗……” 张小七看向了远处浮云下的青山,他的目光似是透过那云层见到了那云上之山。 他却又忽的低下头来,看向了那热闹的秋月坊。 在那许久的沉默之中。 张小七收回了目光,问了一句。 “我能下山去吗?” 陈长生心中一顿,点头道:“可以。” 张小七迈开了步子,在得到答复的一瞬间便朝着外面跑去。 他忽的顿住了步子,转头望了一眼院中的白鹤与青衫先生,却又很快回过了头朝着山下跑去。 前院中的墨渊见其跑出了道观。 他来到观门口,目光中正是那个踉踉跄跄走下山去的少年。 墨渊摇头一叹,目光看向远处。 “世人苦求不得,却又有人匆匆逃离,人间真是有趣至极。” …… 张小七在那山下摔了一跤,手掌上破了皮,流淌出了血渍。 他站起身来,也不管伤到了何处,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秋月坊平常如初,酒楼外招呼的伙计,树下乘凉闲聊的老者,水井旁拿着棒子锤洗衣物的妇人…… 张小七来到了那河边的破屋,他大喊着。 “阿爹!阿爹!!” 他闯进那破屋里,却见那门口空空如也,张小七忽然间慌了神,连忙往家跑去。 他喘着粗气,一刻都不敢停歇。 周围的人见他跑的极快,时而会问上一问,但却都没能得到少年的答复。 如今在他的眼中,唯有眼前的路。 张小七路过了平日里阿娘摆摊的街道,见那炊饼摊子空空如也,他喘着气,越发不安了起来。 他紧咬着牙关,任由胸膛如何发疼,拼了命的往家里跑去。 “砰!” 张小七闯进了家里。 “阿娘!阿爹!” 他四处寻找着,却见这屋里空空如也,唯见那祠堂之前还插着六根香烛。 张小七目光一瞥,随即便看到了那封摆在香案上的书信。 他心中一怔,忽然间平静了下来。 张小七一步一顿,来到那香案前拿起了那封信。 他缓缓打开,见到了其上字迹。 【吾儿,见信如唔】 【阿爹不是个好爹爹,对不起你阿娘,更对不起你,害得你们这些年吃了这么些苦。】 【不过好在你平平安安的长大了,这一切多亏了你娘,如今你也不小了,总归是要找到一条路的,阿爹为此求了陈先生,就是平日里我与你说起的那位先生,这是阿爹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阿爹我书读的不如你多,写不出那些好看的话,不过之前倒是听陈先生跟你阿爷喝酒时曾说起过一句。】 【大丈夫当立鸿鹄之志,不可郁郁久居人下,握三尺之剑,取不世之功。】 【阿爹阿娘走了,兴许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这天下之大,寻个安身之地,不难,不用担心我们,记得要听陈先生的话,那是世人都难以求得的一条路。】 【已去,勿念,勿记。】 张小七握着书信的手颤动了起来,他忽的感到眼前一黑,顿时便倒了下来。 他倒在那祠堂之前,目光所见是那炉中的升起的几缕青烟。 他喘息着,再没有力气能爬起来了。 张小七的眼中尽是无助,好像这一切的事并不能由得他选择。 此刻的他,有些后悔上了那座山,进了那道门…… 如果,可是并没有什么如果。 张小七的眼眸发红,闭眼之间,流淌下些许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在了地上。 …… 日暮之际不见晚霞,唯见一层阴霾之景。 墨渊正靠在门檐上双手枕着头打盹,他口中呢喃道:“下一场雨,也能凉快许多。” 说着,他一转头便见到了上山的少年。 张小七双目无神,衣裳上破了几个洞,他抬头望去,见到了那观门口的墨渊。 墨渊和煦一笑,直起身来坐在了门栏上,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张小七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不着急进去,过来坐会吧。” 墨渊道了一句,随即示意他坐在旁边。 张小七犹豫了一下,接着上前坐了下来。 墨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知道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吗?” 少年摇了摇头,说道:“我要阿爹阿娘。” 墨渊摇头道:“这件事,由不得你选,而且要想长生仙道就必须要斩断前尘,过往云云抛之脑后,这是你阿爹阿娘早早便为你铺好的路,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少年沉默了下来,低头看向了脚上破了个洞的鞋。 墨渊说道:“世事难得两全之法,你阿爹为你做了最好的选择。” 少年抬起头来,在这一刻,他心中埋藏着的许多思绪都一并迸发了出来。 “什么是好?什么又是坏?” “不过问我,便将这一切都安排妥善,不给我选择的机会,就是好吗?” 墨渊平静的说道:“你没得选。” 少年张了张口,的确,他没得选。 墨渊看向他,说道:“如你一般的人我见过太多太多了,可事实上你们的选择远不如那条安排好的路子。” “你想要反抗,想要去争,那也得有这个实力,等你什么时候能无视这一切,你之去留,皆由你自己做主。” 张小七问道:“要做到怎样的地步?” “什么地步……” 墨渊想了想,说道:“只要能做到与陈先生一般,就足够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或许也不见得只是个故事 年少的张小七一度以为做到与陈先生一般应该不算一件很难很难的事,但在后来的后来,他才发现陈先生这三个字的意义。 仙鹤仍在那后院之中。 当张小七踏入后院时,陈长生再次朝他投来了目光。 就好像,先生知道他还会再回来一般。 张小七看向陈先生,拱手道了一句:“张小七谢过陈先生。”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一天,衣衫褴褛的少年乘上的了仙鹤。 在那青山云雾之间。 一声鹤唳之下,眨眼间,换了人间。 陈长生抬眼望着那远去的仙鹤,直至没了踪影。 随即他便见那道观偏殿之中走出来的小六。 陈长生说道:“他见了那封书信,这样一来,兴许真的就难忘了。” 张小六舒了口气,说道:“我明白,可是先生,人总归是有私心的,我也不是什么圣人,我也不想往后小七他真的彻底忘了他的阿爹阿娘。” 陈长生微微点头。 如此,应当才算一个活生生的人。 张小六舒了口气,闭上眼道:“但愿他此去一帆风顺,就如先生所说一般,直上青云。” 自那往后,秋月坊便再没有了张小七。 张五弟始终矗立在那秋月坊外的小山上,望着坊外的山路。 而那张小六则是每日往返于此山之间,清早来此上三炷香,再一路下山,清扫那石阶上的杂草青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且道岁月无常,人间各不相同。 …… 在那通天江上,一艘乌篷船抵临沿岸。 船上下来了一位穿着朴素衣衫的男人,留着两撇胡子,目光虽是柔和,但在其中却又藏着雄心。 下了船后,他来到了一旁的茶摊,要了一壶茶水润喉。 正在喝茶之间,却是忽的看向了那竹林之间。 他皱了皱眉,随即迈步走上前去。 只见那竹林之中藏匿着数道人影,在其进入竹林之中,便一同现身眼前。 “见过主上!” 数十个暗卫俯首身前。 赵贞扫了一眼面前这些暗卫,皱眉道:“老东西就是这么教你们藏身的吗?要跟着就藏好点,要么就别跟着!” 暗卫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是有些尴尬。 “都离远点,还有你们这一身行头,是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暗卫吗?都给本王换了!” 赵贞怒目而视,说道:“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不堪大用。” 他冷哼一声,随即便转身去了茶摊喝茶。 喝完茶后赵贞便进了坊中。 此番也算是微服私访,只不过这件事也唯有他身边的暗卫和亲信知晓,朝堂之中则是宣称告病,两个月时间,虽说不久,但却也足够了。 长春府临近江河,一直以来都是南域的富庶之地,每年交上的税收亦有不少。 赵贞体察了一翻民情,见此地与自己想象中的天差地别,官府审案不得当,贿赂官员之事亦有不少,光是走了一圈,他就打听到不少事。 不过他也见怪不怪了,一路南下,他见过许多这样的情况了。 事情到了地方上,就不同于在上京了。 阳奉阴违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 不过如今却还不是料理他们的时候,赵贞打算走完这一遭,便来处理这些事情。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入夜过后,赵贞又在一处酒楼凑了个热闹,听人说此地要举办诗会,还有一幅丹青画作拍卖。 赵贞素来喜好字画瑰宝,一时起了心思,到了那幅画展露眼前的时,他一眼便相中了。 一翻加价之下,赵贞最后开口道了一句:“八百两!”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赵贞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那幅画,但也引起了许多人的议论,大多都是好奇他是何人,出手竟这般阔绰。 当那幅画展露眼前之时,赵贞望着那山水之中的一抹青色,再观那一旁落笔,顿时惊呼一声。 “恐是惊了天上琼楼,惊了天上琼楼,好一个《临江仙》!” “不过为何没有落款。” 赵贞皱起了眉头,随即问向那掌柜,“掌柜可知这幅画是何人所作?” 掌柜开口道:“是温公子所作。” “可否当我去见见这位温公子?” 掌柜的起初拒绝了,但当后面赵贞拿出一袋银钱的时候,掌柜的脸色顿时就欢喜了起来,随即便带着他去见了这位温大家。 当赵贞见了这作画之人时,不禁愣了一愣,“竟这般年轻……” 不过三十余岁,竟有这般笔力,着实是厉害。 温奕见有外人前来,于是便问道:“掌柜,这位是……” “温公子,这位是买下您画的人,合八百里银子!” “八百两!?” 温奕瞪大了眸子,有些不可置信。 赵贞看着他笑道:“你这画中山水甚得我心,八百两不值一提。” 温奕听到这话却是顿了一下。 “原来是买的画中山水吗……” 他以为是这画中的一抹青色。 赵贞见其似乎有些落寞,于是便问道:“难不成少了?” 温奕摇了摇头,说道:“多了,若仅论山水,八百两,买上千幅都足够了。” 赵贞问道:“那为何温公子是这般神色?” 温奕说道:“这画最为重要的地方不在山水,而在于那画中的一抹青影,还有那所题之字。” “哦?” 赵贞笑了笑,随即说道:“温公子不妨与我仔细说说。” 温奕顿了一下,有些犹豫。 但想了想还是打算说了,能信这些事的人或许并不多,就算说出来,也当不得真的。 “那还是旧景时候的事……” 温奕将曾经所见所闻一一道来,说起了那两位先生,又说起了那山中盗匪,还有那铜钱掠心一事。 赵贞听着,这故事说的玄之又玄,虽说他不太相信这些,但却听的又有些入迷,那故事中的‘先生’的确很是不同。 填完过后,赵贞思索了一下,问道:“温公子所言有几分是真?” 温奕摇了摇头,说道:“都是我亲身所历,亲眼所见,当然,兄台若是不信的话,也可以当作是个故事听。” 赵贞低头看向了那幅《临江仙》。 其实自一开始,他就是被那画中的一抹青色所吸引。 前些年的一些事,不得不让赵贞时常想起那世外仙人一说。 或许也不见得只是个故事。 此人,或许真的遇上过那世外仙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看人却道看山水 正当赵贞观摩手中的这幅画时,却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这位仁兄……” 赵贞回过头来,却见一位束发男子站在他的身后,宽袍长袖,眉眼和善。 束发男子开口道:“在下陆商,方才在楼中见到此画便挪不开眼了,可惜囊中羞涩,没能拍下,着实喜欢的厉害,所以冒昧前来,不知仁兄可否借我一观?只看一眼便足以。” 赵贞打量了他一眼,见其说话谈吐亦是得体,随即便将画递上前去。 “有何不可。” “多谢仁兄。” 商陆低头看向那幅画,他的视线落在那山水中的一抹青影上。 他的脑海之中顿时就浮现出了一道影子,就如那日在书阁中所见一般,青衫先生,人世之仙。 温奕看向了这后来之人,见其目光聚集在那青影之上,于是便问道:“陆公子是看山水,还是看人?” 商陆抬起头来,正要回答,却又忽的改口。 “自然是…看山水。” 温奕看了看面前这二位,他也不戳破,只道了一句:“如果画已出手,便与温某无关了。” 赵贞接回了画,将其卷了起来,随后便问道:“如果真如温公子所说,此画乃是遇仙而作,那为何如今却要卖掉呢?” 温奕轻叹一声,说道:“当年战乱,家中也因此受了些波折,如今柴米油盐皆不便宜,此番也是无奈之举……” “原来如此。”赵贞点了点头。 一旁商陆则是暗暗思索了起来。 赵贞也不再多问什么,随即便抬头道了一句告辞。 “画已过手,便不多留了。” “告辞。” 走时赵贞还看了一眼商陆,两人的目光相对,二者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凡之处。 待赵贞离去之后,商陆却是回过头来,再次看向了温奕。 温奕问道:“陆公子可还有事?” 商陆问了一句:“敢问那画中之人,可是姓陈?” 温奕在那一瞬瞳孔猛缩,“你……” 商陆和煦一笑,说道:“看样子是了,温公子丹青了得,那一笔惊了琼楼亦是写的极好,我便代陈先生谢过温公子了。” 温奕正在愣神之间,却见商陆已然转身迈出了门去。 他想要上前去追,可转念一想却是顿住了步子。 画都已经出手了,又何必追上去问呢。 温奕无奈一叹,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场天大的机缘。 在那一瞬间,他便颓废了下来。 直到掌柜拿着那克扣完的七百五十余两白银上前来时,温奕这才恍惚间回过神来。 七百五十余两。 “怎能够,怎能够呢……” 温奕叹了一声,而一旁的掌柜则是问道:“温公子得了钱财还不高兴?” 温奕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解释。 商陆走出酒楼之后,目光便看到了那等候在街边的赵贞。 二人在同一时刻朝着对方望去。 赵贞走上前来,拱手道:“赵兴隆。” “赵兄特意在此等着我?”商陆笑问道。 “你我都是明白这幅画有所不凡的人,方才那人问我们看山水还是看人,我二人前后不同,却答了同一个答案。” 赵贞笑着,道了一句:“既是眼光相同,何不同路而行?” 商陆听后思索了一下,问道:“我欲南下,顺江入河再至南方边域之地,赵兄顺路否?” 赵贞听后倒是一顿,有些意外道:“我之去处,亦是如此,入河过后到衍县,再转陆路至安宁县。” 商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却又很快淡了下去。 “竟有八成顺路。”商陆说道。 赵贞听后说道:“同路而行?” 商陆思索了一下,随即笑着答应道:“善!” 此二人于此结伴,乘快马一同离开了长春府。 而在那暗处,两队人马紧跟其后。 让人觉得意外的是,这两伙人各藏一处,竟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对方。 二者到了通天江后便乘上了一艘大船。 他们站在那船头闲聊,互相说道。 商陆说道:“想当年我便是坐着这艘船北上的,一去数十年,如今再回来,这眼中光景,真是大不一样了。” 赵贞点头道:“经历了战乱许多地方重修再造,自然有所不同了。” “这倒是,不过相比起当初的时候,天下倒是更加乱了。” “乱?” 赵贞来了兴致,问道:“乱在何处?” “差异。” 商陆说道:“以前有位高人与我说起过,国家之兴亡民生至关重要,但如今大襄为主八年之久,可这天下却仍旧是零零散散的,襄人瞧不起景人,景人便更不愿归纳了。” “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南北差异,北地襄人居多,南域以景人居多,这样一来,这家国便如分裂了一般,难以长存。” 赵贞听了这一番话后却是否认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愿意归纳,也不见得真心如何,五年前襄王几次平叛,杀天下三成景人,造反之辈,最终都难逃一死,杀到他们怕,便不会有分裂之象了。” 商陆听后笑问道:“我可听说几年前南域出现了一伙叛军,襄王派兵平叛,却吃了个大亏。” “翻不起风浪。”赵贞说道。 商陆说道:“关于赵凶说的以杀止杀我不敢苟同,这天下江山,并不是用杀就能稳固的,打天下当有旷世雄胆,在这一点上陆某佩服襄王,但守天下却要有仁善之心,就算是假仁假善亦可成事,在这一点上襄王却是做的一塌糊涂。” 赵贞听后嗤笑一声,说道:“景人行反贼之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才是安稳天下之策,否则日后必成大乱。” “杀的完吗?” “就算杀不完,也要杀到他们怕,铁甲长刀,封喉绝命,届时孤影难成双,天下便彻底太平了。” 商陆长舒了一口气,看向赵贞道:“赵兄话语之间虽说戾气极重,但却又不缺雄心,我二人各有己见,想来是谁都不会服谁的。” 赵贞眉头舒展,他平静问道:“那按你说,该如何做才对?” 商陆摇了摇头,说道:“有何意义呢?赵兄固执,若是不亲眼所见,怕是是永远都只会遵循着自我。” 赵贞听后沉默了下来,他看向了那广阔的江面。 他不认为自己有何错。 如今天下之乱象,唯有心狠刀快,才可平稳。 第二百三十四章:夜色之下,刀光剑影! 二人到了江河之口下了船。 下船过后在附近客栈之中大吃大喝了一顿,随后便又继续启程。 进入河道的船只不多,此刻又到了日暮,江边的船只便越发少了,只剩下一艘。 不过,却是个竹筏。 “竹筏,如何?”商陆问道。 “有何不可。” 二人随即上了竹筏,给那船家递上了几文钱。 “坐稳咯!” 撑船的老者满头白发,但那身子骨却是硬朗的很。 在那船上还撑着一根杆,牵着鱼线,似乎是在等着鱼上钩。 赵贞见后觉得有些新奇,于是便问道:“船家一边撑船一边钓鱼,就不怕河水把饵给挂了去?” 苍老的船夫打开竹筒灌了一口酒,笑道:“钓着玩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可否拿起来看看?”商陆问道。 船夫道了一句:“可以。” 商陆将那杆提了起来,随后便见到那钩上空空如也,一点饵都没有。 “果然被河水淌走了。”商陆说道。 赵贞说道:“那不是多此一举。” 撑船的船夫说道:“那也不见得,没有饵一样也能钓上来鱼。” 赵贞听后说道:“这没有饵,又怎么会有鱼上钩,我是从未见过。” “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船夫笑了笑,说道:“当初就有一人借我这杆在那河边钓上了一条四斤多的大鱼。” 赵贞听后愣了一愣,随即摇头道:“无稽之谈。” “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船夫手上用力,竹筏接着往前,他开口说道:“你若是不信便不信吧,这世上奇人异事数不胜数,总是有让人不解的事。” 商陆倒很是好奇,开口问道:“老人家不妨与我说说?” “不是不信吗?”老人家笑问道。 “我信。” 在商陆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那是好多年前的一桩事了……” 老人家将那从前所经历之事一一道来,说起了那位没钱坐船的青衫先生,又说起了那条鱼。 “本来我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到后来回船的时候老头子我却忽然想起那人到底有没有用饵。” “于是我便抛开了鱼腹,仔细寻探之下,才发现根本就没有饵。” 老人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时还被吓的不轻。” 赵贞听后却是摇头道:“许是那鱼饵已经成了鱼粪了。” 老人家笑的咧起一排黄牙,他也不反驳了,只是说道:“兴许是吧。” 商陆听完之后思索了起来。 若说别的,他或许还猜不到,但他却清楚的记得那老人家口中说起的青衫先生。 ‘陈先生当真是不同于常人……’ 商陆亦是没有想到,在这小小的江河之间,竟还能听到这些传闻。 也不知在那些岁月里,陈先生在这红尘之中留下了多少东西,着实让人觉得心中怅然。 二人下了船后便临近了衍县。 赵贞问道:“你信了那船夫的话。” 商陆点头道:“嗯,因为他本就是说的真话。” 赵贞摇了摇头,他觉得商陆当真是想当然,这样编出来的故事也信。 他也不再问这事,而是说道:“再往前走便是衍县了,可还顺路?” “顺。” “这样吗……” 二人到了衍县过后各自换了一匹快马。 坐在马背上的商陆问道:“赵兄接下来去哪?” 赵贞说道:“往西南方,到安宁县,难不成你还顺路。” 商陆眼中闪过一抹微光,点头笑道:“我若是说顺呢?” 赵贞在那么一瞬间警惕了起来。 二人对视良久。 商陆忽的开口道:“我之去处,唤作秋月坊,赵兄可有耳闻?” 赵贞凝视着他,说道:“同一地?” “这样巧吗?” 商陆将手背在身后,在他的腰间已然藏好了一把短刀,稍有变故他便打算出手。 而赵贞亦是护住了手臂,在那手臂之下,藏着一柄小剑。 二人对视良久,眼中都在警惕着对方。 但在僵持了片刻之后。 商陆却是收回了手来,看着赵贞道:“兴许真是缘分使然呢?” 赵贞犹豫了一下,也松开了手。 “就当是吧。” 若是再僵持片刻,赵贞或许就会先下手,但在最后的时候,他却是犹豫了。 因为他的确对这个人感到好奇。 会是清泊侯的人吗…… 但赵贞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像,他这个弟弟他再了解不过了,与他一般性子,又怎会容许这样的人存在。 “驾!” 二人乘快马一前一后行于官道之上。 马蹄声逐渐远去,伴随着那日暮最后一抹余晖,直奔那秋月坊而去。 商陆走在前头,而赵贞亦是不甘落后,仅是马术之间,便起了一场较量,直至最后之时争锋相对,并排而行,你不让我,我亦不让你。 而当他们就到抵达秋月坊时。 却是忽的起了变故! 只见那林中忽的跃出数道影子。 “杀!” 话音落下,数十余人抽出长刀借着那夜色朝着那官道上乘快马之人杀去。 赵贞面色一怔,连忙甩手握住短剑。 商陆也第一时刻抽出了刀来,问道:“来杀你的?” 赵贞沉默了,道了一句:“你可以先走,我对付的了。” 商陆摇头道:“兴许也有可能是杀我的。” “杀了他们!” 随着一声震呵,在那夜色之下,刀光剑影掠过眼前。 赵贞鼓动内力,持短剑相对,但坐在马背上怎么也占不到上风。 “趴下!” 商陆一声大喝,挥出刀来,一震之间将那飞掠而来的箭挡了下来。 赵贞伸手接下一支箭,开口道:“箭上有毒!” “吗的!” 商陆骂了一句,随后一拍马背舍弃了短刀,杀进了人群之中。 “别去!”赵贞惊呼一声,但却已经迟了,但一下刻,他却是愣住。 赵贞见其气血波动,惊呼道:“八品武者!?” “轰!” 只见商陆一拳之下轰向一人面门,血光四溢染红了落下月光。 “保护主上!!” “杀!” 忽然之间,两名暗卫匆匆赶来,他们皆是抽出长刀,杀向了暗中之人。 这个时候,这两波人才见了面。 一时间这个林间乱作一团,三股势力拼杀在一起,又是黑夜之下,唯见刀光剑影与那惨叫。 商陆乘机将赵贞抓了出去,寻了一处安全之地。 “你到底是什么人?!”商陆质问道。 赵贞则是加高了音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随着一声声惨叫在耳畔响起。 商陆见那箭已经停了,随即他掐着手指吹了一声哨响。 而赵贞见此状亦是历声道了一句:“回去!” 一声哨响,一声厉喝。 眨眼间安静了下来,刀剑之声尽数淡去,唯余遍地哀嚎。 借着月光,那官道之上躺着无数道尸首。 而在那尸首之前仅站着两道人影。 赵贞与商陆喘息着。 二者目光相对,随即便是一阵沉默。 他们都在猜忌着对方,却又迟迟没有动手。 “在衍县之时你退了一步,这一次便换我退这一步。” 赵贞看着他,道了一句:“方才多谢救命之恩。” 商陆看着他,沉吟良久过后,微微点头。 二者都不再询问对方的身份。 第二百三十五章:玉瓶、百解符箓、长生天 墨渊口吐真火,几日之间,那一窜小火苗已成小势,真火所过化作焚灰,看的人心惊胆战。 “尚可。”陈长生点头道。 墨渊笑道:“谢过先生夸赞,只是比起三太子的三昧真火还差远了。” 陈长生说道:“这世上难有一步登天之事,慢慢来,总是会有赶上的那一天的。” “借先生吉言。”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后却是看向了那屋檐之上。 “乘黄。” 屋檐上的乘黄动了动,化作人身落至院中。 “先生。”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说起来,陈某一直有件事想问你,那时在西萧,你是如何能催动符箓,引动法力的?” 乘黄答应道:“回先生,是借的法力。” “借的?”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问道:“自始至终,妖力与法力难以相容,就算是以妖身借来法力,也不见得能催动符箓吧。” “按理说的确如此。” 乘黄张口道:“只是乘黄借的法力,与寻常相比大不相同,只要法力足够精纯,那么乘黄身为妖身便可随意催使。” “那又是何处来的法力?” 陈长生问了这句过后,乘黄却是看向了墨渊。 墨渊见那道目光顿感不妙,连忙说道:“看我做什么……” 乘黄说道:“法力在那个玉瓶里面储存着。” 墨渊顿时就慌了,连忙道:“什么玉瓶?没有没有,哪来的玉瓶。” 陈长生见他这般无赖模样不由得摇头一笑,随后便抬手一招。 只见那墨渊腰间系着锦囊落入了陈长生的手中。 墨渊一惊,连忙道:“别啊陈先生,这可都是我的家底啊……” 陈长生再一抖落,只见那锦囊的封印顿时破开。 墨渊看着乘黄,细声道:“二弟,你害我!” 乘黄摇头道:“我没有啊,是先生要问的。” 墨渊无奈一叹,他本以为今天恐怕要丢宝贝,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哗啦……” “叮啷……” 只听一声声堆叠碰撞之声响起。 那锦囊之中竟是落出了近千余件宝物,刀枪剑戟,法器,灵珠,仙草,仙药数不胜数,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凡俗界的珠宝首饰,泛着光芒,在光亮之下显得尤为耀眼。 墨渊捂住了眼,不敢再看。 而一旁的乘黄则是瞪大了眸子,纵使他活了这般岁月,却也还不曾见过这么多宝物。 陈长生望着面前这堆座山高的宝物,他不禁咂了咂嘴,看向墨渊道:“成真龙者,都好收敛宝物吗?你说你收一些法器也就算了,为何凡间的金银琉璃都有这么大一堆?” 墨渊眼神飘忽,道了一句:“好看……” 陈长生顿了一下,虽然这句话像是敷衍,但好像在许多典故与记述之中的确也有过确切的记载,龙好耀光之物,看起来也并非虚言。 陈长生倒也没有责怪他,只是笑了笑,说道:“陈某都没有你富。” “先生谬赞了,先生谬赞了,这些东西但凡有先生看得上眼的拿去便是了,我的就是先生的。” “少打诨。” 陈长生摆了摆手,随即抬手一招,在那宝物堆叠之下的宝瓶从中飘了出来,落在了陈长生的手中。 乘黄说道:“就是这个宝瓶。” 陈长生看了一眼,随后以神念入了瓶内。 随后他便见那瓶中藏着浓厚的法力,其数恐怕能与一条灵脉中灵气相比拟。 而且这里面装着的法力亦是精纯无比,与他发丝间的法力都不相上下了。 陈长生收回心神,看向乘黄道:“这玉瓶,你从何处得来的?” 乘黄解释道:“这是长者辞世之际交给我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本《百解符箓》,我的符箓之术也是从里面学来的,只是后来被我弄丢了,只剩下这宝瓶。” “那位长辈说,这两样东西一直都传承在乘黄一脉,视为长生天的禁忌,非死不可丢失。” “长生天?”陈长生眨了眨眼。 “并不是真的地方。” 乘黄说道:“乘黄一脉里一直都有关于‘长生天’的传说,就好像那佛门信徒口中的净土一般,并不真实存在,像是信仰,早年间乘黄一脉还未绝然之时,我就时常听长辈说起长生天来,那里只有生,没有死,无人为长生而痴狂,祥和、安宁……”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可这玉瓶与你说的《百解符箓》似乎与‘长生’并没有任何关联。” “我也觉得奇怪。”乘黄说道。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你们乘黄一脉就不曾留下过一些相关的记述吗?” 乘黄说道:“在那些数月里族人都是奔波不停的,为了躲避追捕与袭杀,就算有过记述,估计也在光阴长河里中消失了。” 陈长生思索着,回忆着乘黄之前说起的话,心中呢喃道:‘禁忌之物,又是何意呢……’ 既是禁忌,却又为何没有半点邪气。 还有那《百解符箓》,想来便只是一本与符箓相关的术法。 陈长生收回心思,目光看向了那玉瓶。 他探出双指,引出那玉瓶之中的法力。 一缕金光法力从玉瓶之中引出,随即落入了陈长生的双指之间。 他仔细看了看,却觉得诧异。 这法力太过纯粹了! 世间修士修行皆是炼化灵气化作法力再聚于丹田气海,故也因此导致那法力之中多多少少会掺杂着一些杂质,就算是陈长生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发丝法力多少都沾了些许。 若是说一点杂质都没有,兴许根本就是没可能的事。 可这玉瓶中的法力,却真正做到了不染。 也难怪乘黄身为妖族,却仍旧能够直接调动这玉瓶之中的法力。 陈长生呢喃道:“能炼化出这等法力的人,恐怕非同小可。” 但若是说起乘黄一脉的话,那恐怕就久远了,估计是很难找到答案的。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随即又问道:“《百解符箓》虽然丢了,但你也是看过的,可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乘黄摇了摇头,说道:“那《百解符箓》里都是一些晦涩的符箓符文以及相关的记述,除此之外,半点多余的话都没有。” 第二百三十六章:一言落得福禄气 这符箓一道相比起如今修仙界的正统道法而言实则已经没落了。 符箓上限不高,多数道法符箓都是用作消耗品,用作打杀或是逃命,自然也有借符箓布置阵法的,但却又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与法力,长久之下,便没落了。 陈长生随后又问了问乘黄关于《百解符箓》其中的内容,但乘黄所知道的却并不多,不过却有一点尤为重要。 一旁的墨渊听乘黄说起后惊呼一声,树东奥:“其中有上古时的符箓图册!?” 乘黄点头道:“是有的,只是那符文太过烦琐晦涩,我一直都学不会,也画不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关于符阵的记述,那些就更加难以理解了。” “关键是你居然丢了!” 墨渊瞪着眸子看着他,问道:“这样的宝贝你也能丢!?” 乘黄摊手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年只顾着逃命,这些全都抛之脑后了。” 陈长生点头道:“这般看来,这《百解符箓》的确是一本厉害的法门。” 乘黄点了点头,但他倒也没觉得可惜,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这一块的料子,更别说他本就是借外法催动符箓的,就更不合他道了。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这玉瓶就先留在陈某这里,陈某先看看,到时候还你,如何?” 乘黄点头答应了一声,对于陈先生而言,他没什么舍不得了。 待到陈先生离开前院过后。 墨渊这才跑上来,问道:“你之前将这玉瓶递给我的时候可不是像刚才那样说的。” “先生会还我的。” “你的意思是我墨渊不会还你呗?” “当然不是,墨大哥你什么时候借过东西了?不都是用抢的吗?” “……” 墨渊一时语塞,说道:“你是真笨还是假笨,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二弟。” 他摆了摆手,有些温怒道:“从现在开始,三个月不能跟我讲话。” 乘黄听后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还有这好事? …… 斜阳西下。 陈长生摆弄着手中的玉瓶,看了半天也是一筹莫展的,这瓶子压根就没有什么可取的地方。 就好像仅仅是一个用来存储法力的容器一样。 跟他的头发一般。 陈长生收回心神,目光却是往观外看了一眼。 “嗯?” 起初他还觉得有趣,但当神念探到上山的两个人时候,却是忽的有些诧异了。 “这两人怎么凑一块去了。”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却是笑了笑道:“当真有趣。” 流云观开门迎客。 来的两位都不是平凡之辈,陈长生为此还特意泡了一壶茶水。 说起来,这茶还是当年那店家送他的,到了如今都还没有喝完。 ‘陆商’与‘赵兴隆’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赵贞问道:“这秋月坊当真是藏仙之地?就连坊间百姓都有所耳闻?” 商陆和煦一笑,说道:“兴许是吧。” 他的目光望着那座道观,神色之中展露出了许多怀念。 遥想当年,他曾与师兄妹在观中打闹,时常挨师父的板子,一晃这般岁月,谁料这道观,竟是有些清净了。 “不认识的凡人?” 墨渊思索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开门迎客,但随即却是听到了后院先生的声音。 “墨渊,开门迎客。” “是,先生!” 墨渊此刻也明白过来,能让陈先生亲自发话的人,恐怕是不简单。 观门打开,墨渊等待着二人上前。 墨渊开口道:“二位,我家先生等候多时了,请吧。” 门口的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赵贞眼中有些诧异,而商陆却是表现的很平淡,好似并没有太惊讶一般。 “走吧。” 商陆道了一句,路过墨渊之时还不忘道一句多谢。 赵贞思索了一下,他望了一眼这流云观的牌匾,心中思索道:‘这观中,当真有仙吗?’ 还有这秋月坊,到底是有何不同。 旧景少卿出自此处,连同着那口口声声说着‘长生’的已死道人也提起过这里。 赵贞上前问道:“敢问此地可有一位陈姓先生?” 墨渊看了他一眼,其实当他们上山的时候,他便隐约间感觉到了这二人身上的人皇气运。 但让他不解的,这两人身上竟都有着一国之运加持。 两位人间帝王,竟一同来了这里。 墨渊忽然反应了过来,他并没有回答赵贞的问题,而是开口说道:“你应该宝贝很多吧?” 赵贞愣了一下,“啊?” 墨渊熟练的摊开手,说道:“过路费。” 赵贞竟是觉得有些好笑,:“你可知本…咳咳。” 他话语顿了一下,改口问道:“为何方才他进去你没收?” “没想起来。” 赵贞冷笑一声道:“你当真是不怕死!” 谁料他才道出一个字,便被打断了。 墨渊虚起双眸,阴笑道:“只要我还守着这观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说不能进便不能进,你一个人间皇帝,算什么东西?” 赵贞却的眉头一皱,眼中有了杀气。 “嗯?” 墨渊瞪了回去,一股龙威压下。 顿时之间,赵贞便泄了气,忽然之间便感到背后发凉,手臂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片刻愣神之间,他的眼中竟是出现了迷茫与畏惧。 墨渊看着他道:“取你三分福禄气,我便让你过此门,如何?” 赵贞听后再次皱眉,这些话,着实让他觉得怪异,可刚才那一瞬间,为何自己会失神,他却又想不明白。 此人,到底是使的什么妖法? “装神弄鬼。”赵贞道了一句。 墨渊看着他道:“只要你应下,我便让你进去。” 他没办法直接抢,毕竟这人皇亦是受到天眷的,不得准许直接拿的话是不合规矩的。 “赵某应下你又能如何?”赵贞嗤笑一声,并不当一回事。 “好。” 墨渊笑了起来,随后便让开道来。 赵贞冷了他一眼,随后迈步走进了道观之中。 而当他迈进门的那一刻,忽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抽离了出去。 赵贞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人正玩味般的看着他,还道了一句:“多谢。” 赵贞冷哼一声,并未在意,随即便走进了那道观之中。 墨渊看着那几缕环绕在指尖的福禄之气,口中呢喃着。 “人皇福禄气,的确不一样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一卦千金,悄然错过 商陆进门过后第一眼便瞧见了那院中枯萎的桃树,他瞧了许久,好似在打量着曾经的故人一般。 记得当初离开的时候,这颗桃树仍是一片葱郁硕果累累,如今归来之际,却成了一棵枯树。 商陆轻叹一声,随即便看向了这观中各处,与当初…一般模样,一点没变。 他顿足思索着,心中忽的有了一个念头。 ‘若是师兄师妹都还在就好了。’ 商陆回过神来时无奈一笑,心想自己总是想这些久远的事。 他抬起头来,随即穿过正堂朝那后院走去。 他的步子停在了那亭子前。 商陆拱手低头,敬言道:“大先生。” 陈长生说道:“过来坐就好了,这里可是你的家,陈某才是外人,何必客气呢。” 商陆笑了笑,随即便走进了亭中。 陈长生见他坐下后便问道:“你身为人皇不在西萧好好待着,怎的来了大襄了。” 商陆舒了口气,说道:“前些年先生途经西萧时与我说起师父,知道过后我便一直想回来看看,只是那时候西萧太过混乱,抽不出空来,后得大先生指点,几年之间,西萧如今也说得上是太平了,这才抽出空回来一趟。” 陈长生点头道:“有这心是好事,只是这样贸然前来予你而言恐怕不妥,若是身首异处,这天下估计又得乱了。” “大先生放心,我一路过来都很小心,不曾对外透露过半点。” 商陆道了一句,却又忽的说道:“不过说来,半途上倒是遇到了一个人,姓赵,告诉我说叫做赵兴隆,想想便不是真名,只是这赵姓恐怕是不简单,但后来的事却又有些奇怪,此人好像也不是因我而来的,对了,他也来了,只不过方才好像被拦在门口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他啊……” 商陆问道:“大先生知道他是谁吗?” 陈长生看着他,摇头笑道:“不知道。” 商陆见先生那神色便明白了过来,大先生恐怕是知道的,只是并没有告诉他。 这般说来,那位赵兄恐怕身份也不简单。 正说着,就见赵贞走进了后院。 他一眼瞧见了那坐在长亭之中的二人。 赵贞眼前一亮,随即阔步走上前来,他倒也不客气,进了长亭之后便坐了下来。 “不错,这倒是个清闲的地方。” 赵贞道了一句,随即看向陈长生,笑道:“敢问可是此地观主?” 陈长生摇头道:“非也,此地观主早已仙逝,只是托陈某照看一二罢了。” 商陆为其介绍道:“这位是陈先生,乃是山中隐士。” “原来如此。” 赵贞点头道:“难怪看着不像道长,反而像是书生。” “也不是书生。”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问道:“却不知居士上山来是为何事,求愿?祈福?还是算卦呢?” 赵贞正要开口,却是顿一下才说道:“算卦。”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问道:“居士想算些什么?” 赵贞一时来了兴趣,玩味道:“不妨便算一算我想算什么?” 陈长生说道:“陈某算过的卦不少,但却从未收过银两,不过若是居士你的话,当是千金一卦。” “装神弄鬼。” 赵贞嗤笑一声,说道:“虽然不知你们是从何得知我的动向的,左右不过是清泊侯让你来的吧,这样的小伎俩,你还是收起来吧。” 商陆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赵兄怕是想的有些多了。” 赵贞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莫非还信算命一说?” 商陆摇了摇头,说道:“陈先生在这观中已经待了很多年了,恐怕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人。” 赵贞皱起了眉头,他看了一眼‘陆商’,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身着青衫之人。 他凑在‘陆商’身旁,问道:“你怎的知晓?” 商陆小声答道:“我早年便来过这里,拜访过这位先生,你恐怕真是搞错了。” 赵贞思索了起来,他怎么都觉得有假。 如果这人真是清白的,那门口之人又是如何知晓他的身份的? 当赵贞再次看向陈长生时便听其问道:“赵居士还算卦吗?” 赵贞回过神来,说道:“算。” “千金一卦。”陈长生说道。 赵贞听后说道:“暂时没有那么多现银。” “无碍,可以赊着。”陈长生说道。 赵贞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到时候我差人给你送来便是,不过赵某就是想让你算算我想算什么,可否?”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陈某只算一卦,居士可要想好。” 商陆连忙扯了扯赵兴隆,说道:“你且慎重,这位先生可是算无不准,切莫儿戏。” 赵贞却是摆手,说道:“就算这个。” 商陆有些着急,“你这人……” 赵贞说道:“陆兄不必再劝,赵某就想看看他能耍出什么把戏,旧景那司天监的玄天道人亦是神棍,后来我派人将其吊死在了西市菜口,死相极惨,若是算不准,那么也会是这个下场。” 陈长生笑问道:“当真不换了?” “不换。” 陈长生听后道:“那好。” 赵贞则是问道:“接着要如何?生辰八字?还是要滴血?”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都不用,居士想算的东西,陈某已然知晓了。” 赵贞玩味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想算什么?” 陈长生看着他道:“居士想算的是你身旁这位是何来历?陈某说的可对?” 此言一出,赵贞与商陆都是不禁一愣。 商陆转头看向赵贞,问道:“你算我作何!?” 愣神的赵贞在商陆这一声轻唤下清醒了过来。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青衫之人。 这人…… 居然真的算准了!? 为什么会这样? “你到底……” 赵贞顿了一下,问道:“是如何算到的?” 陈长生看着他道:“这就不是居士该知道的了,此卦就算结了,一卦千金,居士可莫要忘了。” 商陆看了‘赵兴隆’一眼,他不禁摇头一叹。 赵贞见其这般于是便解释道:“赵某只是好奇,并未怀疑什么。” 商陆面色冷峻,说道:“我并非是因此而失望,而是因为赵兄你根本就不知晓自己错过了什么。” 第二百三十八章:可卜命数,可算天机 赵贞不禁一愣,商陆的话再一次让他怀疑起了自己来。 莫非这世上真有天机神算? 赵贞抬起头再次看向陈长生,说道:“再算一卦,我给你黄金万两!”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起初之时我便问过居士你了,只此一卦,居士心中也明白的。” 赵贞嘴唇微张,他心中有些急切,拍桌而起,说道:“你可知我是……” 话还未说完,随即他便沉默了。 这人明显是知道他的由来的。 赵贞重新坐了一下,说道:“此卦不算吧,若是按你所说,你这应该算是识心之术,算卦算的是命,与心又何干?” 陈长生说道:“卦分几类,可知人心,可卜命数,可算天机,陈某既算到了你心中所想,如何不算是卦呢?” 赵贞一时语塞,他见难为不到此人,于是便看向了身旁商陆。 商陆知晓其中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说道:“陈先生的卦,求不得,并非开口便有的,所以赵兄你也不必再看我了。” 赵贞再次起身,问道:“若是我说,这一卦我就算要算,你当如何?” 陈长生看着他道:“若是陈某不算,居士又会如何呢?” 赵贞思索了一下,看了一眼这道观,说道:“依我看,便砸了你这道观。” 商陆听后一惊,连忙拦住了赵贞。 商陆说道:“陈先生,他一时气愤,才说了这样的话,先生别往心里去。” 陈长生摆手道:“无碍。” 商陆将其拉到一旁,略带责备的说道:“赵兄,你我也算生死之交,有些话就算是冒犯,我也得提醒你一句。” “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算你有再大的本事,就算是某一方的侯爷还是天下的皇帝,一样也会遇到不能惹的人,若是再是这般失言,你若落到如何下场,我都不会再帮你说半句好话。” 赵贞平静了下来,说起来他这个人向来不听劝解,但当这位陆兄说起这些话时他却是难得的冷静了下来。 仔细想想,自己与这青衫之人起了冲突反而是自己有失肚量,传出去也是说他小气,的确不是天子所为。 赵贞回身坐了下来,他舒了口气,讪讪道:“方才是赵某冒犯了。” 商陆见此也松了口气。 商陆看向陈先生,说道:“赵兄这人是有些暴躁,先生莫怪。” 赵贞想着,又道了一句:“也莫牵扯陆兄,只是我脾气不好罢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商陆。 他一时觉得有趣,问道:“你二人相互维护,难不成是结拜的兄弟?” 赵贞摇头道:“还不曾,来时遭了贼人,陆兄仗义相助,我与他也算是生死之交,若是真论起来,倒是可以拜个兄弟。” 商陆则是摆手道:“别,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兄弟,说不准要惹上多少麻烦呢。” 赵贞倒也不恼,问道:“若是真要拜个兄弟呢?” 商陆想了想,笑道:“我考虑考虑。” 赵贞大笑了一声,说道:“此番过后,我带你见识见识。” “这倒是可以。”商陆笑道。 陈长生见这二人这般和睦,他也不曾点破,他则是有些好奇,这二人一场缘分,到最后会发展成如何模样。 嬉笑过后商陆看向陈先生,问道:“大先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 “就在后面。” 陈长生说道:“庙中有香烛,不过你师父他老人家爱吃桃子,倒是可以下山买些。” 商陆转头看了一眼那后边山坳上立着的两座小山包,他随即收回了目光。 “我这便下山去买桃子。” 赵贞听后想了想,说道:“也罢,便随你一路吧。” 两人起身道了一句告辞。 随后赵贞与商陆便下了山去。 陈长生起身来到观门口,见那二人一同下了山去,有说有笑,好不消遣。 墨渊嬉皮笑脸的走上前来,说道:“先生,这二人真是有趣。” 陈长生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走进了道观之中。 墨渊进了前院,随后便将玄黄给喊了下来。 “二弟,二弟,大哥你个好东西。” 乘黄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是不让我跟你讲话吗?” “我是大哥,我说的算。” “好吧……” 墨渊抬指之间几缕福禄之气环绕在指尖之上。 “瞧瞧这个。” “福禄气运?” 乘黄看了一眼,却又觉得有些奇怪,问道:“这福禄气运怎么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人皇气运之一,当然不一样。” 墨渊与他解释了一翻,这福禄气运一缕可抵得上常人千百缕,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什么,什么好东西……” 一道声音忽的从井边传来。 墨渊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小脑袋从那井中钻了出来。 红锦一脸迷茫从井里爬了出来。 上次大醉一场,她睡了好些日子,墨渊懒得料理她,就给她扔进了井里。 “咦?” 红锦一眼就看出了那福禄气运的不同来,她一蹦一蹦的跑了过去。 “还真不一样诶。” 红锦嘀咕着,伸出小手戳了戳那福禄气运,她的脸色忽的变的有些失望,说道:“不过好像也没多少嘛……” “没多少?”墨渊问道。 “是没多少啊。” 红锦抬起小手,随手招出了的一团福禄气运来,比那几缕人皇气运浓郁数百倍不止。 墨渊顿时看的眼睛都直了! “原来……” “你还是个宝啊!” 红锦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抢不了的,我这福禄气运是天生便有的,只有我用得,你用不得,要不然你以为我会给你看啊。” 墨渊听后愣了一下,他摸了摸下巴,看了一眼红锦道:“我觉得你或许还能再睡几日。” “……” 红锦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不用,我自己跳进去。” 才睡醒没多久的红锦屁颠屁颠的跑到了井边,随即自己便跳了进去。 墨渊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都不用我动手了。” 乘黄看着这一幕,问道:“你好像很喜欢欺负这红鱼。” 墨渊睁目道:“什么话,二弟你可不要乱说啊,我这是为了道观着想,我多调教调教她,让她在道观待久一点,流云观的气运说不定都会再上一层。” “……” 乘黄略显无奈,道了一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信口雌黄之奸人 下山的二人攀谈着,赵贞问起了商陆关于道观的事。 商陆自是回答道:“我曾经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赵贞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可听其解释之后则是有些惊愕。 “你从前是个道士?” 商陆点了点头,说道:“半入道的道士,后来师父他老人家觉得我们待在山上是埋没了我们,便把我跟师兄妹都赶下了山去。” 赵贞听后皱起了眉头,问道:“据我所知,那玄天道士也是自这流云观走出来的。” “正是我师叔。” 商陆说道:“当年祖师仙逝过后,我两位师叔都下了山去,只有我师父留在山上继任观主,而我跟师兄妹们则是师父从山下收养来的孩子,那年的雪真的太大了,险些就没活过来。” “不过说起我那师叔,他也是自作孽,那炼丹一道本就是蛊惑人心的,实则乃是毒丹,早晚有这一劫的。” 赵贞听后认同道:“陆兄看的明白就好。” “嗯。” 商陆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呢?” “我?” “你既姓赵,出行又有这般多暗卫跟随,恐怕不是寻常的皇亲吧,先去你又说起清泊侯,莫非你是位侯爷?” 赵贞点头道:“正是。” 商陆问道:“兴隆二字也是假的吧。” 赵贞承认道:“永定侯,赵权。” 商陆听后点了点头,说道:“这般说来那就对了,传闻永定侯与清泊侯至来都不对付,暗地里也有不少摩擦。” “照你看来,杀你的是清泊侯,他跟你到底有何仇怨,竟要挥出屠刀?若是被人察觉,恐怕是大罪吧。” “因为封地的事情。” 赵贞摆手道:“都是些往事了,不提也罢。” 商陆点头道:“也好。” 赵贞走着,却是忽的一顿。 “不妨你与我说说方才那人。” “陈先生?” “不错。” 商陆想了想,问道:“赵兄为何南下来此?” 赵贞看了他一眼,说道:“玄天道士死前曾说起过长生仙,且还提起秋月坊,与一位陈先生。” “除此之外,早年惩处叛军之时曾有桃花剑仙劫掠法场,被劫之人无一例外都是秋月坊人士,此番南下之时,又见了那温公子的那幅画,赵某便想着,或许这世上,当真有那所谓的长生仙。” “原来赵兄是知晓陈先生的。” “的确……” 赵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座山,说道:“不过赵某见过之后,却是有些失望。” “失望?”商陆问道。 赵贞舒了口气,说道:“其实我至来都不信这些鬼神卜算之说,虽说这位陈先生的确算准了我心中所想,但赵某见过太多能人异士了,能察言观色识人心念的人并不少见,赵某不信他真的是算到的。” 商陆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说道:“不信也罢,赵兄如今已然错过了,说什么都晚了。” 赵贞问道:“你当真以为那人是算出来的?” 商陆闭口不答,只是道了一句:“前面便是秋月坊吧,我去买两个桃子。” 赵贞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他觉得此人也算明智,可为何在这样的事上糊涂。 商陆在这坊间挑了许久,虽说见了许多各色各样的桃子,但始终没有挑到满意的。 赵贞问道:“方才见过的不都挺好的吗?” 商陆说道:“师父他老人生前喜欢吃桃子,可那时候观里面穷,一年只能买一回,每次去师父都会一直与商贩周旋,为了买到最大最甜的桃子,甚至能等到日落收摊的时候,可就算如此,师父也都是吃的最差的桃子,好的都留给了我们。” 他笑了一下,说道:“我就想挑个最好的。” 赵贞听后道:“令师大善。” 商陆许多时候都是谦虚的,但当赵贞这样说起时,他却是答了一句:“我也这样觉得。” 与他所说的一般,商陆逛完了整个秋月坊,买到了最大最甜的几个桃子,他一个都没吃,一并带回了山上去。 等回到山上时,已经到了日落黄昏的时候。 山中昏暗,下脚都要小心些许。 赵贞勤练刀剑,亦是学了内功之法,这些许路途对他而言不在话下,但相比起来,他这个五品武夫,却比不上这位陆公子的八品。 世间武学九品,七品方为宗师,八品则为大宗师,至于九品,却是从未有过。 赵贞进了道观之后重新打量了一眼这道观。 再次进来过后,他却是觉得这道观无一处不是奇怪的。 枯死的桃树,坐在石桌前穿着黑衣的人,还有那空寂的正堂,以及没有香火的香炉。 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这一次墨渊倒是没有拦他,只是坐在那石桌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赵贞也不在意,随着商陆来到了后院。 商陆从正堂之中取了几支香烛,随后便带着桃子来到了师父的坟前。 不过按照规矩,他却是要先给祖师上桃子,随后才是师父。 商陆烧了黄纸,点燃了香烛。 他长舒一口气,持香于身前,说道:“徒儿不孝,晚来了些许时日,未能给师父守灵尽孝,实为不该。” 商陆拜了三拜,他口中尽是歉意,随后又说起了当年的光景,总有说不完的话。 赵贞站的远远的不曾去打扰,生死之间的话语是如何都不能去听的。 陈长生手握着书来到赵贞的身旁,问答:“他们师兄妹几人,皆是心念至诚,只可惜这世道苍凉,眨眼便是阴阳两隔。” 赵贞顿了一下,他打量了一眼此人,问道:“比起这个,我反倒有些好奇为何你能这样让他信服,在赵某看来,他应该是个明智之人,却偏偏信了你的信口雌黄。”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襄王很好奇吗?” 赵贞虚起了双眸,说道:“你既身处大襄,怎么说应当喊本王一声王上才是,而不是襄王。”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并非此间之人,便不必尊呼王上。” 赵贞轻哼了一声,他倒也没有再计较。 “本王向来不喜多管闲事,但他救了本王一命,本王如何也不能让他误信奸人。” 第二百四十章:史书上也得记下一笔! 陈长生却是没有与其解释,而是问道:“当年也有一位人皇在陈某面前出言不逊甚至还想提剑斩杀陈某,不料他一剑便断了三成国运。” 赵贞怎么也不会信的,说道:“你若真有这般能耐,又何必窝在这一山一观。” 陈长生说道:“陈某乐意。” “本王看来,是黔驴技穷吧。” 赵贞冷哼了一声,却是忽然抖了抖手臂,一柄短剑落入了手中。 “你说斩你一剑可断国运?” 赵贞思索了一下,说道:“本王倒是想试试。” 说着他将手中的那柄剑指向了陈长生的咽喉。 陈长生不退反进,与那剑尖只隔分毫。 可当赵贞看着他的双眸之时,心中却是忽的萌生了退意。 他不知这退意从何而来,但本能的却让他放下了剑。 陈长生问道:“为何又放下了?” 赵贞沉默着,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他一时间竟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放下,这与他平日的霸道背道而驰。 他舒了口气,问道:“早年本王曾在旧景时的史书中见过一些奇怪之处,后来又听闻桃花剑仙,又从那玄天道士口中听说了一位陈姓先生……” “你告诉我本王,这世上真有仙吗?”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是已经亲眼所见了吗?” 赵贞顿了一下,那日在那法场之上,他见识了那一剑桃花,正是亲眼所见。 可他却仍是在不停的询问自己,这世上真的有仙吗? 其实他知道答案,只是他更期望于没有罢了。 陈长生说道:“自古多少帝王为长生仙道而折腰,身为人皇有这些的心思其实也并不奇怪。” 赵贞冷笑道:“真有人求到了吗?” “景帝半辈子痴迷于长生,可最后却险些被那玄天道士毒死,先襄太祖沉迷巫蛊之术,服药数日,七窍生烟,所谓帝王长生,不过是取死之道罢了。” 在这一点上,赵贞从未含糊过。 陈长生说道:“既是这般,为何又要来问陈某呢?” 赵贞说道:“我为襄王,心在天下,所以然其为取死之道,但若为常人,我亦有私心,想知有还是没有。” 陈长生听后有些意外,说道:“分出私心与天下,确当如此,所以有或没有都不重要了。” “为何不重要?”赵贞看向他。 陈长生说道:“若是有,你的私心会大于天吗?” 赵贞沉吟许久,随即摇头,却又忽的改口道:“若是仙缘唾手可得,本王自当伸手。” 天下之中有天下,而他的私心之中亦以天下为主。 “若是有如你一般的人,应为雄主。” “为何是如我一般的人?而不是我?” “因为这世道太过杂乱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如今大襄之乱象,几乎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叛军会不断兴起,一波接着一波,你就算用尽一生都不一定杀得完。” 赵贞说道:“你倒是与陆兄的看法相同,仁慈治世?” 他摇了摇头,说道:“可是那异心当真是仁政就能改变的吗。” “光是仁慈治世肯定是远远不够的。”陈长生说道:“只是因为叛乱的确是与民生有很大关联的。” “民生……”赵贞呢喃了一声。 陈长生点头道:“早年陈某途径通天江,曾与一位旧景时的水河总督谈论起景人与襄人,显然,景人的地位是远远低于襄人的,以至于新任的水河总督仅是为避免惹祸上身,从而想在没有撤离百姓的情况下开闸放水。” “数万景之命,却只是被当作侃侃而谈,在这一点上,的确是个差错。” 赵贞冷哼道:“那数万人不仅没有遭受水灾,甚至于后来还成了叛军,论迹而言,他们该死,没淹死他们,反倒可惜。” “而且,若是本王对他们仁慈,叛军就不会再兴起吗?” “当然不是。” 陈长生说道:“只是立场不同罢了,若是有一日大襄国破家亡,你一样也会想着复兴家国,不分对与错,只是成王败寇。” 赵贞大笑一声,说道:“不错,正是成王败寇!” 陈长生说道:“往另一方面想,其实若是没有这么极端的行径,那么同顺府的叛军也不会这般崛起,甚至于说是一呼百应。” 赵贞说道:“这些人无孔不入,就算不从景人中招纳兵马也会从别的地方下手,所以到头来都会有这一场战事,这是肯定的。” “我赵贞从不惧任何,只怕没人敢跳出来闹。”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霸道。” 赵贞挺直了腰,说道:“管他仁政还是霸道,这天下就需要我赵贞一般的人物,待本王扫灭了这旧景余孽,挥刀便指西萧。” “届时天下一统,就算天下人都骂我残暴不仁,那史书之中也得记下一笔,是我赵贞!统一了天下!” 忽有一阵大风吹来,将那赵贞衣袍吹起。 他满怀着雄心壮志,这个年过半百的帝王直到如今都不曾改变过自己的志向。 世人说他残暴,说他不仁,说他不是一个好皇帝,可他却并不在意,刀剑所向的天下一统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陈长生看着他的背影,在某一刹那,他的确看到了一位立在那史书之中的人影。 这位襄王,的确独道。 “如何?” 赵贞看向他,说道:“我赵贞可说得上是雄主?”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若是真能天下一统,那也不乏是件极好的事。” “你不是会算吗?” 赵贞说道:“若是真有陆兄说的这般厉害,这天下格局,不都应该在你卜算之中吗?” 陈长生说道:“话是如此,但若是都知道了,那岂不是没意思了。” 赵贞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人到如今还在说这些空话。” “就当是空话吧。” 陈长生笑了一下,对于赵贞说的这些话他却没有太过在意,此人性子便是如此。 “天下一统……” 陈长生口中呢喃着,他不禁摇头一笑,目光却又看向了那跪在坟前的商陆。 若是拿如今的他与赵贞比起来。 他还是有些嫩了。 只是不知当这二人互相知晓对方的身份时,会是怎样的一副局面。 第二百四十一章:就该让这姓赵的去死 天色渐晚,商陆跪了足有一个时辰,他的话少,不如几位师兄妹,便只是以这般来诉说。 而那赵贞,他其实可以问的,他心里不是不信有仙人一说,而是不想知道,他唯恐自己知道了,会乱了心道。 故而他极力的告诫自己那青衫先生就是‘信口雌黄’,就算是真的,他也当作是假的。 就如他自己所说一般。 他赵贞,当为一世雄主,万不可似太祖与景帝一般。 陈长生对商陆说道:“天色已晚,不妨就在山上留宿吧。” 商陆顿了一下,说道:“可是……” “你是主,我才是客。”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这流云观,本就是你师父给你们留着的。” 商陆听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笑了笑,以示回应。 赵贞本想下山去,可犹豫再三之后,还是与其留在了山上。 夜里寂静。 虫鸣声自那山涧传来,山中的暗流打在石板上滴答作响,晚风吹拂,又带有叶子沙沙作响。 赵贞与商陆坐在屋檐上。 商陆见其沉默,问道:“黄昏时你与大先生在聊些什么?” “一些小事。” 赵贞舒了口气,却又忽的问道:“赵兄你觉得,这大襄当真没得救了吗?” “什么叫做没得救?” “襄王暴政,景人自危,故而叛军四处兴起,似野草一般烧之不尽。” 商陆听后思索了一下,说道:“如今同顺府的叛军已有一定规模,这一次应当是大襄最难应对,若是能顺利渡过此关,或许还有机会,之后软硬皆施,说不定能保下这天下太平。” “软硬皆施……” 赵贞思索着,其实说来,他何尝不想软硬皆施呢。 可这太慢了! 他如今每况愈下,谁又知道能熬几年。 “不够啊……” 赵贞长叹一声,眼中皆是落寞。 “什么不够?” 商陆问了一句,他不明白赵兄为何会生出这般感慨。 赵贞只是摇了摇头,他忽的说了一句没头脑的话:“在我看来,若是能天下一统,谁做皇帝不是做呢。” 商陆听后笑了一下,说道:“如今西萧与大襄不分上下,想要一统,是没可能的事,不过赵兄你好歹也是皇亲,这话要是被襄王听见怕是要掉脑袋吧。” 赵贞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解释。 他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起身道:“回去睡吧。” 二人回了自己的屋子,随后便归于了平静。 夜色之下。 红锦从那井中探出头来,她见墨渊正撑着个脑袋在那石桌上小憩。 她蹑手蹑脚的跑了出来,随后便朝着观门口走去。 一步三回头,生怕墨渊醒了。 正当她将那观门打开一条缝的时候。 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这么晚了去哪啊?” 红锦一怔,连忙回头。 她吓了一跳,见墨渊正瞪着眸子看着她,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 “没,没……” 红锦连忙解释道:“观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透透气,对,呵呵……” 墨渊走上前去,随即将那观门打开。 红锦有些不解,随后便见墨渊转头看向她,说道:“去吧。” “啊?”红锦愣了一下。 墨渊道:“我让你去啊,你不是要走吗?” 红锦试探性的迈开了步子。 她犹犹豫豫,又问道:“那……” “我可真走了啊。” “走。”墨渊笑着看着她,说道:“放心大胆的走。” 红锦一咬牙一步迈出了道观。 “再也不见!!” 红锦道了一句,随后便朝着山下跑去。 墨渊站在观门口笑呵呵的望着,等着红锦回来。 果然不出几刻钟。 着急忙慌跑下山去的红锦又着急忙慌的跑了回来。 “你你你你……” 红锦大喘着气,眼中尽是惊恐。 “哟,怎么回来了?”墨渊笑问道。 红锦睁着眸子,问道:“为什么山下面全都是人!!” “你猜。”墨渊说道。 红锦思索了一下,顿时反应了过来,指着墨渊道:“你早知道的对吧,你就是不想让我走,呜呜呜……” “我可没有,你自己要跑回来的。” “我打不过……” “那不是你自己的事吗。” “骗子!”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你。” “……” 流云观下已然聚集了数千身披战甲之人。 为首几位身骑战马,命手下将士将这座山给牢牢围住。 夜色照亮了那泛着银铁光耀的军甲,一阵肃杀之气在这山下弥漫开来。 数千余人手握刀剑,眼中尽是决绝。 “确定在这山上吗?” “都尉,小的是看着他们上山去的,之后便一直都没有下山,赵贞必在其中!” “好!若是当真擒得赵贼,记你大功一件!” “所有将士,听我号令!” “生擒山上所有人,捉得赵贼者,赏百户!千两银!” 随着一声长剑出鞘之声。 山下各处陆续有人拔刀往那山上的道观冲去。 一时间,长剑兵戈之声响彻山涧。 飞鸟惊掠,虫鸣停止。 而在那密林之中,忽有数十道身影迎战上前。 “保护主上!” “杀!!” 山中八方各处皆有身影浮现而出。 有人速往观中而去,通知主上离去。 两伙暗卫再次碰面,但二人只是看了一眼,却并未有多少交流。 谁料到了观门口的时候,却忽见一道身影挡住了这两位暗卫的去路。 墨渊看了一眼这二人,说道:“夜已深了,莫要打扰先生休息。” 两位暗卫皆是皱眉,正打算冲进去。 墨渊仅是抬手,随即一阵龙威袭下,将那二人震晕了过去,倒在了观门口。 墨渊打了个哈切,朝那山下望去。 “不成啊……” “要是将这座山弄脏了,先生得怪罪我了。” 鱼红锦躲在他的身后瑟瑟发抖,说道:“死人了,死人了……” “你一个妖怪,还怕死人?” “呜呜呜……” 墨渊无奈一叹,他倒也不着急,继续看起了这一出好戏。 “这要是让他们得逞了,流云观岂不是成了‘坠龙之地’了,沾了因果可不好。” “真是麻烦事,要我说就该让这姓赵的去死。” “唉……” 第二百四十二章:口吐真火,飞灰湮灭 半个时辰之间,山下不断响起了厮杀与哀号之声。 但在那道观之中,却是一片平静,任何厮杀之声都不得进入其中。 在那数千余精兵的围攻之下,就算是身为武者的数十位暗卫最终亦是双拳难敌四手,倒在了血泊之中。 “噗。” 将士从那暗卫胸膛之中抽出了染血的长刀,鲜血顺着那长刀滴落在了山涧的石板上。 一道道目光朝着那山上瞧去。 “生擒赵贼!” 他们握紧了刀剑,快步朝着那山上奔去。 赏百户!千两银! 飞黄腾达的机会近在眼前,谁又能忍住不心动呢。 鱼红锦惊得来回踱窜,口中喊着:“冲上来了,冲上来了,啊啊啊啊。” “吾命休矣!” 坐在门口的墨渊伸了个懒腰。 “总算是来了。” 他的目光看向了山下,见那无数披甲之人冲上山来,他们的眼中尽是贪婪之色,已被利欲冲昏了头脑。 “龙雷真火,本命阳精,丹田火炽,两肾自温……” 墨渊眼中闪过一抹微光。 “真火引来!” 话音落下,只见其口吐真火,不等那冲上山来的人发出一语,那真火便已将其覆灭。 山中不闻半声惨叫,这些人在临死之前眼中尽是惊恐,不等哀嚎,便已被那三昧真火烧作飞灰。 灰烬自那山涧升起,化作漫天飞尘飘散而去。 鱼红锦眼中见那火光闪过,下一刹那便见那数千余道人影尽数化作飞灰。 她愣在原地,不禁打了个寒颤。 “全,全死了……” 鱼红锦倒在了地上,她的眼中失神,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臂忍不住的打颤。 她大概是最胆小的妖怪了。 可就算她再有本事,也做不到像墨渊这样一口真火灭杀数千余人。 张口之间,真火引来,数千余人随即飞灰湮灭。 一切化作平静,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山中尸首以及那数千余将士尽在这一道真火之下消散而去,似是无声无息之间。 “吁律律……” 山下停驻的几匹战马受惊,连忙逃离此地。 唯一活下来的,只有先前被墨渊震晕过去的两位暗卫,至今都还没有醒来。 鱼红锦愣愣的望着,口中呢喃着:“你真的,不怕受天谴吗……” 墨渊坐了下来,无所谓道:“受便受吧,先生喜欢清净,这些不守规矩的人自然该由我来料理,因果沾在我身上,只要与先生无关便好。” 鱼红锦望着他,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墨渊身为真龙却仍旧死心塌地的在这一个破小的道观看门,就连这天地之间的因果,也乐意受着。 一缕飞灰落在了墨渊的肩头。 他看了一眼伸手掸去,随即张口吐出一阵大风。 将这山涧的血腥尽数吹散。 连同那飞灰也一并吹至远处。 杂尘莫扰,万法不过流云观。 他曾嬉皮笑脸的说着做个守门的,但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后院中看书的陈长生收回了目光,他又想起了走水时求上门来的墨渊,虽说墨渊是浪荡了一些,但在一些事上,却从未出过差错。 陈长生将其召来,道了一句:“往后喝退便是,惹上这些业力对你修行尽是坏处。” 墨渊只是笑了笑,说道:“弄的干净些,免得再生事端,先生放心,下次不会了。” “嗯。”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三昧真火修行的如何了?” “还是小成。”墨渊说道。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伸出手来,在他眉心一点。 墨渊愣了一下,随即便闭上了双眸。 再一睁眼,他便身处一片火海之中。 真火将其围绕,似是要将其一并灼烧,炽热之感源自神念。 顿时之间,他便流下了冷汗。 虽说要受了苦头,但这却是最能贴切的见到三昧真火之形神的机会。 墨渊身上不断冒起水汽,眉头死死的皱着,一直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 再睁眼时,眼中已然有了一抹真火耀光。 一步大成! 墨渊感到精疲力竭,心中却是欣喜无比。 “谢陈先生赐法!” 坐在长亭之中的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还是多出去走走吧,你一个真龙,在这道观做个门神像什么样子。” 墨渊挠头笑了笑,说道:“先生不在的时候,时常会出去。”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见墨渊走出了后院。 他回到那观门口坐了下来,安心守着这一道门。 …… 天色灰蒙蒙亮起之时。 赵贞先醒了一步,他来到了前院,看了一眼那坐在门口之人,但却并未在意,随即仔细的打量起了这个道观。 最让他注意的便是那观中枯死的桃树。 “这般大的桃树恐怕已有长百上千年了吧,倒是可惜了……” 赵贞嘀咕了一句,随即却见有一人上了山来。 张小六带了几个青桔上山,见了墨渊之后递上了两个。 墨渊笑着接下,说道:“多谢了。” 张小六笑道:“才长成的,还有点酸,过两日的才算是甜。” “太甜了吃着会腻,有些酸味最好。”墨渊道了一句。 “诶,是嘞。” 张小六笑着,随即说道:“我先去上香了,就不陪墨公子闲说了。” “去吧。”墨渊摆了摆手。 张小六进了道观,随即便见到一张陌生面孔。 赵贞亦是打量了他一眼。 张小六随即开口道:“可是陈先生的客人?” 赵贞摇了摇头,说道:“不算,只是昨夜在此逗留而已。” “这样吗。” 张小六点了点头,随即给其递上了一个青桔。 赵贞接过手来,说道:“为何给我?” 张小六反倒是有些不解道:“给便给了,又何须理由?” 赵贞握着青柑想了想,随即道了一句:“谢了。” 张小六走进了道观之中,随即便给那神像之前放了几个青柑,自己则是取出了香烛诚心上香。 三柱青烟自那观中升起,当赵贞透过殿门看到里面的一幕时不禁感慨,这才像是道观。 张小六拜了三拜过后长舒了一口气,随后便起身打算去清扫石阶。 赵贞问道:“你是香客?” 张小六想了想,说道:“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我只是每日都要上山来敬香而已。” 第二百四十三章:敬而远之,落荒而逃 “何谓是又不是?” 赵贞一时来了兴致,于是便问了起来。 张小六笑了笑,说道:“受了先生大恩,所以往后十年我每日都会来此敬香,再清扫上山的台阶,这样说的话就不算是香客,可每次上香我皆是心中想着儿子在外平安,这样就算是香客了。” “十年!” 赵贞听后怔了一下,问道:“何种恩情,竟能让你许下十年之久?” 张小六只是笑了笑,说道:“大恩情。” “先不与你说了,这山下台阶甚多,一时半会怕是扫不干净。” 说罢他便拿着扫帚从那观门口开始一直往下扫去。 “你……” 赵贞本想再问,可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墨渊吃着青桔,看着张小六一点点的扫去台阶上的杂物。 昨夜受了他一口清风,这山上台阶要干净许多,连落叶都少见,故而张小六也废不了多少心思,也能轻松些许。 这青桔也不算白吃他的。 赵贞走上前来,他看了一眼墨渊,问道:“我的暗卫呢?” 墨渊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即扭过头去,并不想理睬赵贞。 赵贞坐了下来,继续问道:“死了?” 墨渊似是不愿搭理他一般,道了一句:“死了。” “……” 赵贞沉默下来,问道:“清泊侯?” 墨渊说道:“你要是再多说两句,我就把你丢下山去。” 赵贞沉默下来,便不再多问。 打他见了此人的第一眼他便明白自己不是对手,现如今暗卫又不知去向,故而也没有再贸然开口。 赵贞的目光看向了那清扫台阶的张小六,他继而问道:“说说闲事,总是可以的吧。” 墨渊不答,抱着手打盹。 赵贞继而说道:“此人当真要扫上十年?” “十年算少了的。” 墨渊道了一句,说道:“换作是其他人,扫上一辈子都没他这福气。” 赵贞按捺不住好奇,听他这般说便知晓这恐怕不是救命之恩这般简单,于是便问道:“是何种恩情?” 墨渊原本不想再说,可想了想后,却是忽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答了一句。 “仙缘。” 赵贞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却很快淡了下去。 墨渊注视着他的神情,说道:“怎么?心动了?” 赵贞摇了摇头,说道:“本王不信这个。” 墨渊听后说道:“你当自己称一声王,我就要给你几分面子吗?龙宫二太子来了这都得对我毕恭毕敬的,你又算得了什么?” 赵贞听后笑了一下,问道:“话本故事里倒是常听龙宫一说,但也仅仅只是话本,唯有天子方才是真龙。” 墨渊看着他道:“你有几分胆气?” “嗯?” 赵贞的目光看向他,说道:“本王若无胆气,又怎能破釜沉舟取下大景再平北莽。” “是吗?” 墨渊的眼中忽的闪过一缕金光。 在那一刹那,赵贞忽的失声,他的目光透过墨渊的眸子仿佛看到了一条从那江海之中腾跃而起的真龙。 “吟!” 龙吟之声似在他耳畔响起。 赵贞心中猛的一怔,见了一条真龙盘旋于九天之上。 那一对龙瞳凝视着他,仿佛是要将其带入深渊一般。 仅是刹那之间,他的背后流下了冷汗,整个人战栗不止。 待他收回目光之后,一切的一切消失淡去,但那一声龙吟却是在他的脑海之中盘旋不止。 赵贞大喘着气,站起了身来。 长袖掩盖了他正在颤抖的手,不过片刻之间,他背后的衣衫便已被冷汗沾湿。 墨渊嗤笑一声,说道:“这般胆量,还自诩真龙,可笑至极。” 赵贞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此一刻,当他看向此人时目光都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赵贞咽喉滚动,他的目光忽的看向了那正在清扫台阶的张小六。 “方才你说的仙缘…可是真的?” 墨渊闭口不答,闭上了双眸小憩。 赵贞感到口干舌燥,耳畔轰鸣。 他摇着头,猛的往身后的道观看去。 他看见了那正堂中的神像,看见了那袅袅升起的青烟,目光之中似乎又有一位青衫先生。 仙! 仙! 仙! 赵贞的脑海中不停的响起这个字。 目光在这道观之中不停转动着,仿佛这一刻这山中道观大变了模样。 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赵贞喘息着,他心中混乱不已。 “不,不,不……” 赵贞失神之中口中呢喃着‘不’字,好似又在否定着什么。 墨渊睁开了双眸,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这般反应,正合他意。 赵贞迈步冲到了后院。 长亭之中的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见那慌不择乱的赵贞目光望着他。 赵贞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心中却又有一个念头在阻拦着他问出话来。 “可是有事?”陈长生问了一句。 “不,不……” 赵贞口中呢喃,他竟是一转身便朝着那观外跑去。 他意识到,自己万不能再待下去了。 陈长生见此一幕放下了手中茶杯。 他起身缓步朝着前院走去。 赵贞身形踉跄,衣衫都歪了些许,他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道观,想要逃离这里。 这大概是他这位帝王最为狼狈的时候了。 墨渊目光望去,扫着台阶的张小六亦是被那道跑下山去的身影吸引了去。 赵贞失神跑下山去,仅是片刻之间,便不见了身影。 “跑了?” 墨渊顿了一下,这是他不曾料到的事情。 张小六亦是不解,问道:“这人,莫不是疯了?”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是。” 说着,就见先生走出了门来。 张小六与墨渊见了先生后一同唤道:“陈先生。” 陈长生往那山下看去,他的目光之中见到了那落荒而逃的赵贞,手上有些瘀青,似是在下山时剐蹭倒的。 他急切的想要逃离这里。 墨渊心有好奇,问道:“先生,他为何要跑?” 陈长生收回目光,道了一句:“应当是怕了吧。” “怕?”墨渊问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怕乱了心念。” 墨渊还想再问,却见先生已然迈步回了后院,于是便索性不再多问了,自己想着这赵贞为何要跑。 一来一回,那长亭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些许。 陈长生抿了一小口,想起那落荒而逃的赵贞时嘴角却是忽的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世间帝王苦求长生仙缘,唯独这赵贞,却是见了过后落荒而逃。 “着实有趣,也不知会不会再上山来。” 陈长生摇了摇头,低头看起了手中的书。 第二百四十四章:不回头,也不敢回头 商陆起来之时,道观里已然没有了赵贞的身影。 他有些茫然,随即向陈先生问了起来。 陈长生说道:“他有急事,便先行一步了。” “这样吗……” 商陆思索了一下,随即便也没有再多想了,走了也是好事,之前那林间截杀凶险之际,早些离去免得再出事情。 商陆来到了凉亭之中坐下。 他随即便与陈先生说起了西襄近些年的发展。 之前得先生相助,一些策略实施之下,慢慢的有了成效,西萧的乱象也慢慢得到了改变。 景人与北漠人之间的隔阂也在慢慢消除。 “如今广称萧人,可见两族之间已经慢慢有了融合,朝堂之中也有了景人的身影,虽然也有许多非议,但这样的声音也在慢慢减少。” “估计再有个十年,两族差异应当就能完全消除了。” 商陆将这些年所成之事一件一件的说与陈长生听,同时也说起了上次册封城隍一事。 其实这些事不用说陈长生便知道。 当商陆入了道观的第一眼,陈长生见他那一身天子气运便明白西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 不仅是在族群之间,同时还有军事,农商,以及教育各个方面都在逐渐完善补齐。 数年之间,西萧已然变了模样。 陈长生说道:“倒是让陈某没想到,你竟在几年之间完成了这么多事,这一件件都需力排众议方才能敲定,可见你是真的挺住了许多压力。” 商陆笑了一下,说道:“这些年没有当初那般冒失了,成了皇帝之后方才知道这位置究竟是多不好做,坐在那龙椅之上只有一分真我,九分皆是虚伪,唯有藏住心思,才斗不过那堂上百官。” 陈长生点头道:“你是推举上位,在一些政策实施上,暗中估计也受了不少阻挠吧。” 说到这里商陆低下了头来,点头道:“是,沾了些不干净的手段,那几年杀了不少人。” 他舒了一口气,说道:“也是没有办法的是,那赵贞好战弑杀,不过三年便将北莽平复,若是我再不快些,恐怕西萧也要成为他的盘中餐。” “到如今西萧强盛许多,再加上大襄境内兴起叛军,我这才抽出空回来这一趟。” 陈长生笑着说道:“如今才是真正有了天子模样。” 说到这里商陆亦是无奈一笑,直言道:“大先生,其实我…有点不想做皇帝了。” 陈长生听后问道:“觉得太过烦闷了吗?” 商陆说道:“每天都是批阅不完的奏章,我甚至连练武的空子都抽不出来,百官又在催促着我完善后宫,各种各样的事堆积在案头,仅是这短短几年,我便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陈长生拂袖而过,一盏茶杯现于商陆面前。 他伸手握住茶壶,往其中添了茶水。 商陆受宠若惊,连忙接过。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这是你自己才能决定的事。” 商陆心中长叹,问道:“大先生,若是我真的不做皇帝了,西萧会成为什么模样。” “那要看你自己了。” 陈长生说道:“天下并非离了皇帝便会分崩离析的,重要的在于那朝堂与百姓,若百官得力,民心所向,那么只需换一个资质尚可的人便能做得了的皇帝,可这样的结果就是,皇帝只能被百官牵着鼻子走。” 商陆张了张口,说道:“百官…倒是有几个可用之才,但更多数的却是不堪大用,到时候必会生出事端,朝堂动荡,天下也难以安定。”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继而说道:“当初在西萧见你之时,你也对那皇位侃侃而谈,如今索性便不想再坐那个位置了,可这些年你却又全心全意的做了一个称职的皇帝。” “你可曾想过,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商陆忽的发现自己竟有些答不上来。 是啊,既然自己不想做这个皇帝,那这些年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甚至于,每件事他都做到最好,西萧境内无论百姓还是官员皆称他为一代明君。 商陆说道:“起初之时,我只是想眼中的光景变得好一些,当初在北漠受的那些苦难不至于再现人间,黎民百姓都能够……” 说到这里,商陆却是忽的顿住了。 “黎明百姓……” 他恍惚了一刹那,看向了面前的先生。 陈长生将那没动的茶水推到了他的面前。 “其实当你口中念叨这天下与百姓的时候,你的选择便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商陆望着陈长生,他沉默许久。 目光随着那春风而去,看向了远处的秋月坊。 一声叹息,自那长亭之中响起。 似是久久不能平息。 . . 山下的赵贞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那座山峦,他的目光聚集在那道观之上。 他的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喘着粗气。 从未像这般狼狈过。 赵贞在那山下看了许久,足有半个时辰之多。 直到张小六扫到山下时才发现他竟一直在山下站着。 “你莫不是一直在这山下站着?” 张小六迎上前去。 赵贞竟是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张小六微微一愣,便不再往前。 他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青柑。 “吃吗?” 赵贞愣了一下,随即伸出了手来。 往日里张扬的赵贞在这一刻竟是收敛起了所有的性子,伸手接过了那个青柑。 张小六笑了笑,随即便道了一句:“早些回去吧。” 说罢,他便迈开步子往那坊间走去,再没管这山下的赵贞。 当张小六走后。 赵贞慢慢收回了目光,他手握着青柑,抬头望向了那山上的道观,犹豫之间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半步。 但也仅仅只是这半步。 却忽见他伸出了手来。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 赵贞的眼中重复最初之时的狠色,抬起头来,便有天子威严。 他将那青柑藏入了衣襟,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前路漫漫,他也不会再回头看那座山。 到了临近的坊市他花了身上一半的银子,买了一匹最好的马儿。 “驾!” 行上官道,他明白自己将错过什么,但他却从未回头。 也不敢回头! 第二百四十五章:何尝不是黄粱一梦 商陆也走了,回了他的西萧。 来的快,去的也快,此番回来,他一是为了师父,二就是为了问心,在得到答案过后,便不再多留,临走时他再一次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道观。 他在想…… 自己何时才能够再回来。 “驾。” 快马载着这位心意踌躇的西萧之主奔向了归家之路。 从此过后,也不再有那所谓的‘陆公子’。 而那流云观亦如当初一般,琐事过往,过去过后便似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一般。 墨渊依靠在观门打着盹。 大殿垂脊之上立着的乘黄似有一双锐利的眸子扫视着这座山峦。 井中的红鱼游动着,时不时探出头来望着那储酒的偏房,哈喇子流了一地。 观中的真武神像怒目而视,可惜缺了剑,少了几分威严。 而在那后院之中。 则是有着一声声民谣轻哼。 “世人求仙问道,王侯自在深宫,问仙人在哪,只见山高路远,尽是魑魅魍魉~”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闭着双眸轻哼道:“其实哪来魑魅,唯见…唯见……” 他笑了一下,哼道:“唯见心念且长。” 陈长生哈哈一笑,他口中大灌了一口酒水,似是将那林间的风一同送入了喉中。 世事有趣,各有不同。 待到那黄昏日落,陈长生闭目小憩于那长亭之中。 在那最后一抹余晖落下。 陈长生的身影也化作砂砾随着那一阵阵微风飘散而去。 这一梦,便又是三年。 人世间多少事,何尝不是黄粱一梦呢。 …… 与此同时,在那世间‘灵笼’界中之界。 一道目光抬起头来。 身着青衫的‘陈长生’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天穹。 此刻的他正坐在盘坐在一处山峰之上,面前正有一少年挥动着木剑。 “我该走了。” ‘陈长生’站起身来,看向了面前的少年。 少年怔了一下,说道:“师父……” 只听‘陈长生’说道:“陈某不是你的师父,往后见了谁,都不要说陈某是你的师父,记住了吗?” “为什么?” 少年一时间慌了神,问道:“为什么不能说,师父,师父……” ‘陈长生’没有回答,他闭上了双眸,转眼间化作砂砾逐渐消散而去。 少年扑上前去,却是落了个空。 他摔在了地上,手腕也磕出了一道口子。 “师父!!” 少年大喊着,他的目光随着那消散的砂砾远去,瘫在这断崖之上,愣了许久。 而当他低下头时,却见一柄长剑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愣了一下,目光聚在了那剑柄之上,只见其上纂刻着两字。 “太清……” 少年张了张口,目光之中忽的多出了几分坚定。 . . 在那一片虚妄之中。 一抹神念匆忙归来。 “回来了?” “嗯,跟你猜的一样。” “肉身呢?” “寂灭了,没能出得了那方天地,太清剑我留给了一个少年。” “少年?” 那道声音传来一声叹息,说道:“你自己看吧。” 在那一刻,陈长生的脑海之中也多出了许多零星的记忆。 那是‘灵笼’之中所见。 他的意识也逐渐沉入了那段记忆之中。 那个地方,叫做南荒。 …… 天地有缺,仙道坎坷。 此界自诞生之初便是一片荒凉,在过往的数千万年里,不断的有生灵诞生于此界之中。 而在最初的最初,有一缕佛光顺着那荒海之中的应召进了灵笼。 当陈长生进入此方天地过后便见此地灵气匮乏,天地规则亦不完全,脚底所见便是一片荒凉之景,难见人烟。 “此方世界的岁月竟要比外界快上这么多!” 外边一日,或许这里面便是数个月甚至于是一年之久…… 岁月长河与天地规则息息相关,天地辽阔,那岁月长河就越发宽阔,水流便慢上许多,而天地规则短浅,那么长河变窄,那么流速就会快上许多。 “这天地规则,到底是差了多少……” 陈长生叹了一声,若是天地有缺恐怕此界生灵也难有机会吧。 他御剑落入此间,一直往前,行过不久,便见了一处人烟之地。 所见一片寂寥之景。 瘟疫,天灾,水祸,重重祸事现于人间,或许一日之间,仅此一地便会有数千余人丧生。 一眼望去,眼前无一例外的都是穿着破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着的人,他们的脸色蜡黄,身形枯瘦,眼中亦无希望。 就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啪!” 鞭子狠狠的抽在皮肤之上。 伴随着一声惨叫,被抽中的枯瘦男人顿时就倒了下去。 穿着华贵手握长鞭之人恶狠狠的说道:“走这么慢还装死?” 押运的人冷哼一声,说道:“想死那我就如你愿!” 说罢,他挥动长鞭将那枯瘦男人的脖颈套住,猛的一扯,枯瘦男人顿时涨红了脸。 “不,不,不敢,不敢了……” 枯瘦男人挣扎着,却也并不起半点作用。 几息过后,枯瘦男人的脸色白了下来,断了生机。 周围一同被赶往前方的人见到这一幕皆是闭上了眼。 “啪。” 长鞭炸响,震慑着每一个人。 “不想死的就走快点!谁要是敢磨蹭,就是他的下场!” 这一招的确好用,这一行人约莫千人的队伍也比方才快了许多,在那鞭声下,无一人不是精神紧绷。 待那队伍走远之后,那具枯瘦男人的尸首静静的躺在那路道一旁,好似被遗忘了一般。 陈长生抬起头望了一眼,随即低头看向了那死去之人。 只见亡魂从那人身体里抽离出来。 “嗯?” “这亡魂,竟是要往天上升去?”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随即他便见到这亡魂双目无神,径直往那天上飞去。 陈长生御剑而起,紧跟着那亡魂往那头顶的天幕而去。 当他就要抵临此界的壁垒之时,头顶已然不是日月,而是一片湖南之色。 而在此地的所见之景亦是让陈长生瞳孔震动。 亡魂!! 数以万计的亡魂飘荡在陈长生的目光之中。 入目所见,便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魂魄。 而且无一例外,这些亡魂皆是双目无神,似是不存在于阴阳之中! 如此诡异的一幕,纵使是陈长生也难以平静下来。 “这是,什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读书是什么? 天地壁垒都被密密麻麻的亡魂所遮蔽,仿佛是一个又一个傀儡一般,挂在这壁垒之中。 陈长生望着头顶的亡魂,他凑上前去,观察着每一个亡魂,他们的模样皆不相同,与外界亡魂并无区别。 可为何,这些亡魂却都是似木头一般? 陈长生皱眉望去,却见远处有一道亡魂竟是忽的沉了下去。 他里面御剑追上。 他跟随着那道亡魂下落至人间,一直来到那山林之中一所小屋之中。 “快快快!使劲啊!使劲!” 屋外的男人焦急的等候着,屋内时而传来凄惨的喊声。 而当那亡魂落入那小屋之中时,一声婴孩的哭啼声响了起来。 “哇……” “生了生了!” 陈长生愣愣的望着这一幕,他不禁有些恍惚。 当那小屋之中的稳婆将孩子抱出来的时候,屋外的男人总算松了口气。 陈长生定睛看去,与他所料一般,这孩子,便是那亡魂的来世。 他抬起头看向了此方天地。 “这样不完善的天地规则,竟还有轮回……” 陈长生沉默下来。 方才所见的轮回,好似就是截取出了一段一般,将这中间所有的事情都简略化了。 可就是因为缺少了一些东西,故而这般轮回也因此而让人觉得诡异。 就好像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是被天道所圈养的一般。 陈长生忽的一顿,他口中呢喃道:“或许,本来就是圈养……” 此方天地的由来,他再清楚不过了。 这灵笼,亦是玉萱当初为了完善往生经而铸成的,此界生灵最后的宿命,也在灵笼建成的那一刻注定了的。 陈长生离开了这里,他在此方天地逛了一翻,想要从中找到修行中人的身影。 而这一路走来,他也不停的看到有亡魂升入天幕,亦有再次落入人间魂魄。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生与死好似操控在旁人手中一般。 陈长生正思索着,却是忽的低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下方有数万余人聚集于此,搬运着巨石,好似在打造一个类似于祭台一般的建筑。 而在那人群之中,陈长生似乎看到了一抹金光。 他随即落下,寻着那抹金光而去。 那座数十丈高的建筑的印入陈长生的眼中,尽管才修筑了一般,但却已经有了雏形。 “叮啷,叮啷……” 铁索拖动的响起,那些搬运着石料的人赤裸着双腿,甚至是衣不蔽体,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枯瘦无比,用尽最后的力气搬运着这些石料。 他们没得选,甚至是歇都不能歇,鞭子抽在身上便是一道血痕,破了皮若是没有药,在这样的世道下,是根本没法活的。 陈长生的目光顺着这些丁夫之间的间隙看到了一个孩童。 这时他才看清楚那一抹金光是什么。 “竟是佛光……” 陈长生顿了一下,人间早在许多年前便没了佛门修士的身影,不曾想竟在此界见到一缕佛光。 可是,这是何处来的佛? 孩童穿的破烂,他手中提着两块石料,吃力的往前走去。 他的脚底满是老茧,手上虎口处亦是如此。 陈长生没有上前,而是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望着那男孩。 能这么小就来到这里的大多都没有名字,男孩也是一样,他自小便没见过爹娘,吃百家饭长大的,村里的长辈见他孤苦,便取狗儿这样一个名字。 他们都说,贱名好养活,不至于太早夭折。 再后来,一场大水冲垮村庄,活下来的都成了流民,之后就被人抓到了这里做了劳役。 狗儿能吃苦,来了这里之后很快就适应了过来,一天能吃一块干饼,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死他,只是看起来消瘦了些。 到了日暮下工的时候。 狗儿卸去了满身的疲惫踉踉跄跄的去领他一天的伙食。 他将那干饼藏好,然后再偷偷摸摸的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狗儿蹲在了树下,他四处张望,随即才敢拿出那干饼,也不管上面有没有灰,就要往嘴里塞。 “吃这么快,不怕噎着吗?” 忽有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狗儿吓了一跳,连忙往一旁躲了一些。 他第一时间却不是看说话的人是谁,而是使劲的将那干饼塞进了嘴里。 “唔……” 没有水,干饼卡在喉咙里让狗儿尤为难受,气也没能顺上来。 陈长生想上前帮他顺顺。 但狗儿却是连忙躲闪,跑到一旁似是要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干饼咽下去。 狗儿将那干饼咽下,顿时长呼了一口气。 他连忙说道:“我已经吞下去了!” 话音落下之时,他才看到面前这个穿着尤为干净的人。 狗儿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想的太多了。 陈长生看着他道:“这里,抢吃的的人很多吗?” 狗儿对于面前这个衣着得体的人有些畏惧,好像是怕对方忽的从身后抽出鞭子来。 他喉咙干涩,咳嗽了两声,干咽两下过后才开口问道:“不知道…是哪位大人?” 陈长生摇头道:“我不是你口中的大人,你也不必害怕,过来坐吧。” 狗儿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前去,在那人身边坐了下来,但就算如此,他还是隔开许多。 陈长生也没在意,而是问道:“口渴吗?” “……” 狗儿不知该怎么作答,只是沉默着。 陈长生想了想,拿出了酒葫芦,随即晃了晃,对他说道,“张口。” “嗯?啊?” 狗儿慌了一下,他微微张口不知道对方是何意思,但他知道,这一定是某位不能得罪的大人。 陈长生举起酒葫芦往他口中灌了两口,但流出来的却不是酒,而是水,这样的小神通,再容易不过了。 狗儿喝下这一口水后顿时精神了许多。 陈长生问道:“够了吗?” 狗儿抹了一把嘴,说道:“够了,够了,谢谢大人赏赐。” 陈长生本想反驳,但想想还是算了,继而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狗儿老实答道:“十一。” 陈长生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口中说道:“……还是读书的年纪啊。” 狗儿心中好奇,问道:“大人,读书,是什么?” 第二百四十七章:夜见阴云,饿倒湖边 这一方天地之中,自来便没有读书一说,世道苦难,灾难频频,妖祸乱世,人道不定。 人们从出生开始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活下去。 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是一件最不容易的事了。 陈长生摇头道:“没什么。” 他话音一转,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十来天了。” 狗儿答了一句,他是被抓来的,但其实,他也是自己愿意来的,因为没有吃的,若是不来,或许他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陈长生说道:“这里的劳役这般艰苦,你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又怎么挺得住。” 狗儿说道:“挺不住也要挺啊,不吃东西,不吃东西,会饿死的,之前与我一同来的有十来个人,要么是被鞭子抽死了,要么就是被人抢了吃的饿死了,这里每天都在死人,每天又有新的人进来。” “大多数人都是像我一样是家里遭了灾祸,没东西吃了,无奈才来了这里。” 陈长生心道这里比他想象的要艰苦许多。 “这样吗……” 他继而问道:“这又是要修筑什么?” 狗儿眨了眨眼,问道:“大人,你……”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先前便说了,我不是大人。” 狗儿抱着怀疑的态度,也没多问,而是答道:“修的是城台。” “城台?类似于祭台吗?” “对。” 狗儿答应道:“只有修好了城台,这儿的人才有机会被上天选中,成为神子,这样便能摆脱疾病避开灾祸,我听人说,要是被上天选中的话,之后就能住进很大的宅子,每天有好多好多的干饼吃。” “干饼?”陈长生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他问道:“你觉得干饼就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是啊。”狗儿点了点头,说道:“干饼是好东西,吃半个就能管饱。” 陈长生思索了起来。 这所谓的城台,倒是有几分蹊跷。 上天选中,神子,避灾避难,似乎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这城台还需多久完工?” “不知道,要是快的话半年兴许就修好了。” 这所谓的城台并非小工程,就算是数千人轮流工作也需要一年之久才能完成。 陈长生打算留下来瞧瞧,半年其实也不算太久。 陈长生说道:“往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从这里走出去三百米,见到第一座山后走进去,陈某便住在那湖边。” 狗儿愣了一下,“你真不是大人?” 陈长生站起身来,笑道:“我只是路过罢了,不是大人。” 他摆了摆手,随即便离开了这里。 狗儿望着这位穿着素雅的人,说起来,这是他见过最为干净的人了,就算是一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也没有这位显得干净。 狗儿见那人走远之后自己也回去了。 其实这里根本就没有设防,想要进来,想要出去都是尤为简单的事,可外面便是走不完的路,也有人试过离开,可最终都只是死在了路上,没有吃的,便是死路一条。 入夜的时候,狗儿脑海中回忆起下午见过的那个人,这人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同。 大概是因为他太干净了吧。 如今的狗儿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在这样一个没有规矩的地方,几乎是很难活下来的。 往后的日子,果然就难了起来。 狗儿起初还能靠着那半个干饼果腹,但过了几日过后,他便感到自己头昏脑涨,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有时候做工都是气喘吁吁的。 没了力气,他也被另外做工的人盯上了。 某一日领干饼的时候,一伙人将他团团围住。 狗儿连忙将那干饼塞进了嘴里。 但很快便有人一拳砸在了他的腹部,口中的干饼也落了出来。 干饼落地的时候,周围好几个人眼中发红,朝着那干饼冲了上去。 “我的!” “滚开,全都给我滚!” 六七个人打成一团,场面尤为混乱,甚至还见了血,干饼上也沾了些许。 “哈哈哈,是我的了!” 抢到干饼的人却一点都不在意干饼上的血,就要将其塞进了嘴里。 却不承想,一块石头忽的砸了过来。 “嘭!” 顿时之间,那人的头顶流出了血,倒在了地上。 狗儿快速捡起了那块干饼,他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方才拿着石头的手亦是有些颤抖。 他立马又捡起了那一块带血的干饼,凝视着面前对他虎视眈眈的几人,说道:“谁敢过来!!我就砸死他!” 有人上前去试探倒地之人的鼻息。 “没,没气了……” 众人这时都有些忌惮了起来。 他们也不承想过,这娃娃下手竟这般歹毒,随即他们心中也萌生了退意。 狗儿眼露凶恶,他往后退着,逐渐远离了这里。 而一旁拿着鞭子的大人却只是对这一幕冷眼相望,因为这本就是平常。 可就当狗儿后退的时候,却是被绊了一下。 他连忙稳住身形,一低头就看到一个瘦骨嶙峋喘息着的老者。 那是一个要饿死的人。 …… 山林中的小湖边立着一间竹屋。 陈长生喝着酒,手中拿着长杆等待着湖中的鱼儿上钩。 一旁立着火堆,柴火炸响声持续不断。 此刻已至半夜,天色低沉,星月若隐若现,被云层遮挡。 一道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湖边。 陈长生转头看去。 却见那狗儿虚弱无比,每走一步都好像尤为吃力。 “你说,可以,找你……” 狗儿的声音微小,说完后便倒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长生收起了竿,摇头一叹。 …… 陈长生喂了他一些水,借着火堆烤了两条鱼儿。 “啪嗒,啪嗒。” 柴火噼啪作响冒出火星。 待到狗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陈长生将烤好的鱼递给了他。 “吃吧。” 狗儿如狼似虎,此刻他的眼中也唯有这条鱼,甚至连那鱼尾也一并嚼碎吞进了肚里。 陈长生慢慢的吃着,待到狗儿慢慢回神时,才开口问道:“怎么会饿成这样?” 狗儿砸吧砸吧嘴,说道:“原本不会的,只是……” 他看着眼前的乱窜的火苗,一时间竟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二百四十八章:这样真的对吗? 狗儿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那时,他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饿的头脑都有些发昏。 于是便拿起了石头将那人给砸倒了,他也没有料到那人就这么死了,而他也抢到了那块带血的干饼。 “那时我很害怕……” 狗儿呢喃道:“我也没想到,会,会砸死他……” 陈长生听后说道:“既然如此,你应该是拿来干饼了,又为什么会挨饿呢?” 狗儿张了张口,说道:“我要走的时候,碰上了一个要饿死的老人家。”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随即便听狗儿说道:“我把那块干饼给他吃了。” 他低着头,接着说道:“其实我也不明白,我明明很在意那块干饼,可当我见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家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忍住。” 狗儿自嘲一笑,接着道:“围观的人都说我狠,后来又说我有病,我都觉得自己有病。” 他的目光始终聚集在那火堆里,看着火光摇曳,自己心中亦是乱作一团。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人心最是复杂,就好像这岸边搁浅的鱼。” 狗儿愣了一下,“鱼?” 陈长生接着说道:“若是条活鱼,那么瞧见它的人,第一个念头或许便是吃它,但若是一条死鱼,许多人又会心生怜悯,又想救它。” “然后将那看似死了的鱼丢回水里,可谁料,那条鱼却又活了过来,那一瞬间,放鱼的人多少会有些后悔,但转念一想,便又只当作是做一件善事,这样来安慰自己。”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无论是想吃鱼的人还是想救鱼的人,他们其实都没有错,只是慈悲二字在捉弄人心罢了。” 狗儿听着这一番话,他思索了许久,好像听懂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这个……” 狗儿眨眼道:“有关系吗?”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当然是有关系的,其实你自己很清楚那块干饼对你的重要,就算失手砸死了人你也只是害怕,但却并不后悔,但转头,你却又将干饼送了出去。” “或许在你看来,那一刹的善念,要比你自己的生死重上许多,但这却并不是聪明人所为。” 狗儿低着头想着。 是啊,若是自己今天没有被面前这位大人救下,没有那一条烤鱼,或许此刻的他身子都已经凉了。 “下次不会了。”狗儿说道。 陈长生听后笑问道:“是吗?” 狗儿听他这样说道,随即又说了一句:“跟我一块搬石头的一个阿叔说,只有心够狠,足够聪明,才能在这里活的长久,我还不想死,那就要做个聪明人。” 陈长生听后微微点头,说道:“陈某便祝你成为一个聪明人。” “谢谢。” 狗儿道了声谢,随即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今天救了我的命,我,我该怎么报答你?” 陈长生说道:“只是几口水,一条鱼罢了,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你若是真有心,便与陈某多说说那城台。” “这个啊……” 狗儿回忆了一下,说道:“我也是听他们说的,听说每个城台铸成都会死很多很多人,大概就是太难修筑了吧,回头我去问问他们,要是知道什么我就跑来告诉你。” 陈长生点头答应道:“好啊。” 狗儿将这救命之恩记在了心里。 因为明天还要上工的缘故,他也没有在这里多留,回去过后便躺下睡了。 如今他除了每日做工之外,便是跟人打听这城台的事。 许是因为那一日砸死了人的缘故,也没有人敢来抢他的干饼了,狗儿不用再每日躲着吃,不用担心被人抢。 这倒是一件好事。 过了几日后,被他救下的老人家还是不堪重负在做工的时候死了。 狗儿当时看了一眼,心中乱作一团。 不知何时起,他的心思有些不同了。 他看着这城台下一个接一个累死饿死的人们,心中在问自己。 为什么要这样? 如果多一点干饼,少做一些活,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死了。 而周围的人却都只是对那些倒下的人冷眼旁观,视作平常。 时隔半月,下工的狗儿再一次去了那林中湖泊找了那人。 “我打听到了。” “他们说,城台是一位很厉害的大人下令建造的,被上天选中的神子也会被那位大人看中,而且神子不仅能避难免灾,还会变得很厉害,之后好像会被送到一个地方去,这就不知道是哪了。” “送去一个地方……”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他看向那远处突出的城台,他总觉得这东西跟亡魂一般有些诡异,像是祭祀求雨一般。 但如果想要弄清楚原因,恐怕只有亲眼见过才能知道了。 狗儿说道:“嗯,而且城台不止这一个,有好多个,我听人说,的有的就是从另一个城台来的。” 陈长生问道:“还有吗?” 狗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我问了很多人,也只问出了这么点。”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有劳了。” “不用,不用,你救了我的命。” 狗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陈长生特意烤了一条鱼招待他。 狗儿倒是没像上次那般狼吞虎咽了,他一边吃着,好似在想着什么事情一般,有些失神。 陈长生问道:“这般失神,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狗儿抬起头,说道:“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说说看?”陈长生看向他。 狗儿开口道:“待的久了,见到的就越来越多了,城台下做工仅是这么几天就来了三批,但好像人又并没有变多,好多人都死了……” “来这里的人多数只是想吃一口饭,但这样繁重的事情,不免最终都会累死,饿死,大部分人都是被抓来的,但这里却又从来不设防,想走便能走,可就算这样,走的却没有几个。” “好多人都像是没了魂一样,每天都是上工领干饼,吃了后便睡觉,眼睛里空洞洞的,让人觉得害怕。” “我想不通,为什么要这样。” “如果世道能好一点的话,那么这些人也不至于来这里,或者说多发一块干饼,或许就不会这样没希望的活着了。” 狗儿低下了头来,他对于这个世道抱有疑惑。 “甚至他们自己都觉得这本来就该这样。” 他忽的抬头看向陈长生。 “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让人畏惧才有往后 陈长生将撕好的鱼肉递给了他,说道:“记得之前听你说过,你说要做一个心狠的聪明人。” 狗儿抿了抿唇,“是……” 说出这个‘是’字时,却又让人觉得有些心虚。 陈长生问道:“既要心狠,又要聪明,既是如此,为什么又要在意外界,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天灾频频,人如行尸走肉,如何自保或许才是一个聪明人该想的吧。” 狗儿张了张口,他并不觉得对方说的没有道理,相反的,而是很有道理。 狗儿低着头道:“我就是觉得这些是错的。” 陈长生说道:“就在大部分人眼中,他们觉得本来就该就是这样的。” “为什么?” 狗儿抬头问道:“这样要命的活着为什么会是对的?” 陈长生说道:“听你说你是家乡糟了水祸才来了这里?” “是……” “其实就好比你在面对那水祸时的心情一般,洪水猛兽倾泻而下,你有想过去抵挡面前的大水吗?” 狗儿张了张口,他摇头道:“怎么可能挡得住!” “所以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陈长生说道:“往前数不知多少岁月,那些步路蹒跚的人们面对历史的洪流时发现自身好像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于是便放弃了,最终被淹没了去。” 狗儿嘴唇微张,他思索着,好似找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是念头!” 狗儿惊呼道:“是念头对不对,活下去的念头!去反抗的念头!” 陈长生只是笑了笑,说道:“吃鱼吧。” 狗儿恍然,他感受着自己胸膛之中砰砰砰的跳动声,他似乎找到了自己方向,故而激动难耐。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陈某本以为你会成为一个杀才,不承想还是佛。” 狗儿愣了一下,问道:“杀才是什么?佛又是什么?” 陈长生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狗儿看着此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此人的不凡来,若是能在他身旁,应当是能学到大本事的。 他回去过后一如往常一样做工。 秋去冬来,一阵寒风冻死了不少人,上面的大人带来了几件厚一点的衣服,虽然也薄,但好歹还是多了一件活命的东西。 城台下每日都如死寂一般。 或许他们也意识到,想要熬过这个冬日恐怕是一件极难的事。 狗儿并没有将自己的视线放在这些早来城台的人身上,而是那些新进来的人。 他充当起了领头人,带领着他们熟悉这里的工作。 “这里就是这样的,每天都会死人,每天都会有人为了干饼拼的你死我活,想要改变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 “或许时候久了,你们甚至也会变得与他们一样眼里无光,看似活着,实际上却已经死了。” 狗儿告诫他们,“不要忘了以前的日子,不要变成他们,更不要活着死去。” 尽管他们听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狗儿作为引导着他们熟悉这里的人,一些独自来到这里的人时常会找到他寻求帮助。 狗儿也不吝啬,若是被抢了吃的便去抢回来,若是没有,他也会分出自己的干饼。 “阿哥,你是个好人。” 有人这样说他,狗儿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是好人,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像我一样,只有这样,这里才能活过来。” 时间一久,狗儿在一群人中也有了许多威望,不少人愿意跟着他,也是因为他积极处理城台中的纠纷,得到了上面的人的赏识,但仅仅也只是多得两块干饼,多一件衣裳这样,该做的活,还是得做。 再到后来的后来,狗儿碰上抢干饼这样的事时会上前去阻挠。 “与你何干!!” 没能抢到干饼的人大骂道:“少在这里装好人,我被抢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帮我,假仁假义的狗东西,滚开!” 狗儿忽的沉默了,他没有再管这件事,而是低着头便走了。 入夜过后,他再一次来到了那林中湖泊。 狗儿以为时隔一个多月那人或许都不在这里的,但当他到来的时候,却看到坐在那地上烤鱼的人。 烤的是两条。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又遇到什么事了?” 狗儿席地而坐,摇头道:“倒不是什么大事。” 他给了很多人活下去的希望,但却又惹得了许多人的厌恶。 狗儿将今日下午的事与陈长生说了起来。 陈长生听后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样的局势之下,整顿规矩才是最佳的方法,你头顶的大人不管,你来管,不就是了。” 狗儿愣了一下道:“怎么管?” “你需要让人畏惧你。”陈长生说道。 狗儿却是连忙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不行,如果这样,那岂不就是压迫,我跟那些压迫着所有人的大人有什么区别。” “这当然不是压迫。” 陈长生说道:“而是要看你怎么做,有些时候只有拥有强大的实力,才能约束他人。” 狗儿咂了咂嘴,思索了许久。 “我试试吧。”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后将那烤好的鱼儿递给了他。 “吃吧。” 狗儿接过手中,问道:“你每天都要吃两条鱼吗?” “一条。” “那为什么烤了两条。”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只是今天多钓上来一条而已。” “那是我来的巧了。”狗儿说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的确。” 陈长生告诉了狗儿方法。 在回去的路上狗儿想了许多,后续的几日里他也在想,但却迟迟都下不了决定。 他见到有人争抢干饼的事会害怕,以往那会冲到前面,可如今却有些退却了。 直到某一日,他依旧冷眼旁观。 那被按在地上挣扎的人忽的开口喊着。 “来帮我啊!为什么你帮别人不帮我!为什么,为什么!!” 狗儿愣住了,他拿着干饼的手都在颤抖。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旁人会将他的帮助视作为应该。 多存一些善念,难道不好吗。 莫得真要像他说的那样…… 让人畏惧自己,才能改变现状吗。 狗儿的目光慌乱,他分不清,彻底分不清了。 第二百五十章:他就是这样才没饿死的吗 自那往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之前受过他恩惠的人为了不被牵连也不再与他靠近。 仅是几件小事之下,他便成了众人目光之中厌恶的存在。 “这娃娃心坏的很,一点都不老实。” “谁晓得呢,之前就看他不顺眼的。” “你们还是少说两句吧。” “怎么,你可怜他啊。” “不,不是……” 众人对他避而远之,有的甚至于对狗儿大打出手。 那一日狗儿被十余个人团团围住,抢走了他的干饼,拔掉了他的衣服。 “打死他!” “打死这个假心善的!” 狗儿被人按在地上,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了远处之前受过他恩惠的许多人。 他们不敢朝这里看一眼,甚至避开目光,自顾自的吃着干饼,好像要撇开关系一般。 狗儿被打的奄奄一息,浑身是血。 他咳嗽了一声,趴在地上虚弱的开口道:“这些争抢只会一直持续下去,今天你抢别人的,来日也会有人抢你的,或许有朝一日你们也会被按在地上被打的奄奄一息。” “为什么不想着去改变这些呢,如果每个人都……”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只脚已经踩在了他的侧脸上。 随之而来的便是殴打。 狗儿被打的说不出话来,像是踢皮球一样被人踹来踹去。 “哈哈……” 他们口中大笑着,好像以此为乐。 直到打累了,这才停下了手来,只余下狗儿浑身染血的躺在沙地上。 没有人上前扶他一把施以援手。 他帮过的,他没帮过的,都不曾看他一眼。 狗儿眼中泛起了泪光,他奋力的爬了起来,佝偻着身子,踉踉跄跄的朝着外面走去。 每一步都尤为之重。 …… 陈长生在林子外的小道上见到了染血的狗儿,气息尤为微弱,好似立马就要断绝一般。 他将狗儿带回了湖边,引来湖水将他身上的血迹清洗了去。 太清剑闻道了血似乎很是兴奋,显露了出来。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快被打死的人你也感兴趣?” 太清剑见后便生无趣,随后便隐了下去。 陈长生引出一缕金光落入了狗儿体内,为其治好了伤势。 狗儿昏睡了一个下午。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只余下轻微的酸痛,更是看不到半点血迹。 再一抬头,便见到那盘坐在湖边手握着竹竿的青衫背影。 狗儿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 这样严重的伤,自己居然没死? 他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我……” “醒了就回去吧。” 陈长生道了一句,说道:“这是陈某最后一次帮你。” 狗儿低下头来,他跪了下来。 对着那青衫背影磕了两个头。 砰砰两声,额头上磕出了一道红印。 做完这些过后,狗儿便起身离开了这里,他没有回头,只是觉得没有脸。 陈长生望着面前的湖泊。 狗儿是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他有声望有思想,但却不愿意去做那个规则的建立者,想着人人向善,一切都会变好。 陈长生本以为他会明白,却还是走上了那如僧似佛的路子。 那一抹佛光,就这般厉害? …… 狗儿平安回去,这件事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他们本以为这娃娃已经死了。 狗儿不曾死心,他仍想着那一切。 他游说在人群中间,宣扬着自己的想法,希望他们能够心怀怜悯、慈悲之心。 但无一例外的都没有任何人想要理他。 每日都会有人来抢他的干饼。 狗儿没有与他们争,而是说道:“如果饿了,那就拿去吧。” 他将那干饼递给了面前的人。 要抢他干饼的人只是嗤笑一声,说道:“算你识相。” 众人都说他傻了,说他疯了。 取笑之声不断的传到狗儿耳畔。 他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干饼他便会去那城台外的密林边找吃的。 吃过草,啃过树皮,甚至连虫子也吃过。 每天都有人来找他要干饼。 狗儿日益消瘦,上工时也会遭到大人的鞭打,浑身皆是血痕。 这一日依旧有人前来要干饼。 狗儿看着面前的来者,他愣了一下。 那个人犹犹豫豫,来到他的面前,却迟迟不曾开口。 狗儿认得他,便是当初那个接过他干饼,唤他阿哥,说他是个好人的小弟。 狗儿闭上了眼睛,将手中的干饼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干饼,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这娃娃真的疯了。” 起初的时候人们都在嘲笑他。 可渐渐的,众人的声音却小了许多。 “他有几天没吃东西了?” “好几天了吧。” “我看他也不吃,就是握着干饼,好像等人来拿一样。” “……” 议论着这些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此刻的他们竟生出了些许怜悯之心。 入夜过后,狗儿再一次来到了城台外的那片林子。 他熟练的用石头磕下树皮来。 砸碎过后,又拔了些草塞进了嘴里。 而在不远处,正有一道目光望着这一幕。 是那城台中做工的某个人,他看了良久,迟迟没有动静,在那月光之下,他的目光之中竟是生出了些许羞愧。 在第二日领干饼的时候。 狗儿再一次将手中的干饼送了出去,取走他干饼的人是一个老人家。 他一如往常,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却有一道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 狗儿睁眼。 他看清了面前的人,之前也曾抢过他的干饼。 “拿着!” 那人将干饼递在了狗儿的手中。 狗儿愣了愣,问道:“为什么给我。” 那人冷着脸,只道了一句:“吃下去!” 说着便强硬的让狗儿将那干饼塞进了嘴里,做完这一切后才迈步离开。 狗儿望着那人的背影,愣了许久。 他忽然间发现,好像…… 有些不一样了。 …… 这一夜他没有再去那片林中啃树皮。 但却有近百余人来了这里。 在他们的目光之中是几棵被剥光树皮的树木,以及周围秃了的草地。 数百道目光静静的望着,皆是沉默无言。 直到某一刻,人群之中才出现了一个声音。 “他就是这样才没饿死的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何其有趣…… 不知为何,狗儿忽然间察觉到众人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同了,那些目光之中,有了一抹曾经从来都没有的东西。 “是什么……” 狗儿心中想着,却迟迟找不到答案。 而在下工领干饼的时候,他如往常一般领了干饼,等着人来‘取走’他手中的干饼。 却见乌压压的一片人朝着他走来。 面前的近百余人挡住了狗儿的视线。 他愣了一下,摊开手道:“干饼只有一个,不够分。” 面前人听后皆是沉默。 随后却是一个接一个的走上前来,自发的将手中的干饼递给了狗儿。 狗儿呆住了。 “你们……” 一个个干饼被塞进他怀里。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 干饼在他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那仅百余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便离开了。 狗儿看到了许多人,有曾经抢过他干饼的人,也有曾经他帮助过的人,一张张面孔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此一刻的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眸,嘴角洋溢起了淡淡的笑意。 但那眼角,却是有两滴泪挤了出来。 此刻的他也总算知晓了他们眼中多出来的是什么。 是以往从未有的怜悯之心。 那一双双空洞的双眸之中有了一分色彩。 恍惚之间,狗儿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在潜移默化之间,改变着这里的人们。 他将那干饼塞进了嘴里,一边流着泪一边吃着。 “我做到了,我真的改变了他们……” 那一夜的狗儿来到了去过的那片林子。 却只见眼前皆是被扒去树皮的树木,地上的草亦是光秃秃的一片。 他看着,沉默了许久…… . . 陈长生等待着那城台建成的时候,他本以为那狗儿不会再来了。 这一次只烤了一条鱼。 不曾想,在那烤鱼做好之际,狗儿也踏入了这片湖泊。 狗儿用衣衫包裹着一块块干饼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长生望着他,随即便见那狗儿开口道:“我做到了。” 陈长生看着那干饼久久不语。 他抬起头来,随即看向了狗儿眉心之中的那一缕佛光。 那缕佛光,似乎更加凝实了。 这孩子,已经半只脚踏了进去。 陈长生将唯一的一条鱼递了上去,说道:“吃鱼吧。” 狗儿摇了摇头,说道:“我请你吃干饼。” 陈长生听后一笑,说道:“也好。” 陈长生取过一块干饼,干涩到难以吞咽,并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但狗儿却将那干饼小心的用衣衫包着,视作是自己的命一般。 “怎么样?”狗儿问道。 陈长生咀嚼着咽了下去,笑道:“滋味不错。” 狗儿笑的天真,说道:“所以,还是有别的办法的,并不一定要凌驾于他人之上制定规矩,才能改变这一切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 他只是没想到,真的有人这么傻,也低估了这孩子的毅力。 许是因为这孩子自出生开始,便注定要走上这样一条道路,以自身之苦难,解天下之苦难。 狗儿证明了自己,陈长生亦是为他感到高兴,但他还是提醒道:“你决定好了吗,若是走上这样一条路,你往后的日子,你只会越来越难。” 狗儿却只是笑道:“都难。” 陈长生听后微微点头,他往那火堆中添柴,不自觉间嘴角竟是勾起了一抹笑意。 在狗儿离去的时候,还留下了两个干饼。 陈长生安然收下,目送着他离去。 月色之下,瘦小的身影忽然间高大了许多。 陈长生望着,不知是看那个狗儿,还是看那一缕佛光。 陈长生舒了口气,忽的笑道:“何其有趣……” . . 眨眼之间这个冬日便过去了。 城台下抢干饼的事少了许多,人们的眼中不再是空洞,有了怜悯有了对他人的善。 狗儿看着这一切,心中亦是尤为欣慰,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初春后天色逐渐回暖。 也在某一日里,最后一块巨石堆砌在了那城台之上。 “建成了……” 众人望着那座高耸的城台,那一刹那他们皆是舒了口气。 有人庆幸着自己活了下来,有人则是在担忧往后的日子,各种情绪弥漫在城台之下,这一刻的安宁,是所有人都在享受的。 而在建成的那一刹那,天地之间似有响应一般,匮乏的灵气朝着此地聚集而来。 正在钓鱼的陈长生抬起头来。 “建成了吗?” 陈长生站起身来,脚尖轻点朝着城台的方向飞去。 唯见那天地之力似是在那城台各处勾勒出符箓咒文,逐渐勾连,以城台为阵眼,天地灵气为法,化作大阵。 陈长生看着那流转的阵法,他皱起了眉头。 “这阵法好生怪异……” 陈长生开法眼观去,沿着那一道道灵气丝线想要从中找到答案,但对于阵法并不熟知的他最终也没看出这阵法的作用来。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此方天地,莫名之间竟是觉得有些奇怪。 …… 祭祀的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届时参与修筑城台的所有人都要前往。 而这片空寂之地,也在城台建成之后来了许多‘大人’。 他们穿着各异,开口声调各有不同,似乎是从天下各地赶来。 “这是今年第一座建成的吧?” “嗯,东州那边另外四座要慢一些。” “估计来的人不少。” “我是想着且先等等,等后面几座城台,这第一座来的人肯定不少,人越,那么就会有越多人死,这样机会太渺茫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个人对话很是怪异,只言片语之间便预示着一场杀戮即将到来。 …… 半夜安宁,月明星稀。 狗儿坐在湖边与陈长生闲聊。 狗儿笑着说道:“明天就要祭祀了,到时候就能看见神子了,也不知道神子是什么模样的,肯定很威风吧。” “兴许吧。”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他白日里便见了那城台,怎么都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故而在狗儿就要离去的时候。 为保万一,陈长生悄悄将一缕法力引至狗儿的天门之中。 “且看明日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城台开杀戮现 隔日天明。 陈长生来到了城台之外。 “开始了。” 只见那祭司戴着面具走上了神台。 “呜!!” 号角之声在那城台下吹响。 祭司的步伐扭曲,口中喃喃不止,诵念着旁人听不清的话语。 “当啷……” 祭祀手中晃动着铜铃,声响传遍城台上下。 狗儿身处其中,张望着这一幕。 他看着那城台之颠,心中竟是萌生出了想走上去的冲动。 …… 然而在那祭司还未走上城台之时,不远处却是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诸位。” “神子之位自然是缘者居之,可那城台上能够站上的只有那么几个位置,呵呵……” “若是人都死了,那我便是那唯一的缘者!” 四面八方奔赴此地,那些希望站上城台得天地赏赐成为神子的人还未走进城台便迎来了一场厮杀。 “死!!” “我才是神子!” “哈哈哈哈,杀,杀个痛快!” 兵器相撞的声音不断传来,惨叫厮杀声不止。 在那暗处几道目光注视着这厮杀的一幕幕,有人端着茶杯轻抿茶水,对那杀戮毫无在意。 有人观察着局势,伺机而动。 在那城台之下的狗儿好似听见了厮杀之声。 他迟疑了一下,迈步朝着一处山包走去。 朝那远处望去。 只见那林中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狗儿的目光一怔,他看到那被染红的竹林,看到了被斩成两半的尸首,血腥气冲入鼻腔,令人作呕。 尸体堆作山高。 有人被拦腰斩下,有人身首分离,那些人的眼中皆是贪婪与杀戮,手中染血的刀剑不停的挥动着,数百人的拼杀不过片刻之间,便死了半数。 狗儿手臂颤抖着,口中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却见一道声音忽的从他背后传来。 “他们在争干饼。” 狗儿一怔,连忙往后看去,见了来者过后才松了口气。 他不解道:“争干饼?” 陈长生点头道:“干饼只有一个,那么多人都饿着,那么最终便只有谁抢到了,谁才能填饱肚子。” 这神子之位应当只有一个。 虽说是上天选择,但若是一群人站上城台,或许结果便是随即了,但若是只有一个人站上城台,那么事情或许就不一样了。 狗儿呆滞的望着,说道:“为什么要去争这些,这神子之位就有这样大的诱惑?甚至不惜拼上性命?” 陈长生说道:“有些东西是能够让人忘却生死的,瞧着便是了,林中的厮杀也要结束了。” 不过一刻钟时间。 四百余人便只余下了几十个。 他们对立着,忌惮着对方。 “四十九个位置,我们这里有三十几个人,足够了!再杀下去,谁都没有机会!” 此话一出众人都暗自思索了起来。 狗儿喘息着,他望着那满地尸体,呢喃道:“死了好多,死了好多好多人……” 狗儿看向陈长生问道:“不会再杀下去了吧?应该不会了吧。”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那可说不定。” 握着刀剑的人缓步朝着城台的方向走去,看似罢手,但实际上却是心怀鬼胎。 于是在某个时刻,忽的有人拔剑眼露杀意。 “死!” 几乎同一时刻,那仅剩的几十个人一起动手。 转眼之间,再次拼杀再一起。 “为什么!?” 狗儿茫然的喊着。 不是有位置了吗,为什么还要打下去! 陈长生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人心是贪婪的,相比起或许,他们更会去选择一定。” 狗儿迷茫了,他捂住了耳朵闭上眼不想再看这一幕。 他口中呢喃着。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建造城台,为什么又要有神子,为什么……” 狗儿一瞬间便迷茫了,他此刻才发觉过来,这么多人竭尽全力建造出的城台竟是这般牵动世间杀念的东西。 一个又一个身影倒了下来。 进入城台的道路上满是尸首。 最后站着的人浑身染血,拖着一条要断不断的手臂,很是渗人。 “咳……” 尽管如此,那人的目光却始终都聚集在那城台上。 “神子!” “哈哈哈哈,我才是神子!!” 他口吐鲜血,一步一步的朝着那城台走去。 可越是往前走,却越是觉得昏沉。 “扑通。” 那人倒了下来,他还没有死,仍有气息。 手掌死死的扣着地面,划拉出一道血痕,一点一点的挪动着。 “我是神子,我是神子……” “我是……” 染血之人眼中尽是贪婪,到了这般时刻,仍旧想着眼前的神子之位。 他拖行了数十步,留下一道道血印,最后死于城台前的大道上。 狗儿沉默着,他口中喃喃着:“都死了……” 陈长生却是望着远处,摇头道:“这只是才开始而已,这场祭祀可不是这么一小会就能结束的。” 狗儿抬起头来,他愣住了。 还没有结束…… 来的可不仅仅只有这四百余人。 只见那远处林中忽响起一道道拔剑之声。 近千名死士飞奔而来,立于那林间。 “护送老爷前往神台!!” 与此同时各方皆有动静,仅是几息之间,无数道身影出现在那城台外数里处。 一千,两千…… 五千! 近万! 死士、兵士、护卫,近万人各为其主。 这已经不是一场关乎争夺的厮杀了。 而是一场战争! “杀!!” “杀杀杀!!” 铺天盖地的厮杀声传入耳畔,比之前更加震慑人心。 陈长生平静的望着,眼中不曾有半点波澜。 城台下站着工夫眼中迷茫,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厮杀声,仅是一瞬众人便乱了阵脚。 城台下乱作一团,外面厮杀不断,林间山谷间不断有身影冒了出来。 鲜血将那大地染红,溪流之中流淌着血水,被斩下的手臂顺着溪流冲下,一阵阵血腥味直冲鼻尖。 狗儿茫然的望着这一幕幕。 “会死多少人……”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定然是要比修筑城台而死的人更多。” 狗儿看着陈长生,说道:“该怎么…阻止这一切?”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不杀到最后,是不会停止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铺天盖地的厮杀声传来。 城台下面色蜡黄枯瘦如柴的劳役们茫然无助,四面八方皆有战事,他们竟然找不到出去的路。 却见那城台之上,戴着面具的祭祀对下方的人喊道:“谁能被上天选中,便能成为神子,无论身份,任何人皆有机会……” 这些话传入那些劳役耳畔。 “我,我也可以吗……” “我们也可能成为神子吗?” 只见那祭司抬起头来,张开双臂,口中朗声道:“爬上来吧,爬上城台,爬上来吧……” 祭司的声音蛊惑着城台下的众人,激起藏在人心深处的欲念。 “爬上去……” “爬上去……” 一道又一道身影朝着神台爬去,有人争抢着,踩着人的身躯往上攀爬。 “只有我才能爬上去!滚!!” 一声声嘶吼之间城台之下也彻底大乱了起来。 “你算什么!我才是神子!” 一阵阵烟尘在那城台下掀起,呐喊与嘶吼声传遍众人的耳畔。 有人茫然,有人无措,但随之而来的则是忽然的变故,从最初几十余人的争斗蔓延到几百上千人。 众人似是疯了一般往那城台冲去,一个爬上去便又会被另一个拉下来,不多时便有人被踩死在众人脚下,有人磕在城台上,滚了下来,片刻后便僵硬了。 “我的!是我的!” “滚啊!” 厮杀,欲念,杀戮,争斗…… 这些情绪蔓延在这城台内外,这些吼声与厮杀声交杂在一起。 狗儿茫然的环顾着四周。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神台下冲了过去。 “别打了!” “你们别打了!” 狗儿喊着,拉着众人。 却被人一脚踹倒,“滚开!” 狗儿倒在地上,他抬眼便见那一片乌压压的人群。 每上一个台阶,便有数十具尸首被当作垫脚石任人踩踏。 狗儿瘫坐在地上,他的眼中皆是绝望与无助。 全都毁了…… 都毁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狗儿口中呢喃着,那种无力感深深的摧残着他的内心。 他禁受住了所有的苦难,改变了众人的内心,但仅仅只在一言两语之下,一切都毁了。 陈长生缓步走来,站在了狗儿的身后。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城台上的祭司。 祭司感受到那道目光,与那城台下所站之人对视了一眼。 祭司并未在意,而是看向了远处数万人的血光冲天,透过面具,他的眼中似有期盼,期盼着更多的人死。 狗儿颓废着,转头看向陈长生道:“你能救他们吗,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们吧。” 陈长生低头看向他,说道:“无论是这城台之下,还是城台之外,所有厮杀皆由欲念而生,与我,与你,都没有半点干系,生死都是他们自己选的,不自救者,无人救之。” 仅是一瞬狗儿的目光之中便再没有了光彩,彻底崩溃了。 …… 城台上下的大战持续了两日。 数不清的尸首堆积在那城台内外,一座座堆积成的小山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四周没有半点声响,无论飞禽走兽都不敢靠近这里。 城台的台阶之上堆积着一具又一具的尸首,有人死的时候眼中都没有后悔,而是不甘。 死气弥漫在上空,秃鹫盘旋在天上,继续掠下便咬下一大块腐肉。 祭司坐在城台上,看着台下的一幕。 “结束了……” 祭司的眼中有些怜悯,但随即却又露出了几分狠辣。 他低下头来,朝着那城台下看去。 “嗯?” 祭司愣了一下,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一袭青衫。 而在那人身边还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老实呆着。” 陈长生招呼了一声狗儿,随即他迈开步子朝着城台上走去。 祭司站起身来,他见那人眨眼间便走出十步之远便皱起了眉头。 直到陈长生来到了他的面前的时候,祭司也看清了此人的面容。 “敢问是阁下是……”祭司开口道。 “方外之人。”陈长生道了一句。 祭司思索着,见此状也没有多问。 陈长生转过头看向远处,入眼便是密密麻麻的尸首。 陈长生问道:“有人活下来吗?” “有的。” 祭司说道:“兴许过一会就会从坟堆里爬出来。” 陈长生点了点头,问道:“陈某有些疑惑,想请祭司解答。” “请问便是。” 祭司对此人有些忌惮,他看不透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一场局吧?”陈长生说道。 祭司也没有隐瞒,而是说道:“是。” 陈长生说道:“这般沉重的业力加身,怕是之后也难以存世吧。” 祭司沉默下来,随即答了一句:“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每一个登上城台之人的宿命。” 祭司伸出手来,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陈长生看到了一张苍老的面容,在那人的脖颈之处,还有一道尤为清晰的疤痕。 “孟秋良。”祭司道了一句。 “好名字。” 陈长生随即问道:“不过陈某有些好奇,你口中的宿命,是何意思?” 孟秋良的声音苍老,继而说道:“这天地间远没有看到的这么简单,天灾人祸仅是冰山一角罢了,神子的宿命便是保全这仅存的人间。” 陈长生大概猜到了些许,随即也明白了过来。 他问道:“可是死的人是不是有些多了?” “一点也不多。” 在孟秋良看来,若是这片天地彻底沦陷,那才是彻底没了希望。 仅仅是死了万余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在说话之间,却见那远处的死人堆里有了动静。 只见一个断了一臂的人从那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他用长枪撑着自己的身子,目光凝望着那远处的城台,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 “人来了。”陈长生说道。 孟秋良打量了那人一眼,说道:“是个好胚子。” 陈长生见那人拿长枪撑着身子一步步走来,直到迈上台阶,期间此人倒了几次,但又爬了起来。 孟秋良转头看了陈长生一眼,说道:“我马上就要死了,可否帮我带一句没说完的话。” “带给谁?”陈长生问道。 “一个叫宁沅的老太婆,就跟她说,就跟她说……” 孟秋良却是闭上了眼睛,道了一句:“算了,不说了。” “怎么又不说了?” “就是不说了。” 孟秋良舒了口气,转头对他说道:“你也快走吧,待到城台大阵开启,方圆十余里的生机都会被灭绝,你也会死的。”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就站在这里看着。” 孟秋良顿了一下,也不再多劝。 “随你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集万人精血而成大道 那个断臂持枪的人走上了神台。 孟秋良再次之前戴上了面具。 他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面色苍白断臂男人用长枪撑在身后,支撑起身子,回答道:“木,木仓。” 木仓看着面前戴着面具的祭司,还有另外一位穿着青衫先生模样的人,有些不解,也有些迷茫。 “不错。” 孟秋良道了一句,随即看向了上天。 “之后会有人来接你的。”孟秋良道了一句。 …… 狗儿看着那城台下的尸首,他在其中见到了很多熟面孔。 之前说他是好人的小弟,还有送他炊饼的男人,还有很多很多…… 他们都死了。 狗儿的目光麻木,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沉默了,头一次怀疑起了上苍。 就在他愣神之间。 却忽见天地之间起了震动。 城台之下的天地大阵忽的转动,一道道灵气将那地上所有的尸首都吸附了过来。 在这一刻,陈长生看见了数不清的亡魂飞上天穹。 “轰隆隆……” 城台震动,大地似要裂开一道口子。 数万尸首朝着此地聚拢,入了大阵之中。 在陈长生的目光注视之下,那些尸首以最快的速度干瘪了下去,仅存的血气与精气都被抽调出来,化作血滴一般朝着那城台涌来。 “嗡。” 血气与精气注入了大阵之中,将那阵法填充圆满。 而站在身旁的孟秋良也在这一刻伛偻起了身子。 孟秋良大笑着,好似是解脱,但在那笑声之中却又好像有着不甘。 他如那台下尸首一般,化作了一颗血珠,融入了大阵之中。 木仓望着这一幕瞪大了双眸,但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陈长生则是皱起了眉头,看向了那阵法。 “果然啊……” 这阵法,的确不是正道所成,难怪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陈长生忽的一顿,想起了之前听说过某句话。 ‘伏尸百万,可得长生!’ 陈长生眉头微皱,心中暗道:“应该不会吧。” 不仅是尸首还有那十里内的花草树木皆是在眨眼之间枯萎,草木精气也在这一刻尽数被抽调入阵法之中。 数条血线顺着城台‘攀爬’而上,聚集在了木仓脚底下。 仅是一瞬,木仓便瞪大了双眸。 “啊!!” 伴随着一声嘶吼,木仓额头的青筋擂起,无尽的血气精气与草木之气融入了他体内。 “轰……” 一阵剧烈的震动响起,将那周围被抽干的尸首震得飞灰湮灭。 狗儿抬手想要抵挡,却在下一刻周身忽的涌现出一道金光,将他挡在身后。 狗儿愣了一下,他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在消失,草木枯萎,尸首化作飞灰,仅是眨眼之间,便化作了一片荒凉之地。 他的精神紧绷,在见了这样诡异的一幕过后,便晕了过去。 “轰隆隆……” 城台化作粉末逐渐坍塌而下。 在那大阵之中竟是化为了一片平地。 …… 此一刻,天地彻底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扫了一眼四周,没有尸首,没有山林,城台也化作平地。 他舒了口气,看着这一幕,好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数万余人,包括那祭司仅是在几息之间便彻底消失在了眼前。 血气精气与草木之气在木仓体内完成了融合,他那条断臂也重新生长了出来。 而木仓却是在那强大的冲击之下晕了过来。 陈长生坐了下来。 他望着那天穹,呢喃道:“天地越小便越是肆无忌惮,此话果真不假。” 陈长生嗤笑一声,觉得可笑。 在那所有的一切都淡去过后。 只见一道剑光从远处飞来,立于剑上之人亦是戴着面具。 当他看见坐在木仓身旁的青衫之人时,这位剑修皱起了眉头。 “敢问……”剑修问道。 陈长生只是道了一句:“看热闹的人。” 剑修看向了晕过去了木仓,说道:“此人……” “带走就是。” 陈长生道了一句,并不在意。 剑修听后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前辈。” 剑修一只手抓起了木仓,随即头也不回的便朝着北方而去。 陈长生看着这荒芜之景,随即起身朝着不远处晕过去的狗儿走去。 他盘坐在狗儿身旁,拿出酒葫芦灌了一口。 “不出来聊两句吗?”陈长生道了一句。 话音落下,狗儿眉心之处忽有一缕金光现出。 金光化作一位枯瘦的和尚,眉心之处有一朵金莲,手腕上衔着一串宝珠。 “阿弥陀佛。” “贫僧无念,见过施主。” 陈长生见了这和尚,随即问道:“一缕残念,留到了如今,你也算是厉害。” 无念和尚手呈身前,说道:“灵笼欲成之时,贫僧便知此地有苦难降世,不渡此间,誓不回转。” 陈长生凝视着他,说道:“此方苦海皆因天地而起,以你佛家教义要想渡世恐难成事,这般岁月下来,大师就不曾明白吗?” 无念和尚低声呢喃道:“欲与愚昧终有淡绝之日。” 陈长生不再与他理论,而是说道:“陈某以为,应当破而后立,而不是填补重修。” 无念和尚摇头道:“破而后立必将生灵涂炭,罪过罪过……” “小舍方有大得。” 陈长生灌了一口酒,说道:“不舍又怎会有得。” 无念和尚道:“众生悲悯,我佛慈悲。” 陈长生此刻也明白了过来,这和尚是铁了心的。 他顿了一下,说道:“大师这般信誓旦旦,不妨陈某便与你打个赌。” “就赌他。” 陈长生指了指狗儿,说道:“若是他最后真的能渡化世人,陈某便允你无上法经,若是不能,那他下一世,便由他自己,如何?” 无念和尚摇了摇头,说道:“贫僧不赌天意,不问人心。” 陈长生听后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们佛门一向无趣。” 无念和尚看了一眼陈长生,他的脑海之中回忆起某道身影,觉得怪异。 他忽的开口问了一句:“敢问施主当初的因如今可有结果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何处因果?” 无念和尚和煦一笑,他摇了摇头,便没有多问。 “贫僧知道了。” 话音落下,他便化作金光回到了狗儿的眉心之中。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和尚,莫非是知道些什么东西? 第二百五十五章:界中天地,天地墓冢 待到狗儿醒来的时候,头顶的夜色如墨漆黑,不见明月星辰。 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变故之后的安宁,连风都吹不进这里。 狗儿踉跄起身,他的眼中仍旧茫然。 他站在那空寂的地面之上,不知该何去何从。 狗儿看向了那座化作废墟的城台,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要有城台……” 他的口中呢喃了一声,心绪久久难以平息。 直到那黎明之际,那个站立在荒原之上的人才长叹一声,迈步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 …… 陈长生立于太清剑上,仰头大灌一口酒水,随着那大风浮动,北上而去。 先前那祭司的话让陈长生想到了一个可能,恐怕这个小世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陈长生直抵北域壁垒。 抬眼看去,却见那壁垒之上正盘坐着四人,在他们的身后正有一道缺口,好似是镇守在此一般。 当陈长生出现在那四人的目光之中时。 镇守缺口的四人一同起身。 随身的兵器也一同落入手中,露了锋芒。 “来者止步!!” 陈长生停顿下来,他目视着面前的四人。 这四人无一例外都已到了垂暮之时,浑身血气灵气也处于衰竭之中,这般情况,倒是与之前在城台上见识的祭司一般情况。 而且这四人的修为也仅仅只限于‘金丹’层次。 陈长生话音一转,又说道:“东洲四座城台,你们四位应当就是那剩下的四位祭司吧?” 四人面色一滞,皆是皱起了眉头。 陈长生接着说道:“陈某只不过是想去后面看看罢了,四位拦不住我的,倒不如就此让开,也免得多生事端,如何?” 四人迟疑了一下,但却好像是事先便知晓一般,不约而同的让开了路。 陈长生倒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好说话。 他道了一句:“多谢。” 随即便见那一道剑光从这四人之间划过,穿过那缺口而去。 守在那缺口外的四人回头看去。 “这人……” “恐怕是不一般!” “好在是先前孤刀跟我们打了声招呼,否则起了冲突的话,恐怕我们四人都难敌此人。” “可是就这么放它过去吗……” “怕什么,宋孤刀都没说什么,神域的事已经跟我们这些将死之人没有干系了。” 四人沉默了下来,随即便再没有了声音。 …… 陈长生穿过缺口之后忽的察觉到天地生变。 他眉头一皱,呢喃道:“界中之界?” 这小天地内,竟还藏着一方天地!? 陈长生此刻也明白了为何自己之前不曾在这人间见到修士的原因。 说不准这人间诞出的修士,都来到了这界中之界了。 也不能说是修士…… 应该说…… 神子! 以数万气血精气堆积而成神子。 穿过缺口之后陈长生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仅是才入界,陈长生便感觉到此地灵气竟要比外界充足许多。 他定睛望去,入目所见乃是一座城池,在城池之外,则是有着一堵高耸的城墙,上面还站着许多身影。 在陈长生进入此界的时候,便见一道剑光袭来。 宋孤刀御剑来至陈长生面前,随即拱手道:“神域使者宋孤刀,见过前辈。” 陈长生也认出了此人来。 便是之前接走木仓的那个剑修。 “这里叫做神域?”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抬起头来,又道了一句:“又称天地墓冢。” 宋孤刀笑道:“换个地方说话吧。” 宋孤刀带着陈长生来到了城中的一处酒肆之中。 这里的人并不多,城墙之内的地域甚至还不足一坊之大,神念一开,这城中有多少人数都数得过来,甚至都没有过百。 酒肆的掌柜是个凶悍的女人,见了宋孤刀后便喊道:“姓宋的!你还敢来!欠着老娘的酒钱什么时候还!?” 女人唤作杜阿娘,据说是个寡妇,她的头上围着一条长巾,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正剁着肉,似乎是在准备着下酒菜。 宋孤刀看了一眼她,说道:“老寡妇,就你嘴多,没看到有客人吗,又不是不给你,等我多杀两尊大妖就一并还你了,来来来,快给我上酒,上酒。” “哟。” 杜阿娘打量了一眼姓宋的身后跟着的人,见那人面容俊朗,她的眼里顿时就有了光亮。 “真是俊俏啊!” 杜阿娘凑上前来,说道:“小孩,你是新来的吗?” 宋孤星连忙拦住了她,说道:“老寡妇,你可别乱说话,这可是位前辈,年纪不知道比你大多少轮。” 陈长生倒也没有在意,而是坐了下来,说道:“也没有多大年纪。” “是是是。”宋孤刀道:“得看道行说话。” 杜阿娘语气可惜道:“我还想着是新来的呢,唉,老娘我这辈子怕是都找不到能入我眼的人了。” “就你?”宋孤刀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得了,快上酒去吧你。” “催催催,催个屁啊催!” 尽管宋孤刀说的话有些难听,但杜阿娘还是取了一小坛子酒来,只不过杯子只给了一个。 杜阿娘说道:“这是给人家的,你喝了就是狗!” “你这老寡妇!” “你个破砍柴的!” “老寡妇!” “破砍柴的!” 陈长生瞧着这二人你争我吵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他撕开了酒的火漆,随即往碗里倒了杯酒。 这时两个人也吵的差不多了。 “行了行了,也不嫌丢人,砍你的肉去。” 宋孤刀催促着她离开。 杜阿娘冷哼一声,说道:“破砍柴的,往后再想喝老娘的酒可没有了!” 说罢她便气哄哄的回去剁肉去了,下刀的力度都高了几分。 宋孤刀无奈一笑,视线回到了桌上。 陈长生问道:“这城中似乎就她一个凡人。” “昂……” 宋孤刀点头道:“瞧她可怜,捡回来的。” “你捡的?” “不是,以前的弟兄捡回来的。” 陈长生也不再多问,随即喝了口酒。 尝过之后便道:“蛇妖胆入酒……” 宋孤刀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这里别的宝贝没有,妖是最多的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与我说说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人间、妖域、城楼、墓冢 “这还是前辈们传来的……” 宋孤刀说道:“早在很久以前的时候,世上分人妖两族,人以天地灵气而修行,成仙者,妖以日月精华,草木精气为食进补开智。” “但自始至终,两族的争斗都是持续不断的,妖族处于北地,常年积雪,困苦艰难,于是便挑起了战事,人族拼死抵抗,所以便有了外面那座城墙,那时候…也还没有墓冢。” “后来人族出现了三位大能修士,平息了这场大乱,妖族便另寻他法,以十尊八境大妖为祭,分割大地,开创了一方妖域,便是我们如今所在的神域。” 宋孤刀却又忽的说道:“当然这些都是老一辈的传下来的,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无从考究,因为过往的岁月实在太长了,长到流水都变了模样。” “后来呢?”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接着往下说道:“后来之事就有些复杂,妖族创下此界,本以为就此过后能相安无事,但贪婪二字却是怎么都道不尽的。” “相安无事了数千年后,妖族忽然发现小天地之中天地有缺,妖族最高只能抵达七境,为了能够突破七境,妖族再次卷土重来,在两界之间便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前辈便是顺着那道缺口进来的。” “而当初那三位大能修士早已淹没在了岁月之中,再加上天地之间灵气逐渐匮乏,人族修士早已没了当初的抵挡之力,那一次人族已至生死存亡之际。” “无可奈何之下,人道前辈动用秘法,以数万人族血气为祭,拔高境界,以一己之力将闯入人界的妖尽数逼回了妖域,并与妖族立下合约,争取到了四百年岁月。” “这四百年里,天地之间的灵气逐渐枯竭,似乎是天不眷顾我人族。” “眼看着四百年之期将至,无奈之下,人间便铸立起了城台,神子也因此而生。” 陈长生听后道:“外界灵气的确匮乏,到了如今甚至可以说到了末法时代。” “是啊……” 宋孤刀舒了口气,说道:“人界的确如此,但这妖界的灵气却是依旧充沛,这样成了后来的引子。” 说着,宋孤刀的眼中竟流露出了几分坚毅:“每年都会有五位神子来到这里,以万人之命,护万万人之命!”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所以说,这里的修士,无一不是身上背负着数万人的性命?” 宋孤刀承认道:“是的,虽然这样的法子有损大道,但却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在后来的数千年岁月里。 人族拢共修建过上千座城台,血祭千万,所有神子都将来到这里,唯有暮年将死之际,才有机会能重归人界,成为祭司,了却后事。 陈长生听后却是问道:“就没有人不愿意来吗?” 宋孤刀笑了一下,说道:“当然是有的,这里有个规矩,只要能够打赢历代魁首,便可以离开墓冢,但一直到如今,都不曾有人破开过这个规矩。” “魁首?” “对。” 宋孤刀低头道:“我便是这一代的魁首。” 陈长生听后看了他一眼,这宋孤刀的底蕴的确要比这城内的其余修士高上许多。 宋孤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总之,当神子出世的那一刻起,他的命数便只能存在于这墓冢之中,生在此地,要么死在这墓冢城墙之下,要么就戴上面具,化为养料,死在城台之上。” “这是宿命。” 宋孤刀说道:“是这座城里每一个人都逃脱不了的宿命,我也一样。” 陈长生平静的喝了一口酒,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多少年了?” “大概……” 宋孤刀想了想,说道:“唔,两百一十多年吧。” “两百多年……” 陈长生问道:“陈某很好奇,你又是怎么能坚持的下去的。” 宋孤刀笑道:“我起初来这里的时候的确是想逃的,但后来就不想了。” “怎么?”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说道:“我没有这么大义凛然,人界死活其实跟我没有多大关系,其实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这样想的,但却因为一些别的事情,留在了这里。” 他想了想,随即起身。 “前辈可否跟我去一个地方?” 陈长生拿起了酒,接着便与宋孤刀离开了酒肆。 上那城墙需走过一个台阶。 却见那台阶上有数道字迹,各不相同。 有的一句话里都是错字,有的则是划了重写,有的写到一半便不写了,而有的,则只是一个名字。 【鬼才来这里!】但这句话却被划去了,后面又新添了几个字——【老子岳山才不是孬种!】 “岳老哥曾经跟我一起守过城楼。” 宋孤刀说道:“下面本来还有字的,只是时间久了,全都淡去了,不知道覆盖了多少次。” 接着他就没再说了,显而易见的,他口中的这位岳老哥已经不在了。 再上一个台阶,又见字迹。 【想喝胧月台的酒了——阿良】 宋孤刀接着说道:“前辈应该是见过阿良的,孟老头,他的故乡在人间的胧月台,他一直惦记着故乡的酒,我特意跑了一趟人间给他带了过来。” “他也争气,一口酒下肚,一口酒淬剑,下城便斩了五尊六境大妖。” 两人继续迈步上前。 【来过,想走,没法走——图思量。】 而在这句话后面还跟了一句。 【算了,不走了。】 “图大哥最为年长,算是我的前辈了,他这个人很不爱说话,嘴里念叨的最多的话就是想走。” 宋孤刀继续说道:“但那一天两尊七境大妖当前,他却冲到了最前面。” 再往前一步。 【下辈子不来这了——九公子】 “老九。” 宋孤刀沉默了片刻,说道:“他是个老实人,来了之后就没想着走,在这里杀了一辈子妖,守了一辈子城,平日里跟图大哥关系最好,喜欢听图大哥说一些浑话,只是后来他死在了那两尊七境大妖手下,图大哥也是因此才走下了城。” “结果呢?”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说道:“赢了,两尊七境都死于他的刀下,陪着老九一同去了,不过他也没能回来。” 再往前一步,宋孤刀却是忽的停了下来。 【去你妈的姜守义!】 看到这个宋孤刀不禁一笑,说道:“这句话是我留的,姜守义是上一代魁首,也是我的师父。” 第二百五十七章:只能骂这天地了 台阶数百,一段字迹掩盖着另一段字迹,层层叠叠,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又淹没了多少人物。 当二人来到城头上往外看去的时候,见那远处是一片荒芜之景。 外面本来也有山峦与树木,但最终都在一场场大战之中被夷为平地,直至如今到了一片荒凉。 陈长生听着宋孤刀念出了数十个名字,每说起一人,宋孤刀的目光之中便会多一分坚毅。 城墙边上正有一位袒露着胸襟打盹的男人,脸上皆是胡渣,带着一脸的麻子,面色微红,好像是吃醉了一般。 “哟,这不是宋魁首吗。”吃醉的男人语气戏谑,但实则却只像是好友之前的招呼一般。 宋孤刀看向他道:“麻子,你还是少喝点酒吧,在这城楼上兴许一不注意就没命了。” 男人只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道:“不喝才是不清醒,得了得了,爷爷我继续睡了。” 宋孤刀叹了一声,随即继续往前。 一边走着,他一边与陈长生解释道:“他叫,唉,我也记不得了,他脸上麻子多,都喊他麻子,是个打拳的,五十多年前来的这里,那时候他还能一人战两尊六境,到如今,一尊都有些难了,练拳的,身上暗伤数不胜数……”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点头,默不作声。 这城墙上的人不多,一眼望去也不过二三十,各有各的模样,瞧着没有半点规矩。 宋孤刀无奈笑道:“虽然他们一直以来都没什么规矩,但若是有事,都是他们冲在前面。” 两人一路来到了城楼之上。 在这里看的更加远一些,一双眸子望去,见那远处层山叠绕,但也是从那群山之下分割,成了一片荒原,瞧着甚是突兀。 陈长生喝了一口酒,问道:“还有吗?” 宋孤刀顿了一下,说道:“有,太多太多人了,前辈要是不乐意听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陈长生问道:“你说这么多,是想陈某留下来吧?” “嗯。” 宋孤刀坦然承认了下来,说道:“见到前辈的第一眼我便知晓前辈定是非同之人。” “这些年来神域死伤惨重,一甲子前的一场大战更是使得城上之人十不存一,这也使得原本三年一次的城台祭祀改为了一年,可是有新人来,同样也有老人去,尽管改为一年一次,但仍旧是杯水车薪。” 陈长生说道:“我记得你说,你对那大义并不在意。” 宋孤刀点头道:“是,若不是我那师父留了遗言给我,我才不做这个魁首呢。” 他无奈一笑,说道:“他姜守义就算要死了也不安宁。” 陈长生没有接话,而是说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想我留在这,这样一来也多一份助力,神域也能多些喘息之机。” 宋孤刀转头看向他,说道:“潜入妖域的探子传来消息,说在最近妖族将会有大动作,凭借着如今仅剩的这些人,恐怕是难以抵挡。” “我也只有另谋他路,不放过一点机会,否则当那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这里,后面,都将被踏作平地。” 宋孤刀目光灼灼,看着陈长生道:“前辈帮帮我吧。” “宋某愿作牛马,只求前辈护我神域些许岁月,熬过这段艰难的岁月。” 陈长生笑了一下,摇头说道:“你这人这般实诚,连半点多余的话都不愿讲吗。” 宋孤刀说道:“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危难就在眼前,与其绕着弯子,倒不如直截了当的讲了,谁又能料到变故何时会来呢。”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与你无亲无故,与这个天下亦是如此,你应该想得到这件事的结果不会让你满意。” 宋孤刀并不意外,只是说道:“前辈说的也对,无亲无故,也无情分,便不该奢求他人相助,我也只是提一提,兴许在不久的将来前辈会变了主意呢。” 陈长生说道:“将目光放在一件不确定的事上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前辈教训的是。” 宋孤刀笑道:“但是…总要试一试的,万一呢……” 陈长生见宋孤刀目光坚毅,好似笃定他一定会出手相助一般。 陈长生心中思索了一翻,但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心中好奇此人要如何改变他的想法。 这样一场没有定论的谈话,在两人的目光看向远处时淡去,话也没有说到底。 城上风大,陈长生便多喝了两口酒,风吹着他鬓角的发丝,透过那城下的一片荒芜,好似看到了数不清泼洒出的血泪。 他竟也分不出来该怎么定义这里的人。 舍得用万人精血集于自身,但却又将那所得之物尽数抛出,到了此刻,对错已经没了定论。 只能骂这天地了。 …… 二人并未在城上呆太久。 宋孤刀给陈长生找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住下,地方倒是不错,比较清净。 宋孤刀说道:“前辈这段日子便在这里住下,若是想走的话,可否劳烦前辈也知会我一声。” “短时间应该不会走。”陈长生说道。 “有前辈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宋孤刀心中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虽然表面上看着随意,但实则心中对于此人万分关注,如今的神域犹如火上的蚂蚱,若是抓不住这棵救命稻草,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宋孤刀道了一声告辞就离去了。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院内,见这里的陈设都有些老旧,院内也是一片死气。 他走过院中,一念之下,那院中角落长出了一棵桃树,伴着几棵君子兰从地上冒出头来。 枯死的水井重新冒出了水源,正堂之中多出了一张长桌,与一张椅子。 各处陈设再一念之间焕然一新,院中也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陈长生坐了下来,他不禁摇头一笑,口中喃喃道:“我来这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想着想着,他却又叹了口气。 到如今玉萱与《往生经》依旧没有半点线索,到时候回去,又该怎么与本体交代。 “他不是我,但我即是他,所思所想,应当都是相同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对。” 想到这,陈长生便安然自得在这的住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这个死娘腔,非要做爷们 陈长生在这儿待了几日,其实这儿的日子多数时候都是尤为平静的,唯一有着肃杀之气的大概就是那城墙所在。 陈长生去过一两次后便没再去过了,毕竟那外面都是一片荒原,着实没什么好看的。 在他来到这里几日过后,‘姓宋的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位前辈’,这样的话语便在这百十余人间传了出来。 以至于陈长生出了院子过后时常会引来几道目光。 “这就是那位前辈?” “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瞧着柔弱的很,没趣。” “话也不能这么说,姓宋的可没打过眼,说不定真是位前辈呢。” 陈长生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朝着那酒肆走去。 通常他去的时候,酒肆里的人都不多。 杜阿娘见他来了过后便开口道:“陈先生还是喝上次的酒?” “嗯,照样。”陈长生说道。 “好。” 杜阿娘去打了酒来,至于酒钱她却没要,姓宋的之前特意提了几句,她知道过后便给陈长生免了酒钱。 陈长生问道:“近来怎么的没见到他?” “他啊。” 杜阿娘道:“应该是去接新人了,这些年他都在忙这事。” “这样吗。” 陈长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起来,这蛇妖胆炮制的酒尤为之烈,偶尔喝上几口倒是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我听宋孤刀说,你是这城里唯一一个凡人。” “是嘞。” 杜阿娘道:“我在这里待了有四年多了。” “就不会不习惯?”陈长生笑问道。 “不习惯?”杜阿娘想了一下,说道:“那倒没有,别看他们都是修士,其实一个个都是没脸没皮的,在我这欠的酒钱都不知道有多少了,到现在一个子都没收回来。”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笑,这两日他就见过几次,杜阿娘骂人的功夫的确厉害,时常都会说得这些酒客哑口无言。 但她也只是骂得厉害罢了,要酒便会上酒,要肉也是管够。 这里几乎成了城中这百十余人唯一消遣的地方。 正说话的时候,却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啪嗒。” 宋孤刀身形踉跄,面色有些苍白。 他一转头便看见坐在桌前的陈长生,连忙打起了几分精神,唤了一声道:“前辈。”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碰上什么事了吗?” 杜阿娘起身上前,宋孤刀这般模样她大概就已经料到了出了什么事。 “最近城外不是挺平静的吗,为什么……” 杜阿娘说到一半却是顿住了,问道:“这次是谁?” 宋孤刀抬起头来,道了一句:“……兔儿爷。” 杜阿娘听后愣了一下。 随即她便骂了起来。 “这个死娘腔!” 杜阿娘骂了一句,似是尤为气愤,“我就说不能去吧,非要去,这下好了,人也没能回来。” 她骂了这么一句但却又哑火了。 杜阿娘至来都是不骂个三四句便不会停的,如今道了一句就沉默了下来。 宋孤刀舒了口气,抬了抬手道:“今天总能允我两碗酒吧。” “喝喝喝,喝死你算了。” 杜阿娘骂着,可说话间却有些哽咽了。 她转过头去拿酒的时候伸手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舒了一口气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去拿来了酒。 杜阿娘将酒砸在了桌上。 宋孤刀强挤出一抹笑意,道了一句:“谢了。” “你个破砍柴的有什么用,只知道喝酒,还没有兔儿爷爷们。” 杜阿娘骂了一句,随后便回了柜里。 宋孤刀撕开那酒坛的封漆,仰头将那烈酒灌进了肚里。 不过几息之间,他一坛子酒就尽数被他灌进了肚里。 陈长生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那柜里细声嘀咕的杜阿娘,他觉得奇怪,但隐约间好像又能理解为何会这样。 宋孤刀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嘴角,将那空坛子砸在了桌上。 陈长生问道:“看来你这几日不是去的人间。” “去了城外。”宋孤刀答应了一声。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说道:“酒肆里也没有旁人,陈某也只是个外人,你若是心有不快,倒是可以与我聊聊,事情不是喝醉了就能忘掉的。” 宋孤刀听到这话看向了他。 他沉默良久,却迟迟不语。 “我……” 宋孤刀叹了口气,说道:“还是不说了。” 陈长生听后道:“看你自己。” 他也没再多问,倒了一坛子酒于宋孤刀在这桌上喝了起来。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谈话,只是一个劲的喝酒。 宋孤刀有些醉醺醺的时候,才模糊的开口道:“兔儿爷,他去了妖域做探子,他……” 陈长生看向他,却见宋孤刀并没有再往下说去。 宋孤刀苦笑了一声,摇头叹道:“是我害了他。” 他话说一半,便再没有提起了。 干吞了两大坛酒后便醉倒在了桌上。 他砸在桌上的声音吸引到了柜里的杜阿娘。 杜阿娘一砸桌便走了过来。 “姓宋的,要醉去外面醉去!” 杜阿娘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啐了一口后道:“老娘真是欠你的。” 说罢她叹了口气,看向陈长生道:“劳烦陈先生帮我看下酒肆,我给他送回去。”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好。” 杜阿娘将宋孤刀扶了起来,明显的感觉到她一介女子有些吃力,但还是踉跄的扶着宋孤刀往外走去。 她踉踉跄跄的扶着宋孤刀,嘴里还不停的谩骂着。 . . 陈长生在酒肆里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坛里的酒快见底的时候,杜阿娘才从外面回来。 回来的杜阿娘没有了方才骂人的架势,相反的好似有些失神一般。 见到陈长生的时候她回过了神来,问道:“方才有人来吗?” 陈长生摇头道:“没人。” 杜阿娘点了点头,随即迈开步子走向了柜里。 她翻了翻,随即拿出了一份账本。 杜阿娘仔细的翻着,每一页都有几道划去的账目。 陈长生说道:“这账好像也清了不少,倒不像你之前说的。” 杜阿娘抿了抿唇,说道:“其实没收回来……” 她找到了写着兔儿爷的那一页。 随即拿出笔沾了些墨,用力的将那名字与数额划去,直到将那一片全都涂黑才肯罢手。 “老娘这账怕是没有收回来的那一天了,这群没良心的,非要让老娘划干净才满意是不是……” 杜阿娘骂着骂着却红了眼眸,几滴眼泪打落在了那账本上。 陈长生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仰起头将那坛子里最后一口酒灌了下去。 那个平日里骂得厉害的杜阿娘此刻声音颤抖着,夹杂着泪水滴落下来。 “这个死娘腔,非要做个爷们。” “这下总是满意了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应该是与天作对的那个 自打那一天被唤作兔儿爷的‘爷们’死后,城内便开始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寻常陈长生到酒肆的时候还能瞧见一两个坐着喝酒的人,但这后来的几日里,酒肆里始终都是空着的。 城里的街道上也极少能见人影。 杜阿娘告诉陈长生道:“应该都去了城墙上了,不出意外,应该是妖族要来了。” 陈长生得知过后去了一趟城楼上。 入眼便见到那城楼上站满了人,有的在喝酒有的在闲聊,有的则是靠在那城边打着鼾。 众人的视线往陈长生身上看去。 “这是谁?”有人问道。 喝着酒的麻子看了一眼,说道:“玩你的就是了,少管人家。” 陈长生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上了城楼。 宋孤刀盘坐在城头上一动不动,他闭着双眸,好似在等着什么到来。 陈长生来到了他的身后,问道:“要出事?” 宋孤刀睁开了双眸,他摇了摇头,说道:“还说不准呢,兔儿爷死了,如今妖域的消息也断了,这段日子得严防一些,万一出了差错,反应不过来。”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你的天资也算上佳,死在这里太可惜了。” “这里?”宋孤刀看向他,问道:“人间与神域不都一样吗。”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说的是更外面。” 宋孤刀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凝视着陈长生好似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陈长生没有过多解释,说道:“短时间内城外应该不会有什么风波,大可放心便是。” 宋孤刀嘴唇微张,顿了片刻之后笑道:“有前辈这句话,我也能放下些心思了。” 陈长生走上前坐了下来,说道:“除了死守这里,你就没有别的打算了?” “有吧……” 宋孤刀给了一个不确定的回答,但却又没说打算是什么,摇头道:“现在还没想好,不过大概率会死在这里,不瞒你说,我们都想着有朝一日能死在城外,这样子就不会再有多的惦记了,算是解脱。” “走了也能一了百了。”陈长生道。 宋孤刀却是说道:“走了要比死在城外难受的多。” 陈长生听着他有些绕的话,摇头道:“这样那样,想走又不想走,想死又不想死,你们这的人当真是活的奇怪。” 宋孤刀听到这话笑了出来,说道:“过奖了。” “可不是夸你们。” “不重要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每当他与宋孤刀聊起这些事时总是这样牛头不对马嘴。 兴许是内心之中的执念使然吧。 宋孤刀忽的开口道:“昨日最后一座城台开了。” 陈长生问道:“死了多少人?” 宋孤刀说道:“大概两万余人吧,这位新的神子你一定感兴趣。” 陈长生取下了酒葫芦灌了一口酒,随后才缓缓开口道了一句。 “是那个小和尚吗?” “小和尚?” 宋孤刀不解的道了一句,随后说道:“他大概是这几十年间年岁最小的神子了。” 陈长生平静道:“还真是他啊。” 宋孤刀说道:“那日我去接木仓的时候就看到过他,想来此人跟前辈你是相识的。” 陈长生说道:“来到这是他的命数。” 宋孤刀说道:“他如今还没醒,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好奇他这样孱弱,是如何能够在万人之争中登上城台,成为神子的。” “是他的缘。”陈长生说道。 “缘?” 宋孤刀思索了一下,摇头道:“他们常说缘分天定,莫非这孩子便是上天注定?” 陈长生摇头道:“那倒不是,他应该是那个与天作对的。” 宋孤刀听后眼前一亮,笑道:“果然非比寻常。”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见过之后或许会失望的。” 宋孤刀问道:“为何?” 陈长生摇头道:“他的信念是背离了这个世道的。” 宋孤刀皱眉思索了片刻,他摸了摸下巴,一时间竟也拿不定主意。 “罢了,只要不碍事就好。”宋孤刀说道。 陈长生听后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宋孤刀见了他的目光,心中忽的迟疑了起来,这般眼神,难道这个新来的孩子真会碍事? 看来得多留意一些了。 . . 陈长生回到了小院。 要到院门的时候,他发现临旁的空院子里竟是来了人,大门也是虚掩着的。 “这个宋孤刀……” 陈长生摇了摇头,也并未多在意,推门便回了院子。 狗儿坐在院子里,他面无血色,望着这院中一片枯败之景。 此刻的他心中有些许多不解。 这里是哪?我又为什么在这? 他呢,他们呢…… 正当他思索着的时候,却忽听一旁的院里传来了声响。 狗儿侧目看了一眼,他站起身来到了门口。 见那道上空无一人,这才迈步朝着旁边的院子走去。 犹豫再三之后,狗儿扣响了门。 “叩叩……” 狗儿张了张口,喊道:“有,有人吗?” 陈长生还未坐下便听到了门外的喊声。 他轻挥袖子,便见那院门忽的打开。 “咯吱……” “有人……” 狗儿的话还未说话,便见那门自己打开了。 他吓的躲在了一旁,探出半个身子朝着院子里望去。 当狗儿看到院子里的人时忽的一怔,他睁着目光,朝着院中走去。 “你怎么……” 陈长生挥袖扫了扫椅子上的杂尘,头也不回的道了一句:“进来坐吧。” 狗儿一顿,犹豫片刻过后往前走了过去,来到了一旁的椅子前坐了下来。 “陈……” 狗儿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虽然认识了这么久,但他竟不知该如何称呼面前的人。 “叫我陈先生就好。” “陈先生。” 狗儿正襟危坐着,他张口问道:“那个,这里是……” “带你来的人没告诉你吗?”陈长生问道。 狗儿摇了摇头,说道:“我才醒,这里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陈长生回答他道:“这里叫做神域,也可以称为天地墓冢,也是所谓神子的宿命之地。” 狗儿听的似懂非懂,说道:“什么神域,天地墓冢又是什么,宿命,陈先生,我有些不明白。” 陈长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道:“之后慢慢会有人告诉你的,我本以为你会过些时日才来到这里,倒是比料想的早一些。” “啊?”狗儿愣了一下。 陈长生说道:“还是与陈某说说,你是怎么登上城台的吧。” 第二百六十章:并不一定非要分出对错 狗儿有些晃了神,但当陈长生问起怎么登上城台的时候,他脸色明显就变得有些落寞起来。 这好似是一件他不愿意去提起的事。 陈长生见他为难,于是便说道:“若是不愿说,便算了吧。” 狗儿看向他,说道:“其实,我原本成不了神子的,是他让给我的,他说人生在世,欠的就要还,我救了他一命,他就要还我。” “那天死了好多人,他拖着我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将我扔到了城台上。” 陈长生听后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狗儿说道:“他啊,是个练武的人,很厉害,就是太爱杀人了,说话也总是不着调。” 陈长生说道:“竟能与这样的人走到一路……” “其实也不想的。” 狗儿说道:“他就说一定要还我救了他的情分,硬拉着我走的。” “你口中的那个他还在人世?” “还在。” 狗儿说道:“就是不知道去了哪了。” “那为何不愿提起?”陈长生问道。 “我……” 狗儿低下头来,道了一句:“死了太多人了,其实我不想做神子的,我跟他说我只是想着能少死一些人,后来我又跟他说起了城台。” “他就说,如果心里不太平的话,那就杀了那个让你心里不太平的人,以卵击石毫无疑问,但石头却能撞碎石头,但前提是,得先成为石头。” “他就硬拉着我去了东洲城台。” 当狗儿亲身处于那厮杀中心的时候,他才真切的体会到人心各处的欲念与杀念,那样的混乱,甚至使他昏厥之后仍旧不断的在脑海之中浮现。 “人虽然不是我杀的,但我时常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在林子里捡到他,或许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因我而死。” 狗儿沉默了下来,直至如今他都觉得难以接受。 陈长生听后沉默了下来。 最后道了一句:“你回去吧。” 狗儿愣了一下,看向他。 陈长生抬起头,说道:“不妨想想,你的想法是否太过理想了。” “这世上的人不是谁都心有善念的,你想去唤醒一些本就没有的东西,好似在做一件本就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的确有些慧根,但真正走向大道的僧人并非是以不杀慈悲而能成道的,就算是要走向此道,也需有长远的目光,而非愚钝自封便可见大道的。” 陈长生不再多说什么,他摆了摆手,似是催促着他离去。 狗儿见此状没再抬起头。 他几次想要开口,但又觉得面前的人并没有说错什么。 狗儿低着头,低声道了一句:“陈先生告辞。” 说完过后,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的身形有些落寞。 他的存在,好似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 回到院子的狗儿将自己关了起来。 他时常怀疑自己的选择,他其实很明白所有告诉过他这些的人并没有错,但他仍旧不愿意去走上一条杀人不停的路子。 他在一遍遍麻木自己,将所见所闻的一切都藏在心里都不愿意提起。 他只是在逃避,在害怕罢了。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大本事,也没什么大毅力。 只是笨得厉害罢了。 就连他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 后来的几日里,狗儿再也没来过陈长生的小院。 宋孤刀命人找到了狗儿,带他上了城楼。 当狗儿了解到一切过后,他再一次迷茫了。 他摇着头,分不清这一切的对与错。 “怎么会这样……” 那一日狗儿站在城楼上,他问宋孤刀:“为什么要这样,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宋孤刀摇头道:“末法之年,唯有此法可解难关。” 狗儿沉默了,他曾想着去改变这般现状,毁去那城台,这样便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但若是没有城台,却会有千千万万的人陷入危难。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狗儿难以接受。 …… 狗儿失魂落魄的回了小院,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院子,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去敲开了门。 时隔半月,陈长生再一次见到他。 当陈长生见到面前犹如丢了魂一般的狗儿时,大概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进来吧。” 狗儿走进院里坐了下来。 他开口问道:“有件事情,我可以请教先生你吗?” 陈长生平静道:“问便是。” 狗儿说道:“城台的存在,到底是对还是错,先生,我不明白,我分不清楚。” 陈长生说道:“你认为是对多一些,还是错多一些?” 狗儿思索良久,给出了一个答案:“我,我不知道。” 陈长生说道:“其实不是所有的事都要分不出个对错,才要罢休的。” “杀一人而救千万人,杀千万人而救一人,看似这二者区别甚大,但在大义的角度上说,或许这二者,有可能都没有错。” “如果纠结于对与错的话,或许你永远都找不到这个答案。” 狗儿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这个世道……真的只有不停的杀人才能维持下去吗?” 陈长生摇头道:“也不是只有杀人才能解决这一切,世道杂糅,不是一句话就能概括的,陈某先前与你说需将目光放长远一些,而非是如你之前一般,将心思放在不杀与杀上。” “就如宋孤刀做的事一般,他站在大义上合理的谋杀了数万人,但知晓所以的众人会说他错吗?虽说做不到所有人,但大部分应该都不会说他有错吧。” “这样的事并不取决于外人告诉你做还是不做,而是在于你自己,因为这样的事,谁也不能帮你决定。” “你需要有足够长远的目光,来决定这一切。” 狗儿望着面前的陈长生,他听懂了五六分,但却说不出个明白了。 但他明白的是,这注定是一次找不到答案的请教。 狗儿起身告别,陈长生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回到自己的院子不过几步路。 但对于此刻的狗儿却是无比煎熬。 杀万人而救千万人! 这与他所认为的道,背道而驰,但他却不能说有错。 看似荒谬的事,但却有这般合理。 为什么会有这样让人难解的事情。 狗儿坐在了院子的台阶上。 他恍惚间发现,自己好像有一段很长远的路要走。 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第二百六十一章:你才是个真杀才 宋孤刀前来拜访陈长生。 陈长生见他提了酒来,随即也明白了过来,想来是有事相求。 “杜阿娘酿的妖胆酒。” 宋孤刀将酒放在了桌上。 陈长生看了一眼,问道:“先前你不都唤她老寡妇吗?” 宋孤刀听后笑了一下,说道:“那都是玩笑话了……” 陈长生平静一笑,随即伸手开了酒,各自倒了一碗。 “城外没事了吗?”陈长生问道。 “一直都没事。” 宋孤刀说道:“只是不守着不安心罢了。” “这倒也是。” 陈长生与他碰碗,相继喝了一口后。 陈长生才开口道:“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宋孤刀点了点头,说道:“兔儿爷如今不在了,妖域那边彻底没了消息,现如今我们都是提心吊胆的,有的甚至已经萌生了退意,若是在一甲子前,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千余人剩下这几百,难免有些……” 所谓溃不成军,应当就是这个意思。 毕竟大多数人并不是为了大义而守在这里的,再加上如今弱势,稍不注意就会出现变故。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有些好奇,他们多数人其实并不是为了人间而守在这里的,除却一些微小的信念之外,你又是如何能镇住他们的?” 宋孤刀平静的说道:“多杀两个,就镇住了。” “多杀两个?”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喝了一口酒,说道:“一甲子前我师父踏出城关,不得已之下抽调浑身精血,挥出两剑,清扫了那两尊八境大妖,这才阻止了一甲子前的妖族动荡,那次神域损伤惨重,情千余人只剩下了约莫二百多人。” “那时候的神域其实已经没有更多的抵抗之力了,于是许多人都萌生出了想走的念头。” “因为精血亏空的缘故,我师父他本来当时就该去了的,但为了镇住这些人,硬生生的枯坐了六年。” “我在那六年里跟着师父修行,接过了师父的剑,不出所料,师父临走的那天,城中便起了动乱,想要逃离神域。” “师父给我留了一手,剑里留了几道他存下的剑气,有了这几道剑气,我也就不担心了。” “那时候我便在想,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 宋孤刀笑道:“于是乎除了那三十多个冒头的,还有之前有心想走的,我都一并杀了。” “七十三人。” 宋孤刀强调了一下这个数字,接着说道:“一个都没有放过,我将那七十三人的头颅挂在了城楼上,我让所有人都站在城下看着……” “没有一个是不害怕的。” 陈长生放下了手中的酒碗,说道:“人情薄如纸,若是不心狠一些,或许这神域早便散了吧。” 宋孤刀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前前后后有些突兀。” 他沉默了片刻,忽有的又说道:“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我自己的,有时候我对他们心狠,但若是他们真的死了,我又会觉得惋惜,就好像兔儿爷,还有曾经走了的好多人,台阶上的字一代隔着一代,一句覆着一句,瞧着总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前辈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 宋孤刀自嘲一笑,说道:“一边做着这样腌臜的事情,却又一边惋惜一些人的死,真是……”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 陈长生摇头道:“成大事者不会遭人耻笑,无论对错,你的魄力与胆气都并非寻常人能及的。” “还真是。” 宋孤刀倒也没有谦虚,直接承认了下来,说道:“神域那么多人,也只有我敢拍板将城台的事缩短到一年一次,也是因为我一个决定,一甲子间便多死了近百万人!” 他仰头大灌了一口酒,语气却又忽的软了下来。 “有时候我做梦都能瞧见数不清的人影缠着我,都是因我而死的人,他们一个个死相凄惨,久居于我的梦里,以至于这么多年我都没能睡个好觉。”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现在也一样吗?” 宋孤刀说道:“现在也一样,所以我很少睡觉,能不睡便不睡,要么就多喝些酒,醉死过去。” 陈长生的说道:“若是为了大义,恐怕你也不会梦见那些死去的人吧。” 宋孤刀想了想,答道:“或许吧。” 他心里没有大义,一切的缘由都是来自私欲。 那个叫做姜守义的人,将他的心思彻底留在了这里。 陈长生问道:“那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宋孤刀收回心思,开口道:“我想找一个,能代替兔儿爷的人。”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是那个小和尚啊……” “他不是叫狗儿吗?” “叫小和尚也差不多。” 宋孤刀也没太过在意,解释道:“如今神域的人都是一些熟面孔,想要只身一人进入妖域,那便需要一个足够干净的人,最好是没有人见过他。” “不是有五个新人吗?”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叹了口气,说道:“另外四个,杀心都太重了,完全不如狗儿这样干净,他身上一点杀念都没有。”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可那小和尚并不精明。” 宋孤刀说道:“他不需要精明,也不用频繁的传递消息,只需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将消息送到就是了,越是笨拙的人,越是容易隐藏,越是精明的人就越是容易暴露。”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这样说的话,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前辈这是同意了?”宋孤刀说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来问我的,小和尚做什么选择都是他自己的事,也不必来问我,我做不了他的主。” 宋孤刀笑了笑,说道:“有陈先生这句话就足够了。” 陈长生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人选是好,但也不见得那小和尚会答应。” 宋孤刀说道:“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宋某人有的是道理,若是道理讲不通,那便不讲道理就是了。” 陈长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才是个真杀才。” 宋孤刀拱手笑道:“前辈过奖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不杀生便杀我吧 宋孤刀前脚出了陈长生的院子,后脚便去找了狗儿。 院子相邻,不过半个时辰,宋孤刀便走了,也不知道跟狗儿说了些什么。 只是那天的狗儿,再一次敲响了陈先生的院门。 他想听一听陈先生的意见。 “宋孤刀刚才找你过吧。” “嗯……” 狗儿低着头,说道:“说了一件事情。” 陈长生问道:“你答应了吗?” “还在犹豫。” 狗儿顿了一下,说道:“陈先生是知道这件事吗?” 陈长生说道:“他来的时候先来问了我,随后就去找了你。” 狗儿抿了抿唇,说道:“那在先生看来,我应不应该去呢,我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这样九死一生的事只有你自己才能做决定。” 狗儿沉默了下来。 他拿不定主意。 “先生说让我将目光放长远一点,可是先生也没有解释佛是什么,我听宋魁首说,先生唤我小和尚,小和尚又是什么意思……” 狗儿说着,却又稀里糊涂的说起了别的东西,他是心不在焉的,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狗儿抬起头来,说道:“在人间的时候,陈先生说我应该做个杀才而不是佛,以前不明白先生说的杀才是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就是这个佛……” 陈长生解释道:“所谓佛,实则是一种境界,将一切世俗的杂念、贪痴放下,能够将一切欲望、痛苦、得失看淡、看开,从而能够解脱释怀,发到一种超脱的境界,用一颗平常之心来面对世间一切不平常之事,随缘而行,随遇而安,这就是佛。” “放下,看淡……” 狗儿口中呢喃着,他想着自己所经历的种种。 大水天灾,城台下的争抢,数万人的拼杀,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云烟飞灰,一幕幕似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之中浮现。 苦难、贪欲、杀念、生死…… 若说随缘而行,随遇而安,他却是从未做到过,每每看到他都想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但却又无力改变。 狗儿抬头道:“如果这样说的话,好像我也差的太远了吧……” 陈长生说道:“只是走上了这条路而已。” 狗儿抬起头,问道:“那先生认为的杀才呢?” 陈长生说道:“宋孤刀便是一个合格的杀才。” “宋魁首……” 狗儿张了张口,他回想起宋孤刀的面孔,与他所认为的并无不同,他也觉得,宋魁首才算得上杀才之名。 狗儿问起了自己来。 那自己算是什么? 佛也不是,杀才也不是,徘徊在这二者之间,始终都没有决断。 狗儿自觉平淡,平凡到尘埃里,落进人群里都难以被人发现的那种。 但为什么,好像许多人都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 先生是,宋魁首也是,还有在凡间救过的那个人…… 可他自己自始至终都不承想过杀人。 不仅是下不去手,更重要的是,他心存慈悲之心,对于大多数的事都抱有别样的看法。 可当狗儿见了那遍地尸骸,又见了这神域过后,他又发现自己彻彻底底的错了。 在经历了几次麻木过后,他彻彻底底忘记了自己所念所想的是什么。 狗儿抬起头来,说道:“陈先生,如果我去了,有几成能回来?” 陈长生说道:“一成不到。” “这样吗……” 狗儿沉思着,却仍旧有些下不定心思。 “多谢陈先生解惑。” 狗儿起身拜了一拜,随后便与先生辞别。 他走出了院子过后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了上来。 陈长生也收回了目光,随后便将那杯中最后一口浊酒饮下。 往后的几日里,狗儿将自己关在了院子里,入夜过后都是静悄悄的,半点声响都听不见。 . . 陈长生再一次来到酒肆的时候,明显见喝酒的人多了些许。 大多都是一些生面孔。 宋孤刀竟也闲了下来,正在柜台前与杜阿娘吵嚷着。 “老寡妇,你这人是挺好的,就是长了张嘴,你那上一个估计都是被你气死的。” “怎么?你也想跟老娘凑合一下,让我给你守寡啊?” “我能瞧得上你!?” “老娘还瞧不上你呢!” 两人拌着嘴,酒肆里喝酒的人却是都不在意,好似是习以为常了一般。 “真是……” 宋孤刀一转头便见到了走进酒肆的陈长生。 “前辈。”宋孤刀招呼了一声。 陈长生走上前道:“近来是闲下来了?” “倒也没有。” 宋孤刀点头道:“只是偷个懒罢了。” 杜阿娘说道:“他啊,一刻钟偷两刻懒,眨眼一天就过去了。” 宋孤刀眼眸一瞪,说道:“你就不能说我两句好话吗?” “你有什么好吗?” “……” 宋孤刀想了想,最终只能冷哼一声,说道:“不与女斗。” 杜阿娘笑了一声,说道:“怂包。” 宋孤刀倒也不恼,二人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的。 随后杜阿娘去打了酒,陈长生和宋孤刀也上了桌。 “那个谁去找过你了吗?”宋孤刀眨眼问道。 陈长生说道:“你走后他便来了。” “哦?” 宋孤刀抬头道:“他有说要去吗?我看他最近都把自己关院子里,就没出来过。”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是在犹豫吧。” “是吗……” 宋孤刀摸了摸下巴,已然有了心思。 “再等三日吧。”陈长生说道。 宋孤刀听后也放下了心思,说道:“那便听前辈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两人喝完了酒便在酒肆门口分道扬镳了。 陈长生往住处走去,就要到的时候却是见到等待在门口狗儿。 狗儿转过身望着陈先生,好似已经有了决断。 陈长生问道:“站在这里做什么?” 狗儿说道:“先生,我想做个先生口中的杀才,但好像又不是宋魁首那样的人。” 陈长生站在门口看着他。 狗儿接着说道:“我做不了杀才,也成不了佛。” 他的心中没有杀念。 狗儿的话音一转,却又说道:“但如果,如果说,死我一人……” “可救千万人吗?” 他目光望着先生,好似在期盼着一个答案。 陈长生沉吟了片刻,告诉他道。 “只是或许。” 狗儿的目光之中忽的有了光亮。 在那片刻的沉默过后。 狗儿往后退了两步,随后他便如那次在湖边一般,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狗儿谢过先生解惑之恩!” 无论是杀一人而救千万人,还是杀千万人而救一人,他都做不到。 既然心念不曾想他杀生。 那便杀自己吧。 这样,便就不算杀生了吧。 狗儿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陈先生后便回过头往外面走去,再没回头看过一眼。 第二百六十三章:自古花无久艳 城楼下传来了几声惨叫。 狗儿被打的遍体鳞伤,宋孤刀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差不多了。”宋孤刀说道。 狗儿咳嗽了一声,说道:“去之前能留句话吗?” 宋孤刀看了一眼那台阶,他想了想,说道:“可以,别留名就是了。” “我不识字,宋魁首帮我刻吧,就写……” 狗儿想了一下,说道:“就写平安吧,平平安安,四个字。” “就这样?” “嗯,就这样。” 宋孤刀点了点头,随即抬起了手中的剑,翻手之间挑起一抹剑花,剑气落下后在那台阶上刻下了‘平平安安’四个字。 狗儿看着那四个字笑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去,摆手道了一句。 “走了。” 他踉跄着步子走出了城去,城墙挡住了远处的青山,唯有一片荒凉之景呈现在眼眸之中。 宋孤刀叹了口气,有些不愿的回过了头来。 却不知陈长生何时来的,回头的时候,两人的目光相对。 陈长生问道:“转过身来,就觉得自己做的不是人事?” 宋孤刀笑的有些勉强,说道:“是啊,不过这样的事我做的还少吗,我这人,有点良心,但其实并不多。” 陈长生笑了一下,随即说道:“在这里待了有月余了,总是闲着,陈某倒是想出去走走。” “去哪?”宋孤刀问道。 陈长生说道:“城外。” 宋孤刀想了一下,说道:“妖域不太安宁,前辈还是小心为妙。” 陈长生摇头一笑,说道:“这里还没有能伤到我的人。” “是吗……” 宋孤刀挑了挑眉,他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前辈的境界定是在我之上的,只是到底高上多少,却也只能靠着猜测,不知前辈可否……”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其实,陈某没多少道行,只是说…嗯……”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索性伸出手来,道了一句:“太清。” 话音落下,宋孤刀的眼中便显露出了一柄满是煞气杀意的剑。 他的目光一凝,随即便见陈长生握住了那柄剑,随手斩去。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斩向天穹。 剑气似是藏进了那云霭之中,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宋孤刀仅在刹那之间捕捉到了那一抹剑光,这一剑太快了,快到他再眨眼时,便看不清了。 “咚……” 天幕之上似是响起了一声闷哼。 头顶的云雾竟是在这一刹分做两半,被斩出了一道沟壑。 放眼望去,这道沟壑看不到尽头。 好似将这头顶的天幕一剑斩作了两半。 宋孤刀睁着目光,一向平静的他竟是在这个时候感到双腿有些发软。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再次看向陈长生时却见他只是平静的收起了剑,仿佛刚才之举只是随手为之。 对于宋孤刀来说,这一剑深深的刺激到了他,对于一个剑修而言,这样的一剑,似是曙光一般在照亮着前路。 宋孤刀猛然间回过了神来,他连忙拱手道:“多谢前辈!”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陈某只是技痒罢了,你也不要多想。” 宋孤刀听后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起来。 陈长生抬手道:“回来再一块喝酒吧。” “好。” 宋孤刀答应道:“到时候我请前辈!” 陈长生迈步走出了城去,仅是刹那之间,便走进了那片青山之中。 宋孤刀登上了城楼,他愣愣的望着远处,暗自捏紧了拳头。 这一剑,应当足够震慑妖域了! 这也意味着,又多了一些时间! 同样的,宋孤刀的脑海中不停的回忆着那一剑,同时看向那沟壑,不断的参悟,仅些许韵味便足以让他受益终身。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宋孤刀深吸了一口气,他有猜测过,但今日见了这一剑后,却是不敢再去猜了。 这是近二百多年岁月里见过最为夸张的一剑了。 可谓是…… 一剑天哲! …… 这一日,妖域之中的数道目光朝着那远处的天幕上望去。 “这是……” 只见一抹剑光划过双眸,沉寂片刻过后,滚滚浓云驱散而开,那一剑,将这天幕斩成了两半。 “神域竟还有这般后手……” “姜守义不是死了吗!?” “不是他。” “看样子得从长计议了。” 那一剑深深的印刻进了每一尊妖的内心之中,他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畏惧不已。 “会是谁呢?” 众妖心中沉吟,但不管是谁,有这样的存在,他们也不免心中生出了忌惮。 原本破开神域的计划也得重新再说了。 狗儿穿过了茫茫荒原,一直来到了那青山之下,拖着疲惫的身子,一直来到了一片平地。 无力的他就此倒了下去,气息也虚弱了几分。 在他就要昏迷过去的时候,狗儿在朦胧之间感觉到有人在拖着他,一直将他拖向了青山深处。 …… 陈长生提着酒葫芦走在那林中,时常喝上两口小酒,再望一望这青山美景。 这儿总是要比那城中有趣的多。 不知行了多远的路后,陈长生便见到一条幽深的山谷溪流出现在他的目光之中。 两座山于山巅相连,之间隔着一条山谷,好似天门一般。 “世间好景。” 陈长生笑了一下,抬手一招,一旁林中一棵粗壮的竹倒了下来。 他轻跃而上,借竹行于江中。 绵绵雾气自那山谷之中飘荡而出,似是仙家之地。 “自古花无久艳,从来月不长圆。任君堆金积玉,难买长生不死。飞禽可有千年鹤,世上希逢百岁人。生碌碌,死茫茫,要觉何时觉,想长哪得长。说什么功名富贵,夸什么锦绣文章,需信到头終是幻,的然限尽梦黄梁。但看青史上,谁能免無常……” 陈长生轻声哼着广成韵,谷中韵律回声不断。 他往口中灌了一口酒,望着那青山绿水,口中笑道:“无根树,花正幽,贪恋红尘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飘来荡去寻逍遥……” 酒水顺着陈长生嘴角落下,他落至湖中,落至山谷,再落至这方天地。 独行山谷空悠,人生捡得逍遥许久。 第二百六十四章:五声六律七音八风 当那韵调在这青山之中响起的时候,自然也引起了注意。 在那山巅之上静静卧着的青雕睁开了双眸,他的眼眸看向了山谷之中的小溪。 青雕摇身一变,化作一位腰系玉佩的公子。 他向那谷中唤道:“好逍遥!” 陈长生抬起头望去,见那山巅站立之人,笑着回应道:“不妨下来一叙?” 见那山巅之人轻跃而下,身形似柳絮缓缓落下。 落于那长竹之上,荡起些许波澜,陈长生后退半步,两人各立两边,随即稳定下来。 陈长生打量着面前之人,发丝垂落,眉目之间有着些许锐气,一身青黑短袍,腰间衔着一块白玉。 只听那人开口道:“进了妖域的人多是九死一生,当真好气魄,竟还有心思在这谷中游景唱韵。” 陈长生笑道:“天下哪里不一样?何处不可去?” 那人眼中闪过一抹微光,说道:“说得好!” 随即又说道:“我名青天游,坐于妖域各处,无定所。”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字长生二字,人间坐于流云观。” “人间来的?”青天游有些意外。 陈长生笑道:“此人间非彼人间。” “哦?” 青天游问道:“有何区别?” 陈长生说道:“目光远过此方天地,便可间人间之界。” 青天游听后道:“你这话是要让人去猜,我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管什么人间不人间,都一样。” 陈长生点头道:“是极。” 青天游笑了一下,说道:“方才你那韵调倒是好听的很,也是从人间来的?” “算是吧。”陈长生点头道。 “怎么唱来着?” 青天游试着哼了几句,“自古花无就艳,从来月不长圆……” “词好还是调儿好?”陈长生问道。 青天游想了想,说道:“自然是……” 他的话音一顿,说道:“都好。” “无论缺少了词还是韵,出来的味道都不同了,需二者兼顾才是。” 陈长生听后问道:“妖域之中也兴音律?” 青天游笑道:“往年听过一些,后来就自己琢磨,可惜妖域的音律比不得人间,只有那么些许。” 陈长生嗯了一声,说道:“倒是可惜了,陈某对于此道也不擅长,只是往年听过些许,记到如今。” “这样吗……” 青天游听后眼中有些失望。 陈长生随即说道:“看起来你很喜欢韵曲。” “只是感兴趣而已。”青天游说道:“就如你方才那样,应景,应人,应词,应曲韵,很是激起心中所想。” “韵曲本就是见人心灵的。”陈长生笑道。 “正是。” 青天游道:“只是可惜,我还说找你请教一些,这妖域可是许久许久都没来过凡人了,之前倒是来过一个,可惜什么也不懂。”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却不知道你自己琢磨出了多少?” 说起这个青天游便有得说了。 “初次听时是在妖王宴上,那时候的礼乐以击水摇沙为调,颇为震骇,后来我在林间崖壁栖息,听雨时得悟,雨水砸在叶上与崖壁上韵调各有不同。” 说着,青天游摸出了五个玉杯。 放下过后,那五个玉杯稳稳的立在了长竹之上。 随即他便引了几缕溪水落入玉杯之中,又摸出了一根铁小棍。 “你听这个。” 青天游盘坐下来,敲击第一个杯子。 “咚……” 陈长生看着他,一时有些恍惚。 “再听这一个。” “当……” 青天游收回了手,说道:“杯中水的多少决定着韵调,我将其分为五个韵调,下下韵,下上韵,平韵,上下韵和上上韵,五韵。” 青天游随即在这几个玉杯之间来回敲击了起来。 声调化作韵律,化而成曲。 “叮,咚,咚……” 所用之物尤为简陋,但却敲出了一翻自在之音,好似青山流水。 陈长生亦是盘坐下来,听着他敲完这一曲,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悟得的?” 青天游点头道:“不错。”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你这五韵,与人间的五音一般无二。” 青天游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五音?” “对。”陈长生说道:“早在许多年前,人间乐师便划分了五音,分宫商角徵羽,作为曲韵基调,但仅仅是这五音,便花费了不知多少岁月多少人的努力才定下来的。” “果真!?” 青天游眼中有了光亮。 陈长生点头道:“你对音律有绝然之才。” 青天游大笑一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竟能比得过这么多人,我还想着我只看到了些许罢了,竟没想到会是这样。” 陈长生说道:“五音与你的五韵相差无几,在这妖域之中,你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青天游咳嗽了一声,说道:“那倒也没有。” 他回过神来,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陈长生点头道:“其实最初的时候,五音并不算完善,所以后来又添了变宫与变徵两个音调,称之为七音,且又有六律十二律中六个阳律作辅,又有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作为质地成音称之为八风……” 青天游听着这些眼中的光亮愈发明显了起来。 “快,快与我说说。” 陈长生想了一下,摇头道:“若是具体说的话,我恐怕并不能为你解释得清楚,毕竟我并不擅长曲韵,只是知道而已。” 青天游张了张口,说道:“无碍,只需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好。” “那陈某便举个例子吧。” “举个例子?”青天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陈长生抬起手来,引出一缕金光掠向那溪边竹林。 只见一根细长的竹节被金光斩了下来,带回了陈长生的手中。 青天游看着陈长生摆弄着手中的长竹,见其洞穿长竹过后又在其上钻出了几个孔洞。 陈长生看着面前潦草做成的竹箫点了点头,随即放至嘴边。 “呜……” 当这一声在青天游耳畔响起的时候。 他顿时便愣在了原地。 “竟能这般!!” 陈长生试着吹了几个音,随后放下道:“陈某只是会吹这几个音韵罢了,若说成曲的话对于陈某来说就有些难了。”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竹箫递给了青天游。 “不妨你来试试?” 第二百六十五章:《画幽谷》 青天游接过陈长生手中的竹箫,似是如获至宝一般爱不释手。 他一时有些无措,想着陈长生方吹出的韵,自己也尝试了起来。 第一次他没有吹出声音来,于是又尝试了一翻,在第三次的时候,出了声音。 “呜……” “平韵!!”青天游眼前一亮,说道:“这是平韵!” 说着他又按着几个孔眼,再吹响。 “这是上上韵!” “上下韵!” “这是,不对不对,这个……” 青天游愣了一下,他听着这个音不像是上下韵,但又非常接近。 陈长生说道:“是变徵。” 青天游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五声后多出的两个音?” 陈长生点头道:“对,还有变宫,你试着按住第二个空洞,再……” 青天游按照陈长生的方法试了一番,吹出的韵介于宫商两音之间。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青天游笑着说道:“妙!当真奇妙无比!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淡了下去,随即看了一眼陈长生,接着他便将竹箫凑近嘴边。 “呜~” 一声声悠扬音律从那竹箫之中传出,勾勒衔接,化作一阵韵曲,伴随着青山微风之意,落入耳畔之中。 正吹奏着,青天游闭上了双眸。 他享受在这天地所得的音韵之中无法自拔。 曾见高山流水,听雨水击石,竹林瑟瑟,山石炸响,所有的一切融汇入这音韵之中,好似将这自然之象尽数招揽入怀。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抬头望去。 却见这山林之间的草木精气竟在这一刻活跃起来。 精气有灵,寻音而来。 岸边花朵盛开,林间蝶羽飞来,几声鸟鸣自那远处响起,溪流好似也在随着他奏乐。 花鸟鱼虫皆在这音韵之下雀跃翻腾。 蝴蝶落在青天游的肩头,又有大胆的落在了那竹箫的一端。 数里间的精气灵气化作一丝一缕聚集至此地,天地万物都活了过来。 陈长生回过神来,这一刻,他看向青天游的目光都变了。 他拿出了酒葫芦,喝了一大口,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一支竹箫,以韵入道,引天地万灵而来,目见大道。 青天游睁开了双眸,见到周围的一幕幕后不由得愣了一下,竹箫声也在这一刻顿了一下。 “这是……” “莫回头。” 陈长生道了一句:“陈某为你护道!” 青天游猛的回过神来,他调整了片刻,随即闭眼接着吹响了竹箫。 溪水之中的游鱼绕着长竹环绕着,蝶羽萦绕在两旁,山涧的飞鸟盘旋头顶。 山与水与鱼,花与蝶与鸟,交错相映,不曾有半点杂乱之象。 这一幅幅画面倒印在陈长生的目光之中,好似梦中之景,让人流连忘返。 自然之韵萦绕耳畔,将这所有的一切都贯穿起来,此一刻,仿佛那竹箫之音已经淡去,那身着青黑短袍盘坐于溪水之上的青雕才是这一幅幅画面中的主人。 “好逍遥……” 陈长生笑着道了一句,他伸出手来,只见一只洁白的蝴蝶落在他的指尖之上。 “这便是自然……”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青天游,仅是这一曲便带给了他难以言喻的震骇,韵曲之道贯彻自然,这天地间的道,果然奇妙无比。 “呜……” 伴随着最后一道箫声缓缓落下。 湖中的游鱼缓缓散去,围绕溪上的蝴蝶也逐渐远去,飞鸟各归其处,百花淡去光耀…… 青天游放下手中的竹箫,再一睁眼时,他目光之中有淡淡的灵气波漾,曲韵通自然,他也得天地之间的草木精气所助,迈入了下一境界。 青天游有些茫然,见那散去的一切,又看了一眼自身。 “这是什么?” 青天游问了一句,他对方才的异象感到诧异。 陈长生说道:“大道三千,各有不同,有武修以力断山河,有剑修一剑开天门,力与剑皆视为道,同样的音韵亦是如此,方才异象,因你竹箫之中所处的自然之韵而现,你已经半只脚迈进了大道。” “道……” 青天游呢喃着,他回忆着方才那种奇妙无比的感觉,好似忘了自己,融入了这一片自然之中。 “这便是道?” 青天游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竹箫,他感到有些不可置信,这一切都太过突然了。 而大道一说,他也从未听过。 青天游回过神来,说道:“我入七境了。” 陈长生点头道:“自当如此。” 青天游抬起手来,顿了一下道:“我听说,在人间若是受了他人的恩情应当拱手相谢。” 陈长生摇头道:“没有所谓恩情,你我于这山谷之中相识,你不曾计较我是人间来客,我也不曾在意你非人族,似是青山遇故友,相谈甚欢。” 青天游听后越发觉得心中欢喜,连道了三声好,说道:“是我错了,莫怪,莫怪。” 陈长生问道:“方才那一曲,可有名字?” 青天游摇了摇头,说道:“那一段是我常年听雨听风所得,之前靠着玉杯倒是能奏出来,但感觉还是差了些什么,今天得了这支……” “此物为箫。”陈长生说道。 “好名字,就是你所说的八风之中的竹?可对?” “不错。” 青天游握着竹箫,说道:“得此物后我再奏,便有了别样的感觉,缺少的东西像是补齐了一般,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曲韵的错,而是所用之器的区别。” “我以为是曲韵缺少,便一直都不曾起名,既然曲韵来自于自然……” 青天游顿了一下,看向陈长生道:“此韵也是因为你我相遇才能完善,我向来不懂取名之事,不妨便由你来取名?” “陈某来取的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曲韵之中有自然逍遥,韵起便引得幽谷之中万物生灵前来,萦绕身侧,久久不绝,好似梦中画卷。” “韵似笔,幽谷如画卷,不妨叫做……” “《画幽谷》” “如何?” 青天游听后口中呢喃道:“韵如笔,幽谷如画卷,《画幽谷》,该当如此!就该如此!” 他笑了一声,随即看向手中竹箫,开口道:“这箫……” 陈长生说道:“便赠予你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说到底都是恩怨在前 青天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那也没有白拿的道理。” 说着他从袖间将那几个玉杯拿了出来,递给了陈长生道。 青天游说道:“我还听说人间讲究礼尚往来,这样,你赠我这玉箫,我便将玉杯回予你。” 陈长生无奈笑道:“这竹萧不过就是就地取材而得,岂能比得上这一叠白玉杯?” 青天游笑了一下,说道:“在我眼里,这竹箫可是要胜过万万倍,再说了,你我既然视作为友,又何必分个高低呢。” 陈长生听后便不再推脱,接过了他手中的白玉杯收进了袖中。 青天游笑了一下,说道:“除了箫,可还有其他的?” “自然是有。” 二人便这样盘坐在长竹上,顺着那溪流不断飘去,一路上二人说着人间弹奏音韵的物件,箫、笛、瑟、琴、埙、笙,陈长生将知道的都与他说了一遍。 青天游听的很是专注,并且还仔细问了陈长生这些乐器都是怎样的构造。 若是遇上复杂的,陈长生便能说上许久,但青天游却是一个字都不肯错过。 对他而言,这些便是最为珍贵的东西。 谁又能料到,这山巅之上的青雕会这样痴迷于曲韵呢。 二者聊的忘了时辰,一直从那正午时分聊到了黄昏落日,长竹也在这期间穿过了山谷,来到了一片广阔之地。 青天游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道:“前路漫长啊……” 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但就是知道前路漫长,他才越发觉得有趣,在他看来,看得到尽头的事才是最为无趣的。 陈长生喝了一口酒,说道:“还有许多,若是要说完的话,恐怕得费上好些时日。” 青天游听到这话莫名觉得有些惋惜,随即问道:“说来,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你为何要来妖域?” 陈长生说道:“来都来了。” 青天游顿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笑道:“真如你说的那样,天下青山都一样,何处不可去,活的逍遥自在,我都有些羡慕了。” 陈长生问道:“你是青雕,翱翔九天,难道又会比陈某差了?” 青天游摇头道:“像我这样的妖怪其实费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将这妖域瞧个干净,一遍两遍三四遍,早就看腻了。” “这妖域看似虽大,但对于我来说,其实也只是一片方寸之地罢了。” 陈长生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对于外界的向往,丝毫不加掩饰。 陈长生摇头道:“妖域之外的人间,若是你去看了,或许会觉得失望。” 青天游不解道:“为何?” 陈长生说道:“放眼望去,南荒之地遍地哀苦,数不清的人无家可归,天灾人祸处处皆是,青山不青,水溪干涸,人不聊生。” 青天游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这……” 陈长生接着说道:“你去见过大概就知道了。” 青天游说道:“还说不定呢,不久前的一道剑气从那人族驻地冲天而起,三十六洞妖王本打算近期就破城出界,见了那道剑气过后就忌惮了起来,恐怕还要很长一段时日。” “三十六洞妖王?”陈长生看向他。 青天游顿了一下,回过神道:“还是不说这些吧。” 陈长生点了点头,这些事倒是不提为好。 “说起来,你要在妖域待多久?”青天游说道:“如今可是非常时期,若是被发现的话,恐怕你的处境会尤为艰险。” 陈长生笑道:“多久还说不定,至于说处境,这倒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青天游听后道:“你真有把握?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陈长生点头道:“放心便是。” 青天游犹豫了片刻,随后叹了口气道:“也罢,那我便陪你一遭,这妖域的路我熟,怎么也能帮你避开一些,作为答谢,你便跟我说说那八风是如何制成,怎样?” 陈长生有些意外,随即笑了一声,说道:“自无不可!” 二者结伴而行,这妖域虽比不得外界辽阔,但亦有一番别样的风景。 青天游与陈长生结伴而行,一路上青天游为其指明前路,而陈长生则是与其说起八风。 这一路上有青天游指引,基本上都没有见到什么妖怪,路上都尤为僻静,多是一些风景。 在此期间,青天游还试着做出了一把长琴,只可惜所选之材差了些,弦丝几次绷断,找不到法子。 陈长生说道:“陈某听闻长琴之弦多是用蚕丝缠制而成,具体是如何制作,陈某也不太了解,但这缠丝的技艺,却不是个简单的活儿。” “蚕丝?” 青天游摸了摸下巴,说道:“若是蚕妖的丝说不定的确可以,不过人间制作的琴竟要用到蚕妖之丝吗。” “只是寻常蚕丝。” “嗯?寻常蚕丝如何能制成琴弦,那不是一弹就断吗?” 陈长生笑道:“千丝万缕拧成弦,蚕丝虽说质地柔软,但若是将千百缕蚕丝拧成一股,交错在一起,其韧性能到非常地步。” 青天游听后叹道:“这般看来,蚕丝成弦的确不易。” 陈长生说道:“用别的东西代替也可以,你说的蚕妖之丝,或许可以直接拿来用。” “回头再试吧。”青天游说道:“总是有法子的,其实说来,我对你说的制弦之法更为感兴趣。” “千丝万缕拧成弦……”青天游呢喃一声,说道:“人族便是明白这个道理,才坚守妖域缺口这么多年的吗。”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说道:“不完全是,神域如今全都靠着一个狠字。” 青天游听后一怔,连忙道:“我又问错话了,好在是你没说出什么来。” “其实无碍的。”陈长生说道:“陈某倒是信得过你。” “是吗……” 青天游听后摇头道:“但不管如何我都是来自妖族,你还是注意一些为好,不该知道的事,还是别让我知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也好,那便止于这些琐事。” 青天游笑了笑,这正合他意。 青天游说道:“其实我反倒有些不太明白,为何人族与妖族不能共处一世,不然又何来这些事情。” 陈长生说道:“恩怨在前,两族之间,是很难和解的。” 青天游也只能无奈一叹。 恩怨在前,说到底都是恩怨在前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为数不多的朋友 这一路上青天游时常会拿出竹箫把玩,有时候玩着玩着又会出神,一出神便是几刻钟。 陈长生倒也没有打扰他,待到青天游醒来的时候,便会拿起竹箫奏上一曲,悠扬的曲韵又会忍不住让人沉入其中。 陈长生时常会盘坐在他面前,喝着酒,瞧着风景,听着那竹箫悠扬的曲调忘乎所以。 陈长生笑道:“自己没能来这一趟,真是可惜了。” 倒是让他这个身外化身享受到了。 青天游将变宫与变徵一同融入了曲韵之中,《画幽谷》也越发完善了起来。 一曲过后,青天游便会问陈长生:“如何?” 陈长生答道:“这竹箫你真是用的越发熟练了,这一路上你都改了数十次了,有好有差,不过精益求精可不见得能够得到最好的结果,有时候差上一些其实才是最好的。” 青天游仔细思索着陈长生说的话,说道:“差上一些……” 这短短的几句话,便引起了他许多深思。 这世上好像的确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 自那往后,青天游更多的时候都在沉思,心思杂乱的他好像找到了方向。 青天游忽的回过神来,看向了前方。 青天游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说道:“据我所知,有一尊六境蚕妖的洞府就在前方。”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你认识?” 青天游摇了摇头,说道:“不熟。” 陈长生说道:“那估计不好上门讨要。” 青天游说道:“暂且先试试吧,听闻这蚕妖一向都很好说话。” 两人迈步走进了那片桑林之中,入目可见许多虫蚕攀附在那桑叶上。 一路往里,约莫行了十余里路后眼前忽的出现了一片空地。 在那桑树之间有一张蚕丝织成的大网,在那网上正趴着一只洁白无瑕的蚕妖。 在二人来到此地后,蚕妖便已经察觉,转眼间从那网上落下,化出人形。 蚕妖化作一位穿着素衣白裙的女子,见了来者过后便开口道:“桑古林蚕嫣见过青妖王。” 青天游愣了一下,说道:“你知道我?” 蚕嫣说道:“以往的时候时常见您从头顶掠过,后来又听别的妖怪提起您。” 青天游笑了笑,说道:“竟然是这样。” 蚕嫣问道:“青妖王来我这是有什么事吗?” 青天游道:“的确是有,我最近在做一个物件,缺少材料,听闻你的蚕丝韧性绝佳,所以……” 蚕嫣听后道:“这样吗……” 她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陈长生开口道:“可是因为才入七境尚不稳固?” 蚕嫣愣了一下,看向了此人,“正……”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是一怔,睁目道:“你是人!?” 蚕嫣往后退了两步,眼中竟出现了几分忌惮。 青天游上前道:“不必担心,这是我的朋友,与多数人族都不相同。” 蚕嫣张了张口,看了一眼青天游,又看了一眼陈长生。 她还是有些不安心。 陈长生见此状道:“若是实在担心,陈某暂且先离开这里就是。” 蚕嫣看着陈长生,但却并没有开口。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随即对青天游说道:“我去外面等你。” “你……” 青天游想要拦住陈长生。 却见陈长生头也不回的便往外走了去。 桑林之中便只余下了青天游与蚕嫣。 蚕嫣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开口道:“青妖王是怎么与此人相识的?” 青天游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蚕嫣见他不答,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青妖王还是小心为妙吧,人族狡诈,心面不一,此人若是有什么别的心……” “就到这吧。” 青天游打断了她的话,随即对蚕嫣。 “你这样劝诫我其实也没错,但我视他为知己好友,若是这般都能容忍,那便是我不义,所以蚕丝之事便算了吧,今天是我有所打扰,告辞。” 蚕嫣愣道,“青妖王……” 青天游摆手以示道别,随即追上了陈长生的步子。 在外等候的陈长生一回头就看到了走出来的青天游。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陈长生问道。 青天游笑道:“没要到,不就出来了。” “没要到?”陈长生顿了一下道。 那蚕妖似乎对他很是尊敬,虽说境界不稳,但也不至于这点蚕丝都舍不得。 青天游说道:“想想还是不为难她了,走吧,也不一定非要蚕丝。”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是这样吗?” “骗你作甚,走了。” 青天游笑着道了一句,随即便推着陈长生往外走去。 陈长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不再多想。 谁料他二者还没走多远。 便听一声轻唤从身后传来。 “青妖王!” 青天游回头看了一眼。 蚕嫣追了出来,她来到青天游面前,将那蚕丝塞进了它的手中。 “蚕丝且收下吧,方才是我不该腹诽您的朋友。” 她看了一眼陈长生,微微点头以示招呼。 青天游顿了一下。 蚕嫣好似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想想后便没有再说出口来,转身回了那桑林之中。 青天游回过神来,他转头看了一眼陈长生。 陈长生亦是看向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二者相视一笑。 青天游只是耸肩道:“运气好。” 陈长生点头道:“依你所说,就当是运气好吧。” 青天游笑了一声,摆手道:“走了走了。” 二人都没有点破,这样模糊之间的情谊不需要任何解释。 陈长生问道:“你当真要视陈某为朋友?” 青天游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陈长生顿了一下,记得曾经有人跟他说,宁愿不认识他。 可想了想后,陈长生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道了一句:“没什么。” 青天游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些什么。 随即便听陈长生说道:“若是有朝一日你能从这里走出去,陈某便带你见见真正的人间。” 青天游听后道:“那就一言为定。”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一言为定。” 在他看来,在为数不多的事中,能多一位朋友,是一件尤为难得的事情。 第二百五十八章:妖域集市 “铮……” 悠扬的琴声自那长琴之中传来。 青天游眼前一亮,说道:“这般音色,果真不一样!” 得了那蚕丝过后,长琴也因此完善了,青天游得了长琴之后便爱不释手,时刻将那长琴背上身上。 水流从那山脊之上垂落而下,数十丈高的瀑布砸在了那小潭之中,哗啦作响。 站在那瀑布底下的人显得尤为渺小,水雾溅起,似要将此地遮蔽。 “哗啦……” 青天游背着长琴,说道:“此地名为落石瀑,传闻是古时大妖拼杀时激起的巨石砸落而成。” 陈长生抬起头望着那壮阔的瀑布,开口道:“当真壮阔……” 青天游问道:“人间有这样的风景吗?” 陈长生说道:“有,但却不如这般壮阔。” 这妖域之地,定是与那自然有所不同的,在外力的作用之下,所成之景自然是要夸张许多。 在那数十丈高的瀑布之下,人是显得多么渺小,就连激起的水雾,都能将这潭底尽数掩盖。 “越往里走,所见之景就越发壮阔了……”陈长生说道。 青天游点头道:“还有大概十之有三就能走完了,已经快到妖域腹地了,其实我不建议再往下走,越往下就越难避开。”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其实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青天游听后愣了一下,问道:“你想通了?” 陈长生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青天游笑了一下,说道:“我这一路上劝了你不少次,你都不听,看来你之前是没看够,如今可看够了?” “应该是吧。”陈长生点头道。 青天游笑道:“何处不可去,话是这样说,但若是你真死在妖域了,那我怕是此生都会羞愧。” 陈长生说道:“陈某不过是匆匆过客罢了,若是真死了,忘了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总记着做什么。” 青天游舒了口气,说道:“我这一生都在妖域,他们都不明白我所执着的东西是什么,但你不一样,你从来都没有看不起我,不觉得我身为一个妖怪却痴迷音律是一件可笑的事情,我能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欣赏,这是从前我从未感受过的。”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很多。” 青天游说道:“莫说是人,相似的妖都有太多太多了,但是无论是谁与谁,都是不一样的。” 陈长生听后和煦一笑,说道:“此行陈某大有所获。” 青天游问道:“妖域的风景的确壮阔。” 陈长生说道:“可不是说风景。” “那是什么?”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青天游好像明白了些许,他顺着陈长生的目光望向那数十丈高的瀑布,嘴角不自觉的淡出了一抹笑意。 …… 见识过这壮阔的瀑布之后。 他们便要就此分别。 青天游开口道:“我送你出去吧。” 陈长生摇头道:“回去的路,陈某都记得。” 青天游说道:“你要走,我哪有不送的道理。” 陈长生说道:“何须这般礼节,放心便是,以陈某的道行,那一路上还没有能拦住我的妖怪。” 青天游沉默了许久之后只能长叹一声。 “罢罢罢。” 他问道:“若你下次再来妖域,记得再来寻我。” 陈长生点头道:“一定。” 青天游点头一笑,随即便与陈长生告别。 青天游化作青雕,盘旋而上,它回望了一眼陈长生。 “一路小心。” 陈长生说道:“知道了。” 青雕点了点头,化作一道鸿影远去。 陈长生站在那落石瀑下,待到青天游走后,他却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路返回。 离开落石瀑后,便继续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这妖域,他是势必要看个遍的。 但这毕竟是妖域,青天游毕竟是妖,而他却是人,自己倒是不怕,但对于青天游的影响,却是尤为之大。 陈长生独自行路,之后的路上少了那琴箫之声,莫名之间忽的觉得有些无趣。 他往前见识了不少更加壮阔的光景,但却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而那些风景,也不像之前那样能看上许久,看上一眼,便觉得有些腻了。 独行者心惧独行,这大概也有些可笑。 陈长生往嘴里大灌了一口酒,将这一切的一切都抛之脑后,接着行路。 妖域划分地界,以边界为限,最北之地为三十六洞,有三十六尊大妖镇守,一层一层分化而下,越往外,妖的境界便越低,数量也会骤减。 陈长生也感觉到前面的妖怪越发多了起来。 再往下恐怕就避不开了。 陈长生无奈道:“还是得使些手段才是。” “乾坤妙法,掩息平气。” 他抬起手来,扯下一缕发丝,掐动法诀,金光环绕周身,将他的气息尽数掩盖,看不出是人还是妖。 “若是能使敕令之法又何须那么麻烦……” 陈长生叹了口气。 虽说屏蔽了气息,但若是特意留心的话,恐怕还是被发现有些不对。 一路往北,陈长生抬眼望去,见那山间竟有一处似集市一般的地方。 “竟然是集市,妖域竟也有属于妖的集市……”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那集市之中有着数不清的妖族气息,他还发现不少道尤为明显的,恐怕是有八境。 若是将这八境放在人间的话,化身修士随意便可斩之,但若是在妖域,八境却已是目光所见最高之境了。 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天道缺失。 毕竟这灵笼本就是借几缕天道之力而成的,自然无法与外界相比。 陈长生隐藏了气息进入了那集市之中,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防守并不严密。 瞧着有些违和,但热闹却是真的。 “上等的赤阳草,火精,瞧一瞧看一看嘞……” 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那集市一侧的小摊。 那摊子上多是以物品为主,例如灵植、灵石之类帮助修行的材料,但这些东西对于境界高一些的妖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但也不乏有一些好东西。 陈长生看着这街上‘妖来妖往’,口中呢喃道:“当真是热闹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恐怕是空前绝后 集市并不算大,但卖什么的都有,甚至于还有一些尸骸,这些尸骸多是用于兵器的制作,妖族并不会浪费这些东西,重新制作之后又会发挥出他的余热,这是一种特殊的执念。 陈长生的目光扫去,随即在某个摊子前停了下来。 在那摊子上摆放着一些尸骸,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染血的佩剑,还有狐妖的皮毛,再例如一个满是铜臭的炉鼎…… 而在那摊子前则是坐着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老者,他的脸上带着一个没有五官的面具,身上散发着五境妖气,依稀可见那面具之下露出的白胡。 摊子前站着不少妖怪,正打量着那摊子上的东西。 一只四境蛇妖指了指某个物件,道了一句:“这个。” 那戴着面具老者看了一眼,抬手示意。 蛇妖张口吐出两颗火精。 老者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了四根手指头。 蛇妖见后为难了起来,最终无奈摇头,离开了这里。 在那蛇妖走后,陈长生来到了那摊子前。 他看向了老者脚边那柄染血的剑,问道:“那柄剑,何价?” 老者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摊子前的人,透过那面具,正有一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陈长生。 四目相对之下,陈长生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老者笑了笑,说道:“你来错地方了吧,妖域没有价,只易物。” 陈长生笑了笑,打量着他脚底下的那柄剑,说道:“是把好剑。” “那是自然。” 老者难得的直起了身子,拿起了那柄剑,说道:“这柄剑,曾在一位剑仙的手中大放异彩。” 陈长生沉默片刻,问道:“却不知是哪位剑仙。” “呵呵呵……” 老者干笑了一声,说道:“那都是好久远的事情了。” 他随即伸手捻住了摊子的一角,一掀长布便将那整个摊子上的物件包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此刻天色还早,就要收摊?” 戴着面具的老者说道:“卖不出去,再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老者扛起那一大包物件便往集市外面走去。 陈长生瞧着那人的身影,暗自思索了起来。 片刻过后,他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戴着面具的老者一路往偏僻之地而去,周围的妖气逐渐淡去,两旁的山林也越发茂密了起来。 陈长生看了一眼,抬头一看便见到前方有着一条幽深的山道,一直通往那群山之中。 若是不仔细看,说不定都瞧不见这儿还有一条路。 陈长生一路跟随那老者走了进去。 穿过那一条幽暗小道,眼前的视线逐渐开阔,却见此地四周被六座山峦包裹,茂密的山林将这儿给隐藏了起来。 缕缕光亮透过树林之间的缺口照了下来。 一条细长的瀑布从几丈高的地方打落下来,乃是山中泉水。 而在那瀑布之下的小潭旁则是矗立着一个水车,转动着将那水流送入竹道之中,再运往一边的木屋。 木屋瞧着有些年头了,上面甚至长满了青苔跟杂草,但那木屋之前却是一片尤为干净的平地。 老者将那布包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他头也不回的道了一句。 “过来坐吧。”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即便迈步来到了那石桌前坐了下来。 老者进了木屋之中,取出了几两晒干的野茶叶,随即便支起了炉子烧水。 “啪嗒。” 柴火声伴随着那流淌而下的水流声,老者也坐了下来。 陈长生抬眼打量着他,心中有些好奇。 随即老者摘下了面具。 面具之下的面容满是褶皱,杂乱的白胡卷积在一起垂下,一双眸子凹陷进去,已是暮年之色,但在其中却依稀可见锐利的剑气萦绕在瞳孔之中。 而在那面具摘下来的那一刻,老者身上的五境妖气尽数淡去,人的气息展露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长生开口道:“陈某起初以为是道法,不曾想竟是这面具的缘故。” 老者开口道:“当年斩了一只五境老羊,取其头骨研磨而成,另外刻了一些符文阵法,就有了以假乱真的作用。” “的确巧妙。” 陈长生收回目光,随即拱手道:“陈某自长生二字,还不知名讳。” “白子秋。”老者淡淡的道了一句。 他伸手往那炉子里又添了两根柴火,说道:“如果你生的早的话,或许还听说过我的名字。” 陈长生说道:“陈某极少行走在修仙界,所以……” “红尘修士?”白子秋问道。 “算是吧。”陈长生点头道。 白子秋有些意外道:“不多见了,记得当年我才来到这片天地的时候,人间早就成了无仙之地。” 陈长生问道:“不知老人家是何时来的这里?” 白子秋回忆了一下,说道:“以这里的岁月算,大概是在三千年前吧。” 陈长生听后一怔,“三千年?” 白子秋笑了笑,说道:“寻常修士到了千岁便是大关,我能在此地活上三千年跟我的功法有很大的缘故,其次便是此地天道缺失的原因,所以才残喘至今。”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若算下来,外面兴许才过去了一甲子。” 白子秋心中一顿,说道:“外界一甲子,此地三千载,眨眼就是老人家了。” 陈长生问道:“可曾试过出去?” “试过。” 白子秋说道:“结果却都是不尽如人意,在天地之前,我等修士不过是土鸡瓦狗,就算是一方小世界,也能压得我粉身碎骨。” 说着他笑了一下,看着陈长生道:“若是我有你一半谨慎,也不至于被困在此地如此之久。” 陈长生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白子秋说道:“我是老了,但不代表什么都瞧不出来,你身上虽有五行之气但却并不自然,可见这并非是你的真身,只是不知道是如何办到的,此法的确有些玄妙。” “老人家好眼力。” 陈长生道了一句,说道:“这分身之法乃是偶然所得,但其实算不得有多玄妙。” 白子秋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说道:“能分魂化身,你本身的道行,恐怕是空前绝后。” “陈某还差的多得多。” 陈长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第二百六十章:剑山十二长老景无涯 白子秋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再深究这件事情。 陈长生问道:“听老人家的意思曾经在修仙界名头广盛?” “应该算是吧。” 白子秋说道:“那一代的剑修以我为首。”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片刻,问道:“可是出自剑山?” 白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剑山鼎盛之时天下十成剑仙九成出自剑山,不过后来剑修一脉没落,剑山也因一些琐事沉寂下来,便只余下了六成,那时我是最有望振兴剑山的剑修,只可惜……” 他叹了口气,便再没往下说了。 那时候就是太过年轻气盛,不知所以,才落入了此界,辗转三千年,当初的盛气也早已被磨得干干净净。 陈长生回想起一个人,问道:“老人家曾是剑山弟子,可否听说过一位特别的长老?” “特别的长老?”白子秋顿了一下,问道:“如何特别?” 陈长生说道:“我听他说,他原是长老,只是贪恋人间美色,屡次下山寻欢作乐,却又屡次被抓,后来便被罢免了长老的职务,自此过后便一直在外云游,极少回山。” 白子秋忽的顿了一下,问道:“你说的,可是十二长老?” 陈长生说道:“陈某不曾询问过他的名字。” “说起下山寻欢……” 白子秋抬眼道:“那便只有十二长老了。” “还真是长老啊。”陈长生说道。 白子秋忽的说道:“也是我的师尊。” 陈长生手臂一颤,顿时间二人四目相对。 “你说什么?”陈长生问道。 白子秋看着他,说道:“十二长老景无涯,正是我的师尊。” 陈长生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皱起了眉头。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那老不修的弟子,与他竟有这么大的差别? “你真是他的徒弟?”陈长生问道。 白子秋道:“师尊他只收了我这么一个弟子。” “让陈某想想……” 陈长生沉默片刻,缕了缕这里面的关系。 他抬起头来,问道:“真有这么巧?” “你认得师尊?”白子秋道。 陈长生点头道:“故交好友。” 白子秋这时的眼光忽的变得有些奇怪。 “你跟我师尊?” “故交好友?” 白子秋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陈长生。 他也觉得奇怪。 能跟师尊成为好友的人,莫非…… “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陈长生见他目光奇怪,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过来,连忙解释道:“陈某可没有逛青楼的爱好,只是在一些观念上比较合得来罢了。” 白子秋听后道:“你刚才不是也这样看着我吗?” “……” 陈长生咳嗽了一声,说道:“都说师徒如一,难免会往那方面想。” 白子秋无奈笑道:“在剑道之上,师尊却有不同于常人的见解,而且不是说徒弟一定要像师父的。” “陈某冒昧了。”陈长生有些尴尬道。 白子秋低下头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气氛沉默了片刻过后。 白子秋开口问道:“你先前说,师尊是因为屡次被抓,所以才被罢免了长老之位,在外云游?” 陈长生点了点头,问道:“他是这般告诉我的。” “是吗……” 白子秋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陈长生说道:“起初的的确是信了他说的,但是后来跟他喝了一场酒后才发觉,他当时说不定只是找了个借口而已,他这人,心里藏着许多事情。” 白子秋回忆起来,说道:“师尊他……” 陈长生问道:“你知道?” 白子秋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一些,这件事,也跟另外的几位长老有关,不过师尊既然没说,想来也是不愿意提起。” 陈长生见此状也不再继续往下问了。 白子秋亦是转移了话题,问道:“话说,师尊他近来可好?” 陈长生说道:“都好,前段时间还在上京城里逍遥快活,后来便往南去了,不知去了何处。” “那便好……” 白子秋舒了口气,说道:“我还担心他在外会碰上许多麻烦,毕竟师尊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化神,对了,如今师尊入了洞虚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见他的时候,还在化神境。” “还没入洞虚吗……” 白子秋呢喃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他入洞虚,会出什么事吗?” 白子秋回过神来,说道:“倒也不是说会出什么事,只是这一脉的剑诀不同寻常,剑境与境界相互连通,入洞虚,便是入了下一剑境。” “四境剑境,对应着筑基,金丹,化神,洞虚,也意味着,入此门下,便无望真仙,除非重修。”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吗,我就说当时看他的时候,有些古怪……” 白子秋点头道:“这也是为什么师尊他是十二长老的原因。” 陈长生点了点头,但却忽的看向白子秋,问道:“你应当是入过洞虚的吧?” 白子秋点头道:“我初入金丹的时候,便重修了,重修过后才入的洞虚。” 陈长生问道:“重修?” 白子秋点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诸位长老都觉得,六欲剑典是灭绝天赋的下成剑诀。”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四境剑境,对应着四个境界,断绝了真仙之机,这样说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陈长生收回心思,接着问道:“你师尊尚且都还好,那你如今呢?” “我如今……” 白子秋顿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别的想法了,如今的我已经快到油尽灯枯了,就算从这里出去也活不了多久了。” “实不相瞒,在过去的三千载里,我不停的在洗刷着记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选择性的忘掉一段事情,曾经几次都有想要自尽的念头,但是又心有不甘,徘徊在生死之间,难以做出决断。” 陈长生听后沉默了片刻。 白子秋见其愣神,不知为何。 陈长生抬起头来,嘴角牵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说道:“活的太久,本就是一种煎熬。” 第二百六十一章:各花入各眼 相比起人间而言,妖域灵气相对充足一些,这也是白子秋为什么选择留在妖域的一个原因。 “虽然很多时候都想着放弃,到现在都不抱有再出去的想法,但多少还是有些不甘,不然我早便自尽了。” 白子秋干笑一声,他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尤为清楚。 陈长生说道:“此方天道并不完善,或许可能有些许漏洞。” 白子秋摇了摇头,说道:“就算真有又如何呢,你看我如今这般满目疮痍,如何去争。” 陈长生沉默下来。 白子秋没有说错,他的道行在这三千多年的岁月里不断跌落,到了如今维持筑基境都尤为艰难,甚至于对于冷热都开始侵袭他的肉身。 这般境况,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可能再去争了。 炉子中的水咕噜作响。 白子秋将那炉子提起,随后将那几两茶叶冲进了里面。 “野茶,滋味还算凑合,别嫌弃。”白子秋说道。 “怎会。” 陈长生接过茶杯,静静等候那杯中茶叶散开。 他打量着这里,与其余地方比起来,这里倒像是一个世外桃源,那水车,竹道,木屋,皆是白子秋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 单论此地而言,陈长生就有些佩服,更别说,在这灵笼之中煎熬了三千年之久。 换作是任何一个人,或许早便放弃了吧。 两人喝着茶水,白子秋又说起了一些往事。 “当年才来到这里的时候,天地之间都是一片乱象,我于心不忍,曾出手几次,但后来却发现,明明逐渐向上的趋势,却会在莫名之间又会暗淡下去。” “一连几次,都是这样的结果。” 白子秋说道:“当初我还想着助人间建立起王朝,但最后却在一场地龙翻身之中付之一旦,再具体一些我就有些记不清了,好多事情我都忘了,但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阻挠这片小天地变好一样。” 陈长生放在嘴边的茶水顿了一下,他看着白子秋,说道:“陈某也有这样的感觉。” “这片天地的确不稳,但天灾却只在常人居住之地出现,水洪,地龙,山火,多数人都因为这些原因身死又或者成了流民。” 陈长生说道:“但这天灾,来的太过频繁了。” 白子秋点了点头,说道:“的确,频繁到世人都以为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陈长生放下茶杯,说道:“你当初可有什么发现?” 白子秋点了点头,但随即却又摇了摇头。 “这个……” 白子秋顿了一下道:“有些猜测,但是不敢确定。” 陈长生说道:“你想说这事并不是有人在后面搞鬼,而是你我头顶的东西在作祟?” 白子秋紧皱着眉头,说道:“不错。” 陈长生暗暗思索了起来。 他摸了摸下巴,看了白子秋一眼。 “或许你的猜测是对的。”陈长生说道。 白子秋顿了一下道:“你有什么发现?” 陈长生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去解释这件事情。 白子秋听后也不再多问,而是说道:“总之就是有些古怪。” 陈长生有想到为何会是如此。 这片天地本就是以《往生经》为引子而成的,天道催使出人间困苦的原因便是希望有越来越多的人死,越来越多的人转世,甚至于因此构建出了独特的往生规则。 其根本的目的,便是通过大量的试错,演算出那《往生经》之中残缺的些许。 其实说来,这件事与陈长生也有关系。 他与玉萱的诸多事情,始终都找不到答案,这灵笼绝非临时起意,玉萱这么做的目的,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己。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他轻叹一声,将目光放在了那不远处的小潭之中。 或许,这件事只有与这天道相对的时候,才找得到的答案。 白子秋问道:“话说,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见识见识。”陈长生说道。 白子秋听后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分身炼制出来恐怕是消耗巨大吧,竟这般舍得?” 陈长生笑道:“或许能走出去呢。” 白子秋摇了摇头,说道:“你本体来了或许有机会。” 陈长生听后道:“谁又说得准呢。” 两人的谈话在此之后就平静了下来。 陈长生问道:“你是打算一直待在这里,还是怎么?” 白子秋摇头道:“没打算,等死罢了。”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不妨与陈某同路?” 白子秋想了想,说道:“我如今这样,怕是会拖住你。” 陈长生摇头笑道;“不碍事。” 白子秋听后笑了笑,点头答应了下来。 说起来,能在这里遇到故土之人本就不易,若是愿意带着他的话,自然是愿意的。 白子秋戴上了那副面具,妖气随即从他身上淡了出来。 二人一同走出了山谷。 一边走着,陈长生又说起了青天游。 “先前的时候与一尊青雕结识,同行了一大段路。” “青雕?” “正是。”陈长生说道:“当时他才六境,如今已入七境了。” 白子秋问道:“莫非是被称作青妖王的那尊青雕?” “你认得?”陈长生问道。 白子秋道:“时常在集市摆摊,听说自然也多些,据说这青妖王不喜争斗,唯独偏爱音律,时常被别的妖王耻笑。” 陈长生说道:“特立独行,难免会遭到非议。” 白子秋眨眼道:“似乎音律一道本就没有什么出路,更别说是一尊妖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大道三千,何处不是道,剑山以剑为道,古有贤者以文入道,城隍护民生,故有香火大道在前,音律如何就不能了?” 白子秋顿时间便明白了过来,问道:“那青雕,入道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他只是缺少些许外力罢了,甚至无须点拨,曲韵之下,便能引得万物生灵朝来。” 白子秋愣了又愣。 他口中呢喃道:“道不分高低,原来如此……”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各花入各眼,于目而言,入眼便是最好。” 第二百六十二章:三十六洞群山 白子秋则是忽的问道:“那青雕与你同行了多久?”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半月有余。” 白子秋问道:“期间不曾见过别的妖吧?” “倒是有……” 陈长生说道:“某片古桑林的蚕妖。” 白子秋听后一顿,说道:“这妖域里进不得人,三十六洞妖王定下规矩不得与人族有任何牵连,若是让那三十六洞妖王知晓了,那青雕恐怕是凶多吉少。”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应当是不会,当初见那蚕妖的时候虽然对陈某有些意见,但后来也追出来赔了不是,除此之外,便再没碰见别的妖怪了。” 白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这般的话,那自然是最好。”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便继续往前走。 可走着走着,他的右眼皮却是时不时跳动那么一下。 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忽的问道:“若是他真的被抓住了,会被押往何处?” 白子秋摇头道:“应该是在三十六洞所在,至于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毕竟那三十六洞的情况太过混乱,我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陈长生心中一顿,说道:“陈某想去走一遭。” 白子秋听后一愣,问道:“你担心那青雕?” “嗯。” 陈长生点头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总是有些不放心。” 白子秋眨眼道:“本就是修士,何不算上一卦?”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若是算得到的话,我又何须走这一遭。” 身外化身终究不及本体,而且这小世界的规则更是凌乱,卜算一道几乎是行不通的。 白子秋张了张口,他有些犹豫。 陈长生说道:“且放心便是,陈某不会牵连到你的,到了地方过后,陈某独自进去就行了。” 白子秋咂了咂嘴,一翻犹豫之下便答应了下来。 …… 妖域之地并没有多少规矩,三十六洞对应着妖域最北之地的三十六座大山,各自为主。 三十六洞纵横相连,亦是妖域腹地,行走在那山间随意一眼,便能感受到几道大妖气息。 最差劲的,都是五境起步。 三四天的路途,二人的眼前逐渐出现了数十座高入山峦的群山。 一路走来,都不曾有过这般高的山峦。 陈长生问道:“这三十六洞莫非是后天而成?” 白子秋想了想,说道:“兴许是当初建立妖域的大妖改变了脉势而形成的。”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对白子秋说道:“你暂且先找个地方藏身,陈某进去走一遭。” 白子秋答应道:“好,你一路小心。” 陈长生点头道:“放心便是。” 陈长生走进了那三十六座大山之中。 才一进去,便感受暗中数十道目光打量了他一翻,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很快就淡了下去。 但却有一道目光,仍旧不停的打量着他。 陈长生只当是没有发现,继续往前走去。 那道目光一路跟随陈长生往前,好似是发觉了有些不对劲。 两旁的山林逐渐茂密起来。 陈长生忽的停了下来,转头往身后看去。 来者身披斗篷,遮蔽了面容,手中握着一根青藤,散发六境大妖的气息,正凝视着陈长生。 陈长生看着来者,问道:“鹿妖?” “啪嗒。” 鹿妖甩动手中的青藤,噼啪作响,下一刻便冲上前来,扫动青藤,直逼陈长生的脖颈。 陈长生轻唤一声,“太清。” 一道剑气纵横而去。 青藤被斩作碎片,震得那鹿妖虎口颤动,脱手而出。 眨眼之间,陈长生便握剑来到了那鹿妖面前。 “铮!” 太清剑横在了那鹿妖的脖颈之间。 这一切仅是在眨眼之间。 斗篷覆盖下的面容显露出来,却见其容貌靓丽,右眉角下有着一颗红痣。 陈长生笑道:“还是女妖?” 鹿妖抿了抿唇,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剑,说道:“你果然是人!” “陈某正有一桩事情想问问。” 陈长生没有理会他,而是问道:“你可见过一尊七境青雕?” 鹿妖咬着牙,怨恨的望着陈长生,说道:“一介凡人,竟敢只身前来三十六洞,我告诉你,等着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鹿妖嗤笑一声,说道:“你有胆那便现在就杀了我。” “杀你?”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陈某可并非这样弑杀的人。” 鹿妖看着他,嗤笑道:“你是不敢吧?” 她本就是三十六洞的巡使,若是她离开太久,立刻就会被别的巡游发现,届时陈长生便是在劫难逃。 “现在不杀你,等陈某走上一遭后再杀你。” 陈长生抬起手中之剑,只见一道剑气落入那鹿妖的眉心之中。 在那刹那之间,鹿妖瞪大的眼眸。 “你做什么!?” 鹿妖不可置信的望着陈长生。 她感到一道剑气进入了她的识海之中,正威胁着她的性命。 陈长生收起了剑来,说道:“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告发陈某,试一试能不能说出口来。” 鹿妖咬着牙,说道:“人族!卑鄙!!” 陈长生抬起双指,盘旋在鹿妖识海之中的剑气忽的逼近那神念所在。 鹿妖顿时之间额头上流下了冷汗,眼中有了畏惧。 陈长生说道:“若是剑气再往前些许,死倒不会死,只是会丧失神智,沦为残废。” 鹿妖喘了口气,她幽怨的看着面前的陈长生。 “你有什么目的?” 陈长生说道:“你话很多?” 说着,那剑气又近了些许。 鹿妖张口过后便顿住了,不敢再多说什么。 陈长生见她那怨恨的目光,说道:“你若是再用这样的目光看陈某,陈某便换只妖问,你不想活,总是有想活的。” 鹿妖咬了咬牙,她感受到了杀意,这人竟然真的想杀了她。 一翻犹豫之下,鹿妖开口道:“……你问。” 陈长生嗤笑道:“陈某当你骨头有多硬呢,原来也只是虚张声势。” 鹿妖低下头来,她紧咬着牙冠,手臂颤抖着。 “七境青雕。”陈长生又提醒了一句。 鹿妖答道:“没见过。” 剑气再近了一步。 鹿妖如临大敌,连忙开口道:“我真的没见过!” 第二百六十三章:山君涂虎 陈长生暂且信了她的话,冷眸一瞥却又忽的说道:“你最好想清楚。” 鹿妖抿了抿唇,说道:“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要问便问,总不能逼迫我回答出你觉得应该的答案吧,人族都这般不讲理的吗?” 陈长生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随后便当自己只是想的太多了,青天游兴许也并没有因为他受到牵连。 想清楚后,陈长生低头看向了面前鹿妖,开口道:“你最好不要有什么不好的念头,不然就算千里万里,陈某都能一念碎你识海。” 鹿妖低着头,声音颤抖着道:“不,不敢。”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迈步朝着三十六洞深处走去。 在陈长生的身影消失过后,瘫坐在地上的鹿妖紧绷的精神忽的松懈了下来。 她喘着气,咽喉滚动之间,却又忽的发现那缕剑气在她的识海之中盘旋着,似是蠢蠢欲动一般。 鹿妖捏紧了拳头,却又对此无可奈何。 她身为六境大妖,仅是一个照面便再无反抗的余地,对于那缕盘旋在识海之中的剑气她更是束手无策。 这个闯进妖域的人,到底是什么境界? …… 陈长生深入三十六洞,越往深处过后,他便开始隐藏自己的气息,周围时不时出现的妖气越发密集了起来。 一路走来,陈长生便感受到了几百道六境气息,而七境也有近百,八境尤为之少,陈长生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也才察觉到两缕。 “倒是跟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陈长生有些高估了这三十六洞。 他的目光忽的一撇,看向了正前方的某座山峦。 与此同时,在那山峦之中的某尊大妖亦是察觉到了这一道忽然的目光。 相隔数十余里,二人的目光却在此刻交错。 “有趣。” 陈长生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迈步朝着那最高的山峰走去。 那尊大妖发觉了陈长生的到来,却并未声张,从那洞中起身,来到了山峰之上。 陈长生来到了那山脚下,随即抬头看向了头顶。 那尊大妖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山脚下的陈长生,他并没有下山接客的打算,此刻仍在打量。 陈长生见此迈开一步。 而在那步子就要落下的时候,陈长生的身影却是陡然消失在了山下。 那尊大妖顿了一下,随即便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仅是眨眼一步,便已至山顶。 陈长生见面前的这尊大妖有些惊愕,似乎是在惊讶于他是如何能一步登上这座山的。 面前的这尊大妖散发着八境的气息,身上妖气收敛不住,不停的往外散着。 陈长生定睛一看,随即拱手道:“贸然到访,山君莫要见怪。” 所谓山君则是代指虎,面前的这尊大妖,正是山虎成精。 那尊大妖有些惊讶于此人一眼就看透了他的真身,但在气势上他却不让分毫,嗤笑一声,说道:“不曾经过主人的同意便上山,便视为闯!”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道:“若是山君觉得陈某打扰了,也可以试着赶陈某下去。” 涂虎见此状道了一句:“好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三十六洞。”陈长生笑道:“不过那又如何?” 涂虎见其毫不在意的模样心中也暗自思索了起来。 他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人。 莫非是有所依仗? “上哪座山不好,偏偏来了这座山,竟还这般放肆。” 涂虎嗤笑一声,随即试探性的激起妖力施压而去。 “轰!” 陈长生却是在那威压之下不为所动,迈步上前后打量起了这座山上的风景。 “地方倒是不错,足够清净,此山在三十六座大山中最高,山中更是只有你这一道气息。” 陈长生喃喃道:“陈某若是没猜错的话,你便是这三十六洞之主吧?” 涂虎却是说道:“不是,不过这三十六洞一样得听我的。” 说话间他撤去了威压。 陈长生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来到那一旁的石墩前坐了下来。 “山君不坐?”陈长生问道。 涂虎眉头一皱,说道:“这可是我的洞府!” 陈长生道:“陈某知道,山君也没必要这样试探陈某,要聊什么坐下来聊便是,陈某不喜欢这样绕弯子。” 涂虎听后顿了一下,随即便觉得面前的人有些有趣。 他笑了一下,随即来到陈长生面前的石墩上坐了下来。 涂虎开口道:“你是外域修士,我说的可对?” 陈长生看了涂虎一眼,说道:“山君知道的事好像不少。” 涂虎心中暗道一声果然,随即说道:“曾经就有几个不开眼的,后来被我吞入了腹中化作伥鬼。” “你们外域修士的确道行高深,可也莫要忘了,这里是何地,从前有个人告诉过我一句话,叫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外域之人遭天地唾弃,就算道行精妙又能如何?” 陈长生听后道:“陈某或许跟他们并不一样。” “你有什么不一样?” 涂虎看着他,舔舐了一下嘴角,说道:“是吃起来更香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笑道:“兴许陈某更难吃一些。” 涂虎大笑了一声,随即张口一吐。 三只伥鬼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这三人生前皆是修仙界修士。 误入此地之后惨遭虎妖毒手,沦为伥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涂虎!!!” 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这尊虎妖。 涂虎轻哼一声,顿时之间,那三尊伥鬼都跪了下来。 成了伥鬼,便没了自由身,生死也只在这虎妖的一念之间。 其中一位面容清瘦的伥鬼嘶吼道:“你有种便杀了我!!” 涂虎啧了啧嘴,说道:“我就喜欢这种玩弄你们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不过我也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又有人要来陪你们了,哈哈哈……” 涂虎大笑着,目光看向了陈长生。 那三位化作伥鬼的修士亦是转头看向了陈长生。 其中一只伥鬼连忙开口道:“走!你快走!这虎妖得天地相助,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走!”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 得天地相助? 第二百六十四章:现在是陈某要杀你! “多嘴!” 涂虎眼色一冷方才发话的伥鬼顿时之间就惨叫了起来。 “啊!!” 但却又并未要他魂飞魄散,而是一翻折磨之后,连同另外两只伥鬼一块被吞入了口中。 陈长生面色淡定,也没打算走,而是说道:“原来这就是山君的依仗吗,难怪能立于不败之地。” 涂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就算让你知道又如何,你一个要化作伥鬼的人,左右不过一些废话罢了。” 陈长生听后笑道:“恐怕要让山君失望了。” 如今看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还在想如何引这天道出面,如今不就是摆在自己面前的吗。 陈长生说道:“原本你我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说着他站起了身来。 双指一抬,散发着肃杀之气的太清剑横在了身侧。 “现在是陈某要杀你!” 与此同时,数十缕发丝化作金光落入陈长生的眉心之中。 仅是转瞬之间,陈长生身上的气势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涂虎一顿,他的目光盯着那柄散发着杀气的仙剑,心中竟是生出了些许畏惧之意。 忽然之间,整座山都颤动了起来。 涂虎凝视着陈长生,咧嘴道:“垂死挣扎。” 陈长生迟疑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握住那太清剑。 “虽然之前不曾试过,但斩你应该是足够了。” 在握住那柄剑的时候,陈长生身上的气势再度拔高,他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红光。 在那刹那之间,寻常儒雅随和的陈长生似是化作了一尊饮血杀人的魔,身上的杀意近乎要凝成实质。 “杀!” 这一声凭空而出的杀声并非来自于陈长生,而是在于他手中的那柄太清剑。 涂虎神色一凝,对着陈长生一拳轰出。 “轰隆隆!!” 在剑气与妖力拳劲的对冲之下,所生出的波动影响了这三十六座大山。 “怎么回事!?” “是山君!” 三十六洞妖王皆是将目光望向了那最顶峰的山。 在那三十六洞的入山之处。 鹿妖感受到那股震动心中亦是一怔。 “是那个人……” 鹿妖张了张口,心中感到无比震惊。 陈长生横剑身侧,不曾后退半步。 涂虎却是一连退了两步才停了下来。 他看向了肩膀处,只见那里正有一道血痕,便是方才那一道剑气。 “竟敢伤我!!” 涂虎眼眸之中闪露出怒色,抬手只见化作利爪。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涂虎张口吐出数十尊伥鬼,不仅有人还有妖。 数十尊伥鬼纠缠上陈长生,口中发出桀桀笑声,犹如恶鬼索命。 却见陈长生抬手一剑,将那伥鬼尽数斩去。 而在挥剑的那一刹。 涂虎已然逼临陈长生的面门,利爪斩向陈长生的脖颈。 “道法自然,金光护体。” 陈长生双眸一睁,眉心几缕金光溢出,化作金光护在周身。 “铮!” 金光挡住了涂虎,随即陈长生手中挽起一抹剑花,一剑刺向虎妖眉心。 涂虎一怔,往后连退数步。 陈长生见此一幕再引法力,于那剑上写下雷字。 “五雷正法,诛邪除妖!” 再斩一剑,雷霆炸响。 “轰隆!” 雷法直蹦涂虎头顶,剑气横扫之间,袭杀向他的脖颈。 涂虎躲过了剑气,但那雷法却是诡异无比,一个转身便劈在了他的身上。 “滚开!!” 涂虎嘶吼一声,咧起了牙齿。 雷法被他打碎,但他的背上却已被那道雷法劈成一片焦黑。 陈长生却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忽然之间,自陈长生所站之地,一道道剑意将整座山峦的笼罩。 恍惚间,一股孤独凄凉之意袭向涂虎,眨眼间便灭了他两成气势。 “剑意引来!” 陈长生眼中的杀意并未断绝,而他真正的心思,却不在这虎妖身上,而是这片天地。 “斩妖!” 剑气横扫。 涂虎开口露出獠牙,嘶吼一声。 “吼!” 虎吟声震动这个三十六洞。 八境大妖气势尽出,与那剑气相撞。 “轰隆……” 脚底的山峦震动的越发猛烈。 观望着这一幕幕不敢上前的妖心中一怔。 “大妖峰要塌了!” 与此同时,在那三十六洞之外掩藏好身形等待着的白子秋亦是一怔。 他的目光眺望远方,见到了那震动的山峦。 “不会吧……” 白子秋一怔,这般震动,也意味着,不管引起这一切的是不是陈长生,他都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涂虎眼眸之中露出杀意,伴随着一声声虎吟,他的身后显露出了一道赤虎身影。 “法相?” 陈长生有些意外,随即就见那赤虎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陈长生脚尖轻点,御空而起。 他有些无奈,若是原身来,又何须这般麻烦。 “吼!” 赤虎继续向他扑来,獠牙似要将陈长生撕碎。 陈长生抬手招来,金光化作数十个雷字。 “雷,雷,雷……” “轰隆……” 大妖峰上雷光闪烁,一道道惊雷之声响彻三十六洞。 这数十道雷光尽数落在那赤虎之上。 不过转瞬之间,这赤虎法相便落入了下乘。 几道雷法下去,赤虎被劈的晕头转向,身上几处法相破碎,仿佛时刻都要崩碎一般。 陈长生皱眉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穹。 “还不出来吗……” 他心中犹豫着,随即将目光看向了涂虎。 陈长生握紧了手中太清剑。 “那陈某便不留手了!” 血光杀气自那太清剑中冲天而起。 霎时间,这大妖峰顶上的天穹都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陈长生双眸显露出赤红之色。 在太清剑的影响之下,他宛若杀神,矗立在那半空之中。 “吼!!” 赤虎嘶吼,涂虎见此一幕心中忽的生出了危机之感。 “不对!” 涂虎催使法相护在身前。 眨眼之间,他化出真身,一头猛虎立于那山峰之上,獠牙露出,凶猛至极。 数不尽的妖力在这一刻将涂虎包裹了起来。 “杀生!” 陈长生呢喃一声。 这一剑,似要斩碎万千生灵,所过血流不止,杀意绵长。 层层妖气被斩碎,连同那赤虎法相也分崩离析。 那道金光不断在涂虎的双眸之中放大。 他猛的嘶吼道:“救我!!” 第二百六十五章:做陈某的棋,与天相斗! 陈长生的手中的剑距离那虎妖不过半寸。 ‘为什么!?’ “为什么不救我!” 涂虎的双眸瞪大,死意顿时倾泻而来,在那刹那,他的眼眸之中有些愕然,似乎是惊讶于为何什么都没发生。 而在他感觉到自己就要死在陈长生的剑下的时候。 那柄剑,却是忽的停了下来。 太清剑抵在虎妖的脖颈之上,却不曾再近半步。 涂虎微微睁眼,他喘着气,愣愣的望着面前持剑的陈长生。 陈长生的目光却并不在他的身上,而是抬头看向了头顶。 杀气红光尽数归于的太清剑中,陈长生的目光逐渐清明起来,而那天幕之上,却依旧是薄云天蓝,不曾有过半点波动。 涂虎一阵后怕,但他却不敢后退,甚至连咽口水都不敢。 “唉。” 伴随着一声轻叹。 陈长生的目光也从头顶的天穹挪到了涂虎身上。 “原来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他收起了剑来,心中尤为失望。 涂虎见那柄剑从他咽喉处离去,但他却沉寂在陈长生方才的话中。 愣了半晌过后,他才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陈长生说道:“你不是很清楚陈某在说什么吗?” 涂虎张了张口,他忽的低下了头,目光从最初的愣神到错愕,再至讥讽。 他忽的笑了起来,但这一声声笑,却是尤为苦涩。 伴随着那一道道苦笑,涂虎的身形也在颤抖着,他瘫在地上,神情皆是落寞,竟有几分惨意。 “山君!!” 忽有几道声响传来,其余数十余位妖王姗姗来迟。 涂虎的眼眸之中忽的浮现出一抹怒意。 “滚!!!” 震呵之下,妖风掀起,将那数十尊妖王尽数掀下山去。 涂虎的身影是落寞的,他的目光望着头顶的苍天,呢喃着:“原来只是可有可无……” 太清剑隐在身侧,陈长生迈步来到了涂虎的身前。 陈长生的影子遮盖了涂虎身前的光亮。 涂虎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了陈长生。 他忽的开口道:“杀了我吧。” “你当然该杀!” 陈长生说道:“但是杀了你又能怎么样呢?你死了,一样会有别的妖顶上你的位置,到最后还是这般模样。” 涂虎沉默了下来,此刻的他已是心如死灰。 他曾以为,自己就是这天地之间那一尊唯一的妖,天地眷顾,万妖膜拜,可说到底,却只是一场骗局罢了。 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可以随时替换的棋子罢了。 涂虎开口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陈长生的双眸平静,说道:“做陈某的棋!” 涂虎听后惨笑一声,问道:“都是棋子,又能有何区别。” 陈长生说道:“你如今已是弃子,并且还是随时都有可能叛离的弃子,就算陈某不杀你,苍天也留不得你。” 涂虎惨笑着,他一代妖王,竟然也会落到了这般田地,竟要选择苟活。 这对于他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他恶狠狠的盯着陈长生道:“我宁死!也不愿再为棋子!” 涂虎这般愤慨,但在听了陈长生下一句话后,他却是犹豫了起来。 陈长生忽的开口道:“陈某执棋,欲与天斗,改天换地。” 涂虎心中大怔,忽的汗毛直立。 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位身着儒衣的修士,若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涂虎或许只会因此发笑,可这话从陈长生的口中说出,他却觉得这似乎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涂虎低着头思索着,有些下不定决心。 他开口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陈长生说道:“来时仅有五成,方才那一剑后,已有八成。” 妖域格局早早的便定下了,涂虎便是天道控制妖域的棋子,可有可无是不假,但若是重新洗牌,必将会耗费很长一段时间。 但方才陈长生那一剑,天地却并没有出手相助,一方天地,又怎么会挡不下身外化身的一剑。 或许此方天地,本就对陈长生有些忌惮的。 涂虎听后站起了身来,在片刻的陈某之后,他告诉了陈长生答案。 “我可以帮你!” 涂虎的目光之中有着怒色与恨意,已经有了执念。 陈长生摇头道:“要么别给自己留退路,要么就不要牵扯进来,陈某的时间有限,大不了换一个人选就是了。” 涂虎低下头犹豫了起来。 陈长生接着说道:“你不妨想想,两族之间争了这么多年,为何不曾有过结果。” 涂虎一怔,开口道:“你的意思是……” 他接着问道:“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长生看着他道:“这并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在片刻的犹豫之间。 涂虎便下定了决心。 “事成之后,你得放我自由!并且在危难之时,你得保我一命!” 陈长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放心,陈某可不像这片天地一样不仁。” 在这一点上,涂虎并没有怀疑。 他随即问道:“我如今需要做什么?” 陈长生说道:“先与陈某说说妖域如今的情况吧,似乎三十六洞并没有想象之中的这样和谐。” 涂虎皱起了眉头,他冷哼一声,说道:“这三十六洞若是没有我镇着,兴许早便乱成一团了,这些个妖王各怀鬼胎,互不对眼。” “方才我与你打起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上前相助的,事后见我没死,才上山来询问,假仁假义,没有一个不是盼着我死了入主这大妖峰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也难怪神域能坚持这么多年。” 涂虎顿了一下道:“一甲子前姜守义把他们的胆都杀没了,所以这些年某些个就开始偷奸耍滑,留有余力,若非如此,神域早便破了。” 这一点涂虎倒是没有说错。 妖域与神域的总体差距是巨大的,若是妖域举力破关,以神域的兵力,是根本就无法阻挡的。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所以说,有些妖王,其实对于人间是无感的,对吗?” 涂虎点头道:“的确是这样的,但是恩怨在前,所以……”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陈某明白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难怪你与我师尊相熟 涂虎说道:“你如果想通过平息两族之间的争斗,来引出天道的话,恐怕有些难。” “陈某自然知晓。”陈长生说道。 涂虎想了想,说道:“按照你之前说的,天道的意思是想维持着人妖两族战事不断,如果是这样的话,直接打破不就好了。” 陈长生摇头道:“两族相争不管是谁胜谁负,届时胜者一方便会尽入其地,又会是一场生灵涂炭。” “生灵涂炭又如何?” 涂虎说完一顿,他好像明白了过来,问道:“你是说,天地故意维持这样的杀戮,只是希望越来越多的人死。”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要引出天道,或许结束这场争斗要比说和难得多。” 涂虎顿了一下,问道:“若是封了妖域呢?” 陈长生说道:“在这里开一道口子再容易不过了,只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涂虎吧唧了一下嘴,他猛的看向陈长生,问道:“你不会真想说和吧?” 陈长生说道:“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那便只有选相对容易一些的。” 涂虎张了张口,说道:“你莫不是让我去跟三十六洞的妖王说和?” 他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没可能的,不要想了,两族之间都有世仇,虽然有些不想参与,但却抹平不了那段仇怨。” “不过,若是人族出一个能够震慑住三十六洞妖王的修士,或许会有说和的可能。” 陈长生说道:“这样并不能持续多久,还不至于让他狗急跳墙。” 涂虎皱眉道:“你不是有把握吗,怎么这不行那不行?” 陈长生说道:“若是不能引他出来,最后都是一场空。” 他想了想,说道:“或许,还需要一些外力。” 涂虎问道:“什么外力?”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得等。” 有时候撬动规矩的人多是渺小的。 涂虎看了一眼陈长生,心中暗暗思索了起来,等,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长生看向他道:“你最近或许会有一些小麻烦,稍微留心一些。” 涂虎问道:“你要去哪?” “等时候到了再来。”陈长生说道:“留在这里不见得有什么用。” 涂虎欲言又止,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陈长生抬起手来,扯下三缕发丝。 “这三根头发可保你三次,若非关键之时,万不可动用。” 涂虎接过头发,随即说道:“多谢。” 陈长生说道:“另外,那三个外域修士你得交给我。” 涂虎对于陈长生说的并没有意见。 涂虎三人的魂魄交出手后,陈长生便离去了。 涂虎独自站在这大妖峰上眺望着远处,随即虚起眼眸看向了这片天穹。 …… 陈长生御剑离开了三十六洞,在此期间,没有任何妖敢上前阻拦他的去路。 落至一片空寂之地后。 陈长生才将那三人的魂魄放了出来。 “谢过前辈搭救之恩。” “起来吧。” 从他三人的口中得知,他们师出同门,皆是自灵悦仙岛而来。 陈长生听后呢喃道:“灵悦仙岛,倒是有些耳熟……” 其中一人说道:“前辈若是在修仙界走动的话,一般都会搭乘灵悦仙道的飞舟。” 陈长生听后反应了过来,说道:“我说怎会耳熟,陈某的确与你们灵悦仙道的修士有过一面之缘。” 三人对视了一眼,随即说起来他们是怎么落入此间的。 当年是遭到水妖的追杀,三人匆忙逃到了那高墙之下,想着进了灵笼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便进入了此界之中。 “后来遇到了两族之乱,我们三人便助此界人族平息了那场大乱,而妖族则是开创了妖域。” “谁料后来天地之间的灵气忽的逐减,我们三人也在岁月的侵蚀之下跌落境界,再之后妖域被破开了一道口子,我们三人上前阻挡,最终没能敌过,成了那虎妖的伥鬼。” 陈长生听后一怔,问道:“你们来这里,有多久了?” 当初宋孤刀告诉他说,曾经有三位大能击退了妖族。 难不成,就是这三人? “成了伥鬼之后就极少再出来过,所以具体是多久,我们也记不清楚。” 其中一人说道:“不过从我们进入此界,再到化作伥鬼,大概是有一三百年。”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们可知,当初你们三人做的事情可是被流传到了现在。” 三人对视一眼,中间的那位开口道:“当初只是见不惯罢了。” 陈长生点头问道:“如今有何打算?” 三人皆是愣了一下。 是啊,之后该如何打算呢? 这地方出又出不去,而他们如今都是游魂,什么事都做不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们三人如今也身不由己,暂且在陈某的酒葫芦里待着,若有机会,陈某或许能带你们出去,如何?” “那便依照前辈所言。” 三人相继进了陈长生的酒葫芦之中。 而陈长生随后则是去寻了白子秋,见他已经不在三十六洞之外了,于是便去了那山谷之中。 白子秋见到完完整整的陈长生后惊了一下。 “你竟然还活着!?” 陈长生眨眼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活着?” 白子秋嘴唇微张,说道:“那虎妖可非同寻常,你是怎么……” “运气好罢了。”陈长生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解释太多。 白子秋看了他一眼,说道:“看起来你这分身也是非比寻常。” 陈长生坐了下来,说道:“之前的野茶倒是滋味不错。” “你是不是赖上我了?” “陈某觉得你这儿蛮清净的。” 白子秋吹胡子瞪眼,说道:“你这分明是明抢啊,欺负我这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我与你师尊是好友,那么陈某其实算是你的长辈。” 白子秋顿了一下,说道:“难怪你与我师尊相熟。”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陈某只是没去处而已。” 白子秋反正是不听他解释,转身就去煮水泡茶去了。 陈长生倒是得了几分清闲,坐在这幽谷之中闭眼小憩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一剑如梦,四境剑意 入了秋后,便愈发冷了起来。 山林之间都少了些许活力。 陈长生走出了山谷,他一步跃到了那山巅之上。 当那秋风拂面而过,有些刺骨,但却是那样真实。 “秋……” 陈长生不自觉的洋溢起一抹笑意。 往前数近八十余载,这是他头一次感觉到瑟瑟秋风。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尤为珍视,同时也期待起了那秋末冬初。 白子秋为此多添了一件衣裳,每日煮茶的工夫都多了一些。 陈长生问他,“入冬过后,妖域会有雪吗?” 白子秋想了一下,说道:“此地四季分明,年年有雪。” 陈长生听后心中欢喜之至,盼着那冬雪的到来。 白子秋顿了一下,问道:“你莫不是要赖我到开春?” 陈长生笑道:“陈某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白子秋听后一愣,说道:“什么事让你就算欠下人情,也要待在我这不可?” “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对于许多人而言,看一场雪的确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但对陈长生而言,这却是一件大的不能再大的事。 执念二字,落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是不同的。 白子秋再没催促陈长生离去,而那人情的事他也只是摆手略过,他明白这人情可有可无,因为只要他开口,陈长生一定会帮他。 这便是他所了解的陈长生。 陈长生待的久,多数时候他都静坐着,要么便是去那山巅之上挥剑。 秋风瑟瑟,但剑意看似寂寥,但却又好似与这悲秋背道而驰,别有一番风味。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陈长生口中呢喃着,笑道:“梦得先生果真大才。” 太清剑立在那山巅之上。 陈长生盘坐一旁,身影迎着那秋风落日,一口浊酒下肚,似有无限美好。 岁月无情,眨眼那林间的草木之间便起了白霜,入眼可见一片白芒,零星点点,却又见流水飘荡,如那江河湖海。 白子秋站在那山谷前,手藏在袖中取暖,他张口呼出一口白雾,凝视着面前的物件的青衫先生。 他时常看着陈长生的剑出神,有时甚至会评点两句。 白子秋有些可惜道:“如果你是个纯粹的剑修就好了……” 陈长生收了剑,问道:“为何这样说?” 白子秋道:“功法不成,剑技奇差,但就算如此,你却仍是悟得了三境剑意,放眼古今,这样的人都是屈指可数的。” 陈长生说道:“妙法三千,各不相同,世间修士多是为法入道,陈某行于红尘,虽展望大道,但多数时候,都是以自己欢喜为主。” 白子秋点头笑道:“是极,你不似我,独钟于剑。” 陈长生说道:“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做到‘极’,而陈某纵使有再大的本领,也只能做到‘精’。” 陈长生此话可并非是谦虚之言。 他虽使剑,但对于剑道之上的造诣,却并不高,高低与否,全是取决于手中仙剑是何种模样,其次便是挥出几缕法力。 白子秋顿了一下,说道:“我有几剑乃是毕生所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助你入四境剑意,就当是为我这三千载煎熬要个说法,如何?” 陈长生听后怔了一下,拱手笑道:“求之不得。” 那一日山间掀起剑气纵横。 山峦倾泻,被一剑斩作两半,草木之上的白霜,亦是在那一剑之下尽数淡去。 几剑之间,便换了天地。 白子秋一共教了陈长生三剑。 一剑名曰观音叹,剑意化繁,斩人神念,那是他早年最得意的一剑。 一剑名曰逍遥乐,是他早年云游天下所悟得,曾借此剑登临那一辈剑修之峰。 最后一剑没有名字,孤苦三千载,看遍沉浮沧桑,剑意恍惚如梦,如泡影消散,却又似岁月杀人。 使完这三剑过后,白子秋便收了剑,他舒了口气,仿佛又苍老了几分。 “岁月杀人剑,如梦似幻。” 陈长生看着他道:“这第三剑,叫什么名字?” 白子秋道:“没有名字,你代取吧。” 这第三剑来自这三千余载的困苦煎熬,也是因此,他始终都没能给这最后一剑取一个好名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岁月催人老,眨眼见却又似黄粱一梦。” 他握剑上前。 思索良久过后,抬手挑起一抹剑花。 剑意荡漾之间,残存的白霜化作露水。 一剑斩出,似岁月一般柔和,如微风吹过,但在那一剑之下,却又见仅存的些许翠绿眨眼之间泛黄凋零。 眨眼之间,剑意入了四境。 落叶飞舞,剑拔岁月。 如梦似幻! 白子秋呆滞了一下。 他只出了一剑罢了,但陈长生却仅在三言两语之间,便将那三千载所得的一剑演绎的淋漓尽致,甚至说,更上一层楼! 陈长生望着那面前的寂寥,开口道:“秋盼黄,冬盼雪,到头不过黄粱一梦。” “这一剑便叫做如梦令吧。” 白子秋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此等天资,不专于剑,当真可惜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记得陈某与你说的吗,各花入各眼。” 白子秋愣了一下,他摇头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每个人选择的路都不同,但他又有些钦佩陈长生,一个人若是能做到只为自己喜欢的事物而活,那当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白子秋教了三剑。 但在那天,陈长生却只学会了那最后一剑,而另外两剑,则是花费了数日才学了个大概。 白子秋都觉得奇怪,那最难的一剑,陈长生一眼便学会了,但那容易的两剑,却又废了不少时日。 他一时也分不清楚陈长生的天资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此,白子秋还问过陈长生。 而陈长生给他的回答是:“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岁月沧桑,你我皆在其中。” 白子秋听后恍惚了刹那,随即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叹息摇头,念叨了一句。 “不曾想这般苦难沧桑,竟也有人与我同行……” 第二百六十八章:一门双剑意 霜降向人寒,轻冰渌水漫。 一夜之间,白芒伏地,飞雪似柳絮落入人间,推门而出,便见天地一色,如白纸般透亮。 陈长生口中呼出白雾,阵阵寒风吹拂面庞。 他独自一人出了山谷。 在那山林平地之间,皑皑白雪漫过小腿,将那萧瑟之意尽数掩盖,山涧梅花绽开,犹如点绛红唇。 此一刻万籁俱寂。 陈长生矗立在那山中,时隔不知多少岁月,再度与飞雪重逢。 “夏虫也可语冰,夏虫也可语冰……” 陈长生忽地大笑了起来。 那一爽朗大笑传遍山涧,在那一片白茫之间,好似那一袭青影成了主。 陈长生取下酒葫芦,大灌了一口秋月酿。 这场飞雪便是他陈长生的故友,人生一大快事。 陈长生舞剑于那雪中。 这一日的剑意却是变化无穷,似是追忆,有快哉得意,不再有那岁月孤寂。 剑气纵横之间,将那山涧飞雪卷起,随着他手中之剑飘动着。 雪压枝头,天地一声。 白子秋裹着厚厚的袄子走出了山谷,入目便见到了舞剑雪中的陈长生。 他恍惚了刹那,口中呢喃着。 “剑意,这是剑意!?” 白子秋嘴唇微张,念叨着:“为何,与他之前的剑意截然不同?” 剑花轻挑,带着陈长生数十余年的期盼与想念。 这一剑,夹杂着飞雪寒气。 一剑冬雪飘来,寒气刺骨,却又美不胜收。 白子秋竟有些看痴了,习见三千余载,他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一剑。 飞雪似花一般荡漾在这山涧之中,天地之间亦起异象,万物生灵抬头望向此地,惊于那剑气之广盛。 万物竟在这刻也看痴了去。 剑落之间,却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飞雪平静不过眨眼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淡了下去。 一口浊气吐出。 陈长生收起剑来,他一抬手,便见那雪花落入掌心,融为水滴,再从那指缝之间溜走。 白子秋缓步走上前来,他的脸色红润,喘了口气后问道:“这一剑,可有名字?” 陈长生想了一下,笑着说道:“寒山雪,如何?” 白子秋听后摇了摇头,说道:“此一剑美不胜收,寒山雪未免戾气重了些?” 陈长生笑道:“无妨,剑出我手,乐意就好。” 白子秋听后无奈一笑,说道:“你这一剑,若是现于修仙界,定当名声大噪。” “要名声做什么。” 陈长生说道:“此剑出世,全因心中欢喜。” 白子秋看着他,不禁有些羡慕,他在想陈长生究竟是怎么一样奇怪的人,这世间红尘多苦,却被他硬生生的抹去了沧桑。 他回过神来,问道:“对了,你方才那剑意不同于往日,莫非是重立剑意了?”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说道:“不曾,何故这样问?” “不曾?!”白子秋愣了一下,随即道:“那岁月剑意……” 陈长生抬起双指,一抹剑气凝于指尖,剑意淡去,暗含岁月孤寂。 又探左手,双指凝聚一道剑气,亦有剑意,意似痛快逍遥。 白子秋顿时反应了过来,他愣了又愣,仔细打量了一翻后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见他发愣,问道:“怎么了?” 白子秋回过神来,皱着眉头嘀咕道:“怪哉怪哉……” 陈长生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白子秋抬起头来,他练了这么多年的剑,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 “怎会同时拥有两种剑意……” 陈长生听到这话怔了一下,问道:“为何不能有两种?” 白子秋开口道:“剑意犹如功法一般,唯一而已,剑与意相连,意是如何,剑便是如何,若是两意存一,势必会不得融汇,轻则便是走火入魔。” 陈长生感受了一翻自身,随即说道:“可是,陈某并未感到有任何问题。” 白子秋也觉得奇怪,陈长生带给了他太多太多惊喜了。 还有如今的剑意。 虽然他不明白,为何一场飞雪,陈长生便能顿悟剑意,但这两种剑意,着实是让他惊愕了许久。 以至于白子秋后来沉思了数十天,都没能找到答案。 …… 在那山巅之上。 正有一人盘坐于此,飞雪已然将其掩盖,堆成了一个雪堆,但其中的人却迟迟未动。 在那飞雪一旁,正有一只白狐趴在地上,闭目小憩着。 许久过后,那雪堆似是动弹了一下。 白狐睁开了眼,往后退了两步。 雪堆塌下,那道人影从雪堆中站了起来,目光望向远处,长叹了一声。 一声狐鸣,白狐一跃而起,落在了那人的肩头。 不曾想那白狐竟是忽的开口问道:“最近妖域有些不太平,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狗儿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白狐,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得留在这里。” 白狐叹了口气,说道:“入了妖域的人,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狗儿顿了一下,他叹了一声,却并没有解释。 白狐见他不说话,继续说道:“我当初救你,是念在姓李的跟我交情不浅,你若是执迷不悟,最终也得死在我手里。” 狗儿顿了一下,说道:“可是你还是没说为什么杀他。” 白狐顿了一下,说道:“我不是说了许多次了吗,我是妖,他是人,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狗儿也没再多问,而是说道:“半年过去了,兴许我能够敌的过你了,这次如果是我胜了,你便放我往前走,如何?” “你非得去送死。” “嗯……” 狗儿点了点头,说道:“来的时候,我求了平安,但我其实知道,我大概率不会活着回去了。” 白狐沉默下来,它从肩头跃下,退后几步,与狗儿拉开了身形。 “你们人族,当真蠢得厉害。” 白狐开口之间,忽有一阵妖气荡漾而出。 这好似不太起眼的白狐,竟有八境修为!!! 一股威压袭下。 狗儿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就算知晓这是以卵击石,但他仍旧盯着那威压不曾退却。 第二百六十九章:兔儿爷李温年 ‘小和尚’使不来刀剑,但却会一些拳法,不过在那八境的白狐面前,只是吹一口气便被掀翻了。 一败再败,几次下去,他的五脏六腑似是在翻江倒海一般,喉间一甜,吐出了一口血来。 白狐平静的看着。 却听狗儿抬起头盯着他,“再来。” 白狐在面前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李温年的身影,那个男身女相的人…… 当初的当初,李温年也是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始终都不曾退步。 可一想到他,白狐的双眸之中忽的涌现出了恨意。 “非要找死!非要找死!!” 白狐凌厉的呵斥传遍了数里,它身上的妖气卷起,化作漫天黑气朝着面前狗儿杀去。 不过眨眼之间,黑气便将狗儿包裹在其中。 狗儿眼前一黑,分不清方向,随即便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似是被什么掐住了一般。 他被掐着提起,握着脖颈喘不上气来,嘴唇一张一合,但眼中的目光却又是那般坚毅。 狗儿的眼角流下了泪水,他知道自己什么事都办不成,想救的人救不了,想得其所,却又止步于此。 他的意识逐渐消散,慢慢的昏厥了过去。 黑气散去。 狗儿静静的躺在地上,片刻之后胸膛却又有了起伏。 他没有死。 是那白狐留了手。 站在不远处的白狐望着晕厥在地上的狗儿。 它的眼中恨意不绝,但看着看着,它的双眸却又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多少往事浮现心头,它的身形竟是伛偻了下来。 “你赢了。” 白狐道了一句,也不管那狗儿听不听得到,随即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它将自己藏了起来。 入夜过后,那山谷之中时不时会传来几声嗤笑之声,那声音的主人,好似在嘲笑着自己。 月光洒落那山谷之中。 一身素白倩影显露在那月光之下,眼眸之中尽是愁绪。 狐诗兰抬起头望向那星辰之间的明月,泪痕顺着眼角滴落,似有绝望。 “啪嗒……” 山谷之中忽有一道脚步声响起。 狐诗兰的双眸忽的往一旁瞥去,转瞬之间那眼中便显露出了杀意。 “谁!” 只见那阴影之中走出了一身青衫。 “陈某冒昧前来,可是有所打扰?” 陈长生和煦一笑,望向了那谷中的八境狐妖。 狐诗兰打量着面前之人,瞧了许久过后才舒展了眉头。 …… 于那山谷之中,盘坐相对。 无茶无酒,此地唯有一片寂寥。 这是狐诗兰的洞府,她大概是这妖域之中最惨的八境大妖了。 陈长生看向她,问道:“陈某自世外来,字长生二字,那小和尚与陈某有些许交情,多谢你这半年对他的照顾。” 狐诗兰眉头轻挑,问道:“他不是叫狗儿吗?” 陈长生说道:“小和尚只是一种称谓罢了。” 狐诗兰没再多问,低下头来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陈长生继续问道:“陈某近年在妖域走了一遭,三十六洞倒也见识过,据陈某所知,八境大妖都镇守在三十六洞,为何姑娘会流落在这边域之地?” 狐诗兰听后顿了一下,随后说道:“许久之前我确实在三十六洞。” 陈长生说道:“莫非,是被赶出来的?” 狐诗兰顿了一下,显然陈长生说对了。 她当初镇守第十六峰,众多妖王里,她亦是出众的那一个。 陈长生似乎是猜到了些许,随即问道:“敢问姑娘可是认识一个被唤作兔儿爷的人?” 狐诗兰的目光忽的涌现出了冷意,她盯着陈长生,说道:“你当你是谁?贸然闯进我的洞府,如今又要当面揣测我的过往?” 陈长生平静的说道:“之前在神域的时候陈某听人提起过他,不免有些钦佩,但是一直不曾知晓真名,所以想来问上一问。” 狐诗兰盯着他,片刻过后又平静了下来。 谷中忽的安静了下来。 山中的虫鸣入耳,在这空谷之中荡漾流转。 那一身素白的狐妖忽的开口道:“李温年,他叫李温年。” 狐诗兰的眼中不免多出了几分悲情。 陈长生听后道:“这名字倒是合他。” 狐诗兰说道:“不好。”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太过娇气?” 狐诗兰点了点头,说道:“他是长的有几分女相,但是……” 她顿了一下,忽的发觉自己似乎不该说这些,于是便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陈长生见她沉默,便不再期盼那但是后面的话,不过可想而知,定然是几句夸赞的话。 “陈某就不多叨扰了。” 陈长生说道:“此番前来,便只是道一声谢,若是姑娘哪一日有所求的话,可到妖域集市寻我。” 狐诗兰没有出声挽留,她看着陈长生走出了她的洞府,直至夜深人静之中,她才缓缓从那数年前的一幕幕中抽离出来。 …… 这场大雪下了有好些日子,但却迟迟不曾见到雪停。 起初之时,积雪只能覆盖住小腿,到如今则是能将人的半个身子都埋在里面。 风雪沙沙作响,盖过了天地间的许多声音。 白子秋告诉陈长生说:“这是近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雪了。” 陈长生听后笑道:“陈某不是赶上时候了?” 白子秋看向远处,说道:“如今这山涧尽是死气,怕是死了不少妖怪。” 他皱起了眉头,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眸不自觉的往那天上看。 陈长生说道:“这是必然之事,妖域再兴,神域便没了抵抗之力,除了这一场雪,恐怕还有别的事会发生。” 白子秋听后怔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真是……”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这片天地,本就是一场局。” 白子秋嘴唇微张,他叹了口气,说道:“万物生灵皆在股掌之间,当真不仁。” 陈长生望着那前方的飞雪,没有去接白子秋的话。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脑海之中浮现出了玉萱借天地之力铸就此界的一幕幕。 陈长生摇了摇头,口中呢喃道:“她真有这般狠心吗……” 白子秋看向他,问道:“谁?” 陈长生摇了摇头,迎着那风雪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秋月酿。 不曾想还未尽兴,葫芦里的酒,竟见了底。 这也意味着,他没有酒喝了。 第二百七十章:饿袭满身,老剑风骨 雪一直不化便没有吃的,白子秋近些日来也没再去摆摊了,多数时候都在谷里待着。 他不同于陈长生不用吃东西,如今的他早已不似当年的那个剑仙了,饥饿之感再度袭身,不禁有些为难。 陈长生看出了他的窘迫,于是送了他一缕法力。 这样倒是不用挨饿了,但这缕法力又能持续得了多久呢。 于是乎白子秋便背起了之前的那一堆物件走出了山谷。 陈长生问他:“这般大的雪,妖域集市恐怕也空了吧?” 白子秋摇头道:“妖市都有固定的日子,风雪再大也会有妖去的,去换些粮食,不至于挨饿。” 陈长生听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白子秋是个倔强的人,与他的剑心一般,许多时候都接受不了他人的恩惠,就算是不经意间的都不行。 这倒不像他师尊一般厚脸皮。 “陈某随你一同,正好见识见识。” 陈长生隐藏了自身的人气,五境大妖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两人走在这风雪之中。 陈长生在后面望着白子秋步路蹒跚的身影。 白子秋每走一步,似乎都有些吃力。 这个倾天剑修,当真是老了。 陈长生轻叹一声,这岁月沧桑,最终是熬人,不过好在,却不曾熬去这位剑仙的风骨。 这短短的几里路,白子秋便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到的时候他的脸上已是一片通红,吐气也不见白雾。 白子秋说的没错,这妖市的确不曾荒凉,似乎是有大妖出手隔绝了此地,进来之后也多了几分暖意。 不过相比起之前,来妖市的妖怪少了许多,多了几分苍凉。 白子秋找了一片空地,将那布包里的东西摆在了地上。 他带的所有东西都在那摊子上,唯独那柄剑抱在手里。 “等吧。”白子秋说道。 陈长生坐在他身边,问道:“你以往是怎么过冬的?” 白子秋说道:“以往的时候虽然下了大雪,但在入秋的时候,总是会留下一些粮食和灵精之类的……” “今年入秋之后逛妖市的少了很多,好像是妖域出了什么事,留下的粮食也不够吃。” 白子秋将两只手卷在一起,那双手被冻得通红,不愿意展露出来。 他闭目小憩,等待着有妖来买他摊子上的物件。 这些物件,其实都不算值钱。 有些是他早年在人间的时候捡来的,有些则是在妖域寻得的灵草,但几乎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路过的妖多是瞥了一眼就走了,对那摊子上的东西毫不在意。 陈长生见没有妖光顾,于是便也撑起了下巴小憩了起来。 却不曾想才睡了一小会,就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这个……” “怎么卖?” 白子秋与陈长生睁开了眼。 在那摊子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妖。 陈长生挑了挑眉。 女妖与陈长生对视,她张了张口,好似想说些什么。 这女妖正是陈长生当初入三十六洞拦下他的那头鹿妖。 白子秋开口道:“一两灵精。” 鹿绮山点头道:“好,好……” 她将灵精递给了白子秋,随即便将那不值钱的草药收进了袖中。 白子秋倒是有些意外,其实那东西根本就值不了这个价。 他再一抬头,却见那鹿妖的目光正盯着陈长生看。 “你认得?”白子秋小声问道。 陈长生点头道:“认得。” 鹿绮山看着陈长生,指了指自己眉心,说道:“那道剑气,能否……” “不能。” 陈长生平静的道了一句:“你应该庆幸自己没死。” 鹿绮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那道剑气一直盘旋在她的识海里,实在是让她不安心。 她的眉头一挑,说道:“关于青天游,有件事……” 陈长生眉头微皱,说道:“说来听听。” 鹿绮山说道:“你得先答应我去掉那道剑气。” 陈长生抬起双指,鹿绮山识海之中的剑气回到了陈长生的指尖,随即淡去。 鹿绮山顿了一下,她也不曾想到,自己还没说,这人就将那剑气给解开了。 她舒了口气,随即说道:“前些日第九峰蟾妖王设宴,青天游亦在宴中,但在宴后,蟾妖王却从一只蚕妖口中了解到青天游跟人族修士有染,当晚青天游便被擒住了。”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问道:“如今在何处?” 鹿绮山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属第二十九峰,这些也是打听来的。” 陈长生犹豫了一下,随即问道:“那第九峰妖王,是蟾蜍成妖?” 鹿绮山点头道:“听说蟾妖王早年是在北峦山修行,得一潭毒水入腹,入了八境,后来就成了第九峰主,听闻蟾妖王交际甚广,不少峰主都欠着他情分。”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他有些迟疑了。 这件事情…… 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着这样简单。 白子秋看向陈长生,说道:“不妨去看看?” 在他看来,陈长生能敌得过那山君,另外的妖王岂不是更加容易。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不管怎样,都得走一遭的。” 白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跟你做朋友,的确不亏。”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随即起身就要离去。 他顿住了步子,转头对摊子前的白子秋说道:“早些收摊。” 白子秋听后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他又怎么会听不出陈长生的弦外之意。 所以在陈长生走后,他便收拾起了摊子,一刻都没有多留。 鹿绮山走在前面给陈长生带路。 她有些忐忑,毕竟身后这位,可是差点要了她命的人。 陈长生开口道:“陈某没你想象的那么凶戾。” 鹿绮山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是。” 陈长生问道:“近来三十六洞还出了什么事吗?” 鹿绮山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 陈长生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鹿绮山顿时便顿住了步子,忽然之间汗毛直立。 她连忙开口道:“还未入冬之前,有几峰的妖王合力想谋害山君,可惜没能得逞,第十一峰,第三十二峰,第二十九峰,三位峰主命陨,闹的有些厉害……”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继续走吧。” 身后的危机感淡去,鹿绮山也松了口气。 她咬了咬牙,心中暗道一句。 不是说没有那么凶戾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真当陈某杀不完? 再来到三十六洞时候明显感到有些不同于之前,数十座山峦之间好似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山间之中的眼线也多了许多。 走进其中,不过百步,便有近百道目光注视下来。 好在有鹿绮山跟随着,这些目光很快便淡去了。 “去第九峰?”鹿绮山问道。 陈长生摇头道:“先去主峰。” 鹿绮山顿了一下,说道:“所以说,那天那个人真的是你?”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很意外?” 鹿绮山张了张口,说道:“只是后悔,后悔招惹你。” “不也没死吗。”陈长生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 鹿绮山嘴角抽了抽,便不再与他搭话。 到了大妖峰下时,鹿绮山便没有再跟上去,陈长生一个人上了山去。 此时的涂虎正在洞府之中盘坐修行,感知到有人上了山后,他便睁眼走了出去。 见了来者过后涂虎愣了一下。 他看向陈长生,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陈长生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 涂虎张了张口,说道:“这半年三十六洞发生了不少事情,我失了天助,若非当初你留下了三根发丝,我说不定都压不住他们,你这个时候来,我是怕有什么影响。” 陈长生说道:“你且放心便是,陈某隐藏了人气,不会被发现的。” 涂虎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青天游。” 陈长生道出了一个名字,随后说道:“他是陈某的故友。” “青天游……” 涂虎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你不知道?” 涂虎说道:“我如何能知道,这大妖峰上也只有我,三十六洞的事我也不怎么关注,就连你说的这个青天游,我都不知道是谁。” “是这么回事……” 陈长生随后便将青天游被抓的事情与涂虎说了一遍。 涂虎听后有些意外,问道:“那只臭蛤蟆?” 陈长生点头笑道:“听说是一尊蟾妖。” 涂虎有些为难道:“有点难办。” “怎么?” “我如今也自身难保。” 涂虎叹了口气,说道:“你可听说了之前有几个不长眼的想替代我的位置?” “有所耳闻。” “虽然说解决了,但我也受了不小的伤势,杀了他们稍有震慑,这才让其他的几尊妖王按捺下来,但心底里他们可是对我这大妖峰虎视眈眈,如果我去要人的话,说不定会被他们扣帽子,给了他们理由的话,这大妖峰恐怕就真要易主了。” 陈长生听后沉默了下来。 涂虎随即问道:“你自己去不就行了?何必经过我?” 陈长生说道:“这说不定就是个挖好的坑,等着陈某往里跳呢。” “谁给你挖坑?”涂虎愣道。 陈长生摆手道:“还能有谁?” 涂虎听后明白了过来,随即说道:“这就麻烦了。” 一场大雪几乎将妖域的一二境妖兽屠灭了,但这却远远还不够。 想要让两方持平,三十六洞之中遗留的几位八境妖王必须要死几个。 第一道便是涂虎,第二道大雪,第三道就轮到陈长生了。 陈长生怎么也想不到,这天地竟敢这样明摆着算计他。 涂虎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般神通,可否悄无声息的将其给救出来。” 陈长生摇了摇头,原身在的话或许可能。 涂虎听后道:“你自己做打算吧,如果是我的话,应当以大局为重,或许舍弃……”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笑道:“陈某这个人向来不看大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有法子的。” 涂虎顿了一下,问道:“你真要去跳这个坑?” 陈长生平静的眼眸之中忽的闪过一丝厉色。 他站起身来,随即便要往山下走去。 要下山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对那涂虎道了一句。 “你最好别掺和,最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陈长生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下山的台阶处。 涂虎张了张口,直到陈长生的身影消失,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看向了其余的三十五座高山。 他忽的打了个寒颤,脑海之中似是出现了一道血流成河的画面。 …… 鹿绮山等了没多久陈长生便回来了。 她迎上前去,随后问道:“接下来去哪?” “第九峰。”陈长生说道。 正说着,一柄杀气磅礴的仙剑不知何时被他握在了手中。 鹿绮山怔了一下,她张了张口,说道:“我,可以不去吗……” 陈长生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之后你愿走就走。” 鹿绮山松了口气,再次向她确认道:“这可是你说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到时候记得跑快点。” 鹿绮山听到这句话颤了一下,她现在甚至都不想送陈长生去第九峰了。 要出大事!! 鹿绮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前往第九峰的路不长,但对她而言走一步都是艰难,她没有一刻不是想逃的。 在距离第九峰不过百里的时候,鹿绮山便不敢往前来。 她给陈长生指路道:“那就是第九峰,我就不过去了。” “你去吧。”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 鹿绮山听到这一声好后一溜烟便没了影,甚至于直接跑出了三十六洞。 陈长生的目光凝视向那座山峦。 在那山巅有数十道磅礴的气息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在等着陈长生一般。 “真当陈某杀不完?” 陈长生嗤笑一声,迈步往前来到了那山脚之下。 今日的第九峰比往常都要安静,上山的步道尤为显眼,好似在等待着客人。 在陈长生踏上那上山的路时,那山巅上数十道目光尽数朝着他聚集而来。 “真的来了?” “这个修士的气血,竟这般精纯!!” 坐在首位满脸痘疮的蟾妖舔舐了一下嘴角,说道:“这可是大补之物啊。” “哈哈哈……” 堂中九尊七境圆满大妖,蟾妖在内,又有五尊八境大妖,可见这蟾妖的势力非同小可。 这样的规模,踏平大妖峰都是绰绰有余。 蟾妖王跃跃欲试,说道:“待我吞了这人族修士,便踏平那大妖峰,要那瘪虎狗命!” 第二百七十二章:仅此一剑,平山绝峰 潮湿的地笼之中暗无天日。 青雕浑身是伤,倒在那地上,它的气息微弱,仿佛时刻都要断绝。 “叮啷……” 青雕动了动,身上的锁链叮啷作响,此刻的它没有半点余力再站起身来,甚至连人形都没法保持。 在那地牢外面,正有一尊肥头大耳的五境猪妖盘坐着,手中拿着一坛子酒往嘴里灌。 猪无能平静的说道:“你的那位朋友好像来救你了。” 听到这道声音的青雕颤了一下。 “不……” “不要……” 他的声音微弱,好似在祈求着什么。 猪无能笑了笑,说道:“所以说朋友有什么好的,都是拖累,你不想他死,他不想你死,不像我老猪,眼里只有大王,哈哈哈……” 猪无能往嘴里大灌了一口酒,打了个酒嗝后拍的肚子啪啪作响。 地牢之中的青雕缓缓开口道:“放我,放我出去……” 猪无能吧唧了一下嘴,说道:“青妖王,老猪我爱莫能助。” 说完这句过后,地牢之中便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了。 猪无能继续喝着酒,看守着地牢。 …… 上山的路尤为僻静,陈长生手握着太清剑一步步走上山。 每上前一步,那剑意便拔高些许。 至那半山之时,已有剑气纵横,将那路道两边的山林斩作碎屑。 直至那山顶之时,陈长生身上的剑势已然有开山斩海之象。 陈长生舒了口气。 再一抬眼,便见数道身影落至眼前。 入目一观,数十大妖,无一例外皆是这三十六洞的一山之王。 众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陈长生。 见那剑意调侃道:“果然有几分本事,难怪敢来这里。” 多数妖王都是对陈长生更感兴趣,毕竟陈长生身上的气血也要比寻常修士强上数倍之多,且还尤为精纯。 “若吞他入腹!我可入八境!” “好啊,好啊!” 众妖的目光之中有着些许贪婪,舔舐着嘴角蠢蠢欲动。 “谁抢到就是谁的!” 有妖大喝一声,已然有了打算 陈长生的目光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那满脸痘疮的蟾妖身上。 “你就是那蟾妖?”陈长生开口道。 蟾妖王看了他一眼,嗤笑道:“盘中餐食,反而话多。” 陈长生淡淡一笑,说道:“来都来了,总是要报个名号吧,不知几位都是哪一洞的妖王?” “废话连篇!” “吞了他!” 随着一声呵斥,数十尊七八境大妖一拥而上。 留在原地的唯有蟾妖王,他静静的打量着这一场戏,越看越是觉得有趣。 陈长生轻叹一声,横剑身前。 发丝化作金光法力落入剑中,剑意亦在这一刻拔高到了顶峰。 “恰得几剑,正好拿你们练手。” 陈长生抬手一斩,一道剑气似横冲直撞一般杀向面前数十尊大妖。 在那道剑气之下,数尊七境皆被掀翻。 蟾妖王见到这一幕眉头一跳,“有点本事……” 想来也正常,若是不然,此人又怎会横冲直撞上他这第九峰呢。 余下四尊八境,三尊七境来至陈长生身前。 陈长生的身形后退几步。 他的眼中忽的闪露出几道剑气。 “寒山雪!” 此剑一出,天地间忽起风霜,雪落大地,夹杂在那剑气之中。 第九峰上忽的下起了大雪。 一剑之下,异象突起。 冲在前面的几尊妖王都是心中一怔,忽的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坐在那大妖峰上的涂虎望着这一幕,他不禁愣了一下。 “天地异象?” 涂虎的眼皮跳了跳,不禁感叹道:“真是一出手就是杀招的,这一剑下去,不死个两尊八境都对不起这一剑。” 蟾妖见到那一道剑气之时心中大怔。 他连忙喊道:“快退!!” 四尊八境大妖忽的感到一股死意袭来。 “一起助我!!” 一瞬之间,冲天妖力席卷而起。 “轰隆……” 妖力与剑气相撞之间,整个第九峰都颤抖了起来。 声响惊动了整个三十六洞。 万妖抬首,目光看向了那第九峰所在。 好在是那四尊大妖反应迅速,合妖力为众,这才堪堪将那道剑气挡了下来 但无一例外的,身上都被那剑中寒气所伤,有的手臂颤抖,有的则是浑身起了风霜。 四尊八境胆寒之下往后退了几步。 “不简单!” “险些就着了道了。” 此一刻,第九峰上全都安静了下来。 七境大妖嘴唇微张,退至那几位大妖王身后,这个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族修士,非比寻常! 忽然的沉寂让陈长生有些不太习惯,开口问道:“怎么都不叫了?” 一声轻哼自那后方传来。 蟾妖迈步上前,他凝视着陈长生,说道:“有几分修为就敢来我三十六洞放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陈长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儿没你说话的份,陈某还未问话呢!” 陈长生的语气忽的凌厉了起来。 “你们,都是哪一山的妖王?” 蟾妖上前一步,抬手之间一道青绿之气落入四尊八境妖王体内。 身上风霜淡去,被那剑气所伤的地方迅速愈合了起来,脸色也不再像方才那样难看。 “此人非同小可,需我等合力!” 几尊妖王对视了一眼,已然有了决断。 “死!!” 伴随着一声轻喝,四道身影转瞬间就来到了陈长生的身侧。 太清剑脱手,化作剑光挡在身侧。 陈长生掐动法诀,口中念道:“五雷正法,斩妖驱邪!” “雷来!” 话音落下,雷声炸响。 “啊!!” 一声惨叫响起。 陈长生的身影悄然而逝。 太清剑忽的入手,方才被雷法所伤的八境大妖,仅在转瞬之间,便被太清剑给钉在了地上。 “救我!” 另外三尊八境大妖皆是心中一怔,一齐涌上。 “滚!” 陈长生大喝一声,只见三道雷法落下,将那三尊八境大妖逼退。 蟾妖眉头一挑,暗道不妙。 陈长生见那被钉在地上的八境大妖面目狰狞。 陈长生的语气冰冷,开口问道:“哪座山?指个方向!” 那尊八境大妖挣扎着,忽然间一股杀意笼罩在他全身。 他浑身一颤,颤抖着道:“第,第五峰,第五峰……” “指!”陈长生道了一字,说着将那太清剑转动了些许。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尊八境大妖指着了不远处的一座山。 陈长生拔出剑来,目光朝那第五峰看去。 抬手之间,忽见一道剑气斩出。 那道剑光眨眼而过,好似一阵微风飘过一般。 陈长生一剑了结了第五峰妖王,他的目光看向那蟾妖王,说道:“给陈某挖坑?” 蟾妖的眉头挑了挑,他似乎并不明白陈长生在说些什么。 下一刻,忽听一声轰鸣响起。 “轰隆隆……” 第五峰被那道剑气拦腰斩断。 碎石飞溅,山体动荡,无数声惨叫自那山中响起。 仅是眨眼之间,数千道气息便消散而去,山中草木精气在这一刻尽数断绝。 无边死气自那第五峰下升起,数千道亡魂似柳絮一般升入天穹。 仅此一剑。 平山绝峰! 第二百七十三章:你算个什么东西? 第五峰轰然倒塌,这一幕落入众妖眼中,无一例外皆是瞪大了双眸。 “毁,毁了……” “第五峰,毁了!” 数千年来,三十六座群山屹立不倒,可在这青衫修士的一剑之下,便断绝了一峰。 在那三十六洞外的观望的鹿绮山浑身颤抖着。 她注视着那座倒塌下来的山峰,微微张着嘴,眼中难以掩饰的震骇。 自己到底是惹上了怎样的一个人! 这很随和?这不凶戾? 纵观她这半生大概都没遇到过像这般凶戾的人。 数千妖魂升天,透过妖域壁垒,落入天道轮回。 亡魂似雨点一般逆流而上,其中的许多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无声无息的走了。 在那第九峰上那尊八境大妖的气息尽数淡去。 陈长生拔出剑来,抖去那剑上的血渍,随后他迈步上前,扫了一眼面前剩下的数十妖王。 最前面的三尊八境大妖见此一幕竟生出了畏惧之心。 他们连退数步,咽喉滚动之间,心也提了起来。 陈长生目光之中的杀意越发明显了起来,再不复平日里那随和的先生。 “不可多留!” 此刻的蟾妖王发觉不对,见这局势严肃,他便打算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 不曾料陈长生的目光一撇,忽看向了他。 蟾妖王一怔,一咬牙周身散出一阵毒雾。 “嘭。” 毒雾忽的弥漫开来,将他的身形遮蔽。 众妖见此一幕亦是一怔。 “蟾杜,你!!” 众妖王怒目而视,可当那毒雾散去,哪里还看得到那蟾妖王的身影。 他们此刻也明白了过来,此时若是再不跑,便没有机会了。 “走!” 对于蟾妖的离开陈长生并没有出手阻拦。 “何处逃?” 陈长生眼露凶光,开口道:“雷来!” 惊雷落下,截退了那尊七境妖王。 众妖暗道不妙,皆是神色凝重的望着此人。 “哪座山?” 陈长生横剑身侧,淡漠开口:“指个路!” 剑鸣声起,震慑了面前十余尊妖王,在这妖域之中纵横不知多少岁月的妖王在这一刻也生出了恐惧之意,可他们的身后,却已经没有了退路。 …… 大妖峰上。 涂虎呆滞的站起身来。 他见到一道道剑气斩向数峰。 每一道都带着磅礴杀意。 轰隆之声不断响彻耳边,他也有些淡定不起来了。 第三峰,第八峰,第十三峰,第十九峰…… “轰隆隆……” 涂虎的嘴唇颤抖着,他忽的感到喉间干涩,神情也有些麻木。 十三座山!尽数被平! 数万妖魂升天而起,血腥之气弥漫了整个妖域。 三十六洞乱作一团。 那第九峰上的气息让他们望而生畏,心中也只余下了一个念头。 “逃!!” 在那第九峰上陈长生面庞沾上些许血渍。 ‘噗。’ 他将那太清剑从那最后一尊大妖眉心抽出。 生机淡去,第九峰也趋向了平静。 “轰隆!!” 天地暗淡,忽有一声闷雷响起。 陈长生的神色冷漠,抬起头望向了那天穹。 那层层阴云之中似有天威隆隆,但在陈长生那一声呵斥之下,却迟迟不见雷劫落下。 大风卷起,天地生怒。 陈长生衣袍漂泊,剑尖的血红滴落而下。 他那冷淡的声音再次传出。 “陈某今日就算是屠了这妖域,你又能奈我何?” 陈长生望着那雷云。 此刻的他倒是希望这天地敢与他相对,这样一来,便不用再多费心了。 “轰隆……” 几声闷雷自那雷云之中响起。 天地怒意昂然,那浓浓天威似乎就要落地。 陈长生见此一幕,再度开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借陈某的剑?” “若是有胆,便落此雷劫!!” 此话落入了涂虎耳中,他惊的气息停滞,这样的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他看了一眼那天穹之上的天威。 此一刻他心中生出了惧意,亦是生出了跑的念头。 在刹那间涂虎便有了决断,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大妖峰。 那雷劫要是落下来,恐怕这三十六洞都将荡然无存。 这是要命啊! 顶着风雪喘息着的白子秋忽的被身后的动静所吸引。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三十六洞的发现。 见到了那层层雷云之时,他的身形怔在了雪地之中。 “天怒之劫……” 白子秋口中呢喃着,他好一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他做了什么?” 白子秋一时想不明白,刺骨的寒风划过他的面庞,但他却久久没能回神。 远在神域的修士感受到这股震动之后亦是惊醒。 他们望向远处,但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 宋孤刀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见到了那远在天边的浓云。 “雷劫!” 宋孤刀紧皱着眉头。 一旁的麻子喝了口酒,问道:“妖域不太平哟,是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居然让天地都看不下去了。” 对于神域修士而言,这样的雷劫对于他们而言当然是喜闻乐见的,口中还大喊着多劈死一些,死的越多越好。 …… 不过片刻之间,三十六洞便彻底沉寂了下来,无妖再敢留在此地。 地牢之中的青雕感受到外界的震动他也惊醒了过来。 地牢前的猪无能不知何时已经溜之大吉,只余下被锁着的地牢。 陈长生在那第九峰上站了许久。 “嗡嗡嗡……” 太清剑颤动着,似乎是有些兴奋。 曾几何时,百万生灵伏于剑下,血流成河,可断山河,可斩蛟龙,但却从未斩过天道。 “这般天威……” 涂虎喘上一口气,心中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 他忽然有些后悔上了这艘贼船。 若是陈长生真死了,那他的下场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千万别死啊!”涂虎心中默默祈祷着。 陈长生的身形犹如青松一般立在第九峰上,他的眼中不曾有半点畏惧,仰头之间的目光却尽是蔑视。 似乎他从未将这方天地放在眼里过。 是那般张狂! 可谁料过去了一刻钟。 头顶天威的确不减,但那雷云却是迟迟不曾落下。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再道一句。 “可笑。” 第二百七十四章:剑斩雷劫,掌窃天地 涂虎骂出了声来。 他此刻竟觉得再跑远点应该会更好,不然等不到天地弄死他的时候,他就跟陈长生一块去死了。 正在暗想之际,那头顶的雷云忽起震动。 陈长生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来了!” 天雷滚滚,化作一道紫霄落地。 这道紫霄雷霆照亮了整个妖域,仿佛将这片天地都镀上了一层灰蒙紫色,雷声噼啪作响,响彻耳畔。 有的在不远处看出的妖物在这道雷声之下握住了耳朵。 可奈何还是低估了这天劫。 “啊!!” 一声声惨叫自那三十六洞之外响起,数不清的妖怪耳洞中冒出血来,仅是一瞬之间,周遭的声响便尽数淡去。 聋了! “噼啪!!” 可在这道紫霄落下之后,天地便有些后悔了。 陈长生紧握手中太清仙剑,横于身前,面对那落地的紫霄雷霆,张口而道。 “如梦令!!” 一剑踏破岁月,斩向那道紫霄。 陈长生的身形忽的跃起,在那大风之下,发丝飘起。 数十道发丝飘出,金光凝聚。 聚合之下,化作一只大手,朝着那层雷云之中抓去。 “给我,来!!” 剑气纵横而去,迎向雷劫。 法力化掌,抓住那雷云之中残存的天道气息。 “嘭!!” 一道波动自那第九峰卷起。 仅仅刹那之间,那道震动便震碎了这三十六洞数千洞府,苍天闪烁,大地震动。 摇摇欲催! ‘他在干什么?’ 鹿绮山心中大怔,一双明眸睁到最大。 她见到那一直金光手掌似是要将那天地抓入掌心。 一剑如梦,踏破岁月,斩破紫霄。 一个荒唐的念头忽在鹿绮山的心中浮现,一瞬间如坠冰窖,惊道此人大胆! 可在那一掌一剑之下,天地之间的异动却又在顷刻之间淡了下去。 “啪嗒。” 滚滚雷云似流水一般抽散而去。 紫霄化作碎片被那剑气斩落。 天地似有破碎之声响起,仿佛这天地间缺失了什么东西一般。 陈长生眉头一皱。 那天道气息在他眼中眨眼消散而去。 几缕天道之力被法掌握住,不得逃离。 “跑了……” 陈长生轻叹一声,落了下来。 刹那之间,阴云散去,光亮落入世间,放眼望去,万里无云。 雷散,风止! . . 涂虎在见过陈长生之后曾有过许多猜测。 外域修士他见过许多,但像陈长生这样的却是从未见过,那时败下阵来,他才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而当陈长生的言道灭天之际,涂虎顿感修士之道犹如浩瀚江海,恍惚间好像明白了这人间的修士为何而修行。 而当今日见了那一剑一掌过后,他才难平静下来。 “天地,退了……” 修士竟有如此之力!! 这完全颠覆了涂虎对于修士的定义。 想走出此方天地的念头,亦在他的心中萌生出了种子,迅速发芽。 这一次,陈长生损失了三十九缕头发,再加上之前所耗,所余不过四十余缕,说得上是损耗巨大。 虽说在那第九峰上无比张狂,但所面对的亦是真正的天地之劫。 在挡下那道紫霄雷霆过后,太清剑之中的血煞之气消耗了半数有余,陷入了沉睡之中,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 好在是讨到了便宜。 陈长生数了一下,那一掌夺了八缕天道之力。 虽然说让他跑了,但这八缕天道之力也让天地脱了一层皮,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生出什么乱子。 而妖域被陈长生斩了十三座山,死了数万妖,这也致使妖域的顶层实力坍塌,与神域难成正比,划出了一个缺口,后续会如何,全看造化了。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太清剑后迈步走向了那地牢所在。 已经伤的不成人形的青天游虚弱的望着陈长生,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陈长生抬剑斩去了地牢锁头。 “啪嗒。” 他渡了一口法力入青天游体内。 这才使得青天游好了些许。 青天游轻声喘息着,他看了一眼陈长生面庞山沾着的血渍,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一人一妖相继来到那第九峰山巅之上。 青天游捂着胸膛,低头便见眼下数十尊大妖的尸首。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他再抬起头来。 入眼则是一片…… 断壁残垣! 他僵硬的转过头来,看向了身旁站着的这位青衫修士。 他恍惚了。 不曾料再见之时,便换了风景。 而在这一人一妖走下山后。 摇摇欲坠的第九峰再难坚持,伴随着一阵轰鸣之声,化作了一片废墟,这座塌下的大山,成为了那数十尊大妖的埋骨之地。 …… 在此一事过后,妖域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涂虎再度坐镇三十六洞,雷厉风行,令下,靠近边外之地皆被封锁了起来。 关于今日的消息任何都不准泄露出去,就算是一只鸟也不能飞出去。 随后便是修缮,涂虎难得的亲自下场,号召了剩下的二十一尊妖王共商事情,无一怠慢。 再其次,便是关于那蟾妖。 跑了,他便不敢再回来了,但涂虎却放不下心来,依陈长生所说,这蟾妖恐怕是天道的一枚弃子,但若是还活着,恐怕会生出什么变数。 为此涂虎又令人暗地里在妖域寻找起那蟾妖王,想着斩草除根。 涂虎不禁感到头疼,想着那陈长生倒是拍拍屁股走了,这一大堆烂摊子都得他来管,还得继续装下去。 …… 白子秋见陈长生扛回了一尊妖来。 他看了一眼,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尊青雕?” 青天游躺在地上,他身上的伤势不轻,还有些许毒没有解。 出了三十六洞之后没多久青天游便再次晕了过去,还是陈长生一路将他给扛回来的。 “他伤势挺重的。”陈长生说道:“我打算让他在你这修养几日。” 白子秋道了一句:“好说,就是他这伤……” “陈某救得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那好。”白子秋点了点头,这样也甚得他操心。 他收回目光,随即问道:“话说,你在三十六洞,做了什么?” 陈长生答道:“就是平了几峰。” “什么平了几峰?” 白子秋有些没听明白。 陈长生道了一句:“字面意思。” 他也没有多作解释,随即打了个哈切,说道:“有些乏了,陈某困一会。” 白子秋看着他的身影,摇了摇头,也不再多问什么。 总归不是件小事,不然哪来这么大动静。 第二百七十五章:早便不想活了 青天游在幽谷修养了约莫十日才慢慢缓了过来,若非陈长生借了几缕法力,恐怕三两个月都不算短。 近些日来雪小了许多,已然有了化雪的征兆,天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灰蒙蒙的。 “咳咳……” 青天游咳嗽了两声,他踉跄的走出山谷,随即便见到那盘坐在雪中的陈长生。 他走上前去,坐在了陈长生身旁。 陈长生的双膝之上摆着那柄太清剑,此刻的太清剑少了些许灵性,先前为了挡下那一道紫霄,陷入了沉睡。 “那日,你为何要来救我?”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睁开眼,说道:“你不是视陈某为友吗?” 青天游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陈长生说道:“其实若不是我,你也不会遭此磨难。” 青天游顿了一下道:“我从未怪过,那时在地牢我其实更希望你不来救我,谁料你竟有这般通天之能。” 陈长生摇头道:“其实许多事没有表面上的看着这么简单。” “此话何解?”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想了想,最后却化作一声笑意,说道:“就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反正已经过去了。” 青天游被抓其实并不是一个偶然。 继涂虎之后,蟾妖便成了天道的新傀儡,抓青天游的目的,便是引陈长生进三十六洞。 其目的,便是为了借陈长生的剑,清扫一翻妖域,以达到妖域与神域势力持平,这样子才会不分胜负的一直‘死’下去。 ‘死’亦是这片天地存在的目的。 借着万物生灵之死,转世往生,从而推演出《往生经》所缺的那零星点点。 可这天地如何也想不到,陈长生竟能敌过五尊八境,九尊七境的围攻,且还在妖域残杀了数万妖,平了十四座山。 那一日的天地雷劫也是因此而来。 陈长生抬起手来,几缕抢夺来的天道之力显露在他的掌心之中。 玉萱便是用这样的方式窃取天地的。 雷劫才是重中之重。 这才被陈长生抓住了机会。 青天游眉头一皱,陈长生掌心之中那几缕金光让他忽的生出一种不适。 “这是什么……” 陈长生说道:“规则,或者说,本源。” “本源?”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将那几缕天道之力包在掌心之中,随即开口道:“你看到远处的那座山了吗?” 青天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问道:“怎么?” 陈长生遥遥一点。 忽见异动。 在青天游的注视之下,那座山的脉络竟忽的发生了变动。 “轰隆隆……” 山脊晃动,碎石飞溅。 肉眼所见,那座山移动起来起来,伴随着的便是河流停滞,地峦震动。 不过眨眼之间,山脉改道。 大变了模样。 青天游站起了身来,他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一幕。 刺骨的寒风拂过他的面庞。 青天游咳嗽了两声,缓缓回神。 他问道:“神通法术?” 陈长生看向他,目光之下意思便已经展露。 显然不是什么神通术法。 青天游恍惚间明白了过来,他的嘴唇微张,说道:“陈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 . 白子秋坐在那火炉前烤着火。 近些日来天色越发冷了,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他揣着手,坐在那火炉前小憩着,感受着那些许温存,正是迟暮老者。 “噼啪……” 柴火声噼啪作响,青柴之上冒着泡滋滋作响。 在那火堆上温了一壶茶水,不曾料那茶水都被烧干了大半,他都没有发觉。 青天游与陈长生回山谷。 见到那坐在火堆前的白子秋时,一人一妖对视了一眼。 青天游目光望去,问道:“他这样的境界,是怎么在这妖域熬下去的。”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陈长生说道:“总有老的那一天,或人或妖都是一样的。” 他迈开步子走上前去。 青天游想了想,却没有跟上去,而是去了一旁树下躺着。 陈长生来到火堆一旁坐着。 壶里的茶水咕咕作响,陈长生伸手将那茶水提了起来。 白子秋听到动静惊醒了过来。 他眼中有些昏沉,似乎是还未回神。 “茶水都要煮干了。”陈长生说道。 白子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睡昏了。” 陈长生将那一壶茶倒了,重新放上水和茶叶煮了起来。 白子秋伸手烤了烤,那手指有些僵硬,似乎是因为太久没动有些僵了。 如今的他甚至连调动法力都有些做不到了,只靠着那丹田之中仅存的几缕法力吊着一口气。 三千载岁月,足以将一座高山给冲垮。 陈长生沉默着,没有说话。 白子秋则是盯着那火堆之中摇曳的火苗发愣。 他发现自己的思绪好像也没有当初那般灵活了。 就如同凡人一样,在经历着生老病死。 陈长生问道:“陈某倒是能帮上一些小忙。” 白子秋听后顿了一下,笑道:“那倒不用,厚衣御寒,柴火取暖,何必浪费那些法力呢。” 陈长生说道:“我不是在可怜你,只是想着不能白住你这,不是吗?” “你吃我的,穿我的了?”白子秋问道。 陈长生张口道:“茶水,不算吗?” 白子秋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只是有些不乐意欠别人的。 陈长生轻叹道:“或许过段日子,能够出去。” 白子秋听后抬起头来,有些失神道:“是吗……” 在这一句后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陈长生皱眉看向他,问道:“你是不是不太想活了?” 白子秋听到这话抬起头来,他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活?” “你不是?”陈长生问道。 白子秋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他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乎便捡起了地上的干柴往火堆里丢了进去。 那火势越发旺盛了起来。 但这却阻挡不了那一抹就要熄灭的火光。 陈长生依旧望着他,等待他的答复。 二者相视无言。 白子秋不回答,其实便是答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浑浊的眼眸之中没了当初的盛气。 “有几个能熬住三千年?” “我嘛……” “早便不想活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少年不复年少 陈长生轻叹一声,说道:“就没想着回去看看吗?” 白子秋摇头道:“且不说我如今这般还出不出的去,就算出去了,又能如何呢?” “去看世人对我这个老人家的怜悯吗?” “我曾经是剑山引以为傲的天骄,如今只是个糟老头子了。” 白子秋呵呵笑着,他刨了刨那火堆,说道:“估计都没几个人记得我了。” 陈长生没办法去回答后面的那一翻话,沉默许久过后,才道了一句:“陈某可以送你出去。” 白子秋摇头笑道:“不了,死在这里挺好的。” 陈长生叹道:“陈某一时也分清楚你到底是看开了,还是没看开。” 白子秋笑了笑,说道:“谁知道呢。” 他的话音一转,说道:“之前你说欠我一个人情。” “等我死了,那三剑,你代我找个传人,怎么样?这样就两清了。” “为什么不自己找?” “我恐怕……” 白子秋看着陈长生,说道:“熬不到开春了,我也不想再待了,多一日便煎熬一日。” 陈长生听后心中五味杂陈。 他再叹一声,将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 伴随着天明的艳阳,妖域的雪开始化出,枯木之色落入眼中,不再是那白芒一片。 青天游的伤势好了许多,闲暇的时候会拿出竹箫来吹奏一曲。 值得一提的是,白子秋很喜欢青天游作出的曲子,对他而言,能在这里听上一曲萧声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青天游见此之后便时候吹箫,算是给这个迟暮老者些许慰藉。 雪化的尤为之快。 这林间的寒气也愈发冰冷了起来。 “呜……” 萧声在山谷之中环绕不止。 青天游矗立一旁,凝望着那化去的飞雪,这一场大雪之中丧生的生灵似是都得以安息。 草木精气逐渐恢复,在日照之下有树苗从那土地之中拔起。 一道青绿入眼,暗示着春风将至。 白子秋坐在那火堆前热着茶水,一如往常一般温着茶,听着青天游的箫声。 不同的是,他的手中抱着一柄剑。 他闭着双眸,显得尤为安静。 许久过后,白子秋睁开了双眸。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开口也不见白雾吐出。 白子秋唤了一声。 “青妖王。” 山巅之上矗立的青天游低头望向了那火堆旁的老者。 只听那老者开口道了一句:“吹一曲,送送我吧。” 青天游愣了一下,他手中握着竹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长生从他的身后走出,并没有低头去看,而是对青天游道了一句:“劳烦。” 青天游不明白,他问道:“为什么不救救他?以你的本事……” 陈长生说道:“对于他而言,那是解脱。” 青天游沉默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山谷之中坐在火堆前的老者,抬起头,又见了那雪化之后数不清的尸首。 他轻叹一声,随即将那竹箫放在嘴边。 “呜……” 空洞的箫声自那山巅传来。 曲韵在那空谷之中萦绕不绝,似有春分吹来,将那竹箫之声送到妖域各地。 坐在那火堆旁的白子秋抱着一柄剑,便是那柄染血的剑。 他抱的很紧,闭目之间,平生的意气风发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之中浮现。 有师父,有师兄弟,有他斩过的妖,有他去过的许多地方,有世间万物。 白子秋那满是褶皱的脸上洋溢起了些许笑意,带着这般多的温存,他的意识逐渐沉寂了下去。 “噼啪。” 柴火声噼啪作响。 那火堆上的温着的茶水彻底被煮干了。 坐在一旁的老者一动不动,丹田之中最后一道法力流入四肢百骸,最终消散而去。 而那老者的气息,也彻底淡了下去。 “叮铃。” 似有清铃之声响起。 陈长生手握太清剑,横于身前,轻扫而过,卷起风尘。 “劫垂慈济,大千甘露门,妙道真身,紫金瑞相,随机赴感,誓愿无边。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度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 “伏以,金钱落地,宝马腾空。” “驾离火以焚烧,用巽风而吹散。似莲花遍地开放,如白雪满空飞扬。” “上通天界,下赴坤位。一切有情,同登道岸。” “仰凭道力,为上良因,志心称念,飞云捧送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人生百岁如在梦中游,一旦无常归何处,灵魂从此一去上南宫,朝礼无上虚皇尊,无上愿亡灵早超升。” “羽众慈悲,引道安位。” 箫声淡绝而去,白子秋的肉身化作点点光耀消散而去,魂魄化作青光直上天穹。 陈长生见此御剑而升。 一路随着白子秋的魂魄出了妖域,来到了那天地壁垒。 陈长生抬起手来,几缕天道之力现于掌心之中。 此一刻,忽有异动传来。 天地似感受到了什么,似要与之商量。 陈长生眉头一挑,说道:“陈某何须与你交换?” 还不等那天地反应过来,他便一掌按于那壁垒之上。 八缕天地之力尽数散去,在那壁垒之处划开一道缺口。 白子秋的魂魄从那道缺口之处回到了人间,去往他该去的地方。 而那八缕天地之力而是化作了泡影。 而在白子秋的魂魄离去过后,那道缺口在眨眼间便被天地补齐。 隐约之中似有一声叹息响起。 天地的窥视淡漠下去。 陈长生目光扫过,见无异样,随后便离开了这里。 青天游立于那山巅之上,抬眼望去,见那一抹剑光归来。 他开口问道:“方才去了哪?” “送他回到该回的地方。”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后便从那山巅轻跃而下,落入了那山谷之中。 青天游不解,下了山后便来到那火堆旁坐了下来。 一人一妖沉默无言,气氛有些沉重。 陈长生看向了面前那柄落在地上的剑,那是白子秋的佩剑,并未随他一同离去。 他伸手拿起,拿在手中看了一眼。 剑上没有名字,此剑为何名,白子秋也不曾提起过。 陈长生看了良久,最终目光似白子秋一般,落在了那摇曳的火光之上。 青山不见山青,白云未曾云白,少年不复年少。 第二百七十七章:蠢妖猪无能 白子秋将那个羊骨面具留了下来,还有那一大包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一并都留在了谷中。 陈长生扛着那大包东西去了妖市,将那东西摆在地上过后便静坐了下来。 青天游坐在他的身旁,问道:“你要将这些东西都卖了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原本是想烧了,后来想想,倒不如帮他一并卖了,鬼知道他摆了多少年的摊,才剩下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青天游扫了一眼那摊子上的物件,说道:“倒是有些新奇。” 陈长生说道:“都是人间的小物件。” 总归是闲着,倒不如找些事情做,也不管卖不卖的出去。 陈长生坐在那摊子前,良久过后撑起了下巴小憩了起来。 他着实想不明白,这样煎熬的岁月,白子秋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 . 狗儿才进妖域没多久便被抓了。 他这样鲁莽入山最终都逃不过这样的结果,之前是得那白狐庇护,如今却不一样了。 近期正是妖域紧要关头。 人族若想潜入妖域,几乎是没可能的事。 狗儿虽选了一条较为偏僻的路,但在半途之中还是遭了难。 抓到他的是一只猪妖。 猪无能嘿嘿笑着,提着被打晕的狗儿道:“细皮嫩肉的,大王肯定能喜欢。” 他晃晃悠悠便回了藏身之处。 蟾妖王见其抓回来一个人后不禁愣了一下。 “怎么抓了一个人回来?”蟾妖王问道。 猪无能说道:“大王,这娃娃是我在路上碰见的,细皮嫩肉的,大补。” 蟾妖王眉头一皱,将那昏厥的狗儿抓了过来。 “神域的修士。” 猪无能听后眼前一亮,说道:“那岂不是更好!” 蟾妖王笑了一下,说道:“是极,是极,本王这便吞了他。” 说着他便张开血盆大口欲要将狗儿吞入腹中。 可他却迟疑了一下,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猪无能。 猪无能问道:“怎么了大王?” 蟾妖王将那狗儿放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本王早便八境了,吃了这娃娃也不见得有何用,既是你抓的,便赏给你吧。” 猪无能听后摇了摇头,说道:“不不不,大王,老猪我,我,我……” “让你吃你就吃,哪这么多废话!”蟾妖王道了一句。 猪无能听后跪了连磕几个响头,口中念道:“老猪多谢大王赏赐。” 蟾妖王笑了笑,说道:“第九峰数千余妖,也就只有你还乐意跟着我,本王如今才看清楚这世态炎凉,唉……” 猪无能眼眶红润了,说道:“大王这是说的哪里话,老猪我没什么本事,全凭大王赏一口饭吃。” “你有心了。”蟾妖王说道:“待本王卷土重来,整个三十六洞都将被本王抓在掌心之中。” “届时,本王便封你一山,风光无限。” 猪无能听后开口道:“大王,老猪我没啥本事,山主什么的,怕是不行,我还是跟着大王吧。” 蟾妖听后大笑了一声,摆手道:“好了。” “本王还需闭关几日,你先下去吧,近来妖域都在抓我,你也小心一些。” 猪无能抹了一把泪,谢道:“是,大王,大王你也小心,若有什么事唤我便是,老猪我定然挡在大王身前,万死不辞!” 他提起狗儿离开了这里,不敢再打扰大王。 那洞中的蟾妖嗤笑一声,口中呢喃一声。 “这猪妖着实是蠢得厉害。” 说什么便信什么。 他可不是看中这猪妖,只是如今非常时期,需多加戒备,待风声过去了,这猪妖也就没什么用了。 也只有猪无能还傻呵呵的待在这蟾妖手底下做事。 出了山洞过后猪无能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狗儿,傻笑着道:“大王真好……” 但猪无能却并没有吃掉狗儿。 于他而言,这是大王赏赐下来的,可他就是一个五境猪妖,吃了也不顶什么用,还不如给大王留着。 他便是这样蠢的一只妖,一心只忠于大王。 狗儿昏昏沉沉的醒来过后便见到了面前这尊肥头大耳的猪妖。 此刻的狗儿已经被五花大绑,嘴里也被塞了东西,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来。 猪无能嘿了一声,说道:“别挣扎了,等大王闭关出来了,老猪再拿你炖汤献给大王。” 狗儿瞪大了眸子,挣扎的越发厉害了。 猪无能口中轻哼着,晃着小腿,守在那洞口不远处,警惕着四周。 狗儿挣扎了半天,却发现一点作用都没有,他眼中有些不甘,但却又无能为力。 妖域逐渐从之前的混乱平静了下来。 余下二十二峰也不再有乱象,之前还有些逆反之意的妖王近期也夹起了尾巴没敢造次。 涂虎废了好一翻力,这才得了片刻歇息。 但还有一件事他一直放不下心来。 那蟾妖一直都不见风声。 涂虎如今也不知道这蟾妖是否还有天道作依仗,若是有的话,那定然是个大麻烦。 他又差遣了好些妖怪去寻,但却始终无果。 “妖域就这么大,怎么会找不到……” 涂虎皱起了眉头,他又亲自在妖域巡视了一番,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那蟾妖不曾找到,却是在那妖市之中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陈长生正打着盹,却忽有过往者,遮挡了落下的光亮。 抬眼看去,才知是涂虎在前。 陈长生问道:“你不在妖域,跑这里来做什么?” 涂虎说道:“我还想问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摆摊来了?” 陈长生摆手道:“闲来无事罢了。” 一旁的青天游也醒了过来,随即拱手道:“见过山君。” 涂虎看向他,说道:“你就是青天游吧,我听说过你,他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救你来着。” 青天游听后看向了陈长生。 却见陈长生摆手道:“过去的事了,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要紧事……” 涂虎说道:“我在寻那蟾妖,但始终都找不到他的藏在了何处,恰巧碰见了你而已。” 陈长生听后道:“这个倒是不麻烦,你去寻一件那蟾妖所用之物,陈某或许可以帮你找到他。” “果真?” “只是或许。” 陈长生打了个哈切,说道:“陈某终究是方外人士,所以凡事也没办法说那么绝对。” 第二百七十八章:休得,伤我大王! 第九峰已经塌了,涂虎四下寻找,最终在一只曾经第九峰的小妖手中寻得了蟾妖曾经用过的酒樽。 再至妖市之时天色已然黯淡。 陈长生迟疑了一下,随即抬手,引一缕金光呈于指尖,随即凌空画下一道符箓,随后将那酒樽附上了符箓。 “天地正法,追妖寻踪。” 符箓凝聚成一道金光,化作一只小鸟的模样,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陈长生随即说道:“跟着他就能找到。” 涂虎见后道:“先走一步。” “去吧。” 陈长生摆了摆手,起身开始收拾起了摊子。 青天游问道:“你不跟上去看看?” 陈长生摇头道:“若是这术法真的能找到那蟾妖,陈某便没必要走这一趟,涂虎能解决这一切。” 青天游听后愣了一下道:“这是何意?” 陈长生说道:“那蟾妖,曾经得天道庇护,故而能与涂虎一分高下,如今应该是成了弃子,不然也不至于被陈某的术法寻到。” 青天游听后明白了些许,问道:“天道庇护?”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此方天地正事倒是没做几件,尽会作妖。” 他摆了摆手,扛起了那布包。 “回去了。” 迎着那落日霞光,陈长生扛着布包朝着山谷的方向走去。 青天游看着陈长生那落寞的身影。 他能够感觉到,陈长生似乎很孤独,但这份孤独,却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难道是因为白子秋的死? 但在青天游看来,陈长生似乎并不是会沉浸在友人辞世的悲痛之中不可自拔的人。 陈长生有些怪,或许是怪在他自身。 …… 涂虎循着那道术法一路往西,越往里走,周围的妖气便越发淡绝。 直至来到一片四面环绕的山林之中,那术法才化作泡影,消散而去。 “在这?” 涂虎抬起头望了一眼,却见四周寂静无比,半点声音都没有,略微感知一下却是一点妖气都不曾查探出来。 “难不成是这术法出错了?” 涂虎正想着,却发现这里寂静的有些怪异。 于是他随即迈开步子,朝着前面的山林之中。 忽有一层阻碍挡在了面前。 涂虎愣了一下,伸手摸向了那一层无形的屏障。 “这是……” 涂虎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阵法!” 他曾经便见识这样类似的东西,那三尊伥鬼可是使过的。 此地正有一处天然的阵眼。 早在很久的时候,便有修士借此地铸就自然阵法,以达藏身之目的。 涂虎握拳砸去,一股巨力使得方圆十里都颤抖了起来。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让猪无能惊醒过来。 “谁!是谁!” 猪无能颤了一下,他见情况不对,连滚带爬的朝着洞里跑去。 “大王,大王!” 蟾妖正好走了出来,说道:“这里不能留了,得赶紧走。” “唔唔……” 狗儿挣扎着,望着这两尊妖。 可就在这时,忽有一声破碎之声响了起来。 这片自然阵法破灭开来,这两妖一人也彻底暴露了出来。 “蟾杜!过来领死!” 涂虎的声音传遍了这片山林。 猪无能见此状连忙道:“大王快走!” 说着他一抬手那洞口处放着的一柄大刀便落入了手中。 蟾妖见此一幕没有任何犹豫,身形消散在了原地,欲要逃离此地。 涂虎见一尊猪妖顶了上来。 他的眉头一皱,妖气卷出,大喝一声:“滚开!” “呀!!” 猪无能提刀砍去,却被那阵妖气震飞了出去。 “嘭哒。” 他砸在地上,口吐鲜血,却踉跄站起身来,再次迎上前去了。 “休得…伤我大王!” 猪无能嘴角染血,再度挡住了涂虎。 涂虎眉头一皱,一拳轰去。 “噗……” 猪无能再度吐血,五脏六腑皆是移位,一拳之下便被打回了原形,长刀落在一旁,而他也没办法再爬起来了…… “大,王……” “快,快走!” 猪无能嘶声喊着。 此刻的蟾妖却早已逃离远去。 猪无能的气息微弱,彻底晕了过去。 涂虎没有管这猪妖,而是追着蟾妖逃离的方向追去。 “哪里走!” 山林之中安静了下来。 狗儿抬手望去,见那妖气波动心中胆颤,他见那猪妖昏厥,于是便走到了一旁的大石旁开始磨蹭手上的绳子。 最终那绳子被他磨断,狗儿也得以逃离。 “呸。” 狗儿吐掉了嘴里的棉絮,随即解开了脚上的绳子,大喘了几口气后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去,至于会跑到哪里去,他也不知道,反正不能再留在这里。 …… 狗儿竭力跑着,直至一处僻静之地后,他躲到了一处茂密的山林之中,大喘了几口气。 他的脸色煞白,似是劫后余生一般。 狗儿的咽喉干涩,见那一抹山泉随即便将头埋了进去,喝了几大口,还被那泉水给呛了喉咙。 待他慢慢回过神后,才开始打量起这周围的一切。 狗儿有些茫然,这妖域四下皆危,他又该何去何从。 之前宋魁首给他伪装面具也已经被那白狐给毁了,他一个活人在这妖域之中走动,可谓是无比艰难。 “该怎么办……” 却在此时,身后忽的有了动静。 狗儿神色一怔,转头看去。 “嘶!!!” 他的瞳孔猛缩,见一尊三境蛇妖已至他的身后,张开血盆大口,欲要将其吞下。 獠牙现于狗儿面前,他猛的回过神来,激起全身血气,一拳轰去。 “啊!!” 一声震动响起,这一拳洞穿了那蛇妖的头颅,眨眼之间,便断了气息。 鲜血将狗儿全身都给染红,他的手臂颤抖着,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 涂虎催使妖力紧追那蟾妖。 蟾妖自知不敌,一刻都不敢停下。 天道弃他,如今的他又怎么可能是这虎妖的对手。 蟾妖四处躲藏逃窜,过了数十座山后,见一潭毒水正在眼前。 他眼前一亮,随即一头扎了进去。 涂虎追至此地后却不见那蟾妖的身影,来回寻找了半个多时辰,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这次让他给跑了,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容易再抓到他了。 “唉。” 涂虎暗叹一声,只得讪讪离去。 再度回到那座山中。 却见那猪无能竟还有一口气在。 “竟还活着?!” 涂虎皱眉道:“这猪妖还真是皮糙肉厚。” 他一把抓住了那猪妖的脖颈,将其带回了三十六洞。 第二百七十九章:换血! 涂虎抓了头猪妖回去,之后便又走了一趟妖域集市,与陈长生说起了此事,希望陈长生能再施一道法术。 陈长生听后道:“可以试试,但头一次没抓到他,这一次兴许就没多大可能了。” 涂虎问道:“这是为何?” 陈长生说道:“蟾妖虽是狡诈,但却尤为机敏,自知进退,头一次没抓到他,后面就难了。” 涂虎还是想再试一试,又去取了一件那蟾妖的物件给陈长生引法寻踪,可法令化作的金鸟却是一直迟迟未动,似乎是没有找到。 涂虎想不明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陈长生说道:“蟾妖如今已是弃子,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之前定是在天地那儿得了些许好处,或许这便是他的依仗。” 涂虎皱眉道:“这般说来,他此番定会卷土重来了?” 陈长生点头道:“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矛头说不定都会指向你。” 涂虎皱眉道:“要命的活儿……” “不是留了你三缕发丝吗。” “不妨多给我两缕?我怕不够用。” “足够了。” 陈长生摆了摆手道:“陈某该收摊了,还有别的事吗?” 涂虎说道:“的确有一事,在那自然阵法之中,我还见到一个人族少年,当时忙着去追蟾杜,回来的时候那少年便不见了,那少年……”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如今妖域封闭,那少年是谁陈长生一猜便知。 陈长生回过神来,道了一句:“不认得。” 涂虎听后答应了一声,说道:“那我就不多留了。” 待到涂虎走后,陈长生便开始收拾起了摊子上的物件。 摆了数日摊,只卖出去四样小物件,这些东西的确有些不太惹眼。 青天游好奇陈长生为何对于摆摊这样的事乐此不疲,他静坐这几日,闲的心里都有些发闷了。 他也曾问过陈长生,但陈长生给他的答复却是:“能闲下来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陈长生本就是一个尤为喜欢懒着的人,最好什么事都别落在他的身上。 山林之间的雪都化干净了,日出的朝阳打在身上尽是暖意。 青天游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中便多了一把长琴。 “之前的不是毁了吗?”陈长生问道。 “新做的。” 青天游说道:“去了一趟古桑林。”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还是那蚕妖?” 青天游点头答应。 陈长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居然没杀了她。” 青天游说道:“杀她作何,往后取丝还得麻烦,总是要发挥她的作用的。” 想了想后他补了一句:“没用了再杀。”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说道:“有道理。” “陈兄。” 青天游盘坐下来,将那长琴放下。 “听我奏一曲?”青天游笑道。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甚好。” 婉转的长琴之声在这山谷之间环绕,春来一曲,草木精气似有兴盛之意。 早春的飞鸟掠来,停于长琴一旁。 陈长生温着茶水,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 他心中想着,这样的日子也还算不错。 ……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 春后百花齐放万物复苏,那一片片死气淡了下去,放眼望去皆是新生。 青天游时常奏曲,致使这山谷之地灵气比外面要充足数倍,成了一处福天洞地。 陈长生闲时便在山涧走动,时而寻一处水潭垂钓,偶尔摘两个野果解乏,要么便是去妖市摆摊,日子平平常常,但却也尤为有趣。 入夏过后,天气炎热了几分,林间有蝉鸣之声,成熟了许多野果。 山中无岁月,眨眼一晃又过去一季。 而在这一日,陈长生照常在妖域摆摊,却不曾想,遇到了一个熟悉之人。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可谓是大不相同。 少年戴着一副木雕面具,身上散发出浓郁的妖气,他的目光透过面具,凝视着那摊子里坐着的青衫先生。 而那位青衫先生,也正望着他。 狗儿如何也想不到,在这妖域之中,竟然还能遇到曾经的故人。 他看了数眼,才确定面前这个满身妖气的人,正是陈先生。 陈长生问他道:“买东西吗?” 戴着木雕面具的人顿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说道:“不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便不再开口。 站在摊子前犹豫了良久,那个戴着木雕面具的人挪动了步子,似乎打算离开。 陈长生见他转身,忽的开口道:“这就走了?” 那人顿住了步子,转头看了过来。 木雕面具下的人心中一怔,开口道:“陈先生是不是看出来了?”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怎么搞成这副模样了?” 这个带着木雕面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去年夏秋之时入了妖域的狗儿。 这一日陈长生早早的便收了摊。 狗儿跟在陈长生的身后来到了那片山谷。 “先生在妖域待了很久吗?” “你与我一前一后来的这里。” 狗儿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是一处干净的小屋,还有水车,各式各样,瞧着很是安逸。 “坐吧。” 两人坐了下来。 狗儿这个时候也摘下了面具。 在那面具之下,乃是一副苍白无比的面容,嘴唇泛白,一双眸子也显露着几分死气。 陈长生皱眉问道:“怎么弄的?” 狗儿道了一句:“是换血……” “换血?”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随即反应了过来:“换的是……” 狗儿点头道:“妖的血。” 陈长生怔了一下,他问道:“这法子,谁教你的?” “我自己琢磨的。” 狗儿舒了口气,说道:“起初的时候,我发现妖血之中有着浓郁的妖气,于是便将那妖血涂抹在身上,以这样的方式掩盖自己的人气,但这样的效果却只能持续半日。” “再到后来,我就试着让妖血渗入体内,妖血暴戾,险些要了我半条命,不过却让我发现了妖血的淬体之效。” “这半年来,我一直处于外围,通过妖血淬体修行,可也仅限于在外围活动,比起真正的大妖而言,我的体质差的太多太多了。” “我原本想着再等一段日子,可是妖域的变故,却有些等不及了,于是我便换了法子。” “我先尝试着用一些二三境小妖来换血,之后又去求了一尊八境大妖的血。” 第二百八十章:只要前路还在 狗儿用那有些颤动的声音说道:“在我尝试着用一二境妖兽换血的时候,我竟发现,我能够调动那些妖力,为我所用!” 陈长生听后怔了一下,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狗儿舒了口气,说道:“陈先生,我清楚的,我再清楚不过了,你看我现在的模样,我比谁都要清楚下场会是怎样。” 陈长生张了张口,他叹了口气,问道:“何至于此?” 狗儿嘴唇微张,说道:“这是唯一的法子了,先生,妖域重立山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七境之下皆是蝼蚁,唯有成为山主,才有机会知晓所有的安排。” 陈长生望着他,说道:“你且告诉陈某,你如今当自己是人……” “还是妖?” 陈长生忽的发觉,狗儿的神志好似也有些不对劲,开口闭口之间,都多出了些许戾气,甚至给人一种似是疯了一般的感觉。 狗儿开口道:“陈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当然是人。” “是吗……”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没有开口。 随即陈长生又问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二境的妖血你暂且还受得了,八境妖血,你如何顶得住?” 狗儿笑道:“若是一股脑下去自然是受不了的,但若是循序渐进,一点一点的换血,仍旧还有机会。” 他的眼眸之中有着血丝,好似是经历了一段长时间的折磨。 陈长生问道:“所以你是已经换完血了?” 狗儿摇头道:“还没有,还差一些,但也不远了,大概还有个四五日就能够完全换完,算算时日应该刚好到三十六洞。”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什么?”狗儿问道。 陈长生说道:“到底是做妖,还是做人,二者是不可兼得的。” 狗儿砸了砸嘴,他晃了晃脑袋,眼中有了一丝清明。 “我……”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那一丝清明却又忽然间消散了去。 “陈先生,事已至此,我没有选择了。” 陈长生沉默了下来。 二人相望无言,如今狗儿的精神状态早已被妖血侵蚀,身上戾气也尤为之重,好似下一刻都要暴动一般。 狗儿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大喘了几口气。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狗儿站起身来,道了一句:“我得接着赶路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没有留他。 狗儿重新戴上了面具,迈开步子离开了山谷,他甚至有些不敢回头,一连跑出了数里。 青天游从那山崖下轻跃而下,落在了陈长生身上。 “他有些不对劲。”青天游说道。 陈长生说道:“妖血与人血本就互不相容,血中戾气影响神魂,自身也会变得凶戾,他能有短暂的清明很了不得了。” “你是说……” 青天游听后脚尖轻点,化作原形盘旋上天。 他寻着那少年的身影而去。 追出数里之后,他忽见那林间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入那林中,便见数具妖兽尸首,无一不是死相凄惨,脖颈之处还有齿印,一身妖血也被吸干了去。 青天游手臂微颤,口中呢喃道:“怎会这般,怎会这般……” 他望着这一地的妖兽尸首,心思也沉了下来。 青天游继续往前追去。 忽听几声惨叫响起。 一阵阵阴暗的笑声,自那林中传来。 “呵呵呵……” “死!都死吧!死!” “死死死死死!” 那张木雕面具下正有一双猩红的双眸。 他的手上满是鲜血,可当他见过之后却尤为兴奋。 “血……” 此刻的狗儿,眼中唯有一片血红,看到什么便想杀什么。 青天游一路跟随,狗儿将那一片山中的妖杀了个干净,吸干其血过后又急着去往下一处。 直至某一刻,狗儿顿在了原地。 此刻的周围正躺着数尊妖兽尸首,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路,在那路上亦是洒着鲜血。 他忽的清醒了过来。 “不,不,不……” “啊!!” 狗儿抱着头嘶吼了起来,眼中再露凶光。 “不要!不要杀了!” “不要杀了!” “血,血……” 他来到那树边将头猛的撞了上去。 “砰,砰,砰……” 木雕面具破碎,他却一刻都不敢停,狠狠的将额头撞向树上。 “清醒过来,清醒过来啊!!” “别杀了!别杀了!” 少年的惨叫声自那山中传出。 那山林树梢之上的青天游看着这一幕,他的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 少年瘫倒了下来。 他的眼中流出了泪水。 “不要再杀了,不要再杀了……” “为什么……” 狗儿心中痛苦不堪,他的脸上淌着泪,额头上的鲜血流淌下来,显得尤为狼狈。 此刻的青天游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少年脸上的惨白并非是因为人妖之血的冲突。 而是因为这样不断的折磨,才让他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也只有狗儿自己才明白,这到底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青天游叹了口气,见那少年恢复了神智过后,便扇动羽翼,离开了这里。 陈长生见他归来,问道:“他可是平静下来了?” 青天游点头,随即却又说道:“屠了五座山。” 陈长生手中的茶盏怔了一下,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呢喃道:“比陈某想象的要严重。” “是没救了吗?”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点头道:“外邪乱神,自外而来,倒是可以想办法驱邪除祟,可那妖血已经与他融为一体,这意味着,妖血之中的戾气,在他那儿已经算不得是外邪了,这是无法逆转之事。” 青天游张了张口,说道:“他应当也不想变成这样吧。”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 青天游见陈长生的目光,他也皱起了眉头。 随即便听陈长生说道。 “如果他不希望如此,方才便会与陈某提,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青天游眉头紧锁,问道:“为何会这样?他不是……” 陈长生说道:“世人常常会在左右上纠结许久,尽管自己所走之路与心中所想背道而驰,为此痛苦不堪,但只要前路还在,那还是会接着往下走。” 青天游沉思了许久,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我不明白。”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陈某有时候,也想不明白。” 第二百八十一章:身心背离,何种煎熬 狗儿是迷茫的,当他选择了这条路后,便再难决断自己该何去何从,只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了。 往往人与人自己的争斗,才是最为痛苦煎熬的。 涂虎坐镇妖域,又见如今妖域颓势,故而才有了重立妖王之决策,当以能者居之。 实际也是为了巩固他对妖域的掌控。 毕竟有那蟾妖的事情在先,不得不防,再加上陈长生之前为它扫清了不少障碍,如今行事起来也顺利许多。 辗转数日,三十六洞热闹了起来。 这一日,便是那妖域大比。 六境以上齐聚三十六洞,都想试上一试。 远在山谷的陈长生正听着青天游奏曲。 陈长生问道:“妖域重立山主,你不去试试吗?” 青天游摇了摇头,说道:“不感兴趣,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陈兄如今过的日子,清闲一些。”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说道:“我这叫没出息,你可别学我。” 青天游笑道:“谁敢说你没出息?” 陈长生双手枕在脑后,说道:“世人常说能者责重,有无双之能定能显名露面,但我却唯独喜欢窝在一山一观,喝喝茶酒,再见一见老友,这样就挺好。” 青天游想了想,说道:“这便是所谓的人味?”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应该算是吧。” 三十六洞的比斗热火朝天。 在那不远处树下的阴暗之地,头戴木雕面具的人抱着手,些许微光透过面具显露出了他那双满是血丝的眸子。 在他的掌心之中,正有一团赤红的血珠浮动着。 他犹豫再三,伸出了手来。 在那手腕之处,已有数十道疤痕,一次一次,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少年紧咬着牙冠,将那团血珠融了进去。 仅是一瞬他便疼的嘶吼了出来。 八境大妖的气息从他身上浮现而出,那般威能,似是肉眼可见。 …… 这一日,妖域起了大乱。 传闻有一尊八境大妖出世,不过几个照面便撕碎了十余六七境大妖,后来是山君出手这才阻止下来。 而那尊八境大妖也成了这三十六重立山主以来的第一尊妖王。 …… 当陈长生再次见到狗儿的时候。 他已然成了妖域的第二峰峰主。 只是那面具之下的他,已经不成人样了。 以至于说,狗儿甚至不愿意再摘下面具。 陈长生见他身上妖气浓郁,开口问道:“你预料中,还能挺多久?” 狗儿张了张口,说道:“兴许只有三五年。”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狗儿低下了头来,是啊,三五年都是奢求了,或许一两年都挺不到。 “总归在我彻底疯掉之前,一定会回一趟神域。” “若是回不去呢?” 狗儿听了一顿,想了想后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 陈长生说道:“我以为你会大闹一场。” 狗儿望着陈长生,不知为何,此刻他的眼中竟湿润了。 “陈先生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便只会杀人,杀妖……” 狗儿的手臂颤抖着,面具之下的双眸尽是愧疚。 陈长生和煦笑道:“若是能分清自我,当然是最好。” 他伸手将那一杯茶水推上前去。 狗儿沉默着,将那杯茶水端起来一饮而尽。 在这一杯茶后,他逐渐安静了下来。 狗儿长舒了一口气,那控制不住的血腥气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多谢先生。” 狗儿道了一句,随即便起身离开了这里。 但这一次,他却回了头,道了一句。 “陈先生。”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 狗儿道:“其实从一开始,我便没有想杀任何人或妖,唯一的一次,也只是因为险些丧生于蛇妖口中,不得已才动了手,我没有,我没有……” 那双泛红的眸子陈长生,可接下来的话,他却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狗儿不再说了,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那副木雕面具已经刻在了他的脸上,再也摘不下来了。 陈长生望着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声,他摇了摇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青天游这一次见到狗儿时,皱着的眉头也越发凝重了起来。 “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这段时间杀了不少妖。”青天游说道。 陈长生开口道:“在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个见不得苦难,更是从未有过杀心的人,到现在也是如此。” “可是……” 青天游愣了一下,他忽的明白了过来,转头看向了陈长生,问道:“对妖也是这样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在他的眼中,无论是人是妖,都是一样的。” 青天游指尖动了动,他抬眼望向了那个走出山谷的少年。 “身心背离……” 青天游口中呢喃着:“若换做是我,或许早便疯了。” 陈长生摆手道:“各有各命,这是他自己选的。” 他翻过这个话题,说道:“对了,这段时间我要去一趟神域。” “怎么?”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看了一眼腰间的酒葫芦,说道:“神域有家酒肆娘得一手妖胆酒滋味不凡,我去打些酒喝。” 青天游看向陈长生道:“近期,恐怕不好出去吧,边外驻守了不少妖族。” “没什么能拦得住陈某。”陈长生说道。 青天游顿了一下,随即笑着道了一句:“对你而言的确如此,天下青山都一样,何处不可去。” 因为妖域紧张的缘故,他也就没有跟着去,在陈长生走后,他便不怎么留在山谷了,多数时候都会化作青雕盘旋于天。 青天游很少会停下,唯独是陈长生在的时候,他会停下很久很久。 …… 一柄仙剑掠过妖域边防,仅是在眨眼之间便入了神域。 这片墓冢依旧是走之前的模样,死气沉沉的。 酒肆里不热闹,因为近来妖域的变故,多数都去驻守城墙了。 杜阿娘也闲在酒肆里打瞌睡,许是在等着进来个人跟她斗嘴。 “啪嗒……” 杜阿娘听到脚步声响起,她也惊醒了过来。 看向来者过后她不禁愣了一下。 “诶诶,你……” 陈长生将那葫芦放在了桌上,说道:“可以打些酒吗,记账本上。” 第二百八十二章:差一个契机! 杜阿娘不承想过陈长生还能再回来。 时隔一年,她早便以为陈长生已经死在妖域了。 她给陈长生的酒葫芦里打满了妖胆酒,又上了一壶。 二人便这么坐在空寂的酒肆里闲聊起来。 “我听砍柴的说,那天那一剑,是剑砍的?” “哪天?” “你走的那一天。” “是。” “还真是啊!” 杜阿娘惊愕道:“难怪说砍柴的你一直喊你前辈。” 陈长生无奈笑道:“我这人哪里瞧着像是前辈了?” 杜阿娘道:“俗话说越有本事的人越是看着简单。” “是吗……” 陈长生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杜阿娘在他面前倒也不是骂骂咧咧的,大抵是因为还没有那么熟,有些生分。 杜阿娘忽的说道:“诶,要不然你教教我吧。”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教什么?” “就是那一剑。” 杜阿娘道:“其实一直都想学些东西的,你瞧这城里,也就我什么都不会,砍柴的不让我学,他们也不敢教,说什么让老娘好好开酒肆就行了,一个个都没头没脑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道:“这神域可缺不了你,学了剑,难不成你还想出城杀妖吗?” 杜阿娘笑的眯起了眼来,说道:“就学丁点就行了。” 陈长生一时来了兴致,他放下了酒壶,接着随手拿起了一根筷子。 “你瞧。” 杜阿娘的目光盯住了陈长生的手。 陈长生捻着那一根筷子,随即抬手斩了过去。 只见一道细微的剑气斩去,在那桌子的一角斩出一道剑痕。 杜阿娘看着那道剑痕,她哎呀了一声,说道:“是跟砍柴的有些不一样啊。” 她转头看向陈长生道:“教教我?我不记你账。” 陈长生笑道:“已经教了。” 杜阿娘顿了一下,问道:“已经教了?” 陈长生点点头。 杜阿娘道:“我都还没学会,怎么算是教了,不行不行,我得记你的账。” 陈长生笑道:“都行。” 正说话间,就听一声呼喊从外面传来。 “老寡妇,上酒。” 杜阿娘听到声音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她叉着腰,对那门口骂道:“砍柴的,你八辈祖宗,没看到老娘正忙着的吗。” “……” 陈长生有些哭笑不得,心道女人的脸色变的果真是快。 宋孤刀走进门来,说道:“嘿,你能忙什么,你……” 他看到了那桌上的背影时不禁怔了一下。 …… 杜阿娘给他们去上两碟下酒菜,随即便坐在一旁桌上去看那道剑痕去了。 陈长生与宋孤刀对坐。 陈长生离去的时候还是槐序,这眨眼间便又是一个槐序了。 “一年不见,前辈可还好?”宋孤刀问道。 陈长生说道:“都还不错,在妖域见识了不少风景。” “果然不一样啊。” 宋孤刀笑道:“像我这般进了妖域都是万般艰险,前辈却能来去自如。” 陈长生淡淡一笑便往下说去,“这一年城外应该没出什么事情了吧。” 宋孤刀点头道:“这道是,也没有妖来了,一天天守着城墙,都快闲出鸟来了。” “不好吗,难不成还想打起来?”陈长生问道。 宋孤刀骇了一声道:“能相安无事当然是最好。” 二人之间多是一些寒暄的话语,宋孤刀也说不出多少有趣的事,这神域本就是无趣的,尤为无趣。 待到气氛沉寂些许过后。 宋孤刀便开口问道:“话说,陈前辈可知狗儿如今怎样了?” 陈长生说道:“他啊……” 宋孤刀见陈长生迟迟不答,于是便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倒是没有。” 陈长生说道:“他没死,不仅没死,如今还进了三十六洞。” 宋孤刀听后怔了一下,说道:“这般顺利!?” 陈长生点头道:“他有不一样的机遇。” 宋孤刀笑了笑,说道:“这我就放心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怕他死了,心里又多一份愧疚吧。” 宋孤刀摆了摆手,却没有回答。 陈长生的确是说准了。 但陈长生却没有告诉他,狗儿到底是怎么进的三十六洞的,在陈长生看来,或许他并不一定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人呢,一份份愧疚叠在心里,早晚会病的。 别看宋孤刀整日跟杜阿娘斗嘴,但实际上却已经病入膏肓了。 宋孤刀随即又问起了妖域的事。 陈长生说道:“妖域起了变故,近些年,恐怕都不会再对神域犯难。” 宋孤刀听后一怔,说道:“何种变故?” 陈长生说道:“若是在这城外,两族竭力相争,你们的胜算很大。” 宋孤刀听后明显的身形晃了一下。 他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但他却忽的冷静了下来,皱眉思索了起来。 片刻后。 宋孤刀抬起头道:“但若是我们身入妖域,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 陈长生点头道:“妖域地形复杂,三十六洞更是易守难攻,你们数百人,进了妖域便是要面对数万妖,你可敌八境大妖,但若是数千四五境尽数压身,纵使你一人可斩上前,最终也得竭力而死。” 宋孤刀想明白这些过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无奈笑道:“就算是有机会也没用…唉……” “得等。”陈长生说道。 宋孤刀点头道:“差一个契机,但我希望那个契机就在最近。” 陈长生忽的看向他。 宋孤刀与之对视,他的脸上忽的浮现出一抹笑意。 陈长生说道:“有些事,并不能赌。” 宋孤刀只是微微点头,却好像并没有听进陈长生的话。 这一顿酒没喝多久便结束了,陈长生没有在神域多留,但也没有回妖域,而是想着去人间转一转。 酒肆里又空了下来。 杜阿娘今天的话少了许多,她一直盯着那桌上的剑痕看,仿佛是能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来。 宋孤刀问道:“老寡妇看什么呢?” “学剑。”杜阿娘道。 宋孤刀看了一眼那桌上的剑痕,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就你?”宋孤刀道。 “你瞧不起老娘?” 杜阿娘道:“砍柴的,等老娘学会了,第一个就把你给剁了。” 宋孤刀听后大笑了起来。 “你再看八百年都学不会。” 宋孤刀也懒得跟她拌嘴,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便自顾自的喝起了酒来。 喝着喝着,他又想起了妖域的事。 “契机……” 他好似想谋划什么,但却又犹豫不决。 第二百八十三章:心中一麻,不敢回头 陈长生离开了妖域,回到了那片人间。 一如走的时候一般,饿殍遍地。 世上的人无非是新老交替,经历着一场又一场的磨难。 天灾、城台,时间一久便让人觉得人生下来便是要经历这些苦难的。 陈长生又瞧了一遍又一遍,心中多少也会有些不快。 陈长生望着眼下光景,道了一句:“那便走走吧。” 谁能料想的到,这一眨眼间便又去了半年。 秋去冬来。 人间各地都下起了大雪。 这一场又一场的雪似乎是事先就安排好的一般。 这一年冬日,人间又死了不少人。 眨眼在人间待了有半年之久。 …… “咯吱……” 脚踏厚雪的声音自那路道上响起。 陈长生依旧穿着那一身青衫,只是不同于往日的是,他的肩上多了一层披肩。 披肩是他走到一处地方时候有人相赠于他的,那人家是个猎户,也只有这狐毛披肩算是拿得出手的了。 快到入夜的时候,陈长生进了一处城镇,寻得一处客栈。 客栈的条件有些简陋,但总比外面那鹅毛大雪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陈长生担去了肩上的飞雪,走进了客栈里。 在这人间半年,陈长生身上倒是积攒下了些许银子,不过多数都是从盗匪手中拿的。 客栈没有伙计,只是一个中年掌柜在张罗,穿的不算体面,粗布长衣,布条绑腿,右边脸用布条遮着,似乎是脸上受过什么伤。 “吃什么?”掌柜不曾有半点客气。 陈长生开口道:“温一壶酒,随便上一碟下酒菜就好,劳烦掌柜了。” 掌柜点了点头,随即便去准备去了。 陈长生坐下后环顾了一眼四周,这客栈里的人倒也不少,其中多数都是因为大雪没法赶路的。 这些人无一例外瞧着都尤为精练,身上的血煞气一点都藏不住。 都是江湖人士。 天下皆乱,没有点武艺傍身都是寸步难行,说白了其实都只是为了讨口饭吃。 “这雪真是越下越大了。” “谁说不是呢,晓不得要死多少人嘞。” “我听说南边已经一团糟了,那边雪太大了,晚上来的雪,早上起来,几乎整个村子的都僵了,只有几个活下来的。” “好在是咱们北边常年都是雪,早就习惯了。” “近来还有不少逃难来的。” “嗯?” “没被抓去吗?茶谷道上要么是抓人修城台的大人,要么就是土匪山贼,没人能逃上来吧?” “你还不知道吧,茶谷道上可是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一路上的山贼土匪都被他给清扫了,连同抓人去城台的,都很少再去那条路上抓人了,要不然,那些逃难的也来不了这边。” “真有这样的事?” “真嘞,我可是听到不少人说起过。” “不知那位壮士是谁?” “这便不清楚了,不过听人说那人瞧着有些文弱,像是个教书先生,后来便有人称他为茶谷先生。” “厉害啊,若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见识这位茶谷先生。” 陈长生听着客栈里的交谈声不禁顿了一下。 他摇头一笑,对于那茶谷先生的名号却也并不在意。 没一会那客栈的掌柜便将酒菜端了上来。 陈长生就着下酒菜将那一壶酒尽数喝下肚,随后又吩咐掌柜开了一间上房,打算休息一夜。 这客栈里只有十余个房间,就这样都算是大的了,小一些的客栈,五间房都凑不出来。 陈长生在房中歇息了片刻,一眨眼天便黑了下来。 瞧着那窗外飞雪,这夜里又寂静无趣,于是便下来楼来到了正堂。 掌柜的正在忙活着算账,客栈里还有几位正坐着闲聊喝酒,估计也是觉得无趣,下来坐坐。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客栈掌柜,开口问道:“掌柜的认识一个小和尚吗?” 掌柜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小和尚?” 陈长生接过了酒喝了一口,说道:“一个小娃娃。” 掌柜低下头来继续算着账,口中念叨道:“我不认得什么小娃娃。”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道了一句:“许是陈某看岔了吧。” 掌柜的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却见那一身青衫的人已经去了桌上坐下。 他犹豫片刻,起身走了过去。 陈长生正坐着喝酒,却见那掌柜后脚就跟着坐了下来。 “你就是他说的那个陈先生?”掌柜的问道。 陈长生看着他笑道:“不知道掌柜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掌柜看了他一眼,随即问道:“那小娃娃,还好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不好也不坏。” 掌柜的点了点头,说道:“在这个世道下面,不好不坏就已经很好了。”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 他放下了酒壶,说道:“我听那小和尚说,你杀人如麻,身上血煞气倒是不假,但好像有些久远了,你应该很久都没杀过人了吧。” 掌柜的顿了一下,点头道:“开了这个客栈之后就不混江湖了。” “怎么?”陈长生问道。 掌柜的笑道:“那小娃娃其实有些话说的没错,这杀孽越多,往后的报应就越多,我这人好杀,但却也不滥杀,但无论杀好人,还是杀坏人,若不杀个干净,那便是后患无穷,可是,谁又能保证真的杀干净了呢。” 陈长生说道:“是这么个理,杀人者人恒杀之,江湖事难得善终的。” 掌柜的道:“我遇到太多太多的事了,七八岁的小娃娃孤苦无依险些饿死,我见她可怜,喂了一口吃的,问过后却发现,她的爹娘竟是死在我的刀剑下的,那小娃娃什么都不知道,走的时候还说我是个好人,那时我心里一麻,都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掌柜的自嘲一笑,觉得荒谬。 陈长生听着这话,他顿了一下,说道:“似乎跟陈某想的有些出入。” 掌柜的无奈一笑,说道:“江湖人总是还有些许良知的,无恶不作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 “所以是这些事改变了你?”陈长生问道。 掌柜的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算是吧……” “你说的那个,嗯,小和尚,他劝了我挺多的,我的确是听进去了的,后来又有一桩又一桩的事,我越发觉得这路上腌臜至极,想想便停了下来,拿出全身家当,开了这家客栈。” 第二百八十四章:北云道剑炉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掌柜只是笑着答了一句。 “如果我藏的够好的话,麻烦能少一些,但我其实很清楚,终有一日我会丧生在他人刀剑下的。” “那你后悔吗?” “后悔……” 掌柜想了一下,摇头道:“不后悔,既入江湖,要么便以无双武艺名绝天下,要么便以手中刀剑拨开前路,心怀仁慈,活不长。” 陈长生笑道:“陈某遇到过不少人,你大概是最有江湖气的那个了。” 掌柜的听后摆手道:“什么江湖不江湖的,我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客栈掌柜罢了。” 陈长生听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将那酒壶之中最后一口酒送入腹中,随后便回了房间。 第二日一早,陈长生便退了房。 掌柜的出门送了送他,还赠了他些许好酒。 陈长生披上那狐毛披肩,走出了客栈。 “不必送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掌柜点了点头,他的头上沾了些许风雪,说道:“若是再碰到那小娃娃劳烦帮我带个好,就说我这一切平安,也不杀人了,也不枉他当初救我一命。” “好。”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再没多留,走进了风雪之中。 掌柜的心中顿了一下,随即追上前去。 “还有什么事吗?”陈长生问道。 掌柜的道:“有个事想问问,他们说的茶谷先生是不是你,我觉得像。” 陈长生看着他笑道:“你觉得我是不是呢?” 掌柜随即明白了过来,笑道:“无双武艺,名绝天下,我也算是见识了别样江湖。” 陈长生听后说道:“陈某可并非是什么江湖人。” “那应该如何算?”掌柜有些好奇。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忽的说道:“或许就是个酒客。” 他笑了笑,随即摆手道:“走了。” 掌柜听后愣了愣,他抬起头看向风雪之中的一袭青衫。 “酒客……” 掌柜心中思索着,却是在某个刹那豁然开朗。 “好一酒客。” 便是因为什么都不是,才这般说的吧。 掌柜明悟,心道此人当真非比寻常,有朝一日,必将名扬天下。 . . 陈长生行了数日路。 越往前走,那脚下的积雪便越是厚重。 至一处棚中歇脚,陈长生取下腰间酒葫芦小酌几口。 但似乎又在隐约间听到那山上有着一阵阵敲打声。 陈长生往那山上看了一眼,他的目光透过那山林飞雪,瞧见了一座矗立在山中的小楼。 “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陈长生迈开步子,朝着那山上走去。 “滋啦。” 剑胚入水,滋啦作响,一阵白雾自那水面之上升起。 正在炼剑的人赤裸着上身,发丝被一块黑布包着,似乎是怕被火烧灭了去。 陈长生来到那小楼之前,开口道:“楼中可有人家,陈某云游至此,可否进来讨杯茶喝。” 铁匠抹了一把汗,随即抬头看向了外面,见了那人过后道了一句:“打铁不得偷闲,且先进来歇息就是,阿君,给这位先生上茶。” “来了师父。” 陈长生走进了楼中,随即便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蹑手蹑脚的端上茶来。 “先生请喝茶。”阿君放下茶后,随即道了一句:“先生先等一会,师父他打剑停不下来。” “不妨事。” 陈长生却并没有喝茶,目光一直看着这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阿君有些羞涩的撇过了脸,说道:“先生为何一直看我?”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他摇了摇头没有解释,而是问道:“不知为何在这里建一楼?” 阿君随即解释道:“先生,这里是剑炉,天下名剑都是从剑炉出去的,我师父便是这北云道上的剑炉剑师。” 陈长生恍然道:“陈某之前倒是听人说起过剑炉,不曾想竟还真的遇到了。” 这天下武学昌盛,兵器一道也因此兴盛,尤为是刀剑,也因此诞生出了一群为炼剑制刀而生的匠人。 多年以前五湖四海的匠人聚集在一起,创立了剑炉,藏于山中,遍布天下各道。 “先生喝茶。”阿君道。 陈长生点头道了一句:“多谢。” 他抿了一口茶后看向这小姑娘,问道:“我看你年岁甚小,又是个姑娘,莫非也是剑师?” 阿君摇头道:“我还不是,我是在师父这里学武艺的。” “学武艺?”陈长生问道。 阿君点头道:“师父很厉害,不仅炼剑厉害,剑术也……”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阿君。” “师父……” 剑师陈正海擦了擦手,随即说道:“今日的五百下可练完了?” 阿君脸色一变,连忙道:“我这就去练。” 说着小姑娘便匆匆的离开了,片刻后那后院里便响起了挥剑的声音。 陈正海坐了下来,随即拱手道:“让小先生久等了。” “不碍事。”陈长生将那茶水推上前去。 陈正海喝了一口解渴,随即说道:“鄙人陈正海是这北云道上的剑炉剑师,还未请教小先生。” 陈长生道:“陈某字长生二字,是个云游闲人。” “云游闲人?与我还是本家。” 陈正海和煦一笑,说道:“那可不得了,这天下乱的厉害,能走在路上,可不容易。” 陈长生点头道:“这到是,我从南蜀道一路往北,也遇到了不少事情。” 陈正海听后顿了一下,他打量了一眼陈长生,恍然道:“莫非,你便是那茶谷先生?” 陈长生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他看着陈正海笑了笑,意思已然明了。 陈正海明白了过来,笑道:“先生可是做了件大好事啊,我剑炉一直以来就是因为路道上太乱所以才分散各地,如今路道上山匪皆空,省了不少事情。” 陈长生摇头道:“其实也并非是做什么好事,只是恰好被拦了去路。” 陈正海笑了笑,说道:“茶谷先生,的确别具一格。”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举了举杯,说道:“管他什么茶谷先生,还不如这杯中茶好。” 陈正海愣了一下,大笑一声道:“是极是极,这茶也不金贵,一会我便赠先生一些。” 第二百八十五章:一指扫去楼台雪 陈正海尤为好客,留着陈长生吃了一顿晚饭。 明显的,陈正海是已经淡出江湖了的,故而陈长生也没有提起这江湖之事,没有问起从前。 晚饭是陈正海下厨做的,大雪过后能吃的东西少,多是一些林中的野味,煮熟之后别有一番风味。 陈长生见唯有他们二人,于是便问道:“那小姑娘,她不吃吗?” 透过窗朝那后院望去,阿君正站在雪地里重复着挥剑的动作,她的面庞被冻的通红,却迟迟没有停下。 陈正海道:“铁胚遭千锤万打,方可成为一柄绝世好剑。” 陈长生回头道:“这小姑娘莫非是个不错练剑胚子?” 陈正海摇了摇头,说道:“就是因为不是,所以总是要比别人多受些苦。”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难怪……” 陈正海割下一块肉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伸手接过道了一句多谢,肉香充斥,大口吃肉,好不痛快,再对上些许烈酒,更是难得。 陈正海给阿君留了一些,酒足饭饱过后,屋外的阿君还未挥完那五百剑。 陈长生望着那院中的姑娘,阿君的眼里似乎有着一些别的东西,催促着八九岁的她在这雪地里不停的挥剑。 陈正海舒了口气,说道:“世上唯有两物可让人无畏,一为胆识,二为仇恨。” 陈长生收回目光,说道:“上一辈的恩怨?” 陈正海点头道:“这小丫头本就是因为仇恨才活下来的,后来被我收留,在我这做些闲活,我如今也不在江湖上走动了,但这衣钵还是得找个人传下去才是,她就不错。” “是这样吗……” 陈长生想起了那客栈的掌柜,他望着那小姑娘,一时竟也有些失神。 陈正海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先生不妨就在这歇息一夜,瞧着样子还要下场大雪,入夜的寒风可厉害的很。” 陈长生摇头道:“不了,陈某还得接着赶路。” “再往北可就是无人之地了,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过了那所谓的无人之地,再往北走。” 陈正海愣了一下,问道:“先生莫不是也信那仙界一说?” “仙界?”陈长生不解。 陈正海解释了一番,这些无非是江湖传闻罢了,说那极北之地乃是飞升之地,抵达者可白日飞升,去往神仙之地。 可那无人之地雪山交叠,去的人无一例外都死在了那路上,多是被冻死的。 陈长生想起那神域,他不禁笑了一下,说道:“哪里来的仙界,不过是墓冢罢了。” 陈正海并不知晓其中更深的意思,只是点头说道:“先生所言甚是。” 那一路上曾经可是死了不少人。 到如今,却是鲜有人再去尝试了。 二人并没有聊多久,陈长生起身后便打算告辞。 陈正海见其要走,这时才开口道:“不知,可否请先生帮个小忙。” 陈长生听后道:“且说便是。” 陈正海看向了那雪地之中的阿君,说道:“我这人虽有些武艺在身,但论教人,我却差太多了,所以可否请先生指点我这小徒弟一二。” 陈长生看向了那小姑娘,他想了想,却并没有点头答应。 陈正海见陈长生这般反应,于是便道:“若是不行那便算了,就当是我胡乱之言,先生莫怪。” “她有自己的命数。” 陈长生说道:“陈某插手不得,不过一茶一饭却是记在心里。” “陈某观这楼前积雪厚重,不妨便帮着清扫一翻,如何?” 陈正海听后道:“这般小事,不必劳烦先生的。” 陈长生抬起手来,对那楼前飞雪遥遥一点。 陈正海忽的一怔,在他的目光之下,那楼外飞雪竟是在刹那之间尽数消散而去,化作涓涓细流。 山上的积雪融化,万物生气复苏,抽出嫩芽,长出草坪,眼见着那枯枝大树在眨眼间便葱郁如春。 木剑落在地上。 挥剑的阿君也愣住了。 刹那回春。 这一座山,仿佛是这北云道上的世外之地一般,四方飞雪,皆避此地。 “师,师父……” 阿君僵硬的回过头来,她的眼中皆是无措,仿佛是见了鬼一般。 陈正海手臂微颤,他恍惚间回过神来。 再一转头,却已然不见那青山先生的影子。 “神仙……” 陈正海心中颤动,他的双眸失神,望着面前这恍如如春的景象,好似是在梦中一般。 阿君上前扯着师父的袖子,喊道:“师父醒醒,师父。” 陈正海回过神来,他伸手摸了摸阿君的头发,随后便走进了这葱郁的山林之中。 他触碰着那一草一木,绿意升腾。 就算到了此刻,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阿君道:“师父,我是不是在做梦?” 陈正海口中呢喃着:“不是梦,不是梦……” 他转头看向了那道上,与他料想的一般,那袭青衫早已没了影子。 陈正海沉默着,些许清风吹拂过他的发丝,他明白自己恐怕是与那神仙不再有什么缘分了,便也不敢再去多想。 阿君眼中皆是困惑,想问问师父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陈正海想起了那先生临走时说的话。 ‘她有自己的命数。’ 陈正海却只是轻微一叹,摸着阿君的头发道了一句:“阿君啊,咱们没这命,不去想,不去想……” 阿君眨眼望着师父,她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说出这样的感叹,总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师父,阿君应该想什么吗?” 阿君不明白,这般年岁的她,好像对于这发生的一切并不明白。 陈正海听后笑了一下,说道:“对,不想。” 阿君看着师父,她皱起了眉头,说道:“师父好奇怪。” 陈正海大笑了一声,说道:“是,师父奇怪,师父要是不奇怪,那才是奇怪。” 阿君听的有些发懵,不知道师父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陈正海不会再去想那得不到的事物,但今日所见,却依旧会铭记于心。 至少他真正见过。 陈正海盯着那眼前盎然绿意瞧了许久,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今年冬日,应当会好过许多。” “其实也挺好。” 第二百八十六章:怎会不知何以为天 离了那北云道后越往北走便越是不见人烟,风雪越发厉害,随着大风打落下来,明明是雪,却好像是一场大雨一般打在人身上。 除了风雪,周遭的所有声音都好似断绝了一般,唯有那磅礴不止的心跳声。 能走过这片风雪的人都应当都尤为了得,这样的环境下没有别的声响,又有严寒倾身,身与心的折磨,总是会让人发疯的。 但对于陈长生而言,却似乎是习惯了一般。 陈长生走着,却好似被什么东西绊到了一般,低头看去,是一具冻僵的尸首,好似在这里待了许久一般。 他也并不在意,继续往前走去。 再往前便是一片雪峰,这里的风雪倒是少了许多,但却比外面更加冷了几分。 陈长生停下歇息了片刻,喝了两口酒,张口之间便是一团白雾。 “咯吱……” 脚踏积雪的声音响起。 陈长生顿了一下,侧目看去。 只见那前方的路道上走来一道身影。 陈长生忽的愣在原地。 他恍惚了许久。 直至那人走到他的面前,才慢慢回过神来。 那张面孔,陈长生再熟悉不过了,他曾在此人的会议里徘徊了许久,始终都找不到一个答案。 “近来可好?”那人开口问道。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他仰头灌下了一口酒,清醒了过来。 “你不是玉萱。”陈长生道。 来者与那记忆之中的玉萱一般模样,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但一开口,陈长生便明白这不是玉萱了。 ‘玉萱’笑了一下,说道:“我当然不是。” 陈长生冷哼一声,说道:“陈某该如何称呼你?天地?天道?还是天君?” “都可以。” ‘玉萱’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见到我吗?” 陈长生抬起手来,太清剑已经握在了手中。 ‘玉萱’看了一眼那柄剑,她似乎并不认得,只是说道:“是把好剑。” 陈长生道:“此剑斩过人妖仙龙,却不曾斩过天。” ‘玉萱’问道:“你当真要杀我吗?” 陈长生眼中不起波澜,说道:“她以万灵入笼,衍化往生,补全《往生经》,可你所做的一切,得了她的准许了吗?” ‘玉萱’的眼眸之中似是没有半点情感,她对上陈长生的双眸,忽的开口道。 她往前走了两步,接着说道:“你可曾想过,在妖族不曾入世之前,这里是什么模样的?” 陈长生手中握着的太清剑忽的松懈了下来。 “从前的从前,天灾人祸甚少,人与妖族相安无事,世间万灵皆是为生而生,而不是为死而生。” ‘玉萱’接着说道:“百姓居于市,万妖居于山,不必为生而愁,但在不久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她凝视着陈长生,说道:“我之初便是天地一角,她借我铸就此界,万灵入笼注定走向衰亡,但我却凭着一己之力完善轮回之道,让此界生生不息,历十四万九八百年至如今岁月,你可知我付出了多少?” “我本天命,怎会不知何以为天?” ‘玉萱’步步紧逼,来至陈长生面前,开口道:“如今这片天地成了这副模样,你当真以为是我所愿?是她所愿?” 陈长生问道:“你想说什么?” ‘玉萱’张了张口,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别再继续下去了,我不想再造更多的杀孽了,你若是真的明白我,明白她,便不会想再继续下去了。” 陈长生望着她的双眸,似想从中找出什么东西,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他开口问道:“或许应该把话说清楚,还有玉萱,她也在这里?” ‘玉萱’望着他,说道:“你会知道的,这片天地,本就是她留给你的。” “陈长生,你要明白,这片天地以我为主,你当真以为,凭你这身外化身就能改天换地?” “别在继续下去了。” 陈长生道:“你现身见我,难道只是为了威胁我一番?” “不是威胁,而是忠告。” ‘玉萱’说道:“我最不想的,便是你也牵扯进来。” 她的话音落下,身形忽的变得虚幻了起来。 陈长生眉头一挑,握剑上前。 剑气纵横而去,却不曾伤其半分,而那道剑气斩过后方雪山,轰隆之声雪洪滚滚而下。 而那‘玉萱’竟是在陈长生的眼前消散而去。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恍惚了片刻,抬眼望向了这片寂静无比的雪山。 “逃了……” 陈长生觉得有些意外。 在他意料之中,不该如此才对。 莫非之前,这天地当真是故意留手? 这又是为何? 还有,方才那一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陈长生不曾看出半点来。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这片天地。 他忽的感觉有些看清楚了,似有一层雾气遮挡了目光。 ‘应当慎重考虑。’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抬起头看向前路,又看了一眼身后。 一面人间,一面妖域。 该从何处寻起? 陈长生的思绪之中忽的出现了一道人影,是那个在城台之下所见身披袈裟的和尚。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看样子是没办法再闲下去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随即抬手一招。 “太清。” 太清化剑,脚踏而上,化作红光直奔那道缺口而去。 那道剑光出了神域,进了妖域,眼下山峦层叠,绿水青山,眨眼即过。 落入了妖域二十二座大山之中。 …… 第二峰尤为冷清。 这三十六洞之中如今最为特殊的便是只有两座,一为大妖峰,唯有山君,其次便是这第二峰了。 妖群之中时常传闻说那第二峰主嗜血残暴,又在那第二峰主的要求之下,此峰便只设峰主,没有任何小妖。 除却大妖峰,第二峰便是三十六洞之中最为冷清的一山了。 在那山巅之上清潭之中。 头戴木雕面具的狗儿盘坐其中,他的眉头紧皱,额头上皆是冷汗。 他似是在竭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进入癫狂,他已经持续这样有好些时日了。 一抹剑光落地。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那清潭之中的狗儿。 随即便是眉头一皱。 第二百八十七章:应是造化弄人吧 只见那水潭之中的狗儿浑身战栗,手臂、脖颈上的青筋涨起,一条条血红的脉络呈现在他的身上。 浓郁的妖气散发出来,带着阵阵寒气,卷起淡淡的白雾,狗儿的身后似是浮现出了一道声音,那是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子,鼻尖两点,清冷而又让人胆寒。 陈长生眉头微挑,自然是认出了那道虚影。 便是那妖域外围的八境白狐! 狗儿所换之血,便是来自这八境狐妖。 “居然连心头血都给了。” 陈长生心想那白狐当真是舍得,不过也好在是有一滴心头血得以让妖血不那么暴戾,要不然狗儿早便疯死了。 狗儿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竭力的睁开眼来,目光透过面具见到了站在他面前的陈长生。 他的目光忽的躲闪了起来。 狗儿并不想让陈先生看到他这副模样,腌臜,血腥…… 并非是为了脸面,而是怕陈先生觉得辜负了期望。 他想跑,可却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他体内的妖血沸腾不止,那股戾气时刻都要冲入他的脑海之中,逼近边缘,届时他便会似疯了一般见什么杀什么。 狗儿不想这样,至少不要让陈先生看到! 可一直以来,一些他不想发生的事,却总是会发生。 戾气将他的仅存的一丝清明冲垮,狗儿的双眸在一瞬间便泛起了血丝。 “嘭!” 妖气凌乱,水潭炸响。 “啊!!” 狗儿的口中传来凄惨的叫声。 那木雕面具之下的双眸凝视向了陈长生。 “血……” “呵呵,呵呵呵……” 他的笑声尤为诡异,随即身形消失在原地,那八境妖力尽数倾泻而去,袭向陈长生。 陈长生抬手握剑,一剑斩去。 那八境妖力尽数扫去。 狗儿的身影也在这一剑下倒飞出去。 陈长生脚尖轻点,轻跃而起,落至那狗儿身前。 “血,血……” 趁着狗儿要站起来的时候,陈长生探出双指点在了狗儿的眉心之上。 一缕金光落入狗儿的识海之中,将那妖血戾气尽数赶除。 狗儿慢慢平静了下来,眼中重复清明。 恍惚回神的那刹那,狗儿口中念叨,“陈先生……”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彻底晕了过去。 数日对这妖血的压制已然让狗儿精疲力尽,到如今是半刻都难以挺住。 “好好睡一觉吧……” 陈长生道了一句,他收起了剑来,他的目光透过狗儿的眉心,看向了那一抹佛光。 “陈某心中有些困惑,不知无念大师可否为我解惑?” 狗儿那眉心之中的一缕佛光淡出,化作那身披袈裟的无念和尚。 无念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道:“无念见过陈施主,不知施主有何困惑?”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敢问大师至此已有多少岁月?此界又有多少岁月了?” 无念和尚答道:“此界已成十四万九千余载,天何岁月,贫僧便待了多少岁月。” “与陈某料想的一般。” 陈长生说道:“灵笼初立之时陈某便见一缕佛光落入此界,想来便是无念大师了。” “阿弥陀佛。”无念和尚口年佛号,抬眼看向陈长生道:“陈施主应是早便知晓的。” 陈长生说道:“我这人,忘性大。” 无念和尚和善一笑,并未作答。 陈长生继而问道:“先去走了一趟人间,过大雪山峰之时曾有人告诉我说,此界并非如今模样,从前的从前,人族居于天下,大妖居于山林,相安无事,世间太平,果真如此吗?” 无念和尚听后道:“岁月长河已被斩断,告诉施主这些的人,恐怕非比寻常。” “原来如此……” 陈长生呢喃道:“那段太平岁月,已被抹去了吗,难怪无从知晓。” “那为何大师却还记得清楚?” 无念和尚道了一句:“此界,不明我佛,贫僧亦不曾踏入这岁月长河,只是瞧过几眼罢了。” 陈长生凝视着面前无念和尚,不可否认,这无念和尚定然是有大佛法的,不然又怎能历经十四万九千余年都还留有佛种。 他当这和尚早已被岁月磨炼干净,如今听其所说,恐怕不见得会有这么简单。 “此前天道为善,天地生生不息,亦是真的?” “不错。” 陈长生道:“那为何会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无念和尚听后微微一顿,他忽的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总让陈长生觉得有些不安,越发觉得奇怪。 无念和尚道:“看来施主还不曾了却当初的因果,那又为何来此呢?”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他随即开口道:“敢问大师,前世因可有后世果?” 无念和尚道:“因往生,往生因,果不断,果不绝。” 陈长生说道:“陈某以为,魂入往生,因缘则灭,此生之我,而非真我,前世之因,断于黄泉。” 无念和尚道:“既是这般,施主应当舍弃前世种种,既然舍弃,又是因何来此?” “陈某时常徘徊不定,行走世间,仿佛有一个答案引导着陈某向前,本不想理会,可桩桩事,却又不得不催促着陈某朝那答案望去。” “阿弥陀佛。” 无念和尚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施主不如上次所见那般随性了。” “上次?” 陈长生问道:“上次是何时?” 无念和尚不曾解释,而是说道:“陈施主上次来时,与贫僧对坐论佛,言语之间皆为随心,随性,可如今所见,却大不相同,好似有什么东西困住了施主。”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说道:“我本随性而为,奈何岁月红尘乱我心绪,难得自在。” 无念和尚笑了笑,说道:“也并非是坏事,至少施主这一次已有两分真我。” “两分真我……”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说道:“到了如今,也仅是两分吗?” 他以为自己已经知晓的够多了。 不曾想,竟只是两分。 无念和尚开口道:“世间岁月万万载,贫僧我亦看不全那岁月长河,施主能得两分,已然是大造化了。” 陈长生摇头道:“诸多岁月往事,何谈造化,应是造化弄人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宋孤刀,前来领死 无念和尚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人生在世八苦难避,已是必然之事,何怨造化,若是纠结于此,才是真的造化弄人吧。” 陈长生闭上双眸,点头道:“大师所言甚是,只可惜,陈某并非为仙,脱离世俗,亦非为佛,无缘无恨,陈某只是一介俗人,爱恨嗔痴皆留于心,既认世间人,何求天上仙?” 无念和尚听后愣了一愣,他也恍惚了刹那。 若真是一介常人面对于他,或许他也不会这般反应,可面前之人却大不相同。 无念和尚开口道:“贫僧也看不清施主究竟是明白了,还是不明白。” “明白又何妨?不明白又怎样?” 陈长生长舒一口气,说道:“诸多事情,怎么都躲不过的。” 无念和尚点头道:“这因果,施主认或不认,他都存在。” 陈长生道:“似乎说岔了。” 无念和尚摇头道:“没说岔,施主应当想得到,这片天地,无论好与坏,皆是由施主而起,一切的起因,都来自于施主你自己。” 陈长生问道:“是因为《往生经》吗?” 无念和尚微微点头,说道:“正是。” “果真与我所料一般。” 陈长生自嘲一笑,说道:“可若是以这般手段成那《往生经》,陈某宁愿不要。” 无念和尚道:“如今这般,施主应是不得不要了。” “不。” 陈长生看着无念和尚,说道:“陈某可以不要。” 无念和尚低下头来,呢喃一声:“阿弥陀佛,许多事都不见得能如愿的。” “大师有自己的看法,陈某亦是如此,这片天地应有太平之日,既可重归往日岁月,何不试上一试。” 陈长生道:“既是因陈某而起,那这般因果,便理应由陈某断绝,大师想说的因果,难道不就在此处吗?” 无念和尚顿了一下,他摇了摇头道:“施主还是不明白……” “唉。” 伴随着一声叹息,无念和尚的身影化作那佛光回到的狗儿的眉心之中。 陈长生眉头微皱,“不在这……” 他一时有些不解,可想来想去,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长生轻叹一声,便也不再多想。 总归这片天地间的诸多事情,要他来亲自结束的。 可是,这些话却也只是陈长生自己安慰自己的话罢了,如今正在紧要关头,可他实际上却有些举棋不定了。 . . 神域,天地墓冢。 眨眼岁月变迁,神域之中却依旧是那几张老面孔。 城墙之上喝醉酒的麻子,酒肆里破口大骂的杜阿娘,还有那个人狠心绝的宋孤刀,数百张面孔,许久都没变过了。 这一日的神域尤为安静。 当杜阿娘见到宋孤刀的时候也不骂了,见他进来之后便上了酒。 她酿的,最好的酒。 宋孤刀有些意外,他干笑了一声,说道:“谢了。” 杜阿娘看着他,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眸,她伸手抹去,道了一句:“不谢。” 宋孤刀坐在酒肆里,一杯接着一杯,便不曾停下。 杜阿娘坐在那里,就这么看着宋孤刀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这一定是宋孤刀喝酒最为斯文的一次了。 杜阿娘忽的开口道:“你拢共欠了我九十一两二钱,要记得还。” 宋孤刀听后顿了一下,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一言还。” 杜阿娘知道他认得的事便没办法再劝,于是便再也不多说什么。 那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 宋孤刀拿起了桌上的剑,看了一眼那柜里的老寡妇后道了一句:“走了。” 杜阿娘看着他,沉默良久。 最后道了一句:“记得还。” “好。” 宋孤刀握着剑走出了酒肆。 杜阿娘起身来到了酒肆门口,她望着宋孤刀的身影,喊了一声。 “喂!!” 宋孤刀回头道:“怎么了?” 杜阿娘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寡妇!” 宋孤刀听后愣了一愣。 杜阿娘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说:“你要是死了,我就是真成了寡妇了。” 宋孤刀嘴唇微张,他手中的剑颤了一下。 二人的目光遥遥相望。 宋孤刀最后看了一眼那酒肆门口的女子,随即便握紧了剑,往那城外走去。 杜阿娘到头来也没等到那句答复。 她坐在了那酒肆门口,那片刻时间,好似外界种种都没有了声响,她注视着宋孤刀的背影,直至消失在了她的目光之中。 …… 宋孤刀伸手推开了城门。 那城墙上数十余人皆是察觉到了动静,往那城下看去。 “姓宋的!” 麻子面庞微红,问道:“出城作何?” 宋孤刀握剑道:“杀妖!” 此言一出,那城墙上的数十余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麻子看了一眼周遭数人的目光,随即开口问道:“哪里有妖杀?” “三十六洞。” 宋孤刀道了一句,随即对麻子说道:“我若一去不回,你为魁首!” 麻子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就变了。 “入你娘!” 麻子大骂了一句,“你最好给老子回来!” 宋孤刀笑了一下,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青山。 手中长剑落出,他抬脚踏上,随即御剑乘风而去,去那青山之中,斩那洞中之妖。 宋孤刀走后,城墙上数十道目光皆是看向了麻子。 麻子眉头一皱,随即拔出刀来。 此一刻,他无比的清醒。 “次吟……” 刀吟声传至每个人耳边。 麻子冷声道:“他还没死呢,你们就迫不及待了?” 众人皆是皱起了眉头,互相张望,沉默无言。 麻子冷哼一声,随即收起了长刀。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青山。 他知道宋孤刀定是有把握的,论起行事,这数百人里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过他宋孤刀。 “入你娘!” 麻子又大骂了一句,一拳砸在城墙上。 . . 一柄仙剑入三十六洞。 那位称之为魁首之人,手握一柄古朴之剑,叩响山门。 “姜守义之徒宋孤刀,前来领死!” 那一日,数十尊大妖尽出。 宋孤刀共出九剑。 斩六境大妖十五,七境大妖其四。 九剑过后,力竭而死。 妖域震怒! 第二百八十九章:我以我命,启世之劫! 在那幽谷之中。 陈长生抬眼朝三十六洞望去,见几缕剑光冲天而起。 他拿着书的手忽的颤了一下,站起了身来。 “疯子……” 陈长生口中道了一句,随即却是化作一声叹息。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他一步踏出,转瞬之间,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那三十六洞之中。 宋孤刀的剑落了下来,陈长生一把将其握住,随即伸手将他揽了下来。 忽然出现的这道身影让三十六洞众妖都皱起了眉头。 “何人!!?” 妖群之中的鹿绮山见了来者过后连忙拦下身旁众妖。 “别过去!!”鹿绮山道了一句。 身旁十余位妖怪看向她,似有不解。 “是那个平了十四峰的人!”鹿绮山道了一句。 “是他!” 众妖此时都生出了退意,他们忌惮的望着那青衫先生,有些则是往后退了两步。 宋孤刀嘴角溢血,留着一口气,一把抓住了陈长生手,吃力的说道:“别救我……”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 宋孤刀猛的舒了一口气,说道:“我若死在这里,墓冢可得长久,我若死在城外,墓冢必散!” “这是唯一的机会……” 宋孤刀说完这句大吐了一口血,他的气息逐渐淡了下来。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陈长生叹了一声,说道:“为何要这样,若是再等等,还有别的机会的。” 宋孤刀所为,便是为了激起人妖两族之间的争端。 这是最好的机会! 因为只有这样子,才能结束这持续了数千年的争端,人族才得以从中解脱。 宋孤刀摇了摇头,说道:“我等不及,等不了了。” 他曾在无数个日夜里想起那些死去的人们,所背负的罪孽在折磨着他的身心。 他等不了了。 陈长生问道:“陈某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心无大义……” 宋孤刀已然说不出话来了,他嘴角淡出一抹笑意,他没有去解释,他觉得,陈先生应当明白。 宋孤刀道:“前辈,他们都说落叶归根,我已经二百余年不曾归家了,可否劳烦前辈将我带回来处,人间宋窑村,那是我的…来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还有吗……” 宋孤刀微微摇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挡住了宋孤刀的眸子。 “睡吧。” 宋孤刀的气息慢慢消散了去。 那一抹神魂从他的肉身之中脱离,如这世间人一般,呆滞无神。 陈长生将那一抹神魂抓住,攥在了手心之中。 他的的目光望向这三十六洞群妖。 那道目光使得周围的数万余妖心生寒意。 陈长生仅是瞥了一眼,随即便抱着宋孤刀的尸骸起身朝着那三十六洞之外走去。 “阁下就这么把此人的尸骸带走,未免也太不把我三十六洞放在眼里了吧。” 开口说出此言的,乃是一尊七境妖王,站在众妖之前,应是一山妖王。 陈长生顿住了步子。 众妖眉头一皱,皆是警惕了起来。 他抬起了右手,并作两指,轻轻一挥。 挥指之间,似有一道微风吹过。 “妖域如何,神域如何,都与陈某无关,但陈某今日便要带走此人的尸首,若还有想拦着的,便上前试试。” 陈长生再次迈步,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啪嗒。” 忽有一道倒地声响起。 方才开口说话的七境大妖忽的身首分离,在那脖颈之处,正有一道平整的切口。 凄凉微风吹过,众妖不由得浑身一颤。 他们甚至都不曾看清那人是如何出手的。 一股压迫感油然而生。 数万妖不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子,再无人敢造次。 陈长生便这般带着宋孤刀的尸首,离开了这里。 在那道青衫身影离去之后。 众妖才松了口气。 一尊妖王上前去收敛那七境大妖的尸首。 双眸望去,随即便是一愣。 “妖念,妖念也被斩了!” 那位妖王心中一颤,他甚至有些庆幸没有跟其站在一块,不然后果便是如他一般。 鹿绮山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再次感到了劫后余生。 她再不想碰见此人了! 就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 . . 陈长生带着宋孤刀的尸骸往那人世而去。 人间的宋窑村早便不复存在了。 宋孤刀早已是数百年前的人了,神域的面孔百年少有变数,但人间却不同。 那宋窑村早已消散在岁月的天灾人祸之中,如今那里,唯有几片破瓦,一堆朽木。 在那山后则是矗立着一座又一座的山包。 里面埋葬着世代立足此地的人。 陈长生将宋孤刀的尸首葬在了此处,立上墓碑,留下宋氏魁首孤刀几字,再无多言。 他拿出酒葫芦,倒上些许酒水。 “此间太小了,下辈子,陈某带你去见识更为广袤的天地。” 陈长生叹了一声,看了一眼掌心之中宋孤刀的魂魄,随后将其放进了酒葫芦中。 他忽的想起了上京城中的某位故人。 他们都是这般,明明可以活,却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刘怀张以死明君,而宋孤刀所行,则是为了以一人之力撬动这天地间的格局。 为此,他准备了一年之久。 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死的。 若是没死,他亦会自尽于此。 宋孤刀压着那神域数百修士死守城墙,多数人对他都是抱有恨意的,但却又对这个地方有着些许执念。 若是宋孤刀于那城外战妖而亡,或许都不用等到第二日神域便散了,。 但他若是死在三十六洞,意义便大不相同,只需有些许缓冲的时间,神域便还有机会。 在外人看来宋孤刀是在做一场豪赌,赌那神域数百修士会因那仅存的执念留下来。 但实际上,宋孤刀却从不会去做这样没有定性的事,他心中有着绝对的把握,故而慷慨赴死。 而在他宋孤刀的心里,或许早便觉得自己该死了。 师父,兔儿爷,岳山,九公子…… 还有那些因他一个决定而死的千千万万人。 宋孤刀自知无处赎罪,饱受煎熬之下,他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其实那次陈长生来到酒肆后。 他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第二百九十章:大劫已至,神域骚乱! 三十六洞四方妖王震怒。 顷刻之间,数万余妖尽出妖域,四方之妖尽数聚集,至那边域之地,神域之处。 这一日,整个妖域都震动了起来。 青天游行于天穹之上,那双眸子扫视着那山林之中数不清的身影。 他心中一叹,“大劫已至……” 青天游叹了一声,他的目光看向那神域所在,也不知这次,能否分出个结果来。 大妖峰上的涂虎凝视着那群妖尽出。 “开始了……” 涂虎的目光凝视着头顶的上苍,他握紧了拳,双眸深邃。 …… 在那神域城墙之上。 数百位修士聚于此,一阵阵轰鸣之声自那城外传来。 “轰隆……” “轰隆……” 麻子皱起了眉头,心思也沉到了谷底。 却在此刻,一道身影踏上楼台。 来者持枪,眉目之间有着锐气。 木仓开口道:“宋孤刀,死了!” 众人听到此话皆是看向了此人。 麻子皱眉道:“你说什么?” 木仓横枪在侧,忽的拿出一块腰牌,持于手中,开口道:“接魁首令。” 数百位修士相互观望,皆是没有半点反应。 木仓眉头一皱,再度开口:“接魁首令!!” 这个时候,那数百修士抱拳看向木仓。 木仓接着开口道:“两族之争持续数千年之久,自灵气鼎盛之年,已至末法之年,争斗不休,杀戮不断,一甲子前,神域遭受重创十不存一,已有将亡之势。” “一年以前,妖域遭受重创,难成气候,此番相争,决天地之格局,成败皆在此战,我神域,有七成可胜!” “我宋孤刀欲灭妖域,只身赴往妖域,剑开此战!我死之后,妖族来袭,愿诸君做好分内之事。” “魁首之位,由吕承福继承!” 麻子心中颤了一下,随即上前,接过那魁首令。 木仓的目光扫向众人。 木仓的话语一冷,开口道:“宋魁首仍有令,退者、降者、投敌者,杀无赦,死后头颅将悬于城墙之上,不得取下!” 此言过后,倒是有不少人皱起了眉头。 人群之中忽有一声嗤笑。 “姓宋的都死了,还说这么说废话干什么,要我说,都这么多年了,咱们也该散了吧。” 麻子听到这话皱起眉来,开口道:“老东西,我劝你想好了再开口。” 那人嗤笑一声,说道:“我来神域的时候你们都还没出生呢,教训起老子来了?” 麻子一步踏出,转瞬之间手中之剑便已抵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 “你……” 麻子开口道:“阵前扰乱军心,当斩!我这便送你上路!” “麻子!”一旁有人开口劝阻。 可麻子的剑却快了一步,一剑洞穿了那老家伙。 “入你娘。” 麻子碎了一口,随即他的目光扫向众人,开口道:“谁他吗想走?都站出来!一个个没种的孬货!” “你骂谁呢!” “骂你们!” 麻子顶上上去,开口道:“听到没有,七成胜算!入你娘!咱们那次不是被压着打,如今七成胜算都不敢上,那他吗留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个没根的孬种,老子不屑跟你们做兄弟!” “麻子,骂人也别全骂了,老子可没说要走。” 说话的乃是一个挎着刀的男人,长的尤为粗狂,脸上还有一道深壑的疤痕。 此人常被唤作老疤子。 老疤子开口道:“谁想走?站出来让我瞧瞧?” “让我看看,这城墙上站着的,到底有几个孬种!” 老疤子扫向众人。 “走不走?” “我……” 原本想走的人都有些犹豫了起来。 “我说句话吧。” 这时却忽有一人站了出来,说道:“这里的确不是人能待的地方,姓宋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是恨他,现在他死了,我当然是想跑的,但是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孬种,如果真有七成胜算,打完这一次再走又怎么样?” 此话过后,倒有不少人坚定了目光。 木仓见此情形,再度开口道:“魁首还留下了一句话。” 城墙上的人再度将目光看去。 木仓开口道:“魁首让众位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没有离开神域,真的只是因为有他宋孤刀压着吗。” 此话过后,城墙上忽的沉默了。 来到这里的人起初哪一个不是想走,但后来,哪一个又不想当英雄。 台阶的话语,留下的名字,一个个死去的兄弟,这一切,何尝不是他们留在这里的理由。 “跟他姓宋的有个屁的关系,我就想留在这!” “这么多年,早就把这当家了。” “我兄弟死了,仇都还没报!” “入他娘!!” 麻子大喝了一声,握剑一挑,一声剑鸣声响起。 “是爷们的,就跟老子干!” “干!!” “干!” 城台之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喧闹不止。 成百道出剑出刀的声音响起。 一时间,整个城墙上都涌出一股杀气。 这股杀气都将袭向城外的妖潮。 木仓长舒了一口气,正在愣神之时,屁股却被人踹了一脚。 “嘭。” “谁!”木仓转头看去。 麻子骂骂咧咧道:“入你娘,有这话不早点说!” 木仓咳嗽了两声,不知如何反驳。 麻子看了他一眼,说道:“枪握紧了,到时候见了别发抖,要实在是心里怕了,就闭着眼睛乱砍,总能砍死几个的。” 木仓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不曾怕过。” 麻子笑了一下,说道:“是个爷们。” 轰鸣之声逐渐靠拢。 远处的青山都颤抖了起来。 无数道妖物身影从那山林之中冒了出来,多是一些二三境还未化形的妖怪,身处妖域外围,最快抵达了神域。 “哞!!” 一道号角声响起。 密密麻麻上千只妖兽聚集在城外。 “出城!杀妖!” 麻子眼眸瞪出了血丝,随着长剑一出。 数百余道身影从那城墙上跃下。 面对那妖潮,他们不曾怕过。 麻子一马当先,一道剑气斩出,斩数妖,随即便杀入了妖群之中。 木仓拖着那杆银枪,他的目光之中杀意涌现,冲进了妖潮之中。 连斩数妖过后,他口中呢喃道:“好弱……” 一旁抽出血剑的麻子说道:“只是开胃菜,麻烦的还在后面呢!” 第二百九十一章:此番棋局,已然定子 杀意笼罩了城外。 一眼望去,那荒原之上堆满了尸首,妖血聚集在一起,似是成了一条细流往那低处流去。 魂升天际,如星芒一般。 “咚,咚,咚……” 鼓声响起,震慑人心。 抬眼望去,在那远处的山峦之间,妖族大军已然抵达。 麻子的眉头紧皱,呢喃一声:“来了……” 木仓抽出染血的长枪,往那远处望去,那黑压压的一片,看上一眼就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人族欺我妖域,今日必破此关,踏破人间,斩尽人族!!” “斩尽人族!!” 嘶吼声此起彼伏,天上,地下皆有妖兽,这可就不是那个二三境小妖能比的了。 领首者甚至是一尊七境大妖的存在。 “杀!!!” 劫难已起。 刀光剑影,妖气泼洒。 在那荒原之上,鲜血四溢之间,似是泼洒出了一幅血腥的画面。 陈长生立于那远处青山之上,望着那杀戮不断的一幕。 青雕正立在陈长生的肩膀上,那双眸子倒映着那染血长刀,他不禁开口问道:“哪方会胜?” 陈长生问道:“在你看来呢?” 青天游开口道:“三十六洞万妖还有几个时辰就能抵达,以百敌万,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姜守义死了,宋孤刀也死了,此番神域必败。” “你呢,你如何看?”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陈某此次站神域这边。” 青天游听后道:“若是你出手,结局便注定了。”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可没这个打算,这是赌局,怎能亲自下场。” “赌局?”青天游不解。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与这片天地的赌局。” 青天游的瞳孔微缩,他张了张口,好一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平静了下来,说道:“若是这般,你的胜算恐怕不大。” 陈长生喝了一口酒,说道:“接着看下去吧。” 转瞬之间,天昏地暗。 无边血气遮蔽了天幕,在那一片荒原之上升起烈火,随处可见皆是厮杀。 木仓尽染妖血,身上已然负伤,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血。 可那前方,却是源源不断,杀不完的妖。 木仓忽的有些畏惧了,他心中想着,这般乌鸦一片,真的杀的完了…… 真的杀的完吗! “喝!!” 木仓忽的感觉身后一冷,这时才发现已经避无可避。 却在此刻,一柄长剑斩来,将那偷袭他身后的妖兽腰斩两半。 “入你娘,别走神,不是说了吗,怕了就闭眼乱砍!”麻子顾不得那么多,道了这一句后便继续杀入了妖群之中。 木仓猛然间回过神来,他握紧了枪,回想起了之前在城楼上的话。 不曾怕过!! “杀!” 数百修士身上血气尽出,眼中血丝,似是带着百万人的夙愿,拼杀不止。 不曾想这数百人,竟与面前的数千妖潮僵持在了一起。 “铮铮铮……” 陈长生忽感异动。 他眉头一皱,侧身看去。 青天游的目光亦是看向了陈长生的身侧。 一柄仙剑显露出来。 此剑,正是宋孤刀所留! 太清剑见此情况施压剑意想要止住那柄剑的异动。 陈长生却是抬手让太清剑平静了下来。 那柄仙剑化作一道金光脱离了陈长生的控制。 “谁的剑?”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道了一句:“宋孤刀。” 隐约之间,陈长生在那剑中看到了一抹剑气。 陈长生道:“这柄剑里还留着一道剑气。” 青天游亦是看到了那道剑气,开口道:“这道剑气,很是眼熟。” 陈长生道:“不是他宋孤刀的,若是没猜错,应当是他的师父留给他的。” “姜守义!” 青天游道出三字,猛的看向了那柄仙剑。 不曾料,那柄剑却不曾杀向那荒原之上,而是一路往南,似要飞出神域。 “走。”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与青天游紧追着那柄剑。 仙剑掠过神域,飞出那道缺口。 往南而去,忽的在那数座雪山之前停滞了下来。 一人一妖目睹着这一幕。 青天游觉得奇怪,问道:“宋孤刀已死,这柄剑又是怎么回事?” 陈长生的目光注视着那柄仙剑,此一点,他也觉得奇怪,他之前便见过这柄剑,却不曾看出什么异样来。 为何如今却像是有意识一般。 陈长生不觉得这片天地之间会有诞出剑灵的剑。 灵剑与仙剑,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正在他们思索的时候。 却见那柄剑忽的动了起来。 剑中金光涌出,附着于那剑身之上。 一股磅礴剑意涌出,剑之所指正是那接连不断的雪山。 忽有一道虚影从那剑中显露出来,握住了剑。 那人穿的朴素,只是一身麻衣短衫,脸上苍老,嘴角满是白胡,但那目光却是无比坚毅,似有冲天之剑气。 天地之间忽有一道苍老之声。 “我有一剑。” “可搬山蹈海,气吞山河!” 伴随着那道虚影一声轻喃,通天剑气斩向眼前巍峨雪山。 剑之所向,山峦震动。 天上大雪似是在这一刻也停滞了下来。 “轰隆隆……” 人间震动。 极北之地,那座万里雪原颤抖了起来。 一剑之下,数十座挡在眼前的雪山尽数崩塌,在此一剑下,化作平原,斩开一道路来。 剑气所扫,飞雪尽数化去。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眼前显露出一条贯通人间的道路。 陈长生口中呢喃道:‘这便是你的后手吗……’ 冥冥之中,却忽有一股道韵袭来。 陈长生眉头一皱,随即望去,却见那已然崩塌的雪山竟好似逆着岁月就要恢复原貌一般。 “反本还原?” 陈长生见此状迈步上前,一剑斩去。 那冥冥之中的道韵被陈长生一道剑气斩落。 似有复原之意的雪山顷刻间再次瓦解。 陈长生凝视向那天幕,开口道:“此番棋局,已然定子,这般作为可是失了规矩。” 在陈长生那一剑过后,冥冥之中的道韵沉默了片刻,随即便退了下去。 陈长生见此状收起了剑来,转头看向了那握着剑的老者。 老者眉宇之间似有些许疲倦,开口道:“多谢小友。” 说完这句,他的身影再度回到剑中。 而那柄剑则是立在了那风雪之上,剑意涌出,阻万千飞雪。 第二百九十二章:他没能回来,是吗? 青天游感受着那消散而去的道韵。 他心中大怔,木讷的望着归来的陈长生,问道:“刚才,那是……” 青天游的气息忽的乱了起来。 陈长生伸出手来,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青天游身上的紊乱的气息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恪守心神。”陈长生道了一句。 青天游立马反应了过来,他闭上了双眸,片刻之后,他慢慢回过神,那种畏惧之感也荡然无存。 陈长生道:“天高任鸟飞,但若是心生畏惧,又如何能飞的起来。” 青天游舒了口气,拱手道:“多谢陈兄。” 他的目光看向了天上悬着的那柄剑。 脑海中回想起了那道身影。 “方才那为老者,是姜守义。”青天游道了一句。 “残魂。”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能在这片天地间留下一缕残魂,实属不易。” 如今也能解释为何那柄剑似是有了灵智。 这也是宋孤刀的手,亦是姜守义一直都在等待的这一刻。 这师徒二人,为了此番棋局,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青天游问道:“连通人间,是想借凡人之力?” “应是如此。” “怕是太过悬殊了吧。”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虫蚁孱弱,却可腐朽大树,沙砾微小,却可铸就城楼高墙,蜉蝣撼树,亦无不可。” 青天游听后心中怅然,他再度看向那条剑气斩出的道路,他这时才明白自己到底见证了什么。 宋孤刀早已在人间埋下了种子。 他这一年里,走通人间,待到某一刻,将那神域、城台、妖族,所有的一切全都公诸于世。 在陈长生离开北云道的时候,人间之中便已然乱了起来。 “极北之北,不是仙人之地?” “有人为了人间受了数千年!” 北云道剑炉之中。 陈正道回想起了那位茶谷先生曾经说过的话。 ‘哪里来的仙界,不过是墓冢罢了。’ “竟是真的。” 陈正道心中恍惚,他当初只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 “天地墓冢!” 陈正道从这一切传闻之中抽出神来。 阿君见师父愣神,于是便问道:“怎么了,师父?” 陈正道看向她,说道:“师父我恐怕要出一趟远门。” 这一次,他一定要去见一见! …… 南蛮道上已有武者跨上马匹,踏入了那茶谷大道,快马加鞭,一路北上。 “驾!” “管他是真是假,我定是要去见识见识,若是真,便抽刀杀妖,取那不世之名!” 一时间天下无数道身影朝着那极北之地而去。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各有各的话语,但所去之地却是一致的。 江湖中人有善有恶,但他们却也从未忘记自己是人,活在这片大地之上。 有人为了心中大义,有人因为好奇,有人则是单纯的为了杀妖而起。 . . 陈长生与青天游并未在那雪山之外停留太久,按照如今的进度,人间武者要想抵达神域还需一些时日。 现在便是神域最为凶险的时候。 那城楼之外是不尽的杀声。 剑气纵横,妖气漫天。 有剑修一剑斩五境大妖,有力士拳碎妖首,有刀客长刀一挥,便染出一片妖血。 高台上矗立的七境大妖终是出手。 妖力凝结成了冰峰,直逼麻子而去。 麻子一剑刺破那道冰锥。 “入你娘!” 他骂了一声,随即提剑而上与那七境大妖争锋相对。 “老子可不止杀过一尊七境!你算什么东西!” 麻子厉声一吼,剑中血气涌出。 这一人一妖的争斗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的修士与妖。 纷纷退后,免受波及。 七境冰蟒开口道:“吕承福!当年妖主之仇,由我来报!” “哟,还认得老子?” 麻子笑了一声,说道:“正好,老子把你一并杀了!” 这一人一妖的打斗分割了战局。 恐怕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老疤子见此一幕开口道:“咱们后退!” 余下的数百修士往后退去,让开了路。 而那余下的近千妖兽亦是没有上前,退至一旁。 这一场乱斗,便成了七境并蟒与麻子之间的厮杀。 城外的荒原因为这一人一妖的打斗震动不止。 木仓见后心中为之一颤。 ‘这便是七境大妖吗……’ 他握紧了手中的枪,他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定然也能做到这般。 …… 神域里所有修士都出了城。 如今这城中则是一片空寂,看着尤为寂寥。 杜阿娘坐在酒肆的门口。 她听着那城外铺天盖地的声响,心里沉了下来。 城中无人走动。 她忽然间意识到,这一次与从前截然不同。 杜阿娘忽的看到一道人影走来。 她站起身来,看向了那位青衫先生。 “前辈。” 杜阿娘唤了一声。 陈长生看向她,说道:“此次非比寻常,你一介凡人留在这里怕是有些危险,陈某可以暂且将你送回人间。” 杜阿娘张了张口,问道:“城外发生了什么?” 陈长生说道:“此一战,决定着天地之间的格局。” 杜阿娘明白了过来,她追问道:“宋孤刀呢?他回来了吗?是不是也在城外?” 陈长生看着她,他言语一顿,没有回答。 其实就算他不说,杜阿娘早晚也会知道的。 杜阿娘见其不语,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她低下头来,看似冷静,那双手却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没能回来…是吗?” 杜阿娘轻声问了一句,那双眸子忽然间就暗淡了下来。 陈长生说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也包括他的死,你应当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泪水滴落下来。 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女子此刻也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杜阿娘其实早便料到会是这般。 只是心中一直抱有侥幸罢了。 宋孤刀心中在想什么,她再明白不过了,她想恨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恨起。 杜阿娘的目光望向远处,她哭红了眼,最后只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过后,她便起身走回了酒肆。 她的身形踉跄,似是失了神一般。 陈长生站在那酒肆门口,开口道:“人生在世,总会经历生离死别,还望看开一些。” 杜阿娘没有回答,她伸手将那酒肆的门关了上来,再无半点回响。 陈长生摇头一叹,随即离开了这里。 第二百九十三章:就当是白白糟践了那些酒 入夜之时,麻子浑身染血,几处伤痕,他的手上提着那七境冰蟒的头颅,回到了城中。 他终究是老了,若是换做当初,这般七境,他又怎会负伤而归。 “将此头颅,悬至墙上!” 麻子道了一句,随即便回了城中。 他的身影是落寞的,在这城中,他大概是那个心中大义最为广盛的那一个了。 凌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这场厮杀在这一刻得到了短暂的歇息。 但也仅仅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所面对的,才是正在的劫难。 …… 大妖峰上。 陈长生与那山君涂虎对坐而谈。 “你的打算呢?”涂虎问道。 陈长生摇头道:“暂无打算。” 涂虎听后挑了挑眉,问道:“暂无打算?” 陈长生说道:“这片天地间有人逆水行舟,与天相争,棋盘之上棋子林立,执棋者已然脱手,一切结果,皆无定数。” 涂虎听后思索了起来,他的手在那石桌上敲打着,片刻后发问道:“且先看下去吧。”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你为山君,便不曾想过这妖族?” 涂虎嗤笑一声,说道:“山君又如何?这个位置本就是强者居之,就算换一个人来坐这个位置,也不见得是不可能的事。”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且看结局便是。” 如今的三十六洞已然空寂无比。 除却涂虎之外,其余所有皆是去往了神域。 此番必将分出结果。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那旁边的一座大山,那座山上亦是空寂,没有任何气息。 那个戴着木雕面具的少年亦是去往了那神域之中。 此次过后,他或许也将彻底释然。 涂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即说道:“你一直看着这第二峰,难不成有些不同?” 陈长生道:“那座山上血腥味重了些。” 涂虎点头道:“这第二峰新任的妖王古怪的很,不过其实力却是所有妖王都认可的,此次前去,将会是妖族的一大助力。” “是吗……” 陈长生低声呢喃,他的思绪远去,脑海之中浮现出当初那个俗世懵懂的少年。 这场世间之劫,何尝不是那少年的劫呢。 …… 这一夜里,城台之上修士擦拭着刀剑,城墙上的火把一夜不断,再次整装待发。 在那天色还未完全亮起之时。 “轰……” 一阵阵轰隆之声将所有的人的思绪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站起身来望去。 只见那远处青山之上已有一层阴云笼罩而下。 在那阴云之下,是数不清的妖兽身影。 “吼!!” 一道道嘶吼之声传来。 数万余妖已兵临城下,数百五境六境气息,七境大妖数道,八境大妖立于阵前。 所来,数尊妖王! 皆为各山之主! “麻烦了……” 老疤子的眉头紧皱,不只是他,周围的所有人面色都凝重了起来。 他们预料到此番妖族会来的很快,但却没想到这般快,甚至于所有妖族都尽数出动。 一层阴霾笼罩在城楼之上。 “竟这般多……” “如何能敌啊。” 有人看着这一幕心中生出了畏惧。 凭着他们百人,如何能敌?! 有人咽喉滚动,在看到那黑压压的一片时心中萌生了退意。 “有谁怕了吗?” 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只见那身上缠着布条的麻子走上了城楼,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是因为昨日的伤势。 “铮……” 麻子横剑身侧,开口道:“当年姜魁首一剑可退妖族,从不曾怕过,万妖又如何,刀剑还在,不一样可斩!” “麻子……” 有人走上前来,面色凝重道:“姓宋的,当真觉得,我们有七成胜算?” “说七成便是七成!” 麻子开口道:“十五尊妖王,八境两尊,七境六尊,六境七尊,姓宋的已然为我们扫清了许多障碍,这般情况,如何没有七成!?” “那余下的数万妖呢!最弱的便是三境,谁来杀!谁杀的完!?” “杀得完!” “杀不完……” “入你娘!” 麻子一脚踹去,说道:“老子说杀的完就杀的完!”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致使麻子这一脚落空。 城楼上的气氛忽的沉默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麻子的身上。 麻子喘了口气,他看着众人犹豫不决的目光,开口道:“这便怕了?” 有人摇头道:“不是怕了,而是没有必要,就算我等将那妖王斩尽,余下之妖,也会将我们压死。” 麻子心中恍然,他欲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半点道理。 是啊,这般差距,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宋孤刀是让他做魁首。 可麻子也不愿意让这么多兄弟去送死。 在这样的关头,却忽见那神域城门开出了一道口子。 一道身影从那门口走了出来。 “有人出城!” 城台上忽有一人开口道。 麻子眉头一皱,随即往那城下看去。 但当他看到那人的身影的时候,却是忽的一顿。 “杜寡妇!” 麻子睁大了眸子,喊道:“入你娘,给老子回来!” 他轻跃而起,从那城上跃下。 麻子一把抓住了杜阿娘的手。 “谁让你出城的!”麻子厉声问道。 杜阿娘一手提着剑,一手拎着酒壶。 在那不远处,便是万数妖潮。 “给老娘放开!” 杜阿娘甩开了麻子的手。 麻子错愕道:“你疯了?” “老娘就是疯了!” 杜阿娘睁目道:“姓宋的不声不响的就去了,留着老娘在这里作甚!” 麻子身形顿了一下,他几欲开口,话却卡在了嗓子眼里。 她嗤笑一声,看了一眼麻子,又看了一眼那城墙上的身影。 “你们平日里不都吹嘘自己有多厉害吗,怎么现在连那城墙都不敢下来了。” 杜阿娘仰头喝了一口酒,她的步伐踉跄,几声凄笑道:“现在,没人斗嘴了,来娘活着也没意思了,至于你们……” “就当是老娘白白糟践了那些酒。” 杜阿娘深吸了一口,随即将那手中酒壶抛去。 那握紧了剑,踉跄着步子朝着那妖群走了过去。 麻子恍惚间回过了神来。 他额头上的青筋勒起,转头看向了那城楼之上。 “孬种!” 麻子道了一句,随即不管那城墙之上的人如何想,提剑便随着杜阿娘冲了上去。 众人见此一幕皆是无比羞愧。 几番沉默过后。 有人迈步,下了城楼。 第二百九十四章:来口酒,送我走吧。 天降大雨。 雷声轰鸣。 在那城外荒原之上,厮杀之声从未断绝。 鲜血随着那雨水的冲刷化作了溪流流淌而下,此前不曾收敛的尸骸此时已然发出了腐臭的味道。 “轰隆!” 雷光炸响之间。 金戈之声响彻心扉。 一刀一剑皆见血光四溢。 那个脾气不好掌柜从那刻在桌子上的剑痕上学会了一剑。 她此番来,亦似与那宋孤刀一般想法。 只为求死。 以她那孱弱之躯将那长剑刺进了那三境妖兽的胸膛过后,她身上也沾染上了妖血,一回首间,不知何处而来的獠牙已然撕咬向她的脖颈。 “轰隆!!” 忽有一枪刺来,挡下了那妖兽的獠牙。 杜阿娘晕了过去。 木仓上前将她托起,随即喊道:“把她带回去!!” “交给我。” 老疤子道了一句,将那昏厥的杜阿娘带回了城楼。 放下过后,他便又挥刀奔向了那妖潮之中。 …… 麻子的剑洞穿了数尊六境大妖,又斩去二三尊七境大妖的头颅。 他跪在了地上,再无余力。 长剑撑着他的身子,在那雷光的照耀之下,显露出他那瘦弱的身形。 “麻子!!” 木仓见此一幕冲上前去。 他护在了麻子身旁,击退那冲上来的妖兽。 “站起来啊!”木仓嘶吼道。 麻子再无半点余力,他自嘲一笑,说道:“站不起来了……” “来口酒,送我走吧。” 木仓听后愣了一下,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麻子,大骂道:“我入你娘!老子上哪去给你找酒!” 麻子忽然笑了起来,他大笑了三声,却又忽的咳了起来。 他身上淌着血,口中呢喃道:“没有就算了。” “死前拉了几个垫背的,我这条烂命,值了……” 说完这句后过后,他的身形慢慢垂了下来,长剑插在地上,抵着他的身子不让他倒下。 “麻子!吕承福!” 木仓上前想将其给拉起来,可任由他怎么喊,那人都没有半点动静,气息也断绝在此刻。 “啊!!!” 木仓一枪扫去,将眼前所有妖兽尽数击退。 他红了眼眸,泪涕横流。 不过好在在雨水之下,没人看得清楚他哭的这般厉害。 “入!你!娘!” 木仓一字一顿,他的眼中有了恨意,杀意也在此一刻攀升到了顶峰。 “畜生!死来!” 他手中长枪挥舞,不停的掠夺着面前妖兽的性命。 老疤子挥着刀,他虎口已然被震裂,斩去一圈妖兽过后,他将目光望向了某一尊七境大妖。 “尝尝你爷爷的宝刀!!” 老疤子一跃而起,直奔那七境大妖而去。 荒原之上乱作一团。 唯见血光四溅,杀声震天。 “咚!” 忽然之间,身后有声响传来。 “南蛮道刀客柏承允来助!!” “北云道剑客来助!” “金刀门金斌来助神域!!” “茶谷道甘嘉志前来杀妖!” …… 在那城门之处无数道身影冲了出来。 “杀!!” 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凡人,但身上气血却尤为充盈。 他们来自天下,来自红尘,来自于江湖。 面对这忽如其来的援兵,场中的修士皆是有些愣神。 一回头便见那数不清的人影奔赴而来。 “有胜算!!” “姓宋的没骗我们!” “给老子杀!杀了这些畜生!” 在那数万妖兽之后,则是矗立着两尊八境大妖。 其中一尊八境大妖,面容苍老,身后藏着一条鼠尾,正打量着那场中厮杀的一幕幕。 “凡人?” 八境鼠妖嗤笑一声,说道:“神域当真是黔驴技穷了,二峰主,看样子你我应该都不用出手了。” 一旁站着的人散发着八境大妖的气息,他的面容被一张木雕面具遮蔽,身上血腥味极重,不禁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狗儿赔笑了一声,微微点头。 面具下的他紧咬着牙冠,身形颤抖着,好似在压制着什么。 场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越是这般,他便越是控制不住自己。 在那数千武者入场过后,局势忽的明朗了起来。 原本被压制的人族此时竟有了喘息之力。 而那城门之后,依旧源源不断的有人族武者涌出,眨眼间便到了数千之数。 八境鼠妖看着这一幕皱起了眉头,呢喃道:“这些凡人,竟这般麻烦。” 狗儿见其就要动身,开口道:“估计只是一时之威吧。” 八境鼠妖道:“不好说,还是我亲自出手为好,免得误了事。” 说着他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狗儿见此状捏紧了拳头,他欲要上前,可随即却忽有一道身影从身后跃出。 一股熟悉的妖力忽的涌来,杀向那鼠妖而去。 “谁!?” 鼠妖眉头一皱,回头望去。 却见一袭白裙倩影身后狐尾,那一双清冷双眸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那尊八境鼠妖见了来者过后嗤笑一声,说道:“原来是你!” 狐诗兰看着他,开口道:“蜀烈!” 蜀烈双眸发冷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狐诗兰注视着他,开口道:“今日来此,只为报当年之仇!” 蜀烈冷哼一声,说道:“你身为妖王,却爱上一个人族修士,我妖族没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 “当年我也只求留他一命,山君也答应下来了,可你却设计陷害于他,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身首异处,我又怎会落到这般地步。” 狐诗兰冷哼一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着妖族,却要陷我于死地?真是可笑!” “我先解决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蜀烈道了一句,随即掀起滔天妖气,朝那狐诗兰攻去。 “呵!!” 一声凌厉的狐鸣传来。 狐诗兰身后展露出数条狐尾,八境大妖的威压尽数袭去,眨眼之间,一道道妖力凝结而成的冰锥朝着那鼠妖杀去。 只见那鼠妖散出一股黑气,抬手之间,便打出一道毒障。 狐诗兰抬手之间,妖力将那毒障尽数阻隔,随即上前而去,与那蜀烈缠斗在一起。 狗儿望着这一幕,他的嘴唇微张,一时间心中无比杂乱。 他低下眼眸,看向了那场中不尽的厮杀。 此刻的他尤为清楚自己若是失了神志将会是怎样的结果,他也不敢去赌。 狗儿犹豫不决,可那体内的妖血却暴动的厉害,神智也有些模糊了。 “还不行,还不行……” 狗儿握紧了拳,他咬牙苦苦支撑着。 第二百九十五章:显得不那么完美 血水流淌在这片荒原之上,无数亡魂升入天穹。 八境大妖的争斗响彻天地。 轰鸣之声入耳,惹的人后退数步子。 狐诗兰手作兰花,化作冰雪,妖气弥漫之下,一掌挥出。 蜀烈掀起妖风,阻挡而去,竟有势均力敌之势。 蜀烈皱起了眉头,他也不曾想到,这狐妖被逐出三十六洞过后竟达到了这般境界。 “有趣。” 蜀烈冷笑一声,随即身形化作一阵黑风消散眼前。 上方打的如火如荼。 而站在那树下的木雕少年则是颤抖着身子。 他发现,自己的神志越发恍惚起来。 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浓郁的血腥气入鼻,刺激着他体内的妖血。 “不,不要……” 狗儿抓着头伛偻下了身子。 他竭力压制着自己,他的眼眸显露出血丝,青筋鼓起,此刻的他尤为痛苦。 “啊!!” 狗儿身上的妖力席卷而出,一片猩红的血气猛然从那妖阵之后笼罩而来。 狐诗兰与蜀烈都是一怔,低头看了过去。 狗儿抬起头来,他余下一丝清明,看向了狐诗兰,开口道:“一定要,杀了我!!求求你!” 狐诗兰愣了一下,可随即身侧传来一阵危机感。 她连忙躲开,蜀烈与之擦肩而过,仅差分毫便能得手。 狐诗兰眉头一皱,开口道:“卑鄙无耻这四个字也只有你蜀烈当得。” 蜀烈大笑一声,说道:“多谢夸奖。” “轰隆隆!!” 血红之气将这片荒原覆盖,八境妖气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血……” 狗儿彻底没了神志。 此刻的他,眼中唯有杀戮。 “呵呵呵……” 低沉的笑声从那木雕面具之下传出。 “嗯?” 蜀烈眉头一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却见那‘二峰主’的身形忽的涌入了妖潮之中。 仅是眨眼之间,便是惨叫四起。 癫狂的笑声自狗儿的口中传出,他长出了利爪,耳后也生出了毛发。 此刻的他已然人了,甚至也不是妖。 他的那双眼眸之中唯有杀戮与血腥。 铮…… 指锋划过一只妖兽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将狗儿身上染红,他一把将那面具扯下,露出那枯瘦的面庞。 “血,血……” 他舔舐着嘴角一把抓起那妖兽便吮吸起妖血来。 仅是眨眼之间,那只妖兽便只余下一层干涩的皮囊,被吸干了妖血。 “不够,不够……” 他的眼中满是贪婪,随即便是一场屠戮。 狐诗兰见后心中颤了一下。 她不禁问自己,如今所见,当真还是那个手不沾血的少年吗。 蜀烈怒从心起,开口道:“竟然连我都给骗了!” “混账东西!” 蜀烈的身形朝那妖潮之中嗜血的少年冲去。 狐诗兰见此一幕连忙上前将其拦了下来。 “轰!” 掌风将蜀烈掀退数步。 蜀烈稳住身形,他皱眉望向了狐诗兰,说道:“狐诗兰,你我的恩怨暂放一边,待我解决了此人,再与你争个高低!” 狐诗兰不为所动,凝视着他。 蜀烈心中一怔,说道:“你竟投靠了人族!?” 狐诗兰听后摇头道:“从不曾,只是这少年与我有几分渊源。” “吃里扒外!” 蜀烈张手之间,袖中召出无数红眸黑鼠。 黑鼠笼罩一方,犹如蝗虫过境一般朝其扑去。 “万年雪。” 狐诗兰狐尾颤动一阵寒意倾泻而去,将那妖力所化的黑鼠尽数冰封。 二者不再有半点留手,势要对方性命。 “呵呵呵……” 面对毫无防备的妖兽,狗儿每过一处便有数十只妖兽倒下,尸首皆是干瘪,被吸干了妖血。 他身上的血气越发浓郁了起来,口中的笑声也越发癫狂。 …… 大妖峰所在。 涂虎双手负背,凝视着那边域血光冲天。 再一低头,却忽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大妖峰下。 只见那尊八境大妖一跃而起,眨眼之间便跃上了这大妖峰。 蟾妖王看着面前的涂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让我好找!” 涂虎看着他,说道:“蟾杜,你不妨猜猜看,我什么还在这里?” 蟾妖王笑道:“等我。” 涂虎上前一步,说道:“你真当以为得天相助便能胜的过我了吗?” “能不能,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蟾妖王抬手之间,一阵毒雾弥漫开来。 “起!” 涂虎身形一怔,身后显露出山君法相。 “吼!” 一声虎啸震动山峦,金光在前,将那毒雾彻底隔绝。 三十六域再度震动。 大妖峰晃动不止,似有崩塌之象。 . . “啪嗒。” 一枚棋子落在盘中。 陈长生戳动着手中的棋子,注视着面前的棋局。 青天游犹豫半晌,却迟迟没有落子,最后叹了口气,将那棋子尽数放回了棋碗中。 “又输了。” 青天游摇头一叹,说道:“人间的游戏,都这般难吗?” 陈长生笑道:“棋如人生,每一步都需尤为谨慎,深谋远虑,落子布局,这般才能走到最后。” 青天游说道:“看来我是没有学棋的天赋,虽然看出点门道,但多数时候都马虎的很。” 陈长生笑道:“人各有长,就比如说陈某就不善音律。” “是吗……” 青天游看了他一眼,说道:“其实我总觉得,应该没有你不会的东西,只是你不愿意去学罢了。” “为什么这样说。”陈长生问道。 “就比方说这棋。” 青天游指了指棋盘,说道:“这棋子落在我手里,便是死物,所在意的也只是这一盘棋的输赢,但你不同。” “你将这片天地作为棋盘,芸芸众生皆是棋子,执棋对弈,与天相争,你这样的人,无论对于什么都应该是唾手可得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说道:“天道至高,却也有私欲在身,仙道至胜,亦有无数修士苦求长生。” 他挥袖而过,面前棋盘消散而去。 陈长生接着说道:“若是什么东西都能唾手可得,凡事也便没了意义,兴许也是如此,才会使得许多事情都会差上一点,显得不那么完美。” 青天游思索了片刻,问道:“你是说,这次还有变数?” “如今尚无。” 陈长生说道:“后面就不知道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不妨,先撤回来 青天游道:“我其实有些庆幸恰好遇到了你。”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怎么?” 青天游舒了口气,说道:“没遇到你的话,我如今应该也在那荒原之上,你执棋,我便没多大可能能活下来。”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或许真会如此。” “是吧。” 青天游笑了笑道:“大概是我命好。”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青天游想了一下,说道:“这倒是不清楚,此事过后,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嗯。” 陈长生说道:“我在这里停留不了多久。” “那倒是可惜了。”青天游嘀咕道。 陈长生说道:“陈某曾答应过你,带你去见识一下更为广袤的天地。” “能去瞧瞧的话,当然是最好。”青天游说道。 一人一妖对坐而谈,所说皆是闲言碎语,仿佛那外界的血光冲天并不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一般。 …… 在那荒原之上。 狗儿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伸出手来,随手便掐住了某只‘妖兽’的脖颈。 他撕咬下去,血液入喉,似是甘甜无比一般,让他尤为享受。 可那哪里是什么妖兽啊…… 在那不远处,木仓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他是……” 他晃了晃脑袋,口中呢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那个人畜无害的少年,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但那张面孔,木仓却忘不了,就算是如今的狗儿变的这般枯瘦苍白,他一样还是认了出来。 木仓的目光再度望去,却见那人又抓住了一只妖兽吸干了妖血。 他吸食妖血,也吸食人血! 在这荒原之上,那满身杀戮血气的少年不分敌我,他癫狂的笑着,一个接一个咬破其脖颈。 木仓提枪而上,喊道:“喂!是不是你!” 木仓的声音吸引了少年注意。 少年转过身来,那一双赤红的眸子看向了木仓。 “呵呵,呵呵呵……” 少年嘴角皆是血渍,他舔舐了一口,随即朝着木仓冲去。 木仓提枪做挡,却被那少年一掌之间震出了数步。 木仓紧咬着牙,面色凝重的望向面前的人。 “血,血……” 少年的口中低语着,一步步的朝着木仓走去。 木仓愣了愣,他不明白为何狗儿身上会散发出八境大妖的气息,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当初宋魁首不是安排他进妖域做探子吗? 仅是短暂的愣神,少年便已然来到了木仓的身前。 他张开獠牙,就要撕咬向木仓的脖颈。 木仓一怔,却忽见一柄长刀斩来。 “噗。” 这一刀斩在了少年的肩膀之上,致使少年后退了数步。 老疤子一把将木仓提起,开口道:“往后退!” 木仓开口道:“他不是,他……” 老疤子挥刀而出,凌厉的刀气朝着那少年斩去。 少年一个侧身躲过,张开五指化而为爪,杀向了老疤子,他的眼中似乎有些怒色,出手时都凌厉了许多。 老疤子与其缠斗在一起,可在近身之时,却见那少年张口朝他咬来。 他的手臂处被咬下一块肉来。 老疤子吃痛退步,木仓迈步上前,挡住了攻来的少年。 老疤子骂了一句:“吗的,这畜生是八境!” “他不是妖。”木仓忽的开口道。 老疤子愣了一下。 木仓提醒他道:“你见过的。” 老疤子看向那一身血气的少年,他忽的一怔,显然是认了出来。 “是他!” 老疤子一时间也搞不清状况了,问道:“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木仓道了一句,说道:“不过,他好像已经…不是人了。” 老疤子的瞳孔微缩,他与木仓此刻都有些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少年再度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他们二人走来。 八境大妖的气息碾压而来。 木仓与老疤子都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他们的神色凝重,握紧了枪与刀,时刻警惕着。 “呵……” 少年的口中发出低鸣声,身上衣物沾满了血,有人血,但妖血却更多,他摇摇晃晃的走着,一步步往前。 可他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 少年那双赤红的双眸之中忽的有了一丝光亮。 “啊!” 少年嘶吼着,十指扣住了脑袋。 木仓与老疤子都是一愣。 却见那少年颤抖着抬起头来,开口道:“快,快走!走!!” 他的声音仿佛竭尽全力一般。 用尽那意志,控制着自己不再出手。 “血……” 少年口中再度发出低语,但随即却又忽的说道:“不!!” “走啊!!” 少年大吼一声,可在眨眼之间,那双眸子再度泛起了血红之色。 木仓见此一幕一把抓住了老疤子,开口道:“走!” 老疤子想了想,于是便也不再停留,他的目光在那少年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即便离开了这里。 再度望去,少年在那片混乱的荒原之上不分敌我的杀戮着。 老疤子呢喃了一句。 木仓拖着负伤的身子来到那城墙下坐了下来,长枪插在一旁,大喘了几口气。 “他疯了。”木仓说道。 老疤子眉头一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木仓摇头道:“宋魁首,不曾说过。” 老疤子的神色凝重,问道:“那如今该怎么办,他可是八境,如今这样不分你我的杀,我们……” 木仓张了张口,他的目光看向老疤子,问道:“你可敌他吗?” 老疤子沉默下来,他当然知晓差距。 木仓喘了口气,说道:“他只是控制不止自己而已,方才他就清醒过来片刻,你亲眼看着的。” 老疤子忽的开口道:“不妨…先让人撤回来!” 木仓听后一顿,“你……” 老疤子开口道:“他有八境!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如果他是疯了的话,或许……” 木仓瞪大了眸子,他的目光看向了那混乱的一片,那道血影不停的在杀戮着,他甚至见到有修士被其吸干了血倒了下来。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木仓抓住枪站了起来,他握紧了拳头,开口喊道:“所有人!边战边退,撤回城中!!” 第二百九十七章:如今已无处可归 那荒原之上的妖族见那人族落荒而退,立马就逼近上前。 可谁料,此时却有一道身影挡在了他们的前方。 那是一个浑身染血的人,但却散发出一股极为浓郁的血腥气,使得他们望而生畏。 “呵呵呵……” 少年望着眼前的血腥一片,他的眼中有着贪婪,身侧忽有血红之气的溢出,似是脉络一般朝着周围攀附而去。 如根如筋,一步步朝着面前的妖潮行去。 “停下!停下!” 领首的一尊六境妖兽见此一幕顿感不妙,他往后退了退,身后众妖也往后退步。 “八境……” 那尊六境妖兽看向面前的人,忽然间认了出来。 “二峰主?可是二峰主?” 可那少年却似乎听不到那人的声音一般。 他的口中一直重复着一个‘血’字,那地上攀附而去的脉络顿时就涌入了妖群之中。 “喝!!” 少年的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锐利的尖牙便已然撕咬在了那六境妖兽的脖颈之上。 那尊妖兽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 可仅在短暂之间,他身上的血便被吸干,没了气息。 “救……” 它的手锤了一下,干瘪的尸首倒在地上。 周围妖兽见状各自往后退去,它们的眼中皆是有些恐惧,不敢上前。 “血……” 少年杀进了妖群之中,一阵阵血雾自那妖群之中炸开,顷刻之间,便有数百只妖丧生其手。 在那城楼之上。 木仓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幕。 “他一人,竟可挡万妖……” 可当他看到狗儿脸上那嗜血的狂笑时,他又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今的少年,是这般让人畏惧。 在那少年的压制之下,那荒原之上已是血雾弥漫。 妖族不堪重负,只得往后退去。 “退!往后退!” 八境是颠覆的,如今蜀妖王又被缠住,面前的这个少年又像是不知疲倦一般,让它们感到了惧怕。 众妖退出十余里,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片荒原。 少年吮吸着妖血,一步一步,再抬手时,却见这荒原之上只余下满地尸首。 “轰隆……”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少年身上的鲜血,也冲刷着那无数尸首。 血腥味盖过了雨水的土腥味。 那个少年站在荒原上贪婪的吮吸着,时不时口中传出癫笑声。 他从地上抓起一具死于刀下的尸首,吮吸着那不曾流干的妖血,随后又抓起一具人的尸首,似乎是某个江湖剑客…… 妖族望而生畏,而那城墙之上所有修士与武者皆是心中惊骇。 “那是什么人?” 有武者见此一幕开口道:“饮血为生,此人比那妖兽都还要可怕。” 周围细细的议论声不断。 木仓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一旁的老疤子皱起了眉头,问道:“该怎么办……” 大雨落在木仓手中的枪上,将其冲刷干净,又见银光炸现。 “我……” 木仓抿了抿唇,问道:“为什么要问我,我不知道。” 老疤子听后舒了口气,问道:“麻子没了,你又得姓宋的传话,不问你问谁。” 木仓手臂颤抖了一下,他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站着的人,数十修士,数千江湖武人。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没这本事,还是你来吧。” 老疤子却是摇头道:“勇武无谋者难为将帅,让我杀妖倒是可以。” “难不成我便行吗?”木仓问道。 “你行。” 老疤子看着他,说道:“我说你行,你就是行,这魁首之位,你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木仓握着枪,他这时才明白,自己没得选。 在这般情况下,由他来才是最为合适的,不是因为他真的能行,而是因为他背后曾靠着宋魁首,除却麻子,便只有他一人了。 木仓长叹一声,雨水落进了他的眼眸里,滴雨荡开,好似花蕊绽开,此刻的他心中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荒原之上的杀戮因那少年停滞了下来。 “轰隆!” 轰鸣的雷声响彻耳畔。 少年的身影矗立在那数不清的尸首之上,雨水顺着他的发丝落下,夹杂着缕缕微红,是那发丝上沾着的血。 在那青山之上。 陈长生的目光朝那荒原望去。 青天游亦是一顿,目光透过大雨的朦胧,见到了那荒海上独自站立的少年。 “是他……” 青天游有些意外,他的眉头顿时一皱,说道:“如今他的情况,竟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已是病入膏肓了。”陈长生说道。 青天游点头道:“神域的修士跟武者退了倒是情有可原,为何这妖族……” 陈长生道:“妖潮固然足以淹没他,但算起损伤的话,明显是不值的,有着媲美八境大妖的修为,却又不分敌我,妖族此举也是求稳。” “原来如此。” 青天游微微点头,他的视线始终都注意在那少年身上。 恍惚片刻过后。 他轻叹一声道:“他如今这般,不清醒过来还好,若是清醒过来……” 陈长生轻叹一声,说道:“他已经要醒了。” 青天游听后一怔,心中生出怜悯。 . . 在那少年饮下不知多少血红,他体内的妖血似是得到了满足,逐渐平息。 在那冰凉的大雨冲刷之下,少年的神志也慢慢清醒过来。 刺鼻的血腥味让少年彻底醒了过来。 他的步伐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狗儿稳住身形,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喘息着看向周围。 遍地皆是尸骸,无一例外,皆是被吸干了血。 狗儿怔在原地,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缝之间尽是血红,他的喘息声更加重了,双手也不禁颤抖了起来。 环望着这片荒原,狗儿仿佛听到了无尽的厮杀之声,数不清的人与妖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啊!!!” 他抱着头蹲了下来,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狗儿面色痛苦,他站起身来,看向了那远处的城楼。 侧过头又看向了那片辽阔的妖域。 在他迈步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还能去往何方,好似这片尸首林立之地,才是他的归宿一般。 第二百九十八章:我好像…记不清了 蜀烈被打翻在地,口吐鲜血。 他捂着胸膛踉跄起身,却见狐诗兰缓步走来,立于他的身前。 狐尾卷出,缠住了蜀烈的脖颈。 “咳……” 蜀烈被硬生生的提了起来,他住着脖颈,额头上的青筋勒起。 狐诗兰只是淡漠的看着他,见那气息一点点的消散。 蜀烈化出原身黑鼠,欲要借此逃脱。 却在此时,一道冰锥挡住了他的去路。 “吱……” 再一顿神,被那狐尾打翻在地。 黑鼠再次被卷住脖颈,这一次,却再无半点反抗的余地。 狐诗兰开口道:“你可曾想过也有今日。” 黑鼠的气息逐渐淡去,眼前的视线逐渐暗沉下来。 他心有不甘,可却已经没了机会。 短暂之间。 便是一尊八境大妖落幕。 狐诗兰长舒了一口气,此番了却了一直以为她所想之事。 她想起了阿年,想起了那些岁月里的‘唠叨’,眼角不由得流淌下一滴泪花,但却又很快淡漠了下去。 狐诗兰回过头去,看向了那尸骸遍地的荒原。 那个少年蹲在血泊之中抱着双膝,任由雨水吹打着。 狐诗兰迈步上前,来到了那少年身前。 狗儿抬起头来,看向了来者。 狐诗兰看向他,问道:“你命不久矣。” 狗儿微微张口,低头道:“我知道。” “可有后悔?”狐诗兰问道。 狗儿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望着周围一片惨烈。 他沉默良久,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狐诗兰上前一步,伸出手来,将那少年脸上沾着的一点血渍抹去。 她好似将这个少年当作了那个阿年,可随即她便顿住了,连忙收回了手来。 李温年已经死了。 狗儿低着头,呢喃道:“你帮帮我,杀了我吧。” 狐诗兰顿了一下,听着这样的话,她再度恍惚。 “当初他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也希望我杀了他。” 狐诗兰轻叹一声,说道:“所以,你还是找别人吧。” 话音落下,她便要离开这里。 于她而言,这片妖域已经与她没有半点瓜葛了。 狗儿抬头看向她,低声说道:“我求你。” 狐诗兰没有停下步子,也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她来这里,只是为了报仇的。 其余的任何种种,她都不想有半点牵连,就这样孑然一身的离开这里。 狗儿瘫坐在了地上,他侧目看向了那地上的剑。 他伸手拿去。 却在拿起剑的那一刹那,体内的妖血似是疯了一般在影响着他的神志。 “啊……” 嘶吼声自狗儿口中传来。 他拿起那柄剑想要靠近自己的脖颈,可在半途却又松了开来。 剑落在地上,他眼中泛起的些许血红之色也淡了下去。 狗儿倒了下来。 眼角的泪水流淌下来。 “为什么……” 狗儿躺在那血泊之中,他哭着却又忽地大笑了起来。 此一刻,他真正的疯了过去。 他的眼中不曾见那血红之色,笑声却尤为凄厉。 “哈,哈哈哈……” 他的胸膛起伏着,那凄厉的笑声传遍了整片荒原。 城头之上的木仓紧抓着那城墙,他的青筋嘞起,越发想下城去接他回来。 老疤子拦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行!!!” 木仓捏紧了拳头,瞪着双眸冲老疤子喊道:“他是人!不是妖!!” 老疤子皱眉道:“但他会杀人!” 在老疤子的一声低吼之下,木仓彻底没了声响。 木仓捏紧的拳头砸在城墙上,轰鸣一声,裂开了一道口子。 憋屈!! 老疤子继续说道:“如果是姓宋的在这里,他也会这样选,再者说,你问过他自己吗,如果他想回来的话,又怎么会一直待在那里,或许他比我们都要清楚。” 木仓沉默着,他几度想要开口,但却又是那般无力。 在那青山之上。 青天游站起身来,那凄厉的笑声传到耳畔。 他张了张口,对陈长生道:“他疯了,这一次是真的疯了。” 青天游心有不忍,转头看向陈长生,问道:“你帮帮他吧……”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陈某应该怎么帮他?助他清醒?可清醒之后呢?” 青天游心中一怔。 是啊,清醒之后呢…… 怕是会更加痛苦吧。 他本就是妖族出身,自然也并非是什么大善之辈,可当他看着这个少年时,心中却是那般的不痛快。 想要为其争上一争,可结果却又是一片空寂。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专找苦命人。 那个少年,最终也没能熬过这样的厄运苦难。 疯了,却又好像是解脱一般。 …… 少年疯了之后整日都在大笑。 凄厉的笑声没日没夜的徘徊在众人的耳畔。 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只妖敢走上那荒原去阻止。 几日过后,荒原之上的尸首开始腐烂,一股腐臭味直冲鼻梁。 起初秃鹫盘旋在那荒原上空,欲要啃食那些腐肉,但却被那凄厉的笑声尽数吓走了。 疯了的少年开始收敛起荒原上的尸骸,他将那些尸骸一个个的排好,将人与妖区分开来。 “这样就好了……” 少年行走在荒原之上,他时不时会驻足,停下来跟那腐臭的尸首讲话。 “我认识一位很厉害很厉害的剑客。” “别人都叫他魁首,他一个人就杀了好多好多妖怪,很厉害,可是后来他死了。” “我当时离的不远,就这么看着他,我不想他死啊,但是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 尸首不会说话,但那少年却好似将其当作了一个活人一般。 他不仅与人说话,也与妖说话。 口中时常会说起一只白狐,他说那只白狐很厉害,是个很好很好的妖怪。 他又会时常说起一位先生。 “陈先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经常会对尸体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有时候一天能重复好几次。 到后面的时候,少年便越发怪异了起来。 他开始幻想着那些尸体也会开口说话。 “你住在哪里啊?” “好远啊……” “你问我住在哪里?” “我好像……” 少年在那一刻恍惚了一刹那,最后化作一声呢喃。 “记不清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吾心安处是吾‘乡\’ 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都在望着那荒原之上整齐排列的尸体,还有那个发了疯的少年。 没有人知道那个少年会在荒原之上待多久,但自那日起后,他便从未离开过那里。 好像那片荒原成了他的家一般。 两族之间的争斗因为这个少年停了下来,几日,十几日,那紧张的氛围也慢慢淡了下去。 城楼上站着的人少了许多,多数都是一些生面孔,似乎对那外面的光景很是好奇。 多是一些江湖人士。 陈正海站在那城楼之上,见识了这所谓的仙界过后,他不禁发出感叹。 “果真是墓冢啊……” 他长叹一声,心道总算是见过了。 这几日来荒原上时常下起大雨,起初的血腥味与腐臭味也慢慢被吹散了去。 妖族则是驻扎在了荒原外十余里处,不曾离去。 两方都在打量,看似平静之间,其实尤为紧张。 …… 无论风吹雨打,那城楼之上总是会站着一个身影。 木仓一旦闲下来就会时常站在那城楼上望着那荒原之上发疯的少年。 他无时无刻都想着能将他给接回来。 起初的时候,人们都对那少年感到害怕,但后来却变得习以为常了,时常会称他为疯子。 “那个疯子又在跟尸体说话了。” “有一日没一日的,那个惨笑总是让我睡不着觉,头疼的厉害……” “也不知道他会在这待多久。” “有一月了吧?” “应该是有了。” 入了槐序后便越发燥热了起来,接连下了几场小雨,沉闷无比。 再度抬眼望去,荒原上已经依稀可以看到些许裸露出的白骨。 发了疯的少年似乎有些慌张。 似乎是忽然意识到了他们都已经死了。 “你们都去了我怎么办。” 少年口中呢喃着,对着那露出白骨的尸首道:“那样没有人跟我说话了。” 他心中烦闷无比,为此在那荒原之上静坐了数个时辰,难得的不曾闹腾。 直至那明月升起的时候,他难以抑制住那心中烦闷,再度找到了一具还算完整的尸首,说起了话来。 “我好怕,好冷。” 他抱着手,不知怎么的,竟在那夜里寒风的吹袭下打起了抖。 迎着月光,他的面色越发苍白起来。 所剩的时日,已然不多了。 木仓望着那荒原上打抖的少年,此刻的他再也难以忍受心中的那份愧疚。 他回到城中,取了一件披风。 随即便要走出城门。 老疤子伸手拦了一下他。 木仓冷了他一眼,说道:“老子今天就是要出去!谁也不准拦我!” “火气这么大做什么。” 老疤子平静的看着他,道了一句:“小心一些。” 木仓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拿着那件披风便走出了城去。 于他而言,眼前的路是那样漫长。 木仓慢慢靠近了那个蹲坐在荒原上打抖的少年。 直至站在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抬起头来,如今的他面如枯槁,早已不成人样。 木仓袖下的拳头紧握,万般愧疚浮现心头。 他将那件披风披在了少年的身上。 些许的暖意倾身。 少年愣了刹那,扭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披风。 木仓的嘴唇颤抖着,说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少年看着他,却忽的厉声喊道:“你不是我们这儿的!我不准你进来这里!!” “滚开!” “滚!” 少年似乎有些激动,眼中浮现出了些许血红之色。 木仓见此一幕怔了一下,他低下头,道了一句:“……我这就走。” 他转过头,顺着走来的路走了回去。 少年的目光紧盯着他,好似下一刻就要扑上去一般。 木仓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代所有人跟你说一声。” “对不住。” 说完这句过后,他便再没回头离开了这里。 枯瘦的少年见那人走远过后眼中的血红才慢慢淡了下来。 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对于那身上披着的披风,他却是毫不在意一般,如方才一般接着蹲下来发愣。 “谁也不能闯进来,谁也不能……” 这个夜晚暖和了几分。 但对少年而言,好像又并没有起半分作用。 他将头埋了下来,窝成了一团,就这么静静的享受着这份安宁。 于他而言,这就是‘安宁’。 …… 眨眼之间槐序悄然而逝,秋风吹拂进了荒原之中。 直至如今,那荒原之上已然满是白骨。 神域热闹了起来。 江湖之中来了许多人,眨眼半年之间,这渺小的神域之中便多出了近万余江湖武人。 陈正海在城中开了一家铁匠铺子,时常为人打造兵器,多是以剑为主,他自来了之后便不曾离开过。 人海沉浮,城中日月变迁。 如今是热闹了,但当初的热闹却不在了。 酒肆大门紧闭,从未再开过,也不再听得到掌柜的破口大骂了。 不过城中却多了一个爱喝酒的女人。 来到神域的武人听说她是死了男人,所以多数人都喊她寡妇,少有人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只是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是醉醺醺的。 有剑客围坐一堆闲聊,打趣了一句路过的寡妇。 “寡妇,我这剑耍的怎么样?” 面庞微红提着酒坛的杜阿娘双目迷离,她扭头看了一眼,道了一句:“不如我男人耍的好。” “你总说你男人耍的好,你男人是谁啊?” 杜阿娘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她甚至没有兴趣跟他们吵嘴,只是摇了摇头后便喝着酒离开了这里。 自那次以后,她便再也没跟人争过嘴。 …… 而在那白骨皑皑的荒原之上,少年已经没有了可以说话的‘人’了。 他似乎沉默了许多,也不再惨笑了。 某一天里,他将那所有的白骨都堆围了起来,他就坐在中间,好似在缅怀曾经的‘朋友’一般,又或者说,这样子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孤单。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这段岁月里再没有陷入那杀戮嗜血之中。 他如石头一般坐在那白骨中间,从未动过。 日复一日,四季轮转。 他都始终在那。 第三百章:你脚下的,便是佛 冬日的大雪比往年来的早了些许。 荒原上都被这场大雪所覆盖。 城楼上站着的人少了许多,木仓还是站在那里,望着那个少年。 只是这一日,却找不到那个身影了。 在那夜里的大雪之中,少年已被那漂泊而下的大雪所包裹,连同着那一地的白骨也被大雪掩埋。 放眼望去,荒原连同着那远处的青山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有武者登上城楼望向了荒原上。 “那个疯子呢?” “你瞧那个雪包,那个疯子就在下面压着呢。” “这些日我看他都没再动弹了,不会已经死了吧。” “应该不能吧,我听城里的神仙说,那个疯子非同寻常,比他们还要厉害,怕是冻不死。” “这都不死吗。” “话说,这都快有一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妖。” “你想见识见识妖怪?” “是啊……” 年轻的剑客说道:“行走江湖难道不就是为了长见识吗?” 跟他搭话的人笑了一下,说道:“终究是年轻,不过话也得跟你说好,到时候真见了,可别尿裤子。” “怎么会,既然都来了这里,我又怎么会怕。” “话也不是这么说,这将近一年以来,来的人有许多,走的人也有许多,只有当初最早来的前辈们在这待的最久,对于你们年轻一辈而言,兴许这就跟过家家一样,但对于我们而言,这却决定了我们,决定了千万人的生死存亡。” 少年剑客听到这一番话后很是不解,他还是不明白有什么可怕的,这城中上万人,又怎会怕那小小的妖族。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 远处的青山也被大雪所覆盖。 青天游见那白茫一片,口中呢喃道:“陈兄,又下雪了。” 陈长生热了一壶茶水,他的目光看向了那荒原上的小山包。 他的握着茶壶的手顿了一下,轻声道出一字。 “嗯。” 青天游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他还活着吗?” 陈长生摇头道:“还没有,不过这场雪下来,或许要不了多久了。” 青天游恍惚了一下。 他却开口道出了这样一句话:“早些去吧,早些去了,也好解脱。” 青天游也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样希望一个人死去。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如今神域越发兴起,天地已然等不下去了,这般手段倒是能让他解脱。” 青天游听后顿了一下,问道:“这场雪,不是意外?” 陈长生道:“妖域如此之广,怎么大雪偏偏只落在了这里?” 青天游捏紧了拳,说道:“怎可这样下作!” “下作是下作……” 陈长生呢喃道:“但总归能让他解脱了。” 青天游握紧的拳头松懈了下来。 他低着头,心绪难以言喻。 陈长生站起了身来,在这山上待了这段岁月以来,他头一次下了山去。 青天游的目光望着这个身着青衫的先生。 忽然间觉得陈兄在某些时候是那样冰冷,可转念一想,陈兄又能做什么呢? 或许他也很无奈吧。 陈长生走进了那白茫一片。 雪如柳絮一般落在陈长生的肩头,所过之地皆是留下一道脚印。 呼啸的风声自陈长生的耳畔掠过。 他一路往前,来到了那个小山包前。 城楼之上的人抬眼望去。 “那是谁?” “城外怎么有人?” “是人吗?” 木仓的视线落在那一袭青衫上。 他怔了一下,回想起了那道身影。 “陈先生……” 木仓伸手握住了枪,城楼上的武人与修士则是细声议论着。 他隐约之间似乎猜到了什么。 “老疤子!” 木仓喊了一声。 打盹的老疤子清醒了过来,他看向木仓,问道:“怎么?” 木仓转过头来,神色凝重道:“整军!备战!” 老疤子浑身一怔,他的目光朝着那荒原上望去。 片刻过后,他便明白了过来。 “这便去!” 他握紧了刀,一步一步走下了城楼。 陈长生在那荒原之上留下了一段足迹。 他伸出手来,为那少年掸去了身上的飞雪。 少年的身形显露了出来。 他的气息微弱,脸色更是苍白无力。 其实他早就该离去的。 大抵是因为他疯了,忘掉了许多事情,这才得以在这荒原之上停滞了这将近一年岁月。 人换妖血,虽得大妖之能,但却是在不断消磨着寿元,而这一场大雪,就好似最后一根稻草,将他最后一口气压了下去。 少年神志恍惚,他微微睁开眼眸,视线恍惚间看到了一袭青衫。 陈长生坐在雪地里,轻声问道:“还记得我吗?” 少年的气息微弱,摇了摇头。 他好像已经不认得这位先生了。 但片刻过后,他却又点了点头。 因为眼前的人,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只是记不起来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为他掸去肩上的雪絮,说道:“你当初问陈某,死你一人,可否能救千万人……” “你如今却是真正的做到了。”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其实陈某更倾向于你成为一个杀才,若是这般的话,或许这些苦难也不会落在你身上,可你却是个执拗的人。” “故而论起仁心,陈某俗气,远不如你。” 少年眼中不解,他似乎并不明白眼前的人在说些什么。 少年犹豫了半晌,问了一句:“佛是什么?” 陈长生沉默片刻,他想了想开口道。 “你脚下的……” “便是佛。” 少年的气息越发微弱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脚下什么也没有。 佛是什么? 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奇怪。 但为什么自己却又不曾有半点抗拒。 少年眼前的景象忽的变的有些昏沉了起来。 他开口问道:“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是。”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色,说道:“死了,能见到…见到以往的朋友吗?” 陈长生微微一顿,点头道:“当然。” “那,就好……” 少年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笑意。 陈长生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下辈子做个平凡人,若是做不了,那便做个杀才,不做和尚了。” “杀,杀才……” 少年眼前的光景彻底昏暗了下去。 在他的意识彻底断绝的前一刻,他问出了心中疑惑。 “杀才…又是什么?” 少年倒在了那片雪地里。 他依旧什么都不明白。 第三百零一章:不想你忘记她 在那少年倒下的那一刻,荒原两侧顿时就躁动了起来。 几道兽吼之声传入耳畔。 那驻守在十余里外的妖族喧腾不止。 白茫一片之中。 陈长生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凝视向了头顶的苍天。 “你既这样等不及,坏了规矩。” “那也别怪陈某坏一坏这规矩。” 抬起手来,太清剑落入手中。 那柄剑遥指向那妖族驻地,一抹剑花挑动。 “铮。” 剑鸣声起,一道剑光席卷而去。 在那苍天之上,忽有一柄仙剑遥落而下。 “嗡。” 剑气轰鸣,震动耳畔。 那柄剑挡住了陈长生这一剑。 随之一道握着剑的身影缓缓浮现而出。 陈长生眼眸一挑,看向那握剑之人,视线却是在那柄剑上。 “上清!” 陈长生手中的太清剑颤动了起来,三清本是一体,如今再见,难免按捺不住。 握剑的‘玉萱’收起了剑来,她看了一样陈长生,随即轻跃而起,往远处而去。 陈长生手掐法诀,连忙追了上去。 妖族恍惚了一下,随即便沸腾了起来。 “破人族关隘,杀!” “破人族关隘!” 荒原之上的积雪被震垮了下来,眨眼之间便是万妖群嘲,踏着那飞雪欲要破关而入。 而在那城中万数江湖武人,数十余修士已然握紧刀剑。 枪尖在指向那奔涌而来的妖族,木仓沉声呵道:“不破妖族,誓不回转!” “誓不回转!” “誓不回转!” 木仓冰冷的双眸望着荒原之上,开口道:“开城门,杀妖!” “杀妖!” “杀!” 杀声铺天盖地。 转眼之间那荒原之上两族冲撞在了一起。 金戈铁马,刀剑所向。 獠牙血口,妖气磅礴。 仅是眨眼,那一片白茫之地便已被染作一片血红。 …… 陈长生紧追着那‘玉萱’来到了一片寂静之地。 四面山林矗立,其下唯有一处泉眼,水流不止。 陈长生看向了那山泉边站着的‘玉萱’开口问道:“那柄剑,为何在你这?” ‘玉萱’抬起手中的剑看了一眼,答道:“意剑上清,心猿意马,她给我的。” 陈长生再度看了一眼,那柄剑的确是上清剑无疑,玉萱的佩剑。 而眼前的,却是天地。 “给你?”陈长生看了她一眼。 “是,给我的。” ‘玉萱’握剑于身侧,剑身上发出微弱的剑鸣。 “比起杀伐,上清不如太清,但若论起斩心,太清远远不如,红尘剑化三清,这三柄各有其妙用,也各有其缺陷。” ‘玉萱’轻哼一声,说道:“陈长生,天地大局已定,此界也该有个结尾了。” 陈长生眉头一皱,问道:“《往生经》要补全了?” ‘玉萱’说道:“妖入人间,天地血色,人族尽灭,魂似流水,经书可成。” 陈长生握剑的手微微一颤,他凝视着‘玉萱’说道:“为了一本《往生经》,便要灭此天地一族?你身为天,这般法经,予你而言又有何用?” ‘玉萱’摇了摇头,看着陈长生道:“那不是给我的。” 陈长生眉头微挑,却听那‘玉萱’再度开口道。 “那是给你的。” 陈长生听到她的话不禁一顿。 ‘玉萱’补充道:“是她走的时候,留给你的。” 陈长生的瞳孔微缩。 ‘玉萱’舒了口气,收起剑来,说道:“如今两族之争已然不可逆转,我只需困住你,便再无变数,有些事你早晚要知晓,倒不如现在就告诉你。” 陈长生的目光凝视着她,久久未有答复。 紧握着的太清剑却是慢慢松懈了下来。 陈长生收起剑,问道:“你口中之言语,又有几分信得?” “信不信那不是你的事情吗。” ‘玉萱’说道:“我只需告诉你,我应该告诉你的事情。” 陈长生不曾询问,只是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去。 “此界初立历经一万三千余年,规则逐渐完善,轮回往生所成,万物灵气聚升。” “她创下此界,既为天君,我亦奉其为主。” “我自然清楚她的目的,预料到了往后的生灵涂炭,本欲劝解,可她却只是告诉我说,总是会有完善的那一天的,该如何便如何。” “那时候我是不能理解的,她既然这般,为什么又要费这般精力窃取我来,铸就此界呢。” “后来我在她的口中得到了答案,因为她有足够的岁月来等。” “也是因此,此界过去的十四万四千余载,此片天地度过一段平静的岁月。” “她不经常来这里,偶尔会来找我聊聊天,说一说往来的事情,瞧一瞧这片天地是个什么模样。” “看得出来,那时候的她,很喜欢这里。” “我也很喜欢她。” ‘玉萱’和煦一笑,说道:“许多时候我都觉得,她就像是一个小姑娘一样,天真烂漫,虽然时常没个正经,但却又惹人喜爱。” 陈长生听着她的话,回忆之中也想起了玉萱。 此话倒是不假,那个嚷嚷着打劫的姑娘的确少有正经的时候。 “岁月过的很快,一眨眼不知过去了多少个年头,可是后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她。” “我当时也只是想着她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过一段时间便来了,但是在下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却是满身疲倦,那双眸子之中也没了往日的光亮。” “也是那一天,她告诉我说。” “恐怕等不下去了。” “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尽管我心有不舍,但这片天地终究是属于她的。” “她独自一人斩断了岁月长河,断绝在五千年前,末法之年也就此开启。” “天灾人祸屡现世间,布子妖族,掀起天地之劫难。” “仅是五千年岁月以来,这片天地之中死去的人与妖,便要以数十亿计数!” “到如今,人间仅存数千万余人,妖族也只余下了几万之数。” “而这些因果业力,皆是由她一力承担。” “其根本之目的,只在于你。” ‘玉萱’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往生经》从一开始便是为了你陈长生而写下的!” 陈长生怔了一下,他问道:“若真是为了陈某,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应该很清楚才是。” 毕竟他一直都存在于岁月之中。 ‘玉萱’轻叹一声,她想了想,说道:“或许……她只是不想你忘记她。” 第三百零二章:因怒而生杀念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说服我。” ‘玉萱’轻顿了一下,她的眼眸望向陈长生,说道:“她与我说起过,她与你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的确只是不想你忘记她。” “同样也是为了她自己,当然也还有别的理由。” 陈长生说道:“什么理由?” ‘玉萱’说道:“她时常与我说起你来,口中念叨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助你摆脱诅咒,这样子你就可以真正的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他微微皱眉,说道:“关于诅咒,你又知道多少?” ‘玉萱’看着他,说道:“我也很是好奇,你身上的诅咒到底是什么?甚至连她都无能为力,还有,她口中所说,你的死关又是什么?” “死关……” 陈长生顿了一下。 蜉蝣长生,朝生暮死,岁三十三而终,洗去前尘,轮回不止,长生久视。 或许岁三十三,便是他的死关。 陈长生问道:“她可有说过,我的死关,是多久……” “玉萱”看着他,说道:“倒是没有说过,不过多年前她倒是经常与我说起你的事情,从她开始说起你到她告诉我你没能渡过死关,约莫是一万年……” “此界的一万年吗?”陈长生问道。 “是。”‘玉萱’点头道。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口中呢喃道:“外界一甲子,此界三千载,一万年便是两千载……” 所以,岁三十三而终的正解,的确是为两千年,也就是三十三甲子! 意为,他每三十三甲子便会遭遇大劫,洗去记忆,洗去修为,甚至于关于他的一切,都会被洗清,经历一段岁月过后,再度出现在人间! 所以,‘玉萱’所行之事,就是在帮着他渡过这个所谓的‘死关’吗。 《往生经》所铸就出此界的意义,也是为了他。 陈长生的目光转头看向了那远处,那荒原之上的厮杀惨叫声似乎就在他的耳畔。 这五千年间,数以十亿的人或妖的死因为他而死的吗? ‘玉萱’眉头一挑。 她忽的感觉面前的陈长生有些不对劲。 陈长生握着剑,他的目光凝视着‘玉萱’,淡漠的开口道: “老龙王,赵玉清,天机山,三十三重天,南园,狐钰,再到如今的你。” “为什么这所有的事情陈某到如今才有了答案?” “她既然说让陈某活在当下,又为什么要我不断的追忆过去!” “告诉我!” 陈长生往前迈了一步,说道:“我要亲自问她!” ‘玉萱’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为何,此刻的陈长生竟让她心中生出了畏惧。 他手中的剑涌出些许红光,陈长生的怒意,催使出了剑中的杀意! ‘玉萱’开口道:“陈长生,你冷静一下,你如今是分身,不是真正的自己!别被太清剑左右了情绪成了剑奴!” ‘玉萱’见不对劲。 她咬了咬牙,也不管‘玉萱’之前的吩咐,握紧上清剑斩向了陈长生手中那柄太清剑。 “叮!” 陈长生握剑作挡,那剑中血光溢出,将‘玉萱’震退了出去。 ‘玉萱’眉头一皱,随即口中轻念道。 “风雷、山林、水洪!” 话音落下,天地道韵而生。 天地昏暗,山林震动,水洪冲天而起。 “轰隆!” 雷声炸响,风声鹤唳,山林倾倒,水洪冲撞而去。 陈长生眼中浮现出红光。 剑气纵横而起,斩向面前。 剑气破碎风雷,将那倾倒的青山斩作两半,可却没能挡下那冲刷而来的水洪。 “哗啦……” 陈长生横剑身前作挡。 在水洪的冲刷之下,他眼中的红光淡了些许。 但这还远远不够。 “天火!” ‘玉萱’再道两字。 一团幽蓝色的火光自陈长生脚下升起,转瞬之间就将其包围了起来。 “告诉我!!” 陈长生红着双眸,他脚底一震,剑中红光溢出,将那天火压制下去。 ‘玉萱’暗道不妙。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柄太清剑,她在玉萱口中听到过无数次了。 她总是说太清剑身为杀伐之剑尤为危险,并不是一柄普通的仙剑,其中残存着的剑韵非同小可,轻易不要沾上。 如今‘玉萱’却是见识到了。 这已经超出了陈长生这具分身所拥有的实力。 她也没料到,陈长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失控。 玉萱到底瞒了他多少事情!才致使他这样因怒而被剑韵操控。 太清剑颤抖着。 因怒之下,剑中的杀意侵入了陈长生的神魂。 太清剑好似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了,只是苦于一直都没有机会,到如今与这天地的对话,才致使他又了可乘之机。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认如今的陈长生为主! “陈长生,清醒一些!” ‘玉萱’冷声道了一句,随即握紧了上清剑迎了上去。 “太清剑灵,助我碎其剑韵!” “铮!” 一道剑鸣声起。 上清剑身颤动,淡蓝色的幽光自那剑中溢出。 “平心神!” ‘玉萱’一剑斩出。 陈长生亦是挥剑斩去。 却见那上清剑所出的一道剑气穿了过去,陈长生明显的怔了一下,眼中的红光亦是淡下去了几分。 ‘玉萱’见状再度斩出三剑。 可不曾想,那太清剑却是猛的震动,一道血光冲天而起,这一次将那三道剑气尽数拦了下来。 “她!在!哪!” 陈长生一步步走上前去,他口中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玉萱’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她的眉头紧皱,终究还是低估了那太清剑的厉害。 ‘玉萱’握剑身前,之剑在那剑身之上抹过。 天道道韵加持,剑气剑韵溢出。 “斩心神!” 伴随着一声低喝。 剑气如洪流一般潺潺而动,直击陈长生心神而去。 “嗡。” 太清剑挡在了陈长生面前。 “杀生!” 陈长生口中念叨了一声,剑韵之下,将那‘斩心神’震碎,不得倾身。 ‘玉萱’一怔,被那剑韵震退了数步。 “陈长生!!” ‘玉萱’唤了一声,脸色难看了起来。 然而此刻的陈长生却是握着剑朝她走来。 那股杀意,已然到了极致。 第三百零三章:眼中失神,坐如枯石 陈长生再度斩出一剑。 剑韵直逼‘玉萱’面门而去。 ‘玉萱’抬起上清剑作挡,只听哐当一声,上清剑被打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她,在哪!” ‘玉萱’心中一怔,她往后退去。 一步一步…… 陈长生步步紧逼,手中的剑铮铮作响,好似催命一般。 ‘玉萱’咽喉滚动,心中惧意淡出。 “嗡。” 陈长生出剑刺去,这一剑欲要斩天绝地。 ‘玉萱’忽的开口道:“她已经不在了!” “铮。”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那柄剑忽的停顿了下来。 太清剑亦是一顿,他忽的发现自己好似被一股力牵制住了,不得往前。 陈长生眼眸之中的红光慢慢淡去,在那转瞬之间似是清醒了过来。 身上的怒意与杀气也在这一刻尽数泯灭,怒意淡去,杀意被逼回了剑中。 周围忽的安静了下来。 剑鸣声与那躁动之声尽数断绝,唯余几道气息之声。 ‘玉萱’缓缓睁开了双眸,她见那柄剑停滞在了她的面前时不禁顿了一下。 陈长生的眼中逐渐有了清明,他收回了太清剑。 指尖在那剑身上微微一弹。 “当。” 周身血光在这一刹那尽数收拢回了剑中。 陈长生口中轻声道了一句:“小小剑灵,也敢噬主?” 他的话语好似没有半点情感。 太清剑灵在这一刹难以平静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陈长生会恢复意识,这一介分身,神魂未满,怎会摆脱他的控制。 陈长生道了一句:“老实待着,陈某一会再收拾你。” 一抹金光落下,太清剑灵被封了起来,隐入了陈长生身侧。 他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面前的‘玉萱’。 “你方才说,她不在了?是何意思?” ‘玉萱’恍惚间回过神来。 “你骗了我。” ‘玉萱’瞪大了眸子,她凝视着陈长生,有些不敢相信。 陈长生看向她,说道:“陈某何时骗你了?” ‘玉萱’说道:“你根本就没有被太清剑所控制,你就是想骗我说出真相!” 陈长生面色平静,说道:“陈某因怒从而让那剑灵有了可乘之机,若非因你一语,陈某又怎会醒来。” ‘玉萱’凝视着陈长生的双眸,她一时竟也分不出陈长生所言真假。 陈长生说道:“我本就是一介身外化身,还不至于陷自己入陷地。” ‘玉萱’仍旧抱有怀疑,她此刻才发觉,陈长生此人心思恐怕不简单。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还是与陈某再说说她吧,你说她已经不在了,嗯……” “离世了吗?还是如何?”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据陈某所知,她的死,或许算不得死。” ‘玉萱’久久不答,她只是平静的望着陈长生,有些犹豫。 陈长生见她不语,便一直盯着她的双眸。 他明白,在这片天地这里,一定能找到某个答案。 许久过后。 ‘玉萱’叹了口气,这时才开口道:“她这一次,与之前大不相同,这一次是真的离世了,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没有任何后路,又何解?”陈长生问道。 “此界生灵涂炭,所积攒的业力尽数归予她身,这般磅礴业力之下,想要凭借往生经瞒过天道再度往生,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离开的时候将后面的事一并都交代了,并且将上清剑留在了这里,这一次是孑然一身,天道昭昭,在那般业力之下,她恐怕是不会再有往生轮回了。” ‘玉萱’这一次,将她所有知晓的都一并告诉了陈长生。 她没有说任何谎话。 这便是玉萱当初的抉择。 陈长生那平静的双眸泛起了些许波澜。 他的眼眸动了动,想要从‘玉萱’的口中找出破绽。 ‘玉萱’自然明白陈长生在想什么,随即开口道:“我欲向大天地起誓,若所言有假,天地溃败!” 陈长生张了张口,却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有些失神,好像对于这个结果并不能接受。 ‘玉萱’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呢。 不应该才是! 怎么会这样? 自己一直希望找到一个答案,但却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好似一直以来都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她不该就这么死了……”陈长生摇头道。 ‘玉萱’说道:“我也这样觉得,可确确实实就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这片天地,也是她最后留给你的东西了。” 陈长生忽的看向她,问道:“她还留下过什么东西吗?” ‘玉萱’似是知晓陈长生想问什么。 她开口道:“你说的是忆珠吧。” “不错。”陈长生道。 那是玉萱每一世留存的记忆的东西。 天机山有一枚,玉清剑中亦有一枚,陈长生都曾见过了。 ‘玉萱’说道:“没有留下,至少在我这里,不曾留下过。” “是吗……” 陈长生又问道:“那话呢?可曾留下过半句。” “她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她没办法再陪着你一直走下去了,希望你往后能够摆脱诅咒,真正做到活在当下。” 陈长生恍惚了那么一刹那。 他坐了下来,目光望向了某片空旷之地。 此刻的陈长生心绪有些复杂。 他从未真正见过玉萱,这个一直存在于过去的人,好似一直都在引导着如今的他。 存在,却好像又不存在,重要,却又好像并没有这么重要。 陈长生的心绪再度变得有些混乱了起来。 他再度问了一句:“她真的不在了吗?” ‘玉萱’看着那坐着的陈长生,她没有回答,但答案却是肯定的。 陈长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快,或许是因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又好像不只是因为这些。 他始终都没办法将玉萱放在某个位置上。 从第一次听闻她,再到如今许多事情都有她的影子,一直以来,陈长生好似被催促着走一般,而前方则是早早的便为他铺好了一条路,一条推开尸山血海,为他开辟的路。 陈长生再一次感到了困惑。 头发、神魂、《诸神敕令》《往生经》、太清剑、玉清剑、上清剑,这些所有…… 会不会也是她早已铺设好的。 在某一瞬间,陈长生的目光之中没了光亮,如若石头一般坐在了那里。 第三百零四章:擂鼓!振我军心! ‘玉萱’犹豫了片刻,她走上前去,在陈长生的身边坐了下来。 “其实到如今为止,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她,从而让她宁可舍弃长生大道,她的用心良苦,非是你我能明白的了的。” 陈长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坐着。 ‘玉萱’便也这么坐在一旁,不再多说。 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直至那南地血光冲天而起,‘玉萱’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问道:“此番大劫,你不管了?” 陈长生微微动弹了一下。 他的目光望去,随即问道:“此番你我之争,若是陈某胜了呢?” ‘玉萱’顿了一下,说道:“那就只当是你辜负了她。”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对这人间的万事万物皆有自己的看法,外事无法左右,关于她为陈某所做的一切,陈某来日再一点点还便是了。” ‘玉萱’看着陈长生道:“就算你此番胜了,往后也会有别的大劫升起,《往生经》注定补齐,我不会违背她的嘱咐,除非你杀了我,你来做这个天君。” 陈长生听后看了她一眼,问道:“她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很重要……” ‘玉萱’说道:“世人常说,天道无情,是她教会了我,何为有情,这是我身为天地的不该,但却是我这十四万九千余载里最大的收获。” 陈长生沉默不语,他其实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轻声叹了口气,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 那片一片白芒的雪原早已被鲜血染红。 一眼望去,便是数不清尸首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手握长枪的木仓身上染血,死在那柄枪下的妖已然不计其数,他的思绪已然麻木,挥枪的手都是凌乱的。 他的脑海之中唯有两字‘杀妖’! “杀!”“杀!”“杀!” 脑海之中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人族唯一的机会。 所有的死,终将有一个交代。 宋魁首、麻子、狗儿,他要为所有客死他乡的修士一个交代。 他的心中有大义,是那为数不多的人中最为出色的那一个,尽管他年轻。 与妖族的争斗陷入了苦战,有武者退却,也有武者愈战愈勇,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尸山血海堆积而成。 后人躺着前人的尸骨步步向前,这场纠结了数千年的争斗终将就此结束。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陈云海抽出了那柄刺穿三境妖兽的剑。 他喘着粗气,眼前的景象逐渐恍惚起来。 他已然力竭,凡人与妖终究相差甚远。 在他斩杀了两尊二境,一尊三境过后,他的步伐便虚晃了起来。 后方来的武者辅助了他。 “前辈,还挺得住吗?” 陈正海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位年轻剑客,他舒了口气,说话都有些无力:“还,还行。” “行个鸟啊!” 那年轻剑客也不管他,扛起他就往城里跑,放下过后,他便又急匆匆的跑出了城门。 “妖族的杂碎,你爷爷来了!” 年轻剑客口中嚷嚷的离开,是那样精力无穷。 陈正海看着这一幕不禁哑然一笑,心道自己果真是来了。 他舒了口气,竟是咳嗽了起来。 他的目光望去,却见一旁正有一个提着酒坛子女人。 这一日的她穿了一身极好看的红裙,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但却不曾说过半句胡话。 她始终沉默着,望着荒原上的一片厮杀。 陈正海开口问到:“你怎么来这?” 他是开铁匠铺子的,自然认识这位与众不同的女人。 “随便瞧瞧。”杜阿娘道。 陈正海舒了口气,说道:“瞧瞧就好了,你身无武艺,别往外去。” 杜阿娘笑了一下,说道:“之前的时候,我倒是冲出去过一次,险些死了,后来被救回来了,想想那次没死还挺可惜的。” 陈正海听后愣了一下,问道:“传闻说你很早之前就来了神域。” 杜阿娘想了一下,说道:“说早也没多早,但是比你们早些倒是真的。” “你想出去?” 陈正海站起身来,看向了杜阿娘。 杜阿娘摇了摇头,说道:“不出去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他也不希望我死,为了他,我也要好好活着。” “啪嗒。” 酒坛子砸在了地上。 杜阿娘往一旁走去。 “你做什么?”陈正海问道。 杜阿娘道了一句:“擂鼓,振我军心!” 杜阿娘拿起了那鼓锤,走向了那城头矗立的大鼓。 “咚!咚!咚!” 鼓声从那城头传至那片荒原。 激昂的鼓声振奋着每一个在那荒原之上厮杀的猛士。 在那风雪之中。 那一袭红衣尤为显眼,随着风雪而动,震动的鼓声也点燃了那慢慢淡去的血。 “杀!!” 鼓声入耳,那荒原之上的修士与武者愈战愈勇。 老疤子斩下一尊四境妖兽的头颅,转头看向了那鼓声来源之地。 他笑了一下,说道:“嘿,这杜寡妇,真有一手。” 他呢喃一句,随即高声喝道:“兄弟们!跟我杀上去!” 眼瞧着那人族愈战愈勇,妖族这一边却是节节败退。 为此,数尊六境妖兽打上头阵,上前打乱了人族的阵形,这才得以将局势搬了回来。 两方再度陷入僵持,都觉得有些吃力起来。 荒原之上的厮杀却并非是一日之间便能结束的。 或许要数十日,又或许,数月…… 但是总归会有结束的那一天的。 …… 青天游盘旋于天上,他望着那下方一片厮杀之景,心中不禁感叹万分。 “应该会是最后一次了吧……” 青天游心中长叹一声,这般乱战早日结束,便也少一些人或妖丧生,他心中更大的期望,便是希望能有一个太平日子。 人与妖能和谐共处,世间万物都欣欣向荣,而不是像这般,活在仇恨之中。 伴随着那日暮的夕阳落下。 雪花落在了那红衣女子的肩头,连同着发丝上也有飞雪覆盖。 杜阿娘的手已然被冻的通红甚至有些发紫,但她却一刻都不曾停下。 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她总是想做些事情,如今总算是得了些许满足。 第三百零五章:八方血气,入我神躯! ‘他们都说应当顺天而为,但我却始终相信人定胜天,这是一代代逝去的老人说给我听的。’ 老疤子的目光望着眼前那尊五境大妖。 此刻的他浑身有着数道伤口,手上,腿上,胸膛,背后…… 无一处是看的下去的。 周身的气血也跌入了谷底,面对面前的五境妖兽,他甚至连剑都握不紧了,但至始至终,他都挺立着身子,不曾倒下。 “木小子!!” 远在一边厮杀的木仓闻声望去。 只见那似血人一般的老疤子晃荡着身子,道了一句:“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劳烦打完了把我带回去,让我看看,人间现在是什么样了。” 随着老疤子的话音落下,他额头上的青筋嘞起,手也紧握住了那长刀。 他迎上了那尊无境妖兽。 在对方的利爪划破他的脖颈时,他手中的长刀,也刺入了那妖兽的心脉,气血震动之下,将那妖兽心脉震碎开来。 如今的木仓再也没有似上次那般大吼大叫。 他沉默着,闭眼之间眼角流淌出了一滴泪水,夹杂着他脸上的血,流淌下来。 木仓握紧了长枪,杀出一条路来到了倒下的老疤子身前。 “走好……” 他微微道了这一句,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眼前。 木仓身上的枪势已成,已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在那最后一抹余晖落下之际。 城头上的鼓声也停滞了下来。 杜阿娘手中的鼓锤落了下来,叮啷作响,她面无血色,手腕之处,已然是一片瘀青。 若是唤作那个寻常女子,在这般大雪之下擂鼓一日,兴许早早便没命了。 鼓声停了,天色也沉了下来。 但那荒原之上的厮杀,却一刻都不曾停过。 从白天到黑夜,再到那黎明升起。 一轮又一轮,一番又一番。 武者之身终究难比修士与妖族,仍需轮替,也是在这样的轮番之下,人族才在那荒原之上站稳了脚跟。 有的归来之际缺了手脚,有的甚至是没命回来,那荒原上不知有多少还未能收敛的尸骸…… 大雪落下,落在每一个人的肩头。 在那冰天雪地之中,仍有人不知疲倦的厮杀着,他们多数都已被那鲜血遮蔽了面容,分不清谁是谁。 有人倒下,有人接续…… . . 陈长生坐在那一动不动,仿佛对于外界的事毫不关心一样。 ‘玉萱’见后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好像陈长生胸有成竹了一般。 她闭上双眸,视线落在了那荒原之上。 “竟有抗衡之势……” ‘玉萱’眉头微挑,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神域只余下三十几位修士,其余便都是凡俗武者,这般情况,竟也能与近万妖潮抗衡。 她侧目看向了陈长生,说道:“你还有什么后手?” 陈长生顿了一下,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陈某只是个看客。”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 那神域的前人们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从姜守义,再到宋孤刀,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早已安排好了。 陈长生又道了一句:“如今则是人与天斗!” ‘玉萱’轻哼一声,说道:“人怎能胜天。” “这世间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陈长生说道:“但也有极少数的人相信,人,定能胜过天道。” ‘玉萱’说道:“且看便是。” …… 如今那荒原之上都陷入了僵持之中。 两方都需要一个突破口。 但恰恰这个突破口是最难找的。 如今的妖族,已然没了任何一尊八境大妖。 而人族此方,亦没有媲美八境大妖的修士。 木仓眼观局势,顿时心中感到不妙。 人族如今的主战力多是凡俗武者其耐力远远不如妖族,若是这般僵持的熬下去的话,最终的结果可想而已。 战事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了吃力,两方僵持的局势也开始改变,妖族明显占了上风。 “顶住!!” 木仓道了一句,说道:“我去想想办法!” 他独自一人离开了那荒原,转瞬之间便回了城中,经过那道缺口,来到了那片荒原之上。 木仓的目光望向了那雪山上悬着的那柄剑。 “姜前辈!” 木仓道了一句:“宋魁首离去之前,告诉我说,若遇难处,便来找您求解困之法!” 那柄悬在雪山之上的剑落了下来。 姜守义的所剩的一缕残魂显露出来,他看了一眼面前的木仓,随即说道:“解困之法他早已留下,就放在他小院书房二层隔板之内。” 木仓听后心中一顿,说道:“小子记下了!” “去吧。” 姜守义微微摆手,而在木仓转身离去的那一刻。 他的残魂也随那风雪消散而去,他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木仓回到了神域过后立马就前往了宋孤刀生前的住处,进了小院之后便开始在那书房之中翻找起来。 来到第二个柜子之前翻开隔板,他看到了一张陈放在那里的纸张。 当木仓看清那纸张上的内容后心中不禁怔了一下。 “这是……” 仅是一瞬之间他便明白了过来。 他再度回到了那荒原之上。 目光望去,却见眼前混战一片。 “神域修士何在!” 话音落下,十余位修士脱战而出。 见了木仓过后,众人都迟疑了一下。 直至有一人开口道:“见过魁首。” 木仓听后亦是一愣。 随后众人便拱手唤道。 “见过魁首!” 木仓恍惚间回过神来,他开口道:“我需要你们护我左右,在那阵线中间,杀出一条血路来!” 众人对视了一眼。 “遵令!” 木仓划破了手,一股股鲜血流淌下来,他一手握着枪,拖着那柄枪跑了过去。 鲜血顺着枪尖流下,在那地上划出了一道连绵不绝的痕迹。 十余位修士紧随其后,立马护在了他的身侧。 几人从另一方攻出来的时候,十余位修士,只余下了七位。 而木仓也已经面色苍白,流了太多的血,迈步都是摇摇欲坠的。 “劳烦!” 木仓随即一个人冲入了阵中,他却并不是为了杀妖而冲进去。 他的身形不停的人群与妖群之间转动,每过一处,便会在那地上留下血渍。 直至许久过后,那血液所成的大阵印在了荒原之上。 木仓的再无余力,跪倒在了地上。 他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凭借着最后几分意志,他盘坐了起来。 掌心按在了那地上的血线之上。 “嗡。” 忽然之间,荒原震动! 而那连接而成的血线也在这一刻显露了出来,化作大阵。 “阵开!!!” 木仓嘶吼道:“八方血气,入我神躯!” 第三百零六章:杀尽妖族! 忽如其来的异动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 不仅是人族,妖族亦是如此,他们皆是停滞了下来,四面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 “轰隆隆……” 青山晃动,荒原颤抖! 陈长生身旁一向平静的‘玉萱’忽的站起了身来。 她的目光望向了远处,再一回眸,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则是抬眼望了过去。 他看向‘玉萱’,说道:“似乎你并不能得偿所愿了。” ‘玉萱’眉头一皱,问道:“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就算过了这次,也会有下一次,我不信你能一辈子都守着这里!” 陈长生只是和煦一笑,并没有回答任何。 ‘玉萱’却是忽的舒了口气。 她看着陈长生,眼中皆是不解,她不明白陈长生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那荒原之上。 堆积而成的尸山血海忽然被那阵法所控,气血在这一刻尽数朝着木仓涌去。 妖族见此一幕顿感不妙。 “杀进去!杀了那个人!” 此时的人族也回过了神来,十余位修士一马当先。 “保护魁首!” “杀!!” 此一刻,妖族再无半点保留,似是疯了一般朝着那人族方阵之中冲去。 刀光剑影,利爪獠牙,生死都只在这一瞬之间。 所有倒地的尸首所残存的血气与精气尽数被那阵法聚拢而来。 此刻的木仓正盘坐在阵法之中,引那血气入体。 可那刹那之间,却是一股磅礴的血气的冲进了他的躯体之中。 “啊!!” 木仓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之声。 这一次,要比那城台之上痛苦百倍千倍。 他的筋脉被厚重的血气撑裂,随后又在他那强大意志之下恢复过来。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事,他的筋脉逐渐变得粗壮,而那进入体内的血气也开始流转起来。 宋孤刀留给他的东西,便是那城台大阵的阵图,也是每一位魁首世世代代所坚守的东西。 木仓如今所行,便是要借这死于荒原之上的所有人,铸就出足以媲美八境大妖的修为,这般便能扭转局势。 可就算阵法铸成了,想要抗住这般血气,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夜!!” 木仓紧咬着牙关,开口道:“我需要一夜!” 神域修士见木仓面色痛苦不堪,他心中不禁生出敬畏。 “交给我们便是。” 这一次所有人都竭尽全力挡在了那阵眼之前。 “诸位,人族已至存亡之时,可愿豁出命来?” “何惧?” “何惧!!” “干死这群杂碎!杀!” 那荒原之上的修士与武者面目狰狞,似是疯了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往前冲去。 “这些人族,都疯了吗……” 妖族面对人族凌厉的攻势,他们也逐渐狂躁了起来,变得没了章法。 此刻,才是真正的乱了起来。 鹿绮山眼眸望着这一幕,她皱起眉头,看向了那人族身后守护着的阵眼。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地上鲜血绘制而成的阵法,高喊道:“毁了阵法!” 说着她便一跃而去,一道妖力卷出,将那地上的阵法给抹去了一节。 “妖孽,尔敢!” 有修士攻上前来,一剑将鹿绮山逼退。 在鹿绮山的注视之下,那位修士抬手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流淌在地上,将那被抹去的些许重新填补了回去。 鹿绮山眉头一皱,轻哼道:“我看你有多少血可流!” “传我令,众妖抹灭阵法血线!” 随着话音落下,众妖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人族护着的阵线之上。 “杀!!” 无数妖族扑了上去。 人族修士见此情景心中一阵,立马下令。 “挡住这群畜生!” “若阵线有缺,便挥刀开掌,用自身之血补上!” 在那半日之间,妖族发起了不知多少次的进攻,那阵线也时常断开,但每每都会有人族割开掌心,用自身之血将其补上。 “噗。” 利爪刺进了某位剑客的胸膛之中。 “畜生!!” 那位剑客咬牙切齿,可随即他眼前的景象却昏沉了起来。 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他挥剑在手臂之上开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我偏不让你们这群畜生得逞!” 他趴在了那阵线之上,将那手臂上从肩膀直到手腕的一道血痕印在了阵线之上。 那位剑客似是松了口气一般,随即再无余力,垂下了头来。 但那条被划出一道口子的手臂,却是死死护住了那阵线。 在那黎明之际,阵线之上尸首横堆,到死的那一刻,他们都选择了护住阵线,好似在那阵线之上树立起了矮墙一般。 陈长生的眸子望着远方,他好似亲眼见到了这一幕幕,是那般悲壮。 他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玉萱’道:“你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了。” ‘玉萱’不再反驳什么。 她的目光之中似有荒原之上堆积如山的尸首。 她是复杂的,那深邃的眼眸,好似想到了许多东西,没人知晓她在想什么。 ‘玉萱’说道:“你杀不了我,还会有下次的……” 陈长生道:“你还不明白吗。” ‘玉萱’看向他,随即就听陈长生说道:“就算没有陈某,你也不一定能赢下这一局。” “人胜过天,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随着陈长生的话音落下。 那荒原之上忽见血气冲天而起。 木仓身上的衣衫震裂化作飞屑落下。 其势已然越过八境之列。 “魁首……” 有修士跪坐在了地上,见到那一幕似是松了口气一般,最后的力气也淡了下去,倒了下来。 木仓的目光望向了那妖群。 他抬起了手中之枪。 一枪扫出。 枪意荡漾而出,仅是一瞬之间,数百近千妖兽在这一枪下断绝了气息。 木仓紧握手中长枪,高声喝道:“随我!杀妖!!” 在那长枪之下,妖群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致使他们的阵形溃败,武者与修士见此一幕立马杀了进去。 局势逆转,转守为攻! 木仓握枪杀进了妖群之中,他不曾有半点停歇,他的眼中唯有仇恨。 再则,便是扫灭妖族的决心! “杀尽妖族!血债血偿!” 第三百零七章:落幕(一) 凡事终有落幕之时,那一片荒原之上尸首遍地堆作山高。 那位面庞染血的年轻魁首将目光望向了远方,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宋先生,你不曾杀完的,我替您杀!!” 妖族败如山倒,四处逃窜。 木仓只身一人冲进了那妖域之中,枪下亡魂数不胜数,偌大的妖域之中,不断传出惨叫之声。 他要从这荒原,一路杀到三十六洞去。 而在那荒原之上。 有力竭的武者瘫坐在了地上,他的目光望着远方,口中呢喃道:“赢了……” “我们赢了!!” 凡人之躯,以敌妖族。 众心聚起,人定胜天! 城楼之上。 手腕处缠着布条的杜阿娘望着远处她大灌了一口酒,随后从那城头将酒坛里的酒水尽数倒了下去。 “胜了……” “破砍柴的……” 杜阿娘呢喃一声,她的思绪隐去,脸上也慢慢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大抵是为了那个杀才笑的。 青山之中,活下来的数十位修士跟随着那尸首往妖域深处奔去。 众人看向了地上成片的妖族尸首,眼中皆有惊讶。 有人开口道:“他不杀个痛快,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姓宋的去了,麻子去了,老疤子也去了,我若是他,我定会比他还要过激。” “唉……” 众人沉默片刻,随即有人问道:“还追吗?” “还是在这里等着吧,他会回来的。” 那一日,妖域遭受了灭顶之灾。 一人一枪,几乎屠尽了妖域之中所有的妖,待归来之时,他已是浑身染血,身上煞气不止。 当众人见了过后心中都是一怔。 木仓只是看了众人一眼,他什么都没有说,便往那神域的方向走了过去。 众人望着他的身影,不禁晃了恍神。 “太像了……” 太像那个杀才了。 就好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 落幕之时。 陈长生起身看向了身旁的‘玉萱’。 他开口说道:“如何?” ‘玉萱’舒了口气,说道:“陈长生,你真是好本事……” 陈长生看着他道:“不是陈某好本事,而是你太过自负了,小看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玉萱’摇了摇头,说道:“你若是当真要保着这片天地,那就最好永远不要离开这里。” 陈长生说道:“应该也待不了几年了。” ‘玉萱’听后道:“是吗……” 陈长生道:“若是以这般手段,那《往生经》陈某也宁可不要,既是如此,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玉萱’冷哼一声,说道:“她是为了你,但我可不同,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你杀不了我的,陈长生。” “没有人可以代替我,这片天地,没有寂灭欲望的人存在,留有欲望之人,终究成不得天道,我若是死,这片天地只会毁的更快!” ‘玉萱’早便知晓这一点,故而此这有恃无恐,不然她总是会对那太清剑有所忌惮的。 陈长生抬起手来,太清剑握在了手中。 “你说的不错,陈某的确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陈长生握住了太清剑往前,开口道:“不过你今天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走。” ‘玉萱’眉头一挑,将那上清剑握于手中,横在身侧。 仅是刹那之间,陈长生周身便涌出一股血煞之气。 ‘玉萱’眉头一挑,说道:“先前你果然是诈我的。”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是等着陈某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 ‘玉萱’看着陈长生,她握着剑迟迟未动。 那太清剑得确非比寻常,她也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我可以答应你三件事情。”‘玉萱’说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想要的不是这个。” ‘玉萱’眉头一皱。 陈长生随即开口道:“二百零一缕天道之力,陈某要九十八缕!” ‘玉萱’听后神色一凝,挥袖道:“你做梦!” 陈长生平静道:“你觉得你有的选吗?” ‘玉萱’咬了咬牙,她见陈长生握剑往前迈步,她便知晓没办法再犹豫下去了。 若是争锋相对,那兴许,就不只是这些了。 ‘玉萱’抬起手来,一念之下,九十六缕天地之力呈现于掌心之中。 她抬手挥去,陈长生伸出手来,一抹金光将那近百道天道之力包裹住,悬于他的掌心之中。 ‘玉萱’冷了他一眼,随即便要离去。 “还没完呢。”陈长生出声阻拦。 ‘玉萱’憎恶的望着陈长生,说道:“你还想作何!?” 陈长生伸手指向了她手中的剑。 “那柄剑。” ‘玉萱’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上清剑,犹豫了片刻之后,将其递了上去。 陈长生接过剑来看了一眼,随即说道:“如此,就够了。” ‘玉萱’冷哼一声,随即身形淡去,消散在了陈长生的眼前。 . . 在那大妖峰山。 一具蟾妖尸首静静的躺在那里。 涂虎坐在一旁的石桌上,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仅是数个时辰之下,妖族的气运便急转直下,低似粉尘。 可当他抬起头看向那天穹时,却不见有半点变化。 涂虎顿了一下,心中不解。 再一侧目,就见一道剑光行来,落至身旁。 涂虎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没能得手?” 陈长生看向了那蟾妖尸首,他道了一句:“出了些意外,陈某恐怕没办法改天换地了。” 涂虎眉头一皱,他来回踱步,随即问道:“这次若是错过了,往后可就麻烦了。” “总是会有机会的。”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如今天地局势已定,应该会平静一些岁月,也是好事。” 涂虎问道:“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不会太久的。” 陈长生说道:“我来也是想跟你说一声,之后我恐怕要离开这里。” “离开?”涂虎顿了一下,他有些慌张道:“你若是走了,我该如何?以我之力,怕不是被这天地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且放心便是。”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从今往后,这片妖域,将不再受天地所控。” 第三百零八章:落幕(二) 数千年的争斗迎来了落幕。 下了好些时日的大雪也在这一日停了下来。 余下的数千武者,在大醉一场醒来过后便带着那离世之人的尸骨回了人间。 那满身戾气的少年坐在城墙的台阶上,他的手中摆着一坛子酒,自顾自的喝着。 台阶上刻满了字,还是当初那些人所留,而在那一片的城墙上,也多了许多纂刻的痕迹,大概是一些江湖武人所留。 木仓看向了那一句——【去你吗的姜守义】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这句话一定是宋孤刀刘小爱的。 他笑了笑,随即拿出枪来,在那台阶的一旁刻上了几字。 【宋孤刀、麻子、狗儿、老疤子,我入你们娘。】 木仓看了一眼后便继续喝起了酒来。 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身旁空无一人,显得是那样落寞,空寂。 直至有一道身影来到这里,在他一旁坐了下来。 木仓看了他一眼,问道:“来点?” 陈长生接过酒坛子,随即灌了一口。 “好酒。”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问道:“怎么一个人喝酒?” 木仓舒了口气,说道:“你觉得呢?” 陈长生微微点头,问道:“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木仓摇头道:“没打算,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 “嗯?”陈长生有些不解。 木仓舒了口气,解释道:“这里挺好的,偶尔走走,还能记起很多人来。” “这样吗……” 陈长生没再接话,他低头看向了那台阶上的字迹。 【平平安安】 那是狗儿离开神域的时候留下的。 陈长生心想,或许‘平平安安’这四个字才真正解释了狗儿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 木仓这一天喝得烂醉如泥。 他也不曾发酒疯,只是静静的躺在了那城楼上。 远处的妖域之中吹来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风,但这却并没有影响到他。 陈长生坐在那城墙上眺望着远方。 却忽听身旁的木仓呢喃道。 “我有时候在想,或许活下来的,才是最痛苦的。” 他闭着双眸,醉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他撑着手,微微摇了摇头。 …… 神域安静了下来,有极少数人留了下来,不乏几位江湖武人。 值得一提的是,神域的那家酒肆再次开了门。 陈长生走了进去,却见那酒肆已经换了掌柜,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妪。 陈长生问道:“杜阿娘不做掌柜了?” 老妪听后笑了笑,指了指一个方向。 陈长生扭头望去,却见那杜阿娘已经喝了烂醉,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陈长生见后摇头一笑,便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看向老妪,忽然间想起了一桩事情。 “敢问老人家可是姓宁?”陈长生问道。 老妪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老身宁沅,客人莫非认识我这个老太婆?” 陈长生说道:“之前听人提起过,神域的修士毕竟不多。” 宁沅点了点头,说道:“也是,如今也更加少了,近百人,如今只余下了二十三人,唉……” 宁沅舒了口气,说道:“不过好在,总算是太平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问道:“老人家一直都是只身一人吗?” 宁沅笑了笑,说道:“老太婆我以前也是有人陪的,只是他比我早去了一步,现在就是一个人了。” “宁姨还有老相好?” 一道声音传来。 只见杜阿娘揉着眼眸,还有几分醉意,不过却已经醒了过来。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宁沅说道。 杜阿娘问道:“是阿良叔?” 宁沅点了点头,说道:“不然还能有谁。” “是吗……” 杜阿娘走上前来,她皱着眉头,问道:“可是宁姨你之前不是说没有成过婚吗。” 说到这里,宁沅略微有些气愤的道了一句:“那你要去问那个死老头了。” 杜阿娘笑了笑,随即便也不再提了。 陈长生想了想,到底也没有说起孟秋良的事情。 其实想来,不说也好。 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要走便彻彻底底的走。 或许孟秋良当时也是这般想的。 而眼前的杜阿娘与宁沅或许也是因为命运相同,从而才走在一起的吧。 不管是孟秋良还是宋孤刀,他们都没能给出一个答案,是因为他们身上所背负的东西,截然不同。 陈长生在酒肆里打了一壶酒后便离开了神域。 “陈兄,你不等等我?” 陈长生转头望去,却见正是青天游前来。 他身上背着一张长琴,换了一身衣裳,嘴角也多了一撇胡子,似是琴师一般。 陈长生笑道:“陈某此行遍历人间,莫非还与你顺路?” 青天游笑了一声,说道:“顺!当然顺!” 一人一妖出了神域,走进了漫漫红尘之中。 就如当初青天游带着陈长生游历妖域一般,此番陈长生则是带着他走遍了人间各道。 翻过雪原,渡过江河,走过山川…… 陈长生将四十九缕天道之力化为铜柱插在了人间各处。 自那往后,人间便再少见天灾,地龙翻身,洪涝山崩逐渐消声灭迹。 人间也因此少了许多苦难,少有人再颠沛流离。 一人一妖来到人间城池。 青天游撂下陈长生后便去了画舫,他要见识见识人间乐师的厉害。 而陈长生则是寻了一处僻静之地。 袖中飘出一缕佛光,落入掌心之中。 佛光化作一缕残魂,无念和尚再度出现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无念和尚双手合十,小施一礼,开口道:“阿弥陀佛,陈施主近来可好?” 陈长生道:“走走瞧瞧,一切都好。” “此番唤你出来,陈某有几桩小事想问。” 无念和尚说道:“施主请问。” 陈长生问道:“据陈某所知,这片天地初立之时,你便来了这里,陈某很好奇,你的来意又是什么?” 无念和尚道:“佛子出世,贫僧也是因此而来。” “佛子出世?”陈长生看着他笑了笑。 陈长生随即说道:“此界天地不全,何处而生佛子?” “不妨让陈某猜猜看,那所谓的佛子恐怕并非是生在此界,而是和尚你将其带进这里来的。” “陈某说的可对。” “阿弥陀佛。” 无念和尚口念佛号,但却并没有回答。 陈长生所说,一点也没有错。 而那位佛子。 便是狗儿! 第三百零九章:《过去经》,天地异象 陈长生问道:“玄门论道行,佛法应轮回,修得几世苦,才可得真佛?” 无念和尚道:“一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天地鸿蒙,人间大成故而刨去两万余载,于今为止,仍差一世。” 陈长生道:“他还要受一世苦?再做一世的慈悲和尚?” 无念和尚轻声呢喃道:“阿弥陀佛,的确如此。”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论及佛法我不如你,但在陈某看来,世间仙佛怎么都脱不开一个人字,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劫,不知多少轮回,世世慈悲恐怕难得正果,陈某便要他这最后一世得见真我,你看如何?” 无念和尚慈和一笑,他自知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陈施主所言极是,只愿他能少造一些杀孽便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陈某也并非是杀戮成性之人。” 无念和尚道:“贫僧便代天下佛门谢过施主了。” 陈长生听着这话倒是有些好奇,问道:“眨眼这般岁月,佛门早已在人间消声灭迹,你就不怕这一切都化作徒劳吗。” “于众生而言,佛或许会消亡,但佛性却永远不会。”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陈某便也不多问了,你们佛门的事,陈某也不想掺和。” “多谢施主。” 无念和尚道了一句,随即抬起头问道:“陈施主当初的因,如今可有结果了?”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说道:“有,也不算有,仍是一片混沌。” 无念和尚慈和一笑,说道:“施主心中应当是有了决断。” 陈长生听后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又有何决断?” 无念和尚道:“比起上次相见,此番施主身上多了几分逍遥之意,想来是放下了一些东西。”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长生便答道:“是放下了些。” 至少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当初在那天机石中所看到了一段字也有了解释。 两千年的大劫,《往生经》,包括玉萱,这些都有了答案。 相比起来,要轻松许多许多。 陈长生问道:“老和尚,既然你存在此界这般岁月,那么在此之前,可曾见过她?” “有过几面之缘。”无念和尚笑道:“头一次的时候,便将贫僧几件法器夺走了。”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这到是合她的性子。” “施主与她的缘分犹如露水,尽管稍纵即逝,但却又在昼夜交替之间反复无常,贫僧也不曾见过这般非同的缘分。” 陈长生道:“陈某觉得我与她的缘分就如同平静的湖泊一般,投石下去,便起波澜,但若是我静坐不动,或许便只是一面平静。” 无念和尚道:“陈施主如今看的透彻了许多。” 陈长生道:“过去的岁月中无论是谁都好,但那都是过去了,陈某此生便要做那真我,不再论那其他。” 无念和尚看着他,只是轻声道了一句:“因果未断,怎会这般容易。” 陈长生说道:“若是我不愿意,纵使是天道在前,陈某也不会给半分面子。” 无念和尚点头一笑,随即说道:“但愿施主真的能做到这般。” 他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这片天地。 “我与佛子,缘法已尽,贫僧如今也可解脱于此。” 无念和尚说道:“还望施主对他多多照顾,贫僧也该走了。” 陈长生问道:“走去何处?” “吾有一法,可见岁月长河,如若一场大梦,一觉不醒。” 无念和尚看向陈长生道:“贫僧此番,去往西天极乐。” 他闭上了双眸,口中念诵经文。 陈长生抬眼望去,却见无念和尚所言经文化作一道道字迹浮现在他的眼前。 “此法名曰,《过去经》。” 待那老和尚念完之后,他的身后已是一篇完整的经文,佛光大震,而那一缕金光则是化作点点星光,似是去了梦里。 无念所去之地,乃是数千年前的一座庙宇。 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于他而言,这便是人间极乐。 陈长生大致的扫了一眼,将那佛经之中的内容全都记了下来。 略观一遍,这《过去经》的确是佛门之法不假,但实则只是一种虚妄之法,所行不过一场大梦,有去无回。 就如同临死前人们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一般,看完过后,便能安乐而去。 陈长生起身离开了这里,一边走着一边朝着自己口中大灌了几口酒。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何那个老和尚能够坚持数十万年之久,在他看来,或许这老和尚早该疯了才是。 不过想想也是,不然那老和尚怎会只留下一缕残魂呢。 天地之间平静了下来。 而陈长生也静下心来游玩了起来。 四处走走,看遍大江山河,时而尝尝那人间百味,过的好不痛快。 青天游这一路上见识了太多太多东西了,看的他眼花缭乱,又在各地见识了许多乐师过后,他在乐理上的见识也涨了许多许多。 他也总算可以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了。 这一人一妖本打算将这片人间逛个干净。 直至某一日,一道魂魄落入人间,那一缕金光落入了陈长生双眸之中。 他再一低头,将目光投向了那南蛮道上的一户人家。 “哇,哇……” 随即便有一道婴孩的哭喊之声传到陈长生的耳畔。 “比陈某料想的要早上许多。” 那一日里,天边有紫气东来,这个孩子的降生带着天地异象。 青天游眼瞧着这一幕,问道:“何人出世?竟有这般异象。” “你见过的。”陈长生说道。 “我见过?” 青天游心中不解,他跟随着陈长生的步子朝那户人家走去。 隔着老远,当他们看到那房中抱出来的婴孩时,青天游顿时便愣住了。 “原来是他!” 青天游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道孤寂的身影,那个少年说着胡话,与尸首为伴。 陈长生说道:“陈某要在这里停留些岁月。” 青天游想了想,说道:“我也想瞧瞧这个小家伙。” 第三百一十章:辗转十年,岁月如梭 封家一直以来都是一脉单传,在过去的岁月里,世道都不太平,能够传宗接代依然不易。 而封家之主封何其曾经则是一介江湖武人,常年奔走在南蛮道,做着镖师的生意,后来恰逢神域之乱,前去援助,虽说是活了下来,但却瘸了一条腿,武艺自然也大打折扣,后来便萌生了传宗接代的念头,娶了一户人家的小姐为妻。 夫妇二人同心竭力,在附近的坊镇上开了一家打铁铺子,生意还算不错,不久之后妻子有了身孕,十月怀胎过后诞下一子,取名封飞羽。 封飞雨自两岁起便时常生病,为此夫妇二人也没少费功夫,然而在他进三岁那年,则是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 附近的医师都束手无策,夫妇二人也急得跳脚。 后来是一位先生找上了门来,本来夫妇二人没抱什么希望,谁料一夜过后,他的病竟是痊愈了。 那位先生还留了一块玉佩给他,并嘱咐他道:“你生来便有紫气鸿光,虽是吉兆,但世间各气都会向你聚拢,尤其是这煞气,这块玉佩可护你周全,切不可摘下,睡觉都不可以。” 那时候他还小,压根就听不懂这位先生在说什么,但还是按照先生的嘱咐将那块玉佩贴身佩戴。 也是自那往后,他便再没有生过病,甚至是小病都没有。 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位治好他病的先生竟是留了下来,听阿爹说这位先生便是他的教书先生。 先生教他认真读书,从最开始掰着手指头学算学,再到后来的写字读书,几年之间,他便懂了个大概。 到了他五岁那年,文章便能读的通顺,只是字还是写的跟狗爬的一样。 快到六岁的时候,阿爹便教他习武。 正是打磨筋骨的好时候。 他学了武之后就时常跟先生炫耀,相比起来,他还是觉得学武更有意思,那些文章枯燥的很,无趣。 陈长生见他打的有模有样,便问了他一句:“陈某这有更厉害的武学,你学不学?” “先生你会武?厉害吗?有我爹厉害吗?” “应该要厉害一点点。” “那我学。” 陈长生教了他及式太极剑,不得不说这小子的在武学一道上的悟性极佳,不过半月便已小有成效。 后来这件事被他阿爹知晓了。 这个时候,封何其才发现这位陈先生竟是一位高手,故而便让其子拜其为师。 但先生却没有答应,只是说教他一些东西。 总归,先生只是先生,不是师父。 后面的岁月里,封飞羽上午读书,下午习武。 他最期待的便是下午。 先生对于武学的理解非同寻常,教的东西虽说杂乱,但却都极为有用。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先生爱喝酒,有时候一喝就是一下午,醉得乱七八糟的。 封飞羽依稀记得在先生某次大醉过后以指作剑斩出了一道剑光。 他亲眼所见,但回想起来,却又如梦似幻。 后来等先生醒酒过后,他才问到:“先生你是不是神仙啊。” 陈长生喝着酒,摆手答道:“你觉得像吗?” 封飞羽看着先生坐在那树下没有丝毫形象的样子,的确与神仙不太沾边。 在封飞羽八岁那一年,体魄已然强健,自这个时候起,他便能真正拿起了兵器。 那一日,先生赠了他一柄剑。 “先生,这柄剑有名字吗?” 陈长生道:“或许是有的,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那我给取个名字吧。” “叫什么好呢……” “嗯……” “就叫无双,无双怎么样,师父?” “是先生。” “哦哦,先生。” 陈长生只是摆手道:“你愿意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说完过后,他便转头喝酒去了。 只有封飞羽留在原地抱着那柄剑爱不释手。 先生还教了他三剑。 一剑名曰观音叹,另一剑叫做逍遥乐,最后一剑叫做如梦令。 不过封飞羽却是有些失望,因为这三剑,在他看来好像并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厉害的啊。” 陈长生只是告诉他道:“你现在看不出来,以后就不一定了,先记下就好。” 可到头来,封飞羽还是没看出这三剑有什么不同的。 就是名字听着挺唬人的。 再到后来,他十二岁。 十年岁月,这十年里,先生伴他左右,教书授武,从最开始唤作先生,到后来不自觉的唤作师父,封飞羽早已将其视为自己最为珍重之人。 可在这一天里,先生却离去了。 “以后见了谁,都不要说陈某是你的师父,明白了吗?” 先生在道出这句话,留下一柄太清剑与一个酒葫芦后便化作沙硕消散而去了。 封飞羽在那山崖之上不知哭了多久。 他的怀中抱着两柄剑,一柄无双,一柄太清。 直至深夜之时爹娘山上,这才将他带了回去。 他那波澜壮阔的一生,也将由此开启。 . . 兴隆十一年。 五月十九。 山涧清风徐徐,在那道观门口,正有一黑衫之人坐着打盹。 墨渊吧唧着嘴,在梦里好像看到了数不清的法宝功德,他坐在那法宝堆上大笑不止,现实中的他嘴角都流出了哈喇子。 直至那清扫山门台阶的张小六扫到道观门前的时候,墨渊才缓缓醒了过来。 他打了个哈切,问道:“张老头,扫完了?” 张小六点头笑道:“今个天色好,扫的快些。” 墨渊抬起头看了一眼,笑道:“是不错。” 张小六忽的说道:“话说,墨公子,陈先生是不是要回来了?” 墨渊盘算了一番,随即说道:“好像是要到日子了。” “近些年倒是没人提醒我了。” 墨渊骇了一声,说道:“记得往年,会有位姑娘来送蜜饯和荷花,这两年倒是不常来了。” “是那位芸姑娘吧。” “对,就是她。” 张小六道:“之前倒是见到过几次,这些年好像的确是没来过了。” “她一介凡人,少有牵扯才好呢。” 墨渊摆手随即起身道:“不说了,我得下山打些酒去,前年那小红鱼把先生的酒都给偷喝光了,先生回来没酒喝可不行。” 第三百一十二章:婚事,六月初三。 墨渊下了山,去了那西桥的酒楼。 费掌柜见了过后亲自迎接,他自然是知晓这位的,嘴皮子尤为厉害,上次的时候便是因为伙计怠慢了些这位可发了不小的火,闹了不少笑话。 “墨公子,来喝酒吗?”费掌柜问道。 墨渊摆手道:“我来打些酒,十坛子秋月酿,一会给我送流云观去。” 说着他将一个钱袋放在了桌上。 “哎哟。” 费掌柜看了看了一眼,他不禁有些为难起来。 他开口道:“墨公子,秋月酿库里只剩三四坛了。” “就这些了?”墨渊愣了一下。 费掌柜道:“公子莫恼,实在是这酒卖的太好,年年到这个时候都剩不下多少了。” 墨渊想了想便也没再多计较。 “三四坛便三四坛吧。” 他摆手道:“给我抬上山去就好。” “得嘞,我这就叫人去。” 费掌柜笑脸答应了下来,这才收了银子。 墨渊前脚才迈出门去。 没过一小会,便又来了客人。 来者一男一女,瞧着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是远行的客人。 “劳烦拿十坛子秋月酿,送到流云观去。” “啊?” 费掌柜不禁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忽然间觉得有些面熟,好似是在哪里见过。 但仍他如何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位男子问道:“怎么了掌柜?” 费掌柜解释道:“方才也有人来,也说要十坛子秋月酿,也是送去流云观,可惜库里只有四坛子了,一并都卖给他了。” 那一男一女对视一眼,都愣了一下。 男的笑了笑,说道:“方才来的人,可是穿着一身黑衫,眸子瞧着很是让人不舒服。” “正是!”费掌柜道。 “我知道是谁了。” 男子道了一句,随即说道:“那就不叨扰掌柜了。” 费掌柜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人,问道:“敢问,费某可是认得客人?” 男子听后顿了一下,随即说道:“费掌柜,我姓童。” “童,哪个童?” 费掌柜想了一下,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哎呀!” 费掌柜道:“你是童神医啊!” “是我。” 童知唤道:“远走多年,沾了些风霜,掌柜没认出来也属正常。” 费掌柜点头道:“真是变了模样,跟以前大不同了。” 费掌柜看向一旁那面容温婉的女子,问道:“这位是……” 童知唤看了一眼身旁的桃儿,回答道:“是童某的夫人。” 桃儿和煦一笑,微微点头,得体大方。 费掌柜愣了愣,随即哎呦一声,说道:“郎才女貌,郎才女貌啊……” 童知唤与桃儿相视一笑,手挽着手,时刻不离。 费掌柜毫不吝啬夸赞,说的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后面寒暄的几句过后,童知唤便道了告辞。 出了酒肆后,二人也没有回流云观,而是去了西桥走廊上的同济堂。 要回家拜见。 童才正与妻俞氏见儿归来,二老霎时间就红了眼眸。 “我儿可算是回来了……” 多年岁月,俞氏头发已然花白,脸上皱纹也多了许多。 她轻抚着童知唤的面庞,口中唠叨着这些年的思念之苦。 童知唤磕了好些个头,这些年未能尽孝,心中愧疚无比。 一番诉苦之后,二老这才唤他二人坐下说话。 童知唤便介绍起了桃儿来。 “爹,娘,这是桃儿。” 桃儿姑娘开口道:“桃儿见过爹娘。” 二老对视一眼,皆是愣了一下。 童才正瞪眼道:“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成的婚?” “还,还没成婚……”童知唤道。 “还没!!” 童才正更怒了,说道:“你你你,你让人姑娘陪你四处漂泊,吃这些苦头?” “爹,不是,我……” “竹条子,竹条子呢……” 说着他就要去取竹条子。 也是桃儿好言相劝,才将童才正拦了下来。 童才正长舒了一口气,骂道:“不干人事。” 童知唤也只能受着,不敢有半句怨言。 桃儿姑娘则是轻声笑着,低声道:“挨骂了吧。” 童知唤轻咳两声,挠了挠头。 二老仔细的打量了一翻桃儿,随即桃儿便被俞氏拉过去说话去了,不过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问问住在何方,又是什么家世等等…… 唯有童才正却是看这桃儿姑娘越发眼熟。 “我瞧着,很是面熟啊。”童才正道。 桃儿姑娘道:“我家住流云观,多年前桃儿就见过二老了。” “家住流云观……” 夫妇二人愣了好半晌。 “你与陈先生……”童才正开口问道。 桃儿答道:“桃儿曾在陈先生坐下,打点道观,顺便替先生研磨。” 老两口的目光齐齐的看向了童知唤,他们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 “不得了啊……”童才正口中呢喃道。 童知唤愣了愣,不知道阿爹在说些。 “什么不得了?” “你这臭小子……” “啊?” 童知唤一头雾水,只知挠头。 童才正也没解释,只是觉得自家儿子有福,前面的事他也就不多计较了,于是便说起了二人的婚事。 说起这个,童知唤和桃儿就显得有些局促起来。 二老催促着早些办了,最好就在今年,赶着最近办了才是最好。 童知唤和桃儿对视一眼。 成婚啊! 其实之前的时候,他们就没想过这些事情。 毕竟,他们二人…… 有所不同。 而此番童知唤回来,其实也是想给桃儿姑娘一个名分,他知晓桃儿不需要这些,但他就是想去做这件事情。 而且想了很久了。 童才正还翻起了黄历,瞧了好一半天,才开口道:“六月初二是个黄道吉日。” “你觉得怎么样?”童知唤问道。 桃儿姑娘回过神来,说道:“会不会,太仓促了……” “我会打点的很好的。”童知唤道。 二老以及童知唤的目光都放在了桃儿身上。 此时的桃儿竟低着头,有些羞涩了起来。 “那就……” 桃儿姑娘微微抬头,红着脸道:“那就六月初二吧。” 俞氏与童才正面露笑意,俞氏将手掌的镯子取了下来,送给了桃儿姑娘。 童才正则是封了礼钱,姑娘上门,没有礼钱可不行。 老两口叠放着手,俞氏望着面前的二人,口中呢喃道:“真好啊……” “是啊。” 第三百一十三章:我是大妖精! 童知唤留在了家里,而桃儿姑娘则是被二老送回了流云观去。 老一辈的规矩便是这般,既然婚事定了日子,那在此期间,他们二人便不得见面,唯有大婚才行。 当天下午,童才正便去请了媒人,说好了日子,又问好了人家,再写下请帖,该请的一并都要请。 童知唤的婚事也在几日之间便被秋月坊的百姓所知,甚至于还传到了相邻的坊镇之中。 “童医师大婚啊!” “哎哟,那可得去啊。” “爹,童医师不是早就成婚了吗?” “是他儿子童小神医,你不知道吧,你小的时生了场大病,十里八乡的大夫都没辙,最后还是童小神医给你治好的,要不然你都没命活。” “我想起来了!” “到时候咱们得去。” “可是咱们也没收到请帖啊,这样去,不好吧。” “留下东西就好了,不叨扰。” “这样也好。” …… 墨渊见桃儿姑娘归来,他可欢喜的很,之前的时候只是时常与张小六说嘴,久了也就腻了。 如今总算有了个打发无聊的人选。 桃儿才回道观,墨渊那个嘴都没停过。 桃儿不禁扶额道:“多年不见,你怎么话还是这么多啊。” 墨渊笑道:“嘿,你们都出去玩去了,就我在这里守着道观,怪无聊的,现在就是抓到一个是一个了。” 乘黄从那屋檐之上落了下来。 他闭关醒来,就见到道观里来了客人。 桃儿看向乘黄,“这是……” “我小弟。”墨渊说道,“得先生收留,在此修行。” 墨渊又给乘黄介绍道:“这是桃儿姑娘,院里这颗桃树曾经就是桃儿姑娘的真身。” 乘黄听后明白了过来,看起来这位桃儿姑娘比他来的早得早。 乘黄恭敬拱手道:“乘黄见过桃儿前辈。” “不不不。”桃儿连忙摆手道:“我可不是前辈,我就是个扫院子的。” 乘黄愣了愣,有些弄不明白了。 墨渊说道:“就叫桃儿姑娘就好。” 他又问起童知唤来,“那小子呢,没跟你一块回来?” 说起童知唤,桃儿这才解释起了为什么只有她回了道观。 墨渊听后大为震撼。 “什么!?” 墨渊惊的站起了身来,说道:“你们要成婚!?” 桃儿姑娘点头道:“就在下月初二。” “乖乖……” 墨渊吧唧了一下嘴,他晃了晃神,说道:“不是,你们这……” 桃儿姑娘打趣道:“按照凡俗的规矩,往后你们可就是我娘家人了。” 墨渊张了张口,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他爹娘知道吗?”墨渊问道。 桃儿姑娘摇头道:“还不知道,知唤他没让我说,想来也是不想二老担心。” 墨渊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不知道最好。” 桃儿叹了口气,说道:“我如今就是有些担心到时候大婚拜堂……” “这有什……” 墨渊话未说完便顿住了,他思索了一翻,说道:“这倒是,按照凡俗成婚的礼数,届时需上拜天地,若是这般,恐生天地不满啊……” “是啊。” 桃儿舒了口气,说道:“但想来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天地应当也不会与我这个小妖计较。” 玄黄有些没听明白,问道:“为什么会生天道不满?” 墨渊道:“她要嫁人。” “我知道啊。”玄黄眨了眨眼,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笨。” 墨渊道:“嫁的是人,懂不懂,她是妖!” 乘黄的瞳孔微缩,他愣了愣,随即看向桃儿姑娘的目光都变了。 墨渊道:“我这小弟一直都反应有些慢。” 桃儿噗嗤一笑,说道:“他跟你倒是截然不同。” 乘黄开口道:“方才桃儿姑娘说的,或许真要注意一下,在此之前,我就曾见过人妖成婚之事,当日拜天地时外面便起雷光,天道也落下了一缕厄运,没过一年,那凡人女子便不幸夭折了。” 桃儿姑娘愣道:“真有此事?” 乘黄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事,我也不止见过一次。” 桃儿姑娘皱起了眉头,说道:“若是这般,我岂不是害了他。” 墨渊思索了片刻,随即便豁然开朗,一拍腿道:“这还不简单吗!” “请先生证婚不就好了!” 桃儿回过神来,说道:“如果是先生的话……” 似乎,的确可行。 乘黄则是有些木讷,问道:“陈先生的道行,到底有多深厚?” 墨渊看向他,笑道:“天地也得给陈先生几分薄面,一桩婚事,想来容易。” 玄黄愣了愣,他实在是没办法与那个平日里和煦安静的陈先生联系在一起。 …… 衍县唐府。 “咕噜咕噜……” 水缸里不停的冒着泡泡,里头的红鱼愉悦的游动着。 连廊处走来一位身着青衣的姑娘。 姑娘手中拿着一张请柬,来到那水缸旁,见那缸底红鱼一动不动。 芸香眉头一挑,说道:“鱼红锦!” 缸底的红鱼顿时惊喜了过来。 “扑通。”一声,红鱼跃了出来,化作一位红衣小姑娘。 “我在!”鱼红锦晃荡着,好一半晌才站稳了身子。 芸香教训她道:“你是不是又偷喝酒了!” “我没有!” 鱼红锦挺着那圆滚滚的小肚子,正说着就打了个酒嗝。 顿时间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芸香无奈扶额,说道:“你说说你,哪有小姑娘的样子,谁家小姑娘是个酒鬼啊。” 鱼红锦眨眼道:“芸姐姐,我不是小姑娘,我是妖精啊。” 芸香听后哭笑不得,随即说道:“下月初二,流云观的桃儿姑娘大婚,请我们过去吃酒。” “桃儿姑娘是谁?” “流云观啊,是不是跟陈先生有关?” 鱼红锦捣鼓了两三句后又道了一句:“芸姐姐真是去吃酒的吗?” 芸香听后脸顿时就红了起来。 “你说什么呢!” 鱼红锦嘿嘿一笑,说道:“我就知道,芸姐姐就是想去见老情人。” 芸香愣了一下,说道:“这都是谁教你的?” 鱼红锦叉腰道:“芸姐姐,我不是小姑娘!!” 芸香捂嘴一笑,说道:“那你是大姑娘,行了吧。” “哎呀,我不是,我是大妖精!” “大酒鬼还差不多。” “……” 第三百一十四章:是个好日子 五月廿一。 夜起风雨,浓云遮蔽了头顶的星月,道观屋顶层瓦上下流淌下来的水滴答作响。 正堂中点着烛火,不受风雨吹拂。 墨渊与桃儿坐在一起闲聊着。 墨渊话最多,一说起要成亲就唠叨个不停,又给桃儿说了许多凡俗里成亲的规矩。 例如姑娘该如何出门,怎么出门,到了洞房又该如何,说到后面桃儿都不禁有些脸红。 桃儿嘀咕道:“凡俗婚事你也这么了解?” 墨渊骇了一声,说道:“我年纪可比你大多了,知道的事当然比你多的多。” 想想也是,他都千岁有余了。 可说着说着,墨渊就有些头疼起来了。 墨渊道:“我也算是娘家人,总是要给你置办些嫁妆的,一时半会我还真不知道送你们些什么好。” 说起这个,桃儿撑起了下巴。 桃儿嘀咕道:“你之前说嫁过去之后就不能经常回来了。” 桃儿看着面前的小院,她张了张口,说道:“凡俗里都说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可我怎么舍得这里……” “昂?” 墨渊看着她眨了眨眼。 桃儿看着院子里,说道:“那些年道观还有些冷清,我时常去书阁里偷先生的书看,好多好多的东西都是我从书里瞧来的,好多好多人,我也是在这里遇见的。” “我舍不得。” 墨渊笑了一下,说道:“你怕是想的有些多了,虽然凡俗里的规矩是这样的,但是你跟那小子,真是凡俗里的人吗?无外乎是看你们二人如何想,不是什么事都要照着规矩办的。” “这样吗……” 桃儿眼里有了光亮,她自然是想时常回来的。 正在他们说话之间。 却是忽的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 桃儿姑娘嘀咕道:“这大半夜的,谁上山来了?” “咯吱……” 他们的目光皆是朝着那观门口望去。 堂中烛火的微光透过雨水照向了道观门口。 桃儿与墨渊都是一怔,相继站起身来。 “先生!” “陈先生!” 陈长生抖了抖袖子,见了正堂中的桃儿与墨渊后不禁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陈长生问道。 桃儿连忙迎了上去,为先生遮雨,她的脸上露出笑意,想来是因为见到先生从而欢喜。 “前两日回来的。” 陈长生其实早间便醒了,只是闲着没事在外面走了一圈,就耽搁到了晚上。 进了道观之后浮躁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对于陈长生而言,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让他觉得安逸了。 墨渊见了陈长生后心情亦是有些激动,说着就开始显摆自己这三年练好的玩意儿。 “先生你瞧,三昧真火的已经炼至大成了!” 陈长生见那真火从他掌心而起,他微微一笑,点头道:“三年大成,看起来你是真下了一翻功夫。” 墨渊说道:“那能做先生的坐骑了吗?”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道:“你怎么对坐骑这般执着,先前你不是说要看门吗?” “看久了也没意思啊,再说了,这不是有乘黄吗。” “谁喊我?” 乘黄显露出了真身,见了陈先生后便是一愣。 “乘黄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修为深厚了不少啊。” 乘黄笑着答应了一声,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陈长生看向墨渊,说道:“你若再不赶快点,乘黄都要赶上你了。” 墨渊听后一顿,他不禁有些愕然。 乘黄连忙道:“我,我比起墨大哥还差远了。” “没多远了。” 桃儿将新鲜的野果端了上来,又给先生冲了一壶茶水。 “先生喝茶。” 陈长生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他愣了一下,回味着这茶的滋味,不禁想起了一道身影。 “这茶,还剩了许多吗?”陈长生问道。 “还有不少。”桃儿姑娘道。 陈长生道:“陈某记得,这茶叶还是当年那位店家送上山来的,那次他送完了便跑得没影了。” 墨渊点头道:“他后来每年都会上山来送些,没个固定的日子,不过也只有头一次是见到了先生,另外偏房里还放了许多茶饼,都有些年头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他如今怎样了?” 墨渊说道:“前年的时候他便没再上山送过茶了,我当时记得有这么个人,便下山去瞧过了,那官道上的茶肆也没再开了,后来打听了一翻,才知晓他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吗……”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水。 “他似乎是叫李四方吧。” 墨渊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前些年去看过一眼,他家中留有一子,名曰李富贵,如今在衍县县衙当差,是个师爷,有一妻一女,妻子是位良家女子,各种操持都挺好的,女儿年岁还不过三四,还是个小姑娘。” 陈长生听后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连人家妻子的操持都知道?” 墨渊咳嗽了一声,说道:“先生,我闲的,就多瞧了瞧。” 桃儿姑娘笑道:“他就是没事爱打听这些。” 墨渊说道:“先生这不是刚好问起吗,我也没白打听是不是。” 陈长生思索片刻,抬手一招,正堂之中放着的香烛落入手中,指尖轻点,金光化三,落入香烛之中。 陈长生道:“回头你将这三支香烛送过去,就说是故人在外难归,只得送来三支香烛,让其敬于其父灵位。” 墨渊答应了下来,随即问道:“先生,这香烛有何作用?” “平安香罢了。” “是吗?” 墨渊看了一眼,却是有些不信。 这香烛,断然不只是保平安这样简单。 那胆小的李老头,的确是给子辈们求得了一份好缘法。 桃儿这时开口道:“先生,桃儿有一事……” 陈长生转头看向她,问道:“是不是要成婚了?” 桃儿见先生一语即中,她微微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陈长生问道:“定在什么日子?” 桃儿回答道:“六月初二。” 陈长生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桃儿瞧不出先生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 “是个好日子。” 陈长生扫了一眼面前的墨渊与乘黄,说道:“听见了吗,六月初二。” 墨渊与乘黄都愣了一下。 “这可是观里头一桩喜事,得好好准备准备。” 桃儿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笑意,不自觉间竟红了眼眸。 她俯身拜谢道:“桃儿谢过先生。” 第三百一十五章:莫非是天意? 夜晚风雨,待到天明之际时,官道之上已然积起了些许水洼。 墨渊走了一趟衍县,在那路途上时,还看到了那破败的茶肆,少了人气过后,这茶肆仅在一两年间便破败的成模样了。 他轻叹一声,接着赶路。 到了那李家院子后却不曾见到那李师爷,开门的是他妻子宋氏,一身农妇打扮,近三十余岁,脸上却无半点风霜皱纹,想来是享了许多福气。 宋氏见来者衣着得体,一身锦衣更是价值不菲,她连忙开口道:“公子可是来寻我家郎君的,他早间去了衙门,要下午才得回来去了。” “去了衙门吗……” 墨渊想了想,说道:“无碍。” 说着他便从袖中拿出了那三支香烛。 “此番受人之托,嘱托之人乃是李老的故人,诸事缠身不好亲自前来,便托我将这三支香烛带来,希望能请李师爷敬于李老。” 宋氏听后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公子先进门喝些茶水,家中备了些鲜果,可解暑热。” 墨渊说道:“便不叨扰了,此番劳烦夫人了。” “这怎能行,公子想来是远道而来,若是连杯……” “不留了,不留了。” 墨渊摆手笑了笑,随即将那三支香烛递给了宋氏。 宋氏双手接过,问道:“不知公子所说的故人是哪位长辈,也好让郎君知晓。” 墨渊想了想,说道:“是陈先生。” “陈先生……” 宋氏回忆了起来,可怎么却也想不起阿爹有这样一位陈姓的故人。 正要再问,可一抬手,却见那锦衣公子竟已不在眼前。 宋氏出门望去,见那一条长廊上没有任何身影,她不禁愣了一下,觉得尤为怪异。 “不见了……” 这巷子里又没个拐角,这才眨眼间,人怎就不见了。 宋氏想不明白,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三支香烛,想来这肯定不是一件小事,不然人家又怎会这样麻烦行事。 待到李师爷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黄昏。 宋氏将那三支香烛的事说与郎君。 李师爷听后看着那三支香烛思索了许久。 “姓陈,是位先生?” 李师爷皱眉思索着,却怎么也想不出阿爹生前有这样一位陈姓故人。 宋氏说道:“兴许是咱爹远门的故人了,你不知道也属正常。” “不能。” 李师爷说道:“我爹他这一辈子都没走远过,又哪里来这么个远门的故人。” 宋氏说道:“你忘了,咱爹当初在秋月坊外开茶肆的时候可是结识了不少人,兴许是那个时候的故人了。” 李师爷反应了过来,说道:“兴许还真是,而且这位陈先生还没能亲自过来,诸事缠身,说不准还有可能是位大人……” “我这就去敬香。” 李师爷拿着那三支香烛便去了祠堂。 道明了是何人送来的香烛,又磕了三个响头过后心中也平静了下来。 衍县之中的日巡游抬眼便瞧见了一抹福禄气运洋溢而起。 “福禄气?怎么凭空而来?那是谁家?” 几位日巡游立马上前去查看。 得知了那福禄气运是从何处来的时候几位巡游都有些惊愕。 “竟是三支香烛!” “这李家,怕是有大福气啊!” “也不知是哪里求得的机缘。” “我去禀告城隍大人一声。” 余下的几位巡游观望着。 “啪嗒。” 却忽见那屋顶忽的落下一块瓦片,直直的砸在了那香炉之上。 李师爷大惊,往后退了几步。 俞氏连忙上前,问道:“郎君,有没有事。” “没事。” 李师爷望去,那香炉倒是没坏,只是那三炷香,被砸碎了一炷。 “碎了一炷!” 巡游见此一幕暗道可惜。 “真是可惜了啊。” “若是三柱都烧完至少也是三代福气啊。” “少了一代,当真可惜。” 衍县的城隍得知过后也亲自来了一趟李家祠堂,但给他见到那余下的两支香烛焚起溢出的福禄气运后也是吃了一惊。 “高人!” 衍县城隍这便命人调查了起来。 又差遣了几位阴差,后来是在那李家夫妇二人的交谈之中才知晓是何处来的机缘。 “禀城隍大人,似乎是一位陈姓先生送的这三支香烛。” “陈姓先生……” 衍县城隍皱眉思索着,却是忽的一怔,他忽然间想起了多年前的些许传闻。 ‘莫非是那位先生!’ 那位一言定了龙族气运的陈先生? “可曾打听到那位先生在何处?” 众巡游阴差都是摇了摇头,不仅他们不知道,连同那李家夫妇都不知道那位陈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 衍县城隍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 “这李家,当真是好福气,不过那三炷香居然碎了一柱……” 城隍皱起眉头,呢喃道:“莫非是天意?” 这样的事,谁又说的清楚呢。 . . 清早的时候桃儿便扫起了院子。 说起来,她也有好些年没扫过院子了。 桃儿的目光望着那棵枯树,她瞧了许久,不禁叹了口气。 墨渊来到正堂恰巧看到这一幕,于是便问道:“后悔了?” 桃儿转头看去,她摇头道:“也不是后悔,就是觉得可惜,往年这个时候都会结很多桃子,先生时常会摘下几个解渴,后来我成了妖,这桃树也枯死了。” 墨渊打量了一眼那枯死的桃树,说起来,这棵枯树在这里有许多岁月了,如今那树干上都长满了青苔和杂草,树心里面也已经腐朽了。 忽有一道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枯木亦会逢春,终有一日还会开花结果的。” 桃儿姑娘唤道:“先生。” 墨渊见先生似乎要出门,于是便问道:“先生这是打算出门。”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说道:“老龙王请陈某吃酒,你们二人去吗?” 墨渊问道:“可是应渊之前说的江海大宴?” “正是。”陈长生说道。 墨渊来了兴致,说道:“那得去瞧瞧,听说老龙王出手也尤为阔绰,有不少好东西。” 桃儿也想去玩一玩,但想了想婚期将近,又不知赶不上得上,于是便问了先生。 陈长生说道:“就这两三日,赶得上,放心便是。” 第三百一十六章:一抹红尾,来见故人 自老龙王整顿大江五湖,登临龙君之位后,便立下江海大宴,一来是联络各地水妖,二来便是相聚相熟,新妖旧妖也能见个面。 这一日的江底龙宫尤为热闹。 锣鼓声阵阵不停,虾兵蟹将夹道相迎。 各路水妖早已备好礼品,于那龙宫门前将礼交予龟丞相后便入了场中。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不知近来在何处修行啊?” “那可是个好去处啊,的确是块福天洞地。” 各路水妖互相寒暄,有些百年未见,相遇过后话自然也多了起来,对于这些水妖而言,或许百年就似人间三四年岁月一般,不算很长。 龟丞相算着礼单,又对了一眼各路水妖的名单,该到的都到的,毕竟龙君的面子谁敢不给。 倒是有几个没到的,龟丞相也打听过几句,多半都是离世了,妖生千岁,也会有寿元竭尽的一刻。 龙宫二太子应渊自然也是龙宫的门面,这一日来也做足了功夫,四方欢迎,可见龙宫大气识礼。 “龟丞相,宾客到了多少了?”应渊问道。 龟丞相掐着胡子,说道:“殿下,已经各路水妖到了有九成有余,要来的应该都到场了。” 应渊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陈先生到了吗?” 龟丞相摇头道:“还未曾到来,殿下,不然让老龟我去请一请陈先生?” 应渊思索了片刻,说道:“再等个半个时辰吧。” 龟丞相点了点头,随即低头继续写起了礼单,许多时候到时候都要进龙宫宝库的,万不可马虎。 …… 陈长生立于听雨剑上,御剑而往通天江。 墨渊载着桃儿紧随其后。 片刻过后,陈长生落于一处江岸长亭之中。 墨渊也桃儿则是站在了陈长生的身侧。 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那不远处的一栋酒楼,他想了想,说道:“陈某正好去见一位故友,你们便先去龙宫吧。” 桃儿和墨渊答应过后便进了江中,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而陈长生的目光再度看向那栋酒楼,正欲迈步往前,却是忽的一顿,回到了那长亭之中。 “险些给忘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看向了那江中。 他想了想,随即翻手化作一支长杆,一抹金光化作鱼线,抛入江中。 “陈某求一红尾见友,但愿不必久等。” 陈长生盘坐而起,静静的等着鱼儿上钩。 坐下不过一刻钟。 陈长生扯动长杆,入目便见一抹红尾入眼。 他顿了一下,眼瞧着手中抓着的红尾思索了片刻,嘴角却是忽的浮现出了笑意。 陈长生对那江面说道:“多谢。” 江中起了些许波澜,但很快却又平静了下来。 而在那江面之下。 却有一双眸子打量着那长亭之中所立着的青衫之人。 江底之人衣着光鲜,周身有着一抹淡淡的龙威,他口中呢喃道:“这都看出来了?” “这修士倒是有意思,明有道行,却非要用钓。” 应天泽摸了摸下巴,对于这个忽然到来的修士反倒有些好奇了起来。 “一会工夫应该不打紧,父亲应该不会怪罪什么。” 应天泽的身形消失在了江底,再一转眼便已经到了那江上长亭之中,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位身着华服手握折扇的翩翩公子。 折扇一开,他便这么摇着扇子朝着那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陈长生提着那一尾红尾翘朝着那江边酒楼走去。 此刻还在早间,酒楼也才开门,人自然也不多。 客栈里的小二擦着桌子,见有人进门后便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迎上前道:“这位先生里边请……” 小二并不认得面前的人,一低头却是将那目光落在了那人手中提着的那一尾红尾上。 那红尾还在挣扎,尤为新鲜。 “这么肥的红尾!!”小二惊了一下。 陈长生问道:“这算是肥的吗?” 小二回过神来,说道:“先生这条红尾翘是何处来的?这般肥硕的,可是难得的很。” 陈长生摇头道:“算小的了,陈某前些年前曾钓上过一条比这还肥的。” “还能有比这肥的?” 小二似乎是有些不信。 “有的。”陈长生也没过多解释,他看向了那柜台之处,不见掌柜,于是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你们家掌柜不在吗?”陈长生问道。 小二答道:“回先生的话,掌柜的在后堂交代话呢,一会便回来了。” “那陈某便等等。”陈长生说道。 小二问道:“先生喝酒还是喝茶?” “先不着急。”陈长生道:“我等你们家掌柜。” 小二点头答应,随即问道:“先生是与我们家掌柜相识吗?” “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陈长生心中想了想,说道:“好像也有些年头了,算下来都是六年之前的事了,那时候还是另一个伙计。” “六年之前啊,那还真是有些久了。” 小二说道:“小的之前倒是还有些个小二,听掌柜的说以前前堂那位伙计嘴上功夫了得,后来是那位伙计成婚换了活儿,才不得已换了人,一连换了几个,掌柜的都不满意,这才到了我这儿。” 陈长生笑道:“这般看来,你也是有几分功夫的。” 小二谦虚笑道:“先生哪里的话,小的也是讨口饭吃。” 陈长生将那一抹红尾递上。 小二顿了一下,问道:“先生,这是……” 陈长生对那小二说道:“劳烦将这红尾送去后堂处理了,再有一会怕是不新鲜了。” 小二小心的接过了那红尾,说道:“这可是宝贝,可得好生拿着。” 陈长生听后一笑,说道:“去吧。” “小的这就去了。” “嗯。” 陈长生就这么坐在堂中等着,打量了一眼这酒楼,岁月使得这楼中木都多了几分风尘。 而在那后堂之中。 当厨子跟后堂之中的伙计见了那小二提来的红尾翘后都愣了一下。 “这么大!!” “小双,你哪来的这红尾翘?” 众人顿时就围了上来。 小二骇了一声,说道:“哪是我的啊,前堂客人带的,让咱们给烧出来。” “咦?” 一道声音从小二身后传来。 小二往后一瞧,随即恭敬道:“掌柜的。” 周掌柜瞧了一眼那红尾翘,说道:“这般大的红尾翘,倒是有些难得。” 后堂的伙计瞧着眼馋的很,吧唧着嘴道:“就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周掌柜笑道:“多年前的时候,我就有幸尝过一嘴,那时酒楼还是庆师傅在掌勺,当时的那条红尾翘,比这都还要肥上许多。” 第三百一十七章:见了一花一叶 后堂的几个伙计连同着小二小双也一并凑上前来,追问着掌柜。 “掌柜,比这还肥的红尾翘是什么滋味的?” “是啊是啊。” 众人都有些好奇。 周掌柜回忆了一下,却是摇头笑道:“不记得了,那一天,那一晚,有比那鱼还要重要的东西。” 众人听后暗叹一声。 周掌柜则是摆手道:“别聚在这了,都去忙吧,这红尾翘可小心烧着,别给客人给做毁了。” “放心吧掌柜。” 至于另外的莫要偷手周掌柜却没有叮嘱,这群伙计虽说总不着调,但若论起规矩来,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小二这时走了过来,说道:“对了,掌柜的,方才让我送红尾翘的客人在前堂等着您嘞。” “我这就去。” 周掌柜点了点头,朝着外面走去。 当他走出后堂,目光朝着那前堂唯一坐着人的桌前望去的时候,却是忽的怔在了原地。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了他。 眨眼六年,周掌柜的发丝间多了些许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涨了许多,但相比起来,却是胖了不少,许是日子过的还算快活。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好久不见啊,周掌柜。” 周掌柜回过神来,他迈步往前走去,来到那桌前。 他仔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位身着青衫之人,半晌都没有开口。 陈长生问道:“怎的了?” 周掌柜张了张口,问道:“是不是有六年了?” 陈长生点头道:“是有这般岁月了。” 周掌柜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就好像是一眨眼似的。” 短暂的愣神过后,他却是忽的笑了起来,说道:“在后堂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那样肥的红尾,除了你没人能钓的到。” 陈长生笑道:“走的时候便说好了的,若往后再来,陈某一样会提着一尾红鱼,再与周掌柜对酒闲谈。” “你瞧我!” 周掌柜瞧着似乎很是镇定,说道:“我这就去拿酒。” 他连忙起身就去拿酒了,陈长生先拦下他,但开口过后,周掌柜却好似没听到似的,直直的就走进了后堂。 他取出了那一坛子最好的酒,陈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 “那坛子酒是掌柜的宝贝吧?” “怎么拿出来了?” “不晓得啊。” 周掌柜好似听不到外人的话语一般,抱着那坛酒就来了前堂。 陈长生看着那满是风霜的酒坛,他说道:“你瞧你,方才陈某喊都喊不动你。” “啊,先生方才喊我了吗?”周掌柜愣了一下。 “你没听见。” 陈长生笑道:“这酒怕是你藏了好些年的吧。” “有些年头咯。”周掌柜说道:“六年前的时候就该开的,先生没喝着真是可惜了。” “那这下陈某有口福了。”陈长生笑道。 周掌柜和煦一笑,随即便亲自开酒,拿了酒碗来给陈长生倒上。 开封过后酒香沁人心脾,陈长生仅是一嗅便知此酒难得。 二人尝了一小碗。 陈长生呢喃道:“滋味非凡。” “今日便是这一坛。”周掌柜笑道。 “甚好。” “干!” 菜也没上,两人便喝了两大碗。 周掌柜的面色有些红晕,他开口说道:“当初先生一走,我以为此生都再难相见了。” 陈长生说道:“总有再会之期的。” “梦里我见过了那大河山川上京盛世,当初之时都未能谢过先生圆我少时一梦,先生别瞧我这般冷静,实则我心里已经乱如麻绳,我……” 周掌柜说着,拿着酒碗的手就颤了起来。 陈长生伸出手来将那手中酒碗放下,说道:“掌柜的不必如此,你我当初萍水相逢,你说一两银子买得来这红尾翘,却买不来这几分情,说来是这人情,你我既为故友,故友相见,应把酒言欢,又何必拘泥于这般繁文缛节。” 周掌柜长舒了一口气,摇头笑道:“我自罚一碗。” “那可不行。” 陈长生笑道:“这般好酒可不能叫你一个人喝光了。” 周掌柜听后哭笑不得,随后便给先生倒上酒。 “先生请。” 又是一碗酒下肚。 周掌柜便与陈长生闲谈起来。 “这六年之间,想来先生去了许多地方吧。” 陈长生说道:“倒也没走很远,不过前些年倒是瞧了一花一叶。” “一花一叶?”周掌柜问道:“何种花叶,竟让先生这般惦记?” “何种……” 陈长生思索了一番,说道:“陈某一时也说不上来,但却尤为璀璨。” 周掌柜听后也不再多问,说道:“先生自由随性,让人好生羡慕。” 陈长生唉了一声,说道:“陈某倒是想如你一般开个酒楼,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很。” “这样吗……” 周掌柜心中呢喃一声,说道:“原来先生是这样想的吗,当真与那话本传说之中的大不相同。” “话本里面的多无趣。” 陈长生笑道:“唯有人间烟火气,才是最抚人心。” “好一个人间烟火气!” 二人正说话间,却见一人走进了酒楼之中。 陈长生扭头望去,见了此人。 周掌柜见了来者随即起身,说道:“客官且稍等片刻,我去唤小二过来。” 那人却是笑了笑,说道:“这前堂空旷的很,我可否与二位凑上一桌?” “这……” 周掌柜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的目光望向此人,一眼就瞧出了此人真身。 陈长生问道:“兄台今日不忙?” “忙。” 应天泽说道:“不过有几位兄弟帮衬着,我就偷了个闲。”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且坐吧,不过这酒可没多少,只得分你一碗,就当是还你的鱼了。” 应天泽听后不禁一笑,说道:“先生怎能这般小气?不成回头我请你喝更好的酒便是了。” 陈长生摇头道:“不成不成,在陈某看来,那酒也不见得有这好。” “先生说笑的吧。”应天泽说道。 龙宫的酒,岂会比这凡酒差。 周掌柜听着,却是一头雾水,随即问道:“二位是相识?” 陈长生说道:“现在认识了。” 应天泽倒也不客气,就这么坐了下来。 陈长生说一碗便就是一碗,多的便没有了。 应天泽尝了尝后道:“我倒是想问问先生,这酒哪里好了?” 周掌柜听后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长生看向他道:“世上自有好酒,可在陈某看来,再好的酒一个人喝终究是觉得无味。” “但若是故人在前、饮酒相谈,那么就算是一碗醪糟,陈某都觉得滋味非凡。” 第三百一十八章:或许又会觉得有所不同 陈长生拿起了酒坛子,给面前的周掌柜倒上,笑着说道:“咱们喝,他不识货。” 应天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酒碗,见自己被无视,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还从未有人这般大胆。 应天泽默不作声。 陈长生便与周掌柜闲聊了起来,并没有在意一张桌子上的坐着的应天泽。 他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这样说倒也不对。 他本来就是个局外人。 周掌柜这时开口道:“先生,您这朋友……” “不必在意。”陈长生说道:“他一向大气,许多时候都是这样的。” 应天泽嘴唇微张,他咳嗽了一声,只得讪讪答道:“你们聊。” 周掌柜听后便也不再多想什么,与陈长生一聊起来便是无话不谈。 多是说起人间的山河光景,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有说起过。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周掌柜已经有些醉意了,也是这个时候那烧好的红尾才端上桌来。 小二见掌柜笑的欢愉,本想问什么但想想后便作罢了,只是留意一眼那另外两人之后便候在了一旁。 陈长生抽出筷子抖了抖,说道:“吃鱼。” 周掌柜笑到:“又是享了先生的福了。” 陈长生给一旁的应天泽也抽了一双筷子。 虽说这位说话不那么中听,但好歹这鱼却也是人家送的。 “给我?”应天泽顿了一下。 陈长生道:“不尝尝?” “方才你不是那一碗酒吗?” “玩笑话你也信。” 应天泽无奈一笑,他接过了筷子,道了一句:“那就多谢了。” 但他也没吃多少,也仅仅是尝了两口鱼肉便放下了筷子,对他而言,何种山珍海味他没吃过,这一抹红尾,又算得了什么。 应天泽望着那话语不停的陈长生,而那对面却是坐着一个凡人,凡俗的不能再凡俗的俗人。 更让他觉得不对的,则是他们所聊的东西。 起初倒是说着江河浩瀚,后来却是扯起了家长里短,但就算如此,陈长生却依旧能与那掌柜说个不停。 这哪里是个修士该有的样子。 若非事先知晓,或许此人落进人群里都他都不一定找的出来。 总而言之,就是这人怪的很。 应天泽心中轻叹,他这时反倒有些好奇此人到底还有多少没说完的话。 周掌柜脸色绯红,微微打了个酒嗝,说道:“再过几年,我就老了,要是先生不嫌弃,我就把这酒楼送你了。” “你怕不是喝醉了在说胡话。”陈长生笑道。 “我说真的。” 周掌柜道:“先生不是说往后想开个酒楼吗,我这不是现成的吗,我老了,不中用了,除了这酒楼,我这些年可攒下不少家底,那些就留给后辈了。” 陈长生吃着鱼,说道:“你要真给我,我也不敢要,要不然小辈们可得说我臭不要脸了。” 周掌柜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他摆手道:“他们不敢。” 应天泽听到陈长生的话不禁一顿,嘴角却是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心想,此人也当真是个妙人。 瞧着很是得体,但有些时候却又是那样不修边幅。 有趣的很。 周掌柜喝多了,他今天太过高兴了,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一时胡话也多了起来。 说着竟也扯到了一旁的应天泽身上。 “敢问仁兄贵姓?”周掌柜问道。 应天泽顿了一下,反应过来道:“姓广,字天泽。” “你是陈先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来来来,我给你倒酒。” 应天泽看向了陈长生,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长生笑道:“凡俗里的事兴许比你们那要有意思的多。” 应天泽听后便也不再扭捏。 他与周掌柜干了一碗酒。 周掌柜打了个酒嗝,笑着说道:“今日高兴,喝多了,喝多了,别跟我一般计较。” 应天泽笑了笑,说道:“怎会。” 周掌柜凑上前来,问道:“你瞧着年轻几岁,我便托大称你一声贤弟,可好?” 应天泽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又看了一眼陈长生。 陈长生没有表示只是喝酒。 应天泽见此状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贤弟便贤弟。” 他也有些乱了,搞不清楚这桌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贤弟可曾婚配?” “啊?”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又让应天泽愣住了。 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暂无,暂无,还早……” “那不成,贤弟我与你说……” 周掌柜倒也不客气,说着就要给他介绍。 随后又夸起了应天泽是一表人才,又说起了某户人家姑娘很是贤惠生的还漂亮。 听的应天泽连连咳嗽。 他也没想到,自己堂堂龙宫太子,竟有一日会一介凡人介绍婚配。 许是周掌柜热情过头来。 应天泽有些不太适应,一连都没能接上几句话来。 周掌柜似是没了力气,他趴在了坐上,那虚着的双眸望着应天泽,说道:“贤弟我与你说,人生在世,难免会有不如意的事,但也不能想着有了家室便没了自在,等老了走不动了,那时候可就苦了,我年少时觉得什么都不是,到了如今再一回想才晓得,有时候错过的东西,或许会以,以另一方式圆满回来……” “可见啊。” 周掌柜笑了一下,说道:“有时候错的事也并不一定全错。” 他笑的笑声却是忽的淡了下去。 随即便听砰咚一声,周掌柜趴在了桌上彻底不省人事。 他今日,的确是醉得厉害。 “他醉了。” 应天泽看着面前醉倒的周掌柜,虽然他们之间的话语一直都不曾说到点子上。 但应天泽心中却觉得有些奇怪。 他似乎并不反感,反而感觉很有意思。 应天泽看向陈长生,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人间烟火气?” 陈长生说道:“算也不算,等你下次再来这里,再见到他的时候,或许又会觉得有所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应天泽好奇问道。 陈长生笑道:“等你再来的时候就知晓了。” 应天泽摸了摸下巴,说道:“我原本是因你而来的,但却莫名其妙的又好奇起一个凡人来,你这人奇怪,这位酒楼的掌柜也奇怪……”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你也奇怪。” 应天泽听后愣了一下,他没有反驳,反而是笑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九章:你想说冤家路窄? 陈长生与应天泽一同离开了酒楼。 在那桌上余下了一个醉酒的掌柜,一坛空酒坛,还有一旁吃光的红翘鱼。 那个年少时欲去远方的掌柜再度做了一场大梦,但不同的是,这一次梦中却不再是远方。 而是一处小院的桃花树下,又有妻儿在侧,人生圆满。 …… 眼前所望是那壮阔的通天江水。 江边的微风吹拂着陈长生鬓角的发丝,他的目光望着,比起上次所见,如今的通天江却是让人瞧着安静了几分。 应天泽站在他的身旁,问道:“我听闻有一类修士,以红尘为修行,明悟己身,悟得大道,你是这般吗?” 陈长生想了想,却是摇头道:“偶尔在红尘,但也时常不在,只是喜好红尘而已,并非是为了修行。” 应天泽听后微微点头,说道:“的确不同于寻常修士,可见我眼光的确毒辣。” “可没有这般自卖自夸的。”陈长生笑道。 应天泽听后亦是一笑,说道:“我向来都是这般。” “随性洒脱,是好事。”陈长生道。 应天泽摇了摇头,说道:“不好。” “随性者难以得悟,悟、修、法三门缺一不可,我便是自由散漫惯了,才致使被家中兄弟追上。” 陈长生道:“这般说来,你是最大的那位咯?” 应天泽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明明知道,还要多问。” “陈某不知道。”陈长生笑道。 应天泽白了一眼陈长生,说道:“你这人,知道也非要装不知道,瞧你这样就是心思极重之人。” 陈长生说道:“若真是心思重,我便不会这么说了。” 应天泽听后思索了一下,说道:“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他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想,随即问道:“可曾听过江海大宴?”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略有耳闻,今日四海五湖的水妖皆去了龙宫,想来便是这江海大宴?” “正是。” 应天泽道:“你怕不怕,若是不怕,我倒是可以带你去玩上一玩。” 陈长生听到这话微微一笑,说道:“陈某倒是很想见识见识。” “好!” 应天泽笑着道了一声,说道:“放心便是,我会护你周全。”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或许,也不必如此。” 应天泽听后一愣,随后笑道:“你不明白,这四海五湖的水妖各有各的性子,总有几个碍眼的,你本就是人,若是惹上麻烦可是很难脱身的。” “是吗?” 陈长生眨了眨眼,他心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会来找他的麻烦吧。 应天泽道:“得抓紧了,一会就得开宴了。” “跟着我。” “善。” 陈长生随着应天泽没入了那通天江中。 他跟在应天泽身后,心中则是好奇这应天泽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过这位,应当就是那位大太子了。 不曾想那老龙王竟还有这般子嗣,与他的性子截然不同,相反的,显得有些沉默,没什么脾气。 二者一路来到了江底。 还未到龙宫便听见了锣鼓声。 应天泽暗道不妙,说道:“糟了,晚了一步,正门恐怕是进不去了。” “那该如何是好?”陈长生问道。 “跟我走就好。” 应天泽道:“我自小在这长大,一些暗道我还是知晓的。” 应天泽带着陈长生穿过了一片珊瑚丛,那洞口极小,二人皆是小施术法化作游鱼穿了过去。 又是七拐八拐,几经周折,他们才进了龙宫之中。 偷摸进来的。 陈长生回忆着方才那条路线,心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或许可以从这里潜进龙宫来偷宝贝。 这应天泽还真是有些天真。 进了龙宫之后应天泽道:“这儿是龙宫珊瑚林园,你跟着我,咱们悄悄的进宴会去。” “行。” 不得不说,应天泽在龙宫里的确没什么存在感。 二太子应渊前些年得仙人指点得悟龙心,龙女多年前也开始接手通天江的香火,如今已是天江娘娘,化龙有望。 虽然应天泽是最为年长的那位龙子,但相比起二太子与龙女而言,他实在是不起眼。 应天泽倒也没进主位,只是在那众多的宴席之中找了个最不起眼的位子坐了下来。 陈长生问道:“你不是龙子吗,怎么跑到宾客之席上了?” 应天泽坐下之后就喝了口酒,说道:“你不懂,我若是去了里面,今日恐怕就会被百般刁难,父亲总是拿我跟二弟和三妹相比,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陈长生笑道:“你这大太子做的还真是没地位。” “你瞧,你就是知道。”应天泽道。 陈长生扫了一眼这一圈的坐着的水妖,问道:“你坐着这里,就不怕别的水妖认出来吗?” 应天泽摆手道:“不会,没几个水妖见过我,而且大多数甚至都以为龙宫没有大太子。” 他看了一样陈长生,说道:“愣着做什么,这一桌子酒菜可别浪费了,我是吃腻了,你倒是可以尝个鲜。” 陈长生看了一眼,笑道:“那陈某便不客气了。” 说不客气那便是真不客气。 有什么便吃什么,至于那酒,更是一壶接着一壶,不曾停过。 …… 在那龙宫大殿之中。 老龙王端坐琉璃晶椅,目光扫了一圈,抬手唤道:“今日难得一聚,本君也便不多话了,都吃好喝好,事后咱们再叙旧情。” “龙君请!” “请。” 这一桌子上坐的多是一些有名的大妖,而老龙王左侧坐着的则是二太子应渊与龙女应幼恩。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熟面孔。 墨渊亦在桌前,身旁便是桃儿,在另一侧却是坐着一个面容和煦之人。 “你怎么来了?”墨渊问道。 狐珺晗看了他一眼,“我不能来?” 墨渊正要开口。 却被狐珺晗打断道:“你是不是想说冤家路窄?” “你抢我话?”墨渊眨眼道。 狐珺晗和煦一笑,并未理会。 一猜这家伙就没憋什么好屁。 墨渊轻哼一声,也不在意,而是阴阳怪气的说道:“咦,怎么几年不见,你好像没什么长进啊。” 狐珺晗轻哼一声,问道:“你长进了?” 墨渊特意引出一缕三昧真火,似是炫耀一般。 “还不错。”狐珺晗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现在打的过我了?” 墨渊咳嗽了一声,没有言语。 狐珺晗淡淡道:“你以往打不过我,现在不也一样打不过我,所以跟没长进有区别吗?” “当然有。” “我觉得没有。” “……” 墨渊摆手道:“哎哎哎,不跟你说了。” “说不过我罢了。” “……” 第三百二十章:你是姓陈?! 两人见面总是不对付,好似有吵不完的架。 桃儿打断了他们,说道:“还是先想想先生去了何处吧。” 墨渊与狐珺晗对视一眼,随即看向了龙君身旁空着的座位。 先生的位置龙君早便给他留着了。 能坐在这里的都不是寻常的水妖,无一例外的都是一方妖王或是龙子龙女。 众人都在好奇那个位置到底是留给谁的。 在宴会开始过后便开始说起了关于那个位置的事情。 “龙君身旁的位置是留给谁的?” “之前不都是龙女坐那个位置吗?” “不知,往年好像也没这个位置。” 众人正好奇着。 应恩见那空着的位置,心中也有些好奇,于是便问了问,“爹,那个位置是给谁留着的?我瞧他们都有些好奇呢。” 二太子应渊张了张口,但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老龙王看了一眼身旁,笑道:“是你一位叔叔。” “叔叔?”应恩愣了一下,问道:“何时有的,叔叔?” 她眨眼问道:“那…那位叔叔如今在……” 老龙王笑呵呵的说道:“他来了,只是没进来而来。” 一旁的应渊愣了一下。 应渊问道:“父亲,先生他何时来的,为何我一直不曾见他人。” 老龙王抬手示意,说道:“他啊,此时正在外堂呢,跟你大哥混在一起。” “大哥?” 应渊恍惚了一下。 而坐在一旁的三人亦是听到了此言。 墨渊看向狐珺晗,二人相视一眼,心中也放了心,只要先生来了就好。 毕竟这位置都留好了,若是不来,难免有些挂不住面子。 老龙王只是摆手道:“去让你那不成器的大哥进来吧,不过若是陈先生想再玩一玩,便先让他们再待一会就好了。” 二太子应渊点了点头,随即便走向了外面。 …… 而此刻的陈长生则是正在与应天泽闲聊。 说的多是一些应天泽的所见所闻,他虽然不成器,但也是大太子,所享受的地位与权利自然是非比寻常的,在一些见识方面,自然要广阔的多。 “荒海里的大妖一个个嗜血成性,在那样一个没规矩的地方,四处皆是杀机,藏得极深,之前那次也是随我父亲去望了一眼,当真是记忆犹新。” 陈长生道:“荒海之事陈某倒也略有耳闻,尤其是修士,甚至于敢于御剑海上的都少之又少。” “太过广袤了。” 应天泽道:“这荒海一眼望不到头,还有许多不曾探寻过的地域,千奇百怪的水妖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上古遗留至今的存在。” 正在二人聊着。 应渊的身影出现在了这殿中。 当他走进这里的时候便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各路水妖皆是举杯前来。 “见过二太子。” “这位就是二太子啊,果真是龙威显赫啊。” “龙生龙岂是说说而已。” “敬二太子一杯。” 应渊举起杯来勉强应付了下来。 “应渊敬各位一杯。” 闲谈几句过后,各路水妖便回了各自的位置,话说多了难免招人烦,谁都知晓这个道理。 “他怎么出来了!” 应天泽见此不妙,连忙将陈长生拉到身侧,对他说道:“挡着我些,若是被瞧见,恐怕又得被拉进去挨骂了。” 陈长生笑问道:“你就这样怕。” 应天泽叹了口气,说道:“我爹那个脾气,谁不知晓啊。” 他随即闷着头,说道:“总之你挡着我点。” 陈长生点了点头,挡住了身旁的应天泽后便自顾自的夹菜喝酒。 应渊的目光扫向这殿中,在那最为角落之处,瞧见了那一抹青衫。 应渊心中大喜,走进过后便见到了躲着的应天泽。 他的目光也看见了先生身旁的应天泽。 应渊顿了一下,随即看向应天泽道:“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昂?” 应天泽好似才发现一般,茫然的抬起头来。 “是二弟啊。” 应天泽骇了一声,说道:“里面太吵了,我就在这吃点,就不进去凑热闹了。” “父亲在寻你。”应渊道。 应天泽听后一顿,他手中的筷子都停了下来。 应天泽问道:“平日里,我不在不是也没事吗,今日怎么……” 应渊说道:“今日来的都是各路妖王,父亲大概就是想你多认识认识。” “有你在不是就行了吗。” 应天泽似是无所谓一般,摆手道:“哎哎哎,还是你去吧。” 应渊叹了口气,他的目光又看向了陈先生。 应天泽见此介绍道:“对了,这位是我方才结识的朋友,是位人间修士,我带他来的,不是外人。” 应渊到嘴的话又顿住了。 陈长生和煦笑道:“陈某见过二太子。” 应渊听此言顿时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他的身子俯了下来,态度尤为恭敬。 应天泽看到这一幕顿时一愣,他自然知晓自己这个心气高的弟弟,除了在父亲面前,就不曾见过他这样恭顺过。 陈长生起身道:“二太子客气了,陈某与大太子闲聊几句,应该不碍事吧。” “不碍事。”应渊笑道:“不过父亲让我请大哥进去,这……” 陈长生开口道:“一会陈某便与大太子一同进殿,二太子放心便是。” 应渊听后道:“如此便好,那应渊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过后应渊便转身欲要离去。 走时他还不忘看了一眼一旁呆滞的大哥。 应渊无奈一叹,随即走进了殿中。 直至应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应天泽眼中之时,应天泽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坐下的陈长生。 又扭头看了一眼殿中。 应天泽心中万般不解,于是问道:“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陈长生只是淡淡的道:“龙君让咱们进去。” 应天泽张了张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我这二弟对你这般恭敬?” 陈长生问道:“陈某只是往年跟龙君有些交情,并非是什么受人尊敬的存在。” “你姓陈?” 应天泽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他站起了身来,看着面前的陈长生。 “你是姓陈!?” 陈长生点头道:“不是之前便知道了吗?” 应天泽恍惚了一下,他竟是此刻才反应了过来。 自己身边坐着的人这位。 竟然就是父亲口中的那位陈先生! 可笑的是,他竟然到现在才认出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论及香火神道 应恩随即又说道:“按照辈分,应恩应该唤陈先生一声叔叔才对。” 陈长生轻咳了一声,看了一眼龙君。 老龙王呵呵笑着,说道:“怎么样,我这女儿,能不能唤你一声叔叔。” “你都这样说了,还有不能的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不过暗暗一想却觉得这老龙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指不定后面就有坑等着他。 各路水妖听到龙君与这位修士这般话语,顿时都是惊了一下。 “龙君竟视此人为平辈!!” “是那位!!是那位!我知道了!” “是谁?” 有水妖似是知晓了此人是谁。 “记得前些年龙运震动吗?” 经此一提醒,众妖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是他!” “原来这位就是那个述口《龙经》的陈先生!” “不得了不得了。” “若是这般,那就说得过去了。” 众水妖如今才算是明白了过来,这世上都没几个龙君正眼瞧的修士,但若是这位先生,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这龙族一脉本就稀薄,如今这天地间的龙族大运几乎都在龙君之身,也是因为成了水神,故而才稳住龙运,但也因此局限住了,龙族大运忽涨,那般恩情是难以想象的。 老龙王大笑一声,说道:“好歹是头一次见,你这个做叔叔的,不得表示表示?” 陈长生听后哭笑不得,说道:“我就知道你这是给陈某下套。” 应恩听到这话开口道:“陈叔叔不必在意,我爹这是开玩笑的。” 老龙王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当面拆穿他也不在乎,而是说道:“我反正不管,我女儿可以不要,你反正不能不给,你看着办吧。” “怎么跟个街边地痞似的。”陈长生笑道。 老龙王嘿嘿笑道:“你还光明正大的抢我龙宫宝贝呢,怎么不说?” “我那叫愿者上钩。” “抢就是抢,还说的文绉绉的。” “下次陈某不抢了。” “别啊。” 老龙王笑道:“我巴不得你多抢几次呢。” 毕竟抢一次就得悟了龙心呢。 陈长生说道:“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龙王大笑一声,说道:“老夫我脸皮够厚,受得起。” 陈长生无奈一叹,论起不要脸,他还真是比不过。 他的目光看向了应恩,说道:“来时也没什么准备,陈某一时手中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也不知龙女缺些什么。” 应恩摇头道:“陈叔叔,应恩不缺什么的,我爹他就是说说,可不要为难了陈先生。” “你瞧他那是说说吗。”陈长生说道:“陈某若是不给,他指不准明日就去陈某那里讨了。” 应恩听后颇为无奈,她爹那性子,确实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待陈某想想。”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 自然是要送个瞧得起的玩意儿,不然指不准后面还得补,老龙王肯定干的出这样的事。 陈长生也是颇为头疼,暗自思索着。 应渊坐在应天泽身旁,细声问道:“大哥,你说陈先生会送小妹什么东西?” 应天泽此刻的表情是麻木的。 “啊?什么?哦……” 应天泽砸了砸嘴道:“我不知道,别问我,让我坐会,别跟我说话。”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敢这样跟他爹说话的,而且他爹甚至不生气,要是换作别人的话,恐怕当场就立起坟头了。 应天泽在想,之前自己到底是吃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才敢说陈先生的酒不好的。 狐珺晗瞧着这一幕也是不禁一笑。 “老龙王的确是脸皮够厚的。”狐珺晗嘀咕道。 “是啊。” 墨渊喝了口酒,说道:“估计也只有他敢这么跟陈先生说话了。” 狐珺晗问道:“先生如今的道行,可是在老龙王之上了?” 墨渊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当初之时,恐怕先生还有些敌不过,但如今可就说不定了。” 这些年来,先生也越发让他看不透了。 “应该是了。”狐珺晗搓着手,说道:“如今的陈先生,让我都觉得有些看不透,尤其是在神念上,我甚至不敢动一个念头。” 墨渊哼哼一声,说道:“你我左右门神,看得清先生才怪呢。” “怎么还是门神?” “不好吗?” “若是陈先生的门神的话,其实也不错。” “我就乐意你这点,扯上先生不会跟我斗嘴。” “那我真谢谢你了。” 桃儿在一旁听着这一龙一狐唠叨。 一尊真龙,一位狐尊,却要做个门神,整日还不停斗嘴,要是被传出去的话,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笑话。 在几人唠叨之间,陈长生却是抬起了头来。 “陈某有主意了。” 随即场中忽的安静了下来。 老龙王听后道:“可得拿个像样的东西出来,不然我回头可上门找你要去了。” “你再唠叨可就没有了。” “诶诶诶,我不说了就是了。” 众人听后又是不免一笑。 随即便听陈长生将应恩唤至身旁。 “陈叔叔。”应恩开口唤道。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说道:“龙女如今是天江娘娘,想来是受百姓香火沐浴,借那香火以进修为,对否?” 应恩点头道:“正是如此,香火之力可使灵台清净,念头通顺。” 陈长生说道:“早年间陈某曾与一位城隍探讨过香火神道,那时便受过些许启发,这香火神道本是鬼神所属,后来有了在世神庙,就如龙君一般是为水神,而受万民香火,庇佑风调雨顺。” “但这香火一道,陈某却有非同见解,你且俯身听到。” 众人见此一幕皆是迷茫。 香火神道? 对于妖而言,这无异于是小道而已。 香火一道的作用也仅仅只是可以辅佐修行罢了,其他的则是一文不值。 应恩凑上前去,听起陈先生说起了那香火神道。 她那平静的目光之中忽的显露出了惊愕,随即却是越发明亮了起来。 道了几句过后,陈长生只是说道:“明日暮时来一趟流云观,届时陈某将法门交予你。” 应恩仍旧有些没回过神来,她有些不太确信的问道:“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见过了你便知道了。” 应恩听后点了点头,也不再声张。 但众人却是一头雾水,不太明白。 就连老龙王都满是不解。 老龙王问道:“你陈叔叔与你说了些什么。” 应恩和煦笑道:“是一场大造化。” 第三百二十三章:不曾跪,也不曾求 听着这一句大造化,众妖议论纷纷,有的觉得估计只是龙女碍于面子才这般说的,并不是什么大造化,有的则是认为这陈先生定然是赠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 总之就是各有各的说法。 应渊则是凑近了应恩,悄悄问道:“小妹,究竟是什么啊?” 应恩张了张口,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得看明日……” “明日?”应渊不解道。 “嗯。” 应恩并没有过多解释,她仍旧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那香火一道,当真可以做到那般地步吗? 老龙王看向陈长生,说道:“是个不得了的东西?” “算是吧。”陈长生说道。 老龙王笑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陈长生笑道:“陈某能送你瞧不起的东西吗,放心便是,今日是你坑陈某,你等着下一次吧,到时候但凡是陈某有事,我都找你。” 老龙王眼前一亮,他又扭头看了一旁的应恩,恍惚道:“看样子这不是送礼啊,恐怕是要欠你一个大人情了。” 陈长生笑而不语,自己哪里会有吃亏的时候。 “喝酒喝酒。”陈长生举起杯道。 老龙王见此状也不再多言,举杯与之对饮。 几杯美酒下肚,宴中越发热闹起来。 在那一圈里,大概只有应天泽是格格不入的。 他此刻还是心惊胆战的,想着之后该如何跟爹交代。 这场大宴会持续好些日子。 “爹呢?” “陈先生呢?” 作为主人的龙君却是在一场酒后没了踪影。 还有那位出了大风头的陈先生,亦是没了影子。 墨渊见陈先生不见了,正欲出去寻找。 却听一旁的狐珺晗说道:“陈先生跟老龙王出去了,估计是上哪里游玩了。” “这就走了?”墨渊问道。 桃儿听后眨眼道:“那我们呢,该怎么办?难不成就走了?” 要走? 狐珺晗听到这话眼前一亮,但却很快就淡了下来。 他轻咳一声,说道:“你俩还是快些回去吧,不然陈先生怪罪下来可不好。” 墨渊思索了一下,看向桃儿道:“真没事吗?” 桃儿眨眼道:“这…别问我啊。不过若是多留一会的话,想来是没什么事,先生不会说什么的。” 狐珺晗摆手道:“得了得了,你俩要去就去吧。” “你这话……” 墨渊反应了过来,虚起眼眸道:“我算是明白过来了,你这是赶着我走是吧?” 狐珺晗咳嗽了一声,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这是担心你们挨骂罢了。” 墨渊说道:“我偏不走了!” “……” 狐珺晗心中微叹,说道:“我也是遇得到。” “我不仅不走了,而且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 狐珺晗暗自伤神,心想这次江海大宴怕是没什么好玩的了。 . . 人间之地,四处繁华。 上京城中热闹非凡,叫卖喧哗之声不止。 化为人身的老龙王一副老者装扮,走在陈长生身侧,面容和善,似是一位文墨大家。 却又见他步伐稳重,昂首挺胸,明是文人装扮,但却又是这副做派,显得别扭。 陈长生笑道:“你光是走在路上都足够引人注目了。” 老龙王笑道:“藏不住,我性子是如此。” 他扫了一眼这街道繁华。 不禁说道:“几年没在人间走动,倒是热闹了不少。” 陈长生道:“大襄的管理相比起景时要完善许多,商户也逐渐兴起,热闹了许多。” 老龙王说道:“不过十余年间,便能有这般样子,可见这新上位的人皇也是有些本事的。” 陈长生回想起那位大襄皇帝,随即说道:“如今的人皇,的确非比寻常。” “嗯?” 老龙王听到此言顿感意外,说道:“陈先生见过那人皇了?” “见过一面。”陈长生说道。 “竟能让陈先生这般评价。” 老龙王摸了摸下巴,说道:“我倒是时常听说此人乃是一位暴君,这样看来恐怕也不全面,说的我都想见一见了。” 陈长生道:“杀伐果断是不假,但是杀心太重了,所谓有得亦会有失,大襄在铁律之下的确安稳了许多,但这也仅限于北地,往南而去叛军四起,旧景之人居于此地,已成气候,到最后终将会出大乱。” “原来是这样……” 老龙王念叨了一声,说道:“所以陈先生看中其哪里了呢?” 陈长生笑道:“偶尔的一桩事情吧。” “有些好奇。”老龙王笑道。 陈长生见此便说道:“当年他曾到过流云观,起初以为陈某只是个骗子,到后来却是幡然醒悟。” 老龙王眼前一亮,问道:“竟有此事,他莫非是跪下来求了陈先生?”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 “嗯?” “他不曾跪我,也不曾求我,在明白过后便跑下了山去,骑上一匹快马便再也没回过头了。” 老龙王听到此言恍惚了一下。 “后来呢?后来就不曾回来?” “不曾。” 陈长生说道:“他之志向,在于天下一统,所谓长生,只会乱其心念。” 老龙王心中一怔。 他停住了步子,目光看向了那皇城所在。 仿佛一眼之间便瞧见了那坐于龙椅之上的人间皇帝。 在那朝堂之上。 百官议论着家国之事。 赵贞似是感受到了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他后背有些发凉。 他久久不语,愣了许久。 “陛下?陛下?” 一旁的宦官提醒着,但赵贞却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那长街之上的老龙王收回了目光。 他看向陈长生,说道:“难怪陈先生会这般看得起此人,的确是大毅力之辈。” 陈长生道:“能否成事,全看他自己。” 老龙王听后问道:“天下真会一统?” 陈长生说道:“如今两座天下外加旧时之人,三方之事毫无章法,会是如何结果谁又说的清楚呢,咱们就只是一介看客罢了。” 老龙王点头道:“且看造化了。” 他的目光看向了一旁湖边的画舫,说道:“画舫楼阁,人间烟火,倒是个不错的去处,陈先生意下如何?” “你好这一口?” “总是要赏些景的嘛。” “陈某听听曲便是。” 第三百二十四章:待我将其翻过来看看 这般岁月之下,这些胭脂俗粉自然是没法入老龙王的眼的,大概也只是因为太久没在人间走动过了,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画舫之外乃是青翠绿湖,入目可见鱼跃而起,多是成群结队。 老龙王喝酒听曲,而陈长生却是要了一碗茶水,坐在那台上垂钓湖中。 老龙王见陈长生这般模样,不由得说道:“陈先生不懂享受。” 陈长生道:“喝茶钓鱼跟喝酒听曲二者之间有天壤之别吗?” 老龙王听后思索了一下,说道:“这样一说,倒是感觉没差多少了,都是为了取乐。”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湖中。 老龙王顿感面前的人间美人没了兴致,让画舫的老鸨将其全都撤了下去。 此地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龙王起身走到了陈长生身旁盘坐下来。 他看向那湖中的游鱼,问道:“陈先生以为何时鱼儿能上钩?” “那可说不准。” 陈长生笑道:“他若是愿上来,下一刻或许就上来了。” 老龙王陪着他等,说起来,若是唤作别人这样无趣的事他都不会坐上半刻。 “话说,陈先生到底赠了应恩什么?” 陈长生听到此言笑道:“与香火神道有关,龙君不妨猜一猜。” 老龙王想了想,随即说道:“其实早年间我便觉得那香火一道有些不太对劲,我这数百年受万民香火,积攒了不知多少香火之力,越是多起来,越是觉得这香火之力实在鸡肋,但这天地自有规律可言,绝不可能出现这般无用之物。” “陈先生应该是看出来了那香火一道的其他用途了吧?” 陈长生说道:“龙君一猜便准。” “还真是……” 老龙王嘀咕了一声,问道:“那这香火一道予我可有用途?”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对于如今的你而言,用处不大。” “不合此道?” “正是。” 陈长生点头道:“唯有龙女走这条路再合适不过了。” 老龙王仔细思索了一番,说道:“不一般……” “若是这香火神道的事传出去的话,恐怕是要起大乱子了,难怪你要避开说。”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此法不会广传。” “会不会有些麻烦?”老龙王问道。 陈长生笑道:“香火由外往内,旁人看不出来,放心便是了。” 老龙王也松了口气,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可心疼的打紧。” 陈长生见那湖面有了动静,稍待片刻过后便提起了杆来。 老龙王也定睛瞧去。 却见那杆在一半的时候脱了力,让那鱼儿给逃了。 “跑了……”陈长生嘀咕道。 老龙王见后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说道:“你也不行啊。” 陈长生笑道:“要不然龙君来试试。” “我定不会输,哈哈哈……” 老龙王接过鱼竿便坐了下来。 他自认为自己在这样的事上不输陈长生。 起初的时候老龙王还是信心满满的。 但当他在那坐了将近半个时辰过后,莫名就有些烦躁起来了。 “这鱼当真不识抬举。” 老龙王轻哼一声,袖下的手却是引了一缕金光就要进那湖中。 陈长生见了这一幕,随即抬手一招,那缕金光则是落入了他的手中。 “诶,怎么能耍赖呢。” 陈长生展露着手中的金光,笑盈盈的看着老龙王。 老龙王顿时涨红了脸,他咳嗽了一声,便老老实实的钓鱼。 约莫又过了几刻钟。 老龙王眨眼道:“定是这湖有问题。” 陈长生问道:“有何问题?” 老龙王语气平静的说道:“现在还不知,待我将这座湖翻过来便知道了。” 陈长生愣了一下。 随即就见老龙王抬起手来,轻轻一招。 “不是,等……” 陈长生的话还未说完,便见这湖上画舫忽的震动了起来。 那湖水似是倒转了过来一般,竟是在目光的注视之下流淌到了天上。 “怎么回事?” “老鸨!怎么回事!” “啊!!” 画舫之中的人面色慌张,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接连的晃动让他们有些站不住步子,数十位女子的惊喊声在整个画舫之中响起,顿时之间便乱作一团。 陈长生坐稳了身子,他抬眼望去。 见那视线之下,湖水不断倒流到了天上,连同着那湖中的游鱼亦是随着那湖水飘在了空中。 刹那之间好似天地逆转。 抬手,便将这座大湖给翻了过来。 陈长生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便见老龙王抛出杆去。 “来!” 那鱼钩落入天上的水中,随即一扯,挂住了一条大鱼,被老龙王硬生生的扯了出来。 那大概是这湖中最大的一条鱼了。 “嘭哒。” 硕大的青鱼落了下来,被老龙王一手抓住。 老龙王大笑了一声,说道:“陈先生觉得如何?” 陈长生见此情形只得无奈一叹,扶额称赞道:“龙君实在厉害,陈某佩服。” 当真是不要脸! 伴随着一声大笑,那悬在天上的湖水顿时犹如天河决堤一般落了下来。 “哗啦,哗啦……” 湖中再度被填满,却有许多湖水被冲上了岸来,不过好在并未造成什么麻烦。 只是这一幕,不知落入了多少人的眼中。 顿时之间,画舫的人全都散了去,连同着老鸨跟姑娘都不敢在画舫上待着了。 这一整个画舫,只余下了陈长生与老龙王。 那条硕大的青鱼翻腾着,挣扎着想要回到水中。 老龙王瞧了一眼,说道:“这鱼怕是老了些,我还说钓上来给陈先生打打牙祭。” 陈长生看向了那青鱼。 鱼嘴一张一合,一对眸子望着陈长生,好似在祈求一般。 陈长生道:“这条青鱼怕是已经有了些许灵智,如果再有个百十余年或许就可化形成妖。” 老龙王瞧了一眼,随即说道:“还真是如此。” “咦,这条青鱼似乎是借的人间情欲修行,若是化而为妖,怕是会走上歧道。”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说道:“尚且还未走上歧途,还能改正,倒不如给它一个机会。” 说着陈长生伸出手来在那青鱼的眉心一点。 陈长生道:“陈某有一道剑令已入你识海,往后若行恶事,那就莫怪陈某了。” 青鱼似是听懂了一般,鱼嘴一张一合,好似在感谢。 老龙王随即一脚踹去,那青鱼落入了湖中,翻腾起了不小的水花,眨眼间便没入了湖底,不见了踪影。 “跑的还挺快。” 第三百二十五章:可惜没能多享几年福 陈长生与老龙王也没有在此地逗留,起身之后便离开了这里,随即便有官兵封锁这座湖。 里三层外三层皆是官兵,甚至连军营的人都来了,不让任何人靠近这座湖。 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已经到了数百里之外,正与身旁的先生聊的不亦乐乎。 “陈先生真的下了一道剑令吗?”老龙王笑问道。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龙君觉得呢。” 老龙王笑了一声,随即便是连连摇头。 老龙王说道:“论起阴谋诡计,我可比不得陈先生。” “怎么是阴谋诡计呢。” 陈长生道:“明明是阳谋才对。” “彩。” 老龙王笑着,随即与陈长生回了通天江。 他们却并没有回江底龙宫,只因陈长生打算走了。 “这就要回去了?”老龙王道:“江海大宴可还有三日呢。” 陈长生道:“龙君也知道的,陈某一向不太喜欢热闹。” 老龙王也没有强求,只是摆手道:“也罢,回头闲时我便去那流云观寻你。” 陈长生点了点头,却又忽的开口道:“今日来,同有一事想问一问龙君。” “且问便是。”老龙王道。 陈长生道:“不知龙君可曾听说过一尊唤作阿蛮的蛟龙,当然,也有可能是真龙。” 毕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阿蛮……” 老龙王听后思索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说道:“唤作阿蛮的龙族,我倒是从未听说过,不过之后倒是可以给你打听打听。”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那就多谢龙君了,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龙君留意一下就好了。” “好。” 陈长生见此告辞道:“陈某便不多留了,待下次再来拜访龙君。” 老龙王目视着陈长生御剑离去。 他口中呢喃着‘阿蛮’之名,却是没有任何印象,陈长生说此龙甚至有可能成了真龙,这就不得不让他注意了。 陈长生御剑云霄之间。 本想着直接回流云观。 却在半途之停滞了下来,他的目光往下看去,见那江边坊镇,一时有了心思便打算去瞧一瞧。 “东临坊,也不知那獾妖如今怎样了。” 陈长生落入了东临坊中。 这十数年间,变化极快,东临坊比起当初多出了几分生气,当初的小娃娃如今也已成了大人,娶妻生子,又是下一辈。 陈长生迈步朝着记忆中的某处小院走去。 那处院子的大门依旧是不染杂尘的,门口的石阶都清扫的干干净净。 陈长生伸手叩门。 随着几声门响过后,里面也传来了声音。 “来了。” 开门的是个头发有些发白的男人。 当那人瞧见门口站着的陈长生时明显的愣了一下。 可当其反应过后,立马就要跪下来。 “黄山拜见……” 陈长生连忙扶起了它,说道:“陈某就是路过来瞧瞧,不必如此。” 黄山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道:“先生里边请,快请……” 进了院子后黄山搬来了椅子给先生坐下。 陈长生看了一眼,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少,甚至于当年破旧的农具都还摆放在那墙角。 黄山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做什么,坐下一会后才回身去拿了些零嘴的东西待客,又泡了一碗清茶,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了。 陈长生问道:“只有你了吗?” 黄山点了点头,说道:“当年先生走后没几年,老爷子便撒手人寰了,如今这院子也就只有我在打点。” “这样吗……” 陈长生听后微微点头,问道:“按理说当时你就该走的,为何还留在这里?” 黄山张了张口,说道:“我…也不怕先生笑话,我其实,把这当家了,虽然老爷子不在了……”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似是没了力气一般。 “不会觉得无趣吗?” “有时候会,不过这东临坊不大不小,总是会有说得上话的人的。” 如今的黄山的确是将自己当作是人看了。 但他明白,早晚有一日自己会离开这里的。 他待不了多久。 黄山端起了茶水,递给陈长生:“先生喝茶。” “多谢了。” 陈长生接过抿了一口,随即看了一眼这杯中茶水。 黄山问道:“先生觉得这茶如何?” “还不错。”陈长生说道。 “是吗……” 黄山眼前一亮,说道:“先生当真觉得还不错?” 陈长生听后笑问道:“怎么?这茶莫非是你自己弄的?” 黄山点头道:“当年跟老爷子学了些捡茶炒茶的手艺,后来又听坊里的几位先生说当年老爷子炒的茶滋味记忆犹新,我便想着试上一试,往后便在坊中开个茶水铺子。” “若是这般,陈某应当实话实说才对。” “先生请讲。” “这茶苦涩,越是苦味浓郁的茶,回甘之味便越是明显,但这茶回甘并不明显甚至于没有,还有一些焦糊味,陈某瞧了一眼茶叶,这茶叶还未入锅之前,定然是极嫩的茶,显然是炒茶的时候火候太大,或是不稳才导致的。” 黄山倒也没有沮丧,将陈先生所说的话一并记下来了。 “多谢先生提醒,回头我再试试。” 陈长生笑道:“慢慢来吧,等你那茶水铺子开起来,往后再来东临坊时,陈某就有地方喝茶了。” 黄山慢慢的也不再拘束,与陈长生聊了许多事情。 他话里面最多的就是老爷子。 “那时候老爷子晚上腿疼的厉害,我便化为了坊里郑大夫的模样来给他治腿,当时老爷子说起了许多跟郑大夫的往事,我是一句话都不敢说,装作哑着嗓子没敢开口,险些就被瞧出来了。” “还有那年,老爷子去拜祭祖坟,祖宗的名字我都叫不出来,挨了好一顿骂。” “老爷子是打心底里对我好,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骇……” “可惜没能多享几年清福。” 陈长生听着黄山不停的唠叨,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后却将话咽了回去。 不管是老爷子还是黄山。 他们都在骗着对方。 甚至于,连同着他们自己也给骗了。 陈长生和煦笑道:“你与他能够相遇相见,本就是一场让人觉得荒唐缘分。” 黄山想了想,点头道:“先生说的不差,的确是有些荒唐。” 他也明白,但还是一样乐在其中。 第三百二十六章:依旧是那条老狗 老狗‘黄山’,为妖为人,许多时候甚至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妖还是人了。 这东临坊数十余口人家也是在他们这一代断了香火,不过那老的一辈,也算得了善终。 如今的东临坊空了好些户人家,不少化为人的精怪在那家中长者离世过后便入了阴差。 他们这三百年岁月,都将在这待着,何处都不能去。 离去的时候,黄山赠了陈长生一些老爷子曾经留下的茶叶。 黄山笑的朴实,就好像真的只是一个乡下汉子,他笑着说道:“实在是只有这一些了,先生别怪我小气。” 这一直都当这茶叶是宝贝,若非是陈先生,他或许都不会拿出来。 “多谢了。” 陈长生收下了,再怎么说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离开了这处小院过后,陈长生便朝着那城隍庙去了。 而黄山则是搬了一张椅子到门口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有些浑浊,像极了当初坐在这里的那个老爷子。 他依旧是那条老狗,做着看门的活路。 …… 东临坊的城隍庙大抵是妖气最为浓郁的一个地方了。 当初的獾妖如今穿着一身城隍爷的衣裳,瞧着尤为严肃,身侧则是数十位小妖,亦是阴差做派,好不规整。 城隍庙大开着门,但今日却不曾有任何凡人香客前来。 獾妖坐在堂中心中紧张万分,焦急的等待着。 直至那一双青白皂靴踏入此地,獾妖这才慌忙起身前去迎接。 “东临坊代管城隍獾,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开口,而是迈步朝着城隍庙中走出。 一边走着,陈长生一边开口道。 “将这十余年间的案宗一并拿来,还有进账香火的册子,也要拿出来。” 陈长生的话似是轻描淡写。 但落在獾妖耳畔却是冷汗直流,他连忙吩咐身旁的小妖去将所有案宗都给抬上来。 任何一本都不敢落下。 獾妖心里清楚,若是落下一本,自己恐怕就惨了。 陈长生径直走向了那正堂尊位之上,撩衫坐下。 而獾妖则是候在了一旁,又吩咐了手底下的妖去沏了茶水来,端来了瓜果。 礼数样样俱全,不敢懈怠。 过了几刻钟后,近十余本案宗摆在了桌上。 獾妖道:“陈先生,这便是近些年的案宗,一点都没有落下,旁边这一本便是香火进账,除却施恩驱邪所余,多的我一缕都没有拿。” “待陈某看过便知晓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随即陈长生便翻开了那案宗看了起来。 獾妖胆战心惊,这上面任何一桩事情都亲自经过了他的手,不敢有半点差错,但何为公道,这却是说不清楚的,他也怕自己有时候会断错。 “这十余年来,共计一百三十二人亡故,多是小案,还请陈先生明鉴。” 陈长生一桩一桩的看过。 他的面色平静,翻了一本又一本。 不得不说,獾妖对于这公道一论的确有独特的见解,许是当初为恶,所以才这般清楚何为恶。 但若是说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话,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是非公道,最难评说,若是全都是对的,那才是奇怪。 陈长生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但只要没有大错的话,他就不会抓着不放。 堂中翻页的声音不停的响起。 气氛有些沉重。 獾妖与那堂下诸多妖怪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惊扰了堂上那位。 陈长生翻完了那十余本案宗,随即问道:“都是你独自判的?” 獾妖摇头,说道:“有些事请教了周边几位城隍老爷,多方判下,再取重点,才得的结果。” “先生觉得…如何?”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尚可。” 此话一出,堂中众妖似是松了口气一般,悬着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虽说尚可,但可圈可点的地方也有不少,且看过来。” 獾妖凑上前去。 陈长生随即翻开了案宗,指了指其中所断,说道:“此人乐于男女之事,常去青楼,甚至于忘乎妻女,此一方面虽品行不端,但却常做善事,功德甚多,你所判结果,将此人品行一并判了进去,削减了其功德。” 獾妖问道:“先生觉得,不该如何?” “阴阳两间各有章法,你需知阴司评判之中,品行并不在其列,主以功过而定,此人虽忘乎妻女,但却从未做过迫害良家女子之事,此一行,并不算过,应属道德之列,法与德之间,需分的清楚才来。” “法与德……” 獾妖沉思了起来,随即说道:“近些年判过许多事情,几位城隍众说纷纭,许多时候都曾在道德与律法纠结不止,先生的意思是说,这二者应当分开?”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道德品行不能作为评判的证据,只可作参考。” 獾妖听了这一席话思索良久。 “法大于情……” 他口中呢喃着,好似想到了什么。 “该如此!应当如此!” 獾妖恍惚间抬起头来,说道:“多谢陈先生指点。” 陈长生摆手道:“算不上指点,陈某所行,也只是想为这东临坊的百姓谋福罢了。” “是是是……” 獾妖点了点头,不敢多说什么。 陈长生的目光又看向了一旁的香火账册。 他伸手拿起,随即翻阅了起来。 每一年每一日的香火都有记录在册,所花费的香火也一笔一笔的写在其中。 而那余下的香火,则是一并留了下来,都由獾妖独自收着。 獾妖伸出手来,那一团香火之力呈现在掌心之中。 “还请先生过目。” 陈长生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獾妖的双眸之上。 獾妖一时有些紧张,不敢看陈长生的眼眸。 陈长生接过那团香火,随即问道:“不多不少。” “是……”獾妖细声道。 陈长生合上了那香火册子,随即说道:“不算好,也不算差,但愿你这三百年都不会出错。” 獾妖连忙道:“不敢出错。” 陈长生见那一团香火收入了袖中,随即便站起身来。 “不必送了,过些年陈某再来。” 獾妖见陈长生离去,他终是松了口气。 又想着那剩下的二百多年。 还有如此之久…… “唉……” 獾妖叹了口气,嘀咕道:“慢慢熬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落笔起雷劫 陈长生回了流云观,手中香火之力化作三支香烛落入了流云观正堂案前。 这三支香烛也仅是保留在这里。 往后这些香火,都将归于东临坊下一任的城隍。 至于那獾妖,三百年可不是说说的。 乘黄见先生一人归来,于是便现身道:“先生好像回来的要早些。” 陈长生道:“留在哪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回来看看书。” 乘黄似乎想说些什么与先生拉近一些距离,但一想起来,自己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长生见他那般为难的模样,不由得笑道:“不知道说什么就别勉强,进了流云观便好好修行就是了,做你乐意的事。” 乘黄听后愣了一愣,随即对先生点了点头。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走向了后院。 乘黄遥遥望着先生的背影。 他依旧沉默着,不善言辞的的确是他,只是将这一切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遇到先生,便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 回到后院的陈长生取出了笔墨纸砚摊在了那长亭桌上。 研磨舐笔,陈长生微微顿手。 那一点墨迹落在了纸张之上,随之落笔,将其覆盖。 【香火神道,福泽万世,鬼神用之,故起风波,城隍正神庇护坊间百姓,山岳正神镇守山河,阴阳之间得以贯通,后有蛟龙走水,化而为龙,成人道龙君水神……】 【可见香火一道,为神位而行,却非牢笼,亦非小道,乃大道也!】 一笔一笔写下,似有风波顿起。 在那流云观上,忽有阴云聚集而来,流云观亦被分蒙上一层阴霾。 乘黄见此不对,化出真身,立于观顶,目光凝视向那阴云之中。 见那其中,似有雷鸣闪烁,又有天威震震而来。 “天地雷劫?” 乘黄微微一愣,他恍惚回神,转头看向了那后院之中握笔书写的先生。 这天地雷劫,恐怕就是冲着先生来的。 或许很有可能,就是在于先生笔下的东西。 陈长生似是感受到了动静,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思索片刻过后却似是毫不在意一般继续往下写去。 越是往下写,那阴云便越是浓郁。 且那闷雷之声也越发明显了起来。 雷声轰鸣,天威震震。 “轰隆隆……” 卷积起的大风吹动着这座山,流云观的门亦是被那大风吹的嘭哒作响。 乘黄连忙施术稳住了这观中大风,好让先生安心往下写去。 他见那雷云越发浓郁,心中也越发担忧了起来。 “陈先生到底在写什么……” 乘黄心中一紧,这般天威凝聚,恐怕是一件不得了的东西要出现了。 【天地之正神,源于天道,源于万灵,源于山河……】 【香通三界,直抵大道,以正神之位,香火之灵,以窥视天地!】 “轰隆隆!!” 雷声大作。 大风呼啸而来。 乘黄面对那大风一时竟觉得有些吃力起来。 “先生……” 乘黄自知,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陈长生抬起头道了一句:“你且去吧,顺便护着些秋月坊的百姓,免生变故。” 乘黄嘴唇微张,点头道:“先生务必小心!” 乘黄离去过后,陈长生便继续低头写起了那篇章。 明明是天光大亮之时,那头顶的天穹却是变成了一片昏暗之色,好似是眨眼之间白昼化为了黑夜。 如此变故,自然也惊到了秋月坊的百姓。 “天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有些邪乎啊……” “怕是有大雨!” 秋月坊的百姓开始收拾起了东西,将那晒着的谷子与作物一并都收进了屋中。 在一阵喧哗后,秋月坊彻底安静了下来,各家皆是关门闭户,不再出门,等待着那大雨的降临。 “铮。” 一声剑鸣,听雨剑护在了先生身侧。 如此篇章法门,本就是逆天道而行事,招来雷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轰隆隆!!” 雷光闪烁在那头顶。 天地的震怒已然酝酿许久。 陈长生见那雷劫似要落下,便暂时停了笔。 “宣,哪吒三太子!” “宣,江口二郎真君!” “宣,螟蛉之子雷震子!” “宣,道门八仙!” 数十道金光化作数道身影落至陈长生身侧。 陈长生开口道:“劳烦诸位为陈某护道。” “愿为先生护道!” 众人拱手回应,随即一跃而起,护在了流云观各个方向。 陈长生也得以安心继续往下写去。 这般震动,非同小可,天地雷劫可可常见,近千年之间,唯有几次,其中有一,便是蛟龙走水化龙,乃是天大的造化。 如今这般雷劫,却是比那蛟龙度劫还要厉害不知多少倍。 “轰隆!!!” 雷光炸响,紫弧闪烁,顿时就朝着流云观劈了下来。 各仙立位,皆施道法。 那道雷劫在落入流云观之前,便被阻隔开了。 但这也仅是头一道雷劫罢了。 纯阳老祖目视那头顶天威,说道:“这雷劫威力甚大,这般天威,恐怕还有三道有余。” “诸位道友还请尽力。” “自当如此。” 这十余位不属于此界的神仙皆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祭出了随身的法器。 陈长生落笔的速度也越发快了起来。 这雷劫是个麻烦,还是要赶在这十余位仙神溃散之前将其彻底写下来。 “轰隆!!” “轰隆!” “轰隆!!” 眨眼间又见三道雷劫落下,一次比一次厉害,原本还能抵抗的众仙顿时便被那雷劫压制了下来。 “还有……” 纯阳老祖面色凝重,说道:“我等竭尽全力,还可再接下一道!” 众仙不曾退却,见此状已经做好迎接雷劫的准备。 却在此刻,那最后一字落了下来。 陈长生舒了口气,站起身来,看向了头顶众仙。 “诸位有劳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说道:“接下来,交给陈某便是。” 众仙对视一眼,犹豫不决。 三太子开口道:“先生可有把握?” “放心便是。”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抬手一招,便见众人对其拱手,各自化作一道金光散去。 雷劫已然要落下。 陈长生抬手握住了听雨剑,衣袍颤动,飞升而起。 只闻平淡一声。 “且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那就喝酒 又闻三道雷劫,九天八方皆震而怒。 一剑寒山雪,似眨眼之间,人间入冬。 斩去一道雷劫。 又闻敕令而出,号山林万物,引天地之灵而动,化为剑气。 再斩一道雷劫。 余下一道。 抬手剑花。 剑似长虹直上天穹,将那雷劫震碎,似如星光一般洒落而下。 秋月坊前,老城隍轻抚着白胡凝望着那天劫被剑气斩散的一幕幕。 他楞了许久,却是迟迟都说不出话来。 老城隍早便猜到了结果,但亲眼所见过后,还是难以掩盖心中的震骇。 以己之力,碎天地雷劫。 这般道行,当真还在仙人之列吗? 雷霆退却,阴云散去,大风落于山谷。 星月再见眼中,恍若一梦。 在那一日里,方圆数百里皆是酷暑,然而这山巅道观却是被飞雪所掩盖。 忽然入冬! 听雨剑回了身侧,陈长生甩了甩袖子,口中嘀咕道:“声势倒是挺大的。” . . “这般大动静……” 正在江底龙宫的老龙王心有所感,他里面出了江中,朝着那雷劫所在之地望去。 瞧了片刻过后,见那雷劫散去便也不再过于担心了。 “到底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老龙王摇头一笑。 应渊站在一旁,问道:“爹,那个方向,莫非是流云观?” “正是。” 老龙王点了点头,说道:“你陈叔叔要么什么都不做,要么就做一件天大的事。” 应渊张了张口,心中越发对陈先生佩服了起来。 他看向了老龙王,问道:“陈先生的道行……” 老龙王摇了摇头打断了他,但却并未有任何解释。 应渊心领神会,便不敢多问些什么。 而一旁站着的应恩抿着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好似猜到了这天劫为何而来。 起初之时,陈先生悄声与她说起之时,她心中还有些不确定,如今见了这天劫,应恩也再难平静下来。 那香火一道,竟真的能…… “神通广大……” 应恩此一刻,才算是明白了这四个字的含义。 而在那天劫将起之际。 墨渊便不再与狐珺晗斗嘴,载着桃儿以最快的速度往秋月坊赶去。 狐珺晗见此情形也跟了上去,想要一探究竟。 …… 当他们赶回流云观时,却是目光见到了那雪封山巅的一幕。 “先生!” 桃儿高呼了一声,随即便跑进了观中,见前院无人,随即便跑进了后院。 终是在那后院的凉亭之中瞧见了正坐着喝茶的陈先生。 狐珺晗与墨渊先后赶来。 他们皆是愣愣的望着陈先生,不清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陈先生这般淡定。 陈长生看向他们,有些意外道:“你们回来的这么早?江海大宴不是还有几日吗?” 墨渊眨眼道:“我发现不对,立马就赶回来了,方才那雷劫跟先生无关?”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是别的地方的。” “是,是吗?” 墨渊有些不太相信,他扭头看了一眼狐珺晗。 狐珺晗对他眨了眨眼,意在其中。 墨渊明白了过来,他看了陈先生一眼,便没继续往下问了。 狐珺晗站出来道了一句:“既是无事,便不打搅陈先生了。” 他带着墨渊要往外走。 桃儿则是有些不太明白,问道:“不是吗?” 墨渊催促着她道:“诶,走了走了。” 桃儿就这么被拉出了后院。 他们来到了那枯树下的石桌上坐了下来。 周围的地上已然积上一层厚厚的雪,抬头看去,那天穹之上还有些许被打散的天威。 若说不是此地,谁信呢。 墨渊说道:“管他是还是不是,只要陈先生说不是,那就不是。” 狐珺晗点了点头,也觉得墨渊说的有道理。 桃儿则是看向了四周,说道:“这一眨眼从夏入冬,怎么说的过去啊……” 墨渊说道:“不都说瑞雪兆丰年吗,反正就当是吉兆了。” “五月飘雪,兆丰年?” “几月不都一样吗,反正没差多少。” 墨渊摆手略过了这个话题。 桃儿则是无奈摇头,随即便起身拿起了扫把去清扫起了院中的积雪。 扫动积雪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流云观中依旧安静,扫雪的还是那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女子。 桃儿好似想起来了许多年前的时候。 她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生竟然还有成婚的时候。 她心想,若是大婚当日有一场雪就好了。 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就是单纯的喜欢罢了。 她对于这片人间的想法,至来便是如此的纯粹。 再晚一些的时候,张小六来了道观。 他带来了一坛子酒,自然是给陈先生带的。 陈长生再度见到他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张小六苍老了许多。 的确是老了。 陈长生邀他进了后院。 比起当初,张小六明显的有些拘谨了起来,许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才致使他没了当初的从容。 陈长生问道:“扫了三年山,觉得如何?” 张小六回答道:“回先生,都还好,平日里墨公子也会和我说些闲话,不会觉得无聊。”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那官府克扣你的银两可如数归还了?” 张小六愣了一下,低下头显得有些无地自容。 陈长生道:“在这件事陈某可不曾帮上半点忙。” 张小六抬头眨了眨眼,心中不解,问道:“那是……” 陈长生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初赠其青桔的人?” 张小六回想起了那个等待在山脚下的身影。 他回过神来,问道:“是他帮了我?”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但其实这件事也是个顺水人情,他早便有整改地方官员的想法了,只是正好而已。” 张小六听后心中的愧疚也少了几分。 他没有脸面再欠先生的情分了。 多一分,于他而言都是一种深入心底的愧疚。 陈长生看向了他带来的酒坛子,伸手拿了过来,开了火漆。 酒香溢出。 陈长生嗅了嗅,笑道:“还是那个秋月酿。” 张小六见先生脸上笑意,他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今日便不喝茶了。” 陈长生说道:“便是这一坛子酒,如何?” 张小六微微一愣,他望着先生。 沉默了半晌过后,道了一句。 “那就喝酒。” 第三百二十九章:比抬礼都还累些 在与先生喝酒的时候,张小六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看着那酒杯,又看了一眼说话和煦的先生。 好似什么都没有变。 但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在某个回眸的瞬间,张小六想起了许多的往事。 想起了当初被老掌柜从大雪夜里捡回来。 想起了当初先生为他解围。 想起了当年老掌柜让他走进祠堂磕头的时候。 想起了…… 想起了那一日跪在先生面前,为儿求一道仙缘。 不知多少岁月。 他低头看着那平静的酒杯,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回想起了从前。 好像如今的他丢了些什么东西。 当年他也是那个在坊间树下玩乐的孩童,一眨眼便回不去了。 张小六没有喝醉,带着几分清醒下了山。 走的时候,拿着那扫把将那山门的积雪一并都扫了干净。 他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那个伙计,也不再是那个小二了。 有些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 待到张小六走后,陈长生则是拿着一坛子酒去了后山。 他拜祭了玄黄道人,这是他在此地百年之间,唯一认为得道的人。 陈长生不是个乐意唠叨的人,只是坐着陪了几杯随即便提着另一个酒坛子下了山去。 张五弟墓前多了许多杂草,当初种下的几棵小松如今也高过了陈长生许多许多。 他一样倒了酒,想着那无数人非。 回想起这些年,对于陈长生而言,好似并没有经过许多岁月,但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玄黄道人去了,张五弟也去了,张小六求起了他再不复当初,不再是那个无话不谈的故友了。 陈长生好似明白了赵玉清当初之时对他的恨意。 他大灌了几口酒。 倒在张五弟的墓前睡了过去。 陈长生心中想着。 或许等桃儿成婚过后,自己也可以出去走走了。 还有答应玄黄的事情,给这道观找个传承。 至于墨渊,他也应当有自己的事才对,留在道观看门又算是什么事。 乘黄如今是墨渊的小弟,修为也远胜于从前,又有墨渊护着,走去外面,也有个照应。 而陈长生自己,则是想到处走一走。 仅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一个所谓的解。 陈长生害怕。 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真的会对这人世间的红尘不再执着。 他宁愿一睡不醒,也不愿麻木于世。 …… 待到陈长生醒来之时,周围依旧是一片空寂。 唯有那墓碑陪在身旁。 他应当感到落寞,但这样的事陈长生却早已习以为常了。 除了醒来之时,他始终都是独自一人。 他掸去了衣上的风尘,舒了口气后便迈步回了流云观。 桃儿已经将道观的积雪扫干净了。 墨渊与狐珺晗坐在道观门口,时不时吵上两句,真就如门神一般。 “先生回来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问道:“怎么坐在这?” 墨渊说道:“外边凉快。” 狐珺晗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其实他们只是因为太过吵闹被桃儿姑娘赶出来了罢了。 陈长生也没多问,瞧了一眼天色道:“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有媒人上山来送帖,走时记得送些喜钱,莫要让人说了闲话。” “明日吗?” 墨渊思索了一下,随即拍着胸脯道:“先生放心,包在我身上。”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后便进了道观。 狐珺晗则是说道:“陈先生让你送喜钱,你可别送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要不然丢的可是桃儿姑娘的脸。” “不就是钱吗,我多的是!” 说着墨渊一抖落就是一堆金光闪闪的元宝。 “够了吗?” 狐珺晗瞧了一眼,问道:“就没有铜钱之类的吗?” 墨渊眨眼道:“金子不行吗?” “当然不行!” 狐珺晗道:“送这么多金子不是自找麻烦吗,喜钱有个几文十几文就足够了。” “几百几千两黄金我有,几十文铜钱……” “没有就去换啊。” 墨渊吧唧了一下嘴,想了想后道:“也行。” 这一次墨渊倒是听话了,说起桃儿姑娘的婚事他也是一点都不马虎,连夜去换了铜钱。 足足两大箱! 狐珺晗见了不禁一愣,问道:“你换这么多干嘛?” “起初是打算找个当铺换的,结果人根本换不开,我就找了几个山头,劫了几家山贼。” “……” 狐珺晗无奈叹了口气。 这墨渊,就从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一夜无话。 黎明之际,天色灰蒙蒙的一片。 今日不曾起雾,是个天色正好的日子,落在黄历上也是个极好的时日。 媒人赶着清早的来了,随行的还有十余人,多是一些乡里乡亲,抬着聘礼便来了。 有肉,有酒,有衣衫…… 这山路是有些不好走,但这一路上却硬是没有人说过累。 不可抱怨,这是规矩,不然不吉利。 媒人到了门口,便见门口已经等候了两位模样俊俏的郎君。 一行人瞧着这观门口的两人不禁愣了一下。 “这两个后生,真是俊俏啊。” “是啊是啊。” “以往怎么不曾见过?” 墨渊与狐珺晗对视一眼,随即说道:“众位里面请吧,我家先生等候多时了。” “对对对,走,走……” 一行人提着东西便进了道观之中。 媒人与童家二老坐了下来,而面前坐着的正是陈长生。 “陈先生。”童才正恭敬唤道。 陈长生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媒人有些意外,因为这位陈先生着实有些年轻。 “姑娘的先生竟这般年轻?”媒人说道。 陈长生笑道:“模样瞧着年轻罢了,实际上不年轻了。” 一言一语之间,媒人便与陈长生说了起来,许多话都是围绕着桃儿与童知唤说起的。 二老时不时会插一句嘴,他们心里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媒人说了什么不对的话。 而墨渊倒也没闲着,搬了两箱子铜钱出来过后便对抬礼的众人道。 “众位别客气,这两箱子,能拿多少便拿多少,便当是喜钱了,我也没什么准备,多的就只有这点钱了。” 狐珺晗听到这话不禁扶额,连忙走开了一些。 而那几位抬礼的人瞧着这阵仗也是一愣。 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直至后来,媒人写完了婚帖交予陈先生后众人才下了山。 离开的时候,众人无一例外都是口袋鼓鼓的。 一步好几十声响,藏都藏不住。 比抬礼都还累些。 第三百三十章:陈某拿他是问 桃儿的目光透过窗户往外瞧着,她就似寻常女子一般,脸上带着羞涩。 待到那媒人与随行的人走后,她便急匆匆的跑了出来,追着先生要瞧一瞧那喜帖。 瞧见那喜帖上的名字时,她又会莫名的傻笑,像是失了神一般。 那般心绪,大抵也只有她才明白。 陈长生见她那痴痴的模样亦是不禁一笑,说道:“好了好了,别看了,要是现在都这样,到了成婚那一天也不知要犯什么糊涂呢。” “先生,我……” 桃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脸红透了半边,害羞的躲回了屋子里。 陈长生瞧着她那模样,一时也有些愣神。 他也是头一次觉得,桃儿似是长成了大姑娘。 而自己,反倒像是个老父亲似的。 陈长生不禁摇头一笑。 这般感觉,亦是奇妙。 …… 天色晚了下来,桃儿将那喜帖当作宝贝贴身放在怀中。 墨渊与狐珺晗斗嘴,催促着狐珺晗赶紧走。 “我偏不。” 狐珺晗也只是对墨渊会说起这样的话,似是任性,外边的狐尊可从未有过这般模样。 而墨渊则是实打实的不要脸面,在哪里都是一样。 倒是冤家路窄,凑在一堆了。 狐珺晗的打算是留到桃儿姑娘成婚,吃完喜酒再说。 这些日子,流云观怕是不得安宁了。 到了日暮的时候。 流云观来了客人。 坐在门口的墨渊瞧向来者,随即便站起了身来。 “龙女?”墨渊出口道。 应恩小施一礼,轻声开口道:“小女见过墨龙。” 墨渊点了点头,问道:“可是来拜访先生的?” 应恩点头道:“陈叔叔让我今日暮时前来。” 墨渊听后便让其进去了。 应恩道了句谢后便走进了流云观中。 她以前听父亲说起过流云观,话语之中从不吝啬夸赞,她如今亲眼瞧了,却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同来。 好像……只是一间凡俗道观。 应恩再一转头,却是瞧见了那树下石桌上坐着的人。 她愣了愣,随即开口道:“小女见过狐尊。” 狐珺晗自然是认得她的,点头已视回应。 “不知狐尊为何在此?” “我嘛……” 狐珺晗想了想,答了一句:“看门。” 应恩愣了一下,看样子当初的传闻并非是假的。 流云观果真是真龙狐尊看门。 她当初只当是个玩笑话罢了。 不曾想竟是真的。 狐珺晗摆手道:“龙女且去吧,先生在后院凉亭看书。” “多谢狐尊。” 应恩舒了口气,随后便朝着后院走去。 她心跳的厉害,越往前走便越是有些压力。 来时父亲还特意叮嘱她不要带任何人,甚至连两位哥哥都不准跟来,半点都不可马虎。 视线开阔,应恩也见到了那凉亭之中闲坐看书的陈先生。 陈长生抬起头来,见了来者后便放下了书。 “来了?” 应恩上前拜见,正欲开口,却被陈长生扶了起来。 “不必客气。” 陈长生邀她坐了下来。 应恩心中踌躇,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长生问道:“龙君没有来?” 应恩答道:“江海大宴还未结束,父亲被几位妖王缠着喝酒,没法脱身。” “可惜了……” 陈长生嘀咕了一句。 应恩说道:“陈叔叔是有什么事吗,应恩可以代为传话。” “一会再说吧。” 陈长生从袖间摸出了一页篇章,放在了桌上。 应恩见后明显的一愣。 “陈叔叔,这是……” “先前与你说起的香火神道。” 陈长生说道:“倒是废了些功夫,不过好在是写下来了。” 应恩回过神来,她心中有些发颤,口中呢喃道:“香火化龙,竟真的可行?” 陈长生点头道:“不过此法亦有缺陷。” “香火一道从始至终都依附于民间信奉的香火之力,若行此道便如正神一般与民心相连,香火自有鼎盛之时,但这也与人间岁月之中的格局有关,此道相辅相成,至鼎盛时,或有壁垒在前。” 借这香火一道化龙自是可以的,但这亦是会有代价的,比起修行千年走水化龙,香火化龙的上限是会低于真龙的。 就好像是修士失去了迈入真仙的机会。 应恩心中有了悔意,她起身道:“陈叔叔,应恩不能要,并非是应恩有嫌,而是这份礼,实在是太重了!” 她自认为受不起。 这般造化就在眼前,但若是说应下,她心中是有些不敢的。 陈长生见其这般,于是便开口道:“龙君可是不顾脸面才开口的,龙女也不必担心什么,这也不是什么大礼,没什么受不起的。” 应恩抿了抿唇,说道:“陈叔叔,此法若是落于我身,恐是大材小用了,应另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才是,应恩还差些火候。” 陈长生道:“你若不收下,你爹不知要唠叨我多久,再者说,陈某可是废了好一番力气呢。” “我……” 应恩不知该如何是好。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陈长生见她犹豫不决,于是便问道:“此道虽不能让你达到你父亲那般地步,但化龙却陈某却可以向你保证,陈某且问你,若是让你行此香火,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只是……” “愿意就好。” 应恩的话还未说话,却见陈长生抬起手来,那一页篇章化作一抹金光印入了应恩的识海之中。 应恩心神一怔,那《香火正神篇》便存在于了她的记忆之中。 仅是一观,她便心神大振。 身上香火在这一刻尽数散开,化作金光一片,将其包裹起来。 而在片刻过后,那数不清的香火之力却又井井有条的回到了应恩的体内,她的眼中多了几分龙威,身上也浮现出了一抹光晕。 应恩回过神来,连忙跪地拜谢。 “叔叔赐法之恩,应恩没齿难忘!” 陈长生道:“此法莫要外传,否则必起风波,你须铭记于心,甚至于,连你爹也不行。” 应恩听后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此法若是流传,后果定然将不堪设想,她也清楚这个道理,不敢声张。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说道:“还有一物还请龙女顺便带回给龙君。” 说着陈长生又从袖间摸出一张红纸请柬。 应恩双手接过,瞧了一眼后看向了陈先生。 “下月初二,观中桃儿大婚,请龙君前来吃酒。” “另外老夫龙女帮陈某转告一声。” “若是到时候礼轻了,陈某拿他是问。” 第三百三十一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应恩回了通天江,她与父亲说起了陈先生所给之礼是什么。 老龙王听后心中一怔,问道:“竟是这般!” “难怪他会说是对我无用之物。” 老龙王恍然道:“得此道便得大道,直抵真龙,哎呀!!” 老龙王忽的叹了一声,愁眉苦脸起来。 应恩见此问道:“爹,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我当然知道是好事。” 老龙王道:“原本是礼,这下可好,反倒是我欠了他人情了,他的人情,可太难还了。” 应恩听后道:“对了爹,陈先生还让我将这个转交给你。” 老龙王接过手中看了一样。 见是请帖,又瞧了一眼那请帖上的名字。 “桃儿,童知唤……” 日子是六月初二,大喜。 “桃儿,是那棵桃树吧。” 老龙王嘀咕了一声,他摸了摸下巴,说道:“不过这童知唤竟是个凡人。” 应恩听后微微一愣,问道:“凡人?” 老龙王点头道:“此前在流云观就曾见过一面,是凡人不假,不过此人却得过陈先生指点,医术了得。” “这样吗……” 应恩知晓后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反而觉得挺般配的。 应恩回过神来,又道:“爹爹不是发愁怎么还陈叔叔的人情吗,陈叔叔当时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老龙王道。 “他说,让爹爹你备好礼,礼若是轻了,陈叔叔要拿你是问。” 老龙王听后愣了一下。 可随即,他却是忽地大笑了起来。 笑声似要传遍整个江底龙宫。 “好你个陈长生。” “真是臭不要脸!臭不要脸啊!” 应恩听着爹爹的笑骂声,她也不禁抿嘴一笑。 说起来,爹爹跟陈叔叔也没差多少。 但这话哪是能说的。 应恩只是觉得有意思,毕竟这么些年来,却也从未有过敢这样跟爹爹说话的人了。 …… 流云观里的几位近来可没闲着。 一向只动嘴皮子的墨渊这时竟勤快了起来。 一大早的他便带着狐珺晗出来门,走的时候还带了几封请帖。 “去那发请帖?还非得带上我?”狐珺晗问道。 “总要多请些人来撑场子啊,这不是你说的吗?” “所以呢?” “咱们先去清渊云府。” “……” 狐珺晗不禁叹道:“你怎么总不干些好些呢?” 墨渊眨眼道:“什么话,说的像是我坏事做尽一样。” “你不是?” “当然不是。” “你就是。” “我不是。” 墨渊开口道:“你是不是有病?” “你没病?” “……捏吗!” 墨渊可不是说说的,他特意去了一趟清渊云府,然后又去了一趟天机山找了那个叫做吕素的小道长。 狐珺晗道:“你要是真厉害,那就去云浮岛。” “那是哪?”墨渊问道。 狐珺晗道:“赵玉清的道场。” 墨渊皱起了眉头,摇头道:“不请他,我跟他有仇。” 狐珺晗听后点了点头,问道:“什么仇?” 墨渊说道:“当年走水,就是他将我拦在了西桥下,要不是先生,我或许都被斩去祭剑了。” “还有这一档子事?” 狐珺晗有些好奇,随即说道:“你与我说说,他是怎么欺负你的,我有点想听。” “老子真想弄死你。” “呵呵,某些人一说起伤心事就急不可耐了。” “……” 眼瞧着就要回去,然而他们途径上京城的时候应渊却是忽的停了下来。 “上次我可是救了这姓赵的一命呢,他还没还呢。” “人皇?” “恩。” “这……” 狐珺晗道:“我就不去了,你要是不怕沾上因果,你就去。” “我孑然一身,有什么怕的。” 墨渊毫不在意,随即便从那云霄之上落入了皇宫之中。 …… 在那朝堂之上。 百官林立,正有官员汇报着南边叛军的战况。 气氛有些低沉。 这些年来,叛军一直盘踞于襄南之地,占据水利与地形的优势,易守难攻,这也致使大襄军队吃了不少的亏,到如今也僵持了数年之久。 朝堂上坐着的赵贞脸色阴沉。 这些年来,他越发着急了起来,甚至期盼明日就对西萧发兵,可如今内忧未解,他又不得安心,长此以往,心中难免烦闷。 “当年就该斩草除根!” 赵贞紧咬着牙关,拳掌作响。 百官见此状不敢多言,都纷纷低下了头来。 朝堂上顿时便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正在赵贞就要发怒的时候。 却有几声脚步传来。 他抬眼望去,却是忽的一愣。 只见那大殿之外走进一位身着黑衫之人。 赵贞顿时之间便回忆起了此人是谁,他心中震动,那几分怒意也在这一刻尽数散了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赵贞嘴唇微张,看向了百官,可堂下百官却好似是看不见一般,都默不作声。 他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他的目光与墨渊相对,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再度传来。 墨渊来到那龙椅前时,赵贞眼中竟多出了几缕血丝。 可见的确有些不好受。 堂下百官见王上迟迟不曾开口,偷偷抬眼看去,觉得奇怪。 一旁的宦官见此提醒了一声。 “王上?王上?” 赵贞却好似听不到一般,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 墨渊从怀中摸出了一张请帖,放在了桌上。 “人可以不到,但礼一定得到。” 墨渊道完这一句,随即便转身走出了这朝堂。 一旁的宦官看到那桌上忽的出现了一张红贴,顿时间就瞪大了双眸。 那股压力消散而去,赵贞也猛的回过了神来。 他的目光忽的看向了身旁的宦官。 宦官浑身一颤,连忙挪开了目光。 赵贞见此才伸手瞧瞧的将那请帖收进了龙袍袖中。 “退朝。” 他急匆匆的便退了朝。 而堂下的百官则是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怎么退朝了?” “王上这是怎么了?” 但这一切,百官都找不到答案。 赵贞回了御书房,命所有宫女宦官都退了下去,甚至门口都没有留人。 至此,他才拿出那请帖看了起来。 “童知唤……” 赵贞忽的想了起来。 此人,不就是当年被桃花剑仙的旧景余孽吗。 赵贞记下了日子跟地方后便一把火将这请帖给烧了。 他看向了桌上放的干瘪发黑的青柑,脑海之中回想起在大殿上瞧见的那张面孔。 赵贞心绪杂乱,有些出神。 他忽的将那桌上放着的砚台砸在了手上,借着那般疼痛,才将他唤醒了过来。 . . 而天夜里,皇宫之中忽的死了一位老宦官。 听说是失足跌进井里的,内务总管还特意命人封了那口井。 但明白的人都知晓,那位老大人,要么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要么就是知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第三百三十二章:我不懂格物 桃儿姑娘一直在道观里等到了六月初二。 六月初二这一天,她穿上了一身红装,披上了盖头。 这些年与童知唤行走天下,也曾见过不少身着红装之景,但对于她而言,却是头一次穿上这样大红的衣衫。 “先生,我有些……” 桃儿抿了抿唇,不免有些焦急。 陈长生道:“别怕,一路上我与他们都会在的。” 桃儿点了点头,心中也稍微安心了些许。 墨渊与童知唤早早的便在门口等着。 新郎官上门的时辰定在了正午,所以说时候其实还早。 然而在早间的时候,道观便来了客人。 “墨渊!墨渊!我来了!” 一道稚嫩的声音自那山下传来。 墨渊眨眼看去,见那拐角之处走出一位身着红衣的小姑娘。 在那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 “慢些,你慢些!” 青衣女子见追不上只得无奈摇头。 “这小姑娘是谁?”狐珺晗问道:“你什么时候生了个女儿?” 墨渊听到这话瞪大了眸子,说道:“你乱吃shi!?我哪来女儿?” 鱼红锦晃悠悠的就来到了道观门口。 可随即却被墨渊直接提了起来。 “诶诶诶……” 鱼红锦晃动着小脚,说道:“墨渊你放手,不然我咬你了!” 墨渊伸出手来在它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哎哟。” 鱼红锦捂着额头,虚着眼睛看着他。 墨渊问道:“你是不是太久没挨揍了?想我了?” 鱼红锦道:“谁想你啊,我就是,那个,那个,陈先生回来了吗?” 她悄默默的往道观里瞧去。 “没回来。”墨渊答道。 “真的!” 鱼红锦眼前一亮,随即道:“那,那里面还有酒吗?就那个,那个秋什么酿,有没有啊?” “有。” 墨渊点头笑道:“你去吧,到时候先生回来我就说是你偷的。”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咯。” 鱼红锦嘿嘿一笑,说道:“你快放我下来,快快快。” “好啊。” 墨渊微笑着道了一句,随即就放鱼红锦进了道观。 鱼红锦也不管,径直就朝着藏酒的屋子跑去。 这个时候芸香才走到门口。 见了墨渊后便施了一礼,轻声说道:“芸香见过墨大哥,见过狐大哥。” 墨渊点头笑道:“芸姑娘真是越发漂亮了,先生就在后院,快请去吧。” 狐珺晗看了一眼芸香,亦是点了点头。 芸香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细声道了一句后便低着头走进了道观里。 狐珺晗的目光望去,他思索着,却又不知为何摇了摇头。 墨渊瞧他那样子,随即说道:“先生对待芸姑娘可不同于寻常女子,或许也不是毫无可能。” “我自然是知道的。”狐珺晗平静道。 墨渊瞧着他,语气古怪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啧……” 他切了一声道:“真装。” 狐珺晗一头雾水的看着他,片刻后便又与墨渊吵了起来。 …… 芸香迈步走进了后院。 她的目光在道观之中来回望着,视线落入后院之时,便瞧见了那坐在凉亭之中看书的青衫先生。 又过数年,再度相见之时,芸香还是忍不住被目光之中的人所惊艳。 不管是哪一次见,心中总是会想起那从前种种…… 陈长生抬起头来,见了那站在不远处的青衣女子后也是不由得一愣。 芸香开口唤道:“陈先生。” 陈长生合上了书,点头道:“许久不见。” 那双满是柔情的眼眸看向陈长生时,好似说了数不清的话语。 流云观垂脊上化作垂脊兽的乘黄醒了过来。 见了那院中的女子后,他也不禁愣了一愣。 乘黄能够感觉到,那个姑娘,对于陈先生而言是有些许不同的。 芸香的话不多,她就这么跟先生坐在那亭中,时不时说上一句话。 她低头看了一眼先生看的书,问道:“陈先生在看什么书?” 陈长生拿起来看了一眼,说道:“《天格造物》,闲书罢了。” “格物?”芸香问道。 “正是。”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纵观古今的造物几乎都在这本书中,可见古人之智慧。” 芸香说道:“芸香听坊间的许多书生常说格物乃是无用之道,如今见来恐怕并非如此。” 陈长生说道:“格物一学非同小可,若是往重了说甚至能改一国之运,可不要小瞧了才是。” “改一国之运……” 芸香听后愣了一下,她口中呢喃道:“竟有如此之作用……” 陈长生笑道:“若至最盛,许多神仙术法,甚至都不如这格物之术。” 芸香又是一愣,她实在想不出这简单的格物之术,到底该如何达到这般地步。 陈长生笑着说道:“所谓格物,便是推究事物之理,比如水为何由高往低,世间为何会有昼夜交替,明月为何又会阴晴圆缺,其实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芸香听的似懂非懂,仔细一想,觉得陈先生所言之话语尤为值得深思。 若是世间的一切皆是值得推敲的道理,那么当明白这些道理过后,是不是就可以化而为己用。 芸香回过神来,却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但凡是先生能说出来的东西,那便不是寻常人能驾驭的了的。 芸香顿了一下,问道:“格物能找到一切的原因吗?” 陈长生道:“大多数都能。” 芸香思索了一下,问道:“先生……” “那若是,爱慕之情。” “可能找到原因?”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 芸香正看着他,二人之间的目光相视。 陈长生张了张口,只得摇头道:“人之情愫最为复杂,恐怕是……难求解释。” “这样吗……” 芸香呢喃了一声,她舒了口气,好似是觉得有些可惜。 陈长生道:“人非物,故难解,而这情字……” 他摇了摇头,没再继续往下说去。 他自然知道芸香的意思,有些话点到为止便是了。 芸香则是望着陈长生久久不语。 “无碍的先生。” 陈长生再度抬头看向她。 却听芸香说道:“芸香不懂格物,所以想来也不需要找出什么原因来。” 她和煦笑着,心中则是尤为清楚,何为自己所想。 第三百三十三章:古灵精怪鱼红锦 秋月坊童家。 本以为今日的喜宴会顺利进行,但在早上迎宾之时便出了岔子。 来的宾客要比发出去的请帖多的多。 “可有请帖?” “没有请帖,先生你便将这东西代童小郎君收下,也不用记在礼本里,当年童小郎君救了我夫人的命,此番大婚,特来贺喜。” “原来如此……” 记礼的先生听后便说着要请此人进去,多一个也不怕什么。 但后面的事却是出乎了记礼先生的意料。 岂止是一人啊!! 有的走了数十里路送来了一箩筐鸡蛋,有的则是挑了一些米面来,还有宰了自家的牲口扛着腿来的…… 林林总总下来,足有近百人之多。 无一例外,皆是当年受过童郎君恩惠的。 这么多人,远远的超出了预料,负责记礼的先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找到了童大夫 童才正听后愣了许久。 他转头看向了一旁正在忙活的儿子,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童才正长舒了一口气,道出这样一句:“……不负祖宗。” 至于多出来的人该如何是好? 人这么远的过来,总没有不留人吃饭的道理。 尽管这些人大多数都不愿留下来添麻烦,但还是被童才正出面给留下了。 “咱们可不能给童小神医添麻烦,都来帮忙搬桌摆凳,能帮上忙的都来!” “好!” “你们这……” 童才正见此状哭笑不得。 但瞧着他们忙活的样子,眼中竟有了几分酸涩。 童才正拱手道:“那就有劳乡亲们了。” 座椅不够便去借,饭菜不够便再去买。 又支起了几口大锅,请来了两位烧菜的师傅,火急火燎的便赶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往来的宾客都出了一把力,搬桌摆凳,不曾闲着,也没有半点架子,虽说杂乱无章,但却省去了许多麻烦。 这一天童府宾朋满客。 足有三十余桌,摆满了整条街道,这甚至是秋月坊数十年来最为热闹的一次了。 来的人甚至口音都有偏差,各不相识,但却因为‘童小神医’聊到了一块去。 童才正特去宗祠上了三炷香,说起了方才所见之事。 做完之一切后,便又忙活了起来。 快至正午之时,接亲的队伍便已然在外边等着了。 作为新郎官的童知唤一身红衣,跨上了眼前的骏马,随着那锣鼓之声,朝着坊外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人驻足。 “这不是童小神医吗?” “恭喜恭喜啊!” 这些人的目光之中皆有着敬重之色。 童知唤从未想过,自己身为一位山野医师,竟也能做到这般受人敬仰。 这一切,好似都是无声无息之间的。 只是在今天,他才恍惚间发现。 …… 流云观门口。 墨渊与狐珺晗正遥遥望着。 “怎么还不来?”墨渊嘀咕道。 狐珺晗靠在门上,轻声道:“快了。” “嘿嘿嘿嘿嘿……” 几声傻笑从身后传来。 墨渊转头看去。 却见鱼红锦面色红晕,怀里抱着个酒坛子,衣服上皆是酒渍,一身酒气隔着老远就闻的清清楚楚。 “她这么小就贪酒喝?”狐珺晗眨眼道,“你不好好教教她?” “我?”墨渊忽的反应过来,说道:“不是我女!” “我又没说是,你着什么急?” “……” 墨渊咬了咬牙,他觉得狐珺晗真该死。 墨渊一把将鱼红锦怀里抱着的酒坛子给抢了过来。 “诶?” 鱼红锦愣了一下,眼巴巴的望着。 墨渊大灌了一口,恶狠狠的说道:“我的了!” 鱼红锦顿时之间眼睛就红了起来。 “你还我,你还我!还我!还我!哇……” 她倒在地上撒泼打滚,带着哭腔,是那般委屈。 “我就不还你!” “哇啊……” 鱼红锦大哭着,撒泼打滚耍着皮,喝了酒的她完全不在乎任何,但若是抢了她的酒,那这哭声可就止不住了。 狐珺晗看了一眼墨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口中道出一声。 “啧……” 墨渊可不管鱼红锦哭的有多厉害,再一口就将那坛子里的酒全都喝完了,将那剩下的空坛子丢给了鱼红锦。 鱼红锦抱着酒坛子,一低头却见那酒坛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没了……” 她抽泣了起来,坐在地上大哭。 “我讨厌你!” 鱼红锦一边哭着一边骂,“你不是好人,你抢我的酒,你长不高,你睡觉尿床上!!” 墨渊:“……” 狐珺晗不禁笑了一下,说道:“得了,你快去哄哄吧,一会迎亲的队伍来了,可是要丢人的。” 墨渊扶额道:“我真想捏死她。” “那你捏呗。”狐珺晗道。 墨渊白了一眼,最后只得去房中拿了一小坛子酒来给了鱼红锦。 这个酒坛子比她之前的小许多。 “为什么没有之前的大?” “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捏死你!” 喝醉的鱼红锦瞧着她凶巴巴的样子随即又哇哇的哭了起来。 “哄孩子都不会。”狐珺晗道了一句。 墨渊脸色沉了起来,骂骂咧咧道:“你再狗叫,我连你一块捏了!” 狐珺晗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谁弄哭的谁去哄。 墨渊无可奈何,只得将鱼红锦抱了起来。 “怎么哄啊?”墨渊问狐珺晗。 “我不懂,别问我。” 狐珺晗摊手道。 墨渊只得学着凡间妇人的模样抱着鱼红锦抖着身子。 谁料鱼红锦哭的更凶了! “咚,咚……” 墨渊一转眼却是瞧见了那山下走来的迎亲队伍,他愣了一下,随即便着急了起来。 “接亲的队伍来了,你可要抓紧了。”狐珺晗道。 “我知道!” 墨渊道了一句,他看了一眼鱼红锦,只得无奈道:“你怎么才能不哭?” 正哭着的鱼红锦忽的变为了小声抽泣,说道:“我要坐你肩上,可不可以?” “你,说,什,么!” “哇……” 墨渊紧咬着牙冠,无奈道了一句好。 鱼红锦嘻嘻一笑,随即就顺着墨渊的肩膀爬到了他的肩上,两只小脚一放便咕噜咕噜的喝起来了酒来。 墨渊满头黑线,捏紧了拳头。 “嘿嘿。” 鱼红锦笑着,一边往嘴里灌酒。 墨渊的脸色跟要吃人似的,而肩上的红衣小姑娘却是一脸憨笑,还抱着个酒坛子。 狐珺晗瞧了一眼,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 鱼红锦咦了一声,问道:“大黑马,你为什么不会走路?” “……” 墨渊开口道:“我会吃鱼。” 第三百三十四章:白头相守,不负如来 接亲的队伍停在了山脚下。 众人瞧了一眼,询问新郎官的意思,大抵就是要不要上山。 “劳烦乡亲们在此稍坐片刻。” 童知唤下了马,随即便独自一人上了山去。 上山的路他走了许多次了,今日却是觉得这山路尤为坎坷,连同着他的心思也是忐忑不安的。 童知唤抬头看了一眼山顶,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山去。 在那流云观后院的长亭之中,身着婚裙的女子披着红盖头正襟危坐着。 桃儿放在双膝之上的手尤为不安分,似是因为心中紧张,不知该如何自处。 “先生,他,他来了是吗?” 桃儿听到了山下敲锣打鼓的声音,便出声问了一句。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上山了。” 红盖头下的桃儿抿了抿唇,她想要往外看看,便问先生,“能摘盖头吗?” 陈长生道:“凡俗里说这盖头若是提前揭下来可是不吉利的,不过你若是想看,倒是可以悄悄掀起看看。” 桃儿思索了一下,摇头道:“还是,不了吧。” 她本就是妖,也明知这些不吉利只是说说而已,但她却也愿意去相信这些凡俗规矩里的‘假’。 芸香正坐在桃儿身旁,她握着桃儿手,见她有些紧张,便劝慰道:“桃儿姑娘莫怕,有我跟先生在这呢。” 盖头下的桃儿微微点头,随即便不再开口,静静的等着那个人来接她。 童知唤一步步上山,过了转角过后,便瞧见了那守在道观门口的两大一小。 墨渊与狐君都望着他。 喝醉了的鱼红锦笑盈盈的,抱着酒坛子乐个不停。 这傻鱼。 童知唤走上前去行礼。 “墨大哥……” 他又看向狐珺晗,这位他还不曾见过。 “狐珺晗。”狐珺晗道了一句。 童知唤道:“狐大哥。” 墨渊也不客气,挡在门口直接伸手。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童知唤笑了笑,随即便从怀中摸出了些许碎银,放在了墨渊手中。 墨渊掂量了一下,微微点头。 “还行。” 童知唤笑道:“可以的话,墨大哥是不是该让个道了,我娘子还在里面等着呢。” 墨渊却是恬不知耻的伸出了左手。 “墨大哥。”童知唤哭笑不得。 墨渊笑道:“快点的,右手是手,左手不是手了?” 童知唤叹了口气,只得再拿了一份喜钱。 鱼红锦瞧见了那银子眼前一亮。 “我也要,我也要!” 谁料墨渊忽的就在她额头上瞧了一下。 “好好好。” 童知唤从怀中摸了摸随即将几块蜜饯放在了鱼红锦手中。 “诶?”鱼红锦眨眼道:“怎么不一样?” 为什么她就是蜜饯。 墨渊道:“你一个小娃娃要什么钱,去去去。” 鱼红锦吧唧个嘴,说道:“不要就不要嘛,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墨渊袖下的拳头又捏重了几分。 他也没有为难童知唤随即便给他让路了。 而童知唤却是又摸出了一份喜钱,递给了一旁的狐珺晗。 “给我的?”狐珺晗有些意外。 见童知唤点头,狐珺晗便收了下来,笑着道了一句:“多谢了。” 待到童知唤进了门后。 墨渊这才收回了目光,一抬手就将鱼红锦手中的蜜饯全都抢了过来。 “那是我的蜜饯,我的!” 鱼红锦大声说道。 墨渊道:“我就尝尝什么味,一会还你。” “我不!还我,你快还我!那是人家给我的!” 墨渊尝了一口,滋味还算不错,于是便说道:“这么甜?” “小孩子要少吃一点糖,会烂牙齿,我帮你吃了吧。” 说着,他就一口将那些蜜饯全都放进了嘴里。 “哇。” 鱼红锦顿时就哭了起来。 而墨渊则是大笑着,嘴里嚼着蜜饯,好不快活。 童知唤的目光看向了那院中的枯树。 他回想起了当年坐在树下与桃儿姑娘说话的日子,那时候的他还尤为羞涩,总是会被桃儿姑娘打趣。 这一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来。 童知唤舒了口气,随即回过神来,迈开步子朝着后院走了过去。 身着大红衣裳的童知唤一步步走向了那亭中。 陈长生与芸姑娘站立两侧。 再由芸姑娘将桃儿的手递了上去。 童知唤瞧着面前披着红盖头的女子,他心中怅然,这是他想了许久许久的事情。 “桃儿姑娘……”童知唤口中呢喃道。 盖头下桃儿抿着唇,脸上绯红。 她未有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童知唤回过神来,随即便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平安牌递给了她。 桃儿低头看去,见了那掌心之中放着的平安牌,她愣了一愣,问道:“你还留着呢……” 童知唤笑道:“因为这是你送的。” 盖头下的女子噗嗤一笑。 童知唤愣了愣,问道:“桃儿姑娘笑什么。” 随即他却是听到那红盖头下的女子道了一句。 “呆子。” 这一声呆子又是让童知唤愣在当场。 而当他回过神来时,却是不自觉的傻笑了起来。 好像还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年郎。 芸香望着这二位新人羞涩的模样,她眼中也多出了几分柔情。 想是想,但她也明白,自己恐怕是没有这一天的。 “真好……” 芸香口中呢喃了一声,她长舒了一口气,余光之中看了一眼另一侧的青衫先生。 先生的今日的话,似乎少了许多。 陈长生将桃儿交到了童知唤手中。 “先生。”童知唤唤了一声。 陈长生点头道:“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盖头下的桃儿欲言又止。 童知唤拱手一拜,随即便握着桃儿的手就要离去。 走到半途的时候,桃儿却是忽的一顿。 童知唤微微一愣,侧目看去。 却见桃儿姑娘回过头来,她面向那亭中的先生,随即跪了下来。 陈长生不禁一顿,看着那跪下的姑娘。 在那石板上,在那道观下。 桃儿俯身三拜,叩首三次。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平静一笑,说道:“愿白头相守,不负如来。” 盖头下的姑娘红了双眸,她却有些庆幸有盖头挡着。 童知唤扶着她起身。 随即便听桃儿道:“先生,桃儿去了。” 陈长生闭目点头,未有言语。 童知唤搀扶着桃儿,朝着观外走去。 多年相濡以沫,终得喜结良缘。 第三百三十五章:同心结 出了道观后童知唤看向了眼下的山路。 想了想后便走上前去,俯身下来,说道:“我背你下山。” 桃儿微微一愣,说道:“我能走下去的。” 童知唤却是说道:“我不管,我就要背你。” 桃儿听后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别摔了。” 说着她便伸手勾住了童知唤的脖颈。 童知唤背着她,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 “啧啧啧。” 墨渊连连摇头啧嘴不停。 而他头顶的鱼红锦亦是学着他的模样摇头啧嘴。 “啧啧啧。” 狐珺晗转头看了他俩,随即眨了眨眼。 这一龙一鱼,倒还真有几分默契。 “你啧什么?”墨渊道。 鱼红锦打了个酒嗝,还有些不太清醒,咦了一声道:“大黑马,你怎么还会说话?” 墨渊一把将她拽了下来,提在了手里。 “哎呀,要摔屁股,要摔屁股!” 鱼红锦咿呀咿呀的叫着,却是悬在了半空中。 “喔!” 鱼红锦口中道:“飞起来了……” 墨渊呵呵一笑,说道:“这就让你飞的更高。” 说着他就将鱼红锦甩飞了起来。 随即一脚就朝着鱼红锦踹去。 “嘭!” 只听嘭的一声。 “我的屁股!” 鱼红锦一声惨叫,被墨渊踹飞了出去,这一次却是真的飞了起来。 所去之地,正是那秋月坊。 墨渊瞧了一眼,随即满意的点了点头。 狐珺晗不禁扶额,说道:“你还真是无恶不作啊,小娃娃也欺负。” “关你鸟事?”墨渊道。 狐珺晗耸了耸肩道:“那我不说了。” 墨渊低头瞧了一眼山下的接亲队伍,说道:“行了,我们也得走了,晚点可就瞧不见拜堂了。” “诶,话说,发了几张请帖,怎么半天没见人来啊。” “对了,咱们是不是还得备点礼啊?” “嗯?” 墨渊看向狐珺晗问道:“说话啊。” 狐珺晗道:“我偏不。” 墨渊愣了一下,顿住步子道:“你有毛病?” “你有毛病!” “你有。” “你才有。” “有捏吗!” “有捏爹!” “……” 一龙一狐就这么吵吵闹闹的下了山。 吵的莫名其妙的,但却又从没停过,若是那接亲队伍再近点,恐怕都要将那锣鼓声都给盖过了。 乘黄还在犹豫要不要一块去。 可见先生还在观中,便也没有先走。 后院之中的芸香问道:“先生何时下山去,拜堂的时候应当是给先生留了位置的吧。” 陈长生点头道:“一会便过去,只是去之前还需准备些东西。” 芸香跟着先生走向了前院。 她见先生走进了一间屋子里。 芸香问道:“先生,芸香能进来吗?” 陈长生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 芸香迈步走进了书阁,她看了一眼,却见这书阁之中摆满了书,多是一些道经,但在最里面,却还摆着一些杂学书籍,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随即见先生拿出了一本书,从中取出了一根红绳。 芸香抬眼看去,却见先生似是在编着什么东西。 “先生还会编绳结?” “往年学过一些。” 芸香看着先生编织着绳结。 到一半的时候,陈长生却是忽的顿了一下。 后面该如何编,他有些忘了。 芸香见先生思索着,于是便问道:“先生打算编一个什么样的结。” 陈长生一边摆弄着绳结,稍稍回过神来答了一句:“同心结。” 芸香见先生弄的越发焦灼,于是便开口道:“不如……” “先生让芸香试试?”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思索片刻之后,只得罢手。 “劳烦芸姑娘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不麻烦的,芸香早年学过些许女工,虽然现在忘的差不多了,不过绳结想来是没什么问题。” 说着芸香便拆了一些线,然后继续后编去。 书阁之中光亮微弱。 芸香细心的编织着绳结,陈长生便站在一旁看着。 二人之间靠的有些近,甚至连对方的气息声都尤为清楚。 芸香略微回神,却是感受到身旁站着先生,那般沉重的气息声在耳畔绵延。 她竟是不自觉间红了面庞,甚至于脖颈都红了起来。 陈长生见此不禁一愣。 “咳咳。” 他轻咳了一声,随即道:“陈某,暂且先出去。” 说着他便往外走去。 直至先生走出了门,芸香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回想着方才先生的气息声,不由得抿起了唇。 同心结攥在手中,那书阁之中的姑娘眼眸之中有着些许羞意,好一半晌那脸上跟脖颈上的红晕才淡了下去。 待到芸香走出来的时候,她已然将那同心结编好。 “先生……” 芸香眼神躲闪,将那同心结递上,但却有些不敢抬头似的。 似是方才在那书阁之中太过羞人了。 陈长生接过手中后道了一句:“多谢了。” 陈长生随即伸出手来,伸手在那屋檐旁的矮墙瓦片之上抹下些许无源之水。 以指为笔,天水为墨,在那同心结上写下一对囍字。 又回身去了庙之中。 拿出了一炷香烛,从中借了一缕姻缘香火,一并引入了同心结里。 又见一缕金光落入其中,至此可成。 陈长生将那同心结收好。 随即看向芸香道:“芸姑娘,我们走吧。” 芸香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先生在做什么,但想来不是她这样的凡人能看懂的。 喜宴外的街道上人潮拥堵。 乡亲们脸上带着笑意,都说着恭喜的吉祥话。 “新娘子来咯!” 街边的孩童咯咯笑着,追着赶着要去瞧新娘子。 披着盖头的桃儿坐在童知唤身后,揽着他的腰。 “来了好多人啊……”桃儿口中呢喃道。 “都是乡亲们。” 童知唤道:“还有些当年救治过的病人。” 他闲来一只手来,握住了腰间桃儿的手。 “不怕,一会我引你进去。” 桃儿点了点头,靠在了他背后。 童家二老早已等候多时,亲自上前将儿媳给接了下来。 “爹。”童知唤喊了一声。 童才正点头笑着,随即便让妻子带着桃儿先进去。 童才正问道:“陈先生人还没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拜天地而生厄运 陈长生与芸香姑娘走进了秋月坊中。 一路上芸香默默的跟在先生身旁。 她想要跟先生说些什么,但一想到方才在书阁里跟先生凑得那般近又会忍不住脸红。 所以这一路上,都是沉默的。 进了秋月坊后,陈长生顺着记忆之中的路朝着童家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那矗立在西桥头上的酒楼。 酒楼翻新了,倒是模样有些不同了。 小二时常会换,这个活儿本就是做不长久的,每隔一两年换一位也是常事。 陈长生也仅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说起来,他如今好像也没有那么贪酒,不然他总是要走进去讨上一壶酒的。 芸香见先生反应,问道:“先生在想些什么?” 陈长生仅是摇了摇头,说道:“只是随便看看而已,没想什么。” 芸香听后微微点头,也不再多问。 她知晓先生的性子就是这样,许多话许多事,先生是从不会与旁人讲的,再熟悉的人,都不会讲。 所以说她和他们都没办法懂先生的心思。 就好像是一本无字的书一般。 陈长生带着那同心结来到了童家。 墨渊与狐珺晗早已到来,已经挑好了位置。 鱼红锦额头上长着一个包,是落下的时候砸在了树上,不过对她而言却是无所谓,毕竟是妖,总不至于这点小伤都受不了的。 “陈先生您可算是来了,快请快请……” 童才正见了先生过后便迎了上去,随即便拉着陈先生往院里走去。 “有些小事耽搁了一下,应该没有太差时辰吧?”陈长生问道。 童才正道:“不差不差,正是好时辰。” 童家二老拉着陈长生进了里面屋子。 上面左右各摆了三张椅子,乃是今日长辈所坐。 “咚!” 一声铜锣自那屋外响起。 “吉时已到!” 伴随着话音落下,宴上数百余人都抬起头看了过去。 “到时辰了!” “童小郎君呢?” 正在众人喧哗之时,只见那偏堂之中的童知唤挽着桃儿的手迈步走进了堂中。 “恭喜恭喜啊!” 两道所站之人足有近百,他们口中皆是说着恭喜的话语,热闹非凡。 证婚的先生立于正堂之中,见新人已至,便开口说道:“今成红叶之盟,喜结良缘……” 堂中的童才正紧紧握着桃儿的手。 面前便是高堂,身后便是天地。 “一拜天地!!” 童知唤正要跪下,却发现身旁的桃儿姑娘似是愣了一下啊。 桃儿却是在跪下之时犹豫了片刻。 她心中有些担忧。 “怎么了?”童知唤问道。 桃儿摇了摇头,随即便跪了下来。 可当她跪下之时,天地之间忽起异动。 一层阴云遮蔽了头顶的烈阳,将此地蒙上了阴霾。 桃儿心中一怔,忽的一愣。 在那正堂一旁,墨渊与狐珺晗皆是眉头一皱。 他们对视了一眼,默默的往外走去。 墨渊抬头看向了头顶的天穹,说道:“还真是被说中了。” 狐珺晗的目光望去,见那阴云之中似有一缕天地厄运就要形成。 狐珺晗道:“桃儿姑娘若是拜下去,恐怕这厄运就要落身了。” 他们的余光皆是看向了那堂中。 “桃儿估计也感觉到了。”墨渊神色凝重道。 桃儿犹豫着,跪在地上,却迟迟没有拜下。 童知唤见此情形,心中有些不解。 他轻声开口唤道:“桃儿姑娘?” 桃儿回过神来,盖头下的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跟童知唤解释。 堂上二老对视一眼皆有不解。 陈长生从怀中摸出了那同心结,起身上前。 童知唤回头看了一眼,唤道:“陈先生。” 桃儿微微一愣,亦是转头。 陈长生将手中的同心结递给了桃儿。 陈长生道了一句:“紧握此结,万事可解。” 童知唤和桃儿伸手握住了同心结,仅是刹那之间,二者似是心意相连一般,明白了对方。 陈长生随即开口唤道:“一拜天地!!” 童知唤与桃儿各自握着同心结,随即俯身拜下。 阴云之中的一缕天地厄运亦在此刻落了下来。 却不曾想那一缕天地厄运还未进堂中,便被一律姻缘之气挡在了堂外。 堂外的墨渊见此一幕反应了过来。 那缕天地厄运在撞上那一缕姻缘气时顿时退避开来,不敢再进那堂中。 墨渊看向狐珺晗道:“是先生。” 狐珺晗点了点头,桃儿姑娘是没什么了,但是那缕天地厄运却还不曾散去。 “挡是挡下了,不过却还没散去。” 狐珺晗问道:“不如你我将其截下?” 墨渊想了想,摇头道:“咱们还是别去碰为好,先生既然出手,定然会了却后事。” 正当他们说话之间,忽见一道红影出现在了眼前。 “诶,那是什么?” 醉醺醺的鱼红锦瞧着那一缕天地厄运,眼中有些不解,又有几分好奇。 墨渊瞧了她一眼,问道:“你跑哪里去了,你手里又是哪里顺来的酒?” “嗝……” 鱼红锦打了个酒嗝,随即便将酒壶往后藏了藏。 “你管我。” 墨渊摇了摇头,也没打算做什么。 可正当他没留意之时。 鱼红锦则是被那一缕天地厄运吸引了去。 只见她忽的上前,瞧着那一缕天地厄运。 “好像……” “很好吃的样子。” 说着她便一跃而起。 墨渊忽的瞳孔一缩,喊道:“喂!” 他要伸手去抓,却不曾想那一缕天地厄运已经落入了鱼红锦的腹中。 正关注着正堂的狐珺晗也忽然间回过神来。 “嗯?” 狐珺晗眨眼问道:“怎么了?” 却见墨渊正拍打着鱼红锦的背,口中说道:“吐出来,快吐出来!!” 鱼红锦哇哇哭着,口中说着:“好难吃,真的好难吃……” “快吐出来啊!” 墨渊有些着急,他引出一缕妖力想要将那一缕天地厄运给逼出来。 可结果却都无济于事。 狐珺晗恍惚道:“那缕天地厄运,被她吞了?” 墨渊道:“还不快来帮忙!” 狐珺晗张了张口,说道:“没用的,那可不是吃的,吞下去可就吐不出来了。” 墨渊手中的动作一顿。 他张了张口,看向了满脸红晕的鱼红锦。 此刻的鱼红锦口中还不停的呢喃着。 “真难吃,真难吃啊!” 第三百三十七章:幸好没碰上 墨渊眉头紧锁,随即借妖力查看了一翻鱼红锦。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墨渊问道。 鱼红锦眨了眨眼,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又伸手拍了拍肚子。 “嚯多了,我嚯多了……” “……” 墨渊与狐珺晗对视一眼,相视无语。 狐珺晗道:“看她这样子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 墨渊摆手道:“回头让先生瞧瞧吧。” 狐珺晗瞧了一眼那醉酒憨笑的鱼妖,说道:“你似乎也并没有很讨厌这鱼妖,反倒还挺关心她的。” “关你鸟事。” “……” 狐珺晗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 “二拜高堂!!” 随着那堂中又是一道呼声传来。 众人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意,瞧着二位新人,他们也由衷的为其庆贺。 鱼红锦一手提着酒壶,站着的时候都是晃悠悠的。 她看着那堂中一片喜庆,想想自己也看不懂,于是就拿起酒壶仰头灌起了酒来。 “嚯久,嚯久……” 这喜宴上,就从来不会缺酒喝。 “夫妻对拜!” 堂中新人相对,拱手为礼。 在那刹那,童知唤的目光之中似乎只余下了这位女子,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淡了下去。 盖头下的女子点绛红唇,她似能感受到面前人心声,如她一般,磅礴而动。 点头之间,二者的额头相碰。 他们都不禁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 “礼成!!” 童知唤握住了桃儿的手。 他张了张口,唤道:“夫人……” 桃儿明显的一怔,她抿了抿唇,随后便开口道:“……郎君。” “好啊,真好啊……” 堂上二老瞧着两位新人越发欢喜。 陈长生坐在一旁,亦是点头相贺。 证婚先生将茶水递到了新人手中。 “新人敬茶。” 童知唤与桃儿上前,分别给长辈敬上茶水。 二老附上一礼,乃是两块雕琢着如意平安的玉佩,两两一对,上刻明月,互补相和。 桃儿唤了爹娘,二老听闻此声皆是心中欢喜,不自觉间却又红了双眸。 陈长生接过茶水,轻声说道:“恭喜。” 至于那礼,便是他二人手中的同心结了。 饮下茶水,此礼即成。 堂中欢庆,恭喜之声不断。 墨渊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他们这一人一妖,能走到如今这般地步,说来还是让人有些羡慕。” 正说话间,墨渊忽的一顿,目光往外望去。 狐珺晗亦有所感,转头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道袍的修士迈步而来。 见了堂外二人后,吕善立马上前道:“见过狐尊,见过真龙。” 墨渊骇了一声,说道:“为什么我在后面,不得行,你得重新见过。” “啊?”吕善愣了一下。 狐珺晗无奈笑道:“他平常就是有些毛病,你别介意,这会都快拜完堂了,你快去吧。” 吕善听后看了一眼墨渊。 墨渊摆了摆手,说道:“去吧。” 吕善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便迈步走进了堂中。 “这么多人!” 吕善有些意外,见如今这般情况,估计主家也没人顾得上他。 “倒也不用太过声张,就是递个礼而已。” 吕善想起师父的叮嘱,于是等了片刻,待到新郎官闲下来后,众宾客纷纷落座,他便寻了上去。 “童医师。”吕善唤了一声。 童知唤顿了一下,瞧了一眼对方的衣着后道:“见过道长。” 吕善笑道:“唤小道长即可,小道奉师父之命前来贺喜,此为贺礼,还请童医师小心收下。” 童知府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锦盒,锦盒只有巴掌大小,这里面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 童知唤问道:“不知小道长从何处而来,我与小道长的师父,可是有故交?” 吕善笑道:“陈先生与我师父有旧,童医师亦得先生指点,那便也可以算作是你我有旧。” 童知唤听后抱拳道:“承蒙道长看得起,还请道长落座,今日宴席虽说粗糙了些,但滋味也还算可口。” 吕善摆手道:“不了不了,小道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留了。” “道长!” 吕善摆手道:“童医师回见,不必相送。” 童知唤愣愣的望着,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锦盒,小心的将其收进了屋里。 可谁料才出门,又见一人迎上前来。 “可是童知唤,童医师?” “正是在下,不知……” 云礼拱手道:“云某自清渊而来,特为童医师贺喜。” 说着他伸手递上一物,开口道:“也不知童医师喜好如何,思来想去,便寻得一些古方医术,望童医师莫要掀起。” 童知唤听后一愣,可看了一样地方递上的东西后又是顿了一下。 说是医书,可为何是一块玉佩? 云礼道:“此玉佩乃是纳物之器,里面的书有些多,童医师还是事后再看的比较好。” 童知唤拱手谢道:“谢过云兄。” 云礼随即道:“那云某便不多打扰了,童医师若是往后到了清渊,云某定当好生招待。” “啊?” 童知唤愣了一下,说道:“云兄既是来了,何不坐下喝些酒水,不碍事的。” 云礼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就不多留了,家中还有一些事,告辞,告辞……” “云兄!” 童知唤喊了一声,却见云礼头也不回的便跑了,似乎很是着急,目光之中又四处张望,好似在躲着什么。 云礼跑出了童家,一路上不停的回头,好似在确定没有什么人追上来。 直到他找个安静的地方后才停下来歇了一脚。 他往后瞧了一眼,见没有那条黑龙的身影,他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是没碰上。’ 云礼舒了口气,正打算离去。 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哟,这位小兄弟很是面熟啊。” “唔,在下……” 云礼正要拱手回礼,一抬头却是看见了一张他不想看见的面孔。 墨渊看着他笑了笑,说道:“你瞧你,跑都跑这么快了怎么还停下歇一脚,不然我还真追不到你。” “……” 云礼吧唧了一下,说道:“云某,云某……” “打劫!功德!法器!灵石!丹药!全都拿出来!” “……” 第三百三十八章: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就这么点?” “没有了,真没有了!” 墨渊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会碰上我所以才什么都不带的?” 云礼心里咯噔一下,说道:“没有没有,怎敢怎敢。” 但实际上,墨渊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就是以防万一,所以这次什么都没带就来了,至于功德,之前几次早便被墨渊敲诈的没剩多少了,再少又能少得到哪里去。 墨渊见此也很是无奈,只得摆手道:“算了算了,把你剩下的功德一并交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云礼嘴唇微张,说道:“我就剩五十年功德了……” “是我不像强盗吗?” “……” “下次出门记得多带点东西,知道了吗。” “……” 云礼欲哭无泪,他就没见过这样的。 就硬抢。 他寻思自己也没得罪这黑龙啊。 下次,下次这样的差事他再也不会了,但凡跟着黑龙有半点干系,他都不来了! 墨渊坑了三百年功德过后便慢悠悠的回了宴席上。 狐珺晗瞧他似乎有些不悦,问道:“谁惹你了?” “碰上个老熟人,可惜没能抢到多少东西。” “……” 狐珺晗听后便不再问了,低头吃菜。 这墨渊就从来没有对劲的时候。 谁料这忽如其来的宾客也不仅仅只是这两位。 忽听数道快马崩腾之声响起。 “啪嗒,啪嗒,啪嗒……” 马蹄声铮铮作响,随即在童家喜宴门前停了下来。 为首之人身着一袭宫袍,脸上抹粉,瞧着不男不女,而在其身后,则是一众身披铁甲的将士,约莫有数十余人。 众宾客见此一幕都是一愣,喝酒聊天的都停了手中的动作。 “这些人是谁啊?” “没见过啊。” 久居这偏远之地的百姓多是没见过这般阵仗,莫名有些害怕。 那不男不女的太监走上前来。 “可是童医师府上?” 太监尖锐的嗓子顿时间让众人都清醒了过来。 手握酒杯的童知唤连忙上前。 他自然是知晓这来的是什么人,心中顿时有些担忧了起来。 墨渊瞧了一眼,笑道:“还真来了。” 童知唤上前道:“草民童知唤,见过大监,不知大监千里迢迢,有失远迎。” 原本面色严肃的太监面色忽的慈善了起来。 “童医师客气了。” 太监道了一句,随即说道:“咱家此番前来是有要事在身。” 童知唤心中紧张,“不知,是何要事……” 喜宴上也的众人不敢开口,互相看看,从他们的对话之中也明白了这一群人恐怕是从宫里来的。 太监随手一招,随即便见身后将士双手呈上了一个锦盒。 “秋月坊童知唤接旨!” 童知唤愣了一下,他看向那太监手中的圣旨,一眼便知那不可能有假。 太监和煦笑着,说道:“童医师还不跪下接旨?” 童知唤张了张口,问道:“敢问大监,这圣旨上,是喜,还是忧……” 太监开口道:“自然是喜,天大的喜事,童医师放心便是。” 童知唤听后心中松了口气,随即却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多年以来,他都不曾与朝堂再有瓜葛,为何这圣旨会落在这边远的秋月坊来。 童知唤跪了下来。 太监便张开圣旨,开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秋月坊草民童知唤,行天下医,救人无数,医术无双,功德无量,着即册封为正二品正奉上太医,赐古金正针一副。” “其妻桃儿,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郡夫人,赐号桃花,另赐如意宝钗一对,送子观音一副。钦此。” 童知唤听此心中一惊。 随即俯身接旨。 “草民,接旨!” 太监和煦笑道:“童太医快请起吧,至于令夫人便不必接旨了,另外童太医不必去往京城任职,此后行走自由,无人可强求于你。” 童知唤听后恍惚了一下,“这……” “这也是王上吩咐下来的。” “谢王上之恩。” 太监点了点头,随即便招呼人将赏赐一并搬了进去。 众人皆是惊掉了下巴。 “正二品太医啊!!” “童小神医当真是了得啊!” “好事啊,好事啊!” 童知唤欲要挽留这位大监。 却见那太监只是摆了摆手,说道:“咱家一介阉人就不入席了,此番恭喜童医师喜结良缘娶得贤妻,咱家还需回去复命,便不多留了。” 他也没有多余的话,上了马后便挥动了缰绳。 童知唤连忙拱手道:“恭送大监!”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宣下圣旨放下赏赐过后便匆匆离去了。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几日之间马不停蹄这才赶上了日子。 那位太监亦是松了口气,心道好在是赶上了。 “恭喜童医师!恭喜啊!” “往后要叫童太医了!” “得叫大人了。” 童知唤见众人说着,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还是叫童医师好些。” “不敢,不敢。” 童知唤见此举杯道:“今日双喜临门,童某敬众位宾朋一杯!” “来!” “共饮此杯!” 在那角落之处,正有一个提着酒壶的红衣小姑娘挥舞着手中的酒壶。 “干落!” 鱼红锦咕噜咕噜的就往肚子里灌酒。 喝完感觉到肚子涨的厉害。 “唔,我嚯多了,我不行惹……嗝……” 她晃晃悠悠的就倒在了地上,醉晕了过去。 且不说多,光是这一日,她就喝了至少十斤有余,十余桌的酒几乎都被她顺走了。 正至此刻,忽见一阵微风吹来。 陈长生正坐席上,芸姑娘坐在一旁眼中有些好奇。 芸香问道:“先生,童大哥莫不是与襄王有些交情?” “有些仇怨。”陈长生道。 “啊?” 芸香愣了一下,问道:“那这又是……” 陈长生道:“回头你去问问墨渊便明白了,应是那赵贞不得不赏。” “这样吗……” 芸香思索了起来,想着回头问上一问。 陈长生却是将目光看向了远处,说道:“今日应该还有一份礼,但愿不要弄出太大的阵仗。” “还有一份礼?” “嗯,应当是厚礼。” 第三百三十九章:三百年无旱无洪 先生发了话,故而老龙王必然不可能会送一份薄礼,只是要看送的东西是什么了。 毕竟那《香火神道》可是一份大人情。 说来陈长生也很是好奇,老龙王下血本到底能送出些什么东西来,就说那江底龙宫里藏着的都是世间少有的宝贝。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却见一道倩影自那远处的街道上走来。 来者正是龙女应恩,与陈长生料想的一般。 应恩瞧着那院中一片喧哗之景,不由得笑道:“好热闹啊……” 她的目光望向那宴中,似是在寻找着某道身影。 终是在那堂中正桌上瞧见了陈先生。 应恩进了宴后便有乡亲引着她去了陈先生所在的位置。 应恩开口道:“陈叔叔,我爹他今日有些琐事在身,所以让我代为前来,望先生莫要介怀。” 陈长生看向她,笑道:“他不会是拿不出合适的礼,所以才让你代为前来的吧。” 龙女笑道:“我猜是的。” “嗯?” 陈长生眨眼道:“所以是送了些什么?” 应恩说道:“我爹说让我先交给陈叔叔你,一份转交给童医师,一份转交给桃儿姑娘。” 说着她伸出手来,只见两个锦盒正在手中,一并递上。 “还不让人看?”陈长生笑道。 “陈叔叔想看的话现在便可以打开。” 陈长生摇头道:“还是不了,又不是给陈某的,待回头他们开了这锦盒,陈某再去问问,瞧瞧是不是陈某亏了。” 陈长生瞧了一眼应恩,说道:“不过说起来,这可不像是龙君的性格啊,往日里他都是排场极大的嘛。” 应恩道:“想来是这盒子里的东西不易声张吧。” “是这样吗。” 陈长生瞧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将那两份锦盒收好。 看样子的确是两个宝贝。 直至应恩离去之时,一旁坐着的芸姑娘才开口问道。 “先生,方才那位女子……” 陈长生道:“你说她啊,我跟她父亲有些交情。” 芸香答:“先生这位侄女的模样瞧着好生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你有印象?”陈长生问道。 芸香回忆了起来,忽然间反应了过来,说道:“像是…像是天江娘娘,就是那位通天江的水神娘娘。”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她就是那位天江娘娘。” “啊?” 芸香愣了一下,有些愣神。 陈长生道:“她爹便是那龙君。” 芸香心中一怔,她好一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先生的侄女…… 那就是说,与先生相熟的,就是那通天江龙君! 陈长生道:“往后有机会记得去那龙君庙里拜一拜,上三炷香,顺便跟那老龙讨些好处。” 芸香听后道:“先生,这怎么能行。” 陈长生道:“便说是陈某要的,虽说这也是玩笑话,但若是真是遇上了事情,倒是可以一试。” 芸香听后思索了片刻,说道:“芸香记住了。” ……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童家院子里一片喜庆之色,下午时宾客散去了许多,但仍有几家亲近之人要留至半夜。 童知唤不胜酒力,便先坐着吃了些许东西歇息片刻。 陈长生也借着这会将那锦盒递了上去。 “先生,这是……”童知唤问道。 “龙君之礼。”陈长生道。 对于龙君之名,童知唤早年是听说过的,当年的时候,龙君便给陈先生赠过好些美酒。 童知唤回过神道:“龙君今日莫非也来了?” 陈长生摇头道:“他有别的事,故而让陈某代交予你。” 童知唤双手接过,看了一眼那精致的锦盒。 陈长生道:“陈某也很好奇他会送些什么,不妨打开看看?” 童知唤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打开了锦盒。 与陈长生料想的有些出入,那锦盒之中放着的东西似是平平无奇,仅是一张简单的文书。 童知唤定睛看去,双手将那文书捧起。 他的脸色骤变,看向先生。 “先生,这……” 陈长生望了一眼,双眸之中亦有些许意外。 “竟是这般……”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般说来,岂不是陈某亏了……” 只见那文书上写道。 【人间风与雨,天干则见雨,水洪起则退,龙君敕曰,往后三百年,庇佑秋月,天不干旱,水不起洪,以此文书为证。】 陈长生不禁摇头一叹,说道:“这老龙王,还真是有主意。” 他的确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陈长生随即又将另一个锦盒递上,说道:“这个锦盒则是龙君给桃儿的,你便代陈某转交给她吧。” 童知唤还有些没能回神,“啊,是,先生……” 他低下头来沉思,却又忽的抬头。 “先生……” “这文书所写可是真的?” 陈长生笑道:“龙君亲笔,不会有假。” 童知唤心中沉吟。 “三百年无旱无洪……” 童知唤嘴唇微张,说道:“实乃造福万民。” 他回过神道:“陈先生若见了龙君,劳烦先生代我秋月坊的百姓谢过龙君大恩。” 陈长生点头答应下来,随即说道:“酒醒些了便去忙吧,记得早些回去,别让人等着急了。” 童知唤听到此言却是有些脸红起来,答应了一声后便匆匆离去了。 陈长生笑了笑,不禁摇头。 芸姑娘道:“童大哥倒是还跟往年一样。” 陈长生道:“他有赤子之心。” 芸姑娘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原本唐哥儿今日也要来的,只是近来生意事忙,没能空闲,不然早便来寻童大哥了。” 陈长生问道:“唐府的生意到了何种地步了?” 芸香道:“西南之地,为首几家之中,唐家占了一位。” 陈长生恍然道:“这一路走下来也是不易。” 芸香点头道:“成了婚过后唐哥儿就稳重了许多,许多事的决策上,老爷都不如唐哥儿。” 陈长生看向她道:“是这样吗?” 芸香见先生的神色随即便道:“芸香只是偶尔出出主意罢了,多数事情都轮不到我这个女子插嘴的。”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往后些许岁月恐怕生意会有些难做,还是尽量少掺和的好。” 芸香听先生此言顿时一愣。 她抿了抿唇,见先生关心,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欢喜。 “芸香听先生的。” 第三百四十章:若是愿意等,那便等吧 陈长生瞧着桃儿出嫁,心中也恍然放下了一件琐事。 再入夜之时芸香便也没在留着,而是在秋月坊中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再回。 喝醉的鱼红锦是被芸香揪着耳朵走的,说来这红鱼谁的话都不听,偏偏就怕芸姐姐。 这一晚上又挨了不少唠叨。 洞房花烛万籁俱寂。 随着一声推门声响起。 有些许醉意的童知唤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床前。 他晃了晃脑袋,脸色有些着急道:“夫人等到这会,会不会怪我?” 红盖头下的桃儿听到这话噗呲一笑,说道:“童知唤。” 童知唤一愣,莫名的答应了一声。 “在。” 桃儿的目光透过盖头瞧见了那个憨傻的新郎官。 喝醉了酒便更加憨傻了。 童知唤回过神来,说道:“不对不对,桃儿姑娘应该唤我郎君才对,得重新喊。” 桃儿听到这话顿时就脸红了起来。 “你不挑盖头,还要我喊你郎君。” “啊,对对对,是我的错,我这就来,这就来……” 童知唤走两步却又被那衣裳绊倒,桃儿连忙扶住了他,这才不至于伤到。 桃儿道了一句,说道:“你要瞧着些,摔几次了记不住。” 童知唤挠了挠头,说道:“这不是有夫人吗。” “是是是,有我。” 童知唤坐在了床上,他抿了抿唇,二人之间忽的沉默下来,气氛却又变得暧昧起来。 桃儿双手放在膝上,她低着头,竟也有些无措。 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但在这样的事上却是都显得有些羞涩难言。 童知唤嘴唇微张,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结果却是说出了一句乱七八糟的话来。 “夫人,我们是不是该歇息了?” 桃儿听到此话一愣,她说道:“掀盖头。” “啊对对对。” “……” 童知唤伸手捏住了那盖头,长舒一口气后便将其掀起来。 刹那之间一副不同于往日的容颜展露在童知唤眼中。 不自觉之间,他竟是有些看痴了。 点绛红唇,人面桃花。 桃儿望着他,唤道:“夫君。” 童知唤顿时脸红了起来。 “夫,夫人……” 在那红烛摇曳的红光之中,两道身影逐渐靠近,双唇紧帖,夜色也逐渐朦胧。 …… 陈长生并回流云观。 西桥酒楼还未打烊,费掌柜正在算着账,小二则是已经开始收拾起了桌椅板凳 “客人,今个恐怕有些不巧,打烊了,不然您明日再来?”小二说道。 费掌柜抬眼望去,见了来者过后不禁一愣。 “陈先生?” 陈长生看向费掌柜,问了一句:“似乎也还没有关门,陈某坐下喝点酒,可否?” 费掌柜笑道:“自然可以,快去,给先生上酒来。” 小二听了后便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去取酒去了。 费掌柜则是与陈先生坐了下来。 “陈先生好些年没来了吧。”费掌柜道。 陈长生说道:“说来陈某也没料到费掌柜还记得陈某。” “先生没变。” 费掌柜说道:“十多年了,一点没变。” 陈长生道:“这样吗……” 费掌柜如今再见陈长生时候却是想到了些什么,只是还有些不太确定罢了。 “费某有件事一直不解,当年从张掌柜手中接过酒楼时便说要留一坛子酒给一位先生,陈先生你起初来的时候并未道明,但张掌柜所说的先生,应当就是陈先生你吧?” 陈长生道:“费掌柜何以见得?” 费掌柜笑道:“直觉。” 陈长生点头承认道:“的确是陈某,当年之时,陈某与张掌柜有些旧情,情在于酒,他便一直给我留着。” “果然如此啊。” 费掌柜舒了口气,随即又问道:“多年前张掌柜归来,又与我提起了陈先生你,他口中之言语无一是敬重,但却从未有说原因。” 小二端上了酒来。。 费掌柜摆了摆手,小二识趣的退了下去。 费掌柜为陈长生倒酒,推至其身前。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道:“费掌柜若是有什么事的话,不妨直言。” 费掌柜顿了一下,说道:“费某想请教先生一件事情。” 陈长生指尖抹过酒杯。 费掌柜几番犹豫之下,问道:“这世上,是否真有长生仙法?” 陈长生一顿,那杯中晃荡的酒水顿时也沉寂了下来。 酒楼之中的气氛沉寂下来。 费掌柜道:“先生也莫怪我说话直,人这一辈子不解的事情太多了,若是一直犹豫不决问不出来,到死都不知道答案那恐怕才是最痛苦的。” 陈长生道:“这家酒楼还是一间老旧的酒肆的时候,也有一个人似费掌柜一般说过一样的话。” “张掌柜?”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是已故之人了。” 费掌柜听后恍然回神,也不再多问了。 陈长生抿了口酒,说道:“掌柜问那长生之法,若是陈某答没有呢?” 费掌柜道:“那先生又是为何呢?” 数十年来,不曾衰老,一如当年模样。 陈长生道:“陈某不曾长生,只是相比起来,睡的比常人要久得多罢了。” 费掌柜顿了一下,说道:“所以说,那长生之法的确是没有吗?” 陈长生道:“费掌柜欲求长生?” 费掌柜摇了摇头,说道:“想又不想,一来是自以为没这缘分,二来……” 他想了想,说道:“早年时知晓人之寿有限,那时便怕活不够,但后来又过几十年,已至垂暮,才晓得活太久也不是好事,我也愈发对这世间不再抱有什么期盼。” “但若是说有这机会的话,费某自然还是愿意一试的,或许往后还能见到更为广袤的天才呢。” 陈长生听后道:“若是到最后亦会绝望呢?” 费掌柜想了想,说道:“相比起苦难而言,无所作为,应当才是最痛苦的吧。” 陈长生听后道:“可惜陈某这里没有。” 费掌柜笑了笑,说道:“无碍的,费某还可以再等些年,说不定往后先生便会有了。 陈长生听后先是一顿,随后放下酒杯,说道:“费掌柜若是愿意等,那便等吧。” 喝完了这杯酒,他也要走了。 大概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欲盖弥彰求逍遥 陈长生离开酒楼过后便去了一趟城隍庙。 老城隍茂公九见了陈长生后尤为激动,拉着陈长生唠叨了起来。 “陈先生有些年没回来了吧。” “老城隍这些年想来过的不错。” “那还是得多谢先生当年指点,如今茂某心无旁骛,洒脱了许多。” 几番寒暄过后,陈长生也道明了来意。 “不瞒老城隍,陈某此番前是想请老城隍帮陈某一桩事情。” 老城隍听后一顿,神色严肃道:“陈先生请讲。” “陈某恐怕随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流云观了,到时候还望老城隍带为转告他们一声。” 陈长生随后便道出了一翻嘱咐。 墨渊与乘黄也应当去外边看看了,至于桃儿,如今的她已算有了新家,想来不用担心。 “另有一桩事。” 陈长生道:“关乎流云观的传承,陈某算到,不久之后会有一人再开流云观门,到时候还望老城隍照拂一二。” 老城隍沉默良久不曾开口。 他心中思索着,眉头也愈发深邃了起来。 随后又问道:“陈先生要走很久吗?” 陈长生抬眼看向他,点头了点头。 老城隍舒了口气,却没有回答什么,而是说道:“不妨寻处茶楼?坐下慢慢聊。” 陈长生想了想,答应道:“也好。” 茶楼不远就在附近,到了的时候还未关门,不过想来也快了。 伙计上了茶水,陈长生和老城隍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城隍推杯上前,长舒一口气道:“记得上次与先生这样坐着还是好多年前了。” 陈长生思索道:“是有些久了,三十年?” 老城隍点头道:“不满先生,那时小神我想着能与先生聊上几句,便是想着能在先生身上有所得,望那仙人指路。” 他不禁摇头,心中觉得可笑。 陈长生听后道:“老城隍这样,倒是让陈某有些不适应,陈某也不是不回来了。” 老城隍听后笑了一下,说道:“是是是,我也是想着此番将这些话都给说了,也算了结一翻心事。” 陈长生抿了口茶水道:“陈某可从未觉得老城隍你如何如何,至来都是视为好友。” 他知晓当初老城隍心思不存,但自己一开始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因利而交,后而成友,虽不常接触,但却都一直惦记着有这么一位先生,有这么一位城隍。 而老城隍,同样也是陈长生在修行一道的引路人,许多术法神通,也是从老城隍所赠的书中而来。 不然如今的陈长生恐怕还与当初一般四处漂泊朝生暮死。 老城隍点头道:“先生从不曾看不起我这般小小城隍,对于小神而已这样莫大的尊重是难得可求的,起初时我对先生只有敬重,到了如今则是多了许多情谊,就如凡间红尘之中的人情一般,珍重远道。”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所谓尊重,不是应该的吗?” 老城隍笑道:“先生不明白。” “陈某不明白?” “嗯。” “先生从未发觉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小神见过太多人太多事了,这世上大多事情皆是因利而来,因利而散,但不论是市井之中的张五弟童知唤,还是那真龙狐尊,却从未是想着能从先生身上得到什么才跟随左右的,甚是比那长生大道还要难得。” 陈长生听后不禁笑了笑,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天下攘攘皆为利,但亦有纯粹的人情,这往往是最为难得的。 老城隍舒了口气道:“也许只有先生才能将这样一群人妖仙神都聚在一起。” “老城隍言重了。” 陈长生道:“陈某道行微末,只是承蒙众位厚爱。” “先生就是谦虚。” 老城隍舒了口气道:“像先生你这样的人,无论走到那里都不会缺少朋友的,小神如今也算是明白为何天上仙人皆惧人间红尘,唯独先生不惧了。” “先生应当就是为这天地红尘而生的。” “也只有先生,不为长生,只为红尘。” …… 那一天夜里老城隍的说了许多的话,直至那茶水干了,伙计来赶了,这才有了个罢休。 老城隍为人圆滑,许多时候其实都不真诚,但也偶尔似是有些病症一般,要去说一些夸大的话语,但或许他自己并不觉得夸大。 陈长生其实不太听得惯这个恭维的话,但有时候他也分不清老城隍到底是恭维还是真心实语。 陈长生也不想去猜。 在那夜色之下,陈长生迈着步子走上了官道。 他可惜身旁没了酒葫芦,没能在这夜色之下大灌一口酒水。 又可惜那远处山上的道观。 这个像家一般地方,说不定过不久便要换个主人了。 不过无碍,许多年后他也还会回来的。 “路漫漫,风渐渐,欲盖弥彰,求得逍遥自在……” 陈长生口中轻声呢喃着。 他转头看去,又瞧见了那官道一旁破旧的茶肆,想起当年还与那店家一起喝茶,还送了一卦。 陈长生摇头一叹,想着岁月真快。 他寻常总是悲情于这样的旧事之中,这是毛病,但陈长生就是乐意,他觉得人或许就是要有点毛病才算是人。 就好像那佛子,一轮岁月不知多少世,皆为佛心慈悲,余下那最后一世,应当做一回自我,因为这般才算是一个人。 所谓佛心,若无限慈悲,又如何为佛呢。 陈长生走在路上,他寻不到方向,索性便往着那明月之处走去。 在那夜色之下,那青衫先生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知要走向何地。 …… 在那道观门口。 墨渊坐在台阶上静静等着,他在等着先生回来。 在他身旁,鱼红锦肚子朝天躺着打着呼噜。 乘黄矗立在那道观顶上,目光往山下望去。 “先生还不回来……” 墨渊嘀咕了一声,不禁叹了口气。 他又在这道观门口等了半个多时辰。 不料没能等来先生。 却等来了那山下的老城隍。 老城隍带着一个锦盒,将其递给了墨渊。 “陈先生让小神将此物转交给真龙。” 墨渊愣了一下,有些恍惚。 第三百四十二章:撞邪了!真撞邪了! 清早的时候墨渊带着乘黄离开了流云观。 出了山门的乘黄问道:“先生不回来了?” “要回来。” 墨渊道:“只是要等一段时日,其实流云观本就不是先生的,先生只是借住罢了,如今算是物归原主。” “等他再一次空下来,先生就回来了,我们也就能回来了。” 乘黄木讷的点了点头,问道:“那先生呢,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 墨渊头也不回,说道:“记得大哥跟你说的吗,这世上没有闭关苦修出世就可不惧世道的存在,先生不会跟着我们,接下来的一段路,只有我和你。” “还有我!!” 一道娇呵声传来。 墨渊回头望去,看向那红衣小姑娘道:“你不跟着芸姑娘回去,跟着我做什么?” 鱼红锦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被赶出来了……” 墨渊瞧了她一眼。 随即便见鱼红锦一步步往前走来,走到墨渊的身旁,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裳。 “我无家可归了……” 鱼红锦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墨渊抓着她的头将她推开,说道:“干我何事?” “我也不认识别人了啊,你行行好吧,路上带着我,我能吃,啊不不不,我吃的少,不对,我会自己找吃的。” “不行!” “求求了。” “……” 乘黄瞧着那小姑娘可怜,于是便道:“大哥,不然就带上她吧。” 墨渊冷哼一声,说道:“你就是太天真了,难怪之前会遭受这么多罪。” 乘黄看了一眼那鱼妖,说道:“我听说,锦鲤红鱼,可见好运。” 墨渊听后顿了一下,竟是迟疑了一下。 鱼红锦似是瞧见了救星了一般。 “对对对,见好运,见好运。” 墨渊犹豫良久,最后咳嗽了一声,对乘黄道:“你要乐意带着,你就带着吧。” 鱼红锦听到这话顿时就喜笑颜开了,举起双手道:“好耶好耶!” “你高兴的太早了。”墨渊冷笑道。 鱼红锦哼哼两声,叉腰道:“我会很…嗯……” “很什么?” “很乖。” “你说的,你要是再喝一滴酒,我就把你吞了。” “……” 鱼红锦苦了吧唧的,也没答应,也没反驳。 也就是这样,一行三妖迈开步子,走向了面前的道路。 唯有乘黄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口中呢喃了一句:“刚刚想问什么来着……” 记起来了,但也懒得问了。 他还是更担心前面有什么。 最后不舍的回望了一眼身后那个‘家’,心中念叨着早些回来,便跟在墨渊身后走向了前方。 …… 老城隍同样告知给了桃儿,并将先生留给他们的东西一并交给了她。 当桃儿得知消息的时候,便急匆匆的赶回了流云观。 见那道观空空如也。 桃儿一时有些失神。 “先生骗人……” 她红了双眸,想着先生之前告诉他的,这里永远都是她的家,可一转过头来,却就不是了。 待到童知唤赶到流云观时,却只见到两眼绯红的桃儿。 “先生走了?”童知唤问道。 桃儿抿着唇,她微微点头,说道:“这次,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童知唤恍然,他俯身轻抚着桃儿的头发,抱着她轻声安慰着。 桃儿木然的望着那空寂的道观,口中念叨着:“他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童知唤轻拍着她的背,说道:“会回来的,或许一眨眼,先生就回来了,很快了,很快很快……” 他说不上任何,先生有自己的选择。 其实早在当初先生说要远游一趟的时候,童知唤便早已知晓先生早晚会有一日一去数年甚至一甲子,数甲子…… 这一山一观,终究只是先生歇脚的地方。 童知唤轻声一叹,不再言语。 桃儿逐渐安稳之后便随童知唤下了山去。 但在后来,桃儿却是每日都会来此,她如许多年前一般,清扫着道观的落叶,从不曾间断。 …… “先生下山去了吗,墨公子呢?也下山了?” 在张小六从桃儿姑娘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不禁恍惚了一下。 “这样吗……” 他张了张口,似是预料到了什么,问道:“这一次,会走很久?” “先生说,会走很久很久。”桃儿道。 张小六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道观。 他吧唧了一下嘴,抬起手却又顿住了。 但最终却又收回了手来。 张小六开口问道:“对于我而言,是不是可以认为,先生不回来了?” 桃儿听后不禁一顿,她思索良久,却是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或许是吧。” 张小六一时有些愣神。 在恍惚回神过后,却是低下头苦笑叹息了一声。 “不见也好。” 张小六道了这一句,随后便俯身继续扫起了阶梯。 或许不见,他心中也能少些惭愧。 桃儿望着他,问道:“其实你明日就可以不用来了。” 张小六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清扫着那山上的石阶。 他还会来的,如往常一般。 . . 天明之际江雾朦胧。 江边人烟袅袅,唯见些许渔船行于江边,却又不敢靠近。 “这雾太大了,不敢过去啊……” 打渔的小哥面色焦灼,本想着今日早间可捕条大鱼卖去酒楼,谁料天公不作美,错失良时。 他也就只能在这里干坐着,等着雾散。 小哥闲着无趣,便坐在那岸边拔起了草,嘴里也叼起了一根狗尾巴,时不时会看向那江中瞧上一眼。 “呼……” 小哥忽的感受到一阵凉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肩膀。 可一抬头,却是愣住了。 他在那大雾江中似是瞧见了一道身影。 而当那道身影从那转角的河道之中入了大江。 小哥仔细望去。 却见一道青衫身影在那雾气之中若隐若现。 “嗯?” 小哥揉了揉眼睛,站起了身来。 “那是个人?” 小哥不禁呆在了那岸边,嘴角的狗尾巴也掉了下来。 他猛的一怔,却是忽的发觉,那青衫身影所过之处,江上大雾便会避开其退散左右。 眨眼间,那江上大雾竟似是被划开了一道缺口一般,但没过片刻却又重新举了回来。 而那道青衫身影也淹没于了大雾之中。 小哥咽喉滚动,慌张逃离此地。 “撞邪了!真撞邪了!” “阿爹!阿爹!” 第三百四十三章:江岸舞剑,走火入魔 手中提着一壶酒的陈长生似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呼喊之声,他回头望了一眼,透过那大雾似是瞧见了那落荒而逃的人。 他顿了一下,嘀咕道:“吓着人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眼那被长竹划破的江水。 逆流而上,的确要慢了许多。 不过无碍,慢一些倒也挺好。 他索性盘坐在了那长竹之上,独自一人喝起了酒来。 “嘶……” 陈长生咧起了嘴,不禁道了一句:“果真烧的厉害。” 不过有酒总比没酒好,烈是烈了些,不过倒也衬着这景。 在那江中大雾之中独行,谁又能料到会有一人在此饮酒呢。 正在陈长生喝的酣畅淋漓的时候。 却是忽的听到了一道道剑鸣声传来。 “嗯?” 陈长生顺着声音的来向望去。 目光透过大雾,似是瞧见了一位赤裸上身于那江边练剑之人。 年岁不大,还是少年时,一身腱肉,体魄非凡。 小小年纪,便已至五品。 上官宁靖目光落于手中之剑,长剑婉转于手中,所成剑气划破了数米外的些许大雾。 他屏气凝神,集中精神。 可他却早已是满头大汗,连同着那额头上的青筋也是嘞起的。 在那大雾之中凝视着这一幕的陈长生顿时皱起了眉来。 这少年,有些不对…… 上官宁靖手中的剑越发快了起来。 “嘶呃!!” 他的口中发出痛苦之声,眉头拧紧,而那手腕之处,却早已发红,甚至于已经有清楚的痛觉传来。 不仅如此,他周身的血气也还在不停的越涨越烈,甚至似要将其血气抽调一空。 可若是这般,那结果可想而知。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就不行呢!” “啊!!” 上官宁靖一剑扫去。 却见那江中忽的泛起了三道水柱,随即便听轰隆一声。 “哗啦!” 水花打落在江面之上,带动大雾似是泛起了烟尘一般。 上官宁靖的心绪越发凌乱了起来。 周身筋脉之中的血气也开始逆流了起来。 上官宁靖似是发觉了什么。 顿时之间,脚步于剑式也凌乱了起来。 ‘糟了!’ 他心中一惊,连忙静下心来。 握紧手中之剑,开始引导那筋脉之中逆流的血气。 “噗……” 也只是慢了一息他便顿时感到胸中一疼,一口鲜血吐出,自那嘴角流淌而下。 但他却不敢停下来,若是停下来恐怕死的更快,到时血气冲入天门,不死也得成残废。 上官宁靖顿时就慌了神。 这江边唯有他一人,走火入魔或许不用半个时辰他便会坚持不住,寻常武者根本就救不了他。 正在上官宁靖手足无措之时。 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剑下半寸,横扫六合。” 上官宁靖愣了一下,他知晓那声音来自于大雾之中,正要开口询问,可那走火入魔的趋势越发厉害了起来。 他不敢多问,只得咬牙看着前方大雾。 他不知可不可信,还有些犹豫。 “那你就等死吧。” 大雾之中再度传来了一句。 上官宁靖听后连忙道了一句:“前辈……” 随即他便按照方才那道声音所言出剑下半寸,扫向身前。 不等结束,大雾之中再度传来声音。 “穿身后过,剑走周身。” “左步上半寸,平刺。” “血引于剑,顺日月至云门穴,仰首后刺。” …… “平刺,血气方回。” 上官宁靖按照着所指运剑运血,竟是忽的发现那逆流的血气竟是被控制住了,且在按照着穴位缓慢流动了起来。 但此刻,却还不能停下。 “剑尖下移半寸,扫六合,血过龙门穴……” “愣什么?” “哦哦……” 上官宁靖不敢再出神,集中精神运剑。 “剑回,血气归巢。” “再行十遍,便可止住走火入魔。” 上官宁靖听后心中一怔,随即按照着方才记下剑式运起剑和气血起来。 只见他面前的雾气忽有被吸引而来止势。 上官宁靖见后不由得一愣,但却也不敢停手。 一缕缕雾气随他而来,皆是肉眼可见。 上官宁靖闭上了双眸,行完一遍过后又开始了下一遍。 在第三遍的时候,那走火入魔的征兆便彻底散了去。 但上官宁靖却是按照嘱咐行了十遍,一遍都不敢有缺。 直至他再度睁眼之时,眼前江岸边上的雾气,竟是挪移到了他这边了。 而他的周身则是被雾气包裹,亦是在收剑的那一刻,尽数散去。 “前辈!我行完十遍了,前辈你在哪?” 上官宁靖朝那大雾之中喊去。 “前辈救命之恩,上官宁靖没齿难忘,还请前辈现身一见!” 可他喊了过后,却不曾听到半点回复,甚至于那江面似乎都没有半点波动。 “前辈可否现身一见?” 上官宁靖再度唤了一声。 可还是如之前一般,没有半点声响传来。 他猛然间回过神来,反应了过来。 “前辈你是骗我的!根本不要十遍!” 上官宁靖这时才反应过来,其实三遍就足够了,他却是实打实的行了十遍。 上官宁靖不禁骂了自己蠢。 随即便顺着江边往某个方向追去。 “既是江中,那定然是顺流而下。” “前辈等等我!” 他一边喊着,一边便顺着那江水追去,跑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而陈长生却是早已盘坐于那竹筏之上逆流远去。 一口烈酒入喉,轻吐酒气。 面前的江雾散了大半。 陈长生笑了一声,不禁念叨:“这样蠢,是怎么到的五品的。” 他不禁摇头,喝着酒接着往前赶路。 “不如他爹啊。”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说起当初在那江上遇见的江湖刀客——上官寒。 当时知晓他要去杀那北漠妖妃,也不知有没有得手,还有没有活着。 不过他儿子竟是使了剑…… “这般看来,那上官寒莫非后来真的改修了剑道?”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却又觉得懒得想,索性一摆手,道了一句。 “算了,还是回来再问吧。” 长竹接着往前,至于要去往哪里,陈长生也不知道。 走到哪里是哪里。 第三百四十四章:五文八文 江上大雾散去,露出那江浪波光,抬眼望而去,天水一线,江岸两旁不远又见白瓦人家零星点点。 水雾散去过后,江上便逐渐有了渔船,陈长生也舍弃了长竹,走上了陆路。 酒坛子中最后一滴酒落入了陈长生的喉中。 他吧唧了一下嘴,口中喃喃道:“这怎够喝……” 他不禁一叹,可如今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走向了附近的坊镇,瞧一瞧有没有卖酒的地方。 依山傍水,方才为生之道。 故而附近的坊镇也不难寻,稍走几里路,便瞧见了一处依着小河而生的坊镇。 此地并不富饶,虽说依河而居,但气候却不太适宜,庄稼的长势也差距,因此此地之人多是靠捕鱼为业。 几乎人人身上都有一些淡淡的鱼腥味。 而路过的马车也时常会装着许多鱼离去,许是打算拉到附近坊镇去卖。 陈长生左右望望,闻着酒香寻得了一家酒肆。 他正欲迈步走进其中,却忽的心有所感。 陈长生的眼中闪过一抹金光。 “怨气?”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但却并未过多在意,随后便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瞧见那墙壁上贴合一副完整的鱼骨,鱼可不小,瞧着至少得有几十来斤,只不过那上面却挂着蛛网,似是有些年头了。 “喝酒?” 掌柜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酒肆里没有小二,掌柜便是小二,小二便是掌柜。 陈长生点头道:“上一壶酒。” “要什么酒?有贵的,些许大钱一壶,也有几个子就能喝一壶的。” “几个子就行。” “成,等着吧。” 掌柜随即便去打酒去了,瞧此人这一身行头,还以为是什么大户出身,不曾想也没什么银钱。 陈长生坐下之后便摸出了腰间的钱袋。 他仔细数了数里面的铜钱,约莫有四十余个。 比起当初,此时的陈长生还算是有钱了的。 至少几壶酒还是喝的起的。 他一个个数着,口中呢喃着:“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九……” 说起来,这些钱财还是老城隍塞给他的,也就百十来文的样子,也是因为老城隍那日身上没带多少银子。 陈长生数清过后便又小心收了起来,随后拿出五枚铜钱放在了桌上,安心的等着。 掌柜没一会便上了酒。 陈长生便这么静坐着,小酌了两口。 掌柜立在一旁打起了瞌睡,酒肆的生意并不好,多是因为此地的人户都有自酿酒水的习惯,酒肆生意自然也就差了。 陈长生喝的酒不算猛烈,相比起来有些绵柔,偏向于米酒,想来是酿酒的功夫不到家。 不过就这么几文钱,又能买到什么好酒呢。 陈长生尝了几口后问道:“几枚铜子?” 掌柜看向他,说道:“八个。” 陈长生听后低头看了一眼酒水,又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五枚铜子。 他想了想,说道:“当真是八枚?” 掌柜眉头一皱,说道:“你这人,莫不是想赖账?”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却是忽的一笑。 他又从钱袋里摸出了三枚铜钱,与之前的五枚放在了一起。 随后陈长生仰头又灌了一口酒,不等喝完便放下那酒壶离去了。 掌柜喊住他道:“酒钱!” “桌上。”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掌柜来到桌前瞧了一眼。 随即便看到放在桌上的八枚铜钱。 三枚在左,五枚在右。 掌柜眉头一挑,随后便走到了酒肆门口往外看去。 方才那人,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他吧唧了一下嘴,随后便回到了那桌上。 再度瞧了一眼那桌上分开的两份铜钱。 掌柜的口中呢喃道:“他是瞧出来了啊……” “可为什么不说呢?” 掌柜想不明白,正要去拿那酒钱的时候也不禁犹豫了起来。 沉吟良久过后,他将那五枚铜钱给收了起来,而余下的三枚,他仍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虽是想骗这三文酒钱,却也不想因为这小小的三文钱丢了命,说不定方才那人还会再折回来,因小失大可不行。 一阵担忧之下,掌柜最终却是没有去碰那三文钱,就留在了那桌上。 待过了这一日再说。 若是明日此人不来,他便收了这三文钱。 …… 陈长生并未走远,而是去了此地的城隍庙。 此地的城隍庙略显粗糙,甚至没有安身的庙宇,只是在那坊口处盖了一个不足双腿高的小屋子,面前则是供奉着香火炉子。 虽说粗糙,但那炉子之中焚尽的香梗却有不少,而且多是新的。 陈长生看向了面前低矮的城隍庙。 “此地唤作何名?”陈长生问道。 话音落下,便见那庙宇一旁忽的显露出一道苍老伛偻的背影。 “唤作西渔。” 那位拄着长棍的老者道了一句才说道:“上仙明知那酒肆多收了三文钱,但却为何又不开口?” 陈长生道:“拆穿他又能如何?大闹一顿,再讲出个道理来,却也不见得他会听你的道理,再一闹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倒不如就这般,一切随其自然。” 老者抿了抿唇,一双浑浊的眸子看向了面前的香炉。 “如果他不收那三文钱,是不是就能得以指点,从而逃过一劫?” 陈长生想了一下,点头道:“或许可以。” “这样吗……” 老者忽的笑了起来。 他摇头一叹,说道:“所以说善恶终有报应。” “报应……” 陈长生呢喃着这二字,想了想后道:“陈某有时候会相信这二字,但多数时候,却又觉得这所谓的报应,说不上公平。” “上仙所言甚是。”老者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不过那人却没拿那三枚铜钱,现在还在桌上。”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说道:“拿了又如何,不拿又如何?陈某却是不曾看见。” 老者看向身旁这位上仙,他张口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此人的道理大不相同。 陈长生道:“这某些时候,陈某认为,或许我觉得才重要一些。” “原来是这样吗……” 老者深邃的眸子瞧向远处,他长舒了一口气。 “若是这样的话,他应当是活不过今夜了。” 陈长生听后道:“也说不定。” 第三百四十五章:没个结果又何妨 “也说不定。” “嗯?” 老者疑惑了一声,问道:“为何?”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你觉得他该死?是为何?” 老者思索良久,说道:“家破人亡,皆因此子。” “比如?” “他十六岁那年头昏脑热,轻薄了坊中姑娘,逼迫其嫁婚,误其终身。” “十七岁那年迷于赌钱,家中妻子身怀六甲不管不顾,险些妻亡子去。” “进十八岁,春朝,赌钱赌的分毫不剩,偷走了家中长者的棺材本,又输了个精光,家业败光,不知收手。” “后来又如何了?”陈长生问道。 老者垂着身子,继续说道:“家中无财请不起稳婆,虽说保住了孩子,但其妻却因难产命丧于此,而他第二日便转头将那襁褓中的孩子,卖与了人牙子,枉为人子!” 老者的语气明显的重了几分。 身形也不禁晃动了片刻。 陈长生神色微顿,说道:“的确枉为人子。” 老者舒了口气,接着说道:“妻死不得瞑目,亲子拱手让人!” “二十岁!!” “家中米缸见底,其父身染风寒,瘫于床上,无人照料,而他却弃其难以方便,便扔在了牛圈!” 老者剁了一下长棍,脸上越发阴沉了起来。 “二十二岁,其父亡故,尸首无归……” 老者的声音淡了下来,他接着说道:“二十四岁,其岳父死于非命,他又窥觊起了其父家产,阴谋诡计,强取豪夺……” “二十五岁,开了一家酒肆,本以为归心似箭,却不曾想,竟是一家黑店。” 老者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他若是不该死,谁又该死?” 说完这一翻长篇大论。 老者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待到逐渐没了声响过后。 陈长生才开口道:“那他如今是何岁数了?” 老者呢喃道:“……二十有七。”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在这一番长篇大论之中又是扮演的什么角色呢?”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便是那个被扔在牛圈无人管辖的长者。” “他在二十二岁的时候你便离世了。” 陈长生道:“如今他二十有七了,过去的五年岁月里,你滞留于此,跻身于城隍庙中,心中怨气无穷本该化为怨鬼,但却又因那香火之力保留了神志,那又是什么,致使你在这五年里,都没有杀他呢。” 老者目光浑浊,口中呢喃着。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人心尚有凉薄时。” “老人家说的不错,不然又何来大义灭亲一词呢。” 总是会有一些无法容忍的事情。 可是这些道理老者也明白,但始终就是下不去这个手。 从而又道出了虎毒不食子。 这样对于子辈的溺爱,是难以言喻,难以取舍的。 陈长生并没有不理解老者的做法,所以从一开始也没有带有什么偏见。 老者道:“上仙……” 陈长生看向他。 老者说道:“我不知如何抉择,想请上仙解惑。” 陈长生道:“杀之为快。” 老者沉默片刻,最后却是摇了摇头。 陈长生道:“既是这般,他今夜又何以见得不能活?” 老者不再开口了。 陈长生走上前去,说道:“先前的城隍可怜与你,才让你跻身于此,如今你怨气愈盛,终有一日,要成大患,规矩而言,我应将你正法于此,以绝后患,再面向那因果报应。” 老者抬起头来,那双眸子依旧浑浊。 陈长生道:“不过陈某这人向来随意,我觉得,才是最为重要。” “陈某今夜便在此地等上一夜,明日天明,斩尔亡魂。” 老者愣了一下,他几度张口,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道:“如何抉择,全看你自己。” 老者犹豫不决,握着那长棍沉思了许久许久。 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多谢上仙。” 他迈着那蹒跚的步伐走向了坊中。 转角之间,没了身影。 陈长生寻得一处树下,随即便躺了下来。 一叶落下遮蔽了左眼。 他并未伸手摘去,而是在这树下睡了过去。 夕阳西下,日暮黄昏。 再至天色彻底暗淡,月明星稀。 这一夜里西渔坊中鸡鸣犬吠吵闹不止,不少人户都睡不着觉,谩骂之声逐渐传出。 直至那最后一抹烛光灭去,西渔坊中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 “喔喔喔……” 鸡鸣之声至那坊中传来。 此刻的天色仍旧有些灰蒙,这一日江上依旧起了大雾,弥漫而来,遮蔽了一片光景。 树下的青衫先生身形微动。 左眼之上遮蔽的叶子也随之落了下来。 他睁开双眸,转头看向了远处的朝阳。 随后他又看向了那坊口。 陈长生站起身来,朝着那‘城隍庙’走去。 约定的天明之时,但那老者,却仍旧没有回来。 陈长生低头看去,却见那香炉之前摆着三枚铜钱。 这三枚铜钱,他认得。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不见那老者身影。 陈长生口中呢喃道:“这般看来,是已经回来过了。” 再度看向了那城隍庙。 庙宇中的神像之中散发着浓郁的香火。 此地,已然没了正神。 陈长生沉默良久,随即伸手将那香炉之前的三枚铜钱收了起来。 他回过神来,随即朝着那西渔坊中的酒肆走去。 当陈长生来到地方的时候,却发现那酒肆已然大门紧闭,神念展开,整个西渔坊都没能再找到那掌柜。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那有些岁月的酒肆,良久过后,他叹了口气。 “怪哉,怪哉……” 陈长生回身离开了这里,他走出了这条街道,走出了西渔坊。 最后看了一眼那矮小的城隍庙,随即便再没回头。 昨日的那位老者,想来是已经不在了。 怨气积攒之亡魂,就算是有香火之力傍身,也入不得轮回了。 是如何不在的,却也不清楚,陈长生也懒得去清楚。 至于那掌柜,是生是死也不知晓。 或许是昨夜便死在了老者手下,又或许是昨夜便离开了这里。 许多事,知晓了结果反而不能满意。 那便就如此。 没个结果又有何妨。 第三百四十六章:愿香火长隆 山林之间被人来人往压出了一条崎岖的道路,进了山后便少见人烟了,越是往里走,陈长生便越是觉得这条路越发坎坷了起来,草木也越发茂密了。 从一开始的一条大路,到后来则是成了一条只容得下一人的路,但这条路却也从未断过。 陈长生忽的顿住了步子。 他抬头望去,随即便是一愣。 入目便是拔地而起的悬崖峭壁,似要耸入云巅一般,在那石碑之上,有猿猴攀附走动,凶险无比。 “蜀地……” 陈长生不禁恍惚了一刹,但当仔细瞧去的时候,却才发现并不相同,蜀地有铆钉越山,但在面前这偌大山峦上却是一片空旷。 但有一处,尤为显眼。 在那山上似有一条铁链落了下来,而在那崖壁之上,则有一个被人为凿出来的小洞。 陈长生迈步走近了那崖壁。 抬眼望去,见那一根铁链上满是锈迹,从那悬顶落下。 唯有亲眼一观,才会发觉此地是如何震骇。 陈长生试着扯了扯那铁链,叮啷之声响起,但随即却忽见险像。 “啪嗒……” 崖壁上疏松的碎石被那铁链砸落了下来。 陈长生往后退了半步。 随即便见数枚石子落下,伴着淡淡的烟尘。 “这般凶险,真是一条路吗?” 陈长生神色微顿,他沉吟片刻,随即便握住了那铁索,手上用力,一跃而起。 “哗啦。” 青衫飘动之间,陈长生眼前的视线流转。 手掌抓着那铁索,来到了那洞口。 洞口尤为微小,只能容纳一个人佝偻着身子走进去。 而在那洞口左右则是插着许多用作支撑的原木,许多都有些腐朽了一掰就能化作碎渣,但亦有许多新的圆木,甚至有一根都还带着青皮,似乎是近些日子才立在这里的。 陈长生俯下身子进了那洞中。 一眼望去,便见对面有光亮传来。 ‘这是将整座山都给凿穿了!’ 陈长生被眼前之景象所震骇,就是这样的一条‘道路’该是多少人用了多少心血才开凿出来的。 陈长生才回过神来,却又忽的发现一旁脚下正放着一个香炉。 那香炉已经被插满了,而在一旁的洞口墙壁上则是雕刻着一幅神像,一旁刻有铭文,写道——【天阙山岳正神位】。 而在另一旁,还刻有一行字迹。 【先人以力开山凿壁贯穿山峦,得此小道贯通内外,后人切记行路之难,爱而护之,莫要断绝此路。】 陈长生指尖在那字迹上抹过,仿佛是有一段岁月从他的指尖流淌而过。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山峦正神之像,随即开口道:“还请天阙山神现身一叙。” 随着陈长生话音落下。 只见一道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了这拥挤的山洞之中。 这位天阙山神身材伛偻,面容苍老,白胡垂胸,睁眼瞧着却是让人觉得有些渗人,其虽是弓着背,但却又好似他本就只有这般高。 “在下天阙山岳正神袁平山,见过仙长。” 陈长生拱手回礼,随后问道:“敢问正神,此道,果真是人力所铸?” 袁老山神答道:“三百年前,正是小神带着人攀山凿壁,一点一点凿出的这条中山之路。” 陈长生听后微顿,随即拱手道:“失敬。” “不敢不敢。” 袁老山神听到此话心中一颤,连忙摆手,后又说道:“仙长实在是客气了,仙长若想问些什么,小神知无不答。” 说来这三百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修士,心中敬畏,更不敢随意开口。 陈长生道:“袁山神不必拘谨,陈某就是有些好奇,并不是来找麻烦的。” 袁老山神点了点头,随后到:“仙长请说。” 陈长生道:“不知此道从开凿至成,花费了多少时日?” 袁山神道:“拢共五年七月,方才贯通。” “所费人力呢?” “回仙长,共有三十二人,亡十三人。” 陈长生听到这个数字时又是不禁一怔。 “才三十二人……” 他张了张口,说道:“原是毅力之争……” 袁山神道:“当年我们三十二人轮番上山,借着麻绳运木凿壁,若是当初有如今这般铁链的话,也不至于死这般多人。” 陈长生道:“袁山神是有大毅力之辈,另外的三十一人亦是如此,陈某身为修士有迈步跨山之能,但见此铁索山道,亦是心中震骇无比,所谓人力之无穷,想来便是如此,此道造福后世百年,可当不世之功!” 袁山神听后心中一惊,说道:“仙长言重了,这不世之功,无论是小神,还是我们这三十二人,都担不上,只是做了一件一直都想做的事情罢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陈某曾见人崖壁凿钉,插木铸道,尤为凶险,仅是一条越山之道,便费人力万千余,三十二人能凿如此之道,实在极为不易,袁正神也不必谦虚于此事。” 袁山神听后道:“小神,小神代他们谢过仙长。”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这不足半人高的山洞,他问道:“近些岁月过此道的人还多吗?” “其实……” 袁山神道:“已经不多了。” “往年的时候这条道便是最近之路,不过自一甲子前数十里外的长观山被挖开过后,便极少有人再走这里了。” 袁山神笑道:“这小道凶险无比,时常也会有人脚下踩空跌落崖底,如今有了长观山那一条路可就好多了,一路都是畅通无阻。” 陈长生听后道:“可为何陈某却见这山道之中的许多圆木都是崭新的,还有这炉中的香烛,也有许多是新插的。” 袁山神道:“是因后人不曾忘记祖辈的叮嘱,故而时常会上来一趟,加固洞道,再敬三柱香火。” “人不忘本,当是如此。”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但若是这般,恐怕你这正神之位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袁正神听后道:“小神倒是无所谓,只要后人平安就好。” “好一个后人平安。” 陈长生笑了一声,随后道:“不过陈某可见不得这样的事,依陈某看,这神像香炉在此可不好,得换一换。” 袁山神一愣,问道:“换一换?” “对,换一换。” 陈长生遥遥一点。 只见那山下碎石飞动,林中树木被一道金光卷起,眨眼之间化作原柱屋脊。 袁正神愣了一下,向那山下看去。 却见一座庙宇忽的坠地,稳稳落下。 洞中香炉亦是飘起,入了道观,稳稳的落在了那庙宇之中。 而那庙宇所在,正在山路一旁,所过之人,皆能瞧见。 “仙长……” 袁正神正要开口。 一回头却不见那仙长身影。 却忽听一道爽朗的笑声自山中响起。 “望袁正神香火长隆,有此山神庙宇,也不负那不世之功。” 声自四面八方而来。 袁正神双眸微红,跪地叩首,拜谢道:“小神叩谢仙长大恩!” 第三百四十七章:渊川桃林之地 天阙山后似是一片世外桃源一般,城池矗立于此,百姓安居乐业,在此之前极少被外界所打扰。 先人翻山去外,见得外世,将所见所闻一并传扬而出,各种学问也一并带回了这里。 又至一甲子前,长观山打通,连通外界,至此便不分内外,接轨于世,商人行走于此,逐渐热闹新颖。 初来此地之人见识了那悬崖峭壁过后大为震骇,而此地也被外人称之为——渊川。 行于世间,处于渊中,正是一片世外桃源。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渊中之地,随即迈步而下,顺着那前人的足迹,走向了这片‘世外之地’。 还未入坊中。 陈长生便在那山脚下瞧见了一片桃林,树上结满了桃子,一阵桃香入鼻,瞧上一眼便让人觉得口舌生津。 “说来的确很久没尝过桃子了。” 陈长生抬眼望去,却见这片桃园尤为之广阔。 他行于桃林之中,逐渐往前。 伸手摘了一个鲜红的桃子,尝了一口。 “不差。” 陈长生点头一笑,随即边吃桃子边往前去。 贯穿了整个桃林过后。 终于是见到了远处的坊镇。 桃林之前正有一间简单的木屋,在那屋前正坐着一位头戴银饰的姑娘,穿着打扮,似是前世苗疆女子。 守着桃园的姑娘听到身后沙沙的声音不禁回头望去。 却见有一个人竟从桃园后面走了出来。 姑娘愣了一下,连忙拦住了他。 姑娘开口却道出了一翻方言话语。 陈某听后不禁一愣,于是便道:“陈某自外而来,有些听不明白姑娘的话。” “哦,对!” 姑娘反应了过来,说道:“你是,外面来的。” 她说起话来有些别扭,有些不适应。 姑娘再度开口道:“我问你,你,从哪边来的。”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天阙山,姑娘是这桃园的主人?” 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阿爸才是,阿爸要回来,你说天阙山,是哪里?你不是从那边的路,来的吗?” “天阙山有路。”陈长生笑道。 姑娘愣了一下,嘀咕道:“我不知道。” 陈长生问道:“陈某想问问姑娘你这桃园里的桃子如何卖?” 姑娘回过神来,说道:“我,我不知道,得问阿爸。” 正说着,却忽听一声驴叫传来。 “阿爸!” 姑娘唤了一声,随即便提起了裙子跑了过去。 头裹蓝巾的男人皮肤黝黑,赶着驴车回了这里,说是今日去送了些桃,忙活到了现在。 姑娘与其阿爹说了一翻。 随即便见那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开口便道出一翻流利的话语,问道:“你是从天阙山来的?” 陈长生点头道:“正是。” 男人道:“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听阿爹说起过那条路,也去看过,没想到真的能走人。” “哦,对了,我叫安龙么,不过他们都叫我安龙。” 陈长生道:“陈某字长生二字,从南域秋月坊来。” “秋月坊……” 安龙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只得摇头。 他拉着陈长生坐了下来,随后又让其女端上了一些桃子。 陈长生坐下后问道:“渊川府内多是你们这一族吗?” 安龙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们寨子当年是为了躲避战乱来的这里,算是迁徙来的,这里的人跟我们说的话不一样,我们这一族也不多见。” 陈长生点头道:“原来如此。” “长生你尝尝这个桃子,这片桃林是我当初阿祖种下的,有很多年了。” 陈长生道:“陈某方才尝过了,先前原本还想问问价钱。” “喜欢吃就吃,这些桃子年年都会烂掉好多在地里,不要钱,长生你快吃。” 安龙尤为热情,虽然他话说起来比那位姑娘好了许多,但多数地方还是有些别扭,不过也不影响什么。 不得不说,安龙的确很好客,陈长生拗不过便又吃了一个桃子,后来又聊起了天阙山那条山道的事情。 安龙说他也想爬上去看看,就是不太敢,毕竟太危险了。 聊着聊着,安龙又说起了他女儿,不免又数落了一翻,说她不会待客。 陈长生也只能附和着,顺便给那位姑娘说上两句好话。 其实许多时候这些话多是客套,但在安龙这里陈长生却看得出不一样,安龙就是纯粹的好客,不免就唠叨了起来。 说着又要留陈长生吃饭。 “这怎么好意思。” 陈长生摇头拒绝,但安龙却是拉着他不让他走。 陈长生说了好几次不留了,但安龙就是抓着他不放手,太过热情了。 他也不得不从命了。 在吃饭的时候,安龙又给陈长生介绍了他的女儿,也就是方才见的那个姑娘。 姑娘名叫龙青么,继承的祖父跟阿爹的名字,其父安龙么的名字也这样来的。 “阿妹,你要跟长生多学学怎么讲话,不能一直守着桃园。” 阿青似是有些不耐烦,用族语回了一句,似乎是在说知道了。 陈长生则是说道:“令爱如今是何岁数了?” “十七。”安龙道。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问道:“陈某以往听说,你们族人擅长蛊虫之术,又有圣女一说,可有此事?” 安龙听的一头雾水,他摇了摇头,说道:“长生你从哪里听说来的?蛊虫之术又是什么?”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或许是陈某记错了吧。” 看样子的确是有些出入。 阿青似乎是有些好奇,问道:“古虫之术是什么?” “一种养虫的门道。”陈长生说道。 阿青眨眼道:“阿嬷以前也养了虫,是你说的那个……” “蛊虫之术。”陈长生道。 “对。”阿青点了点头。 安龙这时说道:“你阿嬷以前是养来泡酒的,应该不是长生说的那个,不过这个蛊虫之术我也没听说过,长生你能说一说吗?” 陈长生点头道:“所谓蛊虫之术,就是一种驯服、驱使虫子的法门,这一点上其实跟驯化狗牛马之类的相同。” 阿青眼前一亮,说道:“虫,会听人话?” 陈长生道:“这就不知道了,陈某也只是听说。” 第三百四十八章:渊川之中青山城 阿青到底还是好奇那蛊虫之术,瞧见了那地上的虫子过后便开始对它嚷嚷。 安龙见了也只能无奈一笑,说道:“小妹就是有些天真。” 陈长生点头笑道:“挺好的。” 阿青看着那不听话蚂蚁,看向陈长生说道:“他不听话。” 陈长生回答道:“才相识的时候肯定是使唤不动的,就好像才捡来的黄狗一样。” 阿青眨眼点了点头,说道:“我,懂了,就好像是阿爹养的大米一样,大米就是那只驴,特别听话。” 说着她就将那几只蚂蚁抓了起来,专门挖了个坑放在里面,不让它们走,就这么瞧着。 陈长生说道:“姑娘家玩虫子可不好,当个乐子就行了,别较真。” 阿青愣道:“为什么不好?” 陈长生说道:“对于许多人而言,很多虫子是腌臜的,不能入眼的。” “腌臜是什么?” “就是脏的意思。” 阿青睁着大大的眼眸,她看了一眼蚂蚁,又抬起头瞧了一眼桃园里飞来飞去的小虫子。 “可是,阿爹说,虫,有好也有坏的。” “话是这样说,但是许多人并不了解他们只认为沾了泥土或者丑陋的虫子就是脏的。” 阿青听到这话有些不开心,说道:“他们说不定,还没,虫干净呢。”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 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你说的对……” 安龙开口道:“小妹她懂的东西不多,长生你见谅。” 陈长生摇头道:“不,陈某觉得令爱说的很有道理,她是个干净的姑娘,但也有点可惜,这个世道里越是干净的姑娘越是容易挨欺负。” 安龙愣了愣,随即点头道:“是啊,我也有些担心,但又害怕她知道了一些事情后会变了样子。”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即道:“还是得让她知道一些才是。” 安龙却是有些于心不忍,说道:“之后再说吧,再等等,再等等,来长生,吃菜。” 陈长生也不再多说什么,随即便低头吃起了菜。 吃到一半的时候安龙又抬了一坛子桃酒来,是他自己酿的,陈长生一连喝了两大碗,这些日子没喝到酒不免有些馋了。 后来的时候陈长生便开口说想买上一坛在路上喝,但安龙死活都不收,说是要送给他。 陈长生无奈道:“安龙兄,你我萍水相逢,又是请陈某吃桃又是请陈某吃饭,这酒,陈某怎的好意思收下。” 安龙道:“不打紧,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自家的,长生你别不好意思。” 说着他就将那酒坛子往陈长生怀里塞。 陈长生道:“陈某付钱,安龙兄你看如何?” “不要!” 安龙顿时脸色一变,说道:“长生你这样说可就过分了,一小坛子酒而已,难道是看不起我安龙么。” 陈长生见他执意,也只能无奈一叹,说道:“陈某拗不过你。” 他只得收了下来。 安龙见后喜笑颜开,这才送走了陈陈长生。 陈长生走的时候阿青也出来了。 “长,长生!”阿青喊了一声。 陈长生回头道:“阿青还有何事吗?” 阿青开口道:“什么时候再来,教我谷…谷……” “蛊虫之术?”陈长生问道。 “对!” 阿青点头道:“那时候,你教我,好不好?”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好。” 不太懂说话的阿青一直当那蛊虫之术是谷物的‘谷’,心中满怀期待,想着做虫子的主人。 “安龙兄,再会了。” “长生你慢走。” 阿青招着手道:“慢走慢走!” 陈长生提着酒坛离开了这里。 走在那桃林小道之中,手中的酒坛晃荡着。 他低头看了一眼,不禁说道:“欠了个人情啊……” 不过陈长生也不知道帮些什么。 安龙好像什么都不差,至于阿青其实天真懵懂也挺好的。 那就往后再说吧。 . . 渊川地大物博,土地肥沃,此地之人依山水而居,渊川府中亦有一城。 旧景之时此地曾是禹王燕林的封地,传闻说禹王是因为曾经与景帝争夺皇帝,败了过后才被贬至此地。 那时候这里还被叫做穷州,许多被贬至此地的人甚至于还未进山,便死在了半途。 禹王进了此地,眼尖的他顿时发现这里大有作为,易守难攻,借着地形优势,更可以高枕无忧。 于是乎他便着手开始屯兵谋反。 第一件事便是建城! 禹王胆大妄为,竟直接给那城池取名为‘禹王城’。 城中人声鼎沸,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也不断的在耳畔响起。 “自家编的斗篷……” “竹篓诶……” “上等的笔墨……” 在那街边的茶摊之中则是略显平静,这有一位老者绘声绘色的跟眼前的青衫先生说着。 陈长生放下了茶杯,问道:“后来呢?” 茶摊的老者说道:“禹王当初的确在这里做了几年的‘皇帝’,但是无奈的是,这儿不仅不好进来,也不好出去,所以他谋反的想法便一直搁置了。” “或许是安于现状,过了几年后,禹王便再没有操练兵马了,反而是享受这里的岁月,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谁不喜欢呢。” “可惜是哪有不透风的墙呢,景帝当时才继位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听闻过后,立即就派发人马至那长观山下,不过一年就将长观山给推平了。” “长观山的路原来是这样来的吗。”陈长生呢喃道。 老者轻抚白胡,点头道:“那日景帝御驾亲征率大军入禹王城,禹王被吓的双腿都打颤,当时就降了,后来被押往上京,被囚禁了一辈子,景帝见此地四面青山,于是便赐此地名为青山城。” 陈长生恍然道:“原来如此……” 老者笑道:“青山城可比外面好多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比外面太平了许多,不过老人家你一个开茶摊的,怎的懂的这么多。” 老者抚胡笑道:“也是听长辈说起,所以才知道一些。” 陈长生摇头笑道:“陈某却是瞧着不像,以老人家的谈吐,应当不止是个开茶摊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振龙山天师 老者笑了一声,说道:“嘿,我都没几年活头了,你也就别为难我这把老骨头了呗。”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笑道:“好好好,那就不说了。”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茶钱该是多少还是多是,可不能差咯。” 陈长生瞧了他一眼,说道:“那可不成,陈某身上的盘缠可不多了,你得便宜我一文钱才是。” “嘿!”老者道:“你这人穿的有模有样的,怎么跟讨饭的似的,一文钱的茶钱也要坑我的,不成不成。” 陈长生说道:“那陈某就把你说出去。” “你你你……” 老者一甩袖子,说道:“行行,就少你一文钱。” “多谢了。”陈长生笑道。 老者白了他一眼,说道:“可别再来了。” 说着就要赶人。 陈长生却是坐着不动,说道:“不得等陈某把茶喝完吗?” 老者无奈一叹,说道:“喝,喝你的。”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街道上。 “老人家,后来大景亡国过后这里是否也起了战事呢?” “不晓得。” “诶,小气。” “你真不要脸。”老人家翻了个白眼道。 陈长生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随即起身摆手道:“走了,之后再来。” 老者开口道:“快走快走。” 陈长生漫步在这青山城中,入目一观却是发现这城中竟有不少算命的道士。 许多都在地上摆着摊子,上面写着铁口神断,要么便是一个卜字,一身道长的打扮。 其实这些明眼人都瞧着是假的。 但还是会有人上去算上一算,因为这些算命的总是会说些好听的话,说的不好听的话指不定会挨一顿毒打。 青山城的人至来都是这般耿直。 陈长生一路走去都没觉得有什么,这些算命的虽说都不真,但也没有太过离谱。 直到他忽的看到一道身影,顿住了步子。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凑上了前去。 只见那个年纪轻轻。唇红齿白的少年抬头道:“居士算一卦吗?卦金只需五文。” 陈长生蹲了下来,问道:“你这样年轻,怕是没几分功夫吧。” 小道士眨眼道:“三文也可。” 陈长生听后不禁一笑,说道:“陈某不算命,只是想问问你身的这件天仙洞衣从何处来的。” 只见那少年身上的紫袍上绣制的各种道教吉祥图案,比如日月星辰、宝塔、龙凤、仙鹤等,绝非一般衣物。 小道士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紫衣,说道:“师父给我的,怎么了吗?” 陈长生道:“陈某记得这件衣袍似乎只有大型斋醮科仪的道场法事的高功才能穿这件衣裳吧。” 小道长点头道:“你比他们懂的多一些。” 陈长生问道:“你既然知道还穿这件衣裳出来算命?” 小道士开口道:“没有衣裳穿了,这件衣裳也不能卖,就只有穿出来了。” “这样吗……”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随即问道:“黄衣为自我之能,紫衣为祖辈之威,你师父是谁?” 小道长随即开口道:“贫道振龙山忘语,师承玄地天师,还未请教居士。” “玄地……”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他抬起手算了一下,随即便是一愣。 “他竟然还活着?”陈长生呢喃道。 忘语愣了一下,眨眼道:“你认得我师父?” “兴许是认得。”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很多年前有些旧情,不过并不多。” 小道长站起身来,说道:“你真认得我师父?” 陈长生点了点头。 小道士心中也说不准,毕竟他也从来没有听师父说起过曾经的过往。 陈长生问道:“可否带我去见你师父?”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迟迟未动。 陈长生见他犹豫不决,说道:“陈某自己去也行。” “啊?” 忘语小道士愣了一下,抬头看去。 却见那人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便起身追了上去。 “你等等我。” “不是,你,你知道在哪吗?” 陈长生伸出手来指向了某座山,说道:“不是在哪吗?” “你找不到的。”忘语说道。 陈长生笑道:“山后洞中,道观所在,可对?” 忘语愣在原地,“你怎么……” “走了。” 陈先生一把将忘语抓了起来,顿时间小道士就觉得自己双腿悬空,被提了起来。 陈长生脚尖轻点,步伐极快朝着那振龙山奔去。 忘语似乎并未觉得太过意外,而是说道:“你轻功好厉害。” “轻功?” 陈长生和煦一笑,并未解释。 轻功也好。 忘语见他提着自己接连奔波,但一直以来都没大喘过几口气。 忘语睁目道:“来往几十余里,你就不会累吗?” 陈长生并未和他搭话,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诶诶诶,慢些慢些。” 忘语连忙调整起了自己的气息,顺应着陈先生摇摆的幅度调整着自己,这样子才不至于凌乱。 不过几刻钟他们便已经到了振龙山下。 这样的速度不禁让忘语瞠目结舌。 “你是我见过武功最为厉害的了。” 陈长生道:“山上稍有颠簸,你要挺住。” 忘语顿时脸色一变,说道:“不,不用,我可以自己……” 陈长生却不管这些,抓着他便往山上跃去。 一直以来平静的忘语这个时候竟也开始呼喊了起来。 “慢!慢!” 不过几息之间陈长生便已带着忘语来到了山后,而那个洞也就在前方。 “啪嗒。” 忘语晕头转向,有些找不着放心了,好一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陈长生则是没有管他,迈开了步子朝着那山洞之中走去。 玄地还活着,而且到了如今,恐怕年纪也不小了。 陈长生一路走了进去。 见那洞中光亮微弱,走到里面之时,便瞧见那个白发苍苍盘坐于那石床上的老者,白眉都已经将双眸遮蔽了。 陈长生微微一顿,忽听一道滴水声响起。 “滴答。” 石床上的老者睁开了双眸。 他满脸褶皱,似乎风一吹都要一命呜呼了一般。 当玄地看到眼前的人时,忽然间胸膛起伏了一下。 陈长生道:“好久不见。” 第三百五十章:不上不下,最为困苦 眼前所见的玄地已然不成人样,双眸凹陷,皮肤褶皱,带着许多斑点,宛若一副干尸一般。 陈长生见到他第一眼也不禁愣了一下。 他在想玄地在这些岁月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将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还有那紫衣,又是从何来的? 坐如枯骨的玄地忽的站起了身来。 忘语赶到了洞中,当他看到师父站起来的那一刻也不由得瞪大了眸子。 “师父你……” 这么多年来,师父都没有站起来过,但今日却…… 玄地的步伐尤为缓慢,每往前一点身形便会一怔。 忘语见状连忙上去扶着他。 在他的搀扶之下,玄地这才走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先,先……” 玄地的声音有气无力,那双凹陷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面前的青衫先生。 “先生……” 陈长生抬起手来,借一缕风稳住了玄地的身形。 玄地心中一怔,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却又显得尤为吃力。 一旁的忘语心中担忧万分,但同样的又好奇面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瞧着年岁不大,为何却让师父这般激动。 陈长生问道:“山下如何?” 玄地吃力的想要开口,却见陈长生伸出指来,点在了他的眉心之处。 不过转瞬之间,玄地便觉得自己的念头被抽离了出来,到了一片玄妙之地。 让他意外的是,肉身上的痛苦也在这一刻尽数淡去。 玄地低头看了一眼自身,手握着手却是穿了过去。 他的眼中露出了惊骇,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玄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山上山下,都好。” 陈长生听后道:“陈某以为你会说都不好。” 玄地无奈笑道:“才下山的时候,的确这样想,如今倒是觉得都挺好的。” 而在那外界,忘语却是愣愣的望着。 “师父?”“师父?” 忘语发现自己怎么都喊不醒师父,他顿时有些慌了。 随即他便要去推嚷面前的青衫先生。 可待他伸手,却是感觉到有一股力将自己掀飞了出去。 忘语落在了地上,眼中皆是惊愕。 而在那一片虚无之中。 玄地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感到这般放松,摆脱了肉体的困苦,这种自由之感,不禁让他双眸发红。 陈长生道:“你这些年似乎经历了许多苦难。” 玄地说道:“都是咎由自取。” “为何这样说?”陈长生问道。 玄地舒了口气,说道:“师兄他沉迷于财权迷惑帝王,师弟尊于师父教导传承道观,而我…则是困于长生之道,无法自拔。” “下山过后,我与师兄分道扬镳,入眼便是那花花世界,真的走了一遍过后,才发现这所谓的世间不过似美人枯骨,一般尔尔,感大限将至,心中不甘,迈步求那长生大道,先至古僵墓穴取得尸血又借血法灌入自身,虽得延寿,但却也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陈长生听后眉头一皱,“古僵……” 这么久以来,他都不曾再这人间之地中见过鬼神,见过妖,见过真龙,但‘僵’他却是从未见过,一直以来都当作是不存在一般。 玄地点头道:“假长生罢了,此法过后,我便再也见不得光亮,身上也开始长起了尸斑,身上死气弥漫,久而久之,我的念头也开始受了影响,对人血表现出了贪婪之欲。” “那时我才发觉,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陈长生抬起头来,说道:“后来呢?” “只得亡羊补牢……” 玄地呢喃道:“苦寻万里,求得一位苦行僧人,得平息念头之法,后来又在师兄相助之下从大景藏书阁中得了一本武道血炼法门,这才将那尸毒给暂时压制下来。” “先生如今看到的玄地,还算是好的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那日在流云观,陈某想着往后你二人山后能见那人间极乐,善终而去也是极好,不曾想却都没能如同心意。” 玄地说道:“陈先生,人生不如意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能得善终实在不易,先生身为长生中人,可敢说自己往后一定能得善终?” “不敢。”陈长生道。 玄地笑道:“是了,所以先生也说不明白的事情,更别说是我这般的无名小卒了。” “我就是悔,悔明白的太晚,将那长生看的太重,将所有事情都看的那么当然,若非如此,当年我便能含笑而去,不负此生。”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如果重来一回,真的就能善终吗?” 玄地听后微微一愣,思索片刻过后却是叹了口气。 “或许也不能。” 陈长生点头道:“越是明白,就越是不甘,相反的,越是糊涂的人,反而乐于此生。” 玄地点头道:“先生说的极有道理。” 他没有问先生长生的事。 玄地在这些岁月的苦难里想了个透彻,如今的他早已不再痴迷于长生,唯一所求便是那个年轻的徒弟,其次便是走的体面一些。 玄地舒了口气道:“不成想,在这垂死之际玄地还能再见到先生,临死前也算多了几分慰藉。” 陈长生呢喃道:“是吗……” 玄地点头道:“自然是,先生是故人,再见故人,哪有不欢喜的。” 陈长生望着他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却是卡在喉咙里有些说不出来。 若说同情,好像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就如玄地自己说的,如今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都是自己选的路。 陈长生问道:“既求长生,那这些年里,你就不曾想过回流云观找过陈某?” 玄地笑道:“如果是为长生,玄地并不觉得能见到先生,既然见不到,又为何要去呢。” 他说的一点没错,以陈长生的性子而言,要么见不到,如果真的见到了,玄地最终也只是无功而返。 “玄地可是说错了?”玄地问道。 陈长生摇头道:“没有。” 玄地一半似玄天,一半却又似玄黄,不上不下,想来也是因此,他才成了那个最苦的人。 玄地笑道:“那就是了,再者说,我已不是山中人,又还有什么脸面再回山上去。” 第三百五十一章:师父我,要成仙了 玄地唠叨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暂时摆脱了那肉体上的苦难,所以才使得他的话多了起来。 他说起了自己下古僵墓的事,十个人死了九个,就他一个活了下来,说起了那墓中的凶险,又说起了自己的后悔,说起了自己哪里的过错。 就好似是濒死之际的走马观花一般。 玄地说道:“先生,我的话有些多了,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不免唠叨了一些,先生见谅。” 陈长生道:“你说,陈某听着便是。” 玄地笑了笑,随即又说了起来。 “那一天师兄给我立下了振龙山天师的名号,渊川十七座道观无一不尊称我为一声大天师,仅我一人,便是一观,聚渊川玄门香火为一身。” “师兄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惜师兄并不知道我对于这些不感兴趣,我附和的笑着,尽管笑的勉强,但这也是在那尸毒缠身过后头一次感到些许安心。” “后来王朝更替……” “师兄被吊死于上京城中,而我也是墙倒众人推,这些我都不在乎,最终也不过是住在这暗淡的山洞中渡过余生,不曾想这段岁月里,那件紫衣成了我许久难忘的物件。” 陈长生听着他的唠叨,不曾打断。 玄地一直这般呢喃着,后来又说到了忘语。 一个执念深重的孩子。 “忘语……” 玄地嘀咕道:“起初还是不想收他的,只是想着这样的一个孩子若是误入歧途那才是可惜,这才收下的。” “误入歧途?”陈长生问道。 “无非是‘长生’二字。” 玄地说道:“忘语的娘亲早年被赶出家门,于荒野之中生下了他,但却因为无人搭救,他的娘亲也因此撒手人寰,后来忘语便被一位老乞丐收留,老乞丐待他极好,有一顿没一顿,将他养到了四岁大,但人总有力竭之时,老乞丐最终饿死在了化雪天里。” “四岁大的忘语什么都不懂,讨饭的时候被一位善人看中带回了府里,又这样过了五年。” “九岁,府中主君犯下大错,妻子连同忘语皆被流放至渊川,可那流放的道路何其之难,那位善人感人生之无望,心力交疲死在了半途,而其妻子悲痛欲绝,自刎于忘语面前。” “年幼的他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对于长生的执念尤为之重。” “他走了数座道观,但却没有一个肯收留他的,直到我在振龙山下捡到要饿死的他。” “我不希望他步入我后尘,于是便引导着他走向正道,让他明白这一切并非是因为不得长生才变成这样的。” “道理,武艺,卜算,只要是我会的,都一并教给了他。” “不过有时我又恍惚,我总觉得他有可能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 玄地叹了口气,说道:“当我发现我有这样的念头的时候,我便极少再跟他说话了。” “我知晓,那是错的,但总是会有一些不甘的念头作祟。” 玄地抬起头,看向陈长生道:“我这徒弟,还请先生能够照拂一二,便是豁出老脸,玄地也要求一求先生。” “不说让他往后有多大的成就,但至少,不要步入我的后尘。” 陈长生点头道:“一桩小事,还不足以豁出脸面来。” “那就多谢先生了。”玄地拱手谢道。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但如果你也在他面前去了,或许……” 玄地笑道:“我早有打算。”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好。” 玄地的唠叨停了下来。 他好似在思索着还有什么能说的东西。 这一片虚无之中不知时辰,玄地也不知道他说了多久,但至少一两个时辰是有的。 陈长生问道:“除了你那徒弟,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玄地沉吟良久,摇头道:“没有了。” 陈长生道:“若是你愿意,陈某可以将你的尸首葬在流云观,洪道长还有你师弟,都在。” 玄地说道:“还是不了,没脸回去,不去叨扰师父师弟清净了。” 陈长生再没多说什么。 玄地又问道:“说起师弟……” “他在山上,可得善终了?” 陈长生道:“玄黄他至来糊涂。” 玄地听后顿时明白了过来,他笑着说道:“真好啊……” “到头来,还是师弟最为快活。” “也应当如此,就该如此。” . . 陈长生收回了手来。 玄地也慢慢醒了过来。 那般肉体上的痛苦再度传来,险些倒地。 “师父!” 忘语上前扶住了他,这才稳住了身形。 陈长生看了玄地一眼,说道:“陈某过两日再来。” 玄地轻轻点了点头,仅是点头,都尤为吃力。 忘语连忙扶住他坐了下来。 忘语焦急道:“师父,师父,他对你做了什么?” 玄地张了张口,道了一句:“故友,莫怕。” 忘语听后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他再一转头望去,却见那青衫先生已经走出了山洞。 玄地伸出那枯瘦的手,想要理一理忘语身上的紫衣。 “徒儿可以自己来的。”忘语说道。 玄地没有说话,只是颤颤巍巍的理着那衣角。 忘语能够感觉到师父的力气很轻。 很轻很轻,甚至于都快感觉不到了。 “师父……” 忘语口中呢喃着。 却听玄地说道:“饿,就当了……” 忘语愣了一下,他明白师父说的是什么。 是他身上这件紫衣。 “师父,我不当他。”忘语说道。 玄地嘴唇微张,吃力的道了一句:“傻孩子……” 在这三字过后,洞中便陷入了沉默。 忘语好像明白了什么,顿时之间眼眶就红润了起来,有泪水从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玄地伸出那似是枯死的手为他擦去了泪水。 “师父我……” “要,成仙,了。” 说完这句过后玄地大喘了一口气,随即便咳嗽了起来。 忘语见此连忙道:“师父你歇一会,别再说话了,师父……” 玄地按了下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打算。 …… 陈长生转头往那洞中看去。 他思索良久,最终化作一叹,随着他迈开的步子离开了这里。 第三百五十二章:入你娘,你走不走! 陈长生回到了青山城里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让小二上了一壶茶水后便关上了门。 立在那窗边瞧着远处的振龙山,他不禁又想到了玄黄,那个老实本分的道士,那个想吃桃的道士。 师兄弟总是有些相似的。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不禁觉得有些寡淡无味,想了想后便将那茶盏放了回去。 “一壶酒。” 下了楼,寻了一处角落的地方,让小二上了一壶酒后便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他一直从那日暮之时喝到了半夜。 直至身上酒气浓郁,头痛欲裂才晃晃悠悠的回了楼上,那钱袋里的铜钱也所剩无几了。 伙计觉得这人怪异,收拾桌子的时候嘴里也不禁嘀咕着:“一个人喝酒也能喝这么多……” 他摇了摇头,也没多在意了。 这般晚了,想来也没什么客人了,他也可以在桌上趴着歇息一会了。 . . 陈长生起了个早,出了客栈过后便朝着街边的茶摊走去。 茶摊的老者正在喝粥,见了陈长生后也不意外,而是说道:“大清早的就喝茶伤胃,不妨来一碗粥吧。” “没钱。”陈长生道。 老者白了他一眼道:“不要你钱!”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坐下便给自己盛了一碗米粥。 老者眨眼道:“你还真不客气。” “你说的,不要钱。”陈长生道。 老者摇头一笑,随即便低头继续喝粥,不想跟他搭话。 一碗米粥下肚,老者便感觉舒服了许多,精神也好了些。 陈长生道:“早间也没人喝茶,你还这么早出摊?” “怎么没有,像你这种没事情做的就会来喝茶。” “陈某是好喝茶。” 老者听到这话顿了一下。 陈长生看向他道:“怎么?” “好酒之人一定不会好茶。”老者说道。 “为何不能?” “茶与酒如同水火一般互不相容,你身上酒气极重,也不沉闷,绝非好茶之辈。” 陈长生点头笑道:“老人家好见识,陈某的确更为好酒,但对于茶而言,也有些许执念,茶能静心通神,不同于酒。” “喝茶和好茶可不一样。”老者说道。 陈长生思索良久,却是低头看了面前的白粥,说道:“白粥不错。” 老者听后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你这人真是乱七八糟的。” 陈长生道:“老人家又说对了,陈某的确是乱七八糟的,也希望有朝一日能不乱。” 老者听着他这番话道:“不与你说,不与你说,说的费劲的很。” 陈长生点了点头,闷头喝粥。 直至他将那一碗粥尽数喝完,老者才开口问道:“如何?” 陈长生答道:“极好。” 老者笑了笑道:“我这熬粥的本事可是一绝,旁人想喝还喝不着。” “白粥也有门道?”陈长生问道。 “自然是有。” 老者道:“米得提前泡着,时辰有讲究的,选的水也大有门道,还有火候,头一次便要将水加得合适,不然后面再加水滋味就大不一样了,一切都得正好。” 陈长生道:“哪有正好的事……” 老者听后笑意收敛了起来,看着陈长生道:“你是不是过的不太顺啊?” 陈长生听后一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也不是不顺。” 陈长生解释道:“就是活得有些太通透了,我时常惦记着一些过往旧事,以此来提醒自己仍是一个有六欲七情的人。” 老者听后问道:“你莫非也是山中道士?” “山中道士?” 陈长生想了想,摇头道:“不算是,不过为何这样问?” 老者说道:“这外面十几座山中都有道观,隐世之士数不胜数,早年我这茶摊中便来过几位,话语之中没有半点感情,似是无欲无求一般,吃饭只是为了饱腹,喝茶只是为了解渴,不像个活人。” 陈长生道:“清心寡欲是为修身心之道,许多都是这样的。” “我倒是没觉得有多崇高,这些修道的也没见有白日飞升的,该死的还得死,该不甘心的还是不甘心,所以还是得自己看得开才是。” 老者说道:“不过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反着来?” 陈长生笑道:“陈某是个异类。” 老者仔细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就喜欢你这样会骂自己的人。” “过奖了。” “不要脸啊!” 老者啧了啧嘴,说道:“粥也喝了,快走快走。” “茶还没喝呢。” “你有毛病,喝了粥还喝茶。” “不行吗?” “喝嘛,十文一壶。” “黑店。” “入你娘,你走不走!” 陈长生见老者骂骂咧咧也不再扯皮了,随即便起身离开了茶摊。 “陈某晚些再来。” “别来了!我跟你聊不到一路来!晦气!” 陈长生笑了笑,管他乐不乐意,他晚点一样会来,这店家是个有趣的人,茶还算不错,白粥味更好。 不料才出茶摊不久,陈长生走着的时候便被人叫住了。 “长生!!” 陈长生回头望去。 却见那街道边上正有一辆驴车,车上摆着许多鲜红的桃儿,安龙就站在那里,正对着陈长生挥手。 陈长生走上前去,问道:“安龙兄好巧。” 安龙递了个桃子给陈长生,说道:“没想到还能在这遇到你,这是要去哪?” 陈长生道:“随便走走,青山城也没来过,想着多瞧一瞧。” “比起外面怎么样?”安龙问道。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其实若是论起热闹而言都大差不差,但是此地的人过的要比外面安逸一些。” 安龙点头笑道:“咱们这没什么大富大贵的兆头,不过好就好在没什么乱子。” 陈长生点头认同,这儿就好似世外桃源一般。 安龙道:“对了,长生你昨日跟阿青说那个蛊虫之术,阿青今早不知道从哪来抓了些虫子,一两个倒也没什么,多了就瞧着有些渗人了,回头长生你去我那儿玩可得帮我说说她,姑娘家爱玩这些可不行。” 陈长生听后道:“是陈某的错,改日陈某便登门与阿青说说。” 安龙道:“没有怪你的意思,长生你别多想。” 陈长生笑道:“那倒不会。” 第三百五十三章:摊主,九阴功 两人也没聊多久便道了告辞。 走在路上陈长生想起了那个唤作阿青的姑娘,倒是天真,还真去抓了虫子,而且听安龙么话,估计阿青抓了不少虫子。 “蛊虫之术……” 陈长生摇头一笑,也没多在意。 街道上人来人往,陈长生的目光朝着街边的摊子和铺子里打量着。 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他也时不时会驻足看上一眼。 陈长生的脚步一顿,却是将目光落到了一个杂物摊子上。 这摊子上的东西可谓是乱七八糟,小到一些头绳耳饰,大到刀剑都在摊子里,倒是有些像前世的杂货铺子。 摊子的主人打扮像是江湖中人,身后背着一个斗笠,遮着半张面孔,瞧着似乎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陈长生蹲了下来,目光看向那摊主道:“你这些东西,不像是活人用的。” 摊主明显的一顿,目光顿时就紧张了起来,手也摸向了腰后。 陈长生笑道:“不必紧张,陈某就是路过瞧一瞧,不过你既然知道这些东西来路不正,为何还要这么光明正大的在青山城摆摊?” 摊主沉默片刻,说道:“没路子。” “没路子?”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这些东西不像是一个地方出的,你专门做倒斗这一行的,居然会没路子?” 摊主沉吟良久,说道:“以前有,但是那人死了,就断了。”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说道:“原来如此。” 他站起身来,目光往一旁街道角落撇了一眼,当做无事一般再度看向了那摊子。 摊主问道:“你要收吗?”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只瞧上了一件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了摊子中的一个玉扳指上。 摊主看了一眼,问道:“你出何价?” “一文。”陈长生道。 摊主听后皱眉道:“你莫不是戏弄我?” 陈长生道:“一文钱卖我,陈某一会可以救你一命。” 摊主一怔,正要转头往街道上看去。 “别看。” 陈长生道了一句,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惹上这些人的,但以你的功夫恐怕也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摊主思索了片刻,随即伸手将那摊子上的玉扳指拿起递给了陈长生。 “前辈尽管收下。” 陈长生将那玉扳指收入袖中,随即又摸出一文钱递给了摊主。 “一文钱,不必了吧……”摊主道。 陈长生笑道:“三分在天,七分在人,怕有个万一,记得将这枚铜钱攥在手里别松开,这关系到你能不能活下来。” 说着他便转身要离开这里。 摊主愣了一下,说道:“你不是说……喂!” 陈长生却没有回头,只是径直离开了这里。 摊主借着余光看向了街道各处角落,却是发现了几道看向他的目光。 他顿感不妙,大概猜到了这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他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开始收敛起摆着的东西,同时也暗中注意着那几道看着他的目光。 在被注视的感觉稍减几分后,他顿时便迈开步子,跑进了一旁的巷子中。 在那街道拐角处,暗中注视的人一抬手却见那摊子上的人不见了。 “不好!快追!” “那边巷子里,别让他跑了!” 眨眼间十余人涌入了巷子中。 而那摊主则是在那巷子之中逃窜了起来,他时不时往身后看上一眼,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 陈长生抛了抛手中的玉扳指,攥在手里大小合适,通体白玉不过似乎是受了些挤压,上面有一些沁入黄土的痕迹。 其实这扳指没什么特殊的,陈长生只是正好瞧见了,捡个便宜而已。 陈长生拿着那扳指走出了青山城。 寻了一处僻静之地。 陈长生开口道:“来,来,来……” 蛇虫被声音吸引而来,从最初的十余只到后来则是来了近百只,将陈长生围成了一个圈。 陈长生引出一缕法力落入扳指之中。 随即目光看向了面前的一众蛇虫,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某只蝉虫上。 “你们都去吧。”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着话音落下,一众蛇虫散去,面前只留下了那只蝉虫,飞到了他的掌心之中。 他将戴着玉扳指的手放在了蝉虫的额头上。 “能听懂我的话吗?”陈长生问道。 蝉虫明显的愣了一下,它似乎是明白了面前的人在说些什么。 陈长生道:“看样子是听懂了。” “不妨试试与我交流,只需想就是了。” 蝉虫煽动着羽翼,脑海中想着要说的话。 ‘我们一样吗?’ 蝉虫似乎是将陈长生当作了同类。 陈长生笑了一下,随即道:“不一样。” 这玉扳指想来是成了。 通过法力连同这些虫的神魂,从而达到能够相互交流的目的。 “走吧。”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便见那蝉虫飞了出去,不过一会便没了踪影。 他将那玉扳指收了起来,一文钱得来的,不算亏。 “说起来,也不知那摊主怎样了?” …… 青山城外的林间杀机涌现。 鲜血滴落在了地上,一路留下了痕迹。 欧阳旬手握着长剑捂着右臂往前逃着,甚至不敢回头。 而在他的胸膛还有背部都有伤口,正往外涌着血,受了极重的伤。 在那后方的林间则是躺着数道尸首,无一例外都是一剑封喉。 欧阳风咬着牙,往后瞧了一眼。 追杀他的足有十一人,已被他斩杀了九人。 如今身后,还有两人在追赶着他。 ‘说好的救我一命,人到哪里去了!’ 欧阳风心中大骂,可如今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眼前林间忽的闪出一人,欧阳风也因此停下了步子。 “站住!” 欧阳风眉头一皱,连忙回身。 可一转头,却是看到了身后追上来的人。 欧阳风顿感不妙,皱起了眉来。 前方握刀之人笑道:“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识相的就把《九阴功》交出来!我也让你死个痛快。” 欧阳风握紧了剑,说道:“谁死还说不定呢!” 他知晓自己没办法再挺下去了。 随着话音落下,林中顿时剑光四起,金戈交错之声响彻耳畔,杀意涌现。 第三百五十四章:旧人辞世,日新月异 欧阳风拼尽全力,以伤换伤,斩杀一人,他的腹部挨了一刀,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伤痕数不胜数。 手握重刀的杀手啐了一口,骂道:“狗东西!” 说着那重刀就朝着欧阳风斩了过去。 欧阳风已是摇摇欲坠,抬剑作挡,却被那重剑砸的倒了下来。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欧阳风的气息也逐渐微弱了下来。 “呵。” 重刀横在了欧阳风的脖颈上。 “说,《九阴功》在哪里!”杀手冷声道。 欧阳风紧咬着牙,他嘴唇微张,却似是说不出话来,声音尤为微弱。 “在哪!!”杀手冷声问道。 见欧阳风嘴唇一张一合,不闻声响,杀手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凑上前去。 “跟我耍花招?老子先断你一腿!” 杀手嗤笑了一声,随即抬起手中重刀朝着欧阳风的腿上砸去。 不曾想欧阳风在那重刀就要落下的时候忽然暴起。 “喝!!” 长剑刺破了杀手的胸膛。 而那重刀也狠狠砸在了欧阳风的腿上。 杀手眸子瞪大,那柄剑插在他的胸膛,他张口更是涌出了血来,退后两步后便倒了下来。 欧阳风的口中传出痛苦哀嚎声,也在这一刻精疲力尽,晕了过去。 “啪嗒。” 他喘息着,气息也越发微弱下来。 却见忽有一抹金光自欧阳风的掌心之中涌现。 一枚铜钱飘然而起,悬于欧阳风的丹田之处,丝丝金光落入欧阳风体内,逐渐治愈他的伤势。 …… 待到欧阳风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了下来。 他忽的大喘了一口气,立起了身子。 “呼,呼,呼……” 欧阳风连忙摸了摸自身。 “我的伤……” 欧阳风的眼眸瞪大,却是发现自己伤势已经痊愈了。 他环顾了一翻尸首,却见身前身后正是两具杀手的尸体。 欧阳风愣在原地,呢喃道:“全都,好了……” 这太过匪夷所思了,让他难以置信。 欧阳风正要起身,却见一枚铜钱从他身上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低头看去,迎着月光,看清了那枚铜钱。 他将其捡了起来,放在了掌心之中。 “铜钱……” 欧阳风口中呢喃着,他想起了之前那位青衫先生交代的话。 他又摇了摇头,心中暗想道:“这怎么可能。” 他迈步朝着林外走去。 目光看向了远处灯火明亮的青山城,欧阳风又低头看向了掌心之中的铜钱。 握紧过后,他竟是迈步原路折回了青山城中。 …… 此刻的青山城稍显平静,多数地方都是暗沉沉的,唯有那烟花巷柳之地还说得上是热闹。 在街道旁的茶摊里。 陈长生正坐着与面前的老者喝茶。 老者极不待见陈长生,但秉承着能赚一文钱是一文钱的道理,还是上了茶水。 “青山城好玩吗?”老者问道。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若有熟人,哪里都好,陈某这一日就是闲逛,能有什么好玩的。” 老者听后笑道:“是极是极。” 陈长生问道:“倒是你,怎的这般晚了还不收摊?” 老者道:“入了夜也有钱赚,差役都是这个时候下工,路过总是会在我这坐一坐的。” 正说着便有三位穿着差服的衙役走了过来。 “老黄,上茶了。” “来嘞。” 老者起身便去上茶去了,转眼兜里又进了几文钱的账,笑的合不拢嘴。 回到桌前坐下的时候,陈长生杯里的茶水已经去了一半。 老者笑道:“这茶水生意最好的时候就是正午跟晚上,错过了可不行。”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他们喊你老黄,你本名叫什么?” “黄楼。”老者说道。 陈长生道:“燕黄楼,倒是不错。” 老者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小点声,可别让他们听见了。” 陈长生笑道:“大景都亡了这么多年了,你何必这么怕呢。” 老者叹了口气道:“总有人会较真的,老头子我还想再活一两年呢。”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问道:“说来你这辈子可有娶妻生子?”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燕黄楼白了他一眼。 “怪惨的。” “要你说?”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你看你,无妻无子,在这开了个茶摊,陈某还以为你是闲着无事,但刚才看你收钱的时候,却又像是个财迷一样,兜里进了一文钱就笑开了花,你这么爱钱?还是缺钱?” 燕黄楼喝了口茶,说道:“对啊,要不你送我一些。” 陈长生说道:“陈某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 “我就知道你穷酸的很。”燕黄楼道。 陈长生啧了啧嘴,说道:“陈某再没钱也喝的起你的茶水。” 燕黄楼白了他一眼道:“你兜里就那么几个铜板,还能喝几次啊。” “你瞧见了?” “那不然。”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陈某是穷酸了些,但若是别的东西,兴许一伸手便有了。” “是吗?”燕黄楼道:“那我要长生不老,你送我?”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 他放下了茶杯,说道:“你不会想要的。” 燕黄楼见陈长生忽的情绪起了变化,他直起了身子,问道:“怎么?长生不老不好?” 陈长生道:“旧人辞世,日新月异,越久便越发孤寂,你只有选择忘记,一轮又一轮,好像一世又一世,永远都无法想最初那样活的痛快。” 燕黄楼听后道:“你这么了解,难不成还长生过啊。” “是啊。”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我就是长生不老。” 燕黄楼摆手说道:“真越来越能吹嘘了。” 陈长生没有接话,只是抿了一口茶水,起身道:“明早陈某来喝你的粥。” 燕黄楼听后道:“没你的份了,要喝记得给钱,十文一碗!” 陈长生却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回了客栈。 燕黄楼切了一声,说道:“还长生不老呢,晓得你有我活的长没哦。” “老黄,添茶。” “来了来了。” 燕黄楼摆着笑脸迎了上去。 月光洒进这茶摊里,燕黄楼数着今日赚到的铜钱,笑的合不拢嘴。 他抬起头望着那月色,又勾了勾手指,好似在算着日子。 “快咯,快咯。” 第三百五十五章:偏偏就是如此 月挂枝头,虫鸣山涧。 身上披着紫衣的忘语趴在那洞中的石板前舒睡着。 玄地睁开眸子,他的目光看向了熟睡的忘语,他舒了口气,缓缓的起身从那石床上走了下来。 他的步子很慢,甚至于下床都险些摔了一跤。 从这洞中走到外面不过几步路,但对于他而言,却好似是很远很远。 他走的很慢,甚至于每迈出一步都要大喘几口气,仅是几步路他都需要走好些个时辰。 正在他要走出洞口的时候,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这就是你的打算吗?” 玄地抬眼望去,在那夜色之下看见了洞口的先生。 “先生……” 陈长生走上前来,说道:“你那徒弟也不是蠢的厉害,怎会看不出来。” 玄地舒了口气,说道:“或许骗得过呢。”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 玄地抬起头来,说道:“先生既然也猜到了,不妨就帮帮我,装的像一点就好。” 陈长生凝视着他,久久不语。 最终他伸手从钱袋里摸出了一文钱来,递给了玄地。 “铜钱中有陈某些许法力,可引一抹金光降身。” 玄地手中攥着那枚铜钱,道了一句:“多谢先生。” 他再度迈开步子,走向了那洞口。 …… 天色将明之际,一缕寒风吹进了洞中。 忘语颤了颤,随即醒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石床上,却见师父并不在那儿。 忘语一惊,连忙唤道:“师父!!” 他环顾了一圈洞中随即就朝着外面跑去。 “师父!” 忘语呼喊着,一走出洞中便看见了那盘坐在洞外的师父。 忘语心中松了口气,走上前道:“师父你怎么到这来了,这会可冷的厉害,我扶你进去。” 可他师父却是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忘语心里一紧,随即凑近了师父。 他见师父胸膛起伏,这才放下心来。 “师父?” 忘语轻声唤了一句,见师父仍旧没有答应,心想着或许是师父睡着了,毕竟师父睡着的时候至来都听不到外面的声响。 见此他便坐在了师父的一旁,等待着师父醒来。 在那朝阳就要升起之际。 玄地忽的睁开了双眸。 “忘语……” 那干涩的声音传至忘语耳畔。 忘语睁眼道:“师父你醒来。” 玄地的目光看向了那山巅隐约之间可见些许光亮涌出。 “师父不在了,你要好好活着。” 一向说话艰难的他此时却连贯的说出了一整句话,不曾有半点磨蹭。 忘语愣了一下,“师父……” “师父你说什么呢!” 玄地笑了一下,说道:“别担心,师父我已得大道。” “得道……” 忘语愣了一下。 他不明白师父在说什么。 他转头看向了那天边,一抹朝阳从那山巅之下升起。 玄地站起身来,他往前走去。 朝阳升起,光亮落在了他的身上。 ‘滋滋……’ 玄地身上滋滋作响,有屡屡白烟自他身上升起。 是他体内那见不得光亮的尸毒。 忘语见师父周身烟雾缭绕,他呆滞的望着这一幕,站起了身来。 “师父……” 玄地开口道:“你要切记,生死本在情理之中,莫要太过痴心于此,唯有正途可成大道,可见长生。” “师父半生为道,如今终要得道了。” 玄地长舒了一口气。 当那朝阳彻底升起。 他身上逐渐燃起了火苗,衣衫被烧作灰烬,他一步步往前,手中紧握着的那枚铜钱忽的金光大振。 忽见一道金柱落下,覆盖其身。 忘语呆滞的望着这一幕,他张了张口,眼中尽是不敢相信。 “这是……” “白日飞升。” 玄地的身上燃起了火光。 他背对着忘语,实则他的面色痛苦到了极致。 “师父我……” “成仙了。” “小忘语,师父往后许是教不了你了。” 伴随着玄地最后一句话落下。 忘语也惊醒了过来。 他跪了下来,开口道:“弟子忘语,恭送师父……飞升仙界!!” 忘语眼中含泪,他颤抖着身子,气息也乱了起来。 玄地在那火光之下迎向了朝阳。 伴随着那熊熊大火,他的身形也开始崩散,最终化作灰烬落了下来。 那道金光也逐渐消散而去。 忘语跪在一旁,他的脸上淌着泪水,似是用尽全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师父……” 他的口中呢喃着,至始至终便只有这两字。 在那山巅之上,陈长生低头望着这一幕,轻跃而下,落至那忘语身后。 忘语身形微顿,转头看去。 陈长生道:“你师父他白日飞升,已见大道,应是喜事才对。” 红着双眸的忘语颤抖着双唇道:“我为师父高兴……” 他的目光凝视着那地上所余下的灰烬。 忘语站起身来,走上前去,脱下了身上的紫衣。 他将那灰烬捧起,用那紫衣包起。 他的眼中不停的滴落泪水,始终沉默不语。 陈长生站在一旁,张了张口却是没说出话来。 忘语将那所有的灰烬都捧进了紫衣里。 他抹了一把泪水,转头看向了远处的朝阳。 光亮落在了他的身上,也落在了那天仙宝衣上。 忘语长舒了一口气,小心的将那紫衣抱在了怀中。 忘语从陈长生的身旁走过,抱着那陈放着灰烬的紫衣缓步走进了洞中。 他用了数个时辰,在那洞中堆积起了一座小山。 又从那洞外砍来了一块木牌匾,在其上刻下几字。 【振龙山当代天师玄地于此飞升仙界】 【吾道长隆】 忘语又上了三炷香,磕下了三个响头。 陈长生立在他的身后,问道:“洞中阴暗,想来是不太好吧。” 忘语摇了摇头,只是说道:“这里挺好的。” 他磕下了三个头后开口道:“师父,弟子定当谨记教诲,遵循正道,去见那眼前大道。” 再是三叩首。 忘语站起了身来。 他看向了身后的陈长生。 正与之擦肩而过之时,忘语开口道:“我不是笨,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师父他怕光,这里正好。” 陈长生面色平静,心中轻叹了一声。 忘语与之擦肩而过,走出了洞中。 见了那朝阳时,他再度大哭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忘语握紧了拳。 跪倒在了那振龙山前。 他嘶吼一声,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他多么希望自己笨一些。 这样的话或许就什么都瞧不出来了。 可偏偏就是如此…… 这一切的一切终究没能骗过他。 第三百五六十章:青山城禹王府 那个道人用尽了所剩无几的力气谋划了这一场所谓的‘白日飞升’。 本以为是天衣无缝,不曾想还是没能骗过那个少年。 不过好在,他想说的话,少年都一一记下了。 就当是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他,就是飞升仙界了。 陈长生伸手摸向了钱袋,他拿出来数了一下,里面拢共只剩下了十三文。 他从中数出了十二文,递给了面前的少年。 陈长生舒了口气道:“你师父临终前曾言让陈某照拂一二,但想来你也不想跟着我,陈某这里仅有这么多,够你吃几顿饱饭,莫嫌弃。” 忘语看着那青衫先生掌心之中的十余文铜钱,他抿了抿唇,道了一句:“多谢。” 他收下了,道了一句:“来日我会还你。” 离开的时候,忘语对那振龙山又磕下三个响头。 他身上没有紫衣,一身衣裳破破烂烂,全身上下唯有十二文铜钱,不知往后,不知前路。 忘语也不知晓自己会走到哪里。 但总是会有去处的。 再不济便是四处漂泊,乞丐他也当得。 陈长生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振龙山,瞧了良久过后,便下了山去。 …… 茶摊的老人家今日多煮了一份白粥。 不料客人却来晚了一些,白粥有些凉了。 “亏我还煮你的一份。”燕黄楼不满的道了一句。 陈长生道:“去送了一位故人,耽搁了片刻。” 燕黄楼听后这才没说些什么。 陈长生摆出了一文钱,放在了桌上,说道:“只有一文了,要否?” “要,怎么不要。” 燕黄楼将那一文钱收进了小兜里,生怕陈长生后悔一般。 陈长生笑了一下,点头道:“陈某近来恐怕会少来茶摊了。” “怎么?”燕黄楼问道。 陈长生道:“方才是最后一文。” 燕黄楼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你这么穷酸?” “嗯。” 陈长生点头道:“昨日便跟你说了,陈某没钱。” 燕黄楼想了想,吧唧了一下嘴道:“一碗茶能要几个钱。” “请我?” “你可以先赊着,有钱了再还。” “……” 陈长生无奈笑道:“真有你的。” 燕黄楼嘿了一声道:“旁人要想在我这赊账都没机会呢,你还不乐意了。” 陈长生点头道:“那就多谢了。” “来壶茶?” “成。” 燕黄楼笑着去端了茶来,随后又拿出了几份竹撇子。 “一文。” 燕黄楼将那竹撇子丢进了筷子篓里,示意这是陈长生欠下的一文钱。 陈长生眨了眨眼,只得无奈笑道:“一文就一文吧。” 然而在二人相谈甚欢之时,茶摊里不知何时走进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 他走进茶摊过后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坐了下来。 燕黄楼见来了客,于是便迎了上去。 “喝茶?” 斗笠下的男人摇了摇头,说道:“可否在这坐一小会?” 燕黄楼听后倒也赶人走,只是说道:“若是有客的话到时候劳烦让让,可好。” 那人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燕黄楼见此便回了陈长生那张桌上,与之闲聊。 “这么快就回来了?”陈长生问道。 “不是喝茶的。” 陈长生回头看去,见了那斗笠后便明白了过来。 “竟然还回来了……”陈长生口中呢喃道。 燕黄楼问道:“你认得?” 陈长生道:“也不算认得,就是有过一面之缘。” 燕黄楼道:“你可小点心,我闻着这人身上有股血腥气。” “不用管他。”陈长生道。 “真不用管?” “嗯。” “喝茶。” 陈长生在这一坐就是半个时辰,而那个戴着斗笠的人在那一坐就没再动过。 一壶茶尽后,陈长生才缓缓起身,于燕黄楼道了一声后便出了茶摊。 欧阳风抬起头来,见状起身跟了上去。 他见陈长生走进了一处小巷,连忙跟了上去。 但当他一走进去,陈长生的身影却不在其中。 欧阳风愣了一下,口中呢喃道:“不见了……” 他四下寻找,最终也没能找到陈长生,只得无奈叹了口气,往外继续寻找了起来。 陈长生见那人离去,随即才显露出了身形。 他往外瞧了一眼,甩了甩袖后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了客栈后,小二上来问了一句:“客官,您还续住吗?” 陈长生提起了桌上的桃儿酒,说道:“不了,这便走。” 小二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将这位客官送出了门。 走出客栈的陈长生不禁叹了口气。 这般看来,只有露宿街头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陈长生沉吟一声,呢喃道:“倒是可以算一算。” 他思索了片刻,抬手算了起来。 “金在东南……” 陈长生嘀咕了一声,随即放下手来,朝着青山城的东南方走去。 许久过后,他在一间大宅前停了下来。 此处宅子略显凄凉,在那门上封有官府的封条,其上没了牌匾,似乎早便被人摘了下来。 “这是何地?”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迈开了步子。 移至宅院后方,陈长生轻跃而起,进了这处被封禁多年的宅院。 院中几乎都是空的,连同着栽种的树木都被砍了个干净,走进其中某个屋子,见那地上散落着书,桌椅凌乱,好似是被抢掠过。 又至正堂,见那供奉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在那侧边,还挂着一幅画像,刻有禹王之名。 “原来是禹王。” 如此说来,这处宅院便是曾经的禹王府了。 陈长生又往这宅子里面逛了逛,所见皆是一片狼藉,想来是当初抄家的时候被搬了个干净。 不过这般大的宅院,竟一直封禁着? 这倒是让陈长生有些想不通。 他顿了一下,回忆起了之前自己在正堂所见。 折返而归,回了正堂之中。 抬手抹过双眸,眼中见一缕金光浮现,再度望去,却见那画像之处大有不同。 陈长生走上前去,抬手就要触碰到那禹王画像。 却忽听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先生既不是客,那么最好还是不要动主人家东西为好。” 陈长生停下了手,转头看去。 只见那正堂之外正矗立着一位穿着长衫大袍满脸胡须的老人家。 不是人,但也不是鬼,相反的,身上竟有一股香火之气。 陈长生开口问道:“可是阴差当前?” 第三百六十一章:三分龙气落于青山 老者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的陈长生。 他开口道:“青山城福德正神。” 陈长生恍然道:“原是土地公在前,陈某失礼。” 老者沉默下来,他那双眸子盯着陈长生,思索良久过后道了一句:“离开这里。” 陈长生眉头微挑,问道:“为何?” “非你之地。”老者道。 陈长生道:“禹王府遭抄家过后此处宅院便归于当地衙门,的确非陈某之地,不过土地公似乎也不管民宅吧?” 那老者口中道出一字:“滚!”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了下来。 这一路上,他就不曾见过这般胆大的正神。 陈长生目光望去,却忽见那老者周身竟是涌现出了些许黑气。 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不是土地?” 陈长生抬起手来,听雨剑顿时握在手中。 老者的面目忽的变化,化作獠牙恶鬼,一阵阴气顿时倾泻而出。 一张口,便见数十尊鬼仆从他口中飞出。 陈长生道:“陈某还以为真有这般没眼力见的土地公呢,原来是吞了土地的恶鬼。” 他抬起手来,一剑斩去。 面前鬼仆在这一剑之下灰飞烟灭。 “喝……” 恶鬼口中传出阴冷之声。 黑雾弥漫而出,朝着陈长生包裹而去。 陈长生抬手,引一抹金光护体,将那黑气尽数逼退。 他抬起双指,张口而道。 “敕!” “法化金绳,束困恶鬼!” 敕令落下,金光化作一缕长绳朝那恶鬼捆去。 陈长生双指立于身前,口中再道:“缚!” 话音落下,金绳将那恶鬼牢牢困住。 “呵!!” 恶鬼口中发出凌厉的嘶吼之声。 散发出的阴气也在这一刻尽数被那金绳聚拢。 这般动静顿时便吸引到了那青山城中的日巡游。 数十位巡游阴差聚集而来。 而当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时顿时就愣住了。 那恶鬼被金绳束缚着,动弹不得。 而在那正堂之前,正立着一位青衫先生。 陈长生的目光扫过了面前的十余位巡游阴差。 正见一位阴差上前拱手。 还未开口,便被陈长生打断道。 “劳烦巡游去将城隍请来。”陈长生道。 阴差的话堵在嗓子里,他顿了一下,随即答应道:“大人且稍等片刻,我这便去请城隍大人。” 那位阴差答应了一声后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约莫过了几刻钟。 青山城城隍这时才姗姗来迟。 见了那正堂之中的人后连忙道:“青山城下辖城隍江会,拜见上仙!” 城隍的余光看向了那地上动弹不得的恶鬼,他顿时之间有些心虚,不敢再看。 陈长生开口道:“敢问城隍认得这恶鬼吗?” 城隍张口道:“不,不认得。” “不认得?”陈长生反问了一声。 城隍连忙改口道:“认得!认得!认得!” 陈长生轻哼一声,开口道:“你可知城隍偏袒恶鬼该当何罪?” 城隍听到此言顿时心中一怔,跪着趴在了地上,口中说道:“不敢,小神不敢,上仙明鉴啊!” 陈长生道:“这恶鬼吞下数十余亡魂,甚至于土地正神亦入其口,你别告诉我说,这些你都不知晓?” 城隍的嘴唇颤抖,说道:“小神,小神……小神知晓。”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青山城的香火也不少,如何就让你敌不过这恶鬼,放任其在此地作恶,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城隍颤抖着身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开口道:“你最好现在就说清楚。” 城隍一怔,抬起了头来。 “上,上仙……” 陈长生面色平静,但那一双眸子却似是尤为冰冷一般。 城隍嘴唇微张,伴随着一声轻叹,这才开口道来:“是这样的……” “禹王降时,曾在此地留下了,留下了……” “两分龙气!” 陈长生听到此言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 “你说什么!?” 城隍慌张开口道:“小神绝无虚言!” 陈长生从那惊愕之中回过神来。 “仔细说来!” 城隍开口缓缓道来,不敢有半句假话。 禹王燕宴! 那个仅差一步便登临皇位的人。 传闻他争夺皇位失利后被贬至渊川,甚至有造反之意。 但外界传闻,却不见得可信。 禹王实际上,并非凡人! “他不是凡人!”陈长生皱眉道。 城隍答道:“正是,禹王有神仙手段,精通卜算之道,与上仙是一道之人。” 陈长生恍惚了片刻。 禹王是修行中人。 若是真是这般的话,或许他没能登临皇位便是必然之事。 或许禹王早便算到了大景气数将尽。 在京城之时便借术法窃取了三分龙气也就是人皇气运。 从那个时候,大景之帝便少了三分人皇气运。 城隍道:“禹王在小神识海之中下了烙印,小神也不敢忤逆,至于那恶鬼实际上是禹王府的管家所化,其之所以存在,便是为了在此地守着那三分龙气。” 陈长生问道:“他如今还活着?” 城隍点头道:“小神识海之中的烙印不曾抹去,想来禹王他…还活着。” 陈长生思索了起来。 这禹王,竟与传闻之中差别这般之大。 陈长生开口问道:“陈某曾听过一些传闻,当年禹王来到此地过后建了此城,大张旗鼓的将此城命名为禹王城,这般做,又是为了什么?” 城隍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小神也不清楚。” 他想了想,说道:“当时景帝攻入此地,这里除了多了一城,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有……” “只有长观山被打通了。” “长观山……”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他恍然道:“原来如此。” 禹王留下那三分龙气,又借景帝之手打通渊川,其根本目的,便是为了在大景亡国之后给后人再造出一条路来。 渊川之地易守难攻,造反从此地开始再合适不过了。 城池有了,路也有了,龙气也留在了这里。 也就是说,谁若是掌握了青山城,得了那三分龙气,便有机会能称王为帝。 “此人果真精通卜算之道。” 陈长生呢喃一声。 不过这王朝之运,岂是修士能左右的。 其中因果甚大。 禹王就是再有道行,也难以承受。 第三百六十二章:画中竹兰白塔行 陈长生沉吟良久,随即抬手掐算起来。 一算之下,他竟是皱起了眉头。 “怎会这般。” 陈长生思索着,觉得很是奇怪。 这禹王燕宴,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面前颤颤巍巍的城隍,随即道:“城隍且上前一步,陈某欲观你识海烙印。” 城隍自是不敢不从,走上前来。 陈长生抬手而起,神魂入那城隍识海之中。 进其识海之中,先见一片香火金光,再往其中,便瞧见了一朵悬在识海之中的竹兰印记。 陈长生仔细看去,随即恍然。 “这禹王,还真是……” 陈长生不禁摇头一笑,随即离开了城隍的识海之中。 城隍连忙问道:“上仙,那烙印……” 陈长生道:“这么多年来你就不曾试着将那烙印抹去?” 城隍张了张口,说道:“上仙,小神这般微末香火,怎敢,怎敢啊。” 陈长生道:“那所谓的烙印不过是他吓唬你的罢了,根本要不了你的命。” 城隍愣了一下,口中呢喃道:“要不了我的命?” 他回过神来,追问道:“那烙印果真……” 陈长生道:“你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试试。” 城隍张了张口,仍旧有些尝试。 陈长生也没理会,只是说道:“放任这恶鬼食人,按理说你是罪不可赦,虽受人胁迫,可身为城隍却无胆色,忘乎本职,陈某此番收你百年香火,可有异议?” 城隍听后心中一怔,他张了张口,说道:“上,上仙,小神上任都还没有百年,这……” 青山城从建成至如今也未过百年,而那城隍庙自是如此。 陈长生听后恍然,“险些忘了。” 他瞧了一眼,见那城隍香火实在微末,再少的话,他这城隍怕是连一尊小妖都敌不过了。 沉吟良久过后,陈长生抬起手来,在那城隍眉心一点。 城隍一怔,连忙问道:“上仙这是……” “剑气烙印。” 陈长生道:“禹王那是假的,陈某这可是真的,你那点香火便留着吧,往后再有这般事情,若是你再生退却,贪生怕死,不用旁人,陈某便先了结了你。” 城隍听后欲哭无泪,但还是要俯身谢道:“谢上仙开恩。” 总而言之就是挨了打还得谢。 而且还不得不服。 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那恶鬼,说道:“至于这恶鬼。” 城隍连忙道:“小神来处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见城隍带着一众阴差将那恶鬼押回了城隍庙。 待到这禹王府里安静下来过后。 陈长生转身走进了那正堂之中,他的目光再度看向那幅画。 抬手触碰而去,将那禁制破除,便见那画像上的禹王象忽的变化了起来。 禹王画像化作了一幅山水图,在那画像之中四处皆是兰花翠竹,一片湖泊还有一座三层高的白塔。 陈长生的神念被那画像所吸引。 对于陈长生而言那画像对神念的力道,却如同挠痒痒一般。 “原来是件法器。” 陈长生放开神念,随即进入了那画像之中。 他似是立在了一片水墨交织的洞天之中,眼前乃是一片黑白之色,唯有那座白塔是个例外。 陈长生打量着四周,呢喃道:“这禹王倒是蛮有品味,竹,兰,除了画卷,连烙印也是这两物。” 他略微扫了一眼后目光便落在了那白塔之中。 来到那白塔之下。 陈长生正要推门而入。 却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可是燕氏子弟来此?” 陈长生转头望去,却见一位白面书生矗立在他身后。 那书生发梢之间别着三两竹叶,面色和煦,但身上却是散发出了一股妖力。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并非燕氏子弟,只是路经此地,前来瞧瞧。” 书生听后愣了一下,说道:“竟是自己进来的吗。” 陈长生问道:“这竹兰画卷只有燕氏血脉之人才可入内?” 书生点头道:“看样子你并非是凡人。” 陈长生承认道:“陈某有些小本事,但也只是微末道行。” “仙长过谦了。” 书生说道:“不过此地乃是我家老爷留给后人的,仙长既是看过了,那便离开吧。”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听闻这画卷之中藏着三分天子龙气,这外面看来的确是没有,但那塔内却还不曾看过。” 书生听后笑道:“仙长说笑了,那天子龙运岂是随意可得的。” 陈长生道:“待陈某进那塔中瞧瞧便知晓了。” “若是没有呢?” “若是没有,陈某自当赔礼。” 书生摇头道:“赔礼又能如何,依小生所言,若是有,小生便受仙长一剑,若是没有,仙长便吃我一剑,如何?” 陈长生听到此言不禁一顿,随即笑道:“也可。” “好。” 书生抬手一招,只见那白塔的门应声而开。 “仙长请。” “请。” 陈长生迈步走进其中。 进那塔中便见一片黄白,这白塔的一层竟是堆满了金银财宝。 一座一座小山呈现眼前。 陈长生见此一幕道:“你家老爷还好这些黄白之物?” 书生道:“自是留给后人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往二楼走去。 走上台阶,二楼之景逐渐浮现在他的眼中。 只见其中摆放着数个架子,墙上、架子、地上,皆是挂满了刀枪剑戟,无一例外都是上好的兵器。 一眼望去,约莫有数千件之多。 陈长生的目光从那些兵器上瞧过,最后步子停在了二层塔中最中心的位置。 眼前正摆着一柄似碧玉之色的宝剑。 陈长生拿在手中瞧了瞧,问道:“此剑何名?” “碧波行。”书生道。 “碧波行,烟涛吟,是一柄好剑。” 陈长生将其放回了原处。 书生抬头看向那三楼的台阶,随即说道:“往上便是最后一层了,若是没有,仙长怕是要受小生一剑了。” “又有何惧。”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迈步踏上了台阶。 “啪嗒,啪嗒……” 上楼之声自那塔中响起。 陈长生与那书生来到了这塔顶层。 只见这一层中尽是书经,而在其中则是以武学功法典籍居多,其次便是一些兵法与民生相关的书。 陈长生眉头微挑,默不作声。 书生笑道:“如何?” 第三百六十三章:说来我高兴高兴 书生抬起手来,一阵妖力掀出,化作一柄竹剑握于手中。 书生乃是竹妖所化,居于这画卷竹林之中。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书中手中的竹剑,说道:“何必这般着急呢?” 书生手中竹剑微顿,目光瞧着面前这青衫之人。 陈长生没有理会他,而是走进了面前的书阁之中。 行至第二层书架,陈长生停下了步子,从中抽出了一本武学功法。 又行三步,回身从身后架中抽出了一本兵书。 又至第三层书架,从中取出了一本佛经。 三本书呈于陈长生掌心之上。 他的目光看向那白面书生,说道:“还需陈某打开吗?” 书生紧握着剑的手松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不必。” “君子言而有信,小生当受仙长一剑。” 说着书生便站直了身子,立于陈长生眼前。 “言而有信。” 陈长生微微点头,并指成剑,欲要刺去。 书生闭上了双眸,却许久过后,却不见有半点痛楚传来。 他缓缓睁眼,看向面前青衫之人。 “仙长还不动手?”书生问道。 陈长生看了一眼手中的三本书,说道:“陈某要将这书中的三分龙气带走,你不阻我?” 书生开口道:“老爷有言,这楼中已有千万金银珠宝、无双兵器数千件、功法典籍数万本,有此三物,已是莫大的助力,俱龙气虽得天运,但若是无能,就算是九分龙气,也得不了天下。” 陈长生听后道:“你家老爷虽是倒行逆施,但在一些事上却是知晓事理的。” 书生说道:“老爷至来如此,如那竹兰。” 陈长生道:“陈某听闻禹王燕宴之名,除此之外应当还有别的名号吧。” “老爷号竹兰先生。”书生道。 “号也取竹兰?”陈长生笑道:“看样子的确是喜好这两物。” 书生勉强一笑,以示回应。 他直起身来,说道:“小生受你一剑,此剑过后,仙长大可带着龙气离开。” 陈长生答应道:“好。” 说着陈长生再度抬手并指。 可最终却也没有出剑。 陈长生问了一句:“你可愿随陈某离去?” 书生听到这话明显一顿,随即笑着答了一句:“小生宁死,不二主。” “中通外直,竹行君子。” 陈长生收起手来,再道:“好气节。” “陈某今日便让你一剑。” 随那话音落下,那位青衫先生洒洒,带着那三本书走出了那竹兰画卷之中。 书生神色微愣,他闻这空荡的楼阁之中余下那位青衫之人洒脱之笑。 良久过后。 书生恍惚间回过神来。 “不似君子,却更胜君子。” 书生呢喃一声,心道若是老爷知晓的话,应当会很想见一见这位青衫先生吧。 他正要离去,却见那青衫先生竟是折返了回来。 书生顿了一下,问道:“仙长折返而归,可是有事未了?” “咳咳,那什么。” 陈长生咳嗽了一声,说道:“可否,借些银两?” “啊?” 书生愣了一下。 …… 在那正堂之中,陈长生看向了面前的画卷。 只见那画卷之中的竹兰白塔消散而去,再度化为了禹王之像。 陈长生低头看向手中之书,随即便收进了袖中。 他走出了禹王府。 但走路之时,身上那鼓鼓的钱袋却是叮啷作响。 没少拿。 . . 陈长生再度来了那茶摊。 燕黄楼见了他后反倒有些不悦,说道:“你这才走多久,又来了?” 陈长生道:“有银子了,来喝茶。” “哟?” 燕黄楼见此笑道:“茶分价钱,有一文的,三文的,十文的,十文的滋味最好,来哪种?”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便来十文的吧。” 燕黄楼听才此话顿时喜笑颜开。 “行行行,我这就给你上茶,上茶。” 其之嘴脸,尤为真实。 陈长生却是忽然抬手,将那一两银子放在了桌上。 “一两百盏,记你这了。” 燕黄楼见那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就挪不开眼来。 他心中一惊,却没伸手去拿,而是坐下道:“你这银子哪来的?” “不敢要?”陈长生问道。 燕黄楼道:“你若是打家劫舍来的,我可不敢要。” 陈长生笑道:“讨来的。” 燕黄楼沉默了片刻,思索了起来。 良久过后。 他开口道:“哪讨的?我也去。” 陈长生见他那模样不禁一笑,随即说道:“你家。” 燕黄楼白了他一眼,说道:“不说便不说嘛,拿我逗乐。”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手却是诚实的将那一两银子收进了怀里。 “说好了的,一百盏茶,不够可不能退了。” 陈长生见他那嘴脸不由得又是一笑,答应道:“行,不够百盏,陈某也不会让你退。” 燕黄楼笑了起来,走到一旁还悄悄的咬了咬那白银,看是不是真的,见是真的后嘴都笑的合不起来了。 陈长生则是坐在那茶摊上喝着茶,看那燕黄楼能乐到什么时候去。 这老家伙,就是爱财。 燕黄楼好一半晌才平静下来,走起路来都轻快的多,给陈长生上茶的时候都多了几分恭维。 “瞧你那嘴脸。”陈长生道。 燕黄楼嘿嘿一笑,说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陈长生不禁扶额,暗暗一叹。 茶已过半。 陈长生见桌上平静了些许,这才开口问道:“话说,禹王是你亲爹吧?” “小点声,小点声!” 燕黄楼心中惊了一下,随即凑到陈长生耳边道:“不是亲的,我是从外面捡回来的,禹王是我义父。” “难怪……” 陈长生呢喃一声,随即问道:“那禹…唔,你义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什么样的人……”燕黄楼回忆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还需去想?” 燕黄楼骇了一声道:“义父他至来都很少露面,我也没怎么见他几次,而且我进府没多久他便降了,要真说起来,我了解的真不多。” 陈长生听后道:“这样吗……” 燕黄楼点头道:“不过想起当初,若非是义父收留了我,我早便被那些人给打死了。” 陈长生道:“还有这段往事?不妨说来我高兴高兴。” “……” 第三百六十四章:近来顽心颇重 燕黄楼憋着一口气险些骂出来,陈长生再问他的时候,燕黄楼索性就不说话了,闭着嘴什么也不说。 陈长生道:“无碍的,人嘛总是有些不可提及的往事,陈某不问便是了。” 燕黄楼道:“你这话说的我以前做过什么不要脸的事似的。” “你敢说没有?” “没!有!” “往往人在语气加重的时候都是说的假话。” “我是被你气的。” “陈某不信。” “人你娘!你良心在哪?年纪轻轻的欺负我这个七旬老人!有没有天理了。” 陈长生骇了一声道:“这才没说两句呢,陈某以前认识一个话痨,改日介绍给你认识。” 燕黄楼不再接话了,他摇着头,心想着这人兴许是有什么病。 不对,是肯定有病! 但凡是个正常人不会讲出这样的话。 陈长生道:“玩笑话罢了,陈某其实是想问问关于你那义父的事。” “你问这个干嘛?”燕黄楼眨眼道。 “好奇不行吗?” 燕黄楼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头次来的时候,我不都跟你说了吗?” “那时你说的是禹王。” 陈长生敲了敲桌子,看着燕黄楼的眸子道:“但陈某想听的,是竹兰先生。” 燕黄楼眨眼道:“竹兰先生?” 陈长生盯着他的眸子,见燕黄楼眼中皆是不解,好似真的不知道这四个字代表的是谁。 “你不知?” “知道什么?”燕黄楼古怪的看着他,说道:“你这都是问的什么有的没的,竹兰先生又是哪个?” 陈长生的手放在茶杯上,他盯着燕黄楼的眸子看了良久。 燕黄楼被他盯的有些发毛,说道:“看着我作甚?”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他抿了一口茶水。 放下茶杯。 在那短暂的沉默过后,陈长生道了一句。 “陈某信了。”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摆手道了一句:“去寻个住处,晚些再来。” 燕黄楼没有接话,他坐在那桌前望着那青衫先生离去。 他一路瞧着陈长生走远。 直至陈长生的身影消失,燕黄楼才摇头道了一句:“怪的很。” 随即他便收拾起了桌上的茶碗来。 …… 而在陈长生走后,茶摊不远处的街边忽的窜出了一道人影,紧跟着陈长生的步伐追了过去。 欧阳风一路躲藏,借着人流与小巷跟在了陈长生的身后。 他低着头,始终一语不发。 瞧着那青衫之人走进了一家唱戏勾栏里,他随即也跟了进去。 勾栏里的戏曲声连绵不断。 台上的戏子咿呀的唱着,而在那台下则是矗立着许多人,前排的坐着喝茶品曲到了后面就是站着凑热闹的。 这戏曲勾栏其实赚不到几个钱,一来是靠着茶水生意,二来就是靠着赏钱,但若是碰到一位舍得出手的老爷一日的赏钱就够戏班子一年的花销。 陈长生寻到了前面的空座坐了下来。 伙计上前看茶,陈长生只是摆手道:“上一盘香豆就是了,不用茶。” “好嘞。” 伙计这便去将香豆端了上来。 陈长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台上的戏子,时不时往嘴里丢上几颗香豆。 欧阳风悄声来到了陈长生的后方,但亦是藏在了人群之中,不敢露头。 他见那陈长生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香豆,欧阳风这时候才想起自己什么东西都还没吃,不由得有些饿了。 正当他愣神之际,背对着他的青衫先生忽的道了一句。 “饿了就抓一把吃。” 欧阳风愣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在陈长生身旁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你一直都知道我跟着?”欧阳风问道。 说着他就伸手去抓了一把香豆。 陈长生转头看去,见那盘中香豆只剩下了几颗,他眨眼道:“你抓完了,我吃什么?” 又是个不客气的。 欧阳风轻咳了一声,随即又放回去了大半。 陈长生道:“隔着老远就瞧着你鬼鬼祟祟的。” 欧阳风道:“我一直都盯着你,从未见你回头。” “陈某背后也有眼睛。”陈长生笑道。 欧阳风瞧了他一眼,随即也不再多问什么了。 他唤了一声,“前辈。” “嗯。”陈长生答应道。 欧阳风也没想到他这般不客气,居然还真应了。 他轻咳两声,随即又问:“晚辈心中有惑,那日前辈给的那枚铜钱,到底是什么?” 陈长生头也不回的说道:“什么铜钱?” “我那一身伤势……” “伤势?”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哪里像是受伤的样子。” 欧阳风此时竟有些怀疑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之中的一文钱,又仔细瞧了一眼。 这铜钱就是平平无奇,没有半点特别的。 ‘难不成真是弄错了?’ 欧阳风这般想着。 “前辈那日说救我一命。” “我什么时候说要救你一命了?” 陈长生瞪着眸子道:“你可不要乱说!” “啊?” 欧阳风愣道:“这,可是前辈明明从我那换走了扳指!” “什么扳指?” “……” 欧阳风摊开手掌,将那一文钱展露在陈长生眼前。 “这一文钱,就是你拿来换我那扳指的。” 陈长生瞧了一眼,凑上前去,将那一枚铜钱接过手中了起来。 他口中喃喃道:“看不太清。” 欧阳风皱起眉头,却未声张。 陈长生起身道:“这里光暗,陈某去外边看看。” 欧阳风跟着他起身走了出去。 陈长生前脚走出勾栏,欧阳风后脚也跟了出来。 “啪嗒。” 但当欧阳风出来的时候。 外面则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似有一阵凄风吹了过来。 欧阳风立在原地,目光左右看去。 呆滞了片刻。 人不见了! 前脚后脚,人竟不见了! 欧阳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 他张了张口,咬牙道出几字。 “岂有此理!!” . . 另一边的街道上。 陈长生把玩着手中那一枚铜钱,抛了抛后又落回了手中。 他口中喃喃道:“真是好人。” 陈长生笑了一下,一边走着,心中却是想道:“近来顽心颇重,诶,不妙不妙……” “陈长生,你要迷途知返呐。” “嗯……” “都怪那黄老头。” 第三百六十五章:当真是敢想敢做 到底还是来了客栈。 当那客栈的伙计见了那青衫先生后道:“先生莫非是忘拿了什么东西,房还没收拾好,小的帮你上去看看吧。” 陈长生道:“陈某住店。” “啊?” 伙计愣了一下。 “先生不是…早前才退房吗?” 陈长生问道:“早前退了,现在不能再住店吗?” 伙计话语一顿,连忙缩道:“自然可以,先生您请。” “陈某还住那间,不用引我上去了。” “这……” 伙计道:“就照先生所言。” 他望着那青衫先生走上了楼去。 伙计站在正堂望着那人,他口中细声嘀咕着:“这人真是稀奇……” 而在伙计嘀咕完这句话后。 那走上楼的陈长生忽的顿住了步子。 伙计顿时心中一怔,有些心虚。 却见那青衫先生对他和煦一笑。 伙计连忙点头回应。 陈长生回过头去,走上了楼。 “吓死我了。” 伙计长叹了一声,拍着胸脯。 还以为是被听见了。 不过想来也是,自己吓自己罢了,自己声音这般小,又隔着这么远,能听见才怪了呢。 伙计心中暗想道:‘下次可不能乱讲话了。’ 陈长生进了房间后便将门关了起来。 三本书放在了桌上,仿佛是随意丢弃在此地一般。 “嘭哒。” 钱袋砸在了桌上,哐哐作响。 “这钱袋还真是有些重。”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他原也没想拿这么多的,但是那书生却是硬要往他钱袋里装。 他想着也不好拒了人的好意,便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随即坐在那椅子上休息了起来。 一眨眼便到了那日暮之时。 …… 陈长生醒了没片刻。 随即便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道声音。 “仙长可在屋中,小神特来拜见仙长。” 陈长生转头看去,道了一句:“进来吧。” 城隍穿过了门走进了屋里。 见了陈长生后城隍便跪地一拜。 “见过仙长!” 陈长生问道:“城隍请起,不知来寻陈某是有何事?” 城隍起身道:“回仙长,那恶鬼小神已经处理妥善了,另外被那恶鬼所吞亡魂也尽数入了轮回,福德正神也回了原位,只是那禹王府……” 陈长生问道:“禹王府之前也是因为这恶鬼才一直空着的吧?” 城隍点头道:“正是,外面传言那禹王府就是一处凶宅,便是那恶鬼所为。” “小神是想问问上仙,禹王府里的那幅画……” 陈长生道:“那幅画就让他放那就是了,你无需在意。” “是。”城隍又问道:“那需不需要小神派遣几位阴差去守着?” “不用。” “小神明白了,除此之外,便再无多余的事了,那……” 城隍低着头道:“小神便告退了。” “不急。” 陈长生道:“先前仓促,陈某倒是有些事忘了问。” “关于那禹王,不知城隍了解多少?” 城隍听后道:“禹王他……” “道行颇深,一手丹青之术尤为了得,其次便是卜算一道,小神曾见他掐指即可断天象,几时落雷都算的清清楚楚。” “丹青之术……”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问道:“莫不是都画的竹兰?” 城隍点头道:“上仙说的正是,禹王当初作下丹青画卷《竹兰图》,见过此画之人无一不连连称赞,就连当时擅画石竹的丹青大家忠先生都甘拜下风。” “那幅画仍在吗?”陈长生问道。 城隍摇了摇头,说道:“当初禹王府被抄,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搬走了,不过当初倒是有些个贼人知晓了消息,提前从禹王府中盗走了一些值钱的物件,但《竹兰图》不在其中。”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画是次要,只是禹王此人……” 城隍道:“小神当初没敢在禹王面前晃眼,所以也了解的不多,上仙恕罪。” 陈长生摆手道:“陈某不曾在意,你且去吧。” “小神告退。” 城隍离开了这里,出门口后心中也松了口气。 屋子里平静下来。 陈长生思索着。 看样子这位竹兰先生留下的东西并不多。 他在想禹王为什么要故意让景帝来抓他。 是因为长观山那条路? 显然不可能。 事实上禹王当初已是修行之人,那开山通路定然是一件尤为简单的事,但这修行一道讲究因果,禹王来到此地的目的估计就是留下那幅画里的东西,其次就是建城。 开长观山估计是顺路的事情。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 “为了避开因果吗。” 陈长生呢喃着。 那个时候的禹王应该还是有些忌惮这天地因果的,道行应当也还没到更深之处。 而被景帝抓走之后,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做一个‘死人’。 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躲避了天机。 甚至于陈长生掐指一算都只能算得他已经死了。 这般,因果就更落不到他身上了。 “心思缜密。” 陈长生看了一眼桌上的三本书,嘀咕道:“这位竹兰先生为了大景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 “以一己之力,救一王朝,当真是敢想敢做。” 陈长生愈发想见一见这位竹兰先生了。 …… 晨间鸡鸣,青山城中掀起了淡淡的薄雾,隐约之间还能听见那山涧道观之中传来的钟声。 陈长生大早来了茶摊。 街道上还没有多少人,但却已经有小贩赶着大早推着车来了街上。 燕黄楼正在熬粥,见了陈长生后道:“来了?” “嗯。” 陈长生坐了下来,问了一句:“还需几时?” 燕黄楼道:“半刻钟不到就起锅了,你今天怎么来的这般早?” “闲着没事做。”陈长生道。 燕黄楼嚯了一声,说道:“你要是真闲不妨来帮我照料茶摊得了,清闲,还时不时能有人说说话。” 陈长生笑道:“给工钱吗?” “给,怎么不给。”燕黄楼道:“一天十文。” 陈长生道:“抵不过我一盏茶钱,不干不干。” 燕黄楼道:“一天十文可不少,你竟还嫌弃。” 陈长生笑了笑,没再搭话。 忽听一道声音自外边传来。 “长生!长生!!” 陈长生转头看去,只见那不远处,安龙正牵着驴,后面的车上载着一堆鲜红的桃儿。 阿青正坐在那驴背上,笑着对陈长生招着手。 第三百六十六章:养蛊之术,此为不仁 阿青从那驴背上跃了下来,随即就朝着陈长生跑了过来。 安龙喊着,似乎是在说让她慢一些。 燕黄楼见那姑娘飞奔而来,不由得看了一眼陈长生,问道:“你喜欢小的?” 陈长生咳嗽了一声,说道:“只是认识,你想多了。” 燕黄楼摇了摇头,反正他是不信。 阿青跑到陈长生面前,她喘了口气,说道:“长生,你看!” 她从腰间取出了一个竹筒,掀开那竹筒的盖子,只见其中正养着十余只虫子。 有些已经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 有的则是被啃食了半边,余下半幅尸首。 其中最为显眼的,大概就是那只青色的螳螂了,正磨着爪子,似乎是在享受那饭后的小憩。 燕黄楼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陈长生见后顿了一下,问道:“你养的?” 阿青道:“她叫,小青,跟我一样。” 说着阿青口中道出了几声吱吱声。 随即那竹筒中的螳螂抬起头来,举起爪子看向了她。 “她,很乖。” 阿青说话依旧别扭。 陈长生轻咳了一声,问道:“旁边这些呢?” 一旁还有几只奄奄一息虫子。 谁料那少女出语惊人,说道:“吃,小青吃。” 燕黄楼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不由得看向了陈长生。 安龙牵着驴车走了过来。 “长生。” 陈长生见状唤道:“安龙兄。” 安龙看向阿青道:“小妹,把东西收起来,别吓到长生了。” 阿青道:“小青,不吓人。” 安龙瞪了她一眼,阿青这才讪讪的将盖子合了起来。 陈长生笑道:“一些小虫子而已,无碍的。” 几人进了茶摊。 陈长生让燕黄楼又去上了两盏茶来。 安龙走到陈长生身旁细声道:“小妹她现在尽是在玩这虫子,长生你一会得好好帮我劝劝。”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放心就是。” 几人坐下。 阿青则是将那竹筒捧在怀里,时不时看上一眼。 陈长生见她这样着迷,于是便问道:“小青能听懂你说话吗?” 阿青点头道:“听得懂,我喊她,她会看我。” “那倒是有些厉害。”陈长生笑道。 阿青点头道:“对,厉害,小青,厉害。” 阿青来了兴致,说道:“小青能吃。” “可这竹筒里这么多虫子,它怕是吃不完吧。”陈长生道。 阿青眨眼道:“有些不是吃的。” “嗯?” “他们,都是小青的,都是小青的……” 阿青思索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对了,手下掰将!” “是手下败将才对。”安龙提醒道。 “嗯嗯。”阿青点头道。 陈长生听后眉头微触。 才上完茶的燕黄楼听到此言忽感不对,但却并未说些什么。 安龙见陈长生不说话,于是便问道:“怎么了吗,长生?”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安龙兄不妨先退避一下,陈某想单独问一问阿青姑娘。” 安龙听后愣了一下,问道:“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想了想后道了一句:“也好。” 于是安龙便对阿青道:“小妹,你就在这跟长生说话,我过去一会。” 阿青木讷的点了点头,答应了道:“好。” 安龙起身牵着驴车去了不远的地方摆摊。 陈长生见阿青时不时伸手碰一碰那小青,于是便开口问道:“它不会咬你吗?” 阿青道:“开始会。” “现在,不会了。”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方才你说那里面另外的虫子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嗯。”阿青点头道,“小青是最厉害的!” “我抓了,好多。” 陈长生眉头一皱,问道:“好多什么?” “虫子。” 阿青道:“我抓了……” 她抬起手数,见数不明白,便道:“两双手,放在这里面。” 二十余只虫子,放在了同一个竹筒里。 “小青把他们,全都打趴下了。” 阿青接着说道:“好多,输了的,好多都被小青吃了。” 阿青笑道:“是不是很厉害。” 一旁的燕黄楼听到这般话语不由得眼皮颤动了起来。 眼前的姑娘长相极为乖巧,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让人震骇。 燕黄楼心中骇然,想着这是一个小姑娘能做出来的事情? 尽管只是一些冷不丁的虫子,但这般作为,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燕黄楼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同样也看向了他。 二人皆是眉头一皱,知晓这姑娘有些问题。 陈长生问道:“阿青,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阿青说道:“只有最厉害的,才能保护阿青,保护爹爹。” 陈长生道:“可是阿青有没有想过,那些输了的虫子,难道就应该被吃掉吗?” 阿青听到这话思索了起来。 她思索良久,说道:“可是,好多,被小青打的没有了手和脚,放了也活不久,还不如……” 燕黄楼听后眉头皱的更深了。 陈长生道:“事实上阿青你很有天赋,所谓的蛊虫之术,就是这般流程,在药性之下让一堆虫子互相残杀,最后剩下的那一只即为蛊。” 燕黄楼听见陈长生这般说不由得一愣。 很有天赋? 阿青听后道:“那是不是,小青就是蛊?” “是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却是话音一转,说道:“可是阿青你知道吗,这所谓的蛊虫之术实际上,是遭万人唾弃的。” “所谓万物有灵,无论人虫皆是如此,阿青你可曾想过,若是那竹筒之中的不是虫,而是人呢?” 阿青听到这样的话不禁一愣,她思索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陈长生道:“在那竹筒之中,他们互相残杀、啃食同类只为了能活下来,从被你抓来过后,性命便全由你一人掌控。” “这般将其性命玩弄于鼓掌之中,绝非仁者所行之事。” 阿青眨眼问道:“什么是仁者?” “便是这千千万万人。” 陈长生指了指街道上的众人,说道:“这世上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仁心,就算再恶毒的人心中也会有些许仁慈,就好像阿青想要养蛊来保护爹爹,这是仁孝,但方式却错了。” “虫子的命是薄弱的,与人相比,一只手便能捏死,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就像阿青一样,他们也有至亲的人,以伤害他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此为不仁。” 第三百六十七章:善者善行,恶者恶行 “不仁……” 阿青口中呢喃着,说道:“阿青,不仁?” 她低下头来,看向了怀中的竹筒。 “那是不是,不应该养虫啊?”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蛊虫之术,错不在养虫,而是在养蛊。” “就如同阿青做的一样,将那数十只虫放在一起残杀,最终找到最厉害的一只,是然,这样的方式的确极为效率,但这是不人道的,既为天地之灵,应对世间万灵都存有仁慈之心。” 阿青抿了抿唇,问道:“这样,那要怎么才能,找到小青呢?” 陈长生说道:“还有许多别的法子,但却需要你有一双慧眼。” “就比如说阿青家的桃子一样。” 陈长生说道:“桃林这般大,好的桃子则是数不胜数,但若是想从中挑出一个最好吃的,那便需要对桃子有足够的认知,这是经验之道。” 阿青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毛是金色的,最好吃。” 陈长生道:“不止如此,还有鲜红的程度,以及多重,往往越是鲜红且掂着不轻的桃子,最为香甜多汁。” 阿青沉思了起来。 燕黄楼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对陈长生道:“你适合去教书,说起来,你这身行头,就像是个教书先生。” 陈长生道:“小道理陈某讲的明白,大道理……” 他摇了摇头,自认为是一塌糊涂。 怕是会误人子弟。 阿青抬头道:“阿青知道了!” 她看着陈长生道:“只要,只要,把虫子,看成桃子,就能找到最厉害的那一个。” “那这样……” “就不会有虫死了,对不对。” 陈长生伸手摸了摸阿青的头,笑道:“正是,阿青能明白道理,很厉害。” 阿青笑了起来,但随即却是皱起眉来,问道:“可是,这样的话,好难啊。” 陈长生道:“这自然不是一门简单的道理,找桃子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哪个是最好吃的。” 阿青眨了眨眼,她望着陈长生,半晌都没有开口。 她觉得奇怪,好像这一番话下来,自己的认知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这是爹爹从未告诉过她的。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仁道,什么又是不仁。 尽管听着乱七八糟的。 但阿青却是真的明白了一些道理。 陈长生笑道:“不过陈某还是不建议你养虫子,无论男女,养一只虫子在身上终究是会让旁人觉得怪异的,如果想保护自己,保护爹爹,那么可以养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养一只狗,甚至比养虫还更容易一些。” 阿青摇了摇头,说道:“不要。” “狗不好吗?” “不好。” 阿青不喜欢别的东西,就喜欢虫子。 她跟别的姑娘不一样。 阿青问道:“长生,你跟爹爹都不让我养虫,还有,为什么会怪异?” “一些事情本就是难以让大多数人接受的。” 陈长生道:“就好像一个人将盘里的咸菜夹起,却蘸了白糖,这是多数人认知中的‘不应该’。” 阿青听后竟是联想起了咸菜沾白糖,她吧唧了一下嘴,问道:“是什么味道的?” 陈长生哈哈一笑,说道:“想来是不好吃的。” 阿青哼哼两声,实际上心里已经惦记起了想去试试的心思。 陈长生道:“无论养狗也好,养虫也罢,你要记得用对方法,养蛊残忍不仁,切莫再用了。” “阿青晓得。” 阿青咧嘴一笑,随即陈长生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好了,去找你爹爹吧。” 阿青点了点头,随即便抱着那竹罐子离开了茶摊。 燕黄楼抿了一口茶水,瞧着那姑娘远去的身影,不禁摇头道:“这姑娘到底是多不明白事理。” 陈长生说道:“有时候启蒙也不容易,甚至好多人都不认识半个大字。” “这到是。” 燕黄楼舒了口气,说道:“不过我刚才听你说的时候,倒是挺好奇那养蛊的法子的。” “说来,这样养蛊的事可有不少,也不仅仅是虫,就比如这青山城里的死囚一样。” “每年都会有一场角逐,拼杀之下,最厉害的那个死囚就能有活下来的机会,发配边关,不过这是对于死囚,想来也没有什么不仁道的。” 陈长生笑道:“有些时候也能选择一些效率的法子,至于那蛊虫之术……” “其实真正的蛊虫之术也不单单是因为养蛊,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养的是毒虫。” 燕黄楼听后手臂一颤,“毒虫?” 陈长生点头道:“毒物相残相食,最终所得,便是最毒的存在,这也是一种手段,可杀人于无形,甚至于被下了蛊虫后无药可解,只能等死。” 燕黄楼想了片刻,顿时打了个寒颤,有些后怕。 “这样的法子真能行?”燕黄楼问道。 陈长生摇头道:“若是真有这么简单的,早便有人弄出来的,这般养蛊的法子也不只是陈某能想到。” “呼……” 燕黄楼舒了口气,拍了拍胸脯,说道:“你可给我吓一跳。” 陈长生笑道:“我要是会呢?” 燕黄楼听后神色一顿,他看了几眼陈长生。 “是了……” “你若是不会的话,又怎么会这么了解!” 燕黄楼嘶了一声,说道:“你离我远点,可别给我下毒!”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与你说笑的,陈某也用不着养蛊毒。” “再者说了,养蛊的人也分好坏,毒蛊可养,药蛊自然也可以,传闻就有一虫治百病的。” “这蛊术,还是在于人心如何,善者善行,恶者恶行,用到正途,那便是好的。” 燕黄楼唔了一声,点头道:“有理。” 他的话音一转,却又说道:“不过那姑娘……养蛊的法子是你教给她的,现在可以教一教,往后可就说不准了。”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不曾教她养蛊,我只是提起了蛊虫之术,甚至连意思都不曾解释,但她却似无师自通一般。” “其实若是论起蛊虫之术而言,她的天赋,定是上乘。” “这样吗……” 燕黄楼嘀咕了一声,啧嘴道:“若是这姑娘往后真去炼毒了。”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 他的目光看向那街道边吆喝着卖桃的姑娘,笑的是那般天真烂漫。 “若真会如此,那这因果,应当也有陈某一份。” “不过往后的事,谁又说的清楚呢。” 第三百六十八章:七十八两三百二十九文 欧阳风在这青山城中找了数日。 他不停的在寻找着陈长生的身影,有时候他明明感觉自己就快找到了,但却又在恍惚之间擦肩而过。 就如现在一般。 “那位来过了?” 燕黄楼答了一句:“才走。” 欧阳风不禁有些懊恼,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一次许是偶然,但若是这连着两三次都是如此,那就一定不是偶然了。 ‘明日就守在这里,我还不信等不到了!’ 欧阳风讪讪离去。 燕黄楼则是收拾起了桌上的茶碗。 今日要早些关门。 还未天黑的时候,茶摊便收了起来,这大概是黄老头关门最早的一次了。 收了棚子后燕黄楼便回了家。 他家住在城外,也就是一间平矮的石土屋子,还是他年轻的时候一石一瓦的累起来的。 燕黄楼正要拿钥匙要开门锁,可一抬头,却见那门上空荡荡的。 锁头落在了地上,似乎是被撬开了。 燕黄楼心中一怔,他的脸色忽的一变,推门冲了进去。 只见那屋中凌乱不堪,床上也被翻了个干净。 定是进了贼人! “我的钱,我的钱……” 燕黄楼口中呢喃着,他爬进了床底,随后掀开了木板。 却见那木板之下的暗格里空空如也。 燕黄楼的气息忽的停滞了下来,他捂着胸膛,险些没回过一口气来。 “我的钱!!!” 燕黄楼厉声嘶吼着,顿时间双眸都红了起来。 “是谁!是谁!” 燕黄楼爬出了床底,他在这屋中不知所措,来回走着,不自觉间眼泪水便流淌了下来。 “谁偷了我的,谁偷了……” 他的手臂颤抖着又走出了屋子,到了那院子里,往外瞧去却是一片寂寥。 燕黄楼抬眼望着头顶的天,一阵天旋地转之下,便晕了过去。 …… 欧阳风早早的便来了茶摊,可他一直从早间等到了日暮,都没见那茶摊开门。 陈长生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 ‘没开门?’ 陈长生见此只得一叹,心想着许是那黄老头有些事耽搁了。 同在一条街上,欧阳风却再次与陈长生错过了。 转眼又过去一日。 正午时陈长生从那勾栏里听完了戏想去喝杯茶水,但当来到那茶摊里,却见其依旧没有开门。 陈长生皱了皱眉头,只得无奈作罢。 要走之际,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你站住!” 陈长生似是没听到一般,一转身走进了巷子里。 当欧阳风转进巷子的时候,早已不见陈长生的身影。 他一拳砸在墙上,恼怒不已。 再度错过了。 第三日。 茶摊依旧没有开门。 “三天没开门……” “这可不对劲。” 陈长生眉头紧皱,随即便抬手掐算了起来。 放下手后,他便朝着城外走去。 行了几刻钟的路,陈长生来到了一间老旧的石土屋前。 抬眼一观,便瞧见了那坐在屋前垂着头的燕黄楼。 转眼三日,燕黄楼好似又苍老了许多一般,眼中绯红,似是许久不曾歇息了过了,气息也比之前微弱了许多。 院外的人影吸引了燕黄楼的目光。 他抬起头来,瞧见了那站在院门口的青衫之人。 燕黄楼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找来的?” 陈长生走到了他身旁,说道:“不难找。” 他再度开口问道:“三日没开摊,这算不算收了银子跑了?还有,怎么转眼你就这般要死不活的,出什么事了?” 燕黄楼低着头,他的声音比起前些日子也沙哑了许多。 “我……” “我攒的银子,被偷了。” 说完这一句,燕黄楼似是整个人都沉了下来。 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每每说起,还是会忍不住眼眶一红。 “被偷了?” 陈长生一顿,问道:“多少银子?” 燕黄楼叹了口气,说道:“拢共,七十八两三百二十九文。”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沉默良久过后。 陈长生问了一句:“你攒了多久?” “四十三年。” 燕黄楼说着却是声音颤抖了起来。 他摇着头,口中呢喃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偷的。” “我攒了大半辈子。” “就这么点银子。” “我去了报了官,可官府只是说会去查,结果来都没来这里。” “那是我攒了大半辈子的银子啊!!” 燕黄楼红着眼道:“我,我……” 当陈长生看向他那双无措的眸子时心中顿时一怔。 无助、无奈、不安、迷茫…… 陈长生呆愣在原地。 他听着燕黄楼口中不停的呢喃着‘银子银子’‘没有办法’‘找不到’等等等等。 陈长生心中微顿,随即开口道:“陈某帮你找找。” 燕黄楼抬起头,他失神的晃了晃脑袋,“怎么找……” 陈长生问到:“这方圆几里的人家,可还有被盗的?” 燕黄楼摇头道:“我都问过了,没又。” 陈长生站起身来,道了一句:“你不用管了,被偷了银两,陈某会帮你找回来,明日记得早些开摊。” 说着,他便离开了这里。 当他背对着燕黄楼的时候,目光忽的冰冷了起来。 事实上陈长生很少动怒。 生离死别这样的事他也经历许多,多少伤春悲秋他都一一见识过了,但今日见了那无措的黄老头时,心中的怒意却是有些难以平息。 七十余两银子。 要知道,一个靠着卖茶的人一天才能挣多少文。 七十多两,那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四十多年! 黄老头膝下无儿无女,那是他一辈子的积蓄。 这跟逼死一个人有何区别? 良心安在? …… 陈长生掐指算过后之后便朝着那青山城走去。 才入城便碰上了在街上游荡着寻找陈长生的欧阳风。 欧阳风跟了上去,抓住了陈长生的衣裳,说道:“这次你别想走了!” 陈长生侧目瞧了他一眼,随即抬手将那一文钱递给了欧阳风。 “上次拿你的一文钱,拿好。” “陈某今日有要事,没工夫跟你闲聊。” 欧阳风愣了一下,他忽的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两步。 他见面前之人身上透着一股寒气。 欧阳风咽喉滚动,连忙放开了手。 回过神后却见陈长生已经往前走去,欧阳风停顿了片刻,想了想后还是跟了上去。 第三百六十九章:青衫染血 陈长生转身进了一间当铺里。 那当铺的掌柜见客人上门,随即问道:“客官是来当物的?还是赎物的?” 当铺的掌柜瞧着三十余岁,但这当铺却瞧着是有些年头了,在那里面还坐着一位年纪稍微大的老人家,二人应是父子。 陈长生开口问了一句:“认得四林街上卖茶的黄老头吗?” 掌柜听到这话明显的一愣,随即答道:“认,认得。” 陈长生开口道:“陈某现在给你个机会,将那银两拿出来,你只有一刻钟,最好不要让陈某久等。” 说着,陈长生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屋中的老人家似是听到了外面的谈话。 掌柜的脸色一变,说道:“什么银两?” 老人家的步伐踉跄,走上前来,问道:“什么事?” 掌柜装作不知的样子,说道:“爹,不知道啊,这人一来就说让我拿什么银两。” 老人家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目光看向了那坐着的青衫之人。 他思索了片刻,随即走上前去。 “这位客人。” 老人家笑着说道:“不知是何处得罪了?可否明言?” 陈长生道:“陈某只等一刻钟。”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多说。 “这……” 老人家见此也不知该如何打这个圆场。 当然也不排除面前之人是来闹事的。 但是这当铺,又能闹什么事。 莫非是骗钱的? 老人家却是觉得不对,光是看那一身青衫,就知晓之人向来是不缺银两的。 他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如今当铺的掌柜。 老人家小声问道:“你近来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掌柜的摇头道:“没有啊爹,这人肯定是骗钱的,把他轰出去得了。” 陈长生的目光看了一眼那掌柜。 掌柜被这道目光所吸引,他看了过去,但对视之间,他顿时感到后背发凉,连忙挪开目光。 他有些心虚了。 “他是为了谁来的?”老人家又问道。 掌柜的道:“说是那个黄老头。” “他吗。” 老人家似乎是知道这个人。 那个青山城里卖茶的。 掌柜的余光撇了一眼那坐着的青衫之人。 他有些心慌了,于是恶起厉声呵斥道:“敢来我这骗钱,再不滚我可就动手了!” 陈长生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掌柜便有些退却了,但仍是顶着说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老人家见此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拦下了儿子,说道:“从之,不得无力。” “爹。”掌柜的道:“他就是骗钱的啊。” “你别开口。” 老人家道了一句。 他再度走到了陈长生身旁。 “老朽是这石家当铺的老掌柜名石在南,小兄弟坐下过后便一语不发,老朽也不知如何是好,就算是有事,小兄弟也说个清楚,可好?” 陈长生看了面前这老者道:“老人家,这事与你无关,我劝你不要管的好,陈某说了,只等一刻钟,还有一会,应当是快了。” 石在南问道:“与老朽无关,莫非是与我儿有关了?” 陈长生却是没有再说话。 石从之挑眉道:“爹,你与他多说什么。” 石在南又唤了一声:“小兄弟?” 陈长生依旧不答。 石在南见此舒了口气,说道:“既是这般,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小兄弟若是真的想骗钱,那老朽这里是一文没有。” 说着,他便折返回了屋中。 石从之见此心中也松了口气,但却也没表露出来,只是皱着眉对那青衫之人说道:“再不走,我可报官了。” 陈长生冷声道:“还有半刻钟。” 石从之嗤笑一声,说道:“吓唬谁呢?” “从之,你少些话。” 屋里传出了那老人家的声音。 石从之轻哼一声,便也没再说些什么。 可实际上,他心里还是有些慌张。 若是万一…… 石从之又瞧了一眼那人,见此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便也就不多担心了。 “咱就耗着,等官府的人来了,看你怎么办。” 石从之说着,一边让人去报官。 而陈长生只是静静的坐着,始终都是片语不发。 在此期间,那屋中的老人家与这掌柜也没再与之交谈。 约莫半个字后。 静坐着的陈长生站起了身来。 石从之看向他,说道:“哟?骗不到钱,这就要走,官府的人可是要来了。” 陈长生道:“你可知,那些银两,黄老头攒了四十多年。” 石从之皱起了眉来,“你是说我偷人银两?你休要血口喷人!” 陈长生摇了摇头,平静道:“不重要了,陈某给过你机会了。” 而在那当铺外面的街道上。 欧阳风正注视着这一幕。 他看着那身着青衫之人抬手一招。 “嘭哒。” 当铺的大门被关了起来。 欧阳风一愣,呢喃道:“门怎么关的?” 他迈步想要凑上前去看看。 一步步走上前去。 在此期间,那当铺之中没有半点声响,甚至于连谈话声都没有了。 就当欧阳风伸手碰到那当铺的大门时。 当铺的门竟自己大开了。 而当欧阳风看到那当铺之中的情景时,顿时瞪大了眸子。 在那地上躺着两只断掌,地上、桌上、连同着那墙上皆是血渍。 店铺的掌柜失了双掌,似是晕死了过去,而那老人家则是躺在一旁,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双目失神。 至于那位青衫之人,则是早已不见了身影。 欧阳风见此一幕气息不由得一滞。 他收回了目光,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疯了!真是疯了!” 该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在这青山城中白日行凶! 在欧阳风走出没有片刻。 身后的街道上便传来了惊呼声。 “杀人了!!” 很快官府的人就到了,而那掌柜则是送去了医馆,至于能不能活下来都未能确定。 老人家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出了这样的事,怕是不得安宁了。 不过半个时辰之间,青山城中便多了许多巡游的官差,毕竟这样的事太过严重了。 就好似完全不将官府放在眼里。 . . 陈长生再度来到那城外的石土屋子时已是半夜。 燕黄楼仍旧坐在那里,如同枯木一般。 “啪嗒。” 陈长生将那装满银子的包囊丢在了燕黄楼脚下。 “七十八两三百二十九文,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燕黄楼愣了一下,他看向陈长生。 他记得在印象之中,陈长生身上从来不会有半点污痕的。 但今日那青衫之上,却是沾了些许血渍。 第三百七十章:怎么有你这种人啊 燕黄楼早间便到了街上摆起了茶摊。 相比起昨日,他的气色好了许多,摆好了摊子后他便生起了火,开始熬粥。 他瞧着街上,时不时会有官差巡游,之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想来应该是城中出了什么事。 恰逢有下值的官差过来喝茶。 燕黄楼端上了茶水,便听那桌上的官差交谈道。 “可给我累着了。” “谁说不是呢,就这么一档子事,搞得现在昼夜都得巡游,衙门里现在人手又不够用,唉,真是……” “喝茶喝茶。” 燕黄楼听着趁着上茶的功夫便问了一嘴,“两位大人,不知城里出了什么事了?” “黄老头,你不知道?”官差问道。 燕黄楼道:“我这两日病了,没来摆摊。” 官差听后道:“就昨日,前面街上那家石家当铺,掌柜的被人砍了双手,老掌柜当场就吓晕过去了,当街行凶!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燕黄楼听后心中一惊,他口中呢喃道:“石家当铺……” 显然,他是认得的。 官差说道:“隔的不是太远,你想来是认得。” “啊。”燕黄楼回过神来,点头道:“小人是认得当铺的老掌柜。” 另一位官差道:“这事可奇的很,那掌柜被砍了双手,人救回来了,但问起是谁做的,却是一问三不知,连那老掌柜也是这样,都说不出是谁做的。” 燕黄楼惊呼一声,问道:“竟……这般离奇?” 官差喝了口茶水,说道:“对啊,恐怕是得罪了什么人,不过看行事手段,倒像是江湖人,不然恐怕就不只是砍人双手了。” 燕黄楼隐约间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口,但最终却又没问出来。 官差摆手道:“不提此事不提此事,说起来心里便不爽的很,这一时半刻抓不到人,我们就得一直巡游下去,可要把人累死。” 两位官差静坐着喝茶,喝完这杯茶还得回去禀报,身心俱疲,话也不想再多说了。 燕黄楼见此也不再开口,他显得有些沉默,待那两位官差走后,他坐在那长凳上思索了许久。 他想起了昨日陈长生衣袍上沾着的血渍。 好一半晌没能回神。 “咕噜咕噜。” 锅里的白粥咕咕作响。 燕黄楼慢慢回过神来,随即便去了那白粥前把控起了火候。 他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半刻钟后。 茶摊里来了人。 “今个这粥瞧着差点意思。” 燕黄楼抬起头来,见那青衫之人走进茶摊里坐了下来。 燕黄楼张了张口,他想问上一问。 但却又如方才一般,没问出口来。 只是道了一句。 “多谢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道:“你若是再不看着点火,这白粥可就真喝不了了。” 燕黄楼愣了一下,他无奈笑道:“成,我给你好好熬着。”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便静坐着等待那白粥出锅。 没过片刻,两碗热粥便端上了桌来。 陈长生喝了一口,说道:“再干些都可以当饭吃了。” “你喝不喝?”燕黄楼道。 “喝。” 陈长生喝了一口,随即从袖间摸出了一把折扇,放在了桌上。 “啪嗒。” 燕黄楼见了那把折扇不禁愣了一下。 陈长生抬头道:“你攒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把扇子吗。” 他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你也是蠢,老去当铺里瞧上一瞧,那老掌柜倒还是个人,但他这儿子,却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你去的多了,他自然就猜到你有些银子了。” 碗里的白粥散着热气。 燕黄楼看着那折扇,半晌都没有动作。 陈长生问道:“不敢要?” 燕黄楼回过神来,他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又过了片刻。 燕黄楼抬起头来,道了一句:“你等我。” 说着,他便起身,往茶摊外面走去。 陈长生瞧了他一眼,不知他此去为何。 但见那老者匆忙的往外跑去,尽管有些腿脚不便,但还是硬撑着跑向城外。 陈长生自顾自的喝粥,坐在这等着。 桌上那把折扇也静静的放在那里。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 那人回来了。 燕黄楼身上有些泥泞,衣衫的膝盖处有个破洞,似乎是在哪里摔了一跤,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的。 他有些吃力的来到了桌前,稍微喘了口气。 “啪嗒。” 他将那一袋装满了银子的包囊放在了桌上。 “七十八两三百二十九文。” 他又摸向怀中,从中拿出了两枚铜钱,说道:“再加上今早得的两文茶钱。” “总共……” “七十八两三百三十一文。”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桌上的包囊与那放在一旁的两个铜板。 “怎么?”陈长生道了一句。 燕黄楼没有回答,而是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我曾许诺,这辈子只跪先生一人,今日例外,我跪你一程。” “且受我一拜!” 说着,燕黄楼便俯身拜了下来。 他的额头贴在了地上,起身的时候额头上也沾了些许尘土。 陈长生见此却只是淡淡道:“磕完了?” 燕黄楼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陈长生随即又道:“磕完了就赶忙起来上茶,你那白粥干的很,吃的我有些口渴。” 燕黄楼沉默了。 他看着陈长生,想了许久。 不知道为什么…… 他竟有些后悔! 燕黄楼站起身来,愤愤的就去上茶去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诶,陈某也不嫌弃你再磕一个。” 燕黄楼碎了一口道:“你想的倒好!” 他将茶水上了上来。 “茶!”燕黄楼只是道了一句,便坐了下来。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道:“不给倒茶?” 燕黄楼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给他倒上了茶水。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吧唧了一下嘴道:“茶也淡了。” “爱喝不喝。” “什么话,陈某可是帮了你大忙了,你就这态度?” 燕黄楼嘴角抽了抽,平心静气的说道:“成,我这就去给你重新泡。” 陈长生这次再尝了尝,点了点头道:“这次还差不多。” 燕黄楼瞧着他,摇头嘀咕了一句:“怎么有你这种人啊。” 第三百七十一章:说不上来的孤单 陈长生道:“现在见到了?” 燕黄楼轻叹一声,摆了摆手。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折扇,问道:“这折扇,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燕黄楼将那折扇拿在手中,打开折扇,只见其中所画乃是一副兰花图。 时隔多年,他再度看到这把扇子,心中不禁掀起了许多记忆。 燕黄楼开口道:“说起这扇子……” “那年我才几岁,那时候我懂的不多,在王府私塾里读书,那时候的我,很想要一把扇子,因为先生有,竹先生有,兰先生也有,我就去求先生。” “先生说,等我什么时候能念完整本书就赠我一把。” “我小时候笨的厉害,整一本书学了有一年,到了中元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念的通顺。” “又过了半年,我总算是将那本书里的字都读会了。” “正当我兴致冲冲的要去见先生的时候,却没能找到先生的身影,我问了竹先生,问了兰先生,只是说先生有事在忙。” “我等了好些日子,没能等到先生,却等来了大军入城。” “先生降了,兰先生那日将我带出了王府,转眼间像是翻天覆地,王府被抄,兰先生将我带出来后也不知去了哪里,禹王城也不再叫做禹王城,而是青山,而我,到最后也没能见到先生。” “后来我得一家食肆的掌柜照顾,留在那做了小二,每月工钱百文,就这样一直到了十六岁。” “食肆的生意不景气,没开到最后,掌柜的变卖了食肆,说带我回他老家,再开一家食肆。” “那日我跟着掌柜去了当铺,将那些带不走的一并当的,也是在那一日,我看到了当铺里的那把扇子。” “那是先生曾经所用的扇子。” “我也就没跟掌柜走,留在了这青山城里。” “那些年我就想着多挣些银子,什么脏活累活都敢去干,就这样一直到了二十七岁,我攒到了三十多两银子。” “但也是那一年,我去给人家做泥瓦匠,我上了房顶,谁料那房梁松动,没过片刻整个屋子便垮了,我险些摔断了腰,而那主人家却说是我不小心,将我告上了衙门。” “可这样的事向来都争不出个结果来,官府的老爷只是说让我们一人出一半,可一人一半,也要了三十多两银子,我攒了十余年,一并都搭进去了。” “那时候没钱找大夫,我这腰也落下了病根,那些要力气的活我也没法做了,于是便有了这个茶摊。” “到如今,已有四十多年了……” 燕黄楼回想起这些,他看向陈长生,不禁笑道:“我这一辈子,都是为了这把扇子,你可别笑话我蠢。” 陈长生面色平静,摇了摇头道:“陈某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反而很佩服你。” 燕黄楼看向他,这可不像是平日里与他斗嘴的那个人。 陈长生道:“有的人一辈子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要财的人得了财,又会想着要有权,要权的人得了权,却又会不知足。” “到了将死之际才恍惚明白,所谓的功名利禄其实都是云烟,随后又会反问自己,自己到底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可哪里又还有机会。” 陈长生接着说道:“人这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也是很多人,都不曾办到的事情。” 燕黄楼道:“我以为你真的会笑话我。” “怎会。”陈长生摇头道:“其实比起来,我不如你。” “不如我?” “嗯。” 陈长生想着,思绪飘的有些远了。 功名利禄?长生仙道?还是为了破除那蜉蝣诅咒?还是什么什么,似乎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若说是逍遥自在。 如今的他不算是逍遥自在吗? 应当也算吧。 燕黄楼见他似乎是在想这什么东西,于是便问道:“你会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如果我说是呢。” “你的见识不同于我这样的坊间小民,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陈长生听到这话笑道:“其实越是有见识的人,才越是会不明白。” “是这样吗?” 燕黄楼还是有些不太懂。 他只觉得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好像读书人就是为了考取功名一般。 陈长生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坐在那长登上喝着茶水。 燕黄楼见陈长生很不对劲,于是便道:“你现在这样子,真不像你。” 陈长生没有回头,口中念叨道:“其实陈某一直是这样的,只是近段时间,稍微贪玩了一些。” 燕黄楼道:“你可别说是因为我?” 陈长生笑道:“有一部分原因吧,当然也还有很多事,不过至少比起当初好太多了。” 燕黄楼有些好奇,问道:“你当初是什么样的?”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答道:“若硬要说的话……” 他的目光落在了街道上某个孤零零的老人家身上。 “就如同那位老人家。” 燕黄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那个街道上双目浑浊、走路蹒跚的老者。 他觉得奇怪,陈长生这般年轻,又为何要将自己与那般苍老的人相比。 “你还这般年轻。”燕黄楼道。 “你不相信?” “我信。” 燕黄楼道了一句,说道:“在我看来,你应当就是那种表面温热,内心唏嘘的人。”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 燕黄楼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这样说的话,你这样的性子,还是不要到处走的好。”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 “你应当是念旧的人,但若是友人在眼前的话,你就不会那般多想了,就比如说这青山城,地方不大,只需多待一会,或许你谁都认识了。” 燕黄楼这般说着。 陈长生听到这样的话却是摇头。 “陈某……” “还是不要认识太多人为好。” 燕黄楼不解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陈长生将那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道了一句:“我晚些再来。” 他离开了茶摊。 燕黄楼抬眼看去,他见陈长生的背影与先前大不相同。 他看的出来。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孤单。 就好像…… 没有人能够跟他同路而行一般。 第三百七十二章:义军兴起,大襄乱象 陈长生打了一壶酒,孤身一人来到了那青山城的城楼上,从这里望去,眼前无非是山连着山,不过好也好在能瞧得见尽头。 他径直来到了那城楼的最高处,坐在了那屋瓦顶上。 就有这么一壶酒陪着。 从那正午一直喝到了黄昏日暮。 随着那天色逐渐暗淡,陈长生闭上了眼眸。 他的身形化作飞沙,随着这青山城中的一道清风消散而去。 唯余那空荡的酒坛还立在那城头之上。 此一去,又是三年。 . . 欧阳风自正午来了那茶摊。 他等了两个多时辰,始终都不曾见到陈长生。 欧阳风问道:“他真会来吗?” 燕黄楼摇头道:“说不准,他兴许就是这么说说,但是肯定还会来的。” 欧阳风便这么等着,一直到日暮。 天色彻底暗淡下来。 街道上的身影由少至多,再由多至少,直至只剩下了巡游的官差。 燕黄楼道:“你还不走吗?我要收摊了。” 欧阳风回过神来,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明日再来等他。” “那你要早点。” “嗯。” 燕黄楼收了摊回了家中。 他将陈长生没有收下的那一袋银子重新装回了暗格里,又上了三把锁。 陈长生没有收那些银子,但其实也是收了的。 只不过,他当时拿走的是那包囊一旁放着的两文铜钱。 燕黄楼想起不禁长叹了一声。 再度道出了白日里那一句话:“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想不明白。 眨眼又过去了三日。 燕黄楼连着熬了三日的白粥,他在等陈长生,但这三日,他却一直都没有来过。 至于多出来的白粥,他会找个碗盛着,寻思着等陈长生来了再给他热一热。 但最终却是没能等到。 而那欧阳风也等了三日之久,来的最早,走的最晚。 燕黄楼舒了口气,说道:“他恐怕已经不在青山城了。” 欧阳风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他只得轻叹一声,说道:“我还没问清楚。” 燕黄楼好奇道:“什么事让你这么执着?” 欧阳风伸出手来,只见一枚铜钱躺在掌心之中。 燕黄楼瞧了过去,眨眼道:“什么意思?” 欧阳风想了想,却没有解释,他将那枚铜钱收了起来。 “我还能再等一日,明日若是再见不到他,我便走。” 他在青山城逗留了太久了,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而到了那一日的时候。 欧阳风依旧如先前一般,从早等到了晚,直到燕黄楼收摊。 燕黄楼大气了一翻,请他喝了一碗茶水,但也仅限于是一文的。 欧阳风将那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道了一句:“多谢,过后我便不会再来了。” “后会有期。” 欧阳风离开了茶摊,趁着夜色离开了青山城。 燕黄楼叹了口气,独自一人收拾起了茶摊。 这下,又没人说话了。 . . 阿青跟着爹爹一起上街卖桃。 她想着能够见到长生,因为小青死了,她很难过,想问问长生有没有法子。 但结果却是没能见到。 那个茶摊的老人家跟她说,长生好些日子没来了,估计已经走了。 “走了?去,那里?” 燕黄楼道:“这就不知道了,但肯定是这青山城之外。” “城外面?”阿青眨眼问道。 燕黄楼想了想,却是改口道:“山外面。” 阿青顿了一下,她好奇的问道:“山外面,是什么样子?” 燕黄楼听后愣了愣,他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 他也没去过。 阿青又问道:“那长生,什么时候,回来?” 燕黄楼想了想,说道:“兴许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阿青听到这话有些失落。 她低头看向了怀中的竹罐罐,里面装着的是已经不能动弹的小青。 她很难过,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 小青离开了,长生也走了。 为此这个年岁不大姑娘闷闷不乐了好些日子。 不过也仅仅是几日罢了。 陈长生就好像过客一般,虽说惦记不了多久,但再见的时候依旧还会有人能想起有这么一个人。 毕竟世人都是如此。 . . 大襄南域越发不平静了。 这一年里,叛军广发英雄帖,招兵买马已有了一定的规模。 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南域,一时间呼应无数,不过半年,便有数万景人前往相随。 这一年冬末。 叛军城池建立,位同顺府,城曰康定,城立之日,登基称王,号反襄复景,为起义之军。 襄王赵贞怒不可遏,原本计划的开春发兵西萧的计划也就此搁置。 挥手便派了十万兵马围剿叛军。 可当大军抵达通天江的时候,就出了岔子。 过不去。 叛军毁了所有能过江的桥梁,同时派兵镇守在了江边。 襄王之军打算绕路而行,却反遭围追堵截,屡屡受挫。 还未正面交锋,便损失了数千兵马。 那便只有绕一条远路。 绕渊川南下! 而叛军的速度却比他们快太多了。 不过数十日之间,叛军便顺长观山直入青山城,将襄军的最后一条路也给斩断了。 正面战场,也由康定城,转移到了渊川! 那一日,义军入青山城。 人心惶惶,家家户户皆是关门闭户,有的则是顺着老路逃离了青山城躲过一劫。 青山城的官兵差役皆被俘,城池由义军接手。 而入城过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搜刮钱财! 毕竟打仗也需要银两! 不管是怎样的一支军队,破开一城后都会经过这样的程序,这是必然的。 不过义军相对要仁慈了许多,十分财只取六分,给百姓余下了四分,并未完全搜刮完。 “公子,前面就是禹王府了。” “嗯。” 那身着锦衣华服的人推开了禹王府的大门。 走进其中,便见一片狼藉。 燕如初的目光一一扫过,一路往前,来到了那禹王府的正堂之中。 他上前上了两炷香后便差人将这禹王府给收拾出来。 燕如初的目光一瞥,却是瞧见了那挂在墙上的画。 “这便是我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叔?” 他伸出手来,欲要将那幅画取下。 谁料在他触碰上那幅画时,心神忽的一怔,眨眼间便进了那幅画中。 “公子?” 一旁的侍卫唤了一声,却见燕如初毫无反应。 “公子?公子?” 第三百七十三章:阳奉阴违,狗屁义军 那天桃林来了一队义军。 见了这片桃林后便起了歹念,想以征收为由强行霸占。 “大人,这桃林是我祖辈传下来的,不可啊,大人!” “滚一边去!” 安龙么被几个义军打倒在地。 才从山上回来的阿青瞧见这一幕瞪大了眸子,她惊呼一声,连忙跑上前去。 “阿爹!” 可她还没到她阿爹面前就被人挡住了。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阿爹!” 为首的人打量了一眼阿青,说道:“这姑娘倒是有些姿色啊。” 安龙么听到这话瞪大了眸子,喊道:“不要!” “堵上他的嘴!” 几个义军对这安龙么拳打脚踢,随后便又用东西堵住了安龙的嘴。 阿青挣扎着,喊道:“别打我阿爹!别打了!” “唔,唔,唔……” 安龙么在几个人的钳制下根本动弹不得,他额头上的青筋嘞起,却又无能为力。 那为首之人上前掐住了阿青的下巴。 “不错不错。” 他笑了笑,说道:“绑好了给我带回去。” 一旁的人问道:“那他爹怎么办?” 那人只是摆手道:“找个地方埋了就是了。” 军伍之中鱼龙混杂,总是会有阳奉阴违之人,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次了,说到底便是管理上的疏忽,才使得这些人胆大妄为,做出了这般强取豪夺之事。 安龙么猛的起劲,挣脱了束缚。 “畜生!!!” 他冲上前去,光凭一双拳头就想与人拼命。 “呲吟!” 剑出鞘声响起。 “噗嗤。” 那柄剑刺穿了安龙么的胸膛。 阿青眼眸瞪大,“爹!!!” 安龙么的目光看向了阿青,口中吃力的道了一句:“小妹……” 随着这二字落下,他的嘴角溢血,眼眸也慢慢的闭了上来。 那人收回了剑,皱眉道了一句:“晦气!” “阿爹!阿爹!!” 阿青嘶吼着,她看着面前的人,喊道:“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给她带下去。” 阿青被拖了下去,这桃林之前逐渐平静了下来。 那人瞧着这一片桃林,不禁笑道:“近来督军查的紧,此事万不可说出去,这桃林可是相当值钱,回头卖了,咱们可就能靠着这荣华富贵呢。” “大哥放心。” “跟着咱,有肉吃,守规矩就好。” …… 燕黄楼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再出摊了。 近来青山城中风头紧的很。 他早早就将藏着的银子埋进了山里,当然也留了一点,不过一二两罢了,免得被怀疑。 搜刮到他这里的时候,又演了一翻戏,虽然挨了两脚,但好在是瞒了过去。 “竟然有二两三钱。” 搜刮的义军轻哼道:“还挺有钱的嘛。” “官老爷给老朽留点吧。” “滚!” 义军带着那搜刮到的所有银子离开了。 上头交代下来的是十取六,但不听的人也有许多,尤其是城外最为猖獗,主要还是因为上头有人打了招呼,不然他们也不敢这么做。 燕黄楼看着那人带着银子走了。 他那哭丧的脸顿时就转为了平静,啐了一口后道:“呸,什么狗屁义军。” “好在是老子聪明。” 燕黄楼轻哼了一声,他将银子都埋在了后面山上,等什么时候太平了,他才会打算将其给挖出来。 他叹了口气,呢喃道:“这世道……” “又乱咯。” …… 经过数日的搜刮过后,城中逐渐平静了下来。 慢慢的有的酒楼才敢开门。 街道上也逐渐有了些许人气,只是与往日大不相同的是,街上多了许多巡游的义军,略有肃杀之意。 不过也好在只是巡游,没人敢去触他们的眉头。 但尽管如此,青山城中的女人家依旧是躲在屋里不敢出门,依旧紧张。 在搜刮完的那几日,燕黄楼回了青山城里。 事实上,城外可要比城内危险的多。 至于住处。 才搜刮完的青山城中,总是能找到住处的,人去房空的地方,可有不少。 总是能捡到个漏。 待几日过后风声过去了些许,燕黄楼这才重新开起了茶摊。 虽然说总是会有几个义军来白喝茶,但燕黄楼也不在意,几文钱哪有自己命重要。 稍微能挣几个子就不错了。 …… “嘭!!” 在那禹王府中,燕如初的手掌拍在了桌上。 “好胆!” 燕如初厉声道:“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恶,给我查!一个都不准放过!” “是,公子!” 堂下的人都是颤颤巍巍。 一出了正堂,那老者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一群狗东西!真是活腻歪了!” 一时间青山城中再起风波。 先前搜刮城池之中那些为非作歹的义军尽数被抓,甚至还有几位将领也没有放过。 不过三日,军中便是人心惶惶的。 老者前来禀告,“公子,人都抓到了,共计三百又二人,如何处置?” “这么多……” 燕如初有些惊愕,但顿时之间就怒了起来。 他平息了些许怒火,摆手道:“你先下去。” “是,公子。” 老者退了下去。 燕如初起身进了一旁的书房。 在那书房之中,正有一位持笔之人,那人穿着似书生一般,面色和煦,见燕如初进来过后便拱手道:“殿下。” “竹先生。” 燕如初唤了一声,坐下后便将此事说给了他听。 竹先生听到这话后道:“殿下的意思呢?” 燕如初道:“如今正是紧张的时候,襄王的大军要不久就会兵临城下,这三百多人,不能全杀了,不然肯定要出事。” 竹先生道:“殿下既然心中明来,为何又要来寻小生呢?” 燕如初道:“为首的定然是不能放过的,我是想请教一下竹先生,应当要以什么样的法子杀他们,才能足够震慑。” 竹先生听后思索了起来。 “确有一法。” “还请竹先生指点。” 隔日,那青山城的侧街上有十七人被高高吊起。 他们的身上被涂满了蜜糖,却又动弹不得,蚊虫爬满了他们全身,怎么挣扎都无能为力。 老者问道:“公子,此法甚妙。” 燕如初道:“再过几日,等他们咽气了,慢慢的发臭腐烂,再被虫蝇蚕食干净,露出白骨,直到被吃的干干净净,不被吃干净,谁都不准将他们拿走。” “我要让所有人亲眼看着他们变成一堆骨头架子!” 第三百七十四章:御驾亲征,灭那叛军! “公子,有件事情……” 正在拟画城图的燕如初看向老者,问道:“且说。” 老者恭敬道:“先前殿下让查贪腐的事情,属下发现,旗下有位叫做彭天材的棚官及其下属三人遭下毒而死,被发现的时候,已是浑身溃烂,体无完肤。” 燕如初听到此言抬起头来,问道:“什么时候死的。” 老者道:“属下看了一眼,恐怕得是五日前的事了。” 燕如初眉头微皱,问道:“是何人所为,可有抓到?” 老者摇头道:“尸首放的太久了,属下与军中仵作一同查验,都没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燕如初心中一沉,说道:“莫非是江湖中人?” “有可能。” 老者又道:“而且所用之毒也非同一般,仅是五日便烂到骨头里了,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公子但还须警惕才是。” 燕如初摆手道:“我这里……” “想来是不用担心。” 老者听后心中有了猜测,随即便也不再多说,暗暗退下了。 待那老者走后,燕如初便又进了书房之中。 书房中的书生正拿着一本竹卷看着,见燕如初进来后便道:“小生方才都听见了,殿下放心便是,下毒之人没有什么威胁,只是为了报仇罢了。” “这样吗?” 燕如初沉下心来,随即问道:“竹先生可知是何人?” 书生看向他道:“是个女子。” “女子?” 燕如初一顿,随即又问道:“不瞒竹先生,我这帐下,若是有一位毒师的话兴许能做许多事情,我有招揽之意。” 书生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若是想招揽的话,恐怕可能不大。” “可以试试。”燕如初道。 书生道:“我还是不建议殿下这般,殿下可以去招揽一位药师,但绝不能去招揽一位毒师,这或许会要了殿下的命。” 燕如初听后一顿,问道:“就连竹先生都这样说……” 那恐怕这下毒的人真有几分本事。 “如初知晓了。” 燕如初放下了心思,随即便离开了这里。 书生待他走后将那手中书卷放了下来,迈步来到了案桌之上。 在那桌上画着一对眉眼,一旁还摆着一堆阴阳鱼。 书生看了一眼,随即拿起那阴阳鱼又抛了下去。 见那卦象,书生不由得叹了口气。 “连先生教的卜算之术都算不清这人的面貌……” “想想还是不要管为好。” 书生将那幅眉眼收了起来,阴阳鱼也揣回了袖中,拿起书卷继续看了起来。 …… 青山城外山连着山,那深山之中弯弯绕绕,时常会有人迷了道路。 却有一蒙着面纱的女子跟在一人身后。 那女子,正是阿青,只是与之前,大不一样了。 阿青身前走着的人背着背篓,在那背篓之中放着一堆草药。 此人年岁也不大,不过二十一二,只是相貌却有些显老,留着些许胡子,中气正盛。 背着背篓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见那脸上蒙着面纱的姑娘低着头一语不发,便问道:“人也杀了,仇也报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阿青抬起头道:“阿爹,不在了。” 男人摇头道了一句:“这生死离别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你越是放不下,就越是容易有心病。” “那蛊毒之法伤天害理,久之必将身心俱邪,我带你走这一程,是不想你误入歧途,但若是你执意要行此道,那我也留你不得!听明白了吗!” 男人的目光望去,带着些许锋芒。 阿青明显的颤了一下,不敢与之对视。 “进山吧。” “嗯。” 阿青跟着男人走进了眼前的深山之中,她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也知晓那从前的从前,再也回不去了。 …… 兴隆十三年,春。 大襄之军兵临渊川,欲从长观山道入青山城。 渊川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数万人马停滞于渊川之外,瞧此情形,皆是连连摇头。 大襄帐中谋士思索数日不得法子,叹息道:“某阅景史,曾知大景有一禹王被贬此地,屯兵买马,却被当初的景王破山而入,降于青山城,那禹王,到底是何种土瓦野狗,占据这般地利都能一败涂地。” “想要破这渊川,难啊……” “唉。” 连日的奔波再加上如今的束手无策,使得帐中军心动荡,主将见此情形也知情况不利,不可轻举妄动。 因这群山,两军便僵持在了此地。 “不能再等了!” “明日强攻长观山,否则待他们援军赶到,那便是真的失了势了!” “整顿全军!” 那一天黎明之际,长观山道上响起了一阵厮杀之声。 又见有滚滚碎石从那山巅之上滚落而下,将人压成肉泥。 “杀!” 义军借此地势,竟是僵持了数个时辰,甚至更胜一筹。 襄王之军连连败退,军心也陷入了低迷。 开头一仗便失利了。 三百里加急速至上京。 襄王赵贞听后大怒,当朝掀翻了桌子,呵斥道:“一群没用的东西!” 他咬牙咧嘴,扫了一圈这朝堂上不敢出言的百官。 个个低头,恐触及天威。 “好啊!” 赵贞道:“都当本王老了是吗?” 他冷哼一声,开口道:“取本王军甲长戟来!” “精玄卫抽调三千人马,护城军抽调两万人马,另从万江调集一万人马。” “本王欲御驾亲征!破他敌军!” 堂下百官听闻此言再也坐不住了。 “王上,亲征万万不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赵贞冷哼道:“朝政之事,暂且交由太子处理!” “谁敢再有二话,本王砍了他!” 此言一出那些想要的觐见的官员顿时停住了脚步。 他们深知王上的脾气,那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毕竟此前可是有不少人死在了这朝堂之上。 “召集三军!整军开拨!” 赵贞换了战甲,当即便骑上战马奔赴营中。 一时间整个上京城中都震动了起来。 赵贞亲征南域,仍不减当年之勇! “咚咚咚……” 城头山的鼓声震动军心。 赵贞高举长戟,指向南方。 “众将士,且随本王出征!” “灭那叛军!” “杀!!” 一道杀声震天,随即便见沙尘四起。 四方兵马汇聚而来,直奔南域! 第三百七十五章:不战则退,阴谋阳谋 襄王精兵抵达渊川。 从那山头往下望去所见便黑压压的一片,大军压境,乌云催城! 铁骑铮铮,杀声不止。 在那山头之上,老者望着这一幕紧皱起眉头。 “气势不差,不过还是计差一筹。” 老者吹了吹那杯中的浮起的茶叶,轻抿了一口。 这渊川之地,岂会是这般好攻破的? 若是之前兵马还未集结,倒是会忌惮三分,但如今同顺府的兵马已然尽数至此,又何惧如今。 燕如初听了下面传来的话,不由得喃喃道:“这赵贞,居然御驾亲征……” “好胆!” 燕如初冷声笑道:“当初在南域清泊侯的人没能杀了你,如今正中我下怀,又看你这次往哪里走!” “整顿三军!” “借我渊川地势,让他们有来无回!” 一道道军令传下。 青山城中顿时掀起震动。 大军出城,马蹄声滚滚入耳。 在那街边卖茶的燕黄楼瞧见这一幕,他看着那战马奔腾出城,喃喃一声。 “又要死人了……” 燕黄楼轻叹一声,随即便收拾起了茶摊,今日这茶怕是卖不成了。 渊川易守难攻,但在赵贞看来,人海之下,就没有破不开的城,但他也不是鲁莽的主,还需问个清楚,再做打算。 帅营之中,赵贞横刀跨马坐在了主位。 面前数位将军等候发落。 ‘此地易守难攻,强攻怕是不行。’ 赵贞想到这里,随即下定了主意,说道:“李能!” “末将在!!” “你率两千精兵,先从侧面攻那长观道,起浪则退,随后与主力汇合。” “末将领旨!” “鲁莽夫!”赵贞又道。 “王上!” 鲁能上前听命。 赵贞看向他,说道:“我要你率四千人马,于长观道开路!不可退缩!” “末将领命!” 赵贞又道:“领派两千人马,翻山斩敌!破他的滚石!” “弓箭手……” 赵贞一一安排下去。 数刻钟后,那帐中道出一句。 “出征!破长观道!” 赵贞被想着声东击西,但当大军来到那长观道前时,他却是皱起了眉头。 “为何对方没有守军?” 那长观道,竟无人看守! 眼前那长观道上一片寂寥,原本驻扎在那里的营地好似一夜之间被人收拾了个干净。 眼前空荡,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王上,会不会有诈?” 赵贞想了一下,开口道:“斥候何在!” 斥候上前查探敌情,起初接着那山林躲避,但当他靠近那长观道,看清那后面的情景时顿时一愣。 他连忙回去通报。 “禀告王上,无人守道。” “真没有人守?” 赵贞沉思起来。 眼前的长观道上掀起一阵沙尘,显得那般萧瑟,无人守关,也意味着机会在前。 但赵贞却是没感觉有这样简单。 “王上,我等何时过长观道?” 赵贞回头望了一眼,见那身后的将士眼中皆是杀气腾腾,似是已经安奈不住了。 “不急……” 赵贞还未下定决心。 越是这样,他便越是心中有些担忧。 在那青山城楼之上。 燕如初抬眼望着那长观道处。 “赵贞果然多疑。” 燕如初轻哼一声。 他往那身后望去,只见那城中已经站满了将士。 整个青山城似是被填满了一般。 足有六万余人马! 而在那山头之上,已然暗中埋伏,待那襄军入城,便可即刻围杀。 那长观道虽是开山而成,但道口狭隘,想要攻进来可是难上加难。 书生站在燕如初身旁,他的目光透过了长观道,看见了那战马之上的赵贞。 “果真不凡……” 书生呢喃道:“当初的景帝败在此人手中,不冤。” 他却是忽的皱起了眉头。 “嗯?” 燕如初听到竹先生这一句疑惑,随即便抬眼望去。 只见那长观山外迟迟不曾进来的襄军此时竟是调转了马头,有了撤军之意。 “撤军了……” 燕如初挑了挑眉。 “这赵贞就这般多疑,甚至连一小队人马都不派遣进来。” 竹先生摇头叹道:“运在其身。” 燕如初转过头来,他问道:“竹先生,我与那赵贞相比,天运如何?” “比不得,比不得。”竹先生道了一句。 燕如初笑了笑,再没接话。 他只是在想,赵贞为何能撤的这般果断。 就不怕一撤军就军心涣散吗? 书生叹了口气,说道:“殿下还是早些回府吧,短时间内,襄王应当不会再攻了。” 燕如初顿了一下,问道:“那长观山怎么办?” “之前如何那就如何。” 燕如初点了点头,随即笑道:“竹先生谋略无双,仅此一计便退那赵贞万数大军。” “殿下过誉了。” 书生道了一句,可心中却是已经料到了一翻苦战。 那赵贞,绝不是省油的灯。 怕是不好对付! 或许这一仗,要打很久。 燕如初却是胸有成竹,只因他早已落子,就等着赵贞上钩。 毕竟,他可是为此放弃了同顺府。 …… 在那深山之中。 阿青遮着面采着草药,她听到了那城外的杀声与马蹄声。 见此她便立马回了竹屋。 “外面打仗了。” 却见那屋里的男人正不慌不忙的收拾包囊。 “咱们不能留在这里了。” 阿青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那去哪里?” 男人背上行囊,问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若是舍不得,那便留在这里,要么便跟着我走,四处漂泊。” 阿青听他这样说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抉择。 她其实心里惦记着阿爹,阿爹去了,但留下了那一片带不走的桃林。 阿青思索良久,抬起头道:“我跟你走。” “确定。” “嗯。” “收拾东西吧。” 入夜过后,男人带着阿青来到了那天阙山下。 在那月光之下,阿青在路上瞧见了那片桃林,桃花盛开,风一吹起,便似大雪一般。 但她却只能远远的望着。 而当男人远远的望着那天阙山底的时,男人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 “这条路,怕是出不去了……” 只见那天阙山下不知何时立起了军营,可见火把无数。 阿青问道:“那要如何出去?” 男人无奈一笑,说道:“只有翻山而出,且跟我走吧。” 第三百七十六章:难道真是我老了 大军回了营中。 赵贞头一件事便是对众人道:“速速派人去同顺查探!” 众将官听到这话一顿,问道:“王上,难道……” 赵贞紧皱着眉头道:“本王不信他们敢就这样放过长观道,那青山城中的兵力,定不是小万之数!” “不可能啊,我们的人一直盯着长观道,他们没有援军!” “说不定还有别的路。” “速速去查!” 一队人马立马围着渊川搜寻了起来。 最终在那天阙山的崖壁上发现了那条垂落而下的铁索。 “快去禀告王上!” 人手立马抵达了天阙山下。 当他们的目光紧紧的看着那垂直而下的铁索时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又能料到,这般陡峭高耸的崖壁之上,竟会有一条道路呢。 “上去看看。” 有人顺着那铁索往上爬去,直至来到那洞口。 正当那人要进入洞中之时。 却忽见一柄尖刀刺了出来。 “噗!” “啊!!” 一道凄惨之声响起,那攀附着铁索的将士失手落了下来。 “快躲开!” 只听一声震动,当众人再度望去的时候,那人已然摔的难以入目。 “是叛军!上面有叛军!” 众人心中一怔。 随即便听到箭羽破空之声响起。 “噗。” 又是一人倒下。 “当心!!” 那天阙山下的将士纷纷躲到了树下。 只见那山洞口处,拿着长弓的男人连发数箭。 箭箭杀人! 趁着那襄军躲避之际,又杀了四人。 直至他们龟缩在那树下,这才罢手,顺着另一边的铁索下来过后,便是军营。 背着长弓的男人道:“他们发现了!” “砍断外面的铁索,暂时封住洞口。” “好。” 在那襄军营帐之中,赵贞得知了那天阙山的断崖道后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果然……” 赵贞的目光看向了面前坐着的几位将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几位将领听到这话都是不敢说话,无一例外都是低着头。 这的确是他们的疏忽。 赵贞冷哼一声,他心中盘算了起来。 那条路凶险无比,只是不知道过去的日子里有多少义军顺着那条路进了青山城中。 赵贞不禁暗叹自己警惕,若是之前他进了那长观道,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李能!” “末,末将在……” 李将军心中有些胆怯,王上没来的时候便是他挂帅,出了这一档子事他有主要责任,甚至于砍了他都不为过。 “本王给你个机会!” 李将军心中一怔,连忙道:“末将再死不辞!” 赵贞道:“你亲率五千兵马,行水路去往同顺,攻康定城!” 李将军听后愣了一下,他问道:“王上,五千兵马,怎能够……” 那康定城,可是叛军都城。 五千兵马,又怎么可能破城。 “敌不过便撤回来。”赵贞平静道:“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王上,五千兵马真的不够……” “你要是不想去,本王也可以现在就砍了你。” 李将军嘴唇微张,只得低头。 赵贞轻哼一声,随即出了营帐。 李能见王上走后,这才看向身旁的诸位同僚,开口道:“王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将军真是慌急了头脑。” 李能愣了一下,随即拱手道:“还请指点。” 另一位开口道:“王上让李兄去攻康定城其意并不在破城,而是想看看那康定城中还余有多少兵力,这才好确定渊川之中有多少叛军。” “所以说,李兄此行只要保住命回来,就算是吃了败仗,王上也不会要你的命的。” 李将军听后顿时醒悟了过来。 “原来如此!” “多谢诸位同僚。” 李将军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让他去送死就好。 他也放下了心,带着五千人启程顺着水路前往同顺府。 此行,试探为主。 而余下大军则是驻扎在了渊川之外没有轻举妄动。 至于长观道。 赵贞也没有派人驻守,后有斥候来报,说那长观道上已经有叛军驻守,略微估计一下便有近万之多。 与他所料一般。 那长观道,暂时还拿不得。 在不清楚渊川里面有多少兵力之前,他是不会发兵的。 李将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同顺府。 不过半月便有急报传来。 “急报!!!” 小将直入营帐,跪地道:“禀王上,李将军已破门入城,康定城中一片空寂,并无叛军驻留!” “什么!?” 营帐中的几位将领都是站起了身来。 怎么会这般! 赵贞听到这话也是一怔,他皱起了眉头,呢喃道:“这下麻烦了……” 略微估计一下,这渊川之中恐怕至少有八万兵马,这还按少的去想。 而想要入这渊川,长观道必不可缺。 但此道并不宽阔,一旦进去怕是成了瓮中之鳖。 完全攻不进去! 赵贞的眉头紧锁着,打了这么多年账,他还是头一次碰上这样让他棘手的事。 他又回想了一翻近来发生的事。 好像每一步都被人算计的清清楚楚。 从水路到陆路,再到这渊川,连连受阻。 那叛军之中,恐怕是有高人坐镇! “那康定城是掩人耳目,实际上他们是将大军转移到渊川!” “既是这般,何不困住他们,待他们粮草尽失,我等再举兵攻入。” 有将领摇了摇头,说道:“围城之计恐怕是不行,我听闻渊川之中土地肥沃,良种甚多,叛军恐怕不会缺少粮草。” “这……” “再想想。” 众位将士却是忽的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了一个主意,可随即却又摇头,没有说出来。 但若是说抽调兵力,那便只有从边关…… 可那里的兵力,抽调不得! 边关有十五万大军,占了整个大襄兵力的一半还要多。 但却没有一人会提。 赵贞则是沉着脸一语不发。 他的目光透过营帐看向了前方高耸的山峦。 ‘这渊川…当真是破不开吗……’ 赵贞心中一叹,‘莫非真是我老了?’ 从当初的北襄王再到如今的大襄王上,灭大景,平北莽,得上京,一路征杀,从年少雄途再到如今暮年白发,赵贞经历了太多太多了。 可在面对这渊川的时候,他却是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好像那叛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可攻之一般。 第三百七十七章:如今我为刀俎! 远在另一边西萧。 王庭御书阁中,商陆批阅着近来的奏章,身旁文相相随。 文相开口道:“陛下,大襄内乱紧张,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那襄王御驾亲征去了渊川。” 商陆听到这话手中笔墨都顿了一下。 “御驾亲征?” 商陆感到有些意外,问道:“朕记得赵贞有六十余岁了吧?” “正是,赵贞已是六十有九,快至古稀了。” 商陆摇头一笑,说道:“这么能折腾?他当自己还是壮年,竟还御驾亲征。” 文相叹了口气,说道:“赵贞在边关放了十五万兵马,恐怕也不仅是提防着我西萧,说不定是早已有所图谋。” 商陆道:“赵贞此人野心极大,若是以前,或许还会忌惮,但如今的西萧,已然不是他赵贞能够指染的。” “全是陛下之功。”文相拱手道。 商陆摆手道:“文相做好分内之事即可,许多事其实上一封折子即可,也不用特意跑这一趟。” 文相知道这是陛下下了逐客令,可他却仍旧张了张口,继而说道:“陛下,其实老臣是想说,大襄,不足为据,甚至可以,举兵攻之!” 商陆听到此言默不作声。 他的目光聚集在那奏疏上,没再看那文相。 直至片刻之后,他才开口悠悠道了一句:“文相近来可是犯了不少糊涂。” 文相心中一顿,但还是开口道:“陛下,机不可失啊!而且老城观大襄局势,恐怕那赵贞难以拿下叛军,后面恐怕就没有如今的天时了。” 商陆微微一顿,随即问道:“文相以为,那大襄当真不堪一击?” 文相道:“老臣心有担忧,若是待那赵贞平定了叛军,大襄的兵力恐怕会越发强盛,到时候我西萧便岌岌可危了,如今我为刀俎,何不先下手为强!” 商陆心中思索了起来。 其实文相说的并不道理,大襄早已窥觊许久,危及他西萧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今的西萧是要比大襄强势些许,但也有弱的地方,山势颇高,粮食紧缺,若是单论兵力的话,应当是比大襄强上一筹,可是兵器上的差距,却又是巨大的。 西萧缺少这样的人才。 若是打起来的话,就算胜了,那也会损伤惨重,国力大损。 若是到时候再有叛军,那国之根本将会动摇,这样反而得不偿失。 商陆道:“文相许是看见了西萧近些年来国力大涨,从而忘乎所以了,朕以为,大兴寺是个清净的地方,文相不妨去吃几日斋饭,想明白了再回来。” 文相欲言又止,最终只得长叹一声。 他咬牙道了一句:“陛下缺少雄心。” 说完这一句后,文相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书房。 商陆听到此言摇了摇头,后又差人下了旨意,只是罚了文相一年俸禄,至于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提。 而文相回去之后便独自一人去了大兴寺,朝政之事,一律都不再过问。 他清楚的知道,西萧定然是胜算颇高的,到时便是天下一统! 可陛下却不愿意。 陛下心里只有百姓、家国,但对于那千古之盛举没有太大的想法。 故而他离开的时候才道了这么一句大胆的话。 但却只是被罚了俸禄。 文相也明白了,自己就算再提多少次,陛下都不会答应的。 . . 且说那渊川之外驻守的大军。 八万大军止步于此,十日未动。 营中慢慢的出现了一些不好的声音。 到了这个时候,也有将领忍不住了,进了营帐上前谏言。 “王上,若是将那边关的十五万精兵抽调五万至此,渊川,弹指可破!” 可他的结果却是连滚带爬的被踹出来的。 至此之后,便无任何一位将领再敢多言。 那边关之军,恐怕是一点都动不得。 “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唉……” 众位将领都是长叹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贞心中不愿。 他也知晓抽调边关的兵力,但那边关驻扎的兵力却是真正经历过拼杀的,与这各地的兵力相比那是天壤之别,强兵与弱兵的差距是巨大的。 但凡是损失一个,赵贞都不愿意! 于是在后来的某一天里。 赵贞做下了一个决定! “留下三万兵马,驻扎在此!” 在那渊川之外,留下了三万兵马驻扎于此,困住那渊川之中的叛军。 而余下的五万兵马则是跟他班师回朝。 渊川的地势易守难攻,但若是想从里面出来,那一样是难上加难,三万兵马,足以将他们困住。 他便不信,那叛军被困在这渊川之中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对于王上的决断众位将士都没有反对,只是心中有些憋屈。 但转念一想,还是释然了。 “王上还是对这天下念念不忘。” “你说的,是哪座天下?” “两座天下!” …… 兴隆十四年,夏。 岁月如梭。 转眼间就过了一年之久。 在那渊川之外,依旧有兵马驻守,而那青山城外数里处已然建起了军营,每日操练,从未停歇。 陈长生从那睡梦中醒来,等他再度看向那青山城时,却是发现大变了模样。 “出了事?” 陈长生抬手掐算了一翻,随即心中一怔。 “竟这般快吗。” 他舒了口气,摇头一叹,随即便朝着那青山城走去。 谁料还未进城,便被拦了下来。 守城门的将士问道:“可有官府的文书?” 陈长生顿了一下,义军接手这里后,竟管的这般严了吗。 他伸手摸向怀中,随即便摸出了一份‘文书’来。 自然是假的,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将士看过文书后便道:“你这文书有假。” “嗯?” 陈长生问道:“何处有假?” 守城门的将士笑道:“当然,他也可以是真的。” 陈长生随即明白了过来,却是摇头道:“在下家贫,大人可否通融通融。” 将士却道:“那你这文书可就真不了了。” “没得商量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要与你商量?”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从腰间的钱袋中摸出了些许碎银,塞进了那将士的手心之中。 “些许小钱,便当是请几位喝酒了。” 守城的将士随即将文书还给了他,说道:“这还差不多,你进去吧。” 陈长生走进城后,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城门口的将士。 “胆子很大。” 陈某的钱,岂是说拿就拿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再见黄老头 燕黄楼正坐在茶摊里打着盹。 近年来茶摊的生意可不太好,一来是街上的人少了许多,又因为义军进城的事情,人人都是紧张的,说是义军,但实际上背地里腌臜事也不少,一来二去便少了生意。 燕黄楼是闲不住,所以才出摊在这,没生意那便打盹。 正撑着脑袋,却忽的听到一道脚步声靠近了这里。 燕黄楼以为是路过,但谁料那脚步声靠近他后便停了下来。 “啪嗒。” 再一睁眼,他便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 燕黄楼明显的一愣,身形都迟疑了片刻。 “你是……” 燕黄楼自然是认出来了,只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眨眼间三年过去,可当他再次见到此人时候,却是与记忆之中的完全重合,没有半点变化。 这不禁让燕黄楼生出了错觉,就好像是昨日之事一般。 陈长生笑道:“认不得了?” 燕黄楼平复下心绪,随即笑了起来。 “我还说再见的时候你会变了模样,结果却是一点没变,就像是昨日之事一般。” 燕黄楼笑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开口道:“上茶咯!” 他起身去端来了茶水,自然是顶好的茶,可不是那十文八文可以比的。 陈长生尝了一口,说道:“这茶不错啊,你倒是大方了些。” 燕黄楼笑道:“那是。” 陈长生看了一眼茶杯,说道:“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燕黄楼问道。 陈长生点头道:“早年结缘,帮了他一个小忙,那时候我住在山上,那位店家每年都会上山一趟,就为了赠一块茶饼,那些个茶饼都是他在过去的一年里寻得的最好的茶。” “但他却又是个话极少的人,送了便会匆匆忙忙的下山,甚至于陈某都没法感谢。” 燕黄楼听后道:“你那位朋友倒是个妙人。” 陈长生点头笑道:“是。” “真是每年都给你送吗?” “嗯……” 陈长生点头道:“只是后来他离世了,便没再送了。” “啊?” 燕黄楼顿了一下,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可惜了。” 陈长生笑道:“我看你这茶不错。” 燕黄楼听后脸色一变,说道:“我就知道,你这话就是没安好心,就是惦记我这茶,我可告诉你,想都别想!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寻到的。” 陈长生摆手道:“不给就不给嘛,陈某又不会抢你的。” 燕黄楼这才没继续说下去,而是问道:“话说这些年你去了哪了?” 陈长生道:“去了哪吗……” “那就有些远了,几句话说不明白,所以还是别说了。” 燕黄楼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你们自在哦,你这一走,青山城就乱了,先是义军进城,又是搜刮又是作乱,后来又是外边来兵平叛,结果连渊川都没能进来,被堵在了长观道外面。” 他叹了口气,说道:“造孽哦。” “陈某听说了些许。” 陈长生道:“青山城瞧着是不如以前了,人多了反而是多了一些肃杀之气,没有往日的安宁了。” “生意也不好做。” 燕黄楼叹道:“这条街上都关门了好几家铺子了。” 陈长生抬眼望去,见这街上好几家都是关着门,是不如从前了。 他看向燕黄楼,问道:“你这茶摊怎么没关门?” “你也不盼着我点好。” 燕黄楼轻哼两声,说道:“也还是因为我孑然一身,不然就挣这么点银子,谁会来干啊。” “那倒是。” 陈长生嘟囔道:“最后苦的都是百姓。” 燕黄楼再叹一声,随即却是想起了一事。 “有个事我得跟你说说。” “你还记得当初那个抓虫子玩的小姑娘吗?” 陈长生听到此言放下了茶杯,问道:“她怎么了吗?” 燕黄楼道:“当年叛军打进青山城,搜刮百姓,我藏着银子躲过了一劫,后来则是听旁人说起了那对父女,说是那军中有个棚官,瞧上了她家的桃林,她爹没让,结果被那棚官当场就给杀了,而那姑娘也被他给抓了。” “但是没过几日,那几个棚官就死了,你猜怎么死的?” 陈长生听后道:“被毒死的。” 燕黄楼顿了一下,说道:“你知道?” “不知道,猜的。”陈长生说道。 燕黄楼摸了摸下巴,问道:“所以说,真是那姑娘下的毒?” 陈长生问道:“你为什么这样以为?” “我是想起你之前说起那蛊毒之术,所以就会往那想,以为是她从你这学了些东西。” 陈长生摇头道:“我没教过她这些。” “那就怪了。”燕黄楼道。 陈长生桌下的手掐算了起来。 说到底阿青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子。 陈长生看向了他指上的扳指,说来这东西本是打算送给阿青的,只是那日因为阿青的一番话,陈长生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承想后来便出了这一档子事。 陈长生说道:“人各有命,这或许是她命中的劫数。” 燕黄楼眨眼道:“你还信这些?” 陈长生笑道:“有时候会信。” 片刻后那杯中的茶水见了底。 陈长生便道:“茶尽了,陈某才到,得去寻个住处。” “不成。”燕黄楼道:“现在没人跟住客栈了,那些个官兵时不时会查上一翻,背地里又会抢些银两,闹的城里的客栈都歇业了。” “那该如何是好?”陈长生问道。 燕黄楼道:“去我那吧,正巧有空的。” 陈长生迟疑了一下,问道:“多少银子一天?” “诶,你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不是?” “咳咳……” 燕黄楼道:“不多,一两银子一天,我给你折一折,就按十文一天算吧。” “包我吃住。” “那当然。”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那感情好。” 燕黄楼道:“你可别说我小气,实在是没银子,我之前的银子都埋在城外了,近些年都是靠着这茶水生意,但也只是勉强够用,不至于饿死。” 说着他便起身开始收拾起了茶摊。 “不摆摊了?” “不摆了,有你在,我指定是饿不着。” “什么话啊这是。” 陈长生哭笑不得,这黄老头还是那般没个正形。 第三百七十九章:碎银怨气,十方亡魂 燕黄楼住在青山城某片巷子深处。 说起来,这地方当真难找,七拐八拐,总算是到了地方。 进屋过后瞧了一眼这才恍然。 只见那屋顶上尽是颜色不一的瓦片,连同着那门窗似乎都是新换上的,锁头也是新的。 陈长生问道:“这院子,你买的?” 燕黄楼摇头道:“白捡的,之前的时候,这里是处破屋,后来花了一两银子让官府的人办了张地契,修修补补,才是现在这样子。” “还是有点样子。”陈长生道。 燕黄楼道:“以前做过几年木匠,学了些,不然我也弄不好。” 这一天陈长生便睡在了燕黄楼家中,但是说来,这院子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于青山城而言,如今正是乱世,这般世道之才,能活着都是不错的了。 陈长生也没嫌弃什么,就这一张木板床边睡了一夜。 …… 这天夜里,守城门的官兵下值,将今日所得的银两给头儿分了一些后便回了家。 这守城门可是个好活儿。 油水颇多,许多人求都求不来,他也是因为认得人,才分到了这里。 自此过后,便再没缺过银子。 路上的时候顺道打了些酒。 “打半斤酒来!” “来嘞。” 操持酒坊的是个老人家。 打了酒后道:“半斤酒,大人,拢共十二文。” 那人瞧了一眼,“十二文?” 说着从那钱袋里摸出了五文钱来,递给了那老者。 老者接过一看,开口道:“大人,这……” “别不识抬举。” 官兵道了一句,随即冷哼一声带着酒离开了这里。 老者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无奈叹了口气。 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五文钱,连本都回不来。 官兵一路喝着小酒回了家中,喝的满面红光过后便躺下睡了过去,鞋都懒脱得了。 “呼……” 忽有一阵阴风吹来。 官兵顿时感到背后发凉,他颤了颤,随即起身去关上了窗。 “这夜里怎么这么冷……” 他也没在意,躺回去便继续睡了起来。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谁料那梦中,却是出现了数十只恶鬼。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喝!!” “该死!你该死!” 官兵猛的惊醒,他喘息了许久,不禁感到有些后怕,见这屋中漆黑,又去点了一根蜡烛,有点光亮之后这才敢再度躺在。 可那梦魇却是依旧缠着他,这一晚上都不曾离去。 直至天明之际,那官兵都还是睁着眼,不敢入睡。 “我莫不是中邪了……” 他起身去找了大夫,但大夫却只是开了一些安神的药。 夜晚入睡的水煎着喝下了一碗。 倒是睡着了,但那梦中却是多了许多惨死的面孔,其中有几个还是他曾见过的。 “鬼,鬼啊!!” 官兵惊呼一声,再度惊醒。 这一晚上,再度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恰逢巡游在那街上,目光望去便看到了那满身疲惫的官兵。 在巡游的目光之中,那人身后跟着十余只亡魂,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他。 “要不要禀告城隍老爷?” “还是说一声吧。” 青山城的城隍听闻了过后亲自来了一趟。 将那跟在官兵身旁的亡魂驱散过后便开始寻找原因。 “竟是这般……” 其愿意,只是因为官兵身上的几两碎银。 那碎银里有着一股阴气,从而导致有亡魂被吸引至此。 “此人怕是做了什么事,被人算计了。” 城隍这时也明白这东西绝不是凡人所为。 “莫非这青山城中,来了位高人?” 想到这里,城隍也便没有出手。 至于那缠着阴气的银子,顶多也只是几日阴气便会散去,并不会危及性命,他也就没管。 城隍离开过后,他便去了一趟‘禹王府’。 如今也不叫这个名字了,而是叫做——九燕居。 进了此地过后,城隍便寻上了那书阁之中的竹先生。 书生听闻此事后顿了一下,“竟有此事?” 城隍点头道:“小神看过了,那些碎银绝非是黄土之物,更不可能沾染阴气,估计是被人动了手脚,青山城中兴许来了位修士。” “带我看看去。” 书生起身,随即便跟着城隍去了那官兵的家中。 书生进门便瞧见了满屋子的亡魂。 而在那床上,这是躺着一个双目无神,气息微弱的人,想来是几日不曾休憩,故而才成了这般模样。 书生一抬手将那人钱袋之中的几粒碎银取了出来。 屋中的亡魂顿时就看了过来。 那几粒碎银,似乎对他们都莫大的吸引。 书生抬手一挥,面前亡魂尽数被打了出去。 他再度看向碎银,随即抬手算了起来。 …… 在那小院之中。 陈长生正闲坐着晒着太阳,他忽的睁开了双眸,似是发现了什么。 “这青山城中,还有修士?” 陈长生觉得奇怪,抬手似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陈某便来会一会!” 说罢他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而在另一边的屋中。 书生忽的停下了手,他皱起了眉头。 “断了?”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此人竟有这般道行,不仅发现了他的掐算,还将其给斩断了。 “怕是不妙。” 书生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旁的城隍有些迷茫,问道:“竹先生,可是出什么事了?” 书生摇了摇头,道了一句:“先回去。” 他们转身正要离开这里。 然而走出那巷子还没几步,却是被人拦住了去处。 “二位是在寻陈某吗?” 书生一顿,他抬起头来看向来者。 当几人的视线交错之下。 连同着陈长生都是不禁一顿。 书生见了此人后松了口气,他以为是某位高人,不曾想竟是熟人。 “仙长,好久不见。” 城隍亦是拱手道:“见过仙长。” 陈长生也有些意外,无奈笑道:“怎么会是你们?” …… 一人,一妖,一鬼神。 三位寻了一处茶楼坐了下来。 书生自嘲笑道:“若是知晓是仙长您,我是万万不敢算的。” 陈长生道:“言重了,陈某道行微末,算不得什么。” 城隍则是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似乎不是他应该出现的场合。 第三百八十章:卦象同人之脸色一般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陈某记得,你先前不是在看守白塔吗?” 那书生说道:“如今小生已是王府幕僚,为殿下做事。”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顿,他迟疑了一下,又不禁看了一眼这书生。 这书生这般有恃无恐,不惧这因果,想来是有所依仗。 至于是什么,陈长生也没有去问。 他反倒是话音一转,问道:“说来陈某当年在皇宫中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一别经年,他如今可好?” 书生听后道:“殿下一切都好,殿下能有如今,也得谢过先生当年留下的因果。” “是陈某一时疏忽。” 陈长生笑了笑,当初弦乐舍身救下了燕如初,若非如此,燕如初也当死在那场大火里的。 不过就算是没有燕如初,义军还是一样会出现的。 陈长生道:“其实陈某反倒是有些钦佩你家先生,连这样的事都算到了。” 书生摇了摇头,直言道:“不瞒仙长,其实先生并没有算到殿下能活下来。” 陈长生问道:“那为何禹王府中的画卷只许燕氏子弟入内?” “先生当初的确算到大景有一大劫。” 书生放下茶杯,说道:“但在那大劫之中,先生却又算到了些许变数,但那变数却似乎被天机所蒙蔽,故而最终后来的演算都成了模糊一片。” “先生当初留恋这片人间,故而走之前在这里留下了画作,若是大景当真亡国,且无血脉再继,那小生自当带着画作离去。” “原来如此……” 陈长生心中了解了个大概,也应当是这样才对,修士若是真能算尽这一甲子之事,那又何须这天道呢。 书生看向陈长生道:“直至殿下入了青山城,我也是从殿下的口述之中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仙长应当就是那个先生也算不得的变数吧。” 陈长生听后道:“何以见得?” 书生道:“先生离去过后,小生共为大景卜过三卦,一卦是在北襄起兵之前,算大景国运,所得之果却是大吉之兆。” “而后北襄起兵,边关溃败,小生又起了一卦,算得结果,却成了吉凶相照。” “又至北襄破关而入,小生最后一卦的卦象又变了,大景大势已去,唯余大凶!” 书生看着面前的陈长生,说道:“不瞒仙长,小生自从跟着先生学了卜算之道后却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事,卦象乃是天命,王朝之命又岂是玩笑尔,但卦象结果,却如同人之脸色一般阴晴不定,家国兴衰仿佛只在一念之间。” 陈长生见那书生目光望着他,他笑了笑道:“你莫不是以为陈某有这般大的本事?” 书生道:“只是想不明罢了。” 陈长生道:“陈某在上京走一遭,除了认识了一些人外便什么都没有做。” 书生沉吟了片刻。 他在陈长生面前是不敢造次的。 当年上京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算不到,只得从燕如初的口中了解到些许。 而在燕如初口中所述的许多人中,也唯有这一位青衫先生,最为可疑! 书生也只能想到是他。 书生沉吟良久,开口道:“小生斗胆,可否向仙长借一件随身之物。”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解释。 书生见此也没再纠缠。 他着实是好奇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吗,又或者说到底是不是那个变数。 陈长生看了一眼天色,说道:“不巧,家中要用午膳了,陈某便不叨扰了。” 书生也没有挽留而是道:“我送仙长。” “不必劳烦。” 陈长生离开了茶楼过后便往家中赶去。 说来今日燕黄楼蒸了些包子,个个肉多。 至于买肉买面的钱,自然是陈长生出的。 着急回去,也是怕燕黄楼给他吃完了。 在那茶楼之上,书生望着那青山先生逐渐远去。 他的眉头紧锁着,始终觉得奇怪。 这位…… 恐怕不仅仅是个道行颇深的修行中人这样简单。 若是说当初的卦象跟这人没关系,书生是不信的。 城隍站在一旁,开口道:“竹先生,他走远了。” “嗯。”书生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后道:“你切记,不可去叨扰这位先生。” “竹先生,小神哪敢啊。” 城隍无奈摇头,他这点香火,怕是看都不够看的。 …… 陈长生回了院中,一进门就闻见了肉香。 顺着那香味一路进了厨房。 正巧见到燕黄楼小心的端着一笼包子放在了桌上。 “呼呼呼……” 燕黄楼吹了吹手,随即便听到了身后有声响传来。 “陈某来的正是时候。” 燕黄楼见了他后道:“你是这闻着味来的。” “陈某猜到你会偷嘴,专门回来瞧瞧。” “我燕黄楼是这样的人?” 说着燕黄楼哼哼两声,随即就喊着陈长生过来坐下。 一笼十二个包子。 燕黄楼也不管那包子烫不烫,伸手就抓,“我可不等你了。” “吃吧。”陈长生道:“你这是多久没沾荤腥了。” 燕黄楼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的吃着包子,一口下去便烫到了嘴,呼呼呼的喘着气。 好一会才将那包子咽下去。 “香!!” 燕黄楼两眼放光,随即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陈长生摇了摇头,他尝了一口,滋味不错。 “依我看,赶明儿你去卖包子得了,也别卖茶了。” “不成。” 燕黄楼道:“你是不知道现在的青山城里,当街卖些吃的青天白日的都会被抢,没饭吃的人太多了,再其次,那些个官兵也会经常来白吃的,你又不敢要他的钱,也就茶水还能挣个几文钱。” 陈长生挑眉道:“有这么严重吗?” “有!” 燕黄楼严肃道:“邻院王三娘的男人之前就是卖炊饼的,他男人一连几天都被吃白食,忍无可忍就追着去要钱,结果钱没要到,还被打了一顿,晌午去官府状告,结果一回来,晚上就被打死了,王三娘也就成了寡妇。”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说道:“这群人,就这般无法无天?” 燕黄楼摇头一叹,说道:“这种事太多了,再说官府也不敢管这些官兵,就算有人去告,一层一层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也没几个手脚是干净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险些要了他的命 十二个包子,燕黄楼却只吃了三个。 陈长生问道:“你先前狼吞虎咽的,怎么就吃三个?” 燕黄楼道:“跟你打个商量,十二个包子,我吃三个,另外三个能不能拿去送人?” “送人?”陈长生问道。 燕黄楼点头道:“前两年难的时候,城里的粮价涨的厉害,我饿的受不了,是王三娘送了些麦糠来,这才熬过一劫,咱做人不能忘了本。”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陈某吃两个便饱了,你倒是可以多吃两个,余下的都给人送去,都行。” 燕黄楼笑了笑,说道:“谢了。” 燕黄楼将那几个包子用个碗装了起来,随即便去了隔壁。 王三娘一家除了她还有一女一子,燕黄楼送去包子时,王三娘都有些不敢要。 “楼叔,有两个就够了,不要这么多。” “还有多的,一并拿了吧。”燕黄楼道了一句。 王三娘死活不要多的,最后只拿了两个。 燕黄楼也拗不过他,带着剩下的四个包子回了院子。 陈长生见后道:“怎么还拿回来了?” 燕黄楼道:“只要了两个,多的死活都没收下。” “昂?” “她是给小的拿的,她吃得了苦,但那两个娃娃却不行,若不是这般,估计她都不会要这包子,她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敢。” 燕黄楼道:“这世道,小小的包子都成了金贵的玩意。” 陈长生看向了那碗里的包子,亦是暗暗摇头。 这青山城,如今也只有表面上瞧着安宁罢了。 “一会还去茶摊吗?”陈长生问道。 燕黄楼点头道:“去啊,也不能一直吃你的不是。” 陈长生也没说什么。 燕黄楼是这样的人,许是多年来将银子看的极重,所以自己也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就好像当初磕下的响头一般。 燕黄楼去了茶摊。 陈长生没事做便在院里坐着休憩,这院子虽说旧了些,但却安逸,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 陈长生微微睁眼,目光却是忽的看向了门口。 那门缝处像是有什么人在往里面瞧。 门外的小姑娘没瞧见人,随即便敲起了门来。 “叩叩。” “爷爷,爷爷。” 陈长生起身去开了门。 小姑娘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不禁感到有些害怕。 “你,你是哪个?”小姑娘有些胆怯的问道。 “我?”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楼爷爷的朋友,暂住在这里。” 小姑娘有些害怕陌生人,她将手里的东西递了上去。 “这是什么?”陈长生问道。 小姑娘道:“蒿菜,我娘让我给爷爷送来。” 她见陈长生收下了后便害怕的跑回了自家院子。 “娘,娘……” 陈长生依稀还能听见那小姑娘的喊声。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蒿菜,随后便回了屋中将那蒿菜放进了厨房里。 还没坐下多久,便又听见了敲门声响起。 陈长生再度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子,穿的朴素,衣衫上有些补丁。 王三娘见了面前的人后不禁愣了一下。 毕竟这样气质模样的人,在青山城中太过少见了。 陈长生问道:“可是王三娘?” 王三娘回过神来,说道:“啊,是,是,不知大人该如何称呼?” “大人?”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陈某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就是个寻常人而已,王三娘不必紧张。” 王三娘听后道:“原来是这样吗,那我便叫你一声陈大哥?” “可以。”陈长生笑道。 “如意,快来。” 王三娘牵着如意来到了跟前,随即道:“如意她没见过什么外人,也不晓得她刚才也没有冲撞到陈大哥。” “这倒没有。”陈长生道。 如意躲在王三娘的身后,还是有些胆怯。 陈长生蹲了下来,问道:“你叫如意?” “嗯。”小姑娘的声音细小的很。 陈长生又问道:“今年多大了?” 王三娘道:“五岁多了。” “姑娘长的蛮高的。”陈长生笑道。 如意抬起眼眸,小声说道:“我娘说,我随我爹爹,长的高。” “以后还要长的更高才是。”陈长生道。 如意点了点头,“嗯。” 王三娘蹲了下来,对如意说道:“如意,要叫陈叔叔。” 如意犹豫了一下,唤道:“陈叔叔。” “真乖。” 陈长生看着小姑娘的面容,虽然长得有这么高,但却有些消瘦,想来是吃少了东西。 陈长生便问道:“三娘家中存粮可够?” 王三娘道:“够的够的。” 陈长生起身道:“小娃娃没吃的东西可不行,先进来坐吧,陈某去拿些东西。” 王三娘连忙道:“不不不,陈大哥,不用拿东西了,不要不要。” 说着她便道:“陈大哥别麻烦了,我一会要去给如意洗衣裳,就不留了。” “就一些。” 陈长生道了一句。 王三娘却是摇了摇头,随即便带着如意回了自家院子。 陈长生无奈一叹,见此也没有强求,回了院中继续躺着小憩。 对于陈长生而言,些许存粮倒也没什么,回头再去街上买些就是了,银子总是够花的。 王三娘就是朴实了些,她是不好意思要。 …… 而在另一边的王府。 书生的案桌之上摆着几枚碎银。 他的眉头紧锁着,将那碎银上阴气散去过后,这碎银便成了寻常银子。 但因为这银子曾经所有的人不寻常,这几枚碎银,也便成了不寻常之物。 书生犹豫了良久,终究还是动手了。 “啪嗒。” 一对阴阳鱼落在了那碎银一旁。 书生手掐法诀,目见金光,桌上的阴阳鱼再度动了起来。 那两对阴阳鱼似是化身成了活生生的鱼儿,一白一黑游转浮动,片刻后又见些许金光浮现。 “嗡……” 书生忽的皱起了眉头,却见那阴阳鱼迟迟没有找到方向,不禁觉得奇怪。 随即他却是瞪大了眼眸。 一股反噬之力由内而外。 “噗。” 书生一把抓住了那阴阳鱼。 卜算停了下来。 他站起身,却是连吐了三口鲜血。 顿时间气息就削减了三成之多。 书生忽的感到有些眩晕,好一半晌才缓了过来。 他喘着粗气,心惊不止。 方才一卦,差点要了他的命! 第三百八十二章:如意平安 快要入夜的时候,燕黄楼便回来了。 自打义军进城过后,他便很少在夜里摆摊,晚上黑灯瞎火的,怕被抢,这世道,若是被抢了也只能干受着。 燕黄楼回去后转悠到了厨房,问道:“哪来的蒿菜?” “隔壁王三娘送来的。”陈长生都爱。 燕黄楼听后道:“这丫头就是太客气了。” 他下厨将那蒿菜炒了出来,兑着早前的包子便是晚饭了。 这样一顿,已经算是极为奢侈的了。 “砰砰砰。” 正吃着东西,急促的叩门声响了起来。 “开门开门!” 燕黄楼见状连忙将桌上的包子给藏了起来。 陈长生不解道:“怎么了?” “一会说。” 燕黄楼藏好了包子后便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人穿着一身黑衫,模样瞧着有些屌儿啷当的。 那人开口却没什么戾气,只是说道:“老黄,这月的例钱该交了,不过这月得多两成。” “怎么多了两成?”燕黄楼道。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争地盘呢,总是要费些银子。” 燕黄楼亦是无奈一叹,说道:“真实越来越难了,你等着,我去取来。” 他回去屋中取钱,结果却是发现差了一些。 本来是够的,但是多了两成过后便不够了。 燕黄楼回来过后便道:“还差半钱,可否通融一下?” “不好说。” 黑衫男子道:“最好还是不要差这点,下次收例钱兴许不是我了。” 陈长生起身走了过来,“什么例钱?” 黑衫男人道:“这位是?” 燕黄楼道:“这位是陈兄弟,跟你是本家。” “本家啊。” 黑衫男人抱拳道:“陈钱,青玉堂收例钱的。” “差半钱?”陈长生问道。 陈钱点了点头。 陈长生从钱袋里摸出了一粒碎银,递给陈钱道:“应该够半钱。” 陈钱点了点头,说道:“够了,那我就不多叨扰了。” “回头有什么事找我。” 待到陈钱走后,燕黄楼随即关上了门。 陈长生便问道:“这人倒不像是来收例钱的。” 燕黄楼道:“都是这样的,但如果真要不到钱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们有多不是人了。” “倒也是这么个理。”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不过这样下去的话,你迟早会交不上例钱的。” 燕黄楼舒了口气,说道:“走一步是一步了,大不了就跑,你怕是不知道,过两日还有官府的来收例钱,两边各一份,这黑白两道都得给钱,若是真出了事情,官府的纯粹就是白拿这些例钱,不像这混帮派的,还是要做一些事情的。” “现在是这样的,多数人都乐意相信这些帮派,而不是官府。”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也应当是这个理才对,不然这帮派也混不长。 燕黄楼道:“吃菜吧。” 两人坐下过后便吃起了东西。 吃完便坐着闲聊了起来。 入夜过后,隔壁的王三娘上门来。 “楼叔。” 燕黄楼见了后问道:“丫头,有啥事?” 王三娘有些为难,犹豫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借粮?” 燕黄楼问了一句。 王三娘点了点头,说道:“先前收例钱,不够,就拿了些粮抵了。” “楼叔你拿些麦糠就是了,我过些日子还你。” 燕黄楼叹了口气,随即道:“你等着。” 他转身回去取了粮来拿给了王三娘。 “过两日我就还。”王三娘道。 燕黄楼摆手道:“什么话,本来就是隔院,哪家有难哪家帮嘛,不说这些。” 王三娘道了声谢便提着那一袋麦糠回了家中。 待燕黄楼回来后陈长生问到:“她那脸是怎么回事?” “扮的丑。” 燕黄楼道:“如今这般,好看的女人若是被人瞧见了,说不定入了夜就会有贼人上门,这也是没办法。” 陈长生听后也没说什么,转身便回了屋中休息。 隔日一早燕黄楼去摆摊去了。 陈长生闲着便在院子里看书写字打发时间。 王三娘早间就来敲门,身后还跟着两个孩子,陈长生认得如意,但后面那个小的男娃娃却是头次见。 “陈大哥。” 陈长生问道:“王三娘是有什么事吗?” 王三娘道:“能劳烦陈大哥看着如意跟平安吗?” 今日她也扮了丑,似乎是要去做什么。 陈长生起身问道:“这是打算去做什么?” 王三娘叹了口气,说道:“家中快揭不开锅了,我打算去街上卖炊饼,多少能挣些,平安还太小了,如意也玩性大,我怕带着他俩不好,关在家里又担心,所以……”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这两个孩子,说道:“无碍的,陈某今日正好无事。” “谢谢陈大哥。” 王三娘对两个孩子道。 “如意,平安,快叫陈叔叔。” “陈叔叔。”“陈叔叔。” 陈长生笑着以示回应。 王三娘道:“那就劳烦陈大哥了。” “小事。” 陈长生又道了一句:“街上摆摊还是要小心一些,不妨就去老黄的茶摊旁边摆吧,有个照应。” “嗯。” 王三娘叮嘱了如意跟平安一声便出去了。 陈长生将门关了上来。 如意坐了下来,她胆子小,正襟危坐一手牵着平安,平安则是比较沉默,一直都低着头。 陈长生说道:“不用这么怕我。”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怕,我娘说,爷爷的朋友就是好人。” “是吗?”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又问道:“你弟弟叫平安?” 如意说道:“平安小我两岁。” “平安,如意。”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都是好名字。” 他见这俩孩子也没事情做,便问道:“识字吗?” 如意摇了摇头。 陈长生走上前坐了下来,问道:“陈某教你们写自己的名字,怎么样?” 如意有些好奇,问道:“陈叔叔是教书先生吗?” 陈长生摇头道:“不是。” 如意似乎想不明白,她觉得只有教书先生才会教认字。 一旁沉默的平安这时也好奇问道:“什么是,教书先生?” 如意跟他说:“就是会教我们写字的人。” “哦。”平安回应了一声便没了声。 陈长生见这姐弟俩一言一和不禁一笑,随即便问道:“学吗?” 如意点头道:“学。” 平安则是说道:“阿姐学,我也学。” 陈长生便捡了两根木棍来,就着这地下教起他们写字。 第三百八十三章:这‘义\’字却是没瞧见 如意写字不如平安,但也一样很认真的在写,大概还是因为‘如意’这两个字要难写一些。 如意问道:“陈叔叔,为什么我的名字更难写一些。”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兴许是因为如意比平安难上一些。” “陈叔叔没说为什么难啊。” “已经说了。” 陈长生笑了笑,也没过多解释。 如意心中不解,她觉得陈叔叔明明没说,却偏要说说了,她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安心写字。 平安的名字简单一些,所以一上午便学会了。 “我会了。” 平安道了一句,他看着面前的陈长生,似乎是期盼着他说什么。 “平安很厉害。” 陈长生笑道:“不过写字其实也不是就这么容易的。” 平安眨了眨眼,有些明白。 陈长生道:“你们过来。” 他带着他们来到了桌前。 如意跟平安看着他在桌上铺好了纸。 陈长生抬手揽袖,随即提笔舐墨,在那纸张上写下了‘平安’‘如意’二字。 如意和平安看的一愣。 如意张口便道:“陈叔叔写的字,更好看。” “试试?”陈长生道。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娘亲说,纸很贵。” “没关系,陈某还有很多。”陈长生道。 如意想要试试,伸出的手却又收了回来,摇了摇头。 “怎么又放下手?”陈长生问道。 如意道:“娘亲告诉我说,不能白用别人的东西,如意没有东西跟陈叔叔换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摇头道:“不用换。” 如意还是摇了摇头,她捡起了地上的树枝,笑道:“这个就挺好的。” 平安站在一旁,细声问道:“阿姐,为什么不行啊?” 如意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平安你还小,所以就不懂。” 平安点了点头,他只知道阿姐说的就是对的。 陈长生心中一叹,心想怎会有这般懂事的丫头。 他也没有强求,而是坐在了一旁看着这姐弟俩借着那片地写着名字。 正午的时候,王三娘回来了一趟,给两个孩子做些吃的,是麦糠蒸出来的饼子。 “陈大哥在教他们写字啊。”王三娘愣了一下。 “教他们写名字。”陈长生笑道。 王三娘看向了那地上写出的名字,不禁愣了一下。 她口中呢喃道:“写的真好。” “主要还是他俩感兴趣。”陈长生说道。 王三娘道:“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识字,他爹又走的早,到现在才知道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说着王三娘叹了口气,她的眼眶有些红了,但也仅是如此,没有掉下一滴泪来。 “太谢谢陈大哥了。” 陈长生道:“只是举手之事罢了,王三娘客气了。” 王三娘舒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随即又问道:“如意和平安没有给陈大哥添麻烦吧?” “他们都很乖。” “那就好。” 王三娘松了口气,随即从怀中拿出了两个麦糠饼子,“才蒸出来的,陈大哥别嫌弃。” 陈长生摇头道:“给这俩孩子留着吧,你家里面也没什么余粮了,得留着些。” 王三娘却是摇了摇头硬要将那麦糠饼子塞子给陈长生。 陈长生无奈之下只能收了下来。 咬了一口,尝了尝。 这麦糠饼子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又干又涩,甚至还有些难以下咽,但对于陈长生而言,吃什么不是吃。 他看向院中的两个孩子,见他们抱着那麦糠饼子吃着,吃的津津有味。 陈长生也不禁觉得这麦糠饼子好吃了起来。 这话也不对。 应该本来就是好吃的。 王三娘也只是来了一会,顺道给燕黄楼带了些吃的过去。 陈长生就坐在院里看书,一旁的两个孩子就练字。 这样的日子还算是安逸。 …… “叩叩。” 叩门声响起。 陈长生以为是燕黄楼回来了,于是便去开门。 谁料门口却是站着个让他意外的人。 那人身后跟着一位面容阴柔的老者,身上武艺不低,就是气血有些古怪,恐怕是宫里出身。 陈长生见了这二人后便道:“就在外面说吧,里面有孩子。” 燕如初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那院中的如意平安,随即点了点头。 陈长生出门后将门掩上,往一旁走了两步后问道:“是那书生跟你说我在这的?” 燕如初当即跪地道:“如初,拜见陈先生。” 他身后的老者见状也跪了下来。 他并不知晓这人是何身份,但既是公子都要尊敬的人,他也不得不敬。 陈长生只是看了一眼,平淡道:“站起来说吧。” 燕如初起身道:“当年皇宫一见,如初还以为是梦,如今多年过去,不曾想陈先生竟是一点没变……”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过往之事不必再提,你只需说来找陈某是为何事便可。” 燕如初顿了一下。 他似乎感觉,陈先生对他的态度并不好,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陈长生见他不说话,于是便道:“没事的话,陈某便进去看书了。” “陈先生……” 燕如初这才开口道:“如初来寻先生一来是为了拜访先生,二来…二来是想问问……” “弦乐的事情。” 陈长生道:“那书生应当算得到吧?” 燕如初张了张口,摇头道:“竹先生也无能为力,说是弦乐受天机蒙蔽,所以……” 陈长生听后心中一顿。 或许是因为他当初与弦乐有些接触的原因,这样便说得过去。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正好想到一事,于是便道:“陈某倒是能帮你算一卦。” “不过有些事,陈某得跟你说道说道。” 燕如初道:“陈先生请讲。” “陈某有位朋友,时常在青山城里摆茶摊,我听他说时常有官兵白吃白喝,也不乏你们军营之中将士。” 燕如初听到此言心中一怔,他欲开口,却听陈长生继续说道。 “陈某还听说曾经有人在街上卖炊饼,那将士没拿钱,卖炊饼的追上去要钱反而被打了一顿,报了官,但官府却不作为,晚上回来,那卖炊饼的就被人给打死了。” “你这八万大军说上一个义字,陈某却是半点都没瞧见。” 燕如初背后发凉,他的脸色阴沉下来,转身问道:“真是这样吗?” 老者颤了一下,跪了下来。 “公子,老奴一时疏忽……” 第三百八十四章:月黑风高杀人夜 燕如初眉头一紧,听他这样回答,心中大概已经明白了过来。 他再度看向陈长生时显得有些惭愧,也没好意思再提所求之事,于是便拱手道:“待如初解决此事后,再来登门拜访。” “陈先生告辞。” 燕如初带着那老奴离开了。 陈长生目送着他离去,见那二人走过拐角后他便也回了屋中。 如意还在练字,陈长生坐下后则是抬手掐算了一翻。 片刻过后,陈长生却是忽的一顿。 “竟是这般……” 陈长生呢喃一声后放下了手。 如今弦乐的处境,并不好。 可再多的事都是劫数,他也没理由去管这些事情,毕竟是他们自己造的孽,再者说,上次在流云观的时候弦乐便道明了一切,所有结果,她都一力承担。 陈长生摇头一叹,便也不再多想。 如意眨眼问道:“刚才是陈叔叔的朋友吗?” 陈长生点头笑道:“算不上朋友,只是认识。” 一旁的平安开口道:“认识,不就是朋友了吗?” “是啊陈叔叔,不一样吗?”如意问道。 陈长生笑道:“说着是一样,但其实也不一样。” 如意说道:“陈叔叔总是会说一些这样的话,如意听不明白。” 平安也点头道:“平安也听不懂。”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这是大人的事,你们还是小娃娃所以还不需要懂。” 如意却是说道:“可是陈叔叔,做大人好像也没什么好的,以往那边的小六哥哥跟如意玩的可好。” “可是后来小六哥哥的爹爹死了,那天过后,他就没再来找如意玩过,只是时常瞧见他忙来忙去,他以前经常爱笑的,现在整天都看着他垂着头,像是没了神一样。” “如意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小六哥哥就说自己是大人了,说我不懂,陈叔叔你也这样说,如意也不懂。”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摸了摸如意的头,说道:“兴许你小六哥哥其实也不想变成大人。” 如意眨眼道:“不明白。” 陈长生说道:“等你再长大一些,长高一些,便明白了。” 这样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还是不要说的那么明白为好。 毕竟她是如意嘛。 平安听着他们二人说话,他放下了手里的树枝,说道:“可是平安觉得,大人才好呢。” 陈长生问道:“平安为什么这样觉得?” 平安道:“因为娘亲很累,平安想帮忙,可娘亲却说平安还小,等我成了大人才能帮上她,所以平安就想早点变成大人。” 陈长生看着平安,他又看了一眼如意。 他心想,有的时候这些小娃娃比大人都还要明白道理。 “平安早晚会成为大人的。”陈长生笑道:“到时候可要记得照顾好你娘亲。” 平安点头道:“嗯。” 过后他便低下头继续写起了字,仿佛外面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 陈长生笑道:“平安要平平安安,如意也要万事如意。” 他有些喜欢这两个小娃娃。 但有时候瞧着他们,陈长生却又觉得有些羡慕。 小时候什么都不懂,那时应当才是最为快乐的。 …… 燕黄楼和王三娘都早早的回来了。 只因为城里出了事情,他们也不敢再摆摊了。 “这么慌张,出什么事了?”陈长生问道。 燕黄楼舒了口气,说道:“这我还真不清楚,我这茶卖的好好的,谁知道城外面就来了军队,声势浩荡的很,把街上的人全都吓跑了,我还有两文茶钱没收呢,急急忙忙的就拉着三娘跑回来了。” 王三娘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乱子。”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说不定是好事。” 燕黄楼摆手道:“能有什么好事。” 他从住进这青山城以来,就没再听见过什么好事。 …… 王府之中。 燕如初坐于正堂,面前跪着一众武将。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位将领,仿佛要吃人一般。 “你们怕不是忘了城下的几具白骨?” 众位将领听到这话都是心中咯噔一下。 他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入青山城时搜刮钱财,肆意妄为,殿下因此杀了不少人,他们也是亲眼见着那十余日被虫蝇蚕食,那般场景,无一人敢忘。 故而当燕如初再度提起的时候,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殿下,我等不敢忘。”有人答了一声。 随即便引起了众人的附和。 “不敢忘?”燕如初嗤笑一声,说道:“本王倒是看你们挺敢的嘛!草菅人命的事都敢做,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殿下,万万不敢啊!” “殿下明鉴啊!” 众将领连连叫苦,自打那次过后,他们便再也没敢做这样的事了,平日里在青山城里吃饭都得将银子给付干净。 燕如初冷哼一声,说道:“需要本王再说清楚一些?” 此话一出,堂中顿时平静了下来。 这些个将领其实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非就是手底下的兵闹出了事来,他们身为将领自然是有责任的。 堂中沉默着。 燕如初再度扫了一眼,淡淡地道了一句:“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若是再让本王听到青山城中还有以权压人、草菅人命之事,连同头上的人,一律斩了。” 众将领听到此言都是心里一沉。 他们都清楚,这一次殿下是真动了火气了。 以他们对殿下的了解,若是殿下发火,必然会是一翻质问与嘶吼,但如今这般平静,不禁让他们背后发凉。 恐怕不死一些人,这件事没办法解决了。 为首将领拱手道:“末将领命!” 说着那位将领便转身出了正堂,跨上马后便马不停蹄的去了军营,走的时候身上带着杀气。 另外几位将领也起身离去,无一人不是面色阴沉,杀气腾腾。 待到堂中静下来后。 燕如初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老者。 老者低头道:“公子……” 燕如初平静的看着他,道了一句:“这次本王可以饶你一命,该如何做你心里清楚。” 老者额头上流下了冷汗。 他这时也明白了过来,自己这位公子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愿去计较罢了。 他答应道:“是,是……” 待到燕如初离开过后。 老者这才松了口气,他的目光之中闪露出些许狠毒。 “一群废物,也敢坏了咱家的事!!” 他出了王府过后便立马召集了人手。 天色渐暗。 这一夜,定当是不太平! 第三百八十五章:杀人,正法,平心 快要入夜的时候陈长生去那街上瞧了一眼。 回来的时候便与王三娘道了一句。 “今夜别出门了,就在家待着。” 王三娘点了点头,说道:“陈大哥你也小心。”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后便回了屋中。 王三娘关上了门,一晚上将平安和如意带在身边,生怕出半点闪失。 兴许也是动静太大了,青山城里的百姓家家都是关门闭户的,晚上都不再开门。 连同着青楼酒坊也歇了业。 众人皆是提心吊胆的。 在这一天夜里,城中不停的有惨叫声传出。 燕黄楼听的心惊胆战的,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几乎所有坊间百姓都是如此,一晚上都没没法入睡,心中的惧意越发浓郁,持续整夜。 直到快要天明的时候,青山城中才慢慢安静下来,但那街上还是时常会有脚步声响起。 听外面没了动静,众人都不禁松了口气。 一直到天光大亮。 才慢慢的有人敢走出门去。 几乎所有人都不明白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来到街上的时候,却是一片祥和,不过仍有些许血腥气尤为明显,许多地方都早已被清理了个干净。 “昨晚上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晓得啊,就听见动静了。” “死的都是什么人?连城外的军队都来了。” 众人也只敢细声议论,声音稍大一些就会连忙禁声。 …… 在那王府之中。 身上染血的老者走入大堂。 他跪地禀告道:“公子,老奴不辱主命,连同几位将军所获在内,青山常在草菅人命之辈共计一百三十九余人,其中九十七人出自军伍,另外四十二人出自官府与当地帮派,除此之外共计抓获一千零四十八人,均已押入大牢。” 燕如初只是微微点头,道了一句:“官府那边还是得换个铁面无私的主官。” “老奴已经为公子物色好了人选。” “嗯。” 燕如初点头道:“尸首呢,如何处理的?” 老者道:“堆在了各处军营之外,以此为戒。” “不错。” 老者又问道:“公子,那牢狱中的一千余人,该如何处置。” “削去军籍,先关他们半月,哪里缺人便往哪里用,本王不需要不守规矩的兵。”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答应道:“是。” “下去吧。” 燕如初摆了摆手。 老者退下过后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他清楚的知晓,这次的事情与往年完全不一样。 咱们这位殿下是真动了杀心了。 其关键之处,不在于那下面人是如何不守规矩,而是在于这些事是昨日那位青衫先生告诉公子的。 老者想不明白,那位青衫先生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让平日里不起涟漪的公子杀心大起。 险些连他都没能逃过一劫。 这些年手底下的人为他敛财,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公子的那一番话,明显是知道了他所作所为。 不作出表态,是不行的。 离开王府过后,他就立马差人将所得的钱财一并送来了王府,一分都不敢剩下。 而燕如初则是照单全收,一并入了财库。 官府在各坊之间张贴了告示,往后凡草菅人命者皆是格杀勿论,并言明了昨日之事。 当百姓知晓过后无一不是拍手称赞! “杀得好!” “就该杀了这群狗娘养的!” 那街道上的血腥气也慢慢的在这一声声叫号中淡了下去。 不过这件事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近千人被抓,军营之中也有不小的动荡,抗议之声不断,捅到了王府。 燕如初听后只是嗤笑一声,随后淡淡的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三大营中都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看样子营中是混进了什么不明不白的人,最好还是查清楚些为好。” 老者听后面色凝重,点头道:“老奴这就去查。” 燕如初点了点头,他看着殿外一片宁静,舒了口气道。 “赵贞还是下了一翻功夫的。” 那渊川之外留着的三万人便是为了提防着他。 但如今的情况却也算是好的了。 至少赵贞如今拿他们没办法,但在暗处,却还是会使不少绊子,可以说是无孔不入。 要是说这次三大营中没有赵贞的手笔,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 燕黄楼和三娘近来也能安心摆摊了。 自从那一夜后,青山城中便再也没有吃白食的了。 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许多,慢慢的有了欣欣向荣之势。 生意也好多了,原先一日只能挣个几文,如今燕黄楼一天少说有五十文进账,多的还能买些肉菜。 王三娘卖炊饼也挣了些,给两个孩子买了些好的补了补身子,换了一些白面,剩下的一小部分便攒了起来,以防万一。 燕黄楼笑道:“还真让你说准了。” 陈长生道:“如今生意要好做些了,不至于提心吊胆的了。” 燕黄楼点了点头,说道:“这叛军的头子还算有点良心。” 他舒了口气,又说道:“不过该防着的还是得防着,倒是不怕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才是最难防。” 陈长生听后认同道:“这倒是。” 如今青山城的情况,定然是不会有绝对的安宁的,总是会有被利益熏昏了头脑的人的。 “不过总比以为好多了。” 燕黄楼舒了口气,看得出来,他放松了许多。 这些日子陈长生又教了如意跟平安一些简单的字。 又拿了两本书来教他们认字。 两个小娃娃倒也乖巧懂事,学的都挺不错的。 平安甚至已经能背下一首小诗了,这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一日,燕如初再度来拜访了陈长生,还备了一些薄礼,陈长生也不客气,全给搬了进去。 事过之后,寻了一处僻静的茶楼,聊起了正事。 燕如初道:“先前跟先生说起的……” 陈长生道:“陈某那日便算了一卦,弦乐如今的处境……” 他欲言又止,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燕如初听后心中一怔,问道:“先生可否告诉如初,弦乐如今在何处?” 陈长生道:“当初她救你本就是冒了大不韪,沾了因果,各地城隍鬼神都饶不了她,她曾来寻过陈某,下山过后,便一路北上,如今正在上京城城隍庙中,了结当初之因果。” “当初之因果……” 燕如初呢喃一声,问道:“是,如何了结的?” “人犯过错,自有王法来罚,而阴魂犯了过错,亦有判官落笔,弦乐救你一命,犯下了大因果,应受魂鞭十七万七千鞭,直至打完,才可转世,如今仍在阴司受刑。” 第三百八十六章:我就是太老了 燕如初愣神了刹那。 他的目光变得呆滞,好似失了魂一般。 “受刑……” 燕如初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后唤了一声:“陈先生……”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他,说道:“陈某没骗你。” 燕如初低下了头。 好一半晌都没有再开口。 陈长生则是道了一句:“你想知道的陈某已经告诉你了,若无他事便请回吧。” 燕如初抬起头,问道:“陈先生,如初该如何才能救下弦乐?”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觉得,阳间之人如何能插手阴间之事?” “殿下请回吧。” 陈长生道了一句过后便进了门,随手便将门关了起来。 “嘭哒。” 燕如初站在那空寂的巷子里。 他的脸色忽的苍白了起来,双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公子!” 那守在不远处的老奴才连忙上前来扶住了他。 燕如初微微摆手,道了一句:“我没事。” 只是此刻的他与平日截然不同,那说话的声音都是轻飘飘的,好似垂危的病患。 燕如初低着头,道了一句:“回去吧。” 老奴才扶住燕如初,慢慢的离开了这处巷子。 出了巷子后,燕如初看着这街道上嘈杂喧闹之声,不禁扪心自问。 如今的自己,到底算是什么? 弦乐在那阴司遭受苦难,而他如今却是在这凡世之中成王称霸。 苟活于世,甚至还时常贪图享乐。 燕如初自嘲一笑,似是有些癫狂。 “公子……” 老奴才愣了一下,不知道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 王三娘下午的时候包了菜饺子送了些过来。 陈长生也得了个口福。 如意和平安都吃的津津有味,这饺子里加了些许猪板油,多些油水,滋味也更好些,属平安吃的最为邋遢,吃的满嘴都是油。 天快黑的时候平安跟如意便跟着王三娘回去了。 天黑了,没有烛火,练字也练不成。 如意临走时还有点舍不得,说道:“陈叔叔,如意明早再来学读书。” “好。”陈长生点头笑道。 如意牵着平安的手跟在三娘后面回了院子。 燕黄楼坐在一旁,说道:“这俩娃娃可是乖巧的很。” 陈长生笑道:“如意活泼一些,平安不爱说话,但却不是冷漠,王三娘管教的好。” 燕黄楼舒了口气,说道:“想想要是我早些取个婆娘的话,孙子孙女估计都比如意要大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一个人过日子乏了,想找个伴?” 燕黄楼舒了口气道:“算了吧,我连自己都养不活了,只是说瞧着这一家人心里舒服,毕竟谁不希望家里人丁兴旺一些呢。” “只是这世道,太难了。” 他这一辈子都要瞧到头了,所以也只是偶尔感叹一下罢了。 燕黄楼唠叨完一番话后便回了屋,许是摆摊有些累了,想着躺上一会。 陈长生闲来无事,便折了一根树枝,在这院子里练起了剑来。 说来许久都不曾练剑了。 其实自打从灵笼回来的时候,陈长生便很少再出剑,大概是觉得有些倦了,但想想总不能落下,毕竟自己这身本事也就这么点。 树枝在陈长生的手中挥舞,倒也没有剑气,只是寻常挥上一挥。 刷刷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天快黑的时候。 另一边院子里的平安听到了隔壁的声音。 他找了个凳子垫在了脚底,爬上那院墙往那边看了过去。 陈长生收了手,转头看向了院墙上探出的头。 陈长生笑道:“爬这么高一会你娘要打你了。” 平安道:“陈叔叔不说,我娘就不知道。” 陈长生道:“快下去。” “哦。” 平安有些不情愿的答应了一声,随即便从那墙上下来了。 他就站在墙下,开口道:“陈叔叔是在干什么?” 隔着一堵墙,陈长生回答道:“耍剑。” “是好玩的?” “好玩?应该也算得上好玩吧。” 说着平安又听到了墙后传来的唰唰声。 平安不懂耍剑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是拿个树枝舞来舞去。 “为什么陈叔叔这么厉害,好像什么都会一样。” 陈长生一边练剑一边问道:“比如?” “写字,读书,讲故事,还有耍剑,嗯,虽然平安不知道什么是耍剑。” “又不是什么难的东西。” “对哦。” 平安道了一声,说道:“读书不难,写字也不难,平安就是不如陈叔叔懂的道理多而已。” 墙后面依旧是唰唰声。 平安想了想,还是踩着凳子踮起脚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谁料他才探出头来,陈叔叔便停了。 平安眨眼问道:“先生怎么不耍剑了?” “不耍了,歇息会。” 陈长生眨眼一笑,道:“平安你信不信,若是你再不下去,不出三息你娘就会揪着你的耳朵把你关进屋里打你的屁股。” 平安摇头道:“不信。” 正说着,便听到隔壁院里传来一声轻呵。 “平安!!” 平安愣了一下,一扭头就是他娘那副杀气腾腾的脸。 “娘,娘……” 平安探出的头也收了回去。 坐在院中的陈长生随即便听到了隔壁院子里平安的哀嚎声。 “不敢了,娘亲,不敢了……” “胆子大了!还敢爬墙了!你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平安自然是挨打了,屁股上红了一片。 那墙虽说也不高,但若是崴脚摔下来,那照应也是疼的厉害,更别说平安这个几岁的小孩子了。 院中的陈长生笑了一下。 于他而言,这就算得上是极为有趣的事了。 …… 天彻底暗淡下来的时候燕黄楼也醒了过来。 他来到院子里,在那月光之下,还能瞧见那坐在院子里撑着下巴小憩的陈长生。 燕黄楼问道:“你不进屋去睡?” 陈长生睁开了眼,说道:“就是坐一会,一会便睡了。” 燕黄楼走过来坐在了他一旁。 陈长生见燕黄楼似是有些没精神,问道:“没睡醒?” 燕黄楼道:“是有点,这些天困的厉害,而且有时候想睡还睡不着,头也昏沉的很。” 他打了个哈切,说道:“我就是太老了。” 陈长生打量了一眼燕黄楼,他顿了一下,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 而是转言问道:“先前那把扇子呢?” 第三百八十七章:有什么不乐意的 燕黄楼听他忽然提起扇子,于是便问道:“怎么?” “随口一问。”陈长生道。 燕黄楼说道:“藏在里屋了。” 陈长生听后道:“你这人,花了大半辈子为了这一把扇子,如今却藏起来?” 燕黄楼只是笑道:“我稀罕着呢,可不能有半点磕着碰着。” 这是他的执拗,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 “你乐意就好。” 陈长生见燕黄楼神色之中并无异样。 这般看来,或许他真的不知道那禹王是修行中人。 陈长生便也不再问了。 想想要是,若是燕黄楼真的知晓,又怎会为了这凡俗里的琐事而寂寂一生呢。 陈长生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摆手道:“睡了,你也早点歇息。” “嘿,你这人,没聊两句呢还。” 陈长生摆了摆手,随即便进了屋中。 燕黄楼摇了摇头,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随即便也回了屋里。 躺着总是睡不着,也不知会辗转反侧多久。 …… 平日里起早的燕黄楼今日却是多睡了将近一个时辰。 早间的王三娘还来喊过,问了问陈长生。 陈长生只是说他还没起。 王三娘便将如意跟平安留在了院里,随后便去街上摆摊了。 燕黄楼总算是起了。 起了之后洗了把脸,但还是觉得头昏的厉害,瞧东西都有些不太清楚。 他的心思沉了下来,好似是料到了什么,良久过后,却又当作是无事发生一般,准备出门摆摊。 正在教如意平安认字的陈长生喊住了他。 “去哪?” 燕黄楼道:“摆摊卖茶,还能去哪。”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又不是非得摆摊,你这辈子就不能歇一歇吗。” 陈长生的话语很是平静,但传到燕黄楼的耳畔时却是让他一顿。 燕黄楼不知道陈长生是不是看出了些什么,他只是如平常说话一般答道:“我在歇呢。” 说完这句,他便出了院子。 陈长生摇头一叹,再也没多说什么。 他继续教如意跟平安认字。 如意说道:“陈叔叔,爷爷好像很不舒服,是不是病了?” 陈长生道:“没事,他就是没睡够。” 如意眨眼道:“是吗?” “嗯。”陈长生道:“刚才说到那了?咱们继续。” 如意也没再多问,随着陈叔叔继续认起了字来。 她有些乱,似乎是因为字太多了,认不过来。 …… 黄老头出去还不过半个时辰。 他便又回来了。 陈长生见他回来,于是便问道:“怎么回来了?” 燕黄楼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怕是昨夜被风吹着了,有些不舒服。” “我回屋歇息会。” 他道了一句,随即便回了屋里,给自己裹上被褥之后便闭眼睡了起来。 陈长生往那屋中瞧了一眼,片刻后收回了目光。 他对如意和平安道:“你俩先看着,我一会过来。” “好。”如意点头答应了一声。 陈长生起身走进了屋中。 他将门关了上来,随即走到那床边。 燕黄楼一躺下后人都感觉虚弱了几分,更是无力的很。 陈长生坐了下来,问道:“风寒?” 燕黄楼张了张口,点头答应了一声:“兴许是吧。” 陈长生道:“陈某瞧的出来,有些话不能直说吗?” 燕黄楼听后愣了一下,他嘀咕道:“也是,毕竟你会点武艺,瞧的出来也对。” 他吧唧了一下嘴,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所以,我真要死了吗?” 陈长生平静的点头道:“你这一身气血已然到了末尾,想来是的。” 燕黄楼舒了口气,有些失神道:“还真是啊……” 他早便感觉有些不舒服了。 起初以为是些小病,但后来却是慢慢发现似乎不是这样的。 他感觉到自己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燕黄楼嘀咕道:“以往他们跟我说,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会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我还当是玩笑,现在却真是信了。” 陈长生说道:“你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感觉的?” 燕黄楼道:“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撑几日,前两日倒是还能凑合着出去摆摊,今天一出门便感觉天旋地转的,像是马上要晕过去一样,恐怕是快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的视线不在燕黄楼身上,而是在看着屋子的杂物,瞧着有些出神,只是偶尔间的。 想的都是空寂的东西。 他慢慢回过神来,说道:“陈某倒是有些舍不得你死的。” 燕黄楼笑道:“我又不是下一刻就要去死了,说这些干什么。” “还不让人说说了?”陈长生道。 “让,怎么不让。” 燕黄楼喘了口气,说道:“我这会不成了,可没气跟你斗嘴了。” 陈长生道:“无碍,你嘴里总是没什么好话,陈某时常都能料到你下一句要说什么。” “是吗。” 燕黄楼笑了笑。 他似乎很是坦然,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悲伤或者惧怕。 陈长生问道:“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怕死?” 燕黄楼道了一句,说道:“我都活了七十多了,难不成还不够?这年头,能活过五十都算是长寿了。” 他舒了口气,说道:“我反正是活的够够的了。” 陈长生道:“这怎能行?你欠我的茶,都还没还完呢,当初讲的一百盏茶。” 燕黄楼嘿了一声道:“我就晓得你没良心,我都要死了,你还想让我操劳。” 他当然知道陈长生是舍不得他就这么去了,但若是附和着陈长生说下去,那未免也太过悲伤了吧。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让你多活几年呢,你乐意吗?” 燕黄楼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道:“乐意啊,有什么不乐意的。” 陈长生点头道:“也好,那就多活几年。” 燕黄楼笑道:“说的像是真能让我多活几年似的,怎么,还想让我长生不老啊?” 陈长生没有接话,只是说道:“你安心睡吧,陈某出去瞧瞧那俩娃娃去。” 燕黄楼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细声答应了一声,便闭目歇息了起来。 …… 还没到正午时,天色却是忽的昏沉了下来。 巷子里时而会吹进一阵风进来,凉飕飕的,在这槐序之时还算解渴。 “这是要下雨啊。” 陈长生抬头瞧了一眼。 正想着,便见有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平安喊道:“下雨了下雨了!” “平安别喊了,快进里面来。” 如意拉着平安的手进屋里避雨。 陈长生也回了堂中,他瞧着这雨,他抬头望去,似是在那天穹上瞧见了一道影子。 “来的还真是时候。” 第三百八十八章:人间真是不太平 “哗啦啦……” 雨水落在青瓦上,啪嗒作响,又听水流滴落而下,哗啦不绝。 雨天之中皆是大雨嘈杂之声,但却又好似外界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坐在了那堂中的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仿佛是睡了过去。 平安看着陈叔叔,细声对如意道:“阿姐,陈叔叔睡着了。” “嘘。”如意细道一声,说道:“不可以打扰陈叔叔休息。” 平安点了点头,继续看书。 翻书声很小,但却是这姐弟二人的一片天地。 陈长生的念头自那堂中升起。 念头升上那天穹,又过云霭,来到了那浓云之上。 在那云上,应征正喝着酒,似是以此打发时间。 却见一抹神念自那青山城中升起。 “咦?” 应征疑惑了一声,见那神魂似是落在了他的眼前,这才看清了面人的面貌。 应征随即笑道:“我说是谁有这本事呢。” 陈长生和煦笑道:“龙君好久不见。” 应征说道:“你这身道行就连我都有些捉摸不透了。” “小把戏而已。”陈长生道。 “也就只有你会这样说吧。” “不说这个了。”应征哼哼两声,说道:“找我何事,但凡是你找上门来,准是没什么好事。” 陈长生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龙君对炼丹之道可有涉猎?” “炼丹……” 应征摇了摇头,说道:“不善此道,你要炼丹?练什么丹药?” “一些小丹药而已。”陈长生说道:“可助凡人延寿的丹药就行了。” 应征听后道:“丹药多为灵药炼制而成,几乎都有延寿之效,我倒是用不着这些,不过应恩那倒是有些现成的,你不妨去一趟通天江问一问她。” “一来一回太麻烦了。”陈长生说道。 “这样吗……” 应征想了想,说道:“明日晌午此地还有一场大雨,倒是可以给你带两粒来。” 陈长生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看着我作甚?”应征问道。 “没有后话了?” “什么后话。” “照你的性子,不是得坑上陈某一笔吗。” “我坑你,你给吗?” “不给。” 应征白了他一眼,说道:“那说个屁啊,再说了,几粒丹药而已,我龙宫多的是,也不差这点。” 陈长生听后道:“那就多谢龙君了,回头陈某请你喝酒。” “小事。”应征摆手道。 陈长生随即又道:“另外陈某可否再向龙君借两本有关炼丹的典籍,最好是有丹方的。” 应征答应了下来,对他而言,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说完这些事后应征便与陈长生闲聊了起来。 应征道:“话说你不在流云观待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陈长生道:“流云观不是陈某的,如今要还了,自然不能待了。” “那如今是在何处?” “居无定所。” 应征听后点头道:“这才像你,不过这人间红尘也没什么好玩的,看多了也就腻了。” “也还好吧……”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虽然许多事情都在重复,认识的人死去,过去的事又浮现心中,但总是会有些不同的。 所以他说过,自己成不了仙。 应征也不知晓陈长生在想些什么,他喝了口酒,低头往下看了一眼。 “这人间真是不太平。” 他也只是嘀咕了一声,没将这当一回事。 这雨也该停了。 应征道:“回去了,明日找你喝酒。” “龙君慢走。” 陈长生道了一句,他目送着应征离开了此地。 随着那雨水停滞,陈长生的念头也回了肉身之中。 再度睁眼之时,就已经回了院中。 他舒了口气,闻那雨水之气入鼻,心绪宁静,甚至让他有些想睡上一觉。 …… 在那街道之上。 王三娘躲在某个屋檐下,见那大雨停了她也不禁松了口气。 这雨来的快,险些就没躲过。 脸上扮的丑花了一些,她为了不让人瞧见便一直挡着,如今雨停了她便快步赶回了家中,一刻都不敢停留。 进了屋中拿着铜镜照了一翻,见那额头处画着的污渍不知何时被她给蹭了去。 “应该没人瞧见吧。” 王三娘心里担忧,连忙拿出了白面和土灰将那脸上被蹭去部分给补上。 做完这些,她才松了口气,这才安心回了街上的摊子收拾。 正在她收拾摊子的时候。 却见有一人来到摊子前对她道:“炊饼还有吗?” 王三娘抬头看去,见那摊子前的是一位女子,肤质如玉,瞧着很是好看。 “有的。” 王三娘道:“不过有些冷了,得要等上一会。” 那女子道:“我等着就是了。” 王三娘点了点头,随即便生起了火。 她问道:“姑娘一个人上街来就不害怕吗?” “害怕?”那女子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 王三娘道:“现在青山城里是太平了些,但是就怕万一,姑娘模样好看,还是不要一个人走在街上的好,不然被某些心怀不轨的人瞧见,恐怕是会出事情的。” 摊子前的女子心中暗道:‘青山城现在都成这样了吗。’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真有不长眼的,她也不介意动手宰了那些不长眼的。 “多谢提醒。”她还是道了一声谢。 王三娘点了点头,随即便热起了炊饼。 没过片刻热好的炊饼便递到了女子的手中。 她付了钱,随即看向了一旁的茶摊,问道:“大姐,另外问一句,这个茶摊还是以往的老人家在开吗?” 王三娘听后道:“是嘞,他今日不舒服,就早些回去了,姑娘是认识楼叔?” 摊子前的女子听后点了点头,说道:“算是认识吧,以前在这喝过茶。” “是吗,姑娘可以明日来喝茶,今日楼叔应当不会再摆摊了。” “也好。” 她答应了一声,随即便离开了这里。 寻了一处落脚的地方,随后便又向客栈的小二打听了一下青山城近年来的事。 听闻后来青山城义军整改的事情,她不禁心中冷笑,随后又听小二说起了这些年青山城里的不太平。 她又不禁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当年离开倒是一件好事。 第三百八十九章:你好大的胆子! 燕黄楼这一觉睡到了天黑。 今日的饭菜还是王三娘给做的,特意给他留了一些。 凑合着热了热便吃了两口。 但到底也没能吃完。 陈长生便道:“吃不下东西?” 燕黄楼点头道:“是。” 他舒了口气,说道:“我这是真要死了,先前那边有一家姓刘的人家,他家长辈六十七岁去的,也是像我这样,吃不下饭,整日都没有精神,没几天就咽气了。” 陈长生道:“你下面又没个儿子,到时候去了,也不知道谁给你下葬。” 燕黄楼笑道:“你要帮我吗?” “你还没到时候,就别想了。”陈长生道。 “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嘿。” 燕黄楼也不跟他计较,而是说道:“管什么时候死呢,反正早晚都得死,到时候提早的我就挖好坑,自己躺进去,你就帮我盖点土就好,我这无亲无故的,也没个人祭拜,就不立碑了。”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瞧你现在也不像是挺不下去的样子啊。” “那是,明个我还得去摆摊呢。” “还去?” “当然。”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这茶摊有什么好的,你这都快到底死了,还去守着。” 燕黄楼道:“我这半辈子都是靠着这个茶摊,我哪里舍得。” 说着,他叹了口气。 那个小小的茶摊,便是他的全部。 陈长生听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起身道:“你若是困了就去睡,陈某出去走走。” “这么晚你上哪去走去?”燕黄楼问道。 陈长生没有解释,迈步走出了院子,再将那门给关上。 燕黄楼摇头嘀咕了一声,便独自一人坐在这院中发起呆来,瞧着有些孤单。 他经常都是这样,其实早已习惯了。 …… 陈长生出了青山城。 去了一座山上。 那座山叫做振龙山。 没记错的话,今日便是玄地的忌日了。 他原本想着白日里来的,只是平安和如意要有人看着才行,便耽搁了。 当他再次来到那山下的时候,陈长生却是忽的一愣。 “这……” 转眼三年,这振龙山却是变了模样。 原本满是树木的振龙山上如今竟是矗立着好几座殿宇,气派非凡。 而在那山上,则有一条径直通往山上殿宇的石板路。 山门之处还立有石碑。 其上有写“青山仙府”四字。 陈长生迈步朝那山上走去,他想去瞧瞧这山上是哪家道观。 如今天色漆黑如墨,但那山上的殿宇之中还有灯火,越往上走便隐约间能够听到诵经之声。 在那观门之处有两位小道长看守着。 当他们见到有人上山时也是不禁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来。 小道长道:“居士,这会已经闭观了,若是上香得等明日再来。” 陈长生抬手看去,正见三字——青仙观。 “见过小道长。” 陈长生道:“陈某原本出城办事,谁料时辰耽搁了便滞留在了城外,这荒郊野岭蛇虫出没,陈某也不敢留宿荒野,上山来是想问问可否在观中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走。” 两位小道长听后对视了一眼,随即便道:“此事我二人做不得主,还请居士等上片刻,小道去通报一声。” “理应如此。”陈长生点头道。 待其中一个小道士进了道观后,陈长生便与另一人聊了起来。 “小道长,陈某记得往年时此山并无道观,为何如今……” “居士久居城中,想来是不知。” 小道长叹息一声,说道:“说来话长,当年渊川之中道观众多,但从义军进城过后我道门便受了打压,各处道观皆被清扫,后来是天师去城中求了那位大人,才得准许,可允一观正统,各山观主不愿道统没落,便合为一脉,在这振龙山上修筑道观,留下正统。” “原来如此。”陈长生明白了过来。 他问道:“不知如今观主如何称呼?” “天师号止玄真人。” 陈长生点头以示知晓,随即便不再多问。 过了一会后前去通报的小道长出了门来。 “居士请入观吧。” “有劳。” 陈长生进了观中。 随即那小道长便带着陈长生来到了一处弟子的小房间内。 小道长说道:“居士今夜可在此地歇息,有些简陋,居士莫怪。” “无碍的。” 小道长点头答:“若是有事的话居士可寻隔房的师兄弟。” “好。” 陈长生道:“小道长,不知陈某可否见见观主?” 小道长说道:“观主在给几位师兄弟讲道,恐怕得等到半个时辰之后。” “劳烦小道长通报一声吧。” “也好。” 那小道长离开过后陈长生便在这观中瞧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道观可不小,少说可以容纳数十位弟子,各处殿宇也是修筑的尤为恢宏,这般道观,的确少见。 半个时辰过后陈长生被一位道士引到了一处偏殿。 而在那观中,正有一位着青蓝道袍的老者盘坐于殿中。 “贫道止玄,见过居士。” 陈长生拱手道:“真人仙风道骨,的确不凡。” “居士过誉了。”止玄真人将那桌上的茶水推至陈长生面前。 “请。” 陈长生举杯轻抿了一口,随即道:“入口苦涩,回甘却显,好茶。” 止玄真人道:“山上采的野茶,不值一提。”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却是话音一转,问道:“先前听观前的小道长说过一二,不知真人在此之前道观是在哪座仙山?” “此前罗南山。”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倒是有些远。” 他正说着,却是目光一顿。 止玄真人顺着陈长生的视线回头望去,看向了那件挂在墙上的天仙洞衣。 陈长生默不作声,随即问道:“若是陈某没记错的话,墙上那件便是天仙洞衣?” 止玄真人点头道:“正是。”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他,问道:“可是真人之衣?” “陈某听闻这天仙洞衣而非寻常之物,唯有道行极深之人才可着于身上。” 止玄真人平静笑道:“居士谬赞了。” 不曾想他面前之人却是忽的神色一变。 “止玄真人。” “嗯?” “你好大的胆子!” 第三百九十章: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燕黄楼起了个大早去摆摊。 如今他的腿脚没有那般好使了,搬起东西来也费劲,忙活了好一半晌,还是陈长生帮着才将东西送到摊子上去的。 坐下后燕黄楼冲了两壶茶水,他倒是不敢熬粥了,现在世道可不比从前了,有什么东西得藏着,不然总是会有人惦记。 燕黄楼喝了口茶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再多些东西,我怕是现在就要去了。” 他嘴里的话说的轻松,但实际上如今的他已然身心俱疲,也是靠着身后的椅子撑着,不然说不准下一刻便会倒下去。 陈长生摇头道了一句:“你倒是执拗的很。” 燕黄楼也只是嘿嘿一笑,默不作声。 过了片刻后,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 早间喝茶的人不多,但林林总总也有那么两个。 入账四文,燕黄楼细数着那铜钱,笑的合不拢嘴。 陈长生问道:“扇子你也得了,怎么如今还是这般贪钱?” 燕黄楼回过神来,说道:“说的也是。” “我也不晓得是自己高兴个什么劲儿,兴许就是习惯了而已。” “这样吗……”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燕黄楼嗯了一声,他瞧着街上人来人往,虽然看了无数遍了,但却仍旧不会觉得腻。 “上茶。”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陈长生回头望去,却见一位女子走进了茶摊里。 那位女子倒是不客气,与陈长生坐在了同一张桌上。 燕黄楼见是位女子还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道:“茶有一文的,三文的,五文的,十文的,姑娘要哪种?” “十文的。” 说着那女子将十文钱放在了桌上。 “好嘞,这就来。” 燕黄楼答应了一声,收了钱后便去上茶去了。 陈长生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这位姑娘,迟疑了片刻。 尽管面前的人易了容,但陈长生还是认了出来。 女子看向了陈长生,她也不禁一愣,眼神之中带着不可思议。 她心想,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没有岁月流逝的痕迹。 当年什么模样,如今还是什么模样。 陈长生开口问道:“旁边还有一张桌子,姑娘为何偏偏要与陈某坐一桌?” 那位姑娘回过神来,她抿了抿唇,说道:“一个人坐着太无趣了,我喜欢热闹。” 陈长生听着这个理由不禁笑了一下,说道:“原来如此,那姑娘想聊些什么。” 面前的人随即开口道:“聊什么……” “不妨聊聊你?” “聊我?”陈长生问道。 “嗯。”她接着问道:“我瞧你衣着得体,模样甚妙,莫非是哪家公子?” 陈长生摇头道:“不是。” “私塾先生?” “为何这样觉得?” “你穿的像。” “是吗。”陈长生道:“以往倒是时常有人喊我先生,不过陈某却不是私塾先生。” “那……”女子想了想,说道:“莫非是江湖人?白面书生,杀人如麻。” 陈长生听到这话笑了一下,说道:“也不是。” “那是什么?” “陈某想想看……”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红尘中人。” “这怎么能算?” “如何不算了。” 她也没计较,而是摆手道:“那你猜猜我。” “不猜。” “为何?” “姑娘身上有些许戾气,倒不像是好人。” 那女人反驳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戾气是因杀人而有,但也分杀的是什么人,我从不杀无辜之人。” 陈长生哦了一声,说道:“听姑娘这般说,看来是江湖中人?” 她却是开口道:“医师。” “原来是医师吗。”陈长生道了一句。 那位姑娘顿了一下,问道:“你不好奇医师为什么杀人?” 陈长生道:“医师杀人可比江湖人厉害的多。” “你学过医?” “只是知道一些。” “那你说说看,医师怎么杀人?” “穴位,针法,毒术,就是不知道姑娘擅长哪一门了。” “都擅长。” 陈长生看向她道:“那可不多见,姑娘想来是下了一翻功夫的。” 这时燕黄楼将茶端了上来。 “茶来咯。” 姑娘抿了一口茶水,接着与陈长生聊道:“试试?” “试什么?”陈长生问道。 “我的‘医术’”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姑娘尽可出手。” 燕黄楼听到这一番话后不禁一愣,问道:“你们做什么?” 陈长生摆手道:“不必担心。” “小心了。” 那女子抬手而出,便见手中有三根银针化作一道银光射出。 陈长生抬起手来,稳稳的将那三根银针接下。 那女子愣了一下,随即道了一句:“厉害。” “姑娘针法不差。”陈长生道。 随即便见那女子忽的抬手,并作两指朝着陈长生身上的哑血点去。 陈长生身形一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挣脱开来。 紧接着双手并用,二人坐在这桌上,一攻一守。 陈长生抬起双手作挡,屡次三番,将面前的女子挡下。 面前的姑娘手法了得,几番出手从不拖泥带水,但奈何对方似乎总要比他快上一步,赶在之前便挡住了她。 “砰,啪,砰……” 桌椅哐哐作响。 燕黄楼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 “你们这是要干嘛啊!别给我桌子打坏了!!” 燕黄楼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殃及池鱼。 陈长生抬手卸力,借力打力之间,那女子的手劲尽数被化去。 女子身形一翻,离开了凳子,站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功夫。” “姑娘过奖了。”陈长生道。 他随即道:“穴位,针法,毒术,姑娘还留有一手。” 面前的女子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毒术便算了,我的毒厉害的很,许多自己也解不了,便算了吧。” 说着她伸手摸向了脖颈处。 顺着那一道口子将那脸上的一层皮给撕了下来。 真正的面容展露了出来。 这张脸本是美艳动人的,但可惜却有数道疤痕展露在那脸颊之上,毁了这一张好看的面容。 燕黄楼迟疑了一下,他隐约间觉得这张脸在哪见过。 只见那女子和煦一笑,开口道:“长生,好久不见。” 谁料陈长生却是抬手,并作两指,轻轻在那女子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阿青摸了摸头,随即便听陈长生道。 “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第三百九十一章:没能认出最好的桃子 阿青憋着嘴道:“长生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 燕黄楼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说道:“你不是,你不是那个谁!” 他瞪大了眸子,说道:“你不是……” 阿青说道:“是我,当年那个养虫子的姑娘。” 燕黄楼恍然道:“都长这么大了。” 陈长生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坐下说吧。” 几人坐了下来。 随即阿青便与陈长生说起了当年的遭遇。 她当年的确是被抓了,被关进了柴房里,当时候柴房里不只关着他,还有一位良家女子。 “那个姑娘姓潘,我叫她潘姐姐,也是跟我一样被抓来的。” “我们都知道后面会遭受怎样非人的待遇,而且到底也是一死,想着不如死的干净一些,于是乎便用潘姐姐的钗子划破了脸,我脸上的疤痕,也是这么来的。” “那天夜里我和她都挨了一顿打,但我们还是想的太过简单,有些人已经称不上是人了,就算是被划破了脸,那人依旧不肯罢手。” 燕黄楼问道:“那后来是怎么活下来的?” 阿青说道:“后来是有人救了我们,那人是个行医的,听见了我们的呼喊声便潜进了柴房将我们救了出来。” “他将我们送出了城,他不图回报,潘姐姐还有一个弟弟在青山城里,磕了三个头后便离开了,而我无家可归,便跟在了那人身后进了一处深山。” “原来是这么回事。”燕黄楼顿了一下,随即又问道:“所以那些人,是这位行医的杀的?” 阿青摇了摇头,说道:“是我杀的。” “啊?”燕黄楼愣了一下。 阿青看了一眼陈长生,说道:“阿爹死了,那时的我一心想着报仇,便琢磨起了蛊术。” 燕黄楼心中一怔,他张了张口道:“就是,就是他说的那个……” “我在深山里抓来了数百只毒虫,又下了一些药液,让他们拼杀蚕食,取出毒虫后我第二日便易容潜进了青山城里,直到夜深之时,将那毒虫放进了院里,这些行军打仗的人身上血气极重,毒虫一眼便辨识的出来……” 说着阿青又注意了一下陈长生的脸色。 陈长生半晌却只是听着,默默的喝茶,什么都没有说。 “我第二日一早便回了山里,他问我去做了什么,我便将所有知道的全盘托出了。” “他听后急不可耐,让我跪在了地上,随后他便出了门,后来的时候便将那条毒虫带了回来。” 阿青呢喃道:“也好在是他,不然,恐怕会死不少人,甚至有些无辜的人都会因此丧命。” 她轻叹一声,说道:“我那时一心只想着报仇,完全都不想后果……” 阿青见陈长生依旧一语不发,随即便接着说道:“再后来,我就跟在他身边学医术,至于那蛊毒之术,他再三叮嘱不准我再用,说是有违天和。” “直到渊川起了战火,他便带着我南下行医,一走便是两年。” 燕黄楼道:“我听你一直说起这个医者,怎么一直没个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阿青道:“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我寻常时候都只是叫他大兄,不过我倒是听许多人喊他文竹医师,我知道那不是他的名字。” “不是应该叫师父吗?” “他不收我,他说我下手太过狠辣,不适合行医,但却愿意留我在他身边。” 这时陈长生开口道:“兴许是不想你走上岔路。” “对。”阿青点头道:“他一直以来都在引导我,为的就是不希望我再行那伤天害理的蛊毒之术。” 她叹了口气,说道:“只是我没能做到。” “当我碰上一些我办不到的事情时,总是会犹豫不决,有些人不杀,真的难以平心中之愤,所以我也说不上是个医师。” 陈长生点头道:“真正的行医之人专注此道,极少管这人间是非,你碰上的那位想来在医道上的造诣不低。” “他很厉害。” 阿青道:“什么病他都能治,甚至于有些人开价千金请他问诊。” “文竹医师……”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桌下的手掐算了一下,随即了然于心。 “他没有与你同路?”陈长生问道。 阿青解释道:“途径一处山谷的时候,我用毒蛊杀了一伙强掳女子的山匪,他便与我分道扬镳了。” “这是为何?”燕黄楼不解道:“这不是行好事吗?” 阿青说道:“他说没必要将这些山匪全都杀了,有些时候总是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的,再者说,那偌大的山寨里也不见得所有人都是无恶不作之辈,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显然是错的。” 燕黄楼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这倒是有几分道理。” 阿青却是说道:“但我却觉得既然是同流合污之辈,那就不应该放过,我没有一双看清人心的眼睛,对于这样的恶徒,我宁可全杀,也不愿放过。” 燕黄楼顿了一下,思索了一下道:“这样说来,好像也对。” 陈长生道:“都没错,只是他是个真正的医者,而你身上却有一股江湖气,故而走不到一路去。” 阿青听到这话点头道:“长生说的没错。” 她看着阿爹死在自己面前,自那时起她便深深的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再无多少好感。 “但我还是很感谢他的。” 阿青舒了口气道:“若是没有他,我都不知道自己会走上怎样的一条路。” 燕黄楼看向阿青,他心中思索着。 是啊…… 若是将他唤作阿青的话,恐怕之后会更加暴戾,甚至成为杀人如麻的魔头,甚至于最后一丝清醒都会泯灭。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如今大了,真是变了。” 阿青笑了笑,说道:“是变了。” 她低下头,却又嘀咕道:“我以为说起那蛊毒之术,长生你会说我。” 陈长生道:“为何要说你?” 阿青道:“几年前的时候,你我就坐在这里,那时候你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的,只是我没能认出什么桃子才是最好的。” 第三百九十二章:早就不成了 阿青没能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但这却不是她的错,而是错在这个世道。 如果当初安龙没有死在剑下,她也没被抓,守着那片桃园的她兴许会平安快乐的长大,一如当初那般有着天真懵懂。 陈长生没有接她的话,而是举起茶杯示意。 阿青看了一眼,笑问道:“以茶代酒?” “算是吧。”陈长生点头道。 两人手中的茶杯碰了一下,随即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尽饮杯中茶后,陈长生舒了口气,问道:“你此番回来,又是为了何事?” 阿青答道:“回来看看阿爹,顺便去要回桃林。” 燕黄楼听后道:“我听说,那片桃林后归于王府了。” “我知道。” “恐怕是不好拿回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阿青摇了摇头,说道:“没打算,直接上门去讨就是。” 燕黄楼道:“这哪讨的回来。” “那可不一定。”阿青笑答道。 燕黄楼摇了摇头,只当是她开个玩笑。 随后几人没聊几句,阿青重新覆上那面具后便匆匆离去了,说着晚些再来喝茶。 桌上便只余下了陈长生跟燕黄楼。 燕黄楼瞧着阿青离去的方向,他挑了挑眉,说道:“这丫头真打算去讨啊。” 陈长生道:“应该是。” 燕黄楼眨眼道:“我当是开玩笑,这得拦着啊,那王府有重兵把守,岂是她说进去就能进去的。” 陈长生笑道:“万一她真讨回来了呢。” 燕黄楼听到这话道:“她胡闹,你也胡闹?” 陈长生道了一句:“安心喝茶吧。” 燕黄楼叹了一声,便也不再多问什么。 …… 晌午之时,天色忽的暗淡了下来。 地上才干,瞧着似乎又要有一场雨下来。 “怕是又要下雨。”燕黄楼道。 陈长生侧目看了一眼,说道:“大雨。” 燕黄楼有些想收摊了。 陈长生却是说道:“你先回去吧,陈某在这等个人,一会这摊子我帮你收回去。” “也行。”燕黄楼道。 他迈步离开了这里,没走几步便觉得喘息的厉害。 许是因为这就要到来大雨,本就剩了一口气的他此时也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从那茶摊回家的路不远,但他今天却花了两倍的时间,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 一头到在了那床上,喘息声重了许多。 “轰隆!!” 一道雷声自那天穹之中响起。 眨眼间这青山城似是由白日转入了黑夜。 在那王府之前。 横七竖八的躺着数位精兵,他们口中哀嚎着,站不起身来。 府门前站着的女子抬起手来…… 扣响了王府大门! …… 桌上的茶还是温热的。 “呼……” 一阵大风刮来,这座饱经风霜的摊子也不禁晃动了起来,咯吱作响。 陈长生抬手按在了桌上,顿时之间,那晃动的摊子平静了下来,不受风吹雨打。 再一抬头,却见眼前已经坐着一位身着黑衫的老者。 老龙王道了一句:“诶,你转性喝起茶来了?” 陈长生道:“喝点热茶,暖身。” 老龙王瞧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茶水,点头道:“也好。” “哗啦啦……” 天上下起了大雨,打在头顶的棚子上噼啪作响。 “你要的丹药我给你带来了。” 老龙王将丹药递了过去。 顺带着还有几本有关炼丹之道的典籍。 “有劳龙君了。”陈长生道了声谢。 老龙王哼哼两声,说道:“你要真谢我就不会只请我喝茶了,我说你能不能大气的,好歹请我吃顿饭吧。”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陈某以往没钱惯了,忘了,下次倒是可以请你吃些饭菜。” “这还差不多。”龙君点头笑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话音一转,问道:“此番陈某还想跟龙君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景时的禹王燕宴,号竹兰先生,是位修行中人。” “竹兰先生?” 老龙王回忆了一翻,挑眉道:“不曾听过此名号,也兴许是我漏过了,毕竟这些年很少在人间走动了,若说是一位王爷的话,我也没这空去关注。” “此人做了何事,竟让陈先生亲自打听?” 陈长生道:“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此人颇为有趣,想见一见罢了。” “有趣?” “嗯。” 陈长生与他说起了那竹兰先生的事情。 老龙王听后也不禁感叹道:“倒是个人物,可惜了……” “可惜什么?” “他做了这样的事必将遭受天谴,就算是借法躲过了天机,往后也注定只能走在阴影之下。” 陈长生听后认同道:“正是如此……” 老龙王随即又问道:“话说那三分人皇气运,如今在你手里?” 陈长生点头道:“还不知如何处理,顺其自然吧。” “早些出手为好。” 老龙王道:“免得沾上什么因果,有损你道行。” 陈长生道:“陈某知晓了。” 其实当初他把那三分气运带出那幅画时隐约间就察觉到了些许天地的抗拒,但却不是很严重,兴许也是因为这三分气运不曾发挥出什么效用才没有那般强烈。 老龙王点了点头,随即便与陈长生说起了家长里短,说起他那几个龙子龙女,脸上的得意也越发明显了起来。 陈长生点头附和着,对于他那副嘴脸早已习惯。 待那雨停过后,老龙王便离去了。 “走了,回头来通天江请你喝酒。” “龙君慢走。” 待到老龙王走了过后,陈长生将那桌上的丹药与典籍收了起来,随即便开始收拾起了茶摊,将那该带回去的东西一并带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恰好碰上了王三娘。 陈长生便问了一句:“三娘今日没去摆摊?” 王三娘道:“如意头昏的厉害,兴许是昨天下雨吹着了,喂了些药,这才好了些。” 陈长生听后道:“好了些就好。” 道了两句过后王三娘便回了屋中煎药。 陈长生则是回了院子,走进了那房中。 一场大雨下来。 燕黄楼此刻已是奄奄一息,好似马上就要睡过去了一般。 陈长生走到床边,开口道:“早前还好好的,怎么下了一场雨,便不成了。” 燕黄楼喘了口气,说话声都轻了许多。 “早就……” “不成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你怎么正经起来了 陈长生道:“摊子给你收拾好了。” “诶……” 燕黄楼答应了一声,随即道:“我熬不过去了。” “给你个东西。”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将一颗丹药放进了燕黄楼的手中之中。 “什么东西?”燕黄楼问了一句。 陈长生说道:“长生不老丹,吃不吃。” 燕黄楼无奈一笑,说道:“你也没有良心,咳咳……” “我要死了,还调侃我。” 陈长生说道:“记得我之前问你的吗。” “什么?” “多活两年。” 燕黄楼回想起来,他顿了一下,说道:“那不是说笑吗。” 屋中沉默了下来。 燕黄楼见陈长生迟迟没有回答。 他心中一怔,好似想到什么。 他有些吃力的扭过头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不是说笑。” 燕黄楼沉默片刻。 事实上,他是信的,尽管没有多少事实依据,但他却信陈长生说的是真的。 “你可很少这样正经。” “嗯。” 陈长生只是答应了一声,随后道了一句:“那颗丹药虽不是什么长生不老丹,但也可以延长三年寿命。” “这么厉害?” 燕黄楼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陈长生道:“你不要便还我。” “要。” “怎么不要!” 燕黄楼将那手中的丹药往里收了收,嘴里说道:“哪有给的东西还要回去的道理。” 陈长生听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摆了摆手,起身道:“我听王三娘说如意病了,我去看看去。” “好。”燕黄楼道了一句。 陈长生出了屋子,随即便去了隔壁院里。 屋中安静了下来。 燕黄楼的目光看向了掌心之中的丹药。 他看了许久,也愣了许久。 …… 王三娘从屋里拿出了一些能吃的小东西招待陈长生。 “三娘不必客气,先看看如意吧。” “诶,好。” 如意躺在床上,嘴唇发白,脸色也有些不太好。 时不时咳嗽一声。 陈长生见后道:“病这么重?” 王三娘道:“昨天夜里才是吓人,咳个不停,整张脸都是白的,今个赶早去了看了王大夫,喝了些药才好了些。” 陈长生走上前去,伸手搭在了如意的脉搏上。 “陈大哥懂医术?”王三娘问道。 “会一些。” 话是这样说,但陈长生其实也不懂什么医术,顶多只是懂一些医理,治病救人并不在行,但也不是说只有医术才能治病。 金光自如意体内游走了一圈,随即如意的病症了然于心。 只是寻常风寒,只是着的有些厉害罢了。 其根本原因还是如意的身子骨太差了,大概是前几年没吃到饱饭,一染上风寒就病的极为严重。 “陈叔叔,阿姐要好了吗?”平安在一旁出声问道。 陈长生在如意的体内留下了一道法力,随即便收回了手。 “你阿姐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陈长生伸手摸了摸平安的头,又将一缕法力引入平安的身体内。 这两道法力没什么大用处,但却能温养他们的筋骨,解决他们的后天不足,往后也不至于一场小病便会要了性命。 平安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 他很信任陈叔叔。 陈长生起身看向王三娘,二人走出了屋子,到了外面后,陈长生开口道:“的确是风寒,三娘不必担心。” 王三娘有些焦急道:“王大夫诊的就是风寒,但往年我得风寒的时候也没见这般严重,心里就有些着急了。” 陈长生道:“如意是因为身子骨太弱了,兴许就是前两年没吃饱饭,所以这风寒一来就病的尤为严重,只是多受些苦,多吃两副药,不打紧。” “那就好。”王三娘舒了口气,她却又红了眼眶,说道:“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本事……” 陈长生道:“乱世之下带着两个孩子本来就不易,更别说三娘又是女子,所以又何须自责呢。” 王三娘眼角流下泪水,她伸手擦了擦,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心绪。 “多谢陈大哥了。” 陈长生道:“我也没做什么。” 他随即道:“没别的事陈某便先回去了,另外如意这两日还是待在屋里好,等开晴了便晒晒太阳,别让冷风吹着。” “诶好,我送送陈大哥。” “就两步路,不送了。” 陈长生离开了王三娘家,随后便回来院里将那之前搬回来的摊子推进了堂中。 他忽的顿了一下,目光看向了燕黄楼的屋中。 愣了片刻后他迈步走向了那屋中。 屋里尤为安静。 燕黄楼趴在那年头甚久的木桌前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一般。 陈长生来到桌旁,见那桌上摆着一封写到一半的书信。 而在那书信一旁,还摆着一颗丹药,一把折扇。 他并没吃。 陈长生拿起那书信看去。 燕黄楼读过书,也会写字,但是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想不起来,写出来的字也是歪东倒西的,不太好看 信中有写: 【长生,多谢你的丹药。 你说这丹药能延寿三年,但我却没有吃,不是我不信,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不是寻常人,但我觉得,有时候话说清了就没意思了,兴许你也是这样想的。 我时常在想人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钱财,功名,还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应该说,所有的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于我而言,一些旧人,一些旧事兴许才是最为重要的,就好像我浪费大半辈子在一把折扇上。 但是这么多年了,当初的人都已经走了,我所能惦记的东西也越来越少,这时候我才真正感受到‘孤’‘零’二字,我很庆幸晚年的时候还能遇到你,能有一个聊的过来的人的确不容易,尽管你时常不太正常,但却是我暮年里唯一的友人。 可我明白,你生性洒脱,并非属于这小小的青山城,而我活了这么久也逐渐觉得没了意思。 我累了,也腻了,所以早早的便再等着这一天了。 陈长生,长生不老应该很累吧? 我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时常不正经,会拆你的话罢了。】 写到这里的时候,那信上的字迹已经快有些认不清了,恐怕已经是他最后一分余力了。 最后只余下一行潦草的字迹。 【城外湖山道上第二棵树下有攒的银子,记得去取。】 【勿…念……】 陈长生看完了那信上的字迹后愣了许久。 他沉默片刻,道了一句。 “你怎么正经起来了……” 但在片刻过后,那屋里却是响起了一道叹息之声。 第三百九十四章:多撒些 陈长生想了想自己与燕黄楼到底认识了多久,是半个月,还是三年…… 想来是三年才对。 这个平凡如砂砾一般的老头儿却好像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应当是个不正经的人,但却在那一封信上留下了一段尤为正经的话,一字一句,用尽心血。 就算是告别。 又好像在说,往后没有茶了…… 尽管在出门之前陈长生就猜到了会是怎样的结果,但见了过后还是难以平复心中情绪 他希望燕黄楼会吃了那颗丹药,但是事与愿违…… 想想也对,毕竟他是燕黄楼,是那个能为了一把扇子穷极一生的人。 …… 燕黄楼无妻无子,故人也无,这丧礼也无从办起,陈长生在青山城里寻了一处棺材铺子,定了一副上好的棺椁。 灵堂里亮着烛火,彻夜不灭,唯有陈长生与王三娘守在这里,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如意和平安早早的便睡了,这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娃娃还是不看这些为好。 王三娘红着眼道:“陈大哥,咱得给楼叔寻个好地方才是。” “放心便是。”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便出了门去。 夜里他出了青山城。 所去之地,乃是那振龙山。 青仙观里忽然起了一阵微风。 在那房中打坐清修的止玄道人见那大风将门吹开。 “啪嗒”一声,他正要起身去关门。 一回头却见有一人已经到了屋中。 止玄道人见到此人后心中一怔,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拜,拜见天师!” 止玄道人冷汗直流,跪在地上身形颤抖。 “那件法衣……” 陈长生话未说完,便听那止玄道人开口道:“小道已经差人埋回去了,还设了香坛每日上香,天师明鉴啊。”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陈某今日来是为一桩私事。” 止玄道人道:“天师请讲,小道定当鞠躬尽瘁。” “陈某有一故友辞世,劳烦天师在这青山上寻一处风水宝地,最好是清净一些……” 陈长生想了想,却又改口道:“还是热闹一些吧。” 想想老黄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应当还是更喜欢热闹吧。 “领天师法旨!” 止玄道人半点都不敢含糊,当天夜里便召集弟子商议此事,快要天明的时候便已经寻好了地方,挖出了墓地。 隔日一早便带着弟子进了城中,亲自将那棺椁一路抬上了山去。 又做法事,超度亡魂。 坟前洒满了纸钱。 陈长生却是说道:“多撒些。” 止玄真人听后便又差弟子去城中多买了些纸钱回来,一直撒到了黄昏之时。 自始至终,陈长生都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到了日暮之际。 止玄道人已经累的头昏眼花了,这才开口道:“天师,太阳快落山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道了一句:“有劳道长了,可以了。” 止玄道人心中松了口气,随即便带着一众弟子离开了这里。 王三娘带着平安和如意,他们站在陈长生的身后。 如意的风寒好了许多,她问道:“娘,楼爷爷呢?” 王三娘抿了抿唇,说道:“你楼爷爷去热闹的地方了。” 如意看向了面前洒满的纸钱的小山包,她觉得娘亲应该是骗她的,但也没有过多去问,她怕自己问到一些不想知道的事。 平安则是一直沉默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说道:“天要黑了,三娘带着平安和如意早些下山去吧。” “陈大哥你呢……” “我再看会。” 王三娘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带着两个孩子下山去了。 这座坟包之前只余下了陈长生一人。 他矗立在此,久久未动。 天色彻底暗淡,这天夜里不见半点星光,明月也被那层云遮蔽。 到那半夜,到那林间起了薄雾,到那天上逐渐有了些许光亮…… 这一晚上,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步子都没动一下。 直至鸡鸣声起,那站在山包前的青衫先生才挪动了步子,下了山去。 他回了院子里,陈长生坐在那椅子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正午。 直至那头顶的烈阳晒在了面庞之上,他才晃晃悠悠的醒了过来。 陈长生去了厨房里瞧了瞧,没有热好的饭菜,也没有蒸熟的包子,这四周的角落都好像冷清了许多。 偶尔的一个瞬间,一阵微风吹了进来。 陈长生竟觉得多了几分冷意。 …… 如意和平安还是照常会来陈长生这。 那天如意问起,“陈叔叔,楼爷爷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谁跟你这样说的?” 如意低着头,说道:“如意没有平安这么小,也知道一些事情,娘亲以为我什么都不懂,骗我说楼爷爷去了热闹的地方,其实我知道的……” 陈长生听后沉默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如意的头,却说了一翻不该跟孩子说起的话。 “人终有一死,有人不甘,有人后悔,但也有人死于安乐,你楼爷爷生前已经得到了所想得到的东西,他欣然接受了这一切,所以如意你也不用因此而感到难过,尽管你楼爷爷知晓一去不回,他也是愿意的。” 如意瘪着嘴,她眨巴眨巴眼睛却泛起了泪花。 她听不懂陈叔叔说的话。 抽泣了几声之后她就没声了,默默的写起了字来。 平安默默的不说话,他想着陈叔叔方才说的话,在那地上写下了‘死于安乐’四个字,就这么木讷的看了半晌。 陈长生见这两个孩子,他心中也不禁叹了一声。 都是懂事的孩子,可这原本不应该是他们该知晓的道理。 都是这世道惹的祸。 …… 到了下午的时候,王三娘领着一个人来了院子,顺便将平安和如意接了回来。 阿青靠在门口,看着院子里坐着乘凉的陈长生,开口问道:“长生你不难过吗?” “有点难过。”陈长生道。 阿青走上前去坐了下来,又问道:“我给桃林讨回来了,走,我带你摘桃子吃去。” 这些年的游历让这个姑娘沾染上一些江湖气息,说起话来也是大大咧咧的。 陈长生听后问道:“要钱吗?” 阿青笑道:“不要你钱。” 第三百九十五章:还要养头驴,嗯…… 阿青那天一个人杀进了王府里,但她那点功夫显然是不够用的。 她一边走着一边说道:“那王府里有个老头厉害的很,一身气血阴沉沉的,没过两招就给我拿下了。” 陈长生听后问道:“那你是怎么讨回来的。” 阿青道:“后面是王府里来了个人出手拦下了那个老头才将我给救下的,那个老头喊他为公子,瞧着三十出头的样子,他听我说明了来意之后非但没为难我,还把那桃林还给我了。” 她口中呢喃道:“三十出头,又被喊作公子,莫非是南王的儿子?” “南王?”陈长生问道。 “就是义军的头儿。”阿青道:“南域的景人都这样喊那位。” 陈长生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救下你的那位,就是南王。” 阿青听后愣了一下,说道:“怎么可能,这人看着都才三十出头的样子。” “怎么不可能了。”陈长生笑道:“再说了,看又怎么看的准,实际上他已经快到四十了。” “长生你见过?”阿青问道。 陈长生点头道:“有过一面之缘。” 阿青眨眼道:“那岂不是说,救我的那位真是南王?” 陈长生说道:“你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吗?” 阿青听后笑了笑,说道:“瞒不过你。” 她早便打听了这位南王的事。 从当初南王惩戒那些草菅人命的义军,再到后来为了规范军营制度夜里抓了数千余人,她也大致了解到了这位南王是什么样的性子。 当日去王府时她是有七成的把握的,就算要不回来,她其实也能走,那老头的武功就算再厉害,也一定能逃不过她的毒术。 她不是黄毛丫头,做什么事自然要有所把握,白白去送死那就是脑子有问题。 阿青说道:“其实说来这位南王还是不错的,就是手底下的人太不守规矩了。” 陈长生道:“义军由民而起,甚至很多人曾经都是山匪盗贼,疏于管教必然会出事情的,不过如今南王也专心着手此事了,瞧着是规矩了些,比以往好些了。” 阿青说道:“的确如此,不过也不见得真的就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多加防备便是。”陈长生笑说道。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到了那片桃林。 阿青抬眼望去,见那桃果高挂枝头,随即对陈长生道:“长生,咱们各在这林子里摘一颗桃子,比比谁的更好,怎么样?” 陈长生欣然接受道:“好啊。” “我找这边。”阿青先陈长生一步进了桃林里。 陈长生则是往另一边进了桃林里。 进了桃林之后陈长生便见这片桃林里杂草丛生,兴许是多年以来打理的不好才成了这幅模样。 陈长生走在其中,目光往前望去,随意选了一个红彤彤的桃子便摘了下来。 出了桃林过后陈长生又在林子外面等了片刻。 阿青慢了些出来,她手里捧着一个大桃子,也比陈长生手里拿着的红的多。 “怎么样?是我赢了。”阿青笑道。 “陈某输了。”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道:“顺赠你一样东西吧。” 阿青眨了眨眼问道:“先前可没说有赌注。” 陈长生道:“早该给你的,只是当初有些事耽误了。” 他将拇指上的扳指取下,递给了阿青。 “扳指?”阿青眨眼道。 她戴在手上看了一下,笑道:“好看!谢谢长生!” 陈长生道:“想起当年的时候你说话都说不清楚,现在可要好多了。” “总是要有长进的嘛。”阿青笑着将手里那颗大桃子递给了陈长生,说道:“给你。” “你自己摘的,却给我吃?”陈长生问道。 阿青说道:“礼尚往来。” 两人就这么坐在了桃林之间吃起了桃子。 许是睹物思人,阿青瞧着眼前的桃林,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跟着阿爹的时候,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愁。 “往后有什么打算吗?”陈长生问道。 “没……”阿青正摇头,却是忽的顿了一下,说道:“来的时候没有,现在有了。” 她接着说道:“我觉得,好像就留在这里打理桃林也挺好,无忧无虑的,就好像当初一样。” 只是阿爹不在了。 这句话在心里,却又没说出来。 阿青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阿青了。 陈长生道:“这倒是可以,这样一来,陈某往后应该也不会缺桃子吃。” “长生你居然想吃白食!” “你先前可是说了,不要钱。” 阿青笑了笑,说道:“我可不能要你的钱。” “怎么?” “阿爹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长生你是阿爹的朋友,桃子都不要你的钱。” “安龙吗……”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说起阿青的爹爹,他也不禁感到惋惜,那样朴实的一个人,却受了无妄之灾。 说是一命偿一命,可是人已死,又有什么是能够偿还的。 阿青见陈长生这样神色,于是便道:“过去的都过去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不该是陈某安慰你才对吗?” 阿青笑道:“长生,我不是小姑娘了。” 她变了许多,但那笑容却是依旧如从前那般纯真。 陈长生愣了愣,他点了点头,说道:“是……” 日落的黄昏落在二人身上。 阿青瞧着面前的桃林,嘀咕了起来。 “这些杂草都得收拾了,不然桃子可长不好。” “回头我就在这里建个小院子,种些花草,对,还得重新开个水渠过来,之前的那条干了。” “还要养头驴,嗯……” 阿青说着自己的想法,字里行间却从不吝啬自己对曾经的想念。 “阿青。”陈长生道了一句。 “嗯?”阿青看向他。 陈长生道:“如果我说我是神仙,你信吗?” 阿青听后道:“信。” “为何?” “因为你是长生。” 陈长生听着这样简单的回答不禁笑了一下。 他抬起手来,随手一招,忽见一阵大风吹拂而来。 “哗啦……” 桃林之中的杂草在此刻竟是纷纷被那大风卷起,随着那阵大风飘散,好似一场草木之舞。 阿青愣在原地,她木讷的望着这一幕,不禁唤了一声。 “长生……” 第三百九十六章:魂火! 风吹桃花香,杂草群起之间又化作一股股春风吹向各处,树上的桃子在眨眼之间变得越发红润,桃树沙沙声入耳。 阿青看的眼花缭乱,只当是自己进了一场大梦里。 哗啦的水流声入耳,再一转眼,便见那河边矗立起了一座水车,水车哗啦,将那水流送往沟渠,再顺小道流淌进那桃园里。 风声颤动,眼见着桃树上分出叶子飘向了当初的小屋所在。 桃树堆叠化作一座屋子模样,有庭院,有草木,有花朵,变作桌椅,变作木屋…… 恍惚是在眨眼间便回到了从前从前。 阿青望着那木屋,她似是看见了推门而出的阿爹,口中呢喃:“阿爹……” 她站起身来,愣愣的望着那门口。 可那门口却是空寂的。 对于阿青,也只是这一瞬间的失神。 陈长生咬了一口手中的桃子,咔嚓的声音让阿青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陈长生,正欲开口。 却听陈长生道:“天要黑了,陈某就不多留了。” “对了,桃子很甜。” 阿青愣了愣,她看着那青衫先生的笑容不禁感到有些失神。 陈长生吃着桃子离开了这片桃园。 临走之际,似是闻到了桃香,还是与三年前一般滋味。 阿青目送着陈长生离去,她忽然喊道:“长生!” 陈长生回头看向她。 阿青细声道了一句:“谢谢。” 陈长生只是和煦一笑,随即便不再回头,离开了这。 待到陈长生走后,阿青长舒了一口气。 她走进了那间小屋,一如当年模样,好像什么都没变,她出门又跑向了桃园。 这漫山遍野的桃树,都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 陈长生回了青山城里。 瞧着天色快暗下去了,他行至城中的酒坊。 “劳烦店家打二两酒。” 酒坊店家约莫四十余岁,原本这酒坊是他爹在看管,只是身子骨不太行了,如今落到了他手里。 “诶好嘞。” 陈长生道:“出门忘带酒壶了,店家帮我找一个吧。” “好说,不过这酒壶两文一个,你看……” “这倒是没什么。” “那行。” 李老二一边给人打酒一边问道:“老弟是咱这边的人吗,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陈长生道:“才回来。” 李老二听后顿了一下,问道:“哎哟,咱回来的?我听说外面可是有人守着的啊。” 渊川之外驻扎着近三万襄军,早已将进川的路封死了。 陈长生道:“寻了个晚上,翻了座山就进来了。” 李老二听后道:“老弟厉害啊,不过你说你这时候回来干嘛,骇,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现在青山城里瞧着安宁的很,其实也不太平。” 陈长生听到这话问道:“不太平?我听说之前南王不是立了规矩了吗?” 李老二凑上前细声道:“也就是明面上好使而已,背地里还是有不少事儿,就说近来,两道上的例钱都涨了不少。” “我怎么没听说这事?”陈长生顿了一下道。 李老二道:“我也是听熟人说的,也说不准呢,得等下次收例钱的时候才知晓去了,我也想着能不涨就好了。” 他舒了口气,又说道:“不过生意好做了些倒是真的。” 至少不会再有哪位军爷来吃白食了,多少能挣些银子。 说话间李老二已经打好酒递给了陈长生。 “连着酒壶一共十二文,老弟你收好了,下次来就带着酒壶,也是两文钱嘞。” “记得了。” 陈长生提着酒回去了院子。 走在路上时而小酌两口,晃晃悠悠的便到了家门口。 开了锁进了院子后陈长生便坐下歇息了起来。 “……” 陈长生拿出了先前老龙王带给他的有关丹道的典籍,一页页翻看了起来。 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就这么一直看到了天黑。 王三娘过来了一趟,带了两个炊饼,说是没卖完的,实际上却是才烙出来的。 又说了说楼叔的事情,让他别太难过,日子还得继续下去。 陈长生道:“多谢三娘了,陈某没什么的,这不挺好的嘛。” “没事就好。”王三娘舒了口气,说道:“我瞧着陈大哥你这两日都是闷着,这才多两句嘴,陈大哥你别介意。” “这怎么会介意呢。” “诶。”王三娘答应了一声,随即道:“那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 陈长生拿起热乎的炊饼吃了起来,滋味很是不错,一连吃了两个这才觉得饱了。 顺带着在院里的桌上点了根蜡烛,继续看起了书来。 一晚上陈长生倒是看懂了许多东西。 但最让他无奈的就是关于真火的事,炼丹自然是要不寻常的火的,而陈长生恰好不会这个。 倒不是他没有了解,而是因为他本身的缺陷。 这真火本就是由五脏而来,由内至外,可他这一身五脏六腑从未炼化,又何来真火。 之前炼化身外化身就是请的三太子帮忙,但东西不是自己的,终究是不方便。 还是要另辟蹊径才是。 “火……” 陈长生呢喃道:“内炼之法多以五脏唤出真火,但若是不借五脏,借助神魂可行吗?” 他闭上双眸,随即勾连神念,想要看看能否从中找到法子。 人的神念之中的确是有一把火,乃是魂火,但这魂火却不同于五脏之火可以借调,只因这是修士最为重要的一把火,若是灭了,人也就没了。 陈长生在神魂之中倒是看到了那魂火。 “这么弱?” 陈长生倒是有些意外。 他觉得不太对,于是将神念看向了隔壁院里的平安如意。 一观之下,却是发现如意平安的魂火比他的旺盛数十倍不止。 相比起来,陈长生的魂火,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眼。 “不该这样才对……” 陈长生微微挑眉,他仔细思索了起来。 他忽的反应了过来。 “莫非是因为诅咒?” 陈长生顿了一下,忽的又是一怔,顿时间站起了身来。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我只要让这魂火燃的更盛,就能在人间待的越久!” 第三百九十七章:兴许真是病了 这一晚上,陈长生尝试了很多法子,但最终都是以失败告终。 魂火源自于命,想要让其燃烧的更旺实在是难上加难,而且陈长生还发现自身的修为越是强盛,魂火就越发难以盛起。 就好似一个凡人,只需一颗丹药便可延续寿元,但修行至深的修士,每增加些许寿元都是尤为困难的。 断去修为,化为凡人,或许是个法子。 可是…… 陈长生修的是神魂,这可没有重修的道理,兴许是这样就是这样了。 想到这里,陈长生却是挑了挑眉头。 “莫非我的头发并不是前世的我特意谋划,而是当初发现了这样的法子,所以想要寻求改变,才将自身法力一并藏在了头发里。” 陈长生思索着,却是发现了不对劲。 “不对……” 修行不就是让魂火燃烧的更加旺盛的直接方式吗。 可这么多年来,他醒来的时间似乎也没有增长多少。 这就不应该了。 陈长生忽的站了起来。 他在院中来回踱步,恍惚间明白了过来。 “莫非……” “是这样,就该如此才对!!” “我并非真的长生不死,所以蜉蝣诅咒的两千岁并不是劫,而是我寿元将尽的时候!” “只是我的寿元,被划分开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修行见长,但在世的时间却并没有太多增长太多的原因。 所以他的魂火才会这样虚弱,而化为凡人增长魂火的法子其实并没有用。 那么只要他的寿元足够多,那么就可以一直存在于世上。 陈长生想明白了该如何破除这蜉蝣诅咒,可是他却又平静了下来。 似乎…… 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办法。 前世的事情他也大概知晓一些,那时的他修为颇高,甚至能够做到醒一次持续一年之久,可到最后还不是一样没能破除诅咒。 陈长生不禁觉得有些烦躁。 “本以为是找到了法子,结果却也只是空欢喜一场。” 陈长生摇头一笑,想想自己还真是想当然了。 自己的前世,前前世都不曾解决的问题,到了他这里又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呢。 陈长生舒了口气,抬头看去,却见天已经亮了。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这一夜原本是打算琢磨那真火的。 “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知道了为什么我只能醒来这点日子。” 陈长生起身看向了外面的朝阳,他叹了一声,转念却又问起了自己。 他是有什么非要活下去的理由吗? 似乎并没有。 说来长生,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假长生罢了。 岁月里会有他的足迹,他只是偶尔露面的一个人罢了。 他真正悲痛的,是那种一觉醒来日异月殊的挫败感,如果说只是一百天,让他完整的活过这一百天,他也是愿意的。 可这却似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一般,一直纠缠着他,折磨着他…… 陈长生是痛苦的,从出现在这个世上开始,就是痛苦不堪的。 …… 早间王三娘去街上摆摊了。 如意和平安来了院子,不过他们却发现陈叔叔今日似乎并不开心,时常还会出神在想什么事情。 如意就问:“陈叔叔是不是像如意一样生病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如意道:“如意生病的时候就是这样,总是没精神,时常想事情想到山边边去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笑了一下,他摸了摸如意的头,说道:“你陈叔叔我没生病,只是碰上了一些麻烦事。” 如意听后眨眼道:“要是陈叔叔病了记得去找大夫哦,我娘说生了病就得喝药才能好起来,还有坊里的王大夫可厉害了,如意喝了两副药就全好了,现在都活蹦乱跳的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又是一笑。 说了那么多,如意还是觉得他病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心中却是忽的道了一句。 ‘兴许自己真的是病了。’ 好像之前的时候黄老头也这样说他。 陈长生想了想,兴许自己也该找点事情做才是。 而且自己最近也要没银子了。 找个活儿,不至于说自己像是个世间的局外人。 待到王三娘从街上回来的时候。 陈长生便向三娘打听了一下近来青山城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正缺人。 王三娘听后有些意外道:“陈大哥近来是不是有些困难?” 陈长生摇头道:“那倒是没有,只是觉得一直闲着也不是个事,想找点事做。” 王三娘道:“若是有什么困难的话陈大哥记得跟我说,多少能帮上一些。” 陈长生再三说起不是这个原因,王三娘这才放下了担心,说起了找活儿的事情。 三娘一介女子,了解的其实并不多,再加上她才摆摊没多久,就更不了解了。 王三娘却是想起一事,说道:“对了,先前我倒是瞧见唐记茶楼的掌柜在找说书的先生,是个台面上的活儿,工钱应该不少,陈大哥要不要去试试?” “说书先生……”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说道:“或许可以试试。” 王三娘道:“陈大哥有学识,应该是不在话下。” 陈长生道:“也不是这么说,说书先生也不只是靠着嘴皮子功夫挣钱的。” 九流里就没什么是容易的活儿。 王三娘也认同陈长生说的,她摆摊这几日见了也不少,的确是不容易。 趁着这闲下来的工夫陈长生便打算去瞧瞧。 唐记茶楼不算太远,陈长生不过走了半刻钟便到了地方。 这个时辰茶楼里人倒是挺多的。 正是黄昏,又是凉快的时候,沏上这么一碗凉茶闲坐着很是舒服。 茶楼的伙计正忙着上茶,陈长生便直接寻上了掌柜,唐记茶楼的掌柜并不姓唐,来往的茶客多是喊他庄掌柜,想来是后面还有东家。 庄掌柜见人凑上前,于是便道:“客官喝茶里面坐便是,一会就有伙计来上茶。” 陈长生道:“掌柜,陈某不是来喝茶,而是想问问那说书先生的活儿。” 庄掌柜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亮,起身道:“兄台快请。” 瞧着掌柜的神色,看样子唐记茶楼的确着急要一位说书先生。 第三百九十八章:真是捡到宝了 进了里屋之后庄掌柜吩咐茶楼的伙计上了两盏茶来。 陈长生见此情形开口道:“茶楼似乎很缺一位说书先生。” 庄掌柜长叹一声,这才娓娓道来。 这青山城里吃着说书这碗饭的人本来就不多,前前后后就没有两三个茶楼勾栏,便也只有这么三四位说书先生。 恰逢乱世,前些年有位说书先生没交的齐例钱,便活活被打死了,后来还有一位则是心中不平,在那台上唠叨了两句南王,下了牢狱。 “本来就余下一位了,好不容易才将人给留下,结果那天在台上说了一出虎落平阳的戏,不知道是惹了那位爷,下台后就被请走了,后来打听才知道不是坏事,而是被请去专门给人说书了,便也就回不来了。” “这没了说书先生,来喝茶的人也少了,总觉得缺了点意思,生意也就不好了,我这才着急的嘛。” “先生若有大才,还请务必留在我唐记茶楼,月钱定然是不少的。” 唠唠叨叨说完了一大堆庄掌柜这才喝了一口茶水润口,长舒了一口气。 他现在真是急坏了,也不管来人有没有本事,先将礼数做到位了,再谈事情。 陈长生听完这一翻后道:“原来如此,我说掌柜为何这般着急。” 庄掌柜点头道:“就是啊。” 陈长生又问道:“先前掌柜说月钱不少,具体是多少。” 庄掌柜伸出一只手来,说道:“一月,三钱!而且堂下茶客的赏钱另算!” 陈长生听后一顿,一月三钱,这可真是给的不少,四个月便是一两二钱,寻常人家做一年工都不一定能挣到一两银子,而且赏钱还是另算。 “先生意下如何?”庄掌柜问道。 “愿为一试。”陈长生道。 庄掌柜顿时喜笑颜开,说道:“那太好了。” 却又话音一转,说道:“不过先生也还得让庄某瞧瞧本事才是,也不能不明不白的就上台去是不是。” 陈长生道:“那便讲上一段?” 庄掌柜拱手道:“先生请。” 陈长生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即便将那茶杯当作醒目按于手中。 “那便说说《西游记》中的第七回,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乾坤。” 陈长生面色一正,随即开口。 “富贵功名,前缘分定,为人切莫欺心。正大光明,忠良善果弥深。” “些些狂妄天加谴,眼前不遇待时临。问东君因甚,如今祸害相侵。 “只为心高图罔极,不分上下乱规箴。” 说罢醒目一拍,振人心神。 庄掌柜听后眼前一亮,他顿时便明白了这位先生到底有多少斤两。 这段话,可是原本中没有的! “说那齐天大圣被众天兵押去斩妖台下,绑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枪刺剑刳,莫想伤及其身……” 陈长生此前倒是没说过书,不过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便学着那模样一并往下说去。 庄掌柜再往下听的时候便觉得有些遗憾了。 这开头着实惊艳。 但明显的,这位先生说书的本事上还是差了些火候,有些时候明明是该断住留下悬念的地方却是错过了。 也不知是不熟原本还是因为什么,但这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四天王无影无形。好猴精!有诗为证。” “啪嗒。” 那茶杯又是一砸。 “混元体正合先天,万劫千番只自然。渺渺无为浑太乙,如如不动号初玄。” “炉中久炼非铅汞,物外长生是本仙。变化无穷还变化,三皈五戒总休言。” “又有诗言!” “一点灵光彻太虚,那条拄杖亦如之:或长或短随人用,横竖横排任卷舒。” “再有诗言!” “猿猴道体假人心,心即猿猴意思深。大圣齐天非假论,官封弼马岂知音?” “马猿合作心和意,紧缚拴牢莫外寻。万相归真从一理,如来同契住双林!” 庄掌柜听到这里顿时一怔,甚至于站起了身来。 “好!!” 他惊呼一声。 陈长生也至此停了下来。 庄掌柜这时觉得这先生的一点小毛病也无所谓,单是这里面的诗就足够让人觉得新颖无比。 “先生大才!” 陈长生拱手道:“庄掌柜抬举了。” 庄掌柜心中欣喜无比,随即道:“不知先生何时能够上台?” 陈长生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只有待明日了。” “好好好。” 庄掌柜道:“那便明日,那便明日。” 陈长生见掌柜有些激动的模样,于是便道:“掌柜的还没说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呢。” 庄掌柜骇了一声,连忙道:“瞧我这,先生明日辰时时刻来,巳时末便可歇息,午时人多偶尔会忙一忙,但也不会过多打扰先生歇息。” “还有书契,掌柜莫要忘了。” “这便去取来。” 庄掌柜真是高兴的摸不着头脑了,慌慌张张的将书契拿来给这位先生签了。 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情也美了许多。 庄掌柜道:“不知先生住哪,明日我让人去请先生。” 陈长生道:“那就有劳掌柜了,陈某家住船风巷,进了巷子右转第二户便是了。” “好。”庄掌柜记了下来。 “对了,还不知先生名讳。”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便叫陈酒茶吧。” 寒暄两句过后陈长生便起身打算离去了。 庄掌柜对这位新招来的说书先生满意的很,解了他心头之忧。 他这时才想起些事,“诶,该跟他说说有些是不能说的……” “嗯,等明日再说也无妨。” 毕竟先前就是有个说书先生就是这么进去的。 解决了心头之患后庄掌柜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茶楼的伙计见掌柜这般模样,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爷,新的先生找到了?” 庄掌柜笑道:“那是自然,这位先生有大才,跟别的说书先生可不一样,那是真的肚子里有墨水的。” 伙计听后道:“真有这般厉害?” “那可不。” 庄掌柜摸了摸胡须,说道:“嗯……就是有些地方还差些火候,不过却也不碍事。” 比起那话里的诗文,其余欠缺的火候一点都不碍事。 这次可真是捡到宝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说书先生陈酒茶 回去的时候王三娘来问了陈长生,听说这事成了之后自然也是欢喜的很,为此还特意做了一顿菜饺子。 平安和如意吃了两大碗,嘴里呼呼冒起还不停的往嘴里塞。 “三娘破费了。”陈长生道。 王三娘笑道:“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吃饺子。” 陈长生吃了一碗饺子,多的便一并分给如意和平安了。 如意吃着饺子,问道:“陈叔叔,我听我娘说你要去做说书先生了,什么是说书先生?跟教书先生一样吗?” “那可不一样。” 陈长生道:“教书先生是讲故事育人的,而说书先生则是讲故事来乐人了。” 如意眨眼道:“都是讲故事,哪里又不一样了?” 陈长生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故事不同罢了。” 如意道:“如意觉得都是讲故事,那应该是一样才对。” 她本就是个执拗的姑娘。 陈长生见此便说道:“当然也可以一样。” 这育人与乐人,或许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如意哎呀了一声,说道:“陈叔叔又拿如意逗闷子,老是讲这些如意听不懂的话。” 陈长生大笑了一声。 三娘亦是一笑,摸着如意的头道:“你陈叔叔可没拿你逗闷子,如意你现在听不懂,等再长大点,知道的道理多一点,就明白你陈叔叔在说什么了。” 如意闷声吃了三大个饺子,这才解恨。 平安见阿姐吃的这么快,他也连忙往嘴里塞了半个饺子,好似在跟他阿姐比谁吃的快一般。 …… 隔日一早。 青山城里起了薄雾,瞧那雾气是从山涧进来的,估计也是因此,才多了几分清爽,有这薄雾罩着,早间也凉爽了些许。 庄掌柜的确做的周到,辰时三刻的时候便让伙计上门来请了。 伙计敲了门,待到门开过后,见到了面前站着的青衫先生。 瞧见这位先生面容的时候他不禁一愣,心想这位先生模样好生俊俏,一身儒雅之气更是展露于神,好不非凡。 陈长生见那伙计愣神,于是便道:“可是茶楼的伙计?” “诶,正是。”伙计随即道:“小的曹发见过陈先生,先生喊我小曹就是了。” “有劳了,陈某还说自己过去,没成想还是慢了一步。” 曹发不愧是茶楼的伙计,顺着话便道:“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掌柜的昨日可是夸了先生好一番,茶楼能有先生说书往后肯定是蓬荜生辉,该请的,该请的。”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都是讨口饭吃,也没必要说些恭维的话,就当闲聊就好了。” 曹发道:“先生大气。” “走吧。” 曹伙计那嘴里少不了恭维的话,倒不是因为伙计这活低贱,而是做伙计久了,不免就习惯了。 到了茶楼的时候还未至四刻,曹发便迎着陈长生去了后面。 陈长生道:“今日茶楼人不少啊。” 曹发笑道:“是嘞,都是听说先生今日要说书,所以才来的这么多人。” 正说着,庄掌柜便见陈长生来了,便迎了过去。 茶楼里熙熙攘攘的声音不少。 “也不知道这位新来的说书先生本事怎么样。” “我听庄掌柜说厉害的很,特意留在这里见识见识。” “我亦有此意。” “别说,这些日子少了说书的喝茶都觉得没精神,越喝还越困。” “谁说不是呢。” 正聊着,便见庄掌柜上了台去。 “诸位,诸位,过往几日台上无声,少了雅兴,庄某在这跟诸位道个不是,庄某费尽心思,可算是请来了陈先生为我唐记茶楼撑场子。” 堂下有人开口道:“老庄,就你话多!快请先生上来吧!” 庄掌柜听后点头道:“那我便不废话了,诸位喝好听好!” 庄掌柜这一番话可是给足了陈长生面子,牛也就此吹出去了,可见他是有多信得过陈长生。 他下去过后对迎面而来的陈长生道。 “还请陈先生一定要震的住场子啊。” 陈长生和煦笑道:“掌柜的放心便是。” 他径直走上了台去。 众人眼见上台之人,顿时都是一愣。 “好俊的后生!” “好气质!” 陈长生上台立于那桌前,他拿起那桌上折扇,拱手道。 “鄙人姓陈,好酒在前,品茶在后,故字酒茶二字,多谢诸位今日亲临茶舍捧场,陈某再此谢过诸位。” 话落堂下便议论了起来。 “陈酒茶,这字倒是有意思。” “闲话不多说,且看开场。” “是极。” 陈长生见台下兴致高涨,于是便没再过多废话,开口道:“想来诸位也不愿听陈某废话,那咱们便在本事上下功夫。” “前人有书,名曰《聊斋》又名《鬼狐传》共十二卷,四百余篇章,书有精怪狐妖仙佛鬼神,篇章各有千秋,陈某今日所讲乃是其中篇目《胭脂》。” “啪!” 陈长生一拍醒目,还不等堂下众人议论《聊斋》为何书,便被这一声醒目拍的收心回神。 庄掌柜听到这一番后心中一惊。 “不讲西游记?” 他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故事发生在崤山以东,说此地有一户卞姓人家,以医牛为业。有一女,名唤胭脂,自小生得聪明伶俐。” “卞医师很喜爱其女,一心想找一门读书人家的子弟作女婿。而当地大户人家却因为他家出身寒贱,没有愿意同他家结亲的,因此,胭脂虽已长大,但仍是没找到称心的婆家……” 起初之时,堂下听客多是以为这又是一桩讲述情爱的篇章,顿时便觉得没了意思。 可随着堂上的说书先生接着往下说去,众人神色皆是一变。 “施学使一一查考了他们姓氏名谁,并将他们拘捕。等到拘齐了,就把他们押到城隍庙里,让他们跪在神案前,对他们说:“我梦见一个神仙告诉我,杀人犯就在你们四五个人之中。现在你们面对神灵,不能讲假话,如能坦白交代,还可从宽处理。说假话的,那就严惩不饶。”这伙人都齐声说没有杀人。施学使让把刑具摆在地上,准备用刑!” “刚把他们的头发束起来,脱光了衣服,他们就齐声大喊冤枉。施学使下令,暂免受刑,对他们说:“你们既然不肯自己招供,就让鬼神指明谁是凶手。”” “于是便派人用毡褥把大殿的窗子完全遮住,不留一点空隙;又让他们光着脊背,把他们赶进黑暗之中。” “开始给他们一盆水,让他们洗净手,然后用绳子把他们拴在墙壁下,警告道:“面对墙壁,不许乱动。是杀人凶手的,一定有神灵在他背上写字。”” “一会儿,把他们叫出来,施学使便挨个观察检验了一遍,最后指着毛大说:“此人为杀人凶手!”” “原来,施学使先让人用白灰涂了墙壁,又用烟煤水让他们洗手,杀人凶手恐怕神灵在他背上写字,因此暗中将背紧贴墙壁,使脊背沾上了白灰;临走出暗殿时,又用手去护着背,因此脊背上沾上了黑烟色,如此,凶手即现!” 堂下众人听后连连叹道。 “妙啊……” “这位先生,有点本事!” 第四百章:坊间熟知陈酒茶 通篇下来引人入胜,环环相扣。 众人听的是津津有味。 但转过神来,却又不禁一愣。 “先生开篇时说这《聊斋》乃是记述妖鬼仙佛之书,为何这一篇《胭脂》中却并无妖鬼,也无仙佛。” “是啊,是啊。” 众人经此一提醒也反应过来,方才所听之中,的确并无鬼怪。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胭脂》之中的确并无鬼神乱力,但诸位于这天下之间可曾真的见过鬼神?” “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惧半夜鬼敲门,那凶手便是心中有鬼,故而才露出马脚,在此之前还想栽赃陷害,以此脱身,所以有的时候,人心往往比鬼神更加可怕,心鬼,一样也是鬼。” 随着那话语落下,堂下有人呢喃一声。 “说的好!!”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该如此,就该如此,哈哈哈……” “那断案的施学也是妙人。” “是极是极。” “有赏!” 伙计捧着竹篓上前,但凡觉得听的满意的便会放上两个赏钱。 不过片刻,那竹篓之中便已有近百铜钱,有的出手阔绰的,扔进篓中便是一两银子。 “这位先生初上台面,便当是登台之礼吧。” “小的替先生谢过了。” 曹伙计将这人记下之后便又去了后面,一圈下来,赏钱堆满了整个竹篓,抬着都有些费劲。 其实倒也不是台上先生讲的有多好,而是这头日登台,台下的听客们多是会赏些面子,往年初上台的说书先生也是这般待遇的,并不稀奇。 庄掌柜也松了口气,“还好是撑住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今日这位先生倒是留的好悬念,对比昨日可是截然不同。 倒是走眼了,看样子是有真功夫在身,昨日还只是稍露山水罢了。 曹伙计忙完之后便去给陈长生上茶去了。 “先生喝些茶水润喉。” “有劳了。” 陈长生道句谢,随即便见庄掌柜迎了上来。 “陈先生果真大才,庄某佩服。” “掌柜过奖了,陈某还差许多火候。” 这话也不是谦虚,是的确差些火候。 这一点上,庄掌柜也看的出来。 庄掌柜坐下后问道:“先生为何不讲那《西游记》,以先生对此书的见解与诗言,定然是会赢得满堂喝彩的。” 陈长生道:“掌柜的应当也不想陈某被请走吧。” 庄掌柜听到此言顿时明白了过来。 “是了!” 庄掌柜笑道:“我说先生今日怎么不讲《西游记》,倒是庄某多嘴了。” 之前那位先生就是讲的好就被请走了,他可是记得的。 如今这青山城里就这么一根独苗了,可不能再让人给抢了。 至于陈长生为什么不讲西游记…… 其实只是单纯的不太想讲。 一说起来,他便总是会想起当年上京时的那位已故的县令。 庄掌柜又问了问这《聊斋》的话本是哪里来的。 陈长生只说是前人写下的,自己也是从旁人口中听得的,西游记是前世耳濡目染,此世又得神魂修行才通晓的原文,但那聊斋,陈长生却只是看了几篇最为出彩的,全文自然是记不住的,不然他便从头说起了。 “这样吗……” 庄掌柜暗道可惜,随即又问道:“先生明日也是讲《聊斋》?” “正是。”陈长生点头道。 庄掌柜道:“都说内行看门道,庄某其实也不该过问这些,但茶楼喝茶的几位爷可不好伺候,不免多一句嘴,想问问先生明日要讲的篇章比起这《胭脂》怎样?” 他就是怕明日要讲的东西不如今日,这样子不免会有许多非议。 陈长生道:“掌柜放心便是,明日所讲,只好不差!” 庄掌柜笑道:“有先生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另外今日的赏钱也有不少,按照先前说好的分出了五成给先生,但庄掌柜却多拿了一成,算是人情。 陈长生磨不过便收下了,到了时辰之后他便离开了茶楼。 …… 转眼又是几个日夜。 有了说书先生过后,唐记茶楼的生意要比之前好上许多,并且当第二日陈先生讲出《聂小倩》的故事之后,茶楼里的生意就有些忙不过来了。 庄掌柜也没想到会有这样大的反响,于是乎又招了一个伙计来帮忙,这才稍微缓和了些,不至于怠慢了人家。 他也是没想到,这《聊斋》之中的故事这样吸引人,鬼神仙佛,各种之事在这位陈先生口中说的尤为真实,惹人动容,有的人甚至从北城专程跑过来听书,就是想见一见这位陈酒茶有什么厉害。 后又有人道:“原是看走了眼,我以为那《胭脂》就是这位酒茶先生的全部本事了,不曾想后招更盛,这次庄掌柜真没说大话。” “正是正是,先是《聂小倩》又是《婴宁》,真是新奇的很,往年听那《西游记》说起天兵天将觉得宏伟,但却觉得遥远,如今听了这《聊斋》才知晓鬼神仙佛近在咫尺一般,依我看,可比《西游记》好上太多了。” “诶,此言差矣,应当是各有千秋。” “是极是极。” 而随着陈长生在台上的次数多了起来,这说书的本事也越发熟练了,该断的地方也断的干干净净。 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时常惹的众人破口大骂。 简单来说,便是学坏了。 这位酒茶先生也因此被坊间众人所熟知。 就连陈长生去打酒的时候,李老二也会问上一句。 “陈先生今个讲的什么?” 陈长生笑着回答了一句:“今个讲的《公孙九娘》乃是人鬼情缘之事,回头李二哥可以问问听过的,故事还算是可以的。” 李老二听后叹了一声,说道:“我还想着亲自去听,可同一个故事,陈先生却从来不讲第二遍啊。” 陈长生笑道:“说不定往后会讲第二遍呢。” “那成,到时候可得提醒我一声。” 李老二将酒递了上去。 陈长生掂量了一下,笑问道:“李二哥每日打酒,莫不是还会手抖?” 李老二笑道:“多出一两,送先生了。” 陈长生却是道了一句:“李二哥这是做什么,我也知晓是李二哥看得起才多了这一两酒,陈某记在心里,不过在陈某这却从来没有占便宜的道理。” 说着放下了两文钱。 “诶,你这……” “明日我还来打酒,李二哥可别再这样了。” 陈长生摆手离开了酒坊。 李老二瞧着那桌上的两文钱,他笑着说道:“这人还真挺有趣的。” 第四百零一章:如意可不上当! 原本定的是巳时末便可以休息了,但近些天茶楼生意极好,多数茶客都是听的意犹未尽,陈长生便时常到午时四刻才走。 倒也没见得很麻烦,庄掌柜为此还涨了他的月钱,还算是好事。 毕竟茶楼每日的进账翻了一倍之多,庄掌柜都笑的都合不拢嘴了,曹伙计也跟着沾光,月钱也涨了许多,还得多亏了这位陈先生。 午间忙完过后陈长生便会在茶楼外面的面铺子里要上一碗面,有时候不想吃也会买两个包子对付一口。 吃完回去过后,陈长生便带着如意和平安两个娃娃学认字读书。 不得不说在读书这方面上,如意很是努力,从来都没有懈怠,而平安却没有如意这般用功,只是因为他的记性比如意要好很多很多。 如意有时候就很难过,“陈叔叔,如意是不是很笨。” 陈长生听到这样的话问道:“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笨呢?” “平安看一眼就记住了,但是如意却要记好久好久,还时常会忘记,好像平安都不用花心思就什么都会了,但如意却要费好大的力气。” 如意说着低下了头来,年纪尚小的她不争气的红了眼睛,这大概也是她头一次受到打击。 陈长生摸了摸她头,轻叹了一声。 不可否认的,人在某些事上的确是有天赋的,这样的先天差距,时常会压死一片人。 陈长生道:“你觉得自己不如平安?” 如意点了点头。 至少在读书认字上面是这样的。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书里的内容各有不同,这世上的人也是各有不同,就好像你与平安一般,平安的记性是要比你好些,许多事物看上一眼便能记住,但他却很难像你这样坚持许久,还记得前些天教你的诗吗?” “哪一首?” “宝剑锋从磨砺出……”陈长生道出了一句。 如意吸了吸鼻子,随后道:“梅花,梅花香自苦寒来。” “正是此理。” 陈长生摸着她的头笑道:“书上有词天资聪颖,学问妩媚,不过不要紧,书上还写的有,天道酬勤,学力性生。” 如意眨着眼睛,问道:“陈叔叔,什么是天道酬勤?” “就是你正在做的事。” “如意不明白……” “没关系,不需要明白,记在心里就好。” 一言一语,如意泛红的双眸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平安听着陈叔叔跟阿姐说着,他又低头看了一眼面前地上写的字。 其实说来,他对认字读书都不怎么感兴趣。 所以他也不明白阿姐为什么会难过。 等到如意回来的时候,平安单独去寻了陈叔叔。 “陈叔叔,平安想学一些别的东西。” 陈长生听到这话倒是觉得有些意外。 “平安想学什么?”陈长生问道。 平安说道:“我想学舞剑。”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平安在墙头看到了的,我娘说要跟着陈叔叔学本事,可是平安不想读书认字,我想像先生那样变成大人,这样才能保护娘亲。” 陈长生发现平安比他想象的要‘早熟’,不是身体上的发育,而是思想上的,对于事情的理解完全不像是一个三岁的孩童。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想要保护娘亲有很多方式,为什么要学剑呢?” 平安摇了摇头,说道:“就是觉得很厉害。” 倒也不是陈长生不想教他。 而是平安还远远没到年纪,如今正是筋骨发育之时,不管是练剑还是练武,最终都会导致筋骨发育出错。 “陈某可以教你。” 陈长生道:“不过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平安听后道:“陈叔叔不反悔。” “不反悔。” 陈长生伸手拿向了身旁的书,说道:“这本书共计一千五百余字,我要你将这书上的字一字不差的写下来,且中间不能有错字,且一日只有一次机会,什么时候能够做到,陈某便什么时候教你。” 平安觉得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陈叔叔,平安……” 陈长生道:“不必担心。” 他伸手从袖中摸出了一本书,与方才手中的书一般模样,只是这本书里面,一个字都没有。 “便写在这本书上。” 陈长生又拿出一只细毫笔,递给平安道:“便用这支笔,无须用墨。” “可以吗?”平安有些不确定道。 “自然可以。” 平安随即便跑到一边去写字去了,照着那本书上的字抄了起来。 那支没有沾墨的笔落在书上,却是显露出了字迹,对此平安却并没有觉得怪异,大概也是因为年纪尚小认知并不完善的原因。 如意见平安有了纸笔,心里面有些羡慕,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闷着。 陈长生自然也备了她的,顺带着也给了一本。 如意还有些犹豫,但却被陈长生硬塞给了她。 于是乎如意便更加用功了起来。 而平安写着写着却是一惊。 “糟了糟了,错字了!” 正说着,却见那书上的字迹竟慢慢淡了下去。 “怎么都不见了……” 平安瞪大了眸子。 等他再要落笔的时候,却是怎么都写不出字迹了。 每日只是一遍,错了便不能再有第二遍了。 如意也感到惊讶无比,她懂的可比平安多的多。 她转头看向院子里喝茶的陈叔叔,正要发问。 却见陈长生笑看着他们道:“此事可不能说出去,只有我们三人知晓,不然陈某可就要将书和笔都给收回来了。” 平安和如意对视了一眼,都暗暗记下了。 等到王三娘来接他们的时候,也没有出声。 直到要走的时候。 如意才悄悄的在陈长生耳边问了一句。 “陈叔叔,你是神仙吗?” 陈长生说道:“陈叔叔不是神仙,是小鬼,如意要是再不回去,陈叔叔就把你给吃了。” 如意哼哼两声,说道:“陈叔叔吓唬人,如意可不上当!” 陈长生哈哈一笑,随即便让如意跟着王三娘回去了。 院里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坐在那竹椅上,轻轻晃着。 如今的他倒是像个寻常人了。 兴许红尘就该如此,认识一些人,忙活一些事。 陈长生舒了口气,口中呢喃道:“挺好……” 第四百零二章:医馆王大夫 日子好像在一天天地变好。 有事忙,也有人与他闲聊。 船风巷周围的人家慢慢也知道了这位说书先生,时常碰上的时候还会闲聊几句。 一来而去也就熟络了。 船风巷外有一家医馆,主家是一位姓王的大夫,年岁颇高,但身子硬朗,早间的时候时常会坐在门口吃面。 王大夫的饭点几乎与陈长生出门的时间是一样的。 所以时常便能碰上。 “陈先生又去讲书了?” 陈长生点头道:“是嘞,王大夫今日又是吃面?” “来一碗?”王大夫问道。 陈长生笑道:“下次,再晚就赶不上了。” 王大夫笑了笑,说道:“那行。” 陈长生本以为这只是客套话,随后便去了茶楼说书。 但到了第二日的时候。 王大夫却是真的喊住了他,送上了一碗清汤面。 “说好的啊,请你吃面。” 陈长生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他也没想到王大夫居然这样认真。 如今人都盛好了面送到眼前了,陈长生也没道理拒绝。 于是他便对前来的曹伙计说道:“劳烦伙计先去,陈某慢一步来,不会耽搁太久的。” 曹伙计自然是明白先生的难处,于是便道:“先生慢些吃,不打紧的,那小的就先回去跟掌柜说一声。” 曹伙计离去过后。 陈长生便跟王大夫一般蹲在了医馆门口吃起了面来。 陈长生尝了一口随即眼前一亮,说道:“王大夫这面滋味很是不同啊。” “放了些药材,滋味怎么样?”王大夫笑道。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道:“这汤应当是肉汤,不仅如此,里面加了桂皮,八角,还有些许白芷熬出来的。” 不得不说,这位王大夫的确是有本事的。 如今这天下之间,在吃这一道上,香辛料还并没有出现。 王大夫听到陈长生这一番话顿时一愣。 他顿时觉得自己遇上了同道中人! 他王成医虽是医师,但这半辈子却都在琢磨着吃,一碗清汤面他也能吃出不少花样,他自认为没有别人比他会吃了。 但这面前这位和说书先生,却只是吃了一口就将他放了什么全都给猜出来了。 王大夫回神道:“陈先生也知道这个法子?” 陈长生问道:“王大夫是指的用这些药材来增加香味吗?” “对!”王大夫连面也不吃了,追着陈长生道:“当年我炖鸡汤为内人滋补身子,意外加上了一味八角,谁料那鸡汤奇香无比,我也是从那时候起,就开始研究这些特别的药材的。” 陈长生嗦着面,他也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吃上这样的汤面。 王大夫见陈长生吃的起劲,于是便道:“吃慢些,屋里还有,不够再来一碗。” 陈长生丝毫不在意形象,几口便将那面给吃了下去,将那面汤也一并喝进了肚里。 他舒了口气,说道:“好久没吃到这样的面了,王大夫大才!” 陈长生毫不吝啬夸赞。 王大夫有些欣喜,说道:“你真觉得这面好吃?” “当然!”陈长生点头道。 王大夫顿时笑了起来。 这个年过花甲的医师笑的露出了那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笑的尤为痛快。 陈长生倒是有些不太明白,一头雾水。 随即王大夫解释道:“你不知道,往年倒是也有人尝我的面,但一个个都说尝着一股药味,吃了一次就再不吃了,你是头一个觉得好吃的。” 陈长生砸吧了一下嘴,说道:“其实‘药材’是有些放多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多! 相当于一碗面汤便放了两枚八角一般,其实香味是有些冲鼻的。 而陈长生觉得好吃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太久没吃到了。 王大夫眨眼道:“我倒是觉得刚好。” 陈长生听后随即明白了过来。 王大夫的确是有本事,能够发现这香辛料,但他的口味重到那香辛料都是下的‘致死量’的,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没一个人会吃第二次的原因。 陈长生道:“王大夫恐怕是早就习惯了这些药材的味道,就好似久居兰室不闻其香,所以下的药材要比正常的都要重的多!” 王大夫听后顿时眼前一亮,说道:“说的有道理!!” “但是……” 王大夫反应过来道:“陈先生又为什么会觉得好吃?” 陈长生道:“陈某早年在域外走动,曾经尝过这香辛料烹炒出来的饭菜,兴许是太久没吃到这样的滋味了,一时恍惚,就只记得香了。” 王大夫深受启发,随即道:“我得试试,我得试试去,那什么,你你你,你等等我。” “王大夫,陈某还要去茶馆。”陈长生无奈道。 王大夫回过神来,随即道:“那,这……” 他慌慌张张的,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陈长生无奈笑道:“不急,陈某午时三刻便说完书了,到时候再来寻王大夫。” 王大夫回过神来,点头道:“好好好!我等陈先生!” 陈长生离开了医馆过后便匆匆往茶馆走去。 唐记茶楼里已经是座无虚席。 早间的茶客最多了! 如今都是奔着听书来的了,甚至于还有站着的,就捧着一碗凉茶边聊边等。 “诶,酒茶先生来了!” “来了,哪呢哪呢?” 众人瞧去,为首众人连忙上前。 “陈先生今日可是来的晚了些啊。” 此人常被唤作金三,是青山城金家的三儿子,家中富裕,之前划去在官府买了个差事,但谁料后面义军就进城了,他也就成了闲人一位,最大的乐趣就是来茶馆听书,喝茶闲聊。 陈长生第一天来的时候,那赏钱里的一两银子便是金三给的。 陈长生笑道:“诶,路上有些事耽搁了,这不来了吗。” “不过金公子今日怎么端着茶就来了,莫不是没抢着座?” 金三摆手笑道:“这些个混球比小爷我都起都早,哪抢的过,说起来还得怪陈先生,要不是先生这书讲的太好了,我哪会抢不着座啊?” 众人听此言皆是大笑一声。 “金公子抬举了。”陈长生拱手道。 随即便又有人道:“金三爷不嫌弃就来我这坐!大不了一个凳子挤俩腚!“ “那感情好啊,我腚大,你可得让让!” “哈哈哈……” 茶馆里一片欢笑之声。 金三咳嗽了一声,随即道:“成了,都让出道来!再耽搁可就听不成了!” “让道嘞!” 一句话下,身后熙熙攘攘的人便让出了一条道来。 在这唐记茶楼,谁的话都没有金三开口好使。 不是因为他是金家三公子,也不是因为他出手阔绰,仅是因为他混迹茶楼多年,人缘众多,任谁都会给他一个面子。 这是个人才! 随着那醒目一拍,堂下窸窣之声顿时淡去。 陈长生开口道:“今日要讲的亦是从《聊斋》而来,今日所讲篇章与往日有些不同,一会还请诸位收心莫惧。” “此篇,名曰《画皮》!” 第四百零三章:王大夫的面 今天茶馆里是凉飕飕的。 众人听了那《画皮》过后都是心中一紧,到了关键之处时甚至心中惧怕。 陈长生喝了一口茶水,随即道:“所谓画皮,一为妖之画皮,面对外界而不得不装饰,心恶而不能恶,心善而不能善,以伪面事之,然世间的事皆是如此,不足为怪。” “其二,为人之画皮,表美华但心狰狞,也便是常人所说的笑里藏刀,表面上和善友好,背地里放冷箭,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让你防不胜防,不经意便上了当。憎恨他不说,对待世情的看法也日益炎凉,以为人情却是如此冷暖,方为至痛。” “正所谓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其实妖并不可怕,更让人惧怕的,是人心。” 听着那台上说书先生娓娓说着,众人也慢慢从那情绪之中收回神来。 “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金三听后拍桌道:“当赏!” 众人在这一声之下皆是清醒了过来。 “酒茶先生大才!” 一篇画皮赢得满堂喝彩。 曹伙计带着箩筐去收赏钱,这一日的赏钱出奇的多,甚至都快溢出来了。 而金三则是赏了三两银子之多,阔绰无比。 陈长生在台上感谢道:“多谢诸位!” 待到陈长生下台过后。 庄掌柜迎上前去,说道:“庄某前些日从一位老友那里要了一叠好茶,先生若是无事,不妨坐下喝一杯。” “正有此意。” 陈长生岁庄掌柜去了茶楼后院。 庄掌柜润好了茶水,推至陈长生身前。 浅尝过后,陈长生不禁赞叹道:“如雨后春笋。” “正是!!”庄掌柜点头笑道,“先生与我所想如出一辙。” 二人谈论起茶来,又絮叨了许久。 直至片刻过后,庄掌柜才开口道:“正好先生今日无事,庄某也有点不解想问问先生。” “掌柜且说。” “我听先生每日说书,断处都把控的极好,每日取一篇来讲,但却从不留扣,这是为何?” 所谓扣,便是悬念,就是‘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这般,留在一个悬念,从而能在后来继续讲下去。 陈长生道:“掌柜觉得,留扣好还是不留好?” 庄掌柜想了一下,说道:“这个倒是难住庄某了。” 他索性便装傻,想看看陈长生怎么说。 庄掌柜是聪明人,对于台上的事他一直都是装作什么都不懂,他知晓自己是个看客,就好似茶楼的客人一般,便是外行,就更不该说些有的没的。 陈长生道:“其实只是陈某单纯的不乐意罢了……” “不乐意?”庄掌柜倒是没想到陈长生这般实诚。 陈长生继续道:“陈某觉得,既是说书,那就应当有始有终,再者说,茶楼已经快站不下人了,这留不留扣,应当也不重要了。” 庄掌柜听后一愣,随即笑道:“是极是极!先生所言极是。” 至此过后,他便再没多嘴过一句台上的事情。 伙计清点出了赏钱,庄掌柜照例拿了六成出来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接过手中的时候颇为惊愕。 “竟这么多?” 庄掌柜笑道:“全是先生说的好。” 陈长生倒也没客气,收下了那赏钱。 单是今日的赏钱,就足有三两多银子! 之前几日虽然赏钱也多,但最多也只是一两。 一天就赚了他将近一年的月钱! “多谢掌柜了。”陈长生拱手道。 “先生该得的。”庄掌柜笑着说道:“往后茶楼还须仰仗先生才是。” 两人喝了茶后陈长生便离开了茶楼往船风巷走去。 医馆的王大夫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他抬眼望着,总算是瞧见了陈长生。 “陈先生!” 王大夫端起了一旁台阶上的面走了过来。 “快尝尝如何?” 陈长生看了一眼王大夫,又看了一眼面。 “王大夫这是等了多久了?”陈长生问了一句。 “先尝,先尝。”王大夫已经急不可耐了。 陈长生点头答应了一声,随即拿起筷子吃起了面来。 他的眼前一亮,随即道:“这次对了!就是这个味!” “先生所言当真?” “还能骗你不成?” 王大夫随即也尝了一口,他却是叹了口气,说道:“我吃着却是差了些味儿,唉……” 陈长生笑道:“王大夫吃习惯了,难免会这样。” 王大夫随即道:“不成,我得再找人试试!” 王大夫是个执着的人。 对于吃,他是一点都不含糊。 于是乎便开始走街串巷,让人尝他做的面,陈长生自然也跟着去了。 酒坊的李老二见王大夫端着面来,于是便问到:“王大夫,陈先生,这是上哪去啊?” 王大夫道:“正好正好,李家娃娃,快尝尝我这面。” 李老二听后顿时一颤,说道:“您老可别!我真是吃不下那面!” 陈长生见李老二这反应,于是便笑道:“这次不一样。” “啊?” 李老二听后道:“陈先生居然这样说?” 王大夫道:“真不一样!” 李老二将信将疑。 “尝一口,就一口,来来来。” 在王大夫的劝解下,李二捏着鼻子尝了一口。 起初的时候还是有些怕的。 但回过神来后却是吧唧起了嘴。 “诶……” 李老二觉得奇怪,于是便道:“这滋味……” “我再试试。” 李老二又尝了一口。 他顿时眼中放光,说道:“香!真香!!” 王大夫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 “成了,成了!哈哈哈……” 李老二见王大夫忽然大笑起来,可是把他给吓了一跳。 “王大夫你这……” 陈长生拍了拍王大夫,说道:“或许可以再找人试试。” “对对对,对对对。” 王大夫收回神来,随即便要往下个地方走。 李老二问道:“诶,咋就走了,再让我尝一口啊,王大夫!” 王大夫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找下家去了。 李老二吧唧了一下嘴,不由得嘀咕到:“真是香啊……” 他有些馋,但也只能等到王大夫回来再问问。 定得要问清楚那碗面是怎么做的。 第四百零四章:茶楼东家 王大夫一连给三四个人都尝过了此面,无一不是赞不绝口,追问这面是怎么做的,居然可以这么香。 王大夫欣喜若狂,回去的时候步子都快了许多。 虽说他时常说自己会吃,但赢得众人的认同却也一样重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的说自己会吃。 王大夫感谢道:“太感谢陈先生了。” 陈长生笑道:“王大夫哪里的话。” “诶,你瞧我这,陈先生没吃的吧?走走走,去我那吃去。” 王大夫拉着陈长生就回了医馆,照着之前的样子做了两碗面。 两个人就坐在医馆门口吃起了面来。 陈长生吃的津津有味,另外又让王大夫下了两碗小的,说是要带回去。 陈长生道:“这面也不是不要银子,陈某多数还是得给点。” 自己吃一碗倒是没什么,但要说多带些回去,陈长生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王大夫骇了一声,说道:“陈先生说这话,我哪能要你的银子,收回去收回去。” 王大夫是死活不要银子,随后又拿了个大碗给陈长生盛了一碗带回去。 “多谢王大夫了。” “小事,赶明早记得来吃面。” “成。” 陈长生笑着答应一声,端着那碗面回了院子。 两小只正在院子里写字。 陈长生推门而入,说道:“快来吃面。” 如意和平安围了过来。 陈长生又从厨房里拿了两个小碗出来给如意和平安分面。 认识的久了,也就没有之前那样生疏了,如意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则是欣然接受,因为她知道自己好像推脱不了陈叔叔的好意。 没过片刻,院里响起了嗦面的声音。 如意一个劲的吃着面条,虽然以往的时候娘亲也时常煮面,但她却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面。 平安尝了一口过后便狼吞虎咽起来,吃相很是难看。 两小只吃了面又喝汤,嘴角都沾了油。 看样子王大夫熬汤用的肥油还不少,这年头能有些油水可不容易。 “剩下的要给你们娘亲留着。”陈长生道。 “好~” 如意和平安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埋头吃面。 陈长生笑了笑,道了一句:“慢些吃。” 将剩下的面找了个碗盛出来过后,陈长生便将那空碗给王大夫送了回去。 毕竟这样一个大陶碗可不便宜。 王大夫收了碗后便与陈长生闲聊了起来。 他说他想去开个面馆。 陈长生问道:“忙的过来吗?” 王大夫道:“我有个儿,本来说让他跟着我学医,但他脑子不够灵光,没学几天就不学了,他现在都二十有四了,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吧。” 陈长生道:“那倒是,打算开在哪里?” “还不知呢。”王大夫道:“还得找人打听打听哪里有闲置的铺子。” “陈某明日去了茶馆倒是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怎么能这样劳烦你,不成不成……” “小事而已,说不上劳烦。” 王大夫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人本来就帮了大忙了,但听陈长生这样说他也不好再拒了人家的好意,便道几句感谢的话。 “陈先生回头要是想吃面了便来找我,当然,要是哪不舒服了,也能来找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 …… 第二日一早曹伙计来请先生去茶楼。 在路上的时候陈长生就向曹伙计打听了一下。 曹伙计便道:“铺子……” 他想了想,说道:“先生可以先去问问掌柜的,不成的话那便就只能去问问金三爷了,咱们那条街上四成的铺面都是金三爷家的。” “先生若是找金三爷肯定要容易些,但多半是要欠人情的,反倒是不美,掌柜有法子的话,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么回事吗……” 陈长生也清楚这么个理,所以便先去问了庄掌柜。 庄掌柜听说陈长生要租铺子,便答应道:“若是租铺子的话,倒是有一间闲着的,就是地方不大。” “小地方就行了,待午间闲了,劳烦掌柜带陈某去瞧瞧。”陈长生道。 “小事。” 正午时去瞧了那铺子,的确不算太大,但开个面馆却是足够了。 庄掌柜道:“这铺子先生要用的话便拿去用就是了,不用租金。” “不用租金?”陈长生愣了一下。 庄掌柜道:“是咱们东家的铺子。” “陈某是帮别人租的,这样恐怕不好吧。” “先生的朋友便是庄某的朋友,再者说这铺子闲着很久了,而且咱们东家的铺子也不止这一间,先生从这瞧过去,这条街上有五成的铺面都是咱们东家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我听曹伙计说这街上的铺子多数都是金家的。” 庄掌柜笑道:“金家可比不上咱们东家,只是底下的伙计不知道罢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倒是好奇了起来,于是便问道:“说起来陈某来这茶楼有些时日了,却还从未见过咱们东家。” 庄掌柜叹了一声,说道:“咱们东家不在渊川……” “不在渊川?”陈长生愣了一下。 庄掌柜点了点头,却没细说。 陈长生见这般也没有再多问,索性便装作不知道就好。 东家是谁都无所谓,反正他也只是个说书先生。 …… 陈长生回去跟王大夫说了这件事情。 王大夫听后可是吓了一跳,说道:“不成不成!租金该是多少还是多数,怎么能让先生欠下这么个人情!” 陈长生说不用,但王大夫却是执意要给,然后他又带着王大夫去看了看铺子,很是满意。 王大夫也不知道铺面的租金是多少,猜了个数便交给了陈长生。 “王大夫何必客气,真不用……”陈长生无奈笑道。 “陈先生一定要收下!” 王大夫很是严肃,陈长生无奈之下只得收下,想着回头的时候转交给庄掌柜,他也就不占这个便宜了。 几番下来,铺子的事总算是敲定了,兴许过不了几天这面馆就能开张了。 陈长生回了家后便开始教平安跟如意写字。 到了入夜时陈长生一个人坐在那院里。 闲坐到半夜。 陈长生却是忽的愣了愣。 兴许是近来的日子太过安逸,从而让他忘记了一些事情。 自己没剩几天了…… 他看了一眼魂火,那魂火比起上次的时候更加微弱了。 陈长生略微算了算,最多也只剩下十日了…… 他张了张口,却又没说出什么来。 直至片刻过后,院里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第四百零五章:想学说书的金三爷 陈长生照常来到茶楼说书。 今日讲的是《连城》,篇章中讲的是史举人的女儿连城钦慕乔生,但是史举人不想乔生成为自己的女婿,他将连城许配给了一盐商之子。 但不久之后连城身患怪病,需成年男子胸肉做引才能医治,史举人为救治女儿,许诺谁愿意救他女儿就将连城嫁他为妻。 乔生毫不犹豫的来到史家来救治连城,但是连城病好之后,史举人却食言,没有将连城嫁给乔生。 没想到连城竟没过几个月就死了,乔生也悲痛过度而死。 在阴间两人重逢,并在朋友的帮助下双双还魂,经历种种磨难,有情人终成眷属。 午间下台的时候陈长生被金三拉去喝茶了。 金三对于他讲的书很是好奇,于是便询问道:“陈先生,这世上真的有阴间吗?” “金三爷觉得有吗?”陈长生问道。 金三觉得有,但是却从未见过。 他说道:“早年的时候我也有个喜欢的姑娘,也算是两情相悦,但她得了怪病,没医好便去了。” 陈长生听后便道:“金三爷,故事终究是故事。” 金三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我就是脑袋发昏那么一刹那,主要还是先生讲的故事太容易让人信服了。” 陈长生笑道:“是这样吗,那陈某之后讲的假一些便是。” 金三听到这话也是随之一笑,说道:“那可不成,假了岂不是没意思了。” 陈长生看了一眼金三,问道:“我听茶楼里的客人说金三爷到现在还是没有娶妻,也不曾纳妾,莫非便是因为那位姑娘?” 金三想了想一会,说道:“算是吧,但也有别的原因,我这人念旧的很,而且又没什么大本事,行商不行,读书也不行,像我这样每日待在茶楼找乐子的人,哪家姑娘又会乐意嫁给我。” 陈长生道:“金三爷若是想娶妻纳妾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或许只是张张嘴的事情。” 凭借着金家在青山城的势力,给府中公子寻一门亲事简直不要太容易。 金三笑了笑,说道:“是……” 他也没有否认,以他的家世,做的到这些。 “只是我不乐意而已。” 金三说道:“先生别看我风光的很,实际上也就那样,表面风光罢了。” “金三爷何出此言?”陈长生问道。 金三张口,但却顿在了那里,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解释。 大概也只是心中不快故而才道上这么一句吧。 陈长生也没再追问了,而是陪着金三喝茶。 金三虽然看着像是纨绔子弟,但却又与寻常的纨绔不同,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从未看轻过这样一个下九流的说书先生。 金三忽的开口问道:“我想跟先生学学说书,可以吗?” 陈长生道:“金三爷为什么想学这个?” 金三直言道:“其实很早就想学了,只是没人敢教我而已,我问过之前的说书先生,他说若是教别人倒是没什么,但我是金三爷,所以他教不了,更不敢教。” 陈长生笑道:“要是真教了,又让金老爷知晓金三爷在学这下九流的功夫,那先前的先生估计是要受好一番苦头,说不准还是要命的事。” 金三爷无奈一笑,说道:“是啊……” 陈长生道:“所以说,金三爷干嘛又来问陈某呢。” “万一先生肯教呢?”金三说道。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陈某也不敢教。” “唉……” 金三无奈一叹,他也猜到没有这个万一。 陈长生呢喃道:“不过说起来,陈某的确想教个人出来……” “啊?”金三愣了一下,问道:“陈先生才多大,收徒弟还早吧?” “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陈长生道:“茶楼现在的生意这样好,我说书又只说一个早上,下午都是空闲着,总不能让茶客干喝茶吧。” 金三听后也觉得在理。 他便问道:“陈先生有人选吗?” “倒是有一位。”陈长生道。 他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正忙活着的曹伙计。 曹伙计虽然是小二,但是嘴皮子功夫却是一点不差,有底子也很好教。 “曹发?”金三道。 陈长生说道:“有些底子的话教起来事半功倍,主要还是陈某说书都是以故事为主,所以只需要一个嘴皮子厉害些的就好。” 说起这个金三也反应了过来,“还真是,说演评博,陈先生的确是有几样没占到。” “实不相瞒,陈某在此之前也不曾学过。” 金三听后顿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难怪……” 他是觉得陈先生哪里有些不对。 如今听后,却是全都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没学过。 “陈先生也是相当了得了……”金三舒了口,坐直了身子。 陈长生笑问道:“半吊子功夫也算了得?” “当然!”金三道:“就算是半吊子功夫,陈先生却还是能赢得满堂喝彩,这难道不了得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金三爷说的倒是有理。” 金三笑了笑,说道:“所以说,陈先生这也不算是说书吧,不妨教曹伙计的时候一并也教教我?”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说书定然是不行的。” 他却是话音一转,“不妨……” 金三眼前一亮,等着他的后话。 陈长生道:“我教你写话本吧。” “话本?” 金三顿了一下,他想了想,说道:“真的?先生不反悔?”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陈长生笑道。 金三很是激动,一连道了三句感谢的话,又问先生想要什么拜师礼,还有什么时候教他。 陈长生则是说道:“不用什么拜师礼,这写话本的功夫,几言几语便说完了,主要还是要看天分,就当是你我之间的交流。” “那怎么能行,所谓技不外传,这可是陈先生吃饭的活儿,我怎能白白就学了。”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金三爷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那不妨管陈某一碗茶钱,如何?” “这……” 金三倒是没想到陈先生竟是这般好意。 他连忙道:“先生放心!茶管够!金三也绝不会牵连到先生!” 第四百零六章:小的定当那命来学! 茶馆一如往常,台下坐满了人,喝茶听书,时而议论时而道一声好。 到了正午的时候,人要散去一些,作为小二的曹发这个时候也可以歇息一会吃点东西。 他头里捧着一个炊饼,正靠在茶馆的柱子旁吃着,时而也要注意堂里有没有哪位爷唤他,经常吃一半便又要忙活。 好在掌柜多招了一个伙计,新来的伙计喊作牛大,早年的时候就干过跑堂的活,也不用多教,省了不少的事情。 牛大和曹发都喜欢先生说的书,茶馆里就没有人不喜欢的。 不过他们二人总是听的断断续续的,毕竟要忙事儿,难免听不全,他们二人便会在闲的时候回忆先生说的什么,探讨先生说书中的故事,这样才能知晓完整的地方。 曹发吃着炊饼,一边对大牛说道:“你说先生是怎么想出这么多新奇的故事的。” “啊?”牛大顿了一下,问道:“先生不是说,《聊斋》是前人留下的书吗?” 曹发笑了笑,说道:“你就没听这些客人说过?” “说什么?” “到处都有人打听《聊斋》到底是什么书,金三爷甚至把整个青山城都问遍了,都没人听说过《聊斋》。” 曹发道:“这样好的故事如果真是前人留书的话,没道理会没人知道,所以便只有一个可能!” 牛大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 “哎哟!” 他惊叹一声,说道:“那可不就是先生自己写的吗!” 曹发笑了笑,说道:“知道就行了,你可别在先生跟前提,免得先生不开心。” “应该不会吧。” “陈先生脾气好,应该是不会,但咱是什么人,跑前堂的,不多嘴的时候就定然不会多嘴。” “是是是。” 牛大连忙道了几句是,说起来,虽然他曾经跑过前堂,但经验却远远没有曹发多,甚至说曹发还是他的前辈。 “你俩聊什么呢?” 正说着,却听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曹发正吃着炊饼,一回头就见了先生。 他连忙将手里的炊饼收了起来。 “掌柜的。”曹发笑道。 庄掌柜点了点头,说道:“慢些吃,不行上碗茶水顺顺,你这样不得噎死。” 曹发腮帮子鼓鼓的,笑道:“那不成,吃慢了耽搁事,几口就下去了,不打紧。” “你呀你。” 庄掌柜笑了笑,说道:“闲话也不说了,跟我去见陈先生,这次你真是来运了。” “啊?” 曹发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意外。 “来运?” “嗯,走吧。” 庄掌柜也没有过多解释,随即便带着曹发往茶楼后院走去。 也就几步路,曹发便向掌柜打听了一下是什么事。 会不会是自己什么事情没做好。 “别多想了,是好事。” 曹发听后有些忐忑,说起来这好事却也从未落在他头上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到了茶楼后院的时候,便见陈先生正坐在桌前喝着茶。 庄掌柜便道:“陈先生,我给曹小子带来了。” 曹发拱手道:“见过先生。” 陈长生喊他坐下。 曹发瞧着那椅子,沉默了一下道:“不是,先生……” “我还是站着听吧,站着好。” 他哪敢跟陈先生平起平坐啊。 “有什么不敢坐的。” 庄掌柜的语气似是呵斥一般,开口道:“坐!” “小的这便坐!!” 曹发心中一惊,应声便坐了下来。 他才放心的心又悬了起来,今日的事恐怕是不简单。 陈长生见曹发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随即看向庄掌柜道:“掌柜的别吓唬曹伙计了。” 庄掌柜轻哼一声,说道:“早晚得坐的,我这是怕他往后没这胆量,练练。” 曹发张了张口,说道:“什么…早晚得坐?” 庄掌柜道:“你命好。” 曹发仍旧是一头雾水。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话说,曹伙计在茶楼待了多久了。” 曹伙计道:“回先生的话,小的十二岁就在茶楼做伙计了,到如今有五年了。” “都做了五年伙计了吗……” “是……” 陈长生随即又道:“你觉得,说书难不难?” 曹伙计想了想,答道:“难!” “难在何处?” “应该…是演吧?” 曹伙计认为在说书这上面,演的活灵活现让人沉入故事中才是最难的。 他又道:“台上这般大,一人便要演出这样一场大戏,最不容易!”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这东西也要技巧,要有那一人成军的气势。 陈长生道:“如果你是说书先生,让你演一位即将踏上沙场的将军,你觉得应当如何演?” “这……” 曹发看了一样身后的庄掌柜。 “让你演你便演。” “诶。” 曹发答应了一声,随即便思索起了将军该是如何模样。 却见他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后却是猛的一回头,学作那戏班子里的武生模样面色一凶。 “呔!” 话音落下,他便平静了下来。 “陈先生,这样算行吗?”曹发问道。 陈长生问道:“你方才演的事从戏子里的武生来的吧。” 曹发点头道:“以往的时候去看过两回戏,就记下了。” “不错。”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开口问道:“想学点别的本事吗?” 曹发愣了一下,他顿时便反应了过来。 他是个聪明人,到了这时候又怎么会不懂陈先生跟掌柜是什么意思。 只听扑通一声。 一屈膝他便跪了下来! “先生赏小的一碗饭吃,小的定当拿命来学,绝不辜负先生!” 曹发跪地磕了三个头。 砰砰砰三声,将那额头上都磕出了一道红印子。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正午过后你便不用做伙计的活儿了。” 曹发又拜了拜,他身为一个伙计,先生肯教他是看得起他,给了他一碗饭吃,这是天大的恩情。 庄掌柜道:“好好跟先生学。” 曹发答应了一声,又拜谢了掌柜。 …… 往后的几日里,陈长生说完书后便留在了茶楼。 曹发跟着先生学说书,而让他觉得意外的是,先生不止是教他,还有一个人…… 竟然是金三爷! 金三爷见了曹发便笑道:“你小子走运,陈先生正好瞧上了呢,往后站上了台可千万别给先生丢人。” 曹发连忙道:“金三爷教训的是,小的定当那命来学。” “别小的小的的了,往后要做先生的人,毕竟说书先生也是先生嘛,是不是。” 第四百零八章:往后你便是曹先生了 庄掌柜没有去问陈长生是去做什么,这样一个平白无故出现在青山城里的人不是他该打听的。 那天他拿出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信,交给了陈长生,又按上了一块红章。 “这是……”陈长生有些不解。 庄掌柜道:“若是先生遇到了难事,只要是在南域,无论大襄还是西萧,先生可去寻唐氏商行,只需将这封信拿出来给当地的掌柜看,便会有人助先生一臂之力。”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顿,将那封信收了下来。 “多谢掌柜。” 庄掌柜舒了口气,说道:“若是再回青山城,先生还来说书吗?” 陈长生想了想,笑道:“当然。” 庄掌柜也笑了起来,随即便送陈长生出了门。 …… 后来的三日里,陈先生还是如之前一般上午说书,下午教授金三跟曹发。 陈长生知道这短短的几日教不了他们多数东西,但万事只要有个头,那后面的一切便都好办多了。 天快黑的时候陈长生迈步往船风巷走去。 王三娘今日做了粑汤,就是小汤圆再加甜醪糟,放凉了吃滋味更是可口,请甜的很。 如意似乎很喜欢吃着粑汤,一连吃了两碗,肚子都吃的圆鼓鼓的。 陈长生道:“慢些吃,吃这么快可不消化。” “不吃了,吃不下了……”如意摸了摸肚子,她又看向那碗里香甜的粑汤,砸吧砸吧嘴又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真好吃啊,想着要是能天天吃这个就好了。 王三娘道:“想吃赶明儿再做。” “真的?!” “娘骗你做什么。” 如意眯着眼笑了起来,抱着娘亲道:“娘亲最好了。” 陈长生见如意那乖巧的模样不禁也笑了起来。 吃完了汤陈长生便将要走的事情提了出来。 王三娘听后倒是一愣:“陈大哥要走?” 陈长生点头道:“去外面,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王三娘似乎没赶到有多意外,说道:“之前楼叔跟我提起过……” 如意和平安双双抬起头来。 “陈叔叔要走?走去哪?”如意问道。 “去渊川外面。”陈长生笑道。 平安不解道:“渊川是哪?” 如意给他解释道:“渊川就是我们这儿,就是城外面的山。” 平安有些不明白,茫然的看着阿姐。 如意见解释不清,于是便道:“反正就是先生要走了,不在这儿了。” 平安听到这话愣了愣,看向陈长生道:“那平安还能来陈叔叔这写字吗?” “兴许等我回来之后还可以。”陈长生说道。 如意问道:“那先生要走多久?” “三年。” “好久啊……” 如意嘀咕着,一时间有些愣神。 她觉得几天都算是很久很久了。 “陈叔叔可以不走吗?”如意问道。 陈长生摸了摸她头,说道:“我也不想走,可是叔叔我没有办法。” 如意低下了头来,心里面都是舍不得。 平安则是愣愣的,虽然说懂的要比同龄人多些,但是他一样也不明白离别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他知道的是,自己心里面是难受的。 就好像之前楼爷爷走的时候一样。 两小只都低着头,沉闷沉闷的,没了之前的朝气。 如意低声问道:“是不是如意粑汤池的太多了,陈叔叔才要走的,如意以后不贪嘴了……” 陈长生心中顿了一下,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这样的小孩子讲清楚。 半晌过后,只道了一句。 “当然不是……” . . 天黑了,院里都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坐在院里看着书,半天都没有翻页,显然是心思不在书里。 就如往常一般,一直坐到了天亮。 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身旁没有酒,这个时辰估计酒坊也已经关门了,去了也寻不到。 而在后来的三日里,如意和平安都乖巧了许多。 一向沉默的平安话变的多了起来。 他会问很多不着边的问题,到底也只是想跟陈叔叔多说些话而已。 如意更加认真的学起了字,一直都懈怠。 曹发如往常一般请先生去说书。 “先生……” 陈长生听曹发的嗓子有些哑了,于是便道:“昨夜回去的时候还练了多久?嗓子都哑了。” 曹发笑道:“才练嘛,总是要吃点苦头的,过两日就好了,不打紧。” “那不行。” 陈长生带着曹发来了王大夫这儿。 “劳烦王大夫给他看看,他往后要靠着这张嘴吃饭的,哑了可不成。” 王大夫配了两副药,叮嘱了一翻曹发。 随后他又留陈长生吃面。 陈长生坐下来吃了一碗,赞叹这面的滋味越发好吃了。 曹发也得了一碗面好吃,尝了一口后便愣住了。 ‘难怪先生总是要吃这一碗面。’ 如今也总算找到了原因。 王大夫则道:“十九面馆就开门了,到时候先生可得去尝尝。” 陈长生听后道:“十九吗…恐怕是赶不上了。” 王大夫听后一顿,“赶不上?” 陈长生随即便解释起了自己要走的事情。 王大夫听后觉得很是可惜,他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没有陈先生哪来这面馆,差了陈先生,这面的滋味都不如之前了。” “哪有这么夸张。”陈长生只是笑了笑,随即便道:“吃面。” 吃完了面后陈长生便带着曹发往茶楼走去。 曹发几度想要开口询问,眼瞧着要到茶楼的时候,才问了出来。 “先生……” 陈长生顿住步子,转头看向他。 曹发开口道:“若是先生要走,不妨将小的一并带上,路上有个照应,小的端茶送水样样在行的。” 陈长生说道:“没饭吃也跟着我吗?” 曹发眼神坚定,道了一字:“跟。” “为什么?” “先生,曹发本就是个伙计,没几个人会高看我一眼,小子自知没有贵人的福气,但先生却愿意教我,这份恩情,小的做牛做马都难以报答。” 曹发说话时没了往常的谄媚,相反的却是一脸平静。 此时的他想来已经不是那低眉顺眼的伙计了…… 而是他自己。 片刻过后。 那位先生却只是平静的道了一句。 “好好练,往后上了台你便是曹先生了。” 第四百零九章:莫不是天要亡我 这一天日暮,陈长生走了。 他关上了门,静坐在那小院里,在那夜幕降临的那一刻,化作飞沙消散悄然离去。 青山城一如往常。 天明大雾,再至辰时散去。 庄掌柜将先生离去的消息告诉了众人,众听客都是连连惋惜。 “那酒茶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三年。” “多久!?” “不是三日,也不是三月,而是三年,三个年头。” “……” 茶楼里闹翻了天。 众人都不乐意。 听了这些日子的戏,他们早已习惯了那台上说着《聊斋》的酒茶先生。 庄掌柜也没办法,只得找上金三爷让其帮帮忙,毕竟这么闹也不是个事。 金三爷却不乐意帮忙,说道:“庄掌柜,我也不高兴先生走,还是让他们闹一闹吧。” 庄掌柜听后也只能无奈一叹,随即便问起曹发的事情。 毕竟茶楼不能缺了说书先生。 金三道:“曹小子他还差许多火候,不过凭借着他的那股子劲儿,兴许只要半年就能上台了。” “那便等上半年就是了。”庄掌柜道。 金三听到这话感到有些意外,问道:“那这半年怎么办?茶楼不开了?” 庄掌柜说道:“不瞒你说,陈先生来茶楼不过半个月,仅是这半个月,便赚到了茶楼之前一整年赚到的银子,所以说,等上半年又何妨。” 金三听到这话道:“庄掌柜好气魄!金三佩服。” “金三爷捧了,庄某算个什么啊,就是个掌柜而已。” 金三也只是笑了笑以示回应。 他也想着曹发能快些上台,当然,若是陈先生能回来自然是最好。 只有陈先生在的茶楼才最有意思。 …… 当如意和平安再去院子的时候,却发现那门怎么也打不开了。 从早等到晚,如意敲了不知几道门。 始终都没见门开过。 她这时也明白过来,陈叔叔走了。 兴许是之前便知道先生要走了,如意此时也没有这么难过了。 日暮夕阳照进这小巷子里。 一大一小坐在那大门紧闭的院子钱。 平安转头看向阿姐,问道:“阿姐,先生是不是走了?” 如意摸着他的头,说道:“先生还会再回来的。” 平安问道:“那之后我们还用写字吗?” “当然要!” 如意说道:“等先生回来,还要给先生看的。” “哦……” 平安道了一句,他更想跟先生学舞剑。 “走吧,咱们回去吧。” 如意拉着平安的手回了院子。 王三娘做了粑汤,平安吃了一大碗,但如意却是一点都没有吃。 王三娘便问道:“不是喜欢吃吗,怎么今天一口都不吃?”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如意现在不喜欢吃了,以后也不喜欢吃。”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 过了几日之后,如意拿这树枝在那地上写字。 她写的字越发好看了。 可写着写着她却是叹了口气,将那树枝扔在了地上。 如意觉得很奇怪。 陈叔叔走了,没有人教她了,当她知道先陈叔叔不在了的时候自己好像没那么伤心。 但如今在这里写字,却是时不时会抬起头看上一眼,好像面前会坐着一位看书先生一般。 可哪里到底还是空的。 如意感到很是难过,比之前还要难过。 她又想起了楼爷爷,往年的时候楼爷爷总是会逗她,时常会气的她直跺脚。 如今楼爷爷也不在了…… 如意瞧着地上写着的‘如意’二字。 她嘀咕了一声:“一点也不如意……” 平安听到阿姐的嘀咕声,他想了想,说道:“一点也不平安。” 如意伸手敲了敲平安的头,说道:“你不能这么说。” “阿姐,为什么我不能说啊。” “因为我是如意,你是平安。” 平安摸了摸头,他不知道阿姐在说什么。 阿姐就好像跟陈叔叔一样,说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真是奇怪。 ………… 曹发依旧是茶楼的伙计,每日上午便在茶楼里忙活,下午便会找个僻静的地方练嗓子连吐字,一直练到半夜。 庄掌柜说如今不忙了,便让他专心练,不用忙活茶楼的事,月钱照发。 曹发不乐意,他说没有白拿月钱的道理,怎么劝都不听。 金三爷从那往后便经常泡在茶楼里,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他很少再与茶楼的客人们搭话了。 许多时候,他都在要上一壶茶找个僻静的地方坐着,面前摆着笔墨纸砚,便这么静坐着想着,时而会落笔写下几个字,随后又会顿住许久。 如此往复…… 庄掌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还以为当初陈先生是随意选的,如今看来,先生的眼光一点不差。 他还从未见过金三爷这样琢磨过事情。 庄掌柜瞧了一眼茶楼,自打陈先生走后,茶楼的生意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不过再差也没差过从前,还算凑合。 在此期间,不断有人来问酒茶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但到底都没能找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再到后来,慢慢的便没人问了。 也只是偶尔会有人提上这么一嘴,但一旦提起,总是会聊上许久。 聊先生说过的《聊斋》,聊那《画皮》聊那《连城》聊那《聂小倩》…… 茶客们都深深记住了这样一位说书先生。 庄掌柜也为陈先生感到欣慰,这大概是一位说书先生最为值得称赞的一件事了。 再想想如今,南王整改了义军,青山城里也安定了许多,虽说外面有襄军镇守,不过在一直都在僵持着,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再起战事。 本以为会这样安定下去。 但没过多久,还是出现了变故。 这世上最难躲过的并不是战乱,而是天灾! 这一年南域大旱,渊川也没能幸免。 原本南王在青山城周边种的稻田尽数干涸,还没过槐序,便已经注定是颗粒无收! 放眼望去,那田地之间,皆是裂痕。 燕如初望着眼前的光景,呢喃道:“莫不是天要亡我……” 书生站在一旁,亦是毫无办法。 这天下大旱,不是他能解决的事情。 这场大旱,也彻底打破了青山城的安宁。 第四百一十章:本王欲要挥兵西萧 一场大旱让整个青山城都乱了起来。 如今的渊川已被襄军围困,所以就更不可能有粮食从外面运进来。 如今的义军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靠着那剩下些许陈粮度日。 青山城的粮价也在这几日一涨再涨,慢慢的失去了控制。 燕如初看向那街道上,比起往日街上的人要少了许多,有时候一阵风吹过都会感到有些凄凉。 他的面色浓重,心中更是焦急万分。 ‘再这么下去,青山城便完了……’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这场大旱来的太过突然了。 将此前一切的安排全都打破了。 站在燕如初身旁的书生眼中似乎看到了生灵涂炭,整个青山城都将毁于一旦。 燕如初问道:“竹先生……” 书生看向他,唤了一声殿下。 燕如初问道:“燕某应当如何是好……” 书生沉默下来,半晌不曾回答。 燕如初明白了过来,他叹了口气,说道:“原来是天注定。” 唯一的出路,大概便是杀出去了。 但是要想从长观道杀出去谈何容易,如今的义军如瓮中之鳖,已是任人宰割…… “田地枯竭,存粮不足,青山城中人心惶惶。” 燕如初怎么看都是必死之局。 书生看了一眼燕如初,他思索良久,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是没有开口。 燕如初看向竹先生,又问了一句:“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书生摇了摇头,依旧是否认。 燕如初的眸子忽的对上了身旁的书生。 书生道:“殿下,小生的确没有法子。” 燕如初沉默良久,便也不再多问。 他忽的想起了什么,便道:“还请竹先生陪燕某走上一遭。” 书生道:“殿下无须客气。” 燕如初带着书生去了那船风巷子,一直来到了那院门前停了下来。 面前大门禁闭,好似没了生气。 燕如初扣响了门栓,却久久无人回应。 他开口道:“燕如初前来拜见先生!” 燕如初恭敬的站在门口,却是依旧无人作答。 他回头看了一眼竹先生。 却听那书生道:“殿下,院里没人在。” 燕如初不禁愣了一下。 他想了想,随即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人家。 他走上前去,扣响了门。 “叩叩……” 叩门声响起。 王三娘带着如意和平安躲在屋里。 “不要出声。”王三娘捂着两个孩子的嘴,不让他们发出声来。 她听闻如今城中已经有人开始抢掠粮食钱财,如今情况,不管门外是何人,都不能开门。 “可有人在家中?”燕如初问了一句。 他见依旧没人答应,再度看向了身后的书生。 书生只是对燕如初点了点头,示意这院中是有人的。 燕如初知晓后便对院中喊道:“主人家,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隔壁院子的陈先生去了何处。” 在那屋中,如意看向了娘亲,小声道:“娘,他们是找陈叔叔的?” 王三娘嘘了一声,摇头道:“不管是不是,都不能出去!也不能答应!” 如意张了张口,听话的闭上了嘴。 见娘亲这般,她也有些害怕了。 燕如初见此不禁叹了口气,他收回了手来,道了一句:“走吧,换家人打听。” 书生一语不发,跟在了燕如初的身后。 出了船风巷子,燕如初看向了外面的铺子,见一家药铺还开着门,于是便走了进去。 王大夫见有人进门,于是便放下了手里的书,问道:“抓什么药?” 燕如初道:“大夫误会了,我是想跟大夫打听一个人。” 王大夫嘀咕道:“不是抓药的?” 燕如初随即便问道:“大夫知道巷子里住着的那位陈先生吗?” “你们找陈先生啊。” 王大夫道:“不巧了,陈先生已经走了。” 燕如初顿了一下,问道:“走了?” 王大夫点头道:“三个月前便走了。” 燕如初心中一怔,问道:“那…陈先生去了何处,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王大夫摇了摇头,说道:“去了何处我不知晓,但听陈先生说,他至少得三年才会回来。” 燕如初愣了一下,他口中呢喃道:“这样吗……” “……多谢大夫。” 他道了一句,说出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最后一丝可能也就此破灭了。 燕如初叹了口气,他也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这般地步。 他没有输在人上,而是输在了天灾之上。 便是天要亡我。 燕如初回去在那王府正堂之中枯坐了一夜,一夜过后便病倒在了床上,整个人都似是失了魂一般。 …… 在那上京城中。 赵贞收到了渊川急报。 据渊川之中的探子来报,南域大旱不止,青山城中粮价高涨,南王病倒于府中。 “天助我也!!” 赵贞从那桌前站了起来。 隔日一早他便召来重臣于御书房中商议。 “诸卿且看此折。” 那奏折上的内容在数位大臣之中来回传阅。 赵贞扫向众人,问道:“有何想法?” 一旁的武将上前道:“王上,叛军已是瓮中之鳖,顷刻便可拔除,末将愿率军前往,杀他个片甲不留!” 文臣又言道:“将军此言不差,不过还须提防为好,据微臣所知,那渊川之中依旧有八万叛军,若是狗急跳墙,恐会生变!” “微臣附议。” “臣也附议。” 赵贞听着听后思索起来。 的确都有道理。 但他关心的,却并不是这些。 却听见那赵贞话音一转,开口道:“本王欲要挥兵西萧,你们意下如何。” 御书房中的武将与文官在听到此言的时候都是心中一怔。 而当赵贞不再称他们为‘卿’的时候,他们也意识到王上没有打算与他们商量,不管他们怎么说,结果都不会变的。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有一武将跪地而道。 “王上英明!” 随即众人接连跪地,齐声道:“王上英明!” 赵贞大笑一声。 如今已是老木垂矣的他难得心情痛快了起来。 当夜他在那御书房中穿上了战甲,舞了一遍天子剑。 喘息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桌上干瘪的青梅之上。 “本王终究是等到这一天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南王降于渊川 当那粮价涨到所有人都买不起的地步时,青山城也彻底乱了起来。 “还让不让人活了!!!” 随着这样的一句话,青山城中逐渐有人暴起,抢掠粮铺,翻入人家抢夺米面。 事情到了一发不可收的地步时,便彻底爆发了出来。 随着那乱动发生,官府立马派人镇压,但是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不得已之下便从城外调遣了军队来。 一时间,整个街上都是打砸之声。 “这群官兵都有的吃!老子们没得吃!义军,狗屁义军!反了他娘的!” “杀啊!!” 可这些人本就是饥肠辘辘,几日没吃饱饭,又怎能敌过这些训练有素的军队。 不过半日之间,青山城之中动乱便被彻底镇压了下来。 城门也在这一日关了起来。 不准进,也不准出! 也是在这样的事发生过后,青山城中便再无任何商铺开门,也无人在敢摆摊,都是躲在了家里,靠在仅剩的粮食渡日。 老者连忙向公子禀告。 “公子,外面起了暴乱,已经镇压了。” 老者小心翼翼,如今的燕如初躺在床上,精神昏沉。 燕如初从那床上坐了起来,说道:“青山城的粮食,不够了吗?” 老者顿了一下,说道:“以往的陈粮都供给给军中了,剩下的不多,所以青山城里……” 燕如初眉头一挑,说道:“分出一部分来,开放粥棚,先平息民怨,再作打算。” 老者心中一顿,说道:“公子……” “怎么?” “不够。” 老者低声道:“就算是省着吃,剩下的粮食,也没办法救济那些灾民的。” 燕如初听后沉默了下来。 “所剩的粮食,不多了……” 那可是八万人,便是八万张嘴,青山城虽说土地富饶,但旱灾之下,想要供给这八万张嘴,显然是不够的。 燕如初叹了口气,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老者见此也没再多问,退了下去。 燕如初从床上走了下来,他迈步走向了书房,再度找到了那竹先生。 “竹先生……” 书生见燕如初到来不禁觉得有些意外,他点头回应了一声,随即便问起是为何事而来。 燕如初坐了下来,他舒了口气,说道:“燕某还想问一句,竹先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书生听后顿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却是叹了口气。 “且有两法。” 燕如初见此道:“先生果然有办法。” 书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办法的办法,算不得办法。” 随即他便继续说道。 书生道:“义军已是瓮中之鳖,为今只有一计可得一线生机,可这生机,却又会顷刻即灭。” 燕如初明白了过来,说道:“鱼死网破……” 书生点头道:“就算真的破了那城外的三万襄军,义军也会损伤惨重,届时襄王援军到来,离了青山城,只是死局。” “还有一计呢。”燕如初问道。 书生沉默了片刻,问道:“殿下可知,这大旱因何而起?” 燕如初听到此言愣了一下,问道:“竹先生此言……是何意思?” 书生看着他,说道:“殿下可知,你本该是已死之人。” 燕如初心中一怔,他忽的有些恍了一下,身形晃了晃,险些从椅上摔了下去。 “这场大旱,都是因我而起?” 燕如初这般问道。 书生面色沉着,说道:“天意难违,纵使是小生也无能为力。” 燕如初坐在那椅子上,久久未有言语。 他忽的觉得有些可笑。 多年累积,得渊川之地,本以为能够重复景时岁月,谁料仅是一句天意,便付之东流。 所以他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可笑……” 燕如初的口中发出自嘲之声,他的身形随着笑声起伏不定。 此时的他犹如坠入深渊。 书生也看不明白。 他一时竟分不清面前之人到底是不是先生选中的人,若是真是燕如初的话,为何又会有如此天意呢。 先生又怎会选一个受天意蒙尘之人。 燕如初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书房。 待到燕如初离开了这里。 那坐在书房之中的书生顿时脸色一变。 “噗……” 一口鲜血落在面前的书上。 书生的脸色发白,嘴角沾着些许血渍。 有些话,本就是不能随意说的。 说到底,他还是小瞧了这天道反扑,仅是道了两句话,就险些伤及了他的神魂。 …… 又经三日,青山城中已经彻底乱了起来。 破门抢劫之事频频发生,甚至有一众人马欲要强闯衙门,抢掠粮食,街上各处频频失火,有时夜里也能看到火光照耀。 熊熊的大火好似灭亡的征兆。 当燕如初立于楼宇看向那火光时,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在此刻破灭了。 他逃不过这天意。 “是不是只要我走了,这里便会好起来……” 燕如初不想争了。 他长叹一声,对身旁的老者道:“就算过了此劫,依旧还会有另一劫,如此天下,不争也罢。” “起笔墨纸砚……” 那天夜里,他望着那城中的大火,写下了降书。 不日,这封书信被送到了那渊川城外镇守的襄军首领之中。 在那降书之中唯有一个条件。 【……望襄王善待义军,救济这座青山之城,还其模样。】 这封信件直达从襄军之中直达上京。 而在这封信送出后的第二日。 燕如初便来到了青山城外的军营。 “这一路颠沛流离,我本欲重复景时,谁料天意弄人,死局在前,再无生机。” “只需死我一人,众将士可活,青山城百姓可活,应是上上之选。” 燕如初苦笑一声,说道:“诸位便当是…跟了一个窝囊王上吧。” 这一日整个军营都沉默了。 他们身为军中将士又怎会不明白这一切。 数万将士齐齐放下兵刃。 “王上仁慈!!” “王上仁慈!” 数万道声音自那营中响起。 燕如初望着这一幕,他长叹一声,迈步朝着那长观道走去。 兴隆十四年,槐序末时。 南王降于渊川,南域之乱,至此终末。 襄王感天下疾苦,八万叛军一人未杀,尽数充入军中,另开各地路仓,赈灾济民,平旱灾之乱,佑天下万民。 第四百一十二章:另有原因 在那山巅之上,真有人遥望那长观山道。 一位老者,一位女子,皆是衣着华贵,老者神色庄严,而那女子眼中有些疑惑。 “爹爹,这南王真是受了天道蒙尘,才落得如此下场的吗?” 应恩问出了心中疑惑,她总觉得有些不对,这场旱灾来的太过离奇了,仅是三个月,便让青山城中的粮种尽数干死,这般旱灾,可以说是百年难遇。 偏偏就这么巧? 应征则是平静的说道:“万事万物皆有规律,更何况天意难测,若是天要他亡,纵使其力无穷,也难以翻身。” 应恩暗自摇头,说道:“可是恩儿先前明明见这义军气运高涨,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都变了。” “而且,那旧景时的公主,不是代他受了刑罚吗?” 老龙王听后问道:“你觉得,那算是代他受了刑罚?” 应恩眨眼道:“恩儿不明白。” “过错是她犯下的。” 老龙王道:“这是她应当受的刑罚,并不是代别人受刑,本该死的人却没有死,这本就是冥冥之中不允许的,再者说,若是他活下来后平平安安过完此生,说不定也不会有今日之结局。” “恩儿你不妨想想,若是燕氏血脉当初被襄王屠之一尽,如今会是怎样。” 应恩答道:“难道不该是一样的吗?” 毕竟这叛军,一样也会出现。 “不一样。” 应征摇头道:“他是皇子,身负燕氏血脉,揭竿而起,可得民心,从而一呼百应,其军也担得上一个义字,但若是换了旁人,却只能称之为贼,身为贼寇,终究成不了事,也做不到如今之地步。” 应恩恍惚了一下,她觉得这人间真是乱得让人难以明白,仅是一个名头就是天差地别。 应征舒了口气,说道:“天下大局变了……” 应恩神色微动,问道:“爹爹是说的天下一统?” 应征笑了笑,说道:“人间并不能代表整座天下。” 他的目光眺望远处,似是瞧见了一场劫难正在酝酿。 这场大劫,兴许会将所有的一切都牵扯进去。 不仅是人间,连同修仙界也难逃一劫 应恩不明白爹爹在说什么,她仍旧在想这义军的灭亡有些不对,差在哪里她却又想不明白。 就好像落笔的书信,本该是长篇大论,却到一半的时候便草草结笔,不该如此才是。 但应恩不知道的是,对于这渊川发生的事情老龙王却是对应恩说了假话。 其实她的感觉没有出错。 这世间,任何巧合的事情,背后定然都是有迹可循的,岂是一句天意就能解释的清楚的。 …… 南王降后连同着那八万叛军一并被押往了上京。 将近一月的奔波。 时隔多年,如今沦为阶下囚奴的燕如初回到了这座王城。 这座城依旧像当初一般繁华,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不禁想起了少年时偷偷出宫时街道上的鼎沸人声。 一眨眼他已经年近不惑,发梢之间也多了许多白发。 就好像与这上京城一般,一去不复返。 燕如初被下了昭狱。 当天夜里,他见到了那襄王赵贞。 当年在安顺府时,他曾见赵贞身披战甲立于城外,那时还是身形挺拔,眨眼十余年,如今的赵贞老了,没了当年的英勇身姿,不过那一双眸子,却从未变过,还是如当年一般,锐利伤人。 赵贞手下的宦官给他带了新鲜的饭菜。 燕如初便这么就地吃了起来。 能吃一顿饱饭,也算不错。 他已然认命了。 赵贞只是看着他吃,半晌没有发话。 直至燕如初将那饭菜尽数吃完,舒了口气后才听赵贞开口。 赵贞道:“吃饱了吗,若是不够本王再差人送些来。” “够了。” 燕如初道了一句,随即问道:“青山城,如何了?” 赵贞道了一句:“本王早已派人前去赈灾,如今的青山城,已经安宁了,说来也巧,算一算应当是你走后的第三日,南域多地便下起了大雨,这场旱灾也因此得以缓解。” 燕如初听后嗤笑一声,他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 赵贞舒了口气,说道:“你是个人才,若是不遇这旱灾,兴许真有机会重复景时,只可惜…天命在我大襄。” 燕如初沉默了片刻,认同道:“你说的没错,天命不在于我。” 赵贞道:“你父亲燕洵当年亲临边关与我交手数次,不分胜负,后来他登基为景帝,而我挥兵北上,成了北襄王位,按理说应当是平分秋色,只可惜,你父亲后来做了许多错事,输了我一成。” 对此燕如初却并没有反驳。 赵贞其实说的没错,父皇当年坐上王位之后便大肆挥霍,又沉迷美色,后来又沉迷于仙法长生,朝堂也因此变得乌烟瘴气,国力也每况愈下。 燕如初看向赵贞,说道:“成王败寇,何须多言,若是你此番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话,那我想,还不如闭嘴。” 赵贞笑了一下,说道:“你这性子倒是与你爹当年一模一样。” 燕如初眉头一挑,说道:“赵贞,我只是不想与你废话,你说我父皇如何如何,那你呢?” “当年你为北襄王时大兴土木,引起北襄叛乱,甚至于北襄的半边天下都被叛军所占,如此之王,着实可笑。” 赵贞道:“那又如何?这世上谁不会犯错呢?” “那北莽就算再如何蹦跶,最终还不是倒在了我大襄铁骑之下。” “犯错不丢人,丢人的是犯下的错无法弥补,本王没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反倒是你爹燕洵,一错再错,甚至于国破家亡,这才可笑。” 燕如初轻哼一声,说道:“你赵贞不过是乘虚而入的奸小之辈罢了。” 赵贞却是蹲了下来。 “我再告诉你个秘密。” 燕如初凝视着他,眼中带着冷意。 赵贞说道:“你以为,南域的旱灾是一场意外?” 燕如初听后心中一怔。 “你什么意思。” 赵贞轻笑一声,随即迈步离开了昭狱。 燕如初睁目望着赵贞离去的背影。 他的手抓在牢门上,甚至门木之上都留下了指印。 南域的大旱,于赵贞有关!? 第四百一十三章:家道中落,沦为废人 青山城的赈灾一点都没马虎,赵贞亲自派遣了一位大监前去查看,无人胆敢插手赈灾事宜。 也是因此,青山城的危难也慢慢平息了下来。 就好像随着一场大雨,将那所有的火气尽数浇灭了去。 官府又派发了粮种,虽说短时间内青山城很难恢复元气,但好歹也有所好转。 入秋后凉风吹的人发抖。 一场大旱险些耗费了王三娘一家所有的积蓄,之前卖炊饼赚来的银子也没剩下多数了,剩下的便只有些许白面了。 但这些粮食,显然是不够吃的。 无奈之下,王三娘只能继续摆起了炊饼摊子,她饿着倒是无所谓,但是平安和如意还小,却不能一直挨饿。 “炊饼,刚出炉的炊饼……” 慢慢的王三娘学会了叫卖,生意不好,便只能以此多吸引一些人来。 可是经历了一场旱灾的青山城又有几人舍得买这炊饼,一日下来,王三娘也没能赚到几个子。 “拿个炊饼。” 正要收摊的时候,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说话的是一位姑娘,穿的朴素,但模样却是尤为好看,王三娘记得此人,之前来买过他的炊饼。 来人正是桃林的阿青。 王三娘本来都快坚持不下去了,幸得阿青拉了一把,这才将这段时日挺了过来。 阿青得知了王三娘家的情况后便送了一些米面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些许银两。 对于她而言,这些东西都不值一提。 王三娘问道:“姑娘为什么……” “长生是我的朋友。”阿青说道。 一来二去,阿青便与王三娘熟络了起来,还认识了平安跟如意。 后来有一段时间城里面的帮派闹的厉害,阿青还让王三娘搬来桃林住了一两个月。 这大概是平安和如意过的最为快活的一段日子里,往年在城里的时候,阿娘从不让他们到处跑,如今这么大一片桃林,她们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 随着义军离开了青山城,青山城内与外界也重新连通了起来。 唐记茶楼再度开业,只是如今没了说书先生。 旱灾之下,生意也差了许多。 不过好在,如今总算是过去了。 太平日子,才是好日子。 当茶楼开门的时候,青山城已经大变了模样。 茶楼里的客人见了熟人后便闲聊了起来。 “我听说金府被抄家了。” “这可不能瞎说啊!” “骇,真的!我骗你作甚!” “咋回事啊,快说说。” 当初南王还在青山城时,金家二公子掌管着金府的生意,见那粮价涨的厉害,被利欲迷昏了眼,也参与了其中,几番运作之才,使得那粮价一涨再涨。 本以为会赚的盆满钵满,谁料忽然有一日南王的军队便闯进了金府之中,当时府中之人无一幸免,全都被抓去充军了! 在青山城屹立了数百年的金家,也至此倒了下来。 “该抓!” “活该!” 众人连连叫好,他们就是在那旱灾之下活下来的,当时的艰苦感同身受,对于这些吸人血的商人,只有怨恨。 “话也不能这么说,是那金二公子犯浑,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就说金三爷,平日里不都跟我们混在一块,咱们还不清楚金三爷是个什么人吗。” “这倒也是……” “也是个屁!我老娘就是饿死的,要不是他们,我娘怎么会就这么去了。” 茶楼里各执一词,竟不曾想就这么吵了起来。 庄掌柜见吵的厉害,这才下场说和,结束了这场闹剧。 对于掌柜,众人还是乐意卖个面子的。 茶客们也不再提这粮食的事情了,但转头却是说起了金三爷。 “那…金三爷呢?” “茶楼开了好些天了,都没见他来过,恐怕也是被充军了。” “唉,金三爷还是挺好的。” 有人不说话,有人则是对于金三爷的离去感到有些惋惜,毕竟都认识这么久了,总是有些舍不得。 在那通往茶楼后院的门后,金三正听着外面的声音。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身着当初的锦衣玉服,相反的则是一身朴素的衣裳,衣裳上还有些许补丁。 他手中拿着一小壶酒,头发凌乱,身上散发着酒气,整个人瞧着都有些颓废。 “金三爷还是别听外面的人说了,咱们进去喝点茶吧。” 说话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茶楼之前的曹伙计。 “我跟你说了别叫我金三爷,我已经不是了……” 金三说话低沉,整个人显得昏昏沉沉的。 说着他靠着门坐了下来,抱着那酒壶发愣。 曹发见金三这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其实也理解金三爷,从家财万贯一落千丈变到如今的破布烂衣,又有几人能够挺得住呢。 曹发如今只希望金三爷快些振作起来,而不是终日颓废。 他也坐了下来,对金三爷道:“金三爷,不管怎么样活下来了就是好事,如今你孤身一人总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吧,不然哪来吃的,又哪来酒喝,难不成一直靠掌柜的救济?那样可真的就没了脸皮了。” 金三听着曹发话他摇头苦笑道:“你看我这样,能做什么?” “除了吃喝玩乐,我什么都不会,身无残疾,做乞丐都没人愿意赏几个子,我就是个废人……” 他摆了摆手,无所谓说道:“回头我就走,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了就死了。” 曹发听着这话皱起了眉头,他叹了口气,摇头道:“金三爷,你莫不是要让我都瞧不起你。” 金三笑了笑,说道:“我是个什么啊?你往后可是曹先生,我什么都不是……” 曹发听着这话实在难以忍受。 “金三爷……” 却见他忽的伸出手来,一巴掌扇在了金三的脸上。 “啪。”的一声。 响亮的耳光声在这后院响起。 昏昏沉沉的金三顿时清醒了过来,他愣愣的看着曹发,有些不敢相信。 曹发说道:“当初先生尽心尽力教你,不曾想走了眼,却教出了个废人!” “你要走现在便走!” “死在哪里都没人管你!” 金三愣愣的望着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曹发冷哼了一声,随即便上了楼去,不再管这门后的‘金三爷’。 第四百一十四章:今日所讲,聊斋胭脂 金三爷走了,没有再留在茶楼。 身无长物,唯一带着就是手里的酒壶还有一块玉佩。 那是娘亲留给他的。 他的亲娘是妾,当初在府里的时候就不得宠,也只是在生下他后才稍微有了这么点地位。 但是那宽门深宅,到底也不养人。 在他仍在襁褓中时候,娘亲突发恶疾,没熬过那天夜里便去了。 自小他是被奶娘带大的,而这玉佩,也是娘亲唯一的遗物。 夜色迷离,金三来到了当铺,将玉佩当了去。 但到了当铺这里,原本二十余两的玉佩最终只当了八两银子。 叮嘱当铺的掌柜说他往后会来赎后他便匆匆的去了。 金三的脸色像这夜色一般平静。 他先是回了一趟茶楼,见了庄掌柜后拿出了二两银子。 “金三爷,你这是……”庄掌柜有些茫然。 金三将那二两银子递到了掌柜手中,说道:“劳烦到时候曹发上台时候掌柜代我赏给他,余下的便当是谢过掌柜近来的照顾。” “金三爷你这是要去哪?”庄掌柜愣了一下道。 金三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再说,转身便离去了。 庄掌柜连忙追了上去。 “金三爷!!金三爷!!” “金三爷你别想不开啊!” 可任他怎么追都没能跟上金三爷的步子。 掌柜停在那街上喘息着,只能抬眼望着金三爷逐渐跑远,消失在了这夜色之中。 庄掌柜看了一眼掌心之中的二两银子,心中是五味杂陈。 他轻叹了一声,独自一人回了茶楼。 …… 当曹发得知金三爷走后心中万分愧疚。 他将这一切都归结在自己身上。 若是那天没有说那些伤人的话,那金三爷也不会这样。 曹发多方打听,几乎将整个青山城都找遍了,始终都没有一点消息。 一日,两日,半个月…… 一个月…… 曹发甚至于去青山城外找过,进了山林里找过,但凡有新坟他也会留意一眼。 什么都没有…… 曹发彻底放弃了。 自那往后,他便再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狠话。 心中的愧疚始终在于心中,难以忘却。 庄掌柜道:“想开些,你了解金三爷的,兴许只是出去了。” 曹发道:“掌柜不用安慰我什么,我都知道的……” 庄掌柜不禁叹了口气,再没多说什么。 因为金三爷的事,曹发本该上台的事也耽搁了将近两个月。 不知道什么时候,曹发也有了喝酒的习惯,庄掌柜经常看到他喝的伶仃大醉不省人事。 但这样的状况也不是一直的。 慢慢的曹发喝酒的次数少了起来,他不是忘了,而是将这些事情收了起来,藏在了心里。 他不想辜负庄掌柜,更不想辜负陈先生。 转眼间秋去冬来。 青山城下了一场小雪,来往的人身上都挂着些许风霜。 茶楼里除了几位常客便很少有人来了,天冷了,出门的人少了。 也是在那个小雪纷飞的夜里,庄掌柜将那本《聊斋》交给了曹发。 时隔大半年,茶楼又有了说书先生。 “啪!” 不知何时,醒木啪嗒在那桌上。 茶楼里的客人纷纷抬头,才知晓那空荡了许久的台面上,竟站上了一位说书先生。 “在下乃是茶楼新来的说书先生。” “曹发,见过诸位。” 众人愣了愣神。 “说书先生?” “有些面熟啊。” “这不是,这不是伙计吗!” “伙计来说书?” 众人脸色顿变,唤起了掌柜。 “庄掌柜,你就算找不到说书先生,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凑数吧。” 庄掌柜赔笑道:“哪敢啊,诸位怕是不知道,这台上的人可是得了酒茶先生的真传的,一会听了便知晓了。” “酒茶先生?” “谁啊?” 有些后来的茶客们对这个名字感到有些意外。 毕竟酒茶先生都已经走了大半年了。 但仍旧记得的人听到这话便是眼前一亮,说道:“当真!?” “比真金还真!”庄掌柜笑道。 “好好好!那…说不说《聊斋》了?” “你听。”庄掌柜笑道。 却见那台上的说书先生开口道。 “前人有书,名曰《聊斋》又名《鬼狐传》共十二卷,四百余篇章,书有精怪狐妖仙佛鬼神,篇章各有千秋,曹某今日所讲乃是其中篇目《胭脂》。” 只此一言,那台下之人便是愣了一愣。 尤记许久之前。 那台上站着的青衫先生,开篇亦是道出了这样一句话。 聊斋,聊斋…… “好!!” 台下竟是有人拍桌而起,兴奋不已。 又有人茫然,不明白好在何处。 仅是开场,又有何好的? 曹发拱了拱手,随即开口将那书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不多时,台下众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在了那说书先生身上。 时隔大半年,如今的曹发已是非比寻常,在这半年岁月里,他查遍了书籍,又在青山城中寻得一位说书的前辈,多方请教,其功底已经圆润饱满,各处细节拿捏的恰到好处,台下亦是缕缕叫好。 一篇《胭脂》,旧篇再诉。 勾起许多回忆,台下许多人也不禁恍惚了。 他们想起了《聂小倩》,想起了《连城》,想起了那段茶楼里人满为患、热闹非凡的日子。 “像……” “太像了……” 有人木讷的望着曹发,以为是那位陈先生回来了。 “他好像,比当初的酒茶先生都更胜一筹!” 众人回神,再一细品。 好像真是如此! 台上的先生的确要厉害一些。 “当赏!” 这一日,茶楼慌忙了起来。 客人不多,但却收了一箩筐的赏钱。 牛大也不禁愣神,待到曹发下台过后拉着他激动的大喊道:“曹大哥!你成了!成了!” 曹发看着那箩筐里的赏钱不禁愣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 他恐怕真的要成为那曹先生了。 “还有赏钱。” 庄掌柜走了过来。 “掌柜。”曹发恭敬拱手。 庄掌柜将那一两银子放进了箩筐里。 曹发愣了愣,“掌柜,这可使不得。” 庄掌柜叹道:“这是金三爷走的时候留下的,说是等你上台这日,让我带他赏给你……” 曹发伸手拿起了那一两银子。 他看着掌心之中的一两银子,久久没有开口。 …… 在那天夜里。 曹发喝的个伶仃大醉,如先前一般,不省人事。 酒醉之间,他的口中呢喃着。 “三爷,我真的要成曹先生了……” “你到底还活没活着啊……” 第四百一十五章:死守城池,天子一怒 转眼又过一年。 兴隆十五年,随着那冬雪化去,天气转暖,上京城外河床上的浮冰也彻底化作流水。 垂暮老矣的赵贞写下一纸诏书。 【天下当归】 仅此四字,大襄兵力迅速调动,不过半月,尽数抵达边域之地。 加上边关之地镇守的十五万兵马,接近四十万兵马已至边关之地。 风云皆起! 大军征伐的轰隆之声响彻天地,带着血煞之气步步紧逼西萧。 不过半日,西萧边关主城永宁城被破。 襄王之军进入其地,稍作休整,向四方延伸,势不可当! 不过半月之间,襄王相继拿下三城,军心大震。 …… 西萧王庭。 不过半日,整顿兵马,即可开拔! 三十万大军东去边关,一争高下! 西萧陛下拔下天子之刃,身披金甲,胯下战马低鸣。 商陆手握长刀,目扫三军。 马蹄声不断响起。 “襄王狼子野心,犯我西萧!” “此行凶险,或有去无回,但若是怕了,不日那襄军铁骑便要踏入西萧!辱我同胞,欺我亲眷,纵使心中惧意横生,也当挥刀向前,虽死无悔!” 商陆抬起手中长刀,高声道:“朕为国君,此行与你们同生同死!” “此番东去!” “刀刃饮血!大破敌军!” 话音落下。 一阵震天之声由数万人口中齐声发出。 “刀刃饮血,大破敌军!” “刀刃饮血,大破敌军!” 军心大震之下,那战马上的身披金甲商陆冷声道。 “开拔!” 西铭十五万大军尽数东去。 与此同时,西萧天下各地兵马整军开拔,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边关。 总计三十万兵马,共赴生死! …… “杀!!!” 厮杀之声自那城下响起。 那位将军身旁站着的谋士见此情形道:“将军,此战难敌,再不撤便来不及了……” 将军的眉头深邃,他转头瞪了一眼谋士。 那谋士心中一怔,连忙低头。 只听那将军紧握腰间之剑,开口道:“将城中百姓送出城去!” “本将宁死不退!” “要么死在城外沙场!要么!就死在这城门之前!” 战事持续了数日,城中仅剩数千余军,其中大半都是伤兵,而那城外,却有五万襄军,此战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了。 但这东虞城乃是重地,牵连着西萧境内几处军营,若是此城破矣,后方援军也将因此难以聚合。 就算是死,也得守到援军到来! “这东虞城真是个难啃的骨头!” 帐中将军见此情形便不打算再拖下去了。 “增派兵马!本将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东虞城!谁敢延误军事,格杀勿论!” 襄军的攻势越发猛烈了起来。 “嘭……” 巨木撞打着城门嘭嘭作响。 每次震动,都掀起一阵烟尘。 而在那城门之后则是有数百余将士死死的顶着城门。 “守住!守住!!” 在此期间,不知有多数将士力竭于那门口。 每倒下一个,便会有另一个顶上。 那门上传来的震动让他们手臂发麻,甚至于连五脏六腑都因此颤动,有人口中浴血,有人竭力嘶吼。 此刻身后千千万万人之命,皆在他们身上。 “方箭!” 漫天箭雨落入城中。 四处皆是尸首,城头烽火滚滚,浓烟四起。 有敌军爬上城来。 兵戎相交,叮啷作响! 鲜血近乎洒满了整个城楼,有人拼尽最后一口气,刺入了那敌军的胸膛之中。 “狗砸种!” 嘶吼一声,鲜血溅了满脸。 而这位力竭的将士也在这一刻倒了下去,不过片刻,便没了声息。 “速速顶上!顶上!” “杀!!” “当心后面!” 城中仅剩的数千余人死守城池。 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做好了死的打算,甚至于一些负伤的将士也登上了城口,凭借着一副残躯,与那襄军搏斗。 “老子怕什么,一副残躯!死了不亏!杀一个大赚!” 一连三日,昼夜不停。 城中如今仅仅只剩下了近两千余人,身上无伤之人屈指可数。 在那城门之后,近千具尸首堆在那里,挡住了那门外的撞击。 将军右手负伤,左手持剑,在那城头上拼杀不止,不让任何一个敌军进入城中。 “那边上来了!快去人!快去!” 将军嘶吼着,却在此刻,一柄长剑从他的背后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将军瞪大了眸子,他扭头望去。 “将军!!” 有人惊呼。 “杀!!!” 将军面色一冷,他回身一刀砍去。 “入你娘!” 长刀划过那敌军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晃荡两下过后,便倒了下来。 将军的身形在那城墙上倒了下来。 他已无法喘息,喉间皆是鲜血,不停的往外冒着。 “将军!将军!” 有人迎上前来,眼中血红。 那位将军伸出手来,口中仅能传出些许微弱的声响。 “守…住……” 道完这一句后,他便彻底断了起来,浑身松懈了下来。 “啊!!!” 那小将似是发疯了一般朝那敌军杀去! 他的双目赤红,唯有杀戮。 “杀!!” 不知何时一声震天的吼声自后方传来。 “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近十万兵马一刻不停,终是赶到了这东虞城。 当商陆看到那城头上满目疮痍之时,他顿时便红了眼眶。 “凡是敌军!不留活口!” 而当大军欲要出城,见到那城门下堆积如山的尸首之时,他们无一例外都红了眼。 “混!账!” “给我杀!杀光这些狗杂碎!” 城门大开,顿时之间,数万兵马涌入沙场。 随着援军的到来,局势顿时扭转。 城外的敌军被打的连连败退。 “追!追!别放过这群狗杂碎!” 可他们却并没有打算放过这近万敌军,直至追出了数里地,又斩数千敌军之后才慢慢平息了怒火。 商陆立于城头,他守在东虞城守将的尸首前,口中呢喃道:“是朕来迟了……” 他伸出手来,抚向那将军的睁大的双眸。 这位将军也慢慢闭上了双眸。 商陆抬眼望去,所见乃是尸横遍野,他心中杀意再难收复。 “赵贞!!” 齿间传出一道怒斥。 仅是一瞬,这位平日里随和的陛下…… 变得不像是他了。 让人害怕,让人胆怯…… 第四百一十六章:父皇不比儿臣更清楚吗 襄军于东虞城失利,依照原本的计策,破了东虞城后,西萧各路兵马将难以汇总,不曾料那援军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这也打乱了襄军的布局。 欲要再度推进,恐怕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短短数日,西萧的援军逐渐抵达,以东虞城为营,逐渐往两边推进,转守为攻。 襄军退至永宁城稍作整顿。 西萧兵马来势汹汹,若是此刻推进那定然是得不偿失,眼瞧着那东虞城逐渐被守的固若金汤,襄军之中的将领也不禁犯起了难来。 “晚了一步啊……” “没了东虞城这座要地,后面打起来就不容易了。” “西萧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集了二十余万兵马,的确是我等没想到的。” “为何会如此之快……” 这也是众人不解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的是,西萧近些年国力愈发强盛,各地之间重修了官道,从西铭至东虞只需五六日,快一些的话,或许三日便可抵达。 若是往年道理,或许半月都不一定到得了。 也是因此,才保住了东虞城。 “诸位,还是先想想该如何破这东虞城吧……” 帐中之人皆是连连皱眉,除却强攻,他们想到好的计策。 可是强攻的话,那西萧却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胜算五成,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而这推进的事情,也因为攻占东虞城失利而搁置了下来。 …… 战事忽起,倒不怕这战事一推再进,最为担忧的,便是僵持不定。 粮草,军耗,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而这些银子起初是从国库之中拨取,但若是国库殆尽,那么就有人要遭殃了。 大襄多年来内乱不断,为剿清叛军,国库早已没剩多少银子,此番征萧所需的银两也是东拼西补才凑出来的。 按照起初的计划,破开东虞城,那所需银两便能慢慢填补,可事与愿违,战事僵持住了,那么这些银两和粮草,明显是不够的。 只有再找!! 赵贞得知此事之后眼前闪过一丝狠色,“我大襄从不缺银两、粮草!” 一道密奏即可发出。 顿时之间,上京城中掀起一波惊涛骇浪。 一夜之间,数十位官员被抄家。 又有暗卫即刻南下,按照一份名单挨个抄家。 赵贞当年南下,早已发现这贪腐之事,只是叛乱在前,无暇关顾,如今到了时候,缺银子了自然要找上门去。 仅是一夜,抄家所得近一百万两白银,原本紧张的国库顿时便充裕了起来。 可赵贞此行,却是掀起了百官不满。 不日上朝,数十位官员连连上奏。 赵贞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的目光看向了那百官最前之处的人。 站在那里的人面色平静,见赵贞看向了他。 他缓缓从那百官之列中站了出来。 “王上,征战已起,后方应当安定无恙,免生变故。” 这位矗立在队列之前的相爷面色沉着,没有半分惧色。 “微臣附议。” “臣也附议……” “微臣……” 相爷再道:“还请王上三思!” 赵贞心中一怔,便见那殿中百官皆是跪了下来。 “还请王上三思!” “还请王上三思!” 堂下无一人站立,皆是站在了那相爷身后。 赵贞不禁有些恍惚。 他自然知道收手,只是眼前的一幕让他难以置信。 看着这百官齐齐跪地,赵贞仿佛觉得,这大襄朝堂,好似已经不是他的了…… 他的目光落在相爷身上,平静道了一句:“很好……” 这些年来他专心于天下大业,竟不曾想朝堂之中已是百孔千疮,如今武官前去征战,这朝堂,好似已经成了那位相爷的了。 赵贞长舒了一口气,他终究还是疏忽了。 这位相爷本事当真了得,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笼络了整个文官体系。 这也让赵贞感到了深深的不安,担忧起了大襄的未来…… 因为如今的他已经没有精力跟这些文官去斗了,就算斗起来也是两败俱伤,但并不代表他赵贞便怕了。 是的,他赵贞不怕。 可待他死后,他的儿子又怎么跟这些文官斗呢。 在那御书房中。 赵贞长叹了一声,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也恍惚间发现,自己真的老了。 也是因为朝堂上的变故,这场抄家之事还未完全开始便胎死腹中了。 …… 当天夜里。 身为太子的赵无双被大监请到了御书房。 对于父皇深夜唤他,赵无双感到有些意外。 赵贞让御书房中所有下人退了下去。 屋中便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赵无双道:“父皇深夜唤儿臣前来,莫非是有要事相商?” 其实他们二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父子之情,赵无双自幼在宫中长大,但却极少见到这位父王,于他而言,虽是父子,却像君臣。 赵贞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天下上,对于儿子这般语气也早已习惯了。 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成大事者,终究做不得完人。 赵贞收回心思,开口便道:“跟我走吧。” 对于赵贞以‘我’称呼,太子感到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 赵贞带着他来到了大殿之上,此时大殿空寂,四处亮着烛火。 “父皇带我来大殿作何?”赵无双问道。 赵贞问道:“想坐这个位置吗?” 赵无双心中一怔,他沉默不答。 “不敢?”赵贞问道。 赵无双摇了摇头,他不是不敢,但却又没有解释。 赵贞问道:“既不是不敢,为何不坐?” 赵无双对上他的眸子,那眼眸之中好似没有半点情绪,可当赵贞一睁,赵无双的目光便淡了下来。 “说话。”赵贞道了一句。 赵无双看向那龙椅,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回父皇……” “麻烦。” 他的回答只有两个字,麻烦。 当初父皇南下剿灭叛军,太子监国的时候,他便发现了这朝堂上的问题。 那时候他便知道,要是坐上那个位置,自己一定会后悔。 赵贞愣了愣。 他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 却见他脸色忽的变的阴晴不定,说道:“你竟会怕麻烦?!” 赵无双平静,反问道:“到底有多麻烦,父皇难道不比儿臣清楚吗?” 赵贞瞪大了眼眸,怒斥道:“混账!!” 第四百一十七章:仅此而已乎?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废物儿子!!” 赵贞破口大骂,俨然没了之前的模样。 赵无双沉默不答,他不曾胆怯,听赵贞骂完过后,他顿时跪地,开口道:“父皇所言甚是,儿臣荒废难救,还请父皇卸去儿臣太子之位,依儿臣之见……” “三弟应当比我更为合适。”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赵贞额头上的青筋嘞起,他顿时一脚便踹了过去。 赵无双被踹倒在地。 他拍了拍衣衫,随即便又跪了起来。 “还请父皇卸去儿臣太子之位。” 说着,赵无双的嘴角流下了鲜血,他咬着牙,不曾吭声。 “荒谬!!!” 赵贞呵斥着,说道:“这世上千千万万人,何人不想做皇帝!如今这位置近在咫尺,你竟只想着退却!我赵贞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孬种!” 赵无双咽下口中鲜血,他憎恨的望着赵贞,开口道:“父皇以为儿臣想做这个太子?想坐这个皇位?” “儿臣出生便是嫡长子,从我很小的时候,他们都在告诉我,你将来是要做太子,做国君的人!可却从来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 “儿臣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弄,稍有错误,所受的便是数不清的指责!” “甚至在儿臣年幼时,犯错的权利便被剥夺了!” 赵无极轻笑一声,说道:“幼年还有母亲关心我,可父皇你知道吗,当年母亲被宫里的嫔妃陷害而死,可是那时父皇你眼里只有天下,甚至都不愿意帮我母亲多说一句!下葬那日,都不曾前来看上一眼!” 他咬牙道:“我恨你!我也恨自己姓赵!” 赵贞颤抖着手,指着面前的赵无双。 “你,你……” 赵贞眼前恍惚了一下,身形朝着那龙椅倒了下来。 “啪嗒。” 他扶住龙首,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赵无双站起身来,平静的说道:“还请父皇早日卸去儿臣太子之位。” “儿臣一会唤太医来。”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殿。 空寂的大殿里只余下了赵贞一人。 他瘫坐在那龙椅上,双眸竟显得有些空洞。 在那空寂的大殿之中传来一声长叹一声。 随即却又化作一阵大笑。 可越是往后,越是笑的有几分凄惨。 . . 隔日早朝。 大殿之上百官林立。 可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王上前来。 直至过去了半个时辰后。 才有一位宦官前来宣诏。 “王上有旨!” 话音落下,百官跪拜。 “本王戎马一生,生于乱世,铸丰功伟绩,成我大襄,然,仅此而已乎?” “有生之年,本王欲见天下归襄,此番征战,本王已御驾亲去,马踏西萧!” “朝中国事,交予太子,百官应协助太子,佑我大襄。” “钦此。” 宦官读完过后,堂下百官皆是愣在原地。 宦官的目光看向那大殿之上的太子,开口道:“还请太子接旨。” 赵无双回过神来,他迈步上前,俯身接下了圣旨。 他有些麻木。 自己昨夜说了那般大不敬的话,想着能卸下这太子之位,却没成想,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赵无双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 此时的赵贞,已在数千兵马的随行下前往永宁城。 他没有选择。 在众多子嗣里,赵无双是最好的人选,也是唯一有希望能够斗得过那位相爷的人。 这也是赵贞唯一的指望了。 因为他预感到,自己此行,恐怕难有归来之日了。 索性将这一切,都交给天意。 便是他赵贞,任性了一回。 ……… 因东虞城,两军僵持了数月之久。 在此期间,襄军也尝试过从侧面破城,但结果却并不乐观。 轮番叫阵,可最终却是势均力敌,难有成效。 那东虞城的防守依旧是纹丝不动,难以撼动。 当赵贞抵达军中,已是秋末之时。 此地逐渐转凉,冷的刺骨,许多将士对此气候都难以接受,许多都受了寒凉,战力大减。 就算是强攻,也错过了最好的天时。 攻城之事,也就此搁置了。 只有再待开春之节。 这一等,又是数月。 等到了冬雪化去,等到了贫瘠的地脉上长出了嫩芽。 直至天气转暖,襄军逐渐恢复这才重新展开攻势。 西萧是块难啃的骨头。 赵贞下了狠心,欲绕路攻其后方。 可他到底还是小阙了西萧,仅是探路的斥候,一去便没再回来,十六位斥候,尽数殒命。 隔日便被挂在了那东虞城的城楼上。 暮年的赵贞眉头深邃,他这时也明白,硬碰硬,怕不只是两败俱伤这么简单。 得另寻他法。 可接连几次,西萧都及时做出了反应。 赵贞也意料到了,“帐中出了细作!” 敌军对他们的布置了如指掌,就连派出的斥候都能够及时发现,无一生还,显然是早有准备。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通风报信。 可这样精确的布置,唯有几位将领清楚,这些将领无一例外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 赵贞一时也没有头绪,不知该如何找出这个细作。 将计就计,可他不敢去赌。 那萧王心思缜密,恐怕很难骗过。 襄军便这么被拦在了东虞城前,再度僵持。 ……… 兴隆十七年,惊蛰。 历经一年,赵贞在各个将领帐中安插了人手,在一次攻城之事中总算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当天夜里,他便召集诸将,商议强攻之事。 他故意让那细作带兵从后方烧其粮草。 而自己则是早已做好准备。 在当天夜里,便率领数万大军夜袭东虞城。 这一场战事,也由此打响! 此番让东虞城的守将措手不及。 “暗子所报有误!!” “襄军夜袭东虞城!速去通报!” 这场夜袭起了奇效。 襄军赶在西萧兵马还未聚拢之前就攻上了城楼。 赵贞冷哼一声,为了这东虞城,耗费了近乎两年之久,不过好在,还是他赵贞棋胜一筹。 “本王倒要看你还能如何翻腾!” 黎明亮起之时,东虞城镇守的萧军大势已去,剩余将士皆撤回了后方。 东虞城,自此失守! 第四百一十八章:归青山,见故人 兴隆十七年,槐序。 酷暑已至,蝉鸣于那山林之中响起,仿佛近在咫尺,但却又无处可循。 自然之妙兴许便妙在此处,所见所闻,即为自然,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却又无处可循。 夏风荡起,莫名之间吹起些许砂砾,却又不知从何而来,转眼间砂砾堆积而成,化作一身青衫,化作显露出面容。 陈长生睁眼再看世间,仿佛一成不变。 伸了个懒腰,哈切连天。 晃荡了一下身形后,那青衫先生似乎是口渴似的吧唧了一下嘴,随后便马不停蹄的朝着远处的城池而去。 辗转大梦,陈长生再临这座青山之城时才发觉又变了许多。 守在城门的义军不见了,那股肃杀之气也泯灭在了岁月的洪流之中。 物是人非,早已习惯。 没心去关心青山城发生了什么,陈长生迈步便朝着记忆之中的酒坊走去。 酒坊的李老二留起了胡子,瞧着威武了许多,一身赘肉却不像是开酒坊的,反倒像是个杀猪匠。 “打酒。” “来嘞!!” 李老二闻声便跑了过来。 他边走边道:“打多少酒?带酒壶了吗?” “二两,酒壶…忘带了。” 李老二一抬头,却是忽的一愣。 “诶,你……” 李老二回过神来,顿时一怔,开口道:“你不是,你不是……” “陈先生,是你!!” 李老二总算是想起来如何称呼面前的人。 陈长生笑道:“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李二哥还记得陈某。” “记得,记得!” 李老二道:“我记得陈先生说的书《聂小倩》,对《聂小倩》!” 陈长生道:“当年的时候,李二哥似乎没能听到吧。” “当年没听到陈先生说,但是后来我听到曹先生说了,真的是听过之后才知道为什么都说的这么传神。” 李老二笑着与先生攀谈着,甚至连打酒的事都给忘了。 两人聊了许久。 去了何处,从哪回来,还说不说书,还住在船风巷子吗…… 旧时的朋友相见,总是会聊起许多无关紧要的话,倒不是因为本就话多,只是忽然想多聊聊罢了。 往往巷子里的事情,才是最有人情味的地方。 “唉!” 李老二一拍脑袋,说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给先生打酒了,今个这顿酒我请,陈先生可不能再拿银子了。” 陈长生想了想,笑道:“那陈某可就真的不掏钱袋了。” 这钱给不给好似也有讲究。 但在陈长生看来,如今想来是不用再给了。 “这才对嘛!” 李老二笑着,认识这位先生许久,总算是送出了一壶酒。 阔别了李老二后,陈长生便提着酒朝着船风巷走去。 巷子外的药房仍旧开着。 只是这个点瞧不见那蹲在门口吃面的大夫。 陈长生想着随后再来拜访,便先进了巷子。 “阿姐快点!” 才至拐角,却忽被一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面前的孩童险些摔在地上,好在是陈长生眼疾手快,揽住了那孩童。 “平安!!” 如意惊呼一声,连忙上前,蹲下看了看平安,焦急道:“有没有伤到?痛不痛?” 平安摇了摇头,说道:“没摔着,不痛。” 如意这才松了口气。 但头顶却是传来了一道声响。 “都长这么高了。” 如意愣了一下,她这才意识到是平安撞了人,连忙道:“对不起,平安他……” 可当她看到那一身青衫时,顿时就呆愣住了。 “陈叔叔!”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陈叔叔永远都是这一身青衫,从未变过,连模样也跟当年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平安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去。 “呀!” 平安惊呼了一声,随即便跑了。 一边跑着,他一边喊道。 “娘亲!娘亲!!” “娘亲!” “陈叔叔回来了!陈叔叔回来了!” 六岁大的平安晃晃荡荡的跑着,一路冲进了家门。 如意看着平安跑去,她不由得噗嗤一笑。 陈长生笑了笑,口中嘀咕了一声:“陈某记忆中的平安,好像从不会像这般慌慌张张的……” 如意回过神来,说道:“娘亲说,平安大了就爱闹腾了。” “那如意呢?”陈长生问道。 如意看着面前的陈叔叔,她笑道:“大概……” “长高了点?” 陈长生听后不禁一笑,随即一手将如意抱了起来,抵在了手臂上。 “走,看看你娘亲在忙什么。” 如意惊了一下,随即便跟着先生笑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笑,但就是很开心。 进了门后。 陈长生见到了穿着一身素衣的王三娘。 如今青山城已经太平了,王三娘已经不再扮丑了,但这多年辛劳,如今的她也已经满是风霜,眼角皱纹堆叠,一双手上也满是老茧。 “陈大哥!真是陈大哥啊!” 王三娘见到陈长生归来自然是高兴的。 “三娘近来可好?”陈长生问道。 “好,都好,日子太平了。”王三娘笑着回应着。 坐下后,便是说不完的话了。 就如酒坊的李老二一般,说起了家常。 平安和如意就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嘴,对于陈叔叔回来,两小只也开心不已。 为此王三娘特意去集市上买了些猪肉回来,又和了面,包起了饺子。 陈长生见了那肉馅后便也就知晓了。 看样子这日子,真的是太平了。 当年的时候,这饺子,还是菜馅的。 王三娘包起了饺子,如意和平安也来帮忙。 陈长生想上手包上两个。 却被王三娘给推开了,说道:“书院里的先生说,君子远庖厨。”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陈某可不算君子,书院先生管不着我。” 说着就上手了。 王三娘怎么劝也劝不动,只得无奈一笑。 如意包起饺子来很是认真,弄的脸上都有些白面,这抹那抹,像是只小花猫一样。 “为什么包的没有娘亲的好看呢?” “陈叔叔包的好像比娘亲的都好看。” 平安点了点头,认同道:“陈叔叔好厉害。” 陈长生道:“有吗?” 如意认真道:“有。” “那如意包的就不好看?” “嗯,不好看。” “可是陈某觉得好看。” “陈叔叔……” “嗯?” “如意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陈叔叔不能再拿以前哄小孩那一套哄如意了。” 陈长生听后笑了起来,说道:“八岁就不是小孩子了?” 如意轻哼一声,说道:“反正就不是了。” 她长大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臭平安,笨平安 冒着热气的饺子出锅。 平安如今真是有了孩童心性,拿起筷子便插了一个放进嘴里。 “呼…烫烫烫……” 他嘴里冒着热气,但又舍不得吐出来,硬生生的咀嚼着,吃着饺子。 “好吃!” 平安笑着,比起以往多了几分顽皮。 如意伸手敲了敲平安脑袋:“烫死你得了。” 平安嘿嘿笑着,说道:“阿姐你也吃。” 如意已经有了阿姐模样。 对平安说气话来都多了几分威慑。 瞧着面前的两小只,陈长生也很是欣慰,都越来越好了。 陈长生吃着肉馅包的饺子,一口下去满嘴油渍,再望了一眼这一家人。 如意和平安,还是如当初一般,吭哧吭哧的吃着,不过一会,嘴角就沾满了油。 当初这般,如今还是这般。 都还是小孩子。 …… 吃了饺子后陈长生便先回了院子收拾东西。 毕竟那院子三年没住人了。 常说,没人住的院子很快就破败了。 想来真是如此,当陈长生再度走进院子的时候,院里的杂草已经长满了,正堂各处也皆是灰尘,甚至于屋瓦上都长了草。 陈长生找王三娘借了镰刀与扫帚来。 “我来帮忙!” 平安兴冲冲的就来了。 如意跟在后面,也带了一把扫帚。 有了两小只的帮忙,陈长生很快就将院子清扫了出来。 待到忙完的时候都已经是日落了。 如意和平安拿着扫把打闹嬉戏,而陈长生就坐在当初的长椅上,瞧着那照进院里的光,落在了面前打闹的平安跟如意身上。 “阿姐,吃我一扫帚!” “平安!!” “别,别,阿姐我错了,阿姐我错了!!阿姐!” “别跑!” 如意提着扫帚追的平安满院子跑。 陈长生嘴角洋溢出一抹笑意,喝了一口酒,暗叹着这人间正好。 平安跟如意玩了一会便没了精力,坐在了那屋檐上休息了起来。 平安揉了揉肩膀,嘴里嘀咕道:“阿姐这么凶,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如意凑到平安耳边大喊道:“我才不嫁呢!臭平安,净说我坏话!” 平安捂住耳朵,面色痛苦,“知道了,知道了……” 如意轻哼一声,不再理他。 她的目光看向陈叔叔,却见陈叔叔很是清闲,于是便问道:“陈叔叔?” 陈长生转头看向她二人,问道:“玩累了?” 如意听后有些不好意思。 平安这时也尴尬的挠了挠头。 陈长生见他们二人这般模样笑了笑,说道:“在陈某这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愿玩便玩,不过可别被你们阿娘听见了,不然要挨打的。” 平安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陈叔叔。” 如意撑起下巴,却是忽的问道:“陈叔叔这些年去哪了?”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如意问道。 “小孩子都喜欢刨根问底。” 如意眨眼道:“不是小孩子就不能问了吗?” “如意觉得呢?”陈长生问道。 “哦。”如意哦一声,说道:“那如意不问了,如意长大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谁说不好哄了。 还不是一样好哄。 平安眨眼道:“阿姐好笨!” “臭平安。” “臭如意!” “呸呸呸!” “呸呸呸呸呸呸!” “我告娘亲去了!” “别啊阿姐。” 陈长生看向平安,说道:“平安还记得以前自己是什么样的吗?” 平安看了过来,说道:“忘了,不过阿姐说我小时候不爱说话。” “你阿姐说的没错。” 陈长生道:“你小时候可没有现在这样闹,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更不会跟你阿姐斗嘴。” “就是就是!” 如意道:“长大了唠叨个不停,烦死了!” 平安噘着嘴道:“我哪有。” 他回过神来,忽的想起一事,说道:“不过,有件事我还记得……” “陈叔叔你等我。” 说着他就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就抱着两本书回来了。 “陈叔叔你看!” 陈长生接过那本书,随即便翻看了起来。 两本书上都铺满了字,只是不同的是,另外一本书上的字稍显稚嫩,应当是平安写的。 如意凑上来看了一眼道:“我记得平安写了好久了,问他写这个干嘛,他又不说。” 说着她看向了陈先生。 平安看向阿姐,他张了张口,说道:“阿姐……” “平安也忘了,现在只记得是陈叔叔让我写的。” 如意愣了一下,说道:“这都能忘?真是笨平安啊。” 平安道:“我哪里有阿姐笨,阿姐还没我认的字多呢。” “我不管,笨平安,笨平安!!” “笨如意!” 陈长生笑着摆手道:“好了好了,别闹了。” 两小只轻哼一声,头各偏一处。 陈长生一页页翻过,上面的字都不曾出错,完完整整的将整本书都抄了下来。 平安说道:“陈叔叔不知道,平安写了两年,才一字不错的写下来的!这本书好厉害,我一写错,之前写的就都不见了,只有重新写。” 如意顿了一下,想要问些什么,但却并没有急着开口。 她也有这样一本书,不过那是先生留给她练字的,不用墨便可以写在书上。 也只是平安还小,还不觉得这样的书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陈长生说道:“一字不差。” 平安笑着挠头道:“不过,当初陈叔叔到底答应了平安什么?” 陈长生合上了书,说道:“你说你想学舞剑。” “舞剑?”平安有些不太明白。 陈长生点头道:“那时候的你觉得这很厉害,认为学会了就能够保护娘亲,保护阿姐。” 如意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平安真这么说的吗?” 平安看了一眼阿姐,说道:“阿姐她…用我保护吗?” 挨了如意一拳,他胳膊现在还疼呢。 话音落下,平安另一边肩膀又挨了一拳。 平安很是无奈,他不明白为什么阿姐就大他两岁,但打人却这么疼。 至少他是打不过的。 平安问道:“应该不是舞剑吧?” 陈长生点头道:“应该是剑术。” “这样吗……” 平安眨了眨眼,他想想,问道:“很厉害?” 如意敲了敲他的头,说道:“陈叔叔教的东西都很厉害。” “好像也是……”平安嘀咕了一句。 陈长生笑了笑,问道:“现在还学吗?” 平安点头道:“学!” 第四百二十章:潦草仙人陈长生 早的时候陈长生其实便想教平安一些能自保的东西,奈何他那时候年纪尚小,筋骨还未长开,便搁置到了如今。 虽说如今太平了,但却也仅是青山城太平了些许,这短短的一甲子间,世间起了太多乱子,何年太平,何年乱世,谁又说的准呢。 有些武艺在身,也能防患于未然。 …… 如今的平安尚缺一柄用作练习的剑。 陈长生自然是下了心思的,心中首选自然是桃木,这也是有说法的。 他曾在一本书中看到有所记载,桃者,五木之精也,古压伏邪气者,此仙木也,桃木之精气在鬼门,制百鬼,故今作桃木剑以压邪,此仙术也。 桃木剑可镇宅、解煞气、斩孽缘,这是桃木之本性,与生俱来便有奇效。 往常人们也常会在家院中种上一棵桃树,放在陈长生的前世,这是迷信,但在这个世界,却是真有效果。 快落日的时候陈长生去了一趟城外。 说起来,他已经好久没见到阿青了,也不知她如今怎样了,那桃林又是怎样了。 上门去求一根好些桃木,想来是不难的。 其实想想,桃木反倒是有些像是他想去见友人,从而找的借口。 高山云霭,流水从某处崖壁上砸落而下,落入千百年捶打而化作的溪流之中,化出潺潺之声。 在那流水一旁,又见水车转动,将那水流送进沟渠,再连通进那大片桃林之中。 今年的桃子似乎要晚熟一些,往年这个时候都已经成熟了,但今年却还能看到些许青涩。 有姑娘坐在树下,她的拇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蝴蝶便立在她的指尖之上。 姑娘好似在跟蝴蝶说着话,在外人看来是那般怪异。 “东边的那块桃林缺水了吗,我一会看看去。” “还来了虫?吃了好多叶子?” “嚯,那得找他们谈谈。” “多谢了。” 姑娘笑着道了一句,随即便见那蝴蝶从她的指尖飞走了。 她拍了拍衣衫从那桃树下站起身来,一抬头,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阿青愣了愣,认出来人之后,随即便大喊了起来:“长生!!!” 一边喊着她朝着那青衫先生跑了过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阿青惊喜道。 陈长生笑道:“昨日才到青山城。” 阿青看着他,好似有许多话想说。 可在一翻犹豫之后,她却只道了这样一句。 “走,我请你吃桃。” 说着,阿青就拉着陈长生的手朝着桃林跑去。 陈长生见自己手被拉着,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随后便也不再多谢了。 阿青或许就应该是这样的一个姑娘,有些许没道理的刁蛮,但若是谁对她好,那她便会千倍百倍的还予对方。 多年下来,她身上的戾气已经完全被消磨干净,就如当年初见时一般,干干净净。 阿青摘了一些早熟的桃子招待陈长生。 陈长生品鉴过后直呼香甜可口。 陈长生说道:“看样子阿青姑娘真是下了一翻苦功夫,这桃子比当初好太多了。” “多亏了你。” “我?” “是扳指。” 阿青随即解释道:“起初的时候,这样大的一片桃林我都照料不过来,但是后来有了扳指过后,就容易了许多。” “我可是雇了不少小工。” 阿青笑道:“平日里有花贼帮我看着桃林,哪里缺水,哪里有虫都是一清二楚,深秋要松土,我便会找上地龙帮忙,我又养了些家雀,我管他们饭吃,他们帮我抓虫……” 花贼便是蝴蝶,而地龙便是蚯蚓了,至于家雀,就是寻常普通的麻雀,只是养在了屋檐下。 阿青滔滔不绝的说着,又说起了她与这桃林间的虫鸟是如何认识,如何相处的,也是因此,在这短短的几年间,桃林也越发葱郁了起来。 陈长生笑道:“阿青姑娘果真聪慧过人,无须陈某多言,便能知晓这扳指的妙用。” 阿青毫不谦虚道:“那是。” 说到底还是因为阿青心底里都是善意,扳指落在什么人身上,其作用都是不一样的。 或许有的会人借着扳指养上一群恶犬豺狼,以此争力,但也会有人借着扳指种出一片世外桃源。 人与自然,本就应该是和谐共处的。 几年没见,却没有半点生疏。 阿青带着陈长生在桃园里逛了逛,又说着晚上要留他吃饭,她还酿了桃儿酒,她记得长生挺喜欢的。 “阿青身上有安龙兄的影子。” “难道不是一直都有吗?” “起初时有,后来消失了一段时日,如今那道影子又回来了。” “长生你总是神神叨叨的,吃桃!” “陈某吃饱了,吃不下了。” “那就带回去吃。” 阿青一路上可是给陈长生摘了不少桃,都是最好最甜的。 直到陈长生的衣兜里装不下,阿青这才罢手。 一边走着,陈长生便说起了今日来的事情。 阿青听后又亲自去给陈长生挑了一根好的桃木,作剑的话,折上一节粗枝就够了,也不影响桃树。 “有日有劳阿青姑娘了。”陈长生道了声谢。 “吃了饭再走。” “陈某桃子都吃饱了,就不吃……” “多少吃一点,就一点。” 陈长生见拗不过,便答应了下来。 “阿青姑娘,不是说好就一点吗?” “是啊,就一点啊。” “……” 说着一点,但阿青却做了四菜一汤,这又怎么吃的完。 陈长生这一趟算是吃了个肚儿圆,走的时候还提了一壶桃儿酒,以及满兜的桃子,外加一根桃木,挂在了肩上。 “长生!” “阿青姑娘还有事吗?” “过来天有更好的桃子,记得来摘。” “好。” 阿青笑了笑,目送着陈长生离去。 她瞧着那田垦上提着衣兜的青衫先生,不由得捂嘴一笑。 阿青想着,长生也太没仙人的样子了,落在人堆里估计没人能认得出来,像是个潦草仙人。 不过也确实潦草,甚至连陈长生自己认为什么都不是。 …… 等到陈长生回到船风巷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进了巷子拐角,却见有一人正站在小院门前,好似等了他许久。 第四百二十一章:讨一时之趣 三年岁月,曹发留起了胡子,脸上也多了许多风霜,没了往年的稚嫩,当初常常看向世人的笑脸也不在了,已经不是小二了。 至于为什么在此,其实也是听酒坊的李老二说的,毕竟如今的曹发偶尔也会去打二两酒喝,自从金三爷的事后,便改不掉这个毛病了。 不等曹发开口,却听陈长生道了一句:“搭把手。” 曹发连忙上前,帮着先生拿起了桃木,又提起了酒。 陈长生开了锁进门。 曹发紧随其后,随后便见先生将衣兜里的桃儿放在了桌上,这才忙完。 曹发将桃木和酒都放在了一旁。 他抖了抖衣袖,随即面向先生行了大礼。 “曹发,拜见先生!” 正要跪下,却被陈长生给拦了下来。 陈长生道了一句:“拜什么拜,陈某不喜欢这套,找张椅子坐吧。” 曹发听后笑了笑,随即便也不再客气,坐了下来。 他知晓先生一直都不喜欢这些礼数,不曾想这些年过去,一直都未曾变过。 坐下后陈长生递了个桃子给他。 曹发问道:“是桃林阿青姑娘种的桃子?” “你认得阿青?”陈长生问道。 曹发说道:“去年阿青姑娘在街上摆摊卖桃,见了小的,便赏了一个给我,也是因为是先生的弟子,才有了这口福。” “你怎么说话还跟小二似的。” “回陈先生的话,有两年没这样了,只是见了先生才这样,先生一直是先生,在先生这儿,曹发也一直都是小二。” 陈长生也没说不愿意,他知道曹发的性子,若是不让他这样,估计他会浑身不自在。 那便就这么顺着来就是了。 随后陈长生便问起了曹发这些年在茶楼待的如何。 当初的时候,陈长生只不过是将他领进了门,后面本事如何,就不知道了。 曹发随即便说起了这三年来的事情。 说起了当年的大旱,又说起了义军投降,还有金三爷的事,又说到了他寒冬腊月头一次上台。 “得益于先生留下的《聊斋》,那段日子茶楼的生意最为红火,小的也没给先生丢人,都说的不差。” 陈长生道:“应该比我讲的好些。” 曹发听后连忙道:“比起陈先生还差得远呢。” 陈长生笑道:“你都说了两年多书了,高低难不成还分不出来?当初陈某就是个半吊子,只是借了《聊斋》一书的新鲜罢了。” 曹发摇了摇头,说道:“若无先生,便无今日之曹发,论起说书,小的就是不如陈先生。” 说谁不行都可以,但却不能说陈先生,甚至于曹发也不希望陈先生自己也这样说。 他是真的谦卑,因为他始终记得自己是如何从一个小二成为青山城里人人皆知的曹先生的。 陈长生摆手道:“你愿意这样想,那陈某就白占个便宜就是了。” 曹发听后便笑了起来,说道:“陈先生这次回来还会去酒楼说书吗?庄掌柜也希望先生能上台讲讲,有些客人也还记得先生呢。” “这不有你吗?” “先生来了,小的也好偷个懒。” “那我要是不走了呢?” “那小的就回去做伙计,像当年一样吃着炊饼偷听先生说书。” “你啊你……” “还请陈先生回茶楼说书。” 曹发拱手低头,没了方才嬉笑的模样,说话也认真了许多。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不了,陈某当年只是讨一时之趣罢了,而且如今茶楼也不缺说书先生了。” “先……” 曹发话才道出一字,便被陈长生打断了。 陈长生问道:“金三爷呢?他后来回来了吗?” 曹发心中微叹,也不再提请先生回去的事。 随即他说道:“金三爷他人倒是没回来……” “听你这话,好像是回来了又没回来。” 曹发舒了口气,说道:“当年的时候我怕金三爷是寻了短见,说来也是怪我当时说了些狠话,不然金三爷也不见得会走。” “心里愧疚了许久,后来是在来年开春的时候,有几位江湖中人来了茶楼,带回了书信一封,还有几篇小记,都是金三爷亲笔。” “也是从信中才了解到,金三爷离开青山城后便随着商队去了沿海。” 金三爷起初时只是想去沿海寻一些机会,听说那里做蚌工很是找钱,于是便去了,但这路上却不太容易,先是在庙里听过路的江湖人说了一些山野鬼怪,后来又误入了妖怪洞府,一路上奇妙无比…… 后来他便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记录了下来,身上无数不多的钱财,都买了纸与墨。 快到沿海的时候,金三爷才书信一封,托了几位顺路的江湖人将书信与这一路上的见闻带到了青山城。 “后来每过半年,便会有一封书信寄回,有时候在开春,有时候在冬末,没个准确的时日。” “也是从信中了解到,金三爷在沿海挖到了一颗顶好的蚌珠,赚了不少银子,后来便离开了那里,说是想到处看看,寻仙访踪,将所见都记录下来。” “如今曹某讲的书,大多也都出自金三爷的文笔。” “虽然书信不断,但多年不见,还是不曾见金三爷回来。” 陈长生道:“或许金三爷志在大江南北呢?” 曹发听后道:“那自然是最好。” 陈长生听后道:“陈某倒是对金三爷的见闻很是好奇,改日去了茶楼,得好好听你说说。” “先生尽管来便是。” 曹发在院子里待到了深夜,两人相谈甚欢,若不是天色太晚,他还有些舍不得离去。 但遗憾也是有的,大概就是陈先生不愿意再回台上说书了。 曹发可是一直等着先生回来呢。 但先生不愿意,他却也不能强求,能再见到先生,他已经很是知足了。 …… 夜色迷离,月光洒落进了院里,好似披上了一层白净的衣裳。 陈长生在院里闲坐了片刻后却又出了门。 趁着夜色,出了青山城。 随身只带了一壶桃儿酒,他打算去祭奠一下老友。 也不知道这些年有没有人去祭拜他。 过去说上些话,免得他孤单。 第四百二十二章:道士的友人 夜晚的山路很是骇人,林间不见光亮,唯有些许月光透过山林间的缝隙打在身上,好似天幕倒转,群星在地。 虫鸣之声在这林间想起,伴随着一阵阵窸窣声,陈长生来到了那振龙山的山门之下。 如今振龙山的山门没有往年气派了,许是岁月太久连同着那山下的石碑也多了些风霜侵蚀的痕迹。 陈长生上了山,绕过了道观,来到了那山上的埋葬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坟堆上撒着纸钱,瞧了一眼是最近撒的。 除此之外,在黄老头的墓旁又多了一座新坟,不知是谁的。 陈长生也无暇管顾,来到黄老头的坟前后便打开了酒壶,自己喝了一口后便倒在了坟前。 陈长生道:“不是陈某吝啬没带香火,也想给你上三炷香,实属无奈,就带了些酒,凑合一下吧。” 陈长生觉得很奇怪,他至来不是一个爱对着坟堆说话的人,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死去的人听不见。 他不禁在想,若是他不清楚,也不知道的话,那么定然就会去相信燕黄楼听得到。 有时候越是明白,反而越是失了事物的本质。 但不管怎么,陈长生还是想多说两句。 就当是骗自己。 道理也很简单,就是想跟那不正经的黄老头聊上两句。 “如意和平安都长大了,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青山城现在也太平了许多,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 陈长生嘀咕着,不知不自觉的说了很多的话。 有很多人值得他去惦记。 但是曾经的故人,虽是故人,但其实多是对他抱有些许尊敬,这是不一样的,唯有燕黄楼,是个没‘规矩’的主。 许多时候胡乱的玩笑抚动的是陈长生繁杂的内心,所以他很珍惜这位朋友。 夜里陈长生找不到话说了,许是有些乏了,便撑着下巴在这坟前闭眼睡了过去。 梦里有茶摊里十文钱的茶水,想起了黄老头失了钱财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想起了蒸好的包子…… 月光隐退,山间升起薄雾。 沉睡中的陈长生被一阵窸窣之声吵醒。 他缓缓睁开双眸,转头看去。 却见那薄雾之间走来一人,凑近过后,才见那人手中拿着香烛还有纸钱,似乎是来祭拜的。 陈长生记得这人,是这振龙山上的观主真人,似乎道号是止玄。 止玄真人看到那坟前坐着的人时心中一惊,还以为是见了鬼。 可当他看清了那坟前之人的时候,心中的惊恐可比方才要重多。 “你……” 止玄真人双眸瞪大,随即手中香烛纸钱掉落下来,他顿时跪了下来,磕了个头。 “小道拜见上仙!” 陈长生看向他道:“此时尚早,真人来此作何?” 止玄真人心中震骇,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这位上仙。 老实答道:“小道,小道来祭奠友人。” 陈长生看向了一旁的坟堆,“这位吗?” “正是。” 随后陈长生便从止玄真人的口中了解到了这座坟的主人。 是止玄真人年少时的好友,也是青山城的人,姓曾,名至,家中是青山城中开纸扎铺子的。 只是后来止玄真人上了道上,而这位因为家中是开纸扎铺子的原因,没能做成道士,道门总是有些奇怪的规矩。 止玄道人说道:“上仙恕罪。” “恕罪?” “小道擅作主张,将友人葬在此地,还请上仙恕罪!” 止玄道人是想着友人能借此沾上些仙缘,从而才葬在此地的,可见他对这位友人是有多么重视,宁愿得罪上仙,也要为友人求得一份福缘。 陈长生则是平静道:“这山又不是陈某的,葬在哪里陈某也管不着。” 止玄道人松了口气,随即连连道谢。 陈长生看向他道:“看起来,真人对这位友人很上心。” “是贫道幼时的好友。” “这样吗……” “真人要祭奠好友便去吧,无须顾忌陈某。” 止玄真人听此答应了一声。 他小心的将掉在地上的香烛跟纸钱捡了起来,收在怀里,来到了那位友人的坟前,取火折点燃了些许纸钱,借此引香。 待香烛燃后,他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枚法铃。 在那坟前踏七星罡步,口中念诵起了经文,似是在做一场法事。 “叮铃……” 法铃声铃铛作响。 陈长生听那止玄道人口中诵念的道经很是不同。 本以为是超度的经文,但仔细一听却又有些不同。 “……功德加身,魂归无量,死亦安乐……” 止玄真人口中诵念着,没有半点分神。 待到做完这场法事,山涧的薄雾也已经散去了,止玄真人也已浑身是汗,坐下歇息了起来。 陈长生这时才开口道:“真人诵念的道经,怕不只是用来超度的吧。” 止玄道人张了张口,说道:“回上仙,是积阴福的,好让已故之人能在九幽之下投个好胎。” “原来如此。” 陈长生看向了黄老头的墓,说道:“也多谢真人时常会给我这位故人撒些纸钱。” “哪里哪里,毕竟是贫道打扰了先生的故人在先。” “没事,他喜欢热闹。” 陈长生从止玄真人那借了些纸钱撒了些。 在此期间,止玄真人几度想要开口,似乎是想问些什么。 陈长生便开口道:“真人想问什么便问就是。” 止玄真人听此便问道:“敢问上仙,小道做这些,可是真有用处吗?” 陈长生听后倒是一顿,他想了想,答了一句:“有用。” 止玄真人听后笑道:“多谢上仙!” 其实是陈长生骗了他。 人已离世,做这些法事显然是没用的,也不能积阴福,也不能祝他投个好胎。 但有的时候说些假话也不见得是坏事。 这是止玄真人如今唯一能为故友做的事情了。 陈长生说道:“他能有真人这样的朋友,实乃幸事。” 止玄真人听后心中一惊,连忙道:“不敢当此言,不敢……”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道:“陈某下山了,真人再会。” “恭送上仙。” 陈长生一边走着,心中不禁想着。 若是有这样一位朋友,凡有大事为你择选吉日,遇了良人为你合八字看姻缘,有了子嗣为你取名,生意不好为你看风水,病了给你驱邪退病,老了给你延寿纳福,死后还为你折选良地,甚至等你到了阴间,还为你作法超度积阴福。 这人间之情谊,当真奇妙无比。 第四百二十三章:再临茶楼,听书点睛 回了院子后陈长生唤出了听雨剑。 听雨剑似乎是有些不情愿,想来是太久没用他了,一出来却是用他来砍木头。 “回头斩大妖再叫你。” 陈长生这般说了过后,听雨剑这才安静下来。 随即他便拿起听雨剑削起了桃木。 没过多久,一柄剑的形状逐渐在陈长生的手中显露出来。 几番打磨过后,便见了成效。 陈长生左右看了看手中的木剑,确保重心一致,不然偏了一些的话,剑就极容易断。 木剑还需过一遍火,也是为了坚固,烧过之后再打磨一下才算做好。 陈长生拿在手中挥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 见此时尚早,平安也还没来,他便打算出门去吃个早膳。 值得一提的是,前些年在茶楼做说书先生的时候挣了不少银子,林林总总算下来,大概有四十余两,多是赏钱来的,其中一半都是出自金三爷。 陈长生去了茶楼,再次来到唐记茶楼却是发觉此地大变了模样。 原本的茶楼扩充了不少,将一旁的铺子也纳了进来,重新修过。 这个时候茶楼里的人还不多,因为还太过了,说书先生没来,多是一些早间起来在这喝茶吃饭的。 有桌上还放了包子跟炊饼,坐着闲聊。 如今茶楼的伙计是牛大,便是当初掌柜后来招揽的那个。 见了陈长生后便迎了上来。 似乎是第一眼没认出陈长生来,陈长生便被他引着在一张桌上坐了下来。 千人千面,牛大这些年见了太多的人,有时候也难免记不清楚了,毕竟相隔了太久太久了。 牛大问道:“客官是喝早茶还是等说书先生?” “等说书先生。”陈长生道。 牛大说道:“那估计还要等一会,客官得坐会了。” “无碍,就先上壶茶吧。” 待牛大上了茶后便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陈长生瞧了一眼,见庄掌柜还没有来。 他便抿了口茶,静静的等着。 陆陆续续的,茶楼里的人多了起来,都是打算来听书的。 到了辰时的时候,说书先生总算是来了。 庄掌柜慢条斯理的从那后院里出来,上了台与茶楼里的客人们寒暄了几句。 都是说些漂亮话,您早,万事顺利这样的话。 随后说书先生便上台了。 曹发一改昨日的模样,脸色稍带了几分庄重的气质,这份气质,大概是朝夕之下练出来的。 “诸位客官,曹某来迟,先道个不是!” 曹发连连赔罪。 堂下茶客皆是笑了起来。 “曹先生哪天不来迟?” “哈哈……” “自罚一杯!” “对,自罚一杯。” 曹发不禁挠头,随即便答应道:“该罚,该罚。” 说着他便拿起了那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 那里面,装的是酒。 陈长生见此一幕倒是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桌上应当是茶才对。 这时,忽有一人坐了过来。 “兄台早好。” 来者衣着朴素,手上粗糙,还有许多老茧,不过面相却尤为随和,瞧着儒雅。 陈长生见此便回礼道:“好。” “以前好像没在茶楼见过兄台啊。” “外出多年,这才回来。” “原来如此。”他这才连忙道:“哦,在下陶生,是外头街上陶碗铺子的伙计。” “陈某字长生二字。” “好字!”陶生赞叹道。 陈长生笑道:“小时候遭了难,才叫的长生保命。” “这样吗……”陶生呢喃道。 陈长生随即问道:“话说,为何那台上说书先生壶里装的不是茶,而是酒呢?好像没这样的事吧。” 陶生道:“兄台不知,这位曹先生尤为好酒,起初的时候我们都没发现那壶里是酒,后来是闻见了酒味才发现的,于是便起了哄,时常嚷嚷着让曹先生喝酒,是件趣事。” 陈长生点了点头,他记得曹发以往可没这好酒习惯。 “听书,听书。”陶生说道。 曹发手中醒目一拍,随即开口:“上回说道金生在山涧见到了那位雕刻的高人,手中雄鹰成型,却不点双眸,金生询问为何不见其目。” “那位高人只是偏偏摇头开口说道:‘若是点上双眸,雄鹰便要震翅,见人大惊,定会伤人!’” “金生大惊,心道竟如此神异,但却又觉得面前之人是在说大话,手中木雕,又怎会活过来。” “金生摇头直道不信,那位高人却只是将笔递给了金生,问他可敢一试。” “金生心头一怔,看向那活灵活现的木雕时有些心悸,几番犹豫之下,鼓足了勇气接过了笔。” “有何不敢!” “说着他便拿起那毛笔朝那木雕双眸子上点去。” “两目画成,金生手中毛笔落地,他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刹!” “只见那木雕却的变化起来,木上长出了毛发,逐渐的一堆羽翼显露出来,一道鹰猿啼在金生耳畔炸响!” “活过来的木雕展开双持,一双鹰目铮铮的望着金生,见了面前之人,那雄鹰顿时大惊,一跃而起张开利爪就要朝金生抓去。” “此番,竟与那木雕匠人所说一般无二!!” “金生大呼,眼见着那鹰爪就要落在他的脖颈,却忽见一只大手朝着那木雕的脖颈抓去。” “金生睁眸望去,却见那木雕匠人眼疾手快,朝着那木雕的双目上抹去,那一抹未干的墨迹顿时消去,而那只活过来的雄鹰也在此刻定格住了,一身羽毛也再度化作木头,沦为死物。” 台下众人大呼惊奇,心道真有这般点睛化活之事。 曹先生长舒一口气,随即道:“金生仿佛劫后余生,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即却听那木雕匠人开口。” “如今你可明白为何我让你用笔,而不是用刻刀了?” “此话过后,金生再度愣在原地,久久难以回神。” …… 陶生心中大叹,啧啧称奇。 他不禁开口道:“陈兄,这世上真有木雕点睛而活之事?”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想来是有的。” “那这是真事?” “也不一定。” 陶生转过头来,说道:“当真是奇了!” 他反正是信了的。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心中不禁想道。 或许金三爷的确是寻到了高人。 第四百二十四章:新人称赞,旧人恍惚。 曹先生将昨日未曾说完的讲完,稍作歇息片刻过后,便又讲起了新的篇章。 这一次讲的则是聊斋里的《胭脂》。 在茶客的眼里,《胭脂》已经是老的不能再老的故事的。 但对于曹发而言,这是他平生最难忘记的一篇书了。 台下喝彩之声不断。 片刻后牛大带着竹篓来迎赏钱,今日的赏钱似乎有些少,大概是因为《胭脂》众人已经听腻了。 陶生见此也从怀里摸出了两文铜钱放进了竹篓里。 到了陈长生这儿,他想了想,拿出了一两银子,放了进去。 牛大一惊,连忙道:“不知客官名讳?” “姓陈。”陈长生道。 牛大恭敬道:“小的代曹先生谢过陈老爷赏赐。” 陈长生只是微微摆手,说道:“去吧。” 牛大又道了句谢,这才离去。 陶生也被这一两银子吓了一跳,随即道:“陈兄真是大气。” 陈长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作解释。 曹发下场过后,牛大便来通报赏钱的事情。 他说起了赏了一两银子的大爷,当年的时候,只有金三爷才会这般出手阔绰,已经许多年没有收到过一两银子的赏钱了。 “谁给的?”曹发问道。 牛大说道:“是位姓陈的老爷。” 曹发顿了一下,问道:“可是穿着青衫?” 牛大点了点头,说正是。 曹发无奈一笑,说道:“牛大,你可知道这位陈老爷是谁?” 牛大愣了愣,有些不解。 曹发拿起了那竹篓里的一两银子随即朝外面走去。 牛大转头看向了身旁的掌柜,问道:“掌柜的,这位陈老爷,是何人啊?” 庄掌柜笑了笑,说道:“曹先生时常说你记性差,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啊?” 牛大不解,他有些焦急,说道:“掌柜的,快别逗小的了,小的是不是犯错了,那位陈老爷的银子收不得?” 庄掌柜道:“一会曹先生请过来你就知道了。” 牛大面色焦灼,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事情。 此时的陈长生正与陶生闲聊着。 陶生说道:“曹先生不愧是青山城最有名的说书先生,就算是老故事也让人觉得意犹未尽。” “《聊斋》都已经是老故事了吗?” 陈长生不禁觉得有些恍惚,在他看来,好像并没有过去多久。 “是啊,很老了,我听人说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听人说是曹先生的师父头次上台讲的故事,大概也是因此,曹先生便很是喜欢这个故事,经常会拿起来讲一讲。” “曹先生的师父?” “嗯,听人说是位老先生。” “老?” 陈长生想了想,自己好像的确有些老,只是外人瞧不出来罢了。 “白发苍苍,声音嘶哑?”陈长生问道。 陶生点了点头,说道:“想来是这样的。” 陈长生笑了笑,觉得很有意思。 陶生则是有些疑惑,不明白陈兄是在笑什么。 正想着,一抬头却见一位身穿大褂的先生走了过来。 这不是曹先生是谁! 陶生回过神来,见曹先生正朝着他们这一桌走来。 他顿时一怔,唤道:“陈兄,曹先生过来了。” 陈长生扭头望去,见曹发行步挺胸抬手,颇有先生模样。 曹发来到陈长生面前顿住了步子。 陈长生瞧着他,点头道:“挺好,有些样子。” 陶生听到这话一顿,心道陈兄这是说的什么话。 “先生捧了。” 曹发笑了笑,随即拱手行了一礼,恭敬道:“还请陈先生到后院一叙。” 陈长生想了想,便将桌上没喝完的茶端了起来。 “陶兄别过。”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便跟着曹发往茶楼的后院走去。 陶生愣在原地,有些茫然。 他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这一幕的人也不少,一旁的人凑上前来。 “这位兄台,方才那人是谁啊,曹先生竟这般尊重?” 陶生回过神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你们不是坐一块吗?” “嘿呀!” 忽然有一道声音自一旁响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 众人的目光望去。 “想起什么了?” “那人,是酒茶先生陈先生啊!” 多数人都是茫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 但随即便又有附和的声音传来。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陈先生!” 陶生这时也意识到方才那位陈兄恐怕身份不凡,于是便问道:“兄台,兄台,这位陈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在茶楼待的不长当然是不知道,曹先生可是陈先生一手教出来的。” “啊!” 陶生惊呼一声。 “他,他……” 他心想,不是说是位老先生吗!? 陶生反应过来,随即无奈一笑。 没成想,这位‘老先生’,竟这般年轻! 自己这次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 牛大听着那茶楼里的声音,顿时便反应了过来。 他一拍脑袋,不禁懊恼。 “我这记性啊!!” 庄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陈先生为了和善,不会计较这些的。” 话虽这样说,但牛大还是亲自去道了不是,礼数得要做的周到。 庄掌柜看了一眼茶楼里,随即道了一句:“诸位喝好,庄某失陪一下。” 道完过后,他便随着去了后院。 茶楼里议论纷纷,顿时之间,关于那位酒茶先生的事一一都被讲了出来。 新人称赞,旧人恍惚。 …… 在那茶楼后院。 桌上三人,曹先生,庄掌柜,还有一位陈先生,而牛大则是在一旁候着添茶。 陈长生道:“一别三年,茶楼真是大变了模样。” 庄掌柜笑道:“也是托了陈先生的福。” 陈长生道:“是托了曹先生的福。” “先生这话,小的怎敢接啊。” 曹发无奈一笑,说罢桌上几人便都笑了起来。 陈长生道:“陈某只是引路的,都是你自己刻苦,才有了如今,所以也无须妄自菲薄,曹先生便是曹先生。” 曹发拱手未再推脱。 随后几人聊起了当年,无非就是陈长生做说书先生的事,又聊起了一些故人,都是一些爱听书的茶客,比如金三爷,还有谁谁谁…… 故人相见,总是会聊起从前。 话至末尾,却听庄掌柜道:“有一事想与陈先生商量。” “庄掌柜尽管说就是。” “通路过后,我将茶楼的事写在信中带予东家,东家听后很想见陈先生一面,今年开春时东家便到了青山城,一直不曾离去。” 第四百二十五章:已经过世了 庄掌柜给陈长生说了东家住哪。 陈长生听后有些意外,这位东家居然也住在船风巷子,就在小院的侧对门。 陈长生记得往年听燕黄楼说过,那户人家是因为义军扫财没搜到银子从而被活活打死了,后来那个院子就一直空着。 陈长生有些不解,问道:“既是对门,为何东家昨日不来见陈某?” 庄掌柜轻咳了两声,说道:“东家说,要先生去见东家才行……” 陈长生听后一愣,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冒犯的,于是便笑答道:“也好。” 他也想见见这位素未谋面的东家。 不过却不是现在,还得等回去再说。 这一早上,他也就喝了一杯茶水,肚里空空,还是要去吃点东西才是。 与庄掌柜道别过后。 陈长生便离开了茶楼。 一出茶楼的门,却见一道身影正在茶楼门口站着。 “陶兄还未走啊。” 陶生听到身后的声音一顿,连忙道:“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摆手道:“不必客气,还是称呼陈兄好些。” 陶生哭笑不得道:“陈兄真是瞒的我好苦啊。” “陶兄不也没问吗。” “唉,怪我怪我。”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问道:“在地等人?” 陶生摇了摇头,说道:“这就要怪陈兄了,若不是陈某瞒我,我又怎会在这茶楼门口发呆呢。” “有道理。”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那不如,陈某请陶兄吃点早膳?” 陶生连忙道:“不成不成,该我请陈兄才是,先前还说陈兄是老先生呢,该让我赔个不是。” “哪有这么多讲究。”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道:“走,去寻个地方。” “陈兄请。” 陈长生带着陶生去了另一条街上。 他记得好像这条街上有一家面馆,也不知当初开起来没有。 陶生道:“陈兄莫不是要去百香面铺?” “还不知名字,去了才知道。” “啊?” 陶生有些不解,便跟着陈长生往前走。 约莫走了近百步后,陈长生的步子停在了一家面铺前。 还未凑近的时候,便闻到一股香味飘香而来,是肉汤夹杂着浓香,让人口舌生津。 而那面铺的招牌,正是百香。 陶生道:“陈兄会吃!” “怎么才算作会吃?”陈长生问道。 陶生解释道:“青山城以往有两绝,一绝是望眼无边的青山,二绝是盘错交叠的梯田,但前些年却又多了一绝,便是这百香面,说的是百里飘香,滋味非凡!” “这两年开百香面的铺子不少,但最为好吃的,还是这家百香面铺,也是青山城里头一家百香面铺。” “有这么绝?能胜过青山梯田?”陈问道。 陶生道:“不瞒陈兄,我是好吃之人,若是在我看来,那便是有过之而不及!” “那定是要尝尝。” 陈长生瞧了一眼,却见这面铺子里已经坐满了人。 外面摆了小凳,有不少人都是坐在小凳上捧着碗吃面。 “陈兄快来,这里还有个空位。” 坐下过后,便有伙计上前来问吃多少面。 陶生要了三两,陈长生要了二两。 片刻工夫,面就端了上来了。 陈长生尝过之后不禁眼前一亮,这味道要比当初王大夫做的好吃些许,应该是改良了香料方子。 果真不差! 陶生不愧是好吃之人,一口下去便是一两面在口中,咀嚼许久才尽数咽了下来。 说得上是吃相丑陋! 陈长生哭笑不得,说道:“陶兄你这……” 陶生道:“吃面就得大口,不然怎能吃的香呢。” “有理!” 于是乎那面铺门口便多了一位吃相丑陋的青衫先生。 三两下肚,陶生依旧有些意犹未尽,便又让伙计去下了二两。 对着面汤,这才吃了个饱。 陈长生不禁有些佩服,反正他是吃不了五两面的。 陶生舒了口气,说道:“这百香面是位医师得人指点才做出来的,后来传给了他儿子,也就是现在百香面铺的掌柜,这才有了这一口。” “是船风巷的王大夫吧。”陈长生道。 “陈兄知道?” “我就住在船风巷。” “原来如此。” 陶生说道:“那岂不是说,陈兄恐怕早就尝过这面了?” “三年前是尝过,只是没有如今味道这么好。” 陈长生随即问道:“且不说这个,王大夫如今怎样了?” 陶生觉得有些奇怪,问道:“陈兄不知道?” “怎的?” “王大夫前年就过世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忽的一顿。 他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陶生也意识到了不对,问道:“陈兄与王大夫相熟?” 陈长生吧唧了一下嘴,说道:“算是吧,往年他经常请陈某吃面。” “是陶某多言了,陈兄恕罪。” “无碍。” 陶生暗自懊恼,他心道自己就是管不住这张嘴,不由得叹了口气。 随后他明显的感觉到陈兄话少了许多,只是安静的吃面。 在陈长生看来,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只是因为知道的太过忽然了。 所以才显得沉默了些许。 直至吃完过后,陈长生才问了一句。 “是因为什么去的?” 陶生犹豫了片刻才说道:“下了场雪,冷风一吹就不行了。” “……” 随后便是又是沉默。 陈长生随后便起身去结账。 “我来。” 陶生将他给拦住,抢着将面钱给结了。 他不结这面钱,心里过意不去。 陶生送了送陈长生,于街口分别之时,他不禁摇头长叹。 “这臭嘴啊,一天天净是给我惹祸。” ……… 陈长生回到了船风巷子。 他看了一眼那药房,这时他才注意到里面已经换了人。 他进去瞧了一眼,见药铺里坐着的是一位穿着素衣中年男人。 “是来抓药的吗?”那人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多年未归,记得当初的时候还是王大夫在这,如今是……” 那人细细的看了一眼陈长生。 “你莫非是…陈先生?” “正是。” “快请!” 坐下后才听他解释了起来。 如今管着药铺的人姓吕,是王大夫的妻弟,那年王大夫离世之后,药铺便关门了,但王大夫之子不愿让药铺关门,可自己却又忙不过来,便请了舅父前来打理,才一直开到了如今。 “当初姊婿走前曾叮嘱过,陈先生对王家有大恩,待先生回来后便要以礼相待。” 第四百二十六章:会喜欢的 王大夫没留下什么东西,除了一句话便只是一封信。 听如今的药房掌柜说,王大夫生前留下了很多封信,都是留给老朋友的,那些因为战乱去了别的地方朋友。 这些年陆陆续续递交了好些封信,还余下些许尘封在匣子里,一直都不曾拿出来。 陈长生便问道:“那剩下的那些信呢?” “或许会烂在匣子里。” 陈长生听后轻叹一声,带着王大夫留下的信件离开了药房。 或许真是如此,这人间沉浮,或许信件写下来就注定是要烂在那匣子里的。 陈长生回了小院,到了门口的时候侧目看了一眼侧对门紧闭的大门,收回目光便回了院子。 坐在长椅上,拆开了那封王大夫留下的信件。 【陈先生瞧见这封信想来是回来了。】 【这些年在外吃的可好,外面摊子上的面可有青山城的香?先生后来还说书吗?睡的可好?我听说外面又打仗了,陈先生一切小心。】 【无论如何,且保重身体。】 信上唯有寥寥几语,这是王大夫留给陈长生最后的话了。 王大夫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信上留的内容,与他的为人一般朴素。 可也是这么简单的话语。 却让陈长生看了许久许久。 这世间的情谊或许本该这般朴素,吃的好吗?睡的好吗?保重身体…… 陈长生收起了信件,藏在了衣袖的深处,他袖里有许多东西,在他看来许许多多,都不如一封留信来的珍重。 这或许就是走在红尘之中的意义所在。 ……… 瞧着快到日暮。 陈长生走出了小院,来到了你侧对门的院子门前。 他扣响了门栓,静静等着。 “来了。” 院里传来一道声音。 只见那院门开出了一条缝,只见一双眸子朝外看来,见了面前的人后便问道:“你找谁?” 陈长生道:“在下来见东家,劳烦姑娘通报一声。” “哦,等一会。” 丫鬟道了一句后便关上了门。 随后陈长生便在门口听到了上楼的声音。 不过片刻,便有一阵较轻的脚步自门后传来。 门从里面被拉开。 开门的依旧是丫鬟,只是那丫鬟身后还站着一人。 穿着一身青衫长裙,一根簪子将那发丝卷起,两缕青丝顺着鬓角垂落而下,目光望去,便觉眼前之人如荷叶清水一般干净。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近来可好?” “应该要比陈先生好些。”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越过了好些年头。 每次相见,都是如此。 不过对芸香来说,能再见已经很好了。 ……… 芸香让丫鬟退下。 她为先生倒上了酒,这酒已经放在这有些时日了。 “秋月酿?”陈长生愣了愣道。 芸香点头道:“特意从秋月坊带来的。” “多谢。” 陈长生见了酒便不再客气了,隔开岁月,再度尝到这秋月酿时,他不禁觉得滋味大不一样,大概是因为酒里多了一味念想。 尝过酒后陈长生才开口道:“庄掌柜与陈某说起来的时候,陈某还在想东家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芸香听后问道:“那现在见了,先生觉得东家是怎样一个人?”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不太聪明的小丫鬟?” 芸香听后点头道:“芸香就是小丫鬟。” 她还是想念当初给先生当丫鬟的那段日子。 陈长生道:“其实也不必亲自跑这一趟,路上不太平,免得出事,寄封信来,陈某顷刻便能到。” 芸香摇了摇头,说道:“是芸香自己想出来看看。” 陈长生不禁想着芸香是如何跋山涉水才来到这青山城的,如今这世道,想要走这般路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芸香问道:“先生这些年,都在青山城吗?” “偶尔在这。” “还是在槐序?” “嗯。” “比起秋月坊如何。” “或许都一样。” 芸香点了点头,说道:“对于先生来说,在哪里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应该是相熟的人在哪里,芸香说的可对?” 陈长生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那以后芸香就住在青山城了,先生什么时候走,芸香便什么时候走。”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芸姑娘这是何苦呢……” “先生觉得愧疚?”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是个烂人,当不得芸姑娘这般。” “关先生何事?” 芸香看着陈长生道:“只是芸香一厢情愿罢了,唐哥儿也说我是个任性的姑娘,芸香平生也只想在这件事上任性,只此一次。” “先生往年说,让芸香为自己而活,很长的一段岁月,芸香都在想什么才算是为自己而活,几十年间,芸香总算是如今明白了。” 芸香顿了一下,说道:“所以就来了。” 陈长生不禁恍然,说道:“芸姑娘甚至宁愿等上一辈子?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等不来。” 芸香看着陈长生道:“如果芸香愿意呢?” 陈长生愣了一下。 他看着芸香,恍惚间发现眼前的姑娘大胆了许多,他记得当初的芸香,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桌上沉默了下来。 芸香见先生不答,于是便道:“先生等我片刻。” 陈长生见她起身上了楼。 片刻过后,芸香提着一袋油纸包走了下来,将其交给了陈长生。 “蜜饯。”芸香道了一句。 陈长生张了张口,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不收。 “多谢芸姑娘。”陈长生道。 芸香道:“先生去忙吧,芸香之后会去拜访先生。” 陈长生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后却只是拱手道了个别,随后他便提着那蜜饯离开了小院。 回到自己院里后,陈长生坐了下来。 隔着一条巷子。 他不禁有些恍惚。 这丫头如今真是大了,甚至于会给他找退路了。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放在桌上的油纸包。 他不禁在想,自己好像的确做错了一些事情,而且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但仔细想想,好像就算重来一次,自己也不一定能逃得过这段因果。 ……… 在那小院里。 丫鬟正为自家小姐锤着肩膀,说道:“小姐,我听庄掌柜说,这位陈酒茶先生偏爱酒茶这样苦涩的东西,小姐送蜜饯,先生会喜欢吗?” 芸香想了想,说道:“会喜欢的……” 第四百二十七章:如意不想吃,不好吃 如意和平安知晓陈长生回来过后便来到了小院。 陈长生将那柄桃木制成的剑交给了平安。 陈长生道:“之后一段时间,这便是你的剑了。” 平安不解道:“陈叔叔,剑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陈长生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年岁尚小,木剑正好合适。” 平安听后便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陈长生教了他一些简单的剑招,无外乎便是刺、格、洗、穿、剑花这一类最为基础的东西。 想学好剑,便要从基础打起。 光是这基础,或许就要用近乎一年的时间来打磨。 后面才是步法,再到一些剑招剑式,听着简单,但却最为不易,想学好剑,不仅要悟性,还需耐心,天下兵器也都是这般道理。 重在刻苦,这也是平安尚缺的东西。 如意坐在屋檐下撑着下巴瞧着这一大一小练剑。 她看不懂,但是觉得很有意思。 平安拿剑的模样很是好笑,但陈叔叔就不一样,给人一种威武的感觉。 或许只是因为平安太小的缘故。 陈长生教了一些后便让平安自己练一练。 如意凑上前来,她问道:“陈叔叔,平安如果要练成的话,大概要多久啊?” “练成的话……”陈长生道:“或许要很久很久。” “那看来是真的要很久。” 如意好似能明白陈叔叔的话了。 她想应该是因为自己长大了。 她看着平安练剑,看着看着却不禁有些出神。 她想起了那不用墨便可写上字的书,不禁再度看向了陈叔叔。 如意问道:“陈叔叔是神仙吗?” 三年前的时候,她便问过这个问题了。 陈长生如今也知晓不好糊弄她了,想了想该如何回答,但许久后却是答了这样一句。 “叔叔不是神仙,是小鬼,如意要是再问,陈叔叔就把你给吃了。” 如意愣了一下,不敢相信的看着陈先生。 她怎么也没想到陈叔叔会这样回答她。 如意嘟囔起了嘴,说道:“陈叔叔骗人!” “是骗小孩。” “如意不是小孩。” “你是。” “不是!” “那就不是吧。” “哎呀!” 如意抓了抓头发,说道:“一开始不是讲这个的,陈叔叔怎么耍赖皮呢。” “有吗?” “有!” “那就有吧。” “……” 如意抱起了手站到了一边,不想再跟陈叔叔说话了。 他欺负小孩。 陈长生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如意气了一会之后就蹲着开始捡石头乱扔,好像是在撒气一样。 “只有小孩子才会乱扔石头。” “……” 如意顿了一下,随即将手里的石头都扔了,就蹲在那抱着手,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欺负人。” “欺负小孩。” “如意不是小孩!” “哦。” 如意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再也不说话了。 陈长生想了想,解开了桌上放着的油纸包,瞧了一眼里面的蜜饯,随即拿起了里面的瓜条吃了起来。 如意的余光撇了一眼。 见陈叔叔吃的津津有味,也不知道是在吃什么东西。 但她瞧着,那东西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陈长生取了一根瓜条,问道:“如意吃不吃?” “如意不吃。” “不吃算了。” 陈长生便自己吃了。 平安瞧见了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平安想吃可以吗?” 如意瞪了一眼平安。 平安抖了抖,随即干笑了两声,笑道:“不吃,不吃了……” 相比起来,他还是怕阿姐的拳头。 陈长生一边看着平安练剑,吃着蜜饯时不时还会提上两句。 “手不要抖,举直了!” “是。” 平安答了一句,更加卖力了。 他这个时候也意识到,学剑不是个容易的事。 不过那又怎么样,从小到大,他就没怕过什么,那本书他都一字不差的抄下来,学剑又算得了什么。 平安心中是这样想的,但后来他才发现,练剑比写字难多了! 蜜饯的香味传来了如意那边。 她嗅了嗅,心中好奇,但又因为正在赌气不想开口,就一个劲的闷着。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脾气。 但到底,如意还是没忍住。 等到了太阳快落下的时候,如意蹲着挪动着步子,靠陈长生近了一些。 “什么是瓜条?好吃吗?” 陈长生转头看向了蹲着的如意,他笑了笑,随即从油纸包里挑出了一根瓜条,递给如意。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明明想吃,但还是嘴硬道:“如意可没有要,是陈叔叔要给如意的。” “是是是。”陈长生点头笑道。 如意接过了瓜条放进了嘴里。 瓜条上的糖霜在嘴里化开,甜味弥漫在唇齿之间。 如意顿时便愣住了。 好好吃!好甜! 陈长生问道:“如意以前没吃过吗?” 如意摇了摇头,她从来没吃过瓜条,但是却说道:“如意吃过桃饼,也是甜的,但是没有瓜条甜。” 陈长生道:“这叫蜜饯,当然这是统称,瓜条只是其中的一种,当然,桃饼应该也是。” “原来叫蜜饯吗。”如意没听人说过。 青山城里的蜜饯种类不多,吃的人也少,想来便是这个原因。 “如意还想吃吗?”陈长生问道。 如意正要开口,可想了想却是说道:“如意不想吃了,不好吃。” 陈长生笑道:“好吧。” 练剑平安吧唧了一下嘴,他看了一眼阿姐。 如意迎上平安的目光道:“平安也不准吃。” 平安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卖力练剑。 阿姐哪里都好,就是太凶了。 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嗯。 快要入夜的时候,陈长生便让平安歇息了,这才练了半个时辰不到,平安手臂已经打颤了,只有明天再练。 木剑留在了小院里,如意走的时候蛮不乐意的,好像还在生气。 平安见如意走了,这才凑到陈长生那道:“陈叔叔,阿姐她脾气大,但是平安不一样,平安乖多了。” “所以平安能尝尝蜜饯吗?” 陈长生指了指桌上的蜜饯,说道:“不准拿多了,吃多了要掉牙的。” “谢谢陈叔叔!” 正说着,门外就传来了声音。 “平安!我听到了!” “啊?!” “错了阿姐,不敢了,不敢了!” 平安是被如意提着耳朵走的,走的时候手里还捧着几块蜜饯。 只是后来被如意抢走了一大半。 第四百二十八章:比如意懂的多一点点 王三娘近年来都挺忙的,襄王平了青山城的叛军之后,被收缴的土地按照当初记录在册的尽数归还给了原有的人家。 王三娘家原有三块田,是已故的夫君留下的,两年前田地归来后,她便忙活起了农桑,也是因此才让这个家能一直持续下去。 稻种已经长的有了模样,而如今天热起来,正是要下心思的时候,王三娘不免要多费些心力。 她原是打算拖药房的吕掌柜照顾一下,但如今陈大哥回来,再加上如意和平安也亲近陈大哥,便拖陈长生照顾。 陈长生答应了下来,他心里很敬佩王三娘,一介女子能在乱世将这两个孩子拉扯大是很不容易的事,但她却做到了。 而且他也很喜欢平安跟如意。 平安每日一早就会来练剑,练一个时辰休息一个时辰。 陈长生在平安体内多留了一道法力,借此来韵养他的筋骨,这样一来昨日的酸疼便不会一直持续到今日。 如意也有事做。 陈长生见她今早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绣绷,上面固定着一块丝布。 “如意是在学女工?”陈长生问道。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娘亲说,把这个学好了就可以去绣坊里当绣娘,可以贴补些家用。” “绣娘啊……”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可是如意不是才八岁吗?” 如意眨眼道:“再有两年就十岁了。” “十岁就能进绣坊了吗?” “是啊。” 陈长生愣了愣,他心想好像是这样的,在这样的时代之下,许多姑娘甚至十二三四岁便出嫁了。 十岁去做绣娘,好像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陈长生便问道:“如意真的明白做绣娘是为了什么吗?” “贴补家用?” “为什么又要贴补家用呢?” 如意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 与陈长生料想的一般,如意知道的东西并不多,毕竟一个八岁的孩子又懂什么呢。 “那如意想做绣娘吗?”陈长生问道。 如意再度摇头道:“也不知道……” 她只是听娘亲这样说,便学了。 如意随即又道:“娘亲也不是说非让我当绣娘,只是让我学个本事在身上,虽然如意也不懂为什么要学这些,但娘亲说的准是没错。” “这倒是。”陈长生点头道。 在许多事上,王三娘还是很开明的。 兴许也是想着自己吃过的苦。不要平安跟如意也跟着吃一遍。 “如意加油。”陈长生道。 “嗯!” 如意受了鼓舞,可随即却又想起了昨天的事。 “不跟陈叔叔说话了。” “嗯?” 陈长生瞧了她一眼,不知道如意又在想什么东西。 小孩子的心思,最难懂了。 如意拿着针线在那细布上绣着,那一丝不苟的模样倒不像是她了。 绣了没多久。 如意瞧了一眼陈叔叔,又瞧了一眼练剑的平安。 见他们目光都不在。 如意便悄悄将手伸进了兜里,摸出了一根瓜条塞进了嘴里。 香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如意眼睛都眯了起来,随即便更认真的练起了刺绣。 陈长生闲坐在院里,多的事便只是指导平安练剑,其次就是跟如意拌嘴。 正午时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陈长生看向了门口,随即起身去开门。 当门一打开,陈长生低头看去。 却见那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红群的小姑娘站在门口,面庞红红的,一身酒气。 迷迷糊糊的鱼红锦头都不抬一下。 “嚯多了,嚯多了……” 说着鱼红锦打了个酒嗝,随即便跌跌撞撞的进了门。 陈长生按住了她的头,问道:“你是不是走错了?” “诶?” 鱼红锦抬起头看了一眼。 “呀!!” “姓陈的!你怎么在这!” 鱼红锦迷糊着,说着:“我一定是喝多了……”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抬起了头。 好像确实不像是自家大门。 院里的如意和平安都看着鱼红锦。 如意开口道:“红锦,你又去喝酒了!一会芸姐姐又要打你了!” 如意的声音忽然让鱼红锦清醒了过来。 鱼红锦晃了晃脑袋,虚着眼睛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念叨了一句:“你是如意?” 她又看向平安。 顿时皱起了眉头。 鱼红锦好像发现这不是梦,这一切都好真实。 她的目光再度落在了陈长生身上,然后又看向如意,这样来回看着。 片刻后似乎是反应了过来,顿时愣在了原地。 “啊……” 鱼红锦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说道:“走错门了,走错门了……” 说着她就往外退,头都不敢回一下。 一直跑回了自家院子,她才松了口气。 “呼呼呼……” 鱼红锦大口喘着粗气,携开门缝看了一眼对门,见对面的门已经关了,她这才舒了口气。 “小小姐,你又喝酒了。” 丫鬟叉着腰看着鱼红锦。 鱼红锦看向丫鬟道:“知书可不能瞎说,我明明没喝酒,没喝!” 知书看着她道:“小姐就在楼上,小小姐就等着挨打吧!” “咳咳……” 鱼红锦咳嗽了一声,随即道:“我一会再回来,一会回来。” 她正要走,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事,跑到知书旁边,小声说道:“红锦知道知书最好了,一定不会告诉芸姐姐的对吧,一会我给知书带好吃的。” “嘘!” 鱼红锦比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即便溜出了门去。 知书无奈一笑,心道小小姐还真是小孩子。 ……… 小院里陈长生问了问如意。 陈长生问道:“你们认识对门的那户人家?” 如意点头道:“红锦是开春的时候搬到这里来的,经常和我们一起玩,之前的时候如意还错把芸姐姐当做是红锦的娘亲了。” “开春就来了吗……”陈长生嘀咕了一声。 如意点头道:“我听红锦说芸姐姐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顿了一下,问道:“陈叔叔,大户人家的小姐有什么不一样吗?” 陈长生问道:“如意不是认识那位芸姐姐吗?” “说的话少。”如意说道。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如意觉得呢?” “如意在问陈叔叔。” 陈长生道:“如意不知道,陈叔叔也不知道。” “陈叔叔也不是什么都懂嘛。” “只比如意懂的多一点点。” “明明多很多。” “兴许是吧。” 第四百二十九章:高墙倒塌,邪祟出世 正当陈长生想着事的时候。 他忽的皱起了眉头,猛的直起了身子,目光也朝某个方向看过去。 如意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陈长生张了张口,随后却又躺了下来,道了一句:“没什么。” “陈叔叔好奇怪。” “是有些。” “嗯。” 如意继续练起了刺绣,悄悄往嘴里塞了一块蜜饯。 陈长生喜欢这样平静的日子。 如意和平安都在慢慢治愈着他,也不仅仅是如意跟平安,还有黄老头,王大夫,曹发,庄掌柜,李老二,陶生……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乐意待在这里的原因。 多余的事,便不管了。 ……… “咚!!” 在那袅袅仙山之上,钟声忽起。 数千道身影朝着那主峰聚集而去。 在那天机楼中,四十九盏烛火在这一刻尽数熄灭。 钟正元目光凝视着那熄灭的烛火。 “四十九盏灯火,全灭了……” 尘道求手握拂尘站在一旁,面色也是凝重到了极点。 “是那荒海边域出事了!”尘道求说道。 “麻烦了……” 钟正元的神色凝重,意识到了这次的事恐怕非比寻常了。 在过往的岁月里,从未有过四十九盏灯俱灭的事情。 恐怕,这天地都要乱了。 …… 在那荒海边域,高墙忽的摇晃了起来。 “轰隆隆……” 荒海也因此震动,竟有倒流之势,往天而去。 数十道天地之气从那高墙之中飞出,不知去往了何处。 随即便见一道红光紧随其后追了出来,怪异的是,那道带着凶戾的红光之中,竟显露出了些许慈悲佛光。 天地忽的变得阴沉了起来。 雷云此刻已在那天幕之上聚集。 紧随其后的,是无数道气息自那灵笼之中逃了出来。 阴笑之声忽的在那荒海之上响起。 “轰隆!!” 雷霆忽地落下,似要将那出逃的几道气息灭去。 不过片刻,似有雷霆万钧落了下来。 凡是从那灵笼之中往外出逃的生灵,无一例外皆被雷罚所追。 “我终于出来了!!” “赫赫……” 屹立在那荒海之上的高墙彻底倒塌了下来。 镇守在那高墙之下的气息有将近一半死在了天道雷罚之下,但绝大部分却是趁着这个机会逃离了此地。 不多时,数百位上仙赶至此地。 “诸位道友!且随贫道稳住天势!莫要让那古之邪物为祸苍生!” “法起!” 数百位修士立起大阵,在那高墙之下竖起大阵。 “人间修士!快放我等离开!” 有数道黑气开始冲击阵法,头顶上天雷滚滚,即可落了下来。 灵笼屹立数千年之久,也并非是一方小世界这般简单。 仅是窃得几道天道之气,又怎会稳固住这一方天地,其中自然是有缘由的。 修士之中有人心惊,“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会如此妖邪!” “古之的邪祟,竟这般厉害吗?” 可他们预料错了,这些也不仅仅是古时的邪祟。 正当他们维持大阵之时。 却忽见那高墙之后飞出一道金光。 一枚葫芦对准了那些邪物。 一柄仙剑自那葫芦之中飞出,无边的杀气自仙剑之上涌现。 “那是什么?” “仙剑?好邪性的仙剑!” 太清剑气掠过这阵法之中的邪祟,顷刻之间,无数声惨叫自那阵法之中响起。 可这远远不够,那邪祟的数目,实在太多了。 “轰隆!!” 忽然之间,阵法的一角破碎。 有人惊呼,“快补上大阵!” 可那邪祟出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想要再度补上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 正想着,却忽见一道剑光自那荒海之上斩来。 “嗡。” 这道剑光几乎让所有的人打了个寒颤。 仅是一剑之下,出逃的数千余邪祟尽数被斩。 众仙目光望去。 “是,谁的剑……”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道剑气。 再是一剑,万籁俱寂。 天雷散去,邪祟尽散! 只见一道身影踏云而来,抬手一招,太清剑落入他手中。 他的目光看向那葫芦,思索片刻后,将那葫芦招来。 一句话没说,离开了这里。 荒海之上的数百位仙人愣愣的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许久之后,才有人恍惚回神。 “赵玉清……” 他们看向了眼前,荒海上已是一片狼藉,高墙倒下后化作了数座岛屿,矗立在这荒海之上。 此番乱象,竟是在两剑之下结束的。 众人心中有许多疑问 那葫芦之中的仙剑,是何人的? 为何魔头赵玉清会来到此地? 还有这高墙……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邪祟,又是从何而来? . . “噗……” 在荒海的某座岛屿之上,一道身影倒在此地,身上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液。 他的身上有一道天道雷罚的痕迹,受了极重的内伤。 他站起身来,连忙朝着道上的某个洞中躲了进去。 “好险……” 青天游长舒了一口气。 险些他就没能从其中逃出来。 “此方世界,灵力竟这般充裕!” 青天游感到心惊之余,又想起了许多年前某位修士与它说起的话。 ‘这便是更为广袤的世界吗……’ 青天游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势,他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身负重伤,只有先避避风头,之后才能亲眼去看看了。” 他回想起那天罚,不禁感到有些心惊,还有那些守在外面的修士,道行当真了得,险些他便没能逃的出来。 青天游盘坐而起,开始恢复伤势。 随即洞穴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 修仙界已然乱作一团。 所有修士都意识到天地间即将掀起一翻大乱。 关系到修仙界,妖域,甚至于人间都会受到影响。 此番各地修士皆是聚集在一起,商议起了这次的事情。 “那些邪物到底是什么?” 当这个疑问被提出的时候,场中修士皆是沉默了下来。 他们对于那高墙之后世界完全都不了解,更不知晓那高墙为何屹立在那里。 直至片刻过后,才有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或许天机山的道友会知道此事。” 这天地间的正史保存的最为完整的地方,大概就只在天机山了。 第四百三十章:金三爷之所闻所见 隔日天明之时,老龙王前来拜访。 带了些灵酒,滋味还算不错。 陈长生谢过了上回丹药之事,老龙王却只是摆手,表示不值一提。 “这次来,是有件事情想问问你有何看法。” 陈长生听后道:“是荒海的事吗?” 老龙王点头道:“想来你也感受到了,那堵高墙倒塌,里面镇压着的上古妖物邪祟也逃了出来,虽说有修仙界的修士布下大阵阻挡,但最终还是让半数的邪祟逃了,而且自那高墙倒塌过后,天机也乱了。” “上古邪祟?”陈长生顿了一下。 老龙王看着他道:“你不是知道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知道那边出事了,其他的,都没过问。” 他觉得奇怪,灵笼里何处来的上古邪祟。 陈长生问道:“那所谓的上古邪祟,好斩灭吗?” 老龙王道:“听说很是棘手。” “怪了……” 陈长生呢喃一声,这般看来,这‘上古邪祟’也不是妖域里的妖怪,那会是什么? “数百位修士也没能挡得住,后来是赵玉清现身,才止住了后面的乱子,不然逃走的就不止是半数了。” 老龙王道:“听说那些邪祟皆是黑气密布,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加上天机乱了,一段时间估计是不得安宁了。” 陈长生却是摆了摆手,说道:“闹便闹吧,别波及陈某就是了。” 老龙王眨眼道:“你以往可不这样。” 陈长生只是道了一句:“烦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一点都不想去管。 老龙王见此道:“不过我跟你想的也差不多,管他怎么闹,只要不波及到我龙宫就好。” 老龙王道:“另外还有一事。” “什么事?” “听人说,当时高墙倒塌过后,有一枚葫芦,一柄仙剑斩杀了不少邪祟。” 说着老龙王看向了陈长生腰间,说道:“你以往随身的那个酒葫芦呢?” 陈长生道:“好久之前就丢了,不知道丢在哪去了,想想应该要回来了。” “是吗?” 老龙王见此也不再多问,他如今也知道答案了。 他随即道了一句:“你要是想谋划什么,便与我说上一声,旁人本君不会搭理,但若是你,本君自当竭力相助。”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龙君兴许是误会了。” “就当是我误会了吧。” 陈长生叹了口气,他知道解释不清楚了。 虽然说高墙坍塌跟他有些干系,但是那邪祟他是真不知道,而且天机紊乱,也不是他谋划之中的事。 陈长生看向老龙王,问道:“我与龙君之间,似乎还有许多事情都没说清。” 不管从交情还是利益上来说,老龙王都不应该这样竭力帮他的,这不是应征的性格。 老龙王笑了笑,说道:“说了会死的。” 陈长生大概有了猜测,于是便也不再多问什么。 兴许会是那条蛟龙,李念桂在河畔边唤的阿蛮,但是想来也不是那时候的阿蛮了,应当是后世了。 老龙王留下了酒,随即便腾云归去了。 他今日来也是觉得那高墙跟陈长生有关系,所以来问一问,但如今看来,陈长生似乎并不需要自己帮忙,这样也好,省了不少事情。 陈长生喝了口酒,他坐在院里思索了片刻。 话说那高墙破了。 佛子去了何处,还有那个‘玉萱’也就是天道,还有青天游,也不知道还活着没。 他只关心这些故人如何。 倒不是淡漠,而是没有道理让他关心别的事情。 多管闲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 曹发近些日将金三爷这些年寄回来的话本都整理了出来。 他起初是想在台上说给先生听的。 但见先生没怎么来,于是便写了下来。 待到下午不说书的时候,便亲自上门拜访了。 曹发进了院子后先是瞧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先生,随后又看见了手握木剑的平安,以及坐在一旁做着针线活的如意。 “陈先生。”曹发唤了一声,随即看向这两个孩子,问了一句:“这两位是……” “邻院的小孩子,平安和如意。”陈长生道。 如意听到这话瘪嘴道:“陈叔叔,如意说了好多遍了,如意不是小孩。” “嗯,不是小孩。”陈长生道了一句。 倒是平安,见了曹发过后便道:“我见过你!” “你是茶楼的先生,我听你说过书。” 曹发笑了笑,抱拳道:“不曾想平安小公子还来捧过场,多谢了。” “啊……”平安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不是小公子,就是寻常人家。” 曹发听后笑了笑,说道:“都一样。” 随后曹发便坐了下来,他将带来的书递给了陈长生,便解释了一下里面写的是什么。 陈长生翻看了一下,不禁说道:“金三爷这些年竟写了这么多……” 曹发道:“有些是真有其事,有些大概金三爷灵光乍现从而得来,最为明显的便是篇章开头,若是假的,金三爷便不会写上地名,若是真的,则是会写的很清楚。” 陈长生往下翻去,只见有些篇章开头是以景色为头,但有些篇章,则是地名。 【兴隆十五年,冬末,行至海平府碣石坊,见海面霞光,似有蓬莱仙岛……】 【兴隆十六年,惊蛰,北上,行至江宁府都……】 这样的开头,多是真的故事。 陈长生翻着翻着,却是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地名。 【兴隆十六年,春末,行至衍县秋月坊,于坊间老人口中听闻蛟龙走水,夜半惊声……】 陈长生的目光在这一篇章上停了下来。 见那篇章之中所写的正是当初墨渊走水那一夜的事,其中还提到了西桥垮塌的事情。 再往后翻,又见其内容。 【隔日,于秋月坊西河遇一张姓老农,称见过真仙,所处坊外流云仙山,道观之中……】 曹发见先生盯着这篇故事瞧了许久,他瞧了一眼,随即便道:“这篇是金三爷从旁人口中听闻来的,尚且不知其中所写仙人是真是假。” “不过其中张家三代沉浮,父辈经营酒楼,子辈得仙缘,唯有自己潦倒半生,三代之间,跨过百年岁月,着实让人觉得恍惚。” 第四百三十一章:如意什么都知道了 曹发想了起来,说道:“里面提及的那位仙人,好像跟先生还是本家。” 说起这个,他忽的一顿,看向了陈先生。 陈长生感受到他的目光,笑道:“你莫不是觉得陈某会是神仙?” “陈先生真的有些像。”曹发说道。 陈长生合上了那本书,说道:“只是同姓而已。” 曹发也觉得不太可能,便也没有太过在意了。 如意听着二人的对话,她不禁扭头看了一眼陈叔叔。 她又看了一眼曹发。 如意好像明白了过来,道了一句:“如意明白了。” 忽然的一句吸引了陈长生跟曹发的目光。 陈长生问道:“如意明白了什么了?” “如意什么都明白了,但是不说。” “好吧。” 曹发听到二人的对话也是不禁一笑,心想孩童多是这般有趣。 曹发跟陈长生又聊了片刻,说的是茶楼的事,又问了问东家的事,说实在的,他也从未见过这位东家,所以就想问问。 陈长生只说是位女子,倒是让曹发惊了一下,倒是越发想见一见这位东家了,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机会。 就这么聊了个大概,曹发便起身告辞。 陈长生送他出了门,临走的时候曹发还道:“先生闲时可以来茶楼耍耍,不收茶钱。” “会的。” 陈长生站在门口目送着曹发离开。 他回过神来,看向了手里拿着的那本书。 ‘金三爷还真是做了件不得了的事……’ 若是这本书真的成了的话,怕是要名留青史的。 陈长生不再多想,他一回头,却见一道身影正站在他的面前抱着手。 不是如意还能是谁。 如意睁着眼眸狐疑的望着陈长生,好似是看透了他一般。 陈长生问道:“如意看着我做什么?” “陈叔叔可会骗人。” “陈某什么时候骗人了?” “就在刚刚,骗了那位先生。” 陈长生笑道:“如意怎么知道?” 如意抱着手,扬着头道:“一猜就是。” “那如意可真聪明。” “哼哼。” 陈长生走进了屋里,回到了长椅上坐了下来。 如意紧跟其后,她凑到陈长生身边。 瞧了一眼那本曹先生带来的书。 “如意能看看吗?” “如意想看什么?” “看那本书。”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如意太聪明了。” 如意瘪起了嘴,说道:“为什么聪明就不能看?” “没有为什么。” “那陈叔叔也聪明,也不能看。” “你陈叔叔不聪明,没有如意聪明。” “骗人。”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骗小孩。” “……” 如意一叉腰便生气了,扭着脸走到一旁继续练刺绣,不跟陈叔叔说话了。 越讲越生气。 气的她从兜里摸出了一块蜜饯,整个都塞进了嘴里。 练剑的平安心中长叹一声。 心道阿姐真是不太聪明。 可这哪里能磨灭如意的好奇心呢。 到了正午的时候,阳光正好,陈长生慵懒的躺在长椅上晒着太阳,打了个哈切后便睡了过去。 这大概是来到青山城之后惯例了。 他发现自己越发懒惰了,不过转念一想,好像睡觉才是最让他觉得舒服的事了。 睡三年跟睡一会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意扭头看了一眼陈长生,见陈叔叔扭头,她又连忙收回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陈长生道:“如意怎么鬼鬼祟祟的。” “如意没有。” 陈长生笑了笑,也不在意,伸了个懒腰后便用手枕在了脑后,睡了过去。 如意见陈叔叔总算是睡了。 她放下了手里的针线,随即偷偷摸摸的来到了陈叔叔旁边的桌上,将那本书拿了起来。 正在练剑的平安见此一幕不禁惊了一下。 “阿姐……” “嘘!!” “我也要看。” “……” 如意拿到了书后便带着平安躲到了一边去看。 两个人翻开了书,时不时还会扭头看一眼那长椅上坐着的陈叔叔,生怕其醒了过来。 书一翻开,平安就被里面的内容所吸引。 “阿姐你翻慢点。” “你小点声。” “哦哦。” 细微的翻书声在那堂中响起。 平安和如意一页翻了过去。 “这个我听茶楼的先生说过。” “就你听过,不准说话!” “哦……” 如意翻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之前陈叔叔说的那篇。 张姓农夫,三代百年。 她一个字都不敢漏过,仔细的看了过去。 如意的直觉一向很准。 她就觉得里面的那位陈先生,就是写的陈叔叔。 “秋月坊在哪?” “不知道。” “流云观呢。” “也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阿姐,我才六岁。” “平安真没用。” “阿姐想好再说,等平安学会了剑,就不怕你了。” 如意很惊讶,一手揪住了平安的耳朵。 “学会了你还敢打你阿姐不成?” “不敢不敢……” “哼!” 如意轻哼一声,松开了手。 她将这个故事看了好些遍。 平安不明白,于是便问道:“阿姐你都看了三遍了,不往后翻吗?” “你不懂。” 如意小声说道:“平安不知道吧,阿姐悄悄告诉你,陈叔叔可是神仙!” “啊?” 平安眨眼道:“阿姐不会是觉得这里面写的就是陈叔叔吧?” “肯定是。”如意点头道。 平安看了一眼阿姐,说道:“阿姐好像不太聪明。” 如意拍了一下平安,继续看书。 正看的津津有味。 却听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好看吗?” “好看。” 平安答了一句。 如意和平安都反应了过来,双双抬起了头。 一扭头,就瞧见了站在他们身后的陈叔叔。 “陈,陈叔叔……” …… 片刻过后,如意和平安站在了院里。 如意头上顶着书,平安头上则是顶着木剑。 “都怪阿姐。” “你自己要看的。” 平安道:“陈叔叔不公平,为什么平安要顶着木剑,阿姐就只用顶着书。” 陈长生看着他们两个,说道:“不想顶的话也可以,我跟你们娘亲说。” “平安不说了。” 平安再不敢说什么了,要是娘亲知道的话,或许就不只是顶书这样简单的事了。 嗯…… 都怪阿姐。 第四百三十二章:不速之客 平安和如意挨了罚,站了一个多时辰,浑身上下都酸完了,平安倒是习惯了,如意就遭老罪了,坐下就动弹不得了。 如意不明白陈叔叔为什么要瞒着他们。 神仙是有什么不好的吗? 好像书里写的都挺好的啊。 如意想了想,便问道:“陈叔叔知道流云观吗?” 陈长生道:“不知道。” “哦。” 如意答了一声便不再多问了。 “那陈叔叔到底是不是神仙。” “不是。” 聊不下去了。 如意叹了口气,将这个秘密埋在了心里。 ……… 黄昏的时候平安和如意被王三娘接了回来。 陈长生正打算出门走走。 不曾想一出门,便在巷子拐角处便走出了一道身影。 当陈长生见到此人时不禁愣了一下。 那个模样与玉萱一般无二的女子。 但她却又不是玉萱,乃是那灵笼中的天道所化。 陈长生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出门的事看来是泡汤了。 玉萱进了这处小院后便打量了起来。 那般朴素,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竟然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玉萱感到有些不敢相信。 陈长生道了一句:“坐吧。” 玉萱道了一句:“不坐了,我来求你一件事,你不答应我便走。”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陈长生道。 玉萱顿了一下,她好像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 叹了一声后,玉萱从怀中摸出了一本书,放在了桌上。 “这是你要的东西。” 玉萱留下了那本书后便要转身离去。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见那书上有三字。 ——《往生经》 陈长生沉吟片刻,抬头见那女子已经要走出门去。 “你只能在这里待半个月。” 玉萱顿住了步子,她松了口气,说道:“多谢。” 对她而言,半个月,足够了。 “应该无需陈某整理出空房吧?”陈长生问了一句。 玉萱摇了摇头,“不必麻烦。” 这是她如今唯一能够躲藏的地方,若是没有办法,她也绝不会来这里。 陈长生拿起了那本《往生经》翻看了起来。 玉萱道:“已经补齐了。” “如何补齐的。”陈长生问道。 玉萱道:“得多谢你收的那位徒弟。” “封飞羽?” “嗯。” 玉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曾想到,佛子经历百世轮回,在这最后一世却做了一回杀才,险些将我都灭了。” 陈长生问道:“他杀了很多人吗?” “算是吧。” 玉萱道:“从江湖杀到人间,再从人间杀到妖域,再到九天……” “这么厉害?”陈长生道。 玉萱看向陈长生,她皱眉道:“你又何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陈某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陈长生道:“不过我倒是猜到他之后会闹出一翻乱子,但也没想到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他顿了一下,问道:“那些邪祟是什么?” 这是陈长生好奇的地方。 玉萱解释道:“一些古之邪祟,多是受天道唾弃的存在。” “为何会在灵笼里?” “是在灵笼之下。” 玉萱解释道:“你觉得,凭借我这几缕天道之力能维持的了一方世界的稳定吗,有天无地,终究难成一界。” “那些邪祟,不仅是被镇压在此界之下,更多的则是为了稳固一方世界,好似阵棋一般。” “如今灵笼倒塌,他们便逃了出来。” “有多少?”陈长生问道。 “约莫千余,多是一些古妖,又或是山中邪祟,当然在岁月之下没能熬住的也有不少。” “不算多。”陈长生道。 玉萱却道:“自然是不一样,你可知道此方世界少有邪魔外道是何原因?” 陈长生听到她的话不禁顿了一下。 似乎的确有些麻烦。 重要的不是这些邪祟,而是这些邪祟所知的外道魔道修行之法。 若是些邪门的法子落入此界传播过后,但就大不一样了。 玉萱说道:“据我所知,那些妖魔之中,血道,尸道,阴鬼道皆有,妖中亦有食人食妖食仙之法。”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陈某会注意的。” 玉萱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受了重伤,如今养伤要紧。 转眼便消失在了陈长生面前,化作院中小树上的一片叶子。 麻烦的事在于如今天机乱了。 天机紊乱的缘故大抵在于有两方天道出现在了一个世界里。 不乱才是不正常。 灵笼之中跑出来的天道早已不是当初的几缕天道之气了,虽说不及大天地,但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 不然的话,她也找不到这处小院。 而如今天机一乱,这些受天道唾弃的邪祟便有了机会躲藏,等一切好起来的时候,或许早就晚了。 陈长生坐在椅子上,说道:“你是天道之气所化,但却诞生出了灵智,若是真想保全自身的话,大概只有舍弃一些东西。” 那片叶子没有动静。 陈长生也不知道她听见没听见,不过既然不回应,他也不会再多说了。 他看了一眼往生经,思索了起来。 却忽听一阵敲门声响起。 陈长生起身前去开门。 门前站着的是芸香的丫鬟。 丫鬟将两提酒递上,开口道:“小姐让我将这两壶酒交给先生。” 陈长生接过手中,道了一句多谢。 丫鬟没有多留,随即便回了对门院子。 陈长生将那两壶秋月酿提回了院里,寻了个地方好生了起来。 今天便也就不打算出门了。 …… 化作叶子的玉萱时常会看一眼陈长生。 她忽然间发现这个人好生无趣,除了看书便是发呆,偶尔会闭上眼睛休息,甚至于一晚上都没有离开那张长椅。 但这好像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如今身前身后都是一堆麻烦在等着她。 能不能保全自己都还是问题。 而远在荒海的另一个方向。 数位修士上了天机山,他们也从天机山的道友口中了解到了那邪祟的来历。 数千年前诸邪乱世,后被清缴,最终便是被镇压在那灵笼之下的。 “为何不直接斩杀?”有修士问道。 大殿之中的尘道求说道:“这就不太清楚了,数千年去的乱子我天机山也没出什么力,关于其中的记载也不多。” “那是谁解决的?” 这件事,却无一人知晓。 甚至于天机山的正史上都没有记载。 第四百三十三章:也不一定会走 早间起来陈长生上街去吃了碗面。 说起来,这面的滋味当真不错,与前世吃到的几乎一般无二。 百香面铺的掌柜是王大夫的儿子,面铺里忙活着的是夫妻两口,据说是王掌柜开面馆生意好起来之后找的媳妇,能吃苦,待他也不错。 陈长生来的时候面馆里人还不多。 掌柜也得了个闲空,见了陈长生后便问了一句。 “客人是青山城人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答道:“算半个青山城人。” “半个?” “嗯,前半生在别的地方,后半生打算在这待着,嗯…也说不准,或许之后还会走。” 王掌柜听后愣了,他随即明白了过来,这位食客恐怕是孑然一身的,这样的事也不好再往下问了。 王掌柜道:“客人之前尝过我家铺子的面吗?” 陈长生道:“三年前尝过,那时候还没如今滋味这般好。” “三年前?” 王掌柜愣了愣。 一旁的妻子道:“三年前面铺子还没开的吧。” 王掌柜道:“是啊。” 陈长生笑道:“那时是令尊请陈某吃的。” 王掌柜听陈长生自称为陈某,又听他提起了父亲,顿时便反应了过来。 王掌柜道:“您是…您是那位茶楼的说书的陈先生?” “王大夫跟掌柜提过陈某吗?”陈长生问道。 王掌柜坐了下来,说道:“提过,提过,家父说了,若是没有陈先生,或许就没有这家面铺子了,更没有青山城的第三绝。” 说着,他便唤妻子道:“再去给先生捞几块肉来,要大块的,带肥膘的!” “不必麻烦,不必麻烦。”陈长生拦住了他,说道:“陈某吃这些就饱了,吃不下多的了。” “不碍事不碍事,我让夫人包好,给陈先生带回去。” “对了,陈先生现在还住在船风巷子吗?” “是在那。” 王掌柜又道:“我爹他此前好像是给先生留了书信的,在我舅父那里,就是原先的医馆,不知先生可收到了?” “收到了。” 陈长生点头道。 那封问他安好的书信,他一直都收的好好的。 王掌柜点头道:“好就好,那就好。” 趁着这会闲工夫,两个人便聊了起来。 王掌柜跟陈长生说起了他父亲的平生。 王大夫年轻时是在医馆做药童的,跟着大夫学了一些,偶尔自己看了一些医书,才学了些半斤八两的医术,但其实并不到家。 本以为会就这么一直学下去,可战乱亡国波及到了青山城,青山城处于中心之处,难免危难。 王大夫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医馆却再也没开过了。 后来等战乱平息过后,他便在船风巷子开了一间药房,主要还是抓药,极少给人看病,因为他知道自己医术并不到家。 陈长生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在王大夫已故过后,才慢慢了解到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平生又经历了什么。 其实说来,应当是没有这么熟的。 可仅是半月,却让人这般珍重,临终之时,甚至还为其留下了书信。 陈长生看到书信的时候,也是恍惚的。 王掌柜叹了口气,说道:“我爹他这一辈子其实也算过的不错,至少没遭过什么太大的罪,我也是跟着享了福。” “往后会过的越来越好的。”陈长生道。 “借先生吉言。” 聊不了几句,便有人来吃面了。 王掌柜只得先去忙,陈长生吃了面便打算结账离去。 王掌柜的妻子却没收他的钱。 甚至还拿了个装满卤肉的碗,硬塞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没办法推脱,便接到了手里。 但那面钱,他却是硬要结的。 不能占太大的便宜。 王掌柜的妻子拗不过,便只得收下那几文面钱。 陈长生端着那碗肉回了院里。 平安守在门口,见陈叔叔回来了便迎了上去。 “陈叔叔端了什么,好香啊!” 陈长生道:“卤肉,一会尝尝。” “好!” “如意呢?” “阿姐她跟着娘亲去井边洗衣裳了,平安也想去,但是阿娘说这是女子做的活儿,不让我去。”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说道:“平安长大了是要当家的。” “什么是当家?” “没什么,进去吧。” 陈长生开了门进了院子。 平安走到了正堂里拿起了那柄木剑练了起来。 他如今还没有到入学的年纪。 再者说,其实许多东西他三岁的时候就会了,如今就是一门心思的想练剑。 大抵是为了能打的过阿姐。 陈长生进了厨房,说起来,自他回来过后便没用过厨房。 定睛一看,那厨房里的菜刀都已经是锈迹斑斑了。 陈长生无奈一叹,见有磨刀石,便打算磨一磨刀。 可一看水缸,里面却又是空的。 他不禁摇了摇头,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果然啊,许多事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缺了些东西。 没办法切肉了,陈长生便只得掰开一块给了平安。 这样吃起来是过瘾,但是在陈长生看来,切成片的要香许多。 “好香!” 平安不在乎这些,他吃的津津有味。 就算是年头好了,也不经常能吃上肉,更别说这样好的肉。 平安吃的满嘴是油,问道:“陈叔叔,平安练这个还要练多久?” 陈长生道:“还差的远呢,等陈某下次回来,应当就差不多了。” “啊?” 平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陈叔叔还要走?” 陈长生想起了袖中的《往生经》,他顿了一下,说道:“也不一定……” 这《往生经》到底能不能躲过诅咒,他如今也还没底,只有等魂火快灭的时候试过才知道。 平安眨眼道:“陈叔叔为什么要走呢?” “你陈叔叔我也不想走。” 陈长生笑道:“但是没有办法,这是我的宿命。” 平安咽下了嘴里的肉,愣愣的望着陈叔叔。 显然,他并不明白什么叫做宿命。 吃了肉的平安拿衣袖擦了擦嘴,休息了一下后便练起了剑。 转眼几日,平安的剑越发顺手了起来。 虽说还是差的有些远,但是比起许多人来说,已经很好很好了。 在剑术方面,平安还是很有天赋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怎么看都不像是邪祟啊 陈长生是个很特别的人。 至少在‘玉萱’眼中是这样觉得的。 她在想为何这样一位道行高深的人会跟小孩子玩的这样不亦乐乎。 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些别的事吗。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院里的那棵树,准确来说,应该是看向了那片叶子。 ‘玉萱’愣了一下,随即心中便也不再想些什么了。 “陈叔叔在看什么呢?” “听错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哦。” 平安也没细问,继续练起了剑。 下午的时候如意回来了,依旧是学女工,再与陈长生斗嘴,争论着不是小孩的话题。 她不经逗,总是被陈叔叔气的躲到一边。 日暮过后他俩便回去了。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玉萱’显露出身形,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长生看向她,问道:“怎么?” 玉萱问道:“你为何能听见我心中所想?” “陈某何时听到你心中所想了?” “白天,那个叫做平安的问起的时候。” 陈长生眨眼道:“只是听到了风声而已。” 玉萱张了张口,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好像这样的解释也没法反驳。 但是她不认为会有这样巧的事。 她盯着陈长生,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自己乃是天道化身,纵使他陈长生道行再高,又怎能听得见她心中所想。 陈长生却是不再与他谈论这个话题,而是问了一句:“我与你也算旧相识了吧,还不知如何称呼?” 玉萱顿了一下,说道:“满月。” “玉萱给你起的?” “算是吧。” 陈长生点头道:“满月姑娘若是伤势好了的话请尽早离去,陈某不想因此招来麻烦。” 满月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一顿,那一声满月姑娘让她感到了不真实感,大概是因为从未有人这样唤她,像是一种轻视。 不过想来也是,自己如今不就是寄人篱下吗。 满月便也不再与陈长生说什么,再度回到了树上,化为了叶子。 陈长生坐在长椅上,心中亦是思索了起来。 他也在好奇,自己为何能听到满月的心声。 按理说不该如此才对。 这样的事,仿佛与偷窃天意并无不同。 ……… 在那天机紊乱之下。 邪祟之物落入世间各处,或夺人魂魄,或寻无人之地,修养伤势。 仅是数日之间,修仙界中便连连传来噩耗。 有不少修士已经遭了难。 其中多是一些独自行走的散修。 “如此看来,这些邪祟余力尚不足也,不然也不会只对落单的散修下手。” “正是!” “需立发讣告,另外严查近来的飞舟,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不好找,这些邪祟各自分散,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能抓到一个是一个吧,另外天机山的道友已经下山了,有他们相助,应当会事半功倍。” 天机山此番派遣了近千修士下山。 一来是为了调查高墙倒塌一事,二来则是为了扫清邪祟,这也是他们的修行。 荒海之中的某艘飞舟之中。 飞舟之后不知何时跟上了一道黑影,转眼间便潜入了船舱之中。 在那船舱之中打坐的某个修士忽的睁开双眸,好似是要惊呼出声。 “……” 可不等那声音出现,一抹黑气便冲入了他的识海之中,吞没了他的神魂,将这具肉身占为己有。 这样的事,也不仅存在着一处。 人间之地。 应恩掌管水神香火,此刻的她正立于江口之处,抬头望去。 却见数十道黑气自远处朝人间而来。 她的眉头一皱,抬手施法。 “束!” 江水化作惊涛,朝那黑气冲去。 那数十道黑气被挡去大半,但仍有不少逃过了一劫,躲进了人间。 应恩叹了口气,随后便将那抓住的邪祟带回了江底龙宫,交予了老龙王。 …… 青山城今日风和日丽,青山在眼,恍惚之间,好似见了云雾从那山间滚落而下。 却不曾想一抹邪气忽的从云雾之中杀出,落入了青山城中。 小院中的满月似有所感。 陈长生亦是抬起头看了过去。 满月现出身形,说道:“是被镇压的邪祟。” “只有一只。”陈长生道。 他看了一眼满月,见她还有些伤势在身,于是便道:“陈某去看看吧。” 满月点了点头,说道:“劳烦。” 按理说,这是她的职责,就算如今她与原本的天道是对立的关系,但清扫邪祟也是她的本职。 “小事。” 陈长生也想见见这些邪祟是什么样的。 他迈步出了门,不曾想那邪祟隐蔽气息的功夫相当了得,不过片刻之间,就有些感应不到了。 不过对于陈长生而言,他也用不着追着气息去寻。 在那邪祟就要落下之前。 他便展开了神念,整个青山城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朝着青山城的北面走去。 青山城的北面多是一些贵人住的地方,所见皆是高墙宽院,无一例外都是大户人家。 陈长生左右看了看,随即走向了某座府邸,府门一旁写着‘清白传家’四字,这般看来,这户人家应当是姓杨。 那只进了青山城的邪祟应该就在这户人家里。 陈长生上前敲了敲门。 “咯吱……” 杨府的门打开,下人朝外面看了一眼。 “没人啊……” 下人嘀咕了一句,随即便关上了门。 而此时的陈长生却已经进了宅子里。 不得不说,这宅子里的下人还不少,看样子这杨家也并非寻常之辈,或许是家中有人在朝堂当差,还不是小差。 陈长生一路来到了杨府的后园。 左右看了看后将目光放在面前的一片花圃里。 “原来在这……” 陈长生迈步上前,看向了那一片花群之中平平无奇的一朵。 那朵花见自己被发现了正想跑。 陈长生开口唤出一道敕令,“束!” 话音落下,法力化作长绳将那欲要逃走的花朵束缚了起来。 陈长生抬手一招,那化作小花的邪祟便落入了掌心之中。 陈长生左右打量了一下。 “怎么看也不像是邪祟啊……” 陈长生嘀咕了一句,随即便带着这朵小花离开了杨府。 第四百三十五章:又丑又好看 陈长生将那朵小花带了回去。 满月见了之后便道:“梧桐花?” “梧桐?”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传闻说神鸟凤凰落于梧桐,这梧桐花却也不该是邪祟吧?” 满月问道:“那若是凤凰也是邪祟呢?” “你是想说这梧桐花是沾染了邪凤的气息?”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你见过凤凰?” 满月点头道:“当年玉萱用作镇压山川的邪祟之中,就有一只满身邪气的凤凰!” “原来是这样吗……”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掌心之中的梧桐花,想了想后却是问道:“话说这梧桐花原本是长在树上的吧,种在土里能活吗?” “你莫不是要养?” “闲着无聊。” 满月挑眉道:“这是邪祟!” “是花就行。” “……” 满月见此也不再与陈长生争论,反正是他抓来的。 “邪祟之物,不用土都能活。” “这倒是方便。” 陈长生想了一下,随即将那朵梧桐花插在了面前的树木枝干之上。 “你就不怕他跑了?” “不然跟你放这么近干嘛?” 满月一时语塞,只得连连摇头,随即便化作树叶,继续修养伤势去了。 陈长生瞧了一眼那朵小花。 他手里拿着酒壶喝了一口。 别说,这梧桐花还是挺好看的。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想起了之前给红鱼喂酒的事。 想到这,他便往那梧桐树上浇了些酒。 陈长生明显的感觉到那梧桐花气息微弱了些,好像是晕了,应当是喝醉了。 “不错。” 陈长生满意的点了点头,希望有朝一日这朵梧桐花能长成鱼红锦那样。 到了深夜的时候,梧桐花醒了过来。 他往下一看,却见一片非同寻常的树叶正在她的下方。 那道气息,再熟悉不过了! 这不就是那个天道吗! 原本想逃的心思也就此破灭了。 陈长生似乎是感觉到了种花的乐趣。 早上起来的时候就会给那梧桐花浇上些‘水’,虽然浇的水有些度数,但想来那梧桐花本身就死邪祟,不至于会被浇死。 但这对于梧桐花来说,却是折磨。 昏沉过去之后,他根本无法恢复伤势。 “树上长花了!” 如意看到那朵梧桐花后感到尤为惊奇。 她记得这棵树好像是不会开花的。 “怎么就长了一朵。”如意嘀咕道。 如意仔细的看了看,随即却是皱起了眉头:“咦,怎么又丑又好看的!” “啊?” 练剑的平安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阿姐,什么是又好丑又好看啊?” “平安不准说话。” “……” 陈长生问道:“如意为什么觉得这朵花丑?” 如意眨眼道:“看着是好看的,但是感觉却怪怪的,越看越丑。”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起来。 好像小孩子是能感受到一些常人感受不到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邪气的缘故? “陈叔叔觉得好看?” “陈叔叔也觉得丑。” “那怎么办?”如意想了一下,说道:“让平安给它砍了!”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说道:“还是别砍了,能长朵花也不容易。” 如意听后觉得很有道理,点头道:“好像也是。” 随后的一天里。 如意时常会朝那朵花看上一眼。 隔个一会如意就会嘀咕一句。 “好丑……” “越来越丑了。” “丑花。” 看起来如意是真的不喜欢这朵花。 而树上挂着的梧桐花也挨了一天的骂。 他自然是气愤的。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羞辱过他。 他已经记恨上了如意。 ‘等我恢复了伤势,定要尔等好看!’ 可如今这般…… 他又哪敢报复啊,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陈长生顿了一下,看向了那朵梧桐花。 梧桐花心中一顿,不禁有些紧张。 陈长生拿着酒壶走了过去。 “你胆子很大啊。” 一道声音顿时让那梧桐花顿住了。 陈长生拿起了手中的酒壶,随即便往梧桐花上倒了下去。 片刻过后,那梧桐花便晕了。 如意眨眼道:“陈叔叔在做什么?” “给花浇水。” “陈叔叔不太聪明,应该浇在树根上才有用。” “你陈叔叔乐意。” 如意瘪着嘴,觉得陈叔叔是笨蛋。 平安嗅了嗅,闻到了一股酒味,问道:“陈叔叔浇的是水吗?平安怎么闻到了一股酒味。” “这花不一样,他就号这口。” “花也爱喝酒?” 陈长生顿了一下,点头道:“应该是吧。” 平安看向了那朵梧桐花,说道:“好厉害,能喝酒的花。”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便坐了回去。 他转头看了一眼如意,不得不说,如意现在的针线活是越来越熟练了,现在已经能在上面绣出一些好看的图案了。 “绣的什么?”陈长生问道。 “如意不告诉陈叔叔。” “那等如意绣完了我再看。”陈长生道。 “不给你看!” 如意看了一眼陈长生,随即便往一旁转了过去,背对着他。 好像是在防止陈长生偷看一样。 入夜过后小院里就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正坐着休息。 却听满月的声音响起。 满月问道:“你一天除了带孩子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浇花。” “现在还醉着呢,再浇说不定就死了。” “我又没指望着能养活。” 满月哭笑不得,心想着这梧桐花落在陈长生手里还真是倒霉。 陈长生直起了身子,说道:“你这么一说,倒是也有点道理,我这一天天的的确是有些闲,该找点事做。” “嗯?”满月看向他。 陈长生道:“我听人说青山城里有一家勾栏唱曲挺不错的,这会应该正是热闹的时候。” “……” 满月不知如何接话。 “帮我看着那朵花。”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便出了门。 满月问道:“你真去勾栏?” “不然?” 陈长生道了一句后便走了。 这一天晚上愣是在勾栏听了一夜的小曲,直到快要天明的时候才回来的。 而那朵梧桐花也才醒酒。 还没清醒片刻,又是一壶酒浇了上来。 “……” 梧桐花心想着自己还不如死在荒海算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剑痕正剑心 今早如意一进门就嗅到了一股味道。 如意眼神古怪的看了他许久。 陈长生问道:“如意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陈叔叔身上有股怪味。” 陈长生道:“应该是麝香。” “麝香是什么香?如意闻着是臭的。” “有些听曲的勾栏里会用。” 勾栏里唱曲虽不同于青楼,但背地里也有一些不正当的生意,一般而言,有这种不正当生意的,勾栏里都会有一股麝香味,进了勾栏的人一闻味道就心知肚明了。 而这麝香的作用,其实是让女子不孕,闻久了会有这样的效果。 “陈叔叔昨天去听曲了?” 如意顿了一下,不解道:“听曲儿是什么?” “跟唱戏的有些像。”陈长生道。 “哦哦。” 如意也没多问,只当是陈叔叔去听戏了。 如意低头绣花,一抬头却又瞧见了那朵梧桐花。 “好丑……” 陈长生听后无奈一笑,这丫头怨念很大,回头还是给这梧桐花换个地方。 正说着,却忽的听到了一阵叩门声。 “王三娘在家吗?” 这叩门声是隔壁传来的,也就是王三娘家。 如意眨眼道:“有人敲门,但是娘亲去田里了。” “你们就在这待着,我出去看看。” 陈长生起身走出了门去,见门口王三娘家门口站着一个身着黑衫之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见过。 陈钱回过头来,见到了那门口站着的陈长生,他愣了一下,随即便走了过来。 陈钱开口道:“陈兄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开口,陈长生便反应了过来。 这人,是收例钱的那位。 好像与他还是本家,当初黄老头还在的时候见过一面。 “才回来,没成想你还记得我。” “本家嘛,记得记得。” 陈钱笑了笑,这青山城里姓陈的就那么几户,他记的清楚。 陈长生问道:“收例钱?” 陈钱点头道:“今天正是收例钱的日子。” 陈长生道:“王三娘去田里了,恐怕要下午才回来。” “这样吗……” 陈钱张了张口,叹道:“那我就等下午再来问问吧。”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多少?我先替她垫着吧。” “两钱。” 也就是二百文左右。 “要这么多?”陈长生皱眉道。 陈钱道:“比以往还少了些呢。” 陈长生想了想还是拿了两钱出来。 “多谢陈兄弟了。” 陈钱说道:“对了,陈兄弟才回来,那这个月的例钱就不收了,不过下月的话陈兄弟也得按时交齐。” “又是你!” “你又来要钱!” 平安不知何时站在了陈长生的身后,正愤愤的看着陈钱。 陈钱笑了笑,说道:“小郎君又长高了。” 平安皱眉看着他,正欲开口。 陈长生却是拦住了他。 平安一顿,话到嘴边便止住了。 陈钱干笑了一声,随即道:“陈兄弟告辞,告辞……” 他转头看向了对门的人家。 却没去敲门。 上头的吩咐过,这家不能要,便就此往巷子的另一边走去了。 待到陈钱走后。 平安才开口道:“陈叔叔为什么不让平安说?” 陈长生道:“平安要是得罪了他,怕是会惹上大麻烦,到时候你娘亲可保不住你。” “为什么?” 平安问道:“为什么陈叔叔跟娘亲都这样,为什么要怕他?” “不是怕。” 陈长生蹲了下来,说道:“平安要知道,有时候无所依靠是很容易受欺负的,给他们钱也是为了在有需要的时候能保全自身。” “有利有弊。” “就比如说当平安被坊里的某个人打了,还被抢了身上的钱财,那么平安就能去找刚才的那个人,钱不仅能要回来,甚至还能打回去。” 平安问道:“不是有衙门吗?” 陈长生说道:“有时候他们要比衙门管用。” 其实这也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官府的不作为,才铸就了帮派的兴盛,不仅是这青山城,各地都有这样的现象,而且百姓也宁愿去相信这些帮派,也不相信官府。 更别说这南域的官府,全是襄人在打点。 虽说这些年襄人和景人的争斗已经平息了许多,但是景人的骨子里,也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些襄人的。 这大概也是陈钱所在的帮派能在青山城存在如此之久的根本原因。 平安皱眉道:“平安听不懂。” 陈长生道:“所以平安还要努力,等自己强大到不用他人庇护的时候,这钱,平安想不给便不给。” 平安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木剑。 他想了想,道了一句:“我以后一定会变的很厉害。” “是。” “至少要比陈叔叔厉害。” “那恐怕有些难。” “很难吗?” “很难很难。” 平安眨了眨眼,问道:“可是平安还不知道陈叔叔有多厉害。” 陈长生本不想解释这个事。 但想了想,还是要给平安一些念想才是,至少不让他觉得那所谓的‘厉害’其实一点也不厉害。 “平安借剑一用?” “给。” 陈长生接过了那柄木剑。 随即朝那面前的墙上轻轻一挥。 “铮……” 平安好似听到了剑的声音。 再度望去的时候,那墙上已经留下了一道剑痕,约莫有一丈长。 他看的有些愣住了。 平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学的剑竟然能做到这么厉害。 陈长生将剑还给了他,小声说道:“平安不可以跟别人讲。” 平安愣了一下道:“娘亲呢?阿姐呢?” “也不可以。”陈长生笑了笑。 “哦……” 平安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但还是按照陈叔叔说,闭口不谈此事。 他上前去摸了摸那道墙上的剑痕。 是真的,不是假的。 他不明白陈叔叔是怎么隔着这么远将这面墙伤成这样的,明明木剑都没有碰到墙壁。 平安犯了难,他发现这是现在的他无法理解的事。 可是他答应了陈叔叔,不能告诉别人,那岂不是说也不能问了。 陈长生道:“一直练下去,平安总有一天能做到的。” 平安顿了一下。 他信了。 甚至于,他握着剑的掌心都多出了几分力来。 这份力大抵是来自于心中。 第四百三十七章:人间生乱,北域尸祸 “你要收一个凡人做徒弟?” “只是教些东西而已,不算徒弟。” “他才六岁吧。” “是。” 满月不禁心中想着,六岁便领悟了剑心,这样的胚子,不知会让多少仙门趋之若鹜。 “你一向都这样大方吗?” “嗯?” 陈长生顿了一下,抬头道:“这与陈某可没关系,我就是挥了一剑,是平安自己心意通达,悟性上佳。” 满月没再与他争辩,回头看向了那棵树上的梧桐花。 “你养的这花喜欢偷听。”满月道。 陈长生顺着目光望去,看向那梧桐花。 梧桐花听到这话顿了一下,按捺了下来。 “应该是没睡够。”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提着酒壶便起身了。 正要倒酒的时候,却见那梧桐花颤了颤。 陈长生嗯了一声,说道:“再倒下去你会死?” 梧桐花受了重伤,从那荒海逃出来的时候受了一道雷劫,如今甚至于连一壶酒都有些难以消化,逃到这人间过后这几日不仅伤势没有恢复,甚至因为昏迷还愈发严重了。 他以为陈长生会就此罢手。 不曾想陈长生却道:“多少喝点。” 说着就倒了酒。 梧桐花欲哭无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陈某一向好客。”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便放下了酒壶。 满月见此一幕摇头道:“你倒不如给他个痛快。” 陈长生无所谓道:“他在灵笼压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点苦都受不了的话还配叫邪祟?” 满月想想也是,她也不是很在意这梧桐花的生死,不过最好还是死了为妙。 身为天道,最为厌恶的大概就是邪祟了。 梧桐花又晕了,醉醺醺的时候还大骂了几句以表愤恨。 今夜天色不错,能瞧见明月星辰。 “又去勾栏?”满月问道。 陈长生摇头道:“不去了,免得带坏小孩。” “你倒是真宠那位小娘。” 满月舒了口气,说道:“也不知当初又是怎么对玉萱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我是我,不是别人。” “随你怎么想吧。” 满月舒了口气,说道:“反正她现在也不在了,断了因果前缘,就算真的轮回了,也没有人能找得到她了。” “陈某应当是亏欠她些东西的。”陈长生道:“比如说这往生经。” 满月挑眉道:“你这话真的很不中听。” 陈长生只是平静的望着她,说道:“陈某说过了,我是我。” 满月轻叹了一声,便什么都不再说了。 她回了树上,再不多说了。 只是为玉萱感到不值得。 最终竟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情分跟人情,那是两码事! 不过在陈长生看来,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的确与这个素未谋面的玉萱不太相熟,那种强加情分,与他何干。 ……… 几日之间,人间忽的起了乱子。 在数千年去的时候,尸道为祸人间,天上修士来到凡间解决了此乱,并将尸道修士尽数除尽,可如今却是重现了人间。 也是因为这尸道之事,一日之间北域的一座小城便化作了死城一般,远远望去,便能感觉到一股浓重的死气,夹在着腐臭的味道。 而在另一边边域之地。 忽现百鬼夜行,逗留在沙场上的将士魂魄不知被何人所控,在世间作乱。 南域亦有乱象,传闻某座山中夜里不停的响起了野兽的悲鸣之声,再至山中之时,便是一股浓郁血腥之气,除此之外,再不见任何活物。 还有…… 这样的乱子经老龙王的叙述传到了陈长生的耳边。 老龙王道:“因为这些邪祟,人道的气运也乱了,如今正是王朝归一的大好机会,气运将涨,老夫身为龙君本就是依附在人道气运之下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恐怕也没办法坐视不理了。” “先前龙君可不是这样说的。” “这不是没有办法吗。” 陈长生道:“所以龙君这次来是想让陈某帮上一帮?” 老龙王点头道:“一些小乱子我倒是好解决,就是那北域的尸祸有些严重。” “怎么?” “你可还记得北莽?”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当初北襄攻景时叛乱立国的北莽?不是后来被赵贞灭了吗?” “的确是灭了,但是还遗留下了近万数的兵马,这些人本就是军伍出身,身上沾有煞气,尸祸一起,就更难处理了,并且心中又有执念,起了尸祸之后便往南行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一会陈某随龙君去看看。” “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些。”龙君舒了口气。 他倒是不怕处理不了这场尸祸。 主要还是怕那作乱的邪祟趁乱逃走,不然麻烦只会不停的出现。 走的时候陈长生跟如意和平安说了一声。 “你们在家好好待着,陈某出去办些事情,明日回来。” “陈叔叔,平安能一起去吗?” “不能。” 如意则是上前来问道:“说好了明天就回来!不可以骗人。” 陈长生见她认真的模样便点头道:“不骗如意。” “嗯嗯。” 如意得了答复过后也安下了心。 她好像是怕陈长生又跑了一样。 …… 陈长生正午时出了城门,不过一个时辰便随着龙君来到了大襄北域。 这里便是曾经的北襄。 “没有军队前来?”陈长生问道。 老龙王道:“想来是被赵贞尽数调动到边关了。” 陈长生道:“赵贞……” “他这些年如何了?” 老龙王笑了笑,说道:“他啊,倒是有意思,皇帝不当了,一封诏书下去,撂下担子给了太子,老的不成样的人披上了甲胄去了边关,似乎是打算死在那里了。” 陈长生想起了那日逃下山去的赵贞,道了一句:“这倒是合他的性子。” 老龙王道:“你更看好赵贞?”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两边都看好。” “想来也是,不然又怎能僵持如此之久。” 老龙王嘀咕了一声,他对于那边关的战事可是尤为关注,因为这也关系到他水族的气运。 “结果都是天下归一,无论是哪边取胜,结局对于龙君而言,都是好的。” “是极。” 第四百三十八章:行尸食魂 这本是白捡的好处,应征只需等着便是了,但若是有谁敢坏他好事,那他也不建议动一动筋骨。 当他们抵达北域之时,却见面前已经被设下了阵法。 陈长生目光望去,随即便见两位龙子前来。 一位是二太子应渊,另一位便是龙女应恩了。 “爹爹,陈叔叔。” “陈叔叔。” 老龙王问道:“如今怎样了?” 应渊道:“有些为难。” 应恩也是眉头紧皱,说道:“虽说设下了阻隔,但是里面还有许多未曾染上尸毒的凡人,情况不太好。” 这是他二人没办法解决的事,因为数量实在太过庞大了。 陈长生往那阻隔之内看了一眼。 一眼望去,便见里面尽是死气弥漫,隐约间还能瞧见不少染上尸毒化为行尸走肉的人。 陈长生起初以为会是僵尸之说,但看了过后却发现这些染上所谓的‘尸毒’的人并不像是僵尸,不管是动作还是体态变化上而言,都有些不太符合。 陈长生呢喃道:“这恐怕不是尸毒那么简单。” “嗯?”老龙王看向他问道:“那是什么?”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还需进去看看才能确定。” 几人穿过了阻隔。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阻隔,他本以为是阵法,如今才算是看清楚,原来是一件法器。 这样的法器可不多见。 不过想来也是,龙宫的底蕴也不一般。 仅是几日之间,整个南域仿佛就化作了一片人间炼狱。 数不清的‘尸’漫无目的走着,甚至某座城密密麻麻站满了没有神志的人。 陈长生一路望去,却见其中大多数都是毫无动静,只是静静的站着,而有些则是抱团朝着某个地方走去。 陈长生抬起双指抹过眼眸。 再一睁眼,眼中金光朝那化作‘尸’的人身上扫过。 “怎么样?”老龙王问道。 陈长生收回目光,说道:“的确不是简单的尸毒。” “这些人的魂魄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应渊愣了一下,问道:“那这些人……” 陈长生道:“恐怕仅仅只是被炼制成了傀儡。” 应渊嘴唇微张,说道:“这么多人,是如何能在这短短几日之间全都炼制成傀儡的……” 应恩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法门。 陈长生道:“或许与这邪修所行的功法有些关系,此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掀尸祸,根本目的应该是在于这些魂魄,从荒海之中逃出的邪祟里大多都是受了天道雷劫,受了重伤,所以需要吞噬魂魄来恢复自己的伤势。” “这人应该伤的很重,不然又怎会让这些傀儡帮他在外面寻找活人。” 老龙王听后面色凝重了起来,问道:“能找到吗?” 陈长生道:“应该不难找,他总不可能隔空就将人的神魂给吞了。” “分头找!” “这个接着!” 陈长生从老龙王手中接过了一块石头。 “传音石。”老龙王道。 “好东西。”陈长生收了起来。 几人往不同的方向寻了过去。 走的时候老龙王叮嘱了应渊与应恩两句,此行异常凶险,最主要还是在于那个邪修的手段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陈长生往西北方向寻去。 这北域相对于南域而言土地贫瘠了许多,有极大部分原因是与这里的气候有关,常年寒冷,更无适合种植的土地。 也是因此,自赵贞攻下大景过后,不少北襄之人便迁徙南下了,这里的人便更加少了。 一眼望去,便见不少村庄与土地都是荒废的,甚至于河沟水井里都长满了杂草。 值得一提的是,陈长生一路寻去倒是少见有傀儡出现。 这一片,恐怕已经被搜刮干净了! 也就是说,这里恐怕没剩什么活人了! “好大的胃口!”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这邪修也不知吞了多少人的魂魄。 陈长生想着,目光却是忽的落在了一间山涧供奉的庙里。 转眼间他便来到了庙宇前。 此地乃是一处山神庙。 “山神可否现身一见?” 陈长生道了一句。 话音落下,却不见有半点反应。 陈长生见此再度开口,此番便不是请了。 “敕!” “此山正神速速来见!” 随即便见眼前卷起一道白烟。 待那白烟散去,便显露出了一道身形伛偻的身影。 老者见此愣了一下,想要逃走,不曾想自己却是根本动弹不得。 他顿时便慌了起来。 陈长生见此开口道:“山神无须惧怕,陈某此番前来是为了解决的北域的尸祸的。” 闻远听后愣了愣,“你不是……” 陈长生不解道:“山神何故如此?” 闻远随即明白了过来,眼前之人并不是来抓他的。 “上仙,上仙!!” 闻远慌张道:“都不见了!坊里的城隍阴差都不见!附近坊里的人都被吸了魂魄,还请上仙出手啊!” 陈长生听后眉头一皱,说道:“仔细道来。” “前些日深夜有一魔头途经此地,假意上香,但暗地里却想着吞了小神,好在是小神留了个心眼没有进庙里才逃过了一劫。” “三更天的时候就听到邻近的坊镇里传来了嘶喊声,接着便见到好多人往外跑,后面追着的人无一不是脸色惨白,好像死了一样!被抓住的人只是被咬上一口便也成了像他们一样的行尸走肉!” “第三天的时候,坊镇里就再也没有半点声音了,小神这才敢进坊里查看,结果却还是一个人都没看见,城隍庙里也空了,甚至是土地都不见了!” 陈长生听后眉头微挑,问道:“那魔头长什么样?” 闻远道:“那魔头肤色惨白,甚至连头发都是白色的,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 “是人,还是妖?” “是人!他身上没有妖气!”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你见过他夺人魂魄?” 闻远摇了摇头,说道:“小神见过那行尸夺人魂魄,就是咬上了一口。” 陈长生皱眉道:“还有别的吗?” 闻远张了张口,他答不上来。 这倒是不怪他,实在是香火低微,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山神仔细想想。” 闻远回忆了起来,片刻过后,他开口道。 “好像有颗珠子!” “珠子?” “对,好像那食人魂魄的行尸眉心处有颗珠子,是血色的!” 第四百三十九章:茫雪城,万行尸 陈长生又问了问后面的情况。 闻山神告诉他说,后面与此地并无差异,基本上都已经没有人在了,大多都变成了行尸,不知去了何处。 “这一片大概有多数人?”陈长生问道。 “约莫三百户,将近四百余人。” “加上后面呢……” “恐怕有中千之数!” 陈长生知晓过后便道:“还请山神近来就躲在山中不要出来,以此保全自身。” 闻远跪地磕头,说道:“上仙慈悲!早日抓到那魔头!” “放心便是。” 陈长生离开了这里,但却没有按照原定的方向,而是寻着死气最重的地方寻去。 他倒是没想到这邪修竟然还有用傀儡食人魂魄的手段,山神口中的珠子或许是一种法子,又或许是邪法所化。 眉心有血珠的行尸肯定不多,只需寻到,便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魔头。 陈长生将这消息通过传音石跟他们说了一声。 知晓过后便开始在这些行尸之中寻找了起来。 片刻后便传来了消息。 应恩对传音石道:“陈叔叔,我好像找你说的那个血珠了!” “看着他,陈某马上到。” 陈长生并起双指,唤出听雨剑。 御剑朝着应恩所在飞去。 半路上的时候碰上了也要赶去的老龙王,约莫半刻钟,便抵达了应恩所在的地方。 目光望去,那城外,尽是行尸! 此地乃是曾经北襄都城的临城,唤作茫雪城,因此地常年霜冻,雪落不住,故而得此名。 只见那茫雪城外,正有数不清的行尸将这座城团团围住。 城墙之上站着的人多是穿着官府的差服,身上亦无甲胄,有的则是一副农家打扮,手里拿着锄头。 “爹爹,陈叔叔,那头行尸就在那!” 应恩指了过去。 陈长生顺着望去,看见了人群之中那眉心带着血珠的行尸。 “这座城还未被指染。” 应渊匆匆赶来,见了眼前局面过后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得是有多少啊!” 密密麻麻,将这座城团团包围。 仅是一眼望去,便有近万之数。 陈长生也感到有些心惊,恐怕是大部分的行尸都聚集在了这里。 “陈叔叔,现在该怎么办?” “先将这些行尸击退,将这座城的人保下来再说,不过要注意,不要伤了那眉心有血珠的行尸,他一定会被那邪修召回去的!” 正说着,却见那城头之上忽有一人张口吐出火。 “轰!!” 大火朝那城下行尸烧去。 行尸避火退去,短时间内没敢再靠近。 “这城内竟有修士。”老龙王道。 陈长生从那天上跃下,老龙王几人紧跟其后。 “是何人?” 城头之上站着的吕善抬眼望去,顿时皱起了眉头,他已然捏好了符箓,随时防备着。 可待他看清来人时不禁愣了一下。 “陈先生!!” 吕善唤了一声,心中也松了口气。 陈长生看向这修士,随即便认了出来,“不曾想竟是吕道友。” “见过陈先生!” 吕善随即又看向一旁的人。 他又是一惊。 “天机山吕善见过龙君!” “这二位是……” “二太子应渊,龙女应恩。” “见过二太子,见过龙女。” 吕善倒是有些心惊,这可是大场面啊。 老龙王道:“原来是天机山高徒。” “不敢,不敢。”吕善连忙道。 陈长生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回陈先生我到人间已经有四日了,发现此地行尸之乱后便留了下来,只是小道独木难成舟,最终只能保下这一城的人,其中多数,都是侥幸活下来,被小道带到这里来的。” “城中现在有多少人?” “约莫一万五千人。” 吕善神色凝重道:“对了先生,小道在这几日中发现,那邪祟可以借着水源控制凡人,茫雪城能逃过一劫,全是因为之前河水结冰,如今天色回暖,小道将外来的水源截断了,才堪堪保住此城。” “水源……” 应渊神色一凝,说道:“难怪这么多城池都遭了殃!” “是毒术?”应恩问道。 吕善摇了摇头,说道:“是血法!” 听到这两个字一向淡定的老龙王竟也皱起了眉头。 “那邪修能通过自身之血来控制凡人!” 陈长生看向老龙王,问道:“你有了解吗?” 老龙王紧锁着眉头,说道:“早年间的时候我曾听人说起过这血修一脉!尤为妖邪!” “相对而言,多数血修并不强势,但若是想抓住他们却是尤为棘手,修到深层,他们甚至能够将自身化作血水,若是漏掉了任何一滴血,他们便有重生的可能,可以说是不死不灭!” “此人能借自身之血控制如此多行尸,恐怕在血修之术上造诣颇为高深!” “无论是镇压,还是斩杀都不容易。” 老龙王也没有把握。 “龙君说的不错。”吕善点头道:“先前小道请示了师门长辈,得知这血修最怕的便是火,若是火攻的话,或许能有机会。” 老龙王看向陈长生,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陈长生道:“还须先找到那邪修的藏身之处才行。” 吕善摇头一叹,说道:“这些日来小道都在找寻线索,但却都是一无所获,不知陈先生有什么法子吗?” “吕道长,是这样的……” 应恩随即与吕善解释了起来。 吕善的目光望向了城下的行尸群中,隐约间在某个行尸的眉心处看到了血红的印记。 “难怪……” 吕善恍惚了一下,说道:“原来那邪修是想借魂魄来恢复伤势,这便说的通了。” “那如今,只需驱散这些行尸便可?” “不错。”陈长生点头道。 吕善张了张口,问道:“陈先生,小道冒昧问一句,这些人,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想来是没有了,那血珠不仅有吸纳之用,还有炼化之用……” 吕善沉默下来,说道:“小道明白了。” 他看着城下那一片的行尸,他心中不禁想着。 这一场变故,又是多少妻离子散。 就算是侥幸活下来的人,往后又该怎么活呢…… 第四百四十章:神通退行尸 正说着,身后却传出了动静。 好似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啪嗒。” 吕善顿了一下,回头望去,却不见有人,但他却看到了掉在地上的一把梳子。 他愣了一下,上前去捡了起来。 低头看去,却见一孩童往外跑去,好似慌张的很。 陈长生走到吕善身后,问道:“怎么了?” 吕善回过神来,看向了手里的梳子,勉强的道了一声,说道:“没事……” 陈长生也望向了那跑远了的孩童,说道:“他的亲人也在行尸里?” 吕善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嗯,我叫他小石头,是我从铃兰坊带到这里来的,这梳子是他娘亲留下的,慌慌乱乱的,就拿了把梳子,他时常会偷偷跑到城上来看看,找一找有没有她娘亲。” 他又顿了一下,说道:“我答应了他会让他娘亲回来的。”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他轻叹了一声。 被炼化过的神魂,纵使是再有道行,也无力回天了。 “不怪你。”陈长生道。 吕善叹了口气,说道:“陈先生不用劝我什么,我只是心里很不是滋味而已,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师尊他也经常教导我,将这些事看开一些,道理我都懂的。” “那陈某便不多说了。” 吕善握着那把梳子,望着远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到了夜里的时候,吕善已经遣散了城楼上的所有人,所有的官差民夫都不得再城楼上观望。 如今城上,唯有五人。 陈先生,龙君,二太子,龙女,还有他吕善。 “不妨让晚辈来吧。”老龙王道。 陈长生点头道:“也好。” 若说火法,龙息大火,顷刻燎原,这本就龙族的神通,再合适不过了。 应渊与应恩站上前去。 应渊张口,隐约见有金气龙息将陈,应恩则是站立于城上,手掐法诀,勾连起香火之力。 在她的身后,已然显露出一道真龙金身,此乃香火大道所成,虽未走水化龙,但却已有真龙之威。 相比起来,吕善就略显尴尬了。 “似乎用不上小道……” 比起二太子跟应恩,他的道行实在是不够看的,便就此罢手。 吕善也有些心惊,传闻之中这两位龙宫的后辈似乎也并没有这般出彩,可如今一见,却发现如今他们好像都快入真龙之境了,如此看来,外界传闻不实啊。 “不能烧!!” 正说着,却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 后方还跟着一群官差。 “回来!不准打扰神仙作法!回来!” 可那孩童却快了一步,跑到应恩跟应渊的面前,挡了下来。 “不能烧!!” 跟着来的官差想要将这孩童拉下去。 “这是……”应恩愣了愣,看向了一旁的陈先生。 陈长生顿了一下,并未开口。 “小石头?” 吕善道了一句,上前差散了官兵,抓住了那孩童的肩膀,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上来的!” 小石头死死的抓着城墙,怕被拽走。 “你们要烧了我娘亲,我不要!我不要!” 吕善眉头一皱,呵斥道:“胡闹!” “快给我松手,下去!!” “我不!” 小石头那细软的手指死死的扣在城墙的凸起上。 在吕善的拉扯之下,他指尖已经被划出了血来,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曾松手。 陈长生走上前去,拍了拍吕善的肩膀。 “陈先生……” 吕善低下头来。 “没事。” 陈长生来到了小石头的面前。 小石头见到面前的陌生人时有些胆怯。 “你害怕?”陈长生问道。 小石头不说话,只是看着陈长生。 陈长生道:“既然害怕为什么还敢挡在这里?” 小石头低声道:“你们要烧了娘亲。”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 “你们是神仙,神仙不是什么事都能办到吗,怎么会没有办法?” “神仙也有无奈的时候,更别说我们还不算是神仙。” 小石头抿了抿嘴,说道:“娘亲只是病了,喝两天药就好了,求求你们,不要烧我娘亲,求求你们了……”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眼中也泛起了红。 “我只有娘亲了。” “娘亲会给我扎蝴蝶,还会给我买好吃的,还会给我讲故事,求求你们了……” 说着,小石头大哭了起来。 应恩抿了抿唇,心中也有些不畅了起来。 “小石头……” 吕善呢喃了一声。 小石头哭着看向他,说道:“你说了能救回娘亲的,你说了的,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吕善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低下头,最后只道了一句:“是我没用。” 小石头的目光已经模糊了,似乎是泪水浸透了双眸。 陈长生伸出手来,摸向了小石头额头。 片刻过后,小石头的哭声逐渐小了下来,慢慢的睡了过去。 陈长生抱起了他,见他指尖有好些伤痕,流了不少血。 “将他抱下去的。”陈长生叹了口气。 往往而言,许多事不是讲道理就能讲明白的。 吕善接过小石头,他抿了抿唇,道了一句后便抱着小石头匆匆走下城去了。 老龙王只是平静的看着,不曾说上半句。 应恩却是问道:“陈叔叔,真的没有办法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未有言语。 这世上他做不到的事情有很多,总是会碰到无奈的时候。 老龙王这时开口道:“莫要想其他的,运法吧。” 应恩抿了抿唇,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应渊见此也张开了口,一口龙息吐了出去。 “轰!!” 火光自那城外亮起。 城头下的吕善回头看了一眼,见了一片火光,他又看向了怀中睡去的小石头。 他摇了摇头,不再回头看去。 随着那火法一起,城外顿时便燃起了一片大火。 行尸在这大火之下被逼退,朝着外面逃去。 应恩与应渊来回运法之下,场外围着的行尸逐渐被清散,朝着各个方向逃去。 “陈某去追便是,劳烦龙君照看一下此城。” 陈长生的目光始终都在那眉心带着血珠的行尸身上。 老龙王道:“一切小心。”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一跃而起,趁着夜色深沉,追着那逃走的行尸而去。 第四百四十一章:熟悉的气息 与陈长生所料一般,那只带着血珠的行尸在一片密林之中时便与大多数行尸分开了。 不得不说,这邪修士还是挺谨慎的。 陈长生开着法眼一路追着,越往前却是发现面前越发人烟稀少,甚至于慢慢的变成了浓密的山林。 不止如此,陈长生还发现有还有几只行尸也在朝着这个方向聚来。 无一例外的,眉心皆有血珠。 看样子这样被专门炼制成的行尸有不少。 陈长生未敢松懈,血法他也不曾见过,说起来也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其实让老龙王一起跟着来最好,但是陈长生就怕这邪修忽然折返回去,单凭应渊跟应恩的话,恐怕难以对付。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抬手一招,从袖中唤出一座黑塔。 “陈长生!!!!” 黑塔一出来便怨气十足。 他被关的太久了! 十多年间,不见天日,甚至于连半点声音都听不到。 陈长生伸出手来,一掌拍在了黑塔上。 黑塔开口道:“有事就找我,没事就将我封印,姓陈的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这次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再帮你了!” “你怨气很大啊。”陈长生道了一句。 黑塔没有回话,但却能感受到他的愤恨。 陈长生道了一句:“这次的事若是你能帮我解决,之后我便不封印你了。” 原本有些愤怒黑塔顿时冷静了下来。 “当真?” “自然。” 黑塔思索片刻,说道:“准我每日半数时间自由!” “你不乐意就算了。” “……” 黑塔心中一叹,看样子是商量不了。 “说吧,什么事,我真是怕了你了。” 陈长生随即问道:“血修,你有了解吗?” “当然!” 黑塔说道:“我以各种邪气修行,又怎会不知血修。” “这就好办了。” 陈长生道:“随后陈某要去抓一位有些道行的血修,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化为血水之后无处可逃。” “当年对付血修有一门特定的阵法能够封天锁地,再一把真火烧去,即可灭杀,但是难保有些血修会在别的地方留下真血,最好的法子,还是直接镇杀他的神魂!” 陈长生眉头微皱,问道:“只需镇杀神魂?” “当然不是。” “血修一向会分魂留下后路,藏在某一滴血里,这是最麻烦事,这也是血修为什么被说作不死不灭的原因,不过仍有一点就是,分魂之后,血修就相当于是舍弃了自身的修为血海,就算再生短时间内也只会化作一介凡人,只有重头开始。” “你不妨看看那林中的行尸。” 黑塔低头看了一眼,他不禁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东西?” 陈长生皱眉道:“你不知道?这是那血修通过自身之血控制的行尸。” 黑塔思索了片刻,说道:“据我了解,血修好像没有这样的手段,这反倒是有些像傀儡之术,对没错,这就是傀儡之术,你要抓的这个血修,恐怕不仅是血法高深,傀儡之术也得心应手。” “这样的傀儡有多少?” “万数之多。” “……” 黑塔沉默了下来,说道:“那你恐怕只有一个一个找了,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点思路,血修就算寻找新的肉身也不会找上这种没有魂魄,肉身将腐的行尸,大概会在某个还留有神魂的傀儡上。” “你先找到他,看看他有没有这般后手再说。” 黑塔说着,却是感到疑惑:“血修不是都全灭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高墙塌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嗯?” “什么高墙?” “南园后面的高墙。” “哦……” 黑塔愣了一下,惊呼道:“塌了!!” 陈长生面色平静,点头道:“这血修就是从高墙之内逃出来的。” “啊,哦……” 黑塔答了一句,有些恍惚。 陈长生道:“你现在有个机会交代那些邪祟跟你有什么干系,不然等着你的只有封印。” “什么?” 黑塔问道:“姓陈的!你是不是人!我交代什么啊我!?你就算要赖账也不用搞这样卑劣的手段吧!” 陈长生轻哼一声,说道:“你敢说跟那高墙没有一点干系?” “我有什么干系啊我,没干系!” “等解决完这次的事再说。” 黑塔骂了陈长生两句,随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他不禁感叹,陈长生的直觉真是准确。 连这都猜出来了。 只不过,他打死也不会去承认这件事,因为这关乎他往后的命运。 陈长生一路跟随那行尸来到了一处深山之中。 隐蔽气息与身形过后,他便一步步跟随行尸靠近。 陆续有行尸朝着此地靠近,聚集到了一块空地之上。 陈长生数了一下,有十二位带着血珠的行尸。 正望着,却见一道黑气忽的飘来,落到了那十余位行尸之前。 黑气化作一人,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头发也是白色的,仅是看着,便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哼。” 那人轻哼一声,随即抬手一招。 那十余位行尸眉心之中的血珠便飘了出来。 紧接着,那十余位行尸便在眨眼之间烧了起来,化作了一堆灰尘。 那血修拿着血珠把玩着,看了看后却是忽的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道友还没看够吗?” 陈长生有些意外,随即显露身形,走了出去。 “尊驾好本事,竟在几日之间屠灭三城。” 那白发血修笑的有些渗人,开口道:“小把戏罢了。” 陈长生道:“不知尊驾名讳?” “血海,白发血仙。” “尊驾是早古之人了,如今此方天地,已经容不得血修了。” “哦?” 白发血仙戏谑一笑,说道:“你这修士倒是有趣,不过我对你并不感兴趣。” 陈长生问道:“不知尊驾对什么感兴趣?” 白发血仙道:“你身上,有一道熟悉的气息。” 藏在陈长生袖中的黑塔听到这话心中一怔,顿感不妙。 陈长生抖了抖袖子,随即一座黑塔持在掌心之中。 “尊驾说的是他?”陈长生问道。 白发血仙眼前一亮,忽的暴起。 刹那间数道血线飞来,直奔陈长生手中的黑塔。 “止!” 第四百四十二章:劳烦伸出脖子 血丝在即将触碰到黑塔的时候停了下来。 随着那一道敕令,血丝绷散开来,像是水珠炸开一般,血雾弥漫。 眼前的视线被遮蔽,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传来,令人作呕。 陈长生抬起双指,敕令道:“敕,血雾退散!” 一道道金光自陈长生身上涌现而出。 周围弥漫开来的血雾随即散去,好似隔绝出了一片无尘纸地。 一只血手忽的从血雾之中探出,目标一如刚才一般,正是陈长生手中的黑塔。 陈长生偏身躲过。 他看向黑塔,说道:“你比陈某吃香啊。” 黑塔不敢回答,他大概是知晓自己不管落在谁的手中都难逃一劫。 他有些想跑。 “禁!” 陈长生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一般,一道敕令落下,黑塔顿时动弹不得。 “……” 黑塔沉默,最后一丝希望都不抱有了。 “给我!” 外界的血雾之中传来一道低沉的声响。 恍惚之间,却见那血雾聚集而起,似是化作了一片血海一般,朝着陈长生涌来。 陈长生抬起手来,听雨剑落入手中。 “铮!” 剑气长鸣,金光涌现。 一剑如梦,化作岁月大梦,转瞬间剑气横扫而过,将那血海打成血雾。 隐约之间似是听到了一声闷哼。 这一剑伤到了那白发血仙。 血雾散去,再度化作白发。 白发血仙看了一眼肩头的一道血痕,他不禁说道:“倒是小瞧了你。” 陈长生说道:“陈某有些好奇,这黑塔到底有什么好的,竟让尊驾这般心动。” 白发血仙冷哼一声,却是没跟陈长生解释。 这时他也发现了面前的道人并没有目光看着这般孱弱,想要拿到黑塔,那便只有先杀了这道人! 白发血仙化作一道血影席卷而来。 陈长生脚尖轻点,往后退去,时而偏过头躲过一击。 “轰轰……” 身后的树木被那血影斩断,好似开出了一条大道一般。 陈长生的身影倒退近百步,却不伤分毫。 面前的血修想来是修行不浅的,大概也是因为有伤在身,故而才显得迟缓了一些。 正想着,忽见一颗血珠血光大震。 一股神魂震动传出,直逼陈长生而来。 白发血仙眉头微皱,不禁觉得诧异,他的神魂血珠,居然对此人没有任何作用? 陈长生将那血珠打退,随即恍然道:“这血珠果然是法器,陈某许久之前曾见过一柄招魂幡,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明显尊驾血珠更厉害些,还有搅乱神魂之效。” “休得多言!” 想他堂堂血修大能,却被面前之人这般轻视,不禁怒从心起。 话音落下,十二颗血珠尽数盘旋而起。 血色弥漫之间,便见那十二颗血珠化作一只大手抓向了陈长生。 却不等那大手抓去。 在白发血仙的眼中,忽见一尊庞然大物浮现在他的眼前。 一手抓来,将那只血珠化作的手一把抓住。 “嘭!” 仅是轻轻一捏,那只手便支离破碎。 十二颗血珠被那尊庞然大物抓在手中,好似失去了光泽一般。 “噗……” 白发血仙大吐一口鲜血。 反噬落在他的神魂与五脏六腑,那般痛觉,让他面色狰狞了起来。 可当他看到那青衫之人身后的庞然大物之时,却又不禁呆了片刻。 ‘法身?’ 白发血仙这般想着。 那庞然大物逐渐淡去,十二颗血珠也落入了陈长生的手中。 “好宝贝,可惜太过邪性了。” 陈长生将那血珠收了起来,随即看向白发血仙,说道:“尊驾若是明白,那不妨把头伸出来,让陈某砍上一剑,好送你去极乐黄泉,省的再打。” 白发血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那是你的神魂?!” 陈长生眨眼道:“尊驾好歹也是古之邪祟,也算见多识广,怎么这么久才反应过来?” 白发血仙心中一怔,见多识广? 当年他不知见过多少神念五重天的旷世奇才,不也一样死于他的魂手之下。 可面前的…… 哪里是神念五重天啊!! 就好比是溪流与荒海的差距! 谁的神念,又会比法相还要宏伟,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白发血仙如今算是明白了过来,他咬牙道:“不可能!这般岁月,怎么还会存在你这样的修士!” 陈长生道:“那你现在见到了。” 说着,就见他抬起剑来。 “天地正气入我剑,还请斩妖诛邪。” 天地鸣声,降金光香火,尽入剑中。 白发血仙眉头一皱,“鬼神手段?” 面前之人,是鬼神? 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见那剑气斩来。 白发血仙此刻也明白了,如今的自己恐怕是难敌面前之人。 走为上策! 白发血仙身形忽动,化作一团黑气逃去。 “想跑?” 陈长生御剑而起,追了上去。 黑气四处逃窜,不敢有半点停歇,若是能逃掉自然是最好。 他不想再化血重生,这样的话,自己这些日的作为便全都前功尽弃了,都得从头开始。 而且失了血珠,他一时半刻也很难回复的过来。 白发血仙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那青衫之人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他加快速度,却始终都没有甩掉。 此刻的他也明白了过来。 这人,就是在戏耍他!! 白发血仙心中大怒,可一想起此人堪比法相的神魂时,他又不得不冷静下来。 这些日来,他的伤势恢复了才不足三成,或许尽数恢复了,还有一战之力,但此刻却是万万不能。 他逃到人间,也是因为此地无修士挡路,不曾想却是出了岔子。 他不禁觉得疑惑,为何这样的修士会来管辖这人间之事,难道他们不该在一处隔绝尘世之地苦修吗。 白发血仙怎么也想不明白,只当自己是倒了大霉。 陈长生许是不想再玩下去了。 他抬起双指,一道法令落下,顷刻间便挡住了白发血仙面前的去路。 白发血仙停了下来,顿感不妙。 他看向面前之人,一双眸子好似古井无波,而手中握着的剑,却又是锋芒毕露。 陈长生平静而道。 “尊驾。” “劳烦伸出脖子。” 第四百四十三章:三头六臂,青面獠牙 白发血仙忽的感到一个凉意直冲后背。 随即便见一道剑气朝他斩来。 不曾想,却听一道敕令即来。 “敕!封天锁地!” 一无阵法,二无阵眼,却见一座大阵凭空而起,将二人囊括在内。 敕令之术的精妙之处在于借天地之力,就如老城隍一般,可借敕令唤起天地法剑,以斩恶鬼。 而阵法也是同出一辙,无需布阵,自有天地相随。 但是大多数练就敕令之术达到高深地步的修士,几乎都做不到这样凭空起阵。 一团血雾挡在白发血仙身前。 耳畔一阵轰鸣,这道剑气之下,他的胸膛之上被斩出了一道血痕,天地正气侵蚀之下,滋滋作响,好似雷劫落身。 白发血仙口中发出一阵凄惨的嘶吼。 钻心噬骨的疼痛让他再难冷静。 “我要你死!!” 说着,便见那白发血仙忽的身形一怔。 “嘭!” 他的身形化作血雾炸开。 转瞬间此地好似化作了人间炼狱。 陈长生眼中所见,尸骨遍地,血海在下。 “嗯?” 陈长生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幻法?” 可仔细一看,却好像又不是这样。 这般手段,倒是有些类似于领域一般,好像自成一界。 应当是早古的法门了。 陈长生探出神念感受了一翻,却忽的发现周围尸骨忽的动了起来。 “咔…咔……” 尸骸堆积而起,化作白骨人形。 血海之中的鲜血涌出,攀附上这一尊尊白骨,粘稠的血液滴落而下,散发着阵阵寒气。 不过顷刻之间,陈长生的周围便站满了白骨,他们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朝着陈长生一拥而上。 却见一滴鲜血落下,竟是落在了陈长生的青衫之上,染红了些许。 陈长生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衣服脏了…… 陈长生紧握着听雨剑,微微抬手。 “滚!” 一向平静的他话语之中竟含着些许怒意。 剑气横扫四方,仅是片刻,那数不清的白骨接连倒下。 可随即便见那血海涌动。 一道法相自那血海之中升起。 陈长生目光望去,见那法相青面獠牙,身有三头六臂。 白发血仙立于那法相之前。 他的目光泛着血红,好似与那法相一般,长出了獠牙,身后也见新出四臂。 “死!!” 法相转动,朝着陈长生轰来。 陈长生往后躲开,却见那血海震动,轰隆升起,一阵阵血雾弥漫开来,遮蔽了他的视线。 “轰……” 几道轰击之下,陈长生只得来回躲闪。 不得不说,这法相的确有些厉害,还有这领域的神通,也有不少说法,至少对方在与一些术法掌握之上,是高于陈长生的。 “敕……” 陈长生顿了一下,却是忽的眉头一皱,忽然感觉到天地之力变得微弱了。 好似是这血海神通阻隔了天地。 陈长生也不禁轻叹一声,也就此罢手。 看样子这血海神通是这血修的保命手段了,也难怪这个时候才使出来。 “果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到底是学的术法不够用。 一门剑术,一门敕令。 多的神通,便拿出来了。 陈长生抬起双指,双眸忽闭,沉声开口。 “三头六臂,焚其法相!” “宣,哪吒三太子!” 话音落下,忽见一道真火自陈长生面前烧起。 一柄火尖枪自那真火之中涌出。 “末将,得令!” 一声轻唤,随即便见一人脚踏金甲战靴,三头六臂,持破妖刀、斩妖剑、降妖杵、缚妖索,顶上两手呈风火轮,身着锦袍,身后有龙魂环绕。 白发血仙眉头一皱,不禁觉得诧异。 真火踏着尖枪烧来,来者眉心点上一朵红莲,不过片刻,便至那法相之前。 “轰!!” 真火烧起,好似要将这血海都给烧干一般。 “神尊法相,魔掌万法!” 白发血仙施法以对,见身后法相六臂作掌,面向那火海之中踏枪而来三太子。 掌心见煞气血气凝实化作刀枪剑戟,尽数朝着三太子攻去,其中隐约之间,还有些许魔气夹杂。 三太子眉头一皱,随即开口道:“佛骨舍利,驱魔避邪!” 腹前舍利散发出金光佛相。 顿时之间,将那魔气驱散而去,似雨点一般的刀枪剑戟尽数泯灭,化作血雾散去。 白发血仙微微一顿,再度抬手作法。 “法相魔神!” 白发血仙紧咬牙冠,开口道:“入我血躯!” 身后青面獠牙的法相引入了白发血仙体内。 “喝!!” 伴随着一声低吼。 白发血仙双眸失去了神色,化作一副魔瞳,三头探出,一眼血红,一眼魔相,一眼神像。 六臂之上,却是空空如也。 陈长生感受到袖中震动,随即便明白了过来,那六臂之上缺失的,恐怕便是这十二枚血珠。 白发血仙魔瞳一怔,随即朝那攻来的哪吒杀去。 一股魔气席卷而来。 哪吒恍惚了一下,却仅是片刻,便见六拳轰来。 他来不及躲避,只得挥出刀剑杵索作挡,风火轮环绕而出,龙魂撕咬而去。 竟是僵持住了! 却见陈长生再度抬手。 “天地正气,雷法降魔!” “宣,雷震螟蛉之子!” “轰隆!” 一声叮隆之声响起。 “雷震子得令!” 一对羽翼化出,眨眼之间,此方神通之中忽见阴云密布。 滚滚天雷席卷而下。 “轰隆!!” 白发血仙暗道不妙,身退而去。 却见方才所在之处,一道雷劫轰鸣,雷光闪烁。 血海之上白骨翻涌,在这道雷法之下化作灰烬散去。 当白发血仙再度望去之时,又见一背生羽翼之人现于眼前,手持天雷杵,隐约间雷光闪烁。 白发血仙面色凝重,看向了不远处的青衫之人。 ‘这两人,是如何进入我的血海神通的……’ 白发血仙如今却也没心管这些。 只听那雷震子震声开口道:“妖魔!见我雷法!” “叮!” 捶打之下,又是一道天雷落下。 魔气在这般雷法之下无处遁形。 雷震子一连三锤之下,一道雷法落至那白发血仙身上。 “嘭。” 一道神相头颅炸开。 三头余二。 又见哪吒踏枪而上。 “死来!!” 尖枪扫过,再斩一首。 唯余一头血相! 第四百四十四章:一花一世界,当有神通 白发血仙嘶吼出声,身上魔神之气尽数淡去,转瞬间趴在地上。 周围血海神通散去,法相六臂也由此消散。 哪吒抬手而出,缚妖索如同游龙一般将其擒住。 “先生,妖魔已伏。” 陈长生和煦一笑,点头道:“有劳。” 他迈步向前,来到了白发血仙身前。 白发血仙倒在地上,缚仙索将其牢牢困住,不得动弹。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尊驾可服?” 白发血仙嗤笑一笑,说道:“乘人之危,谈何服气?” 陈长生听后道:“你服不服都得认栽。” 白发血仙嗤笑一声,说道:“吾乃血仙,不死不灭,让本尊认栽?着实可笑。” 陈长生道:“陈某现在看着你化作血水逃窜,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逃过这封天锁地!” 白发血仙嗤笑一声,忽然之间化一团血雾炸开。 缚妖索回到哪吒手中。 二人化作一道金光回到了陈长生发丝之间。 陈长生一跃而起,走出阵法。 目光望去,见那封天锁地的阵法之间有一团血雾朝着四周散开。 陈长生抬起双指,敕令即出。 “小!” 却见那阵法忽的缩小了起来。 “小!小!小……” 大阵一寸一寸的缩小,从最开始数十丈逐渐化作丈余宽,将那一团血雾紧紧的束缚在其中。 却听那禁锢之中传来一道声音。 “你以为困住本尊就够了?” 这道声音尤为戏谑。 陈长生平静道:“陈某自知你在他处留有分魂,不过你真当自己还有机会勾连你那分出的神魂吗?” 随着话音落下。 陈长生抬手作法。 “有言,一花一世界,既是如此,当有一神通。” 双指并起,却见此地忽有震动,周围的一切翻天覆地,好似有一座穹顶自此升起。 “困!” 陈长生又道一字。 那阵法之中困住的白发血仙怔了一下。 这般神通,其实与方才白发血仙的血海神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还得感谢对方给了陈长生灵感。 一方小世界,这对于陈长生来说的确是一件难事,但是若是说做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囚笼,却是不难。 白发血仙忽的发现自己与外界分魂的联系被斩断了! 他顿感不妙! 又有些恐惧了起来。 “你……” 那被困住的血雾忽的躁动了起来,隐约之间好似有一声声低鸣传来。 陈长生无心管顾,只见那一方囚笼已成,转瞬间化作一朵白花,任何声音都淡绝了下去,化作一朵白花落入了陈长生的掌心之中。 …… 与此同时。 在那山林,在那官道,在那北域各处,行尸在同一时间倒了下去,许多尸首在片刻之间开始腐烂,林间惊鸿鸟起,呜咽成声。 北域尸祸,就此平息。 可那些失了魂魄的人,却是再也醒不来了。 此番乱象,尸首遍地。 好似天生怜悯,北域下起了一场大雪,似要将这一切都掩埋。 在那茫雪城上。 吕善望向了那远处的行尸,见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随即也明白了过来。 “行尸失去控制了!” 应恩看向这一幕,说道:“看来那邪修已经伏诛了。” 应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还是陈先生啊……” 老龙王显得有些平静。 这是本该就有的事。 “还是得前去看看,免得有漏掉的行尸。” “是。” 应恩从那城头飞去,进了那林中。 目光望去,成堆成堆的尸首倒在林间,漫山遍野皆是死气。 他们在林间观望着。 应渊忽的眉头一挑,开口道:“还有活人!” “嗯?” 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 果然在那尸首堆积之地找到了一个还有些许气息的人。 “为何会这样?” 众人不禁感到有些疑惑。 吕善也觉得有些意外,这些行尸不是都被吞了神魂吗,怎么还会有活人存在。 应恩上前以一道香火之力救回这位奄奄一息的人。 那奄奄一息的男人缓缓睁眼,语气虚弱道:“我,在哪……”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诧异。 “这人的神魂还在。” “先将他带回城中,待陈先生回来了再说。” “或许还有这样的人,再找找!” 于是乎几人便开始在整个北域搜寻了起来。 待到陈长生回到茫雪城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他在那城楼上不见老龙王,落下后却见城下的吕善正背着一个人朝这里走来。 吕善将那人安顿好后便立马寻上了陈先生。 “先生!” 陈长生点头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吕善随即解释了起来。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顿,随即问道:“有多少人?” 吕善道:“目前找到了十七人,龙君他们还在找,应该还有许多。” “带我去看看。” 吕善带着陈长生去了安顿这些人的地方。 有些人已经醒了,他们多是茫然的,不知道这里是何处,发生了什么也一概不知。 陈长生抹过双眸,法眼望去,但却并没有看出什么来。 他便找上一人,以神魂入其识海。 随即便在其中发现了怪异的地方。 在此人的识海之中,正有一条似血虫一般的东西盘踞在此人的识海之中。 不出意外的话,这血虫便是那白发血仙分割出的神念。 陈长生一念之下,将那血虫斩去。 吕善问道:“陈先生,这些人……” 陈长生道:“那血修在这些人的识海中留下了一条血虫,其目的,大概是想着夺舍,再生后路。” 吕善有些心惊,问道:“那……” 陈长生神色凝重,说道:“还说不准。” 虽然切断了白发血仙与这外界分魂的联系,但直觉告诉陈长生,或许没有这么简单,他总觉得白发血仙还有别的后路。 只是陈长生没想到的是,这白发血仙,居然留下了这么多条后路! 入夜的时候,龙君、应恩也都回来了。 最后找到活下来的人便有三十七人。 当然,其中有些也不是白发血仙是容器,或许是还没来得及吸纳其魂魄,这才保得一命。 数万人只活下了这仅仅三十七人。 陈长生轻叹一声,“这邪修一脉,当真乱世……” 第四百四十五章:忽起命案! 北域的尸祸平息了。 慢慢的有人出城收敛起了尸体,为了防止瘟疫,再加上本身心中就有些惧怕,故而便差人将尸首收敛了起来,一把火全都烧了。 北域各处都燃起了熊熊大火,黑色的烟从各处升起,伴随着些许恶臭。 五万余人,只活下了两万之数。 多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那活下来的三十七人被陈长生逐一拔出了血虫。 老龙王见事情解决了,于是便道:“事情解决了,陈先生与我一同归去?” 陈长生道:“龙君先去吧,陈某还需再看看。” 他总觉得那血修还有别的后路。 老龙王见此便道:“也罢,等你回了青山城,我再找你喝酒来。” “好。” 老龙王带着应渊跟应恩离去了。 转眼间到了放人的日子。 便是之前救下来的那三十七人。 …… 起初的时候,这些人是被特别安排的,因为这些人之前是行尸,再活过来,难免需要仔细看看。 就在他们要被放出去的这一天,很早的时候,外面就是站满了人。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陈长生问道。 吕善解释道:“这些人,都是想来找找有没有自己的亲眷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目光望去。 当这三十七人出去的时候,见外面人山人海,他们也不禁愣住了。 随即便听到了大喊声。 “爹!!爹!!” 人群之中有一少年冲了过来,抱住了走出来的中年男人。 “娃,这是咋回事啊?” 男人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聚在这里。 陈长生见人群之中有人来回问着。 “帮我看看有没有我娘子啊,我娘子嘴角有颗痣。” “帮我看看……” 那人群里的书生往前挤着,他慌慌张张的来到前面,目光朝着那三十余人中扫了过去。 “没有,没有……” 书生口中呢喃着,逐一看了过去。 他张了张口,忽的颓废了下来,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呵……” 书生失魂落魄的走了,整个人好似被抽去了魂一般。 生离死别是这世上让人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之一。 这也像是压死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吕善心中不畅,他看向了陈先生,却见陈先生很是平静。 他心想,或许这也是修行。 道法自然,不流露于表面。 可吕善又不禁心中疑惑,这般,真的是道法自然吗。 …… 这一天却是出了变故。 正午时不知怎么的,有人冲上城楼,不曾想却是一跃而下,城楼上的官兵都没能拦住,活活摔死了。 后来官差以防这样的事再度发生,于是便上城楼的路给封死了,任何人不得靠近。 可事情却并没有得到缓解。 东街安置的一户破院里有人上吊自杀,后来又在某个井中发现了尸首,好似已经泡了很久了,被发现的时候这些人都没了气息。 仅是一日之间,官府便接到了十九起命案。 官府里架着十九具尸首,仵作查看了许久,依旧没能看出什么痕迹来,怎么看都不像是他杀。 “会不会是……”仵作话未说完,官府老爷便明白了过来。 邪祟! 官府老爷连忙道:“快去请吕仙长!” 官差以最快的速度寻上了吕善。 “十九起命案!?” 吕善听后心中一惊,随即道:“我一会便到。” 他连忙寻上了陈先生。 陈长生正在外面吃包子,吕善找上来后说起了官府里发生的事情。 陈长生听后眉头一皱,包子都不吃了,说道:“带路。” 二人连忙到了官府。 还未进门陈长生便闻到了一股尸臭。 进门后,便见那院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十九具尸首,都被盖上了白布。 周围都是官差,仵作、师父、衙门老爷就站在最前面。 “见过仙长!” 几位连忙行礼。 吕善摆手道:“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官府老爷道:“吕仙长,自今早开始就连连有人报案,死了许多人,其中多数都是上吊投井,又问了这些人相熟的人,都说不太清楚,还有就是,今早正午,有人从城楼上……” 官府老爷将这些人死因道了出来。 吕善听后上前查看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今天死的?” “也不全是,那里有一具尸首是投井死的,有几两天了。” 吕善掀开白布,查看了尸首。 在这尸首之中,他也并没有发现什么邪气侵蚀的痕迹。 他转头看向了陈先生,“陈先生……” “这位是……”官府老爷小心道。 吕善开口道:“这位是陈先生。” “失敬失敬,见过陈仙长。” 陈长生摆了摆手,随即上前,看向了那具尸首。 片刻后,那官府的老爷胆怯的开口问道。 “两位仙长,可是邪祟作乱?” 陈长生摇了摇头,随即又掀开了另一块白布。 陈长生与吕善的目光望去。 二人皆是沉默了下来。 那白布下发白的尸首,身上穿着书生衣袍,早间的时候,他们才见过。 许久过后。 陈长生道了一句:“不是邪祟,不必太过担心。” “那这些人又是为何……”官府老爷心中不解。 吕善看向官府老爷,说道:“都是自寻短见。”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 . 出了衙门过后。 陈长生带着吕善来到了一家面铺子,要了两碗阳春面。 这一路上,吕善始终都是沉默不语。 他以为又是血妖作乱。 但却不是。 可结果,却让他们久久难以平息。 陈长生抽出了筷子在桌上抖了抖,随即便吃了起来。 他问道:“为什么不吃?” 吕善张了张口,随即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但是没吃两口,他便吃不下去了。 忽的开口道:“先生,那书生我们见过。” “嗯。” “他没找到他的娘子。” “是。” 吕善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应该还有大把的岁月,先生,人间的情分真的是生死相依的吗?” 陈长生夹面的筷子顿了一下。 他想了想说道:“或许吧。” 陈长生说道:“在一些人看来,如果自己在意的人全都去了,那独自一人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大不了与他们一般。” “随风去了。” 吕善到最终都没吃完那一碗面。 他觉得自己的修行还不到家。 奇怪的是。 那位青衫先生一样也没能吃完那碗面,剩了许多。 第四百四十六章:糊弄过去,不去想 见了此事过后,吕善越发担心起小石头了,从面铺出来后他便急匆匆的去找小石头了。 当吕善找到小石头的时候,却见他正坐在院里手里拿着一把梳子,只有他一个人。 吕善想要上前,却又顿住了步子。 过去了又能说什么呢? 若是问起为什么娘亲没活下来他又该怎么回答呢。 吕善犹豫了。 小石头感觉到了动静,转头看了过去。 两人目光相对。 吕善张了张口,唤了一声:“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院里有不少小孩,不去找他们玩?” 他走了过去,来到了小石头身旁坐下,将其抱起放在了腿上。 小石头眨眼看着他,说道:“想娘亲。” 吕善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怪你大哥哥无能为力。” 小石头落寞下来,只是道了一句:“没事……” 几日下来,他好似已经慢慢想开了许多。 他却又忽的抬起头来,问道:“大哥哥,那些没救回来的人都怎么样了?” 吕善想了想,说道:“他们啊……” “都死了对吗,跟小石头的娘亲一样。” 吕善一顿,没有回答。 小石头很聪明,知道大哥哥不回答是什么意思。 小石头说道:“我听院里的哥哥姐姐们说,他们都被烧成烟了,是这样吗?” 说着他看向了头顶。 远处有黑烟飘了过来,就挂在茫雪城顶上。 外面散落的行尸太多了,想要烧完还需不少时日,故而这些天来时常都能看到浓烟滚滚,飘在天上。 吕善顿了顿,答了一句:“兴许吧……” 或许也只有这般糊弄了。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石头问道:“那娘亲是不是也变成烟了?” “……” “那娘亲会不会飘过来看小石头?” “是不是就在天上?” “大哥哥?” 吕善回过神来,他道了一句:“或许……” “哦。” 小石头抱着梳子,抬头望着天上的黑烟。 他拿起梳子瞧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吕善瞧了瞧,心想…… 或许小石头是想给她娘亲梳头吧。 吕善心中不禁有些酸涩,想了想后问道:“小石头愿意跟我走吗?” “去哪?” “去很多地方。” “那小石头还能看见变成烟的娘亲吗?” “兴许是不能了。” “可以…不跟着大哥哥吗。” “也…可以。” 隔日一早吕善便离开了,走的时候,他给小石头留下了些许福禄气,保他此生能顺风顺水,万事顺意,还有一道法力,危难时能保他安危。 众人皆说仙道上上,可他修行这般岁月,到如今却依旧是无能为力。 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吕善心中想着,修行的意义到底在于什么。 是长生吗?是逍遥吗?还是为了斩妖诛邪,匡扶正道? 是吗? 或许是吧。 吕善慢慢的也学会了糊弄一些事情。 不去想,便没有这般多事情。 ……… 陈长生离开了茫雪城,回了青山城。 此番行尸之事忙活了三日有余。 那白发血仙倒是抓住了,只不过并未剿灭。 陈长生大可将那困于花中的白发血仙灭杀,可他难保这白发血仙有什么别的手段,或许在某个地方,他的另一个血身已经活了过来。 留着他的目的,也是为了时刻查看着白发血仙的情况,好歹寻出些蛛丝马迹。 时隔三日,陈长生再度回了船风巷子。 如意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开门看了一眼。 恰巧见陈长生经过。 陈长生顿住步子,问道:“如意躲在门口看什么?” 如意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后便关上了门。 又生气了。 陈长生摇头一笑,随即回了院子。 进门后,树上的满月便开口问道:“怎么样?” “抓是抓到了。” 陈长生道:“但是不保其还有什么后手。” 满月道:“血修的手段,的确诡异。” 陈长生抬起手来,一朵白花现于掌心之中。 他想了想,随即将其挂在了树上。 满月觉得奇怪,问道:“你就这么喜欢种花?” “神通是如此,一花一世界嘛。”陈长生道。 满月摇了摇头,觉得陈长生多少是有些怪癖的。 树上如今挂着两朵花了。 一朵梧桐花,一朵小白花,像是野花一样。 忙活了这些日子,陈长生坐下后便歇息了起来。 想了想却是从袖间拿出了一盏黑塔。 黑塔持于掌心之中。 陈长生看着他,久久不语。 黑塔感受到陈长生的目光芒刺在背,他甚至不敢去看陈长生的双眸。 正当陈长生望着之际,却见满月忽的现出身形。 “这座黑塔怎么在你这?” 陈长生看向满月,问道:“你认得?” 满月点头道:“自然认得。” 黑塔看到满月时顿时就慌了。 那股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不是灵笼的天道吗!!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又看向那树上,那白花他倒是知晓,而那梧桐花上散发的气息,竟给了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你!!!” 一道声音自那梧桐花中响了起来。 那语气之中带着愤恨,好似黑塔与他有着血海深仇一般。 陈长生抬眼望去,“这梧桐花几天没浇水,现在都能说话了?” 梧桐花:“……” 陈长生伸出手来,在那黑塔上弹了一下。 “叮!!” 一声脆响。 黑塔好似发出了一阵凄惨的叫声。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陈长生道:“陈某现在不想听了。” 黑塔慌张道:“陈大爷,我错了,我不该瞒你,我……” “陈某可没让你插嘴。” 陈长生话音落下,黑塔顿时间便说不出话来了,但他却依旧能听到别的声音。 陈长生看向满月,问道:“这黑塔是什么东西?” “玉萱当初为了完善灵笼里的规则,所以抓来了许多大能邪祟镇压山河,但这些东西本就妖邪,难保以后会出岔子,所以玉萱便借这座黑塔不断吸纳这些妖邪身上的邪气,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陈长生恍然道:“所以塔里的邪气,是这么来的。” “难怪那血仙这么想得到他,有了这黑塔,这些邪祟岂不是能一步登天。” 满月点头道:“这倒是有可能。” 第四百四十七章:倔强的如意 黑塔里积攒了不知多少邪气。 陈长生又问道:“玉萱有跟你说过这黑塔之后要如何处理吗?” 满月摇了摇头,这件事玉萱也没提过。 陈长生抬手之间,那黑塔封印解除。 “现在到你说话了。”陈长生道。 黑塔沉默了一下,心想都说完了,他还说什么。 “嗯?”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怎么不说了?” 黑塔道:“你弄死我吧。” 他似乎已经不打算挣扎了。 陈长生道:“那可不行,弄死你了,这些邪气怎么办。” 若是没猜错的话,这黑塔的确可以借邪气修行,其中所积攒的邪气应该也有不少,只是这黑塔毕竟只是一件诞生出灵智的法器罢了,最终也只能达到这般地步。 若是换做是个寻常的邪修的话,光是吸纳塔里的邪气,就足以铸就出一个大魔头。 黑塔道:“你要怎样?”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陈某去找个真火大能的修士,把你炼了,如何?” “……” 黑塔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帮你。” “帮我?” “是……” 黑塔说道:“塔里有许多邪祟残留下的邪气,如今灵笼破灭,那些邪祟为祸世间,你可以通过我塔里的邪气找到他们。” 陈长生道:“可是陈某并不感兴趣。” “那你又为何要去北域。” “人情罢了。” “……” 黑塔无奈了,说道:“那你就把我炼了吧。”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留你一命也不是不行,得看你表现了。” 黑塔听到这话再度燃起了希望。 他随即道:“我……” 他看向了那棵树上的两朵花,说道:“关于你关着的那个血仙,你猜的不错,他的确还有留有后手,那具血身如今就在茫血城里,当时我在茫雪城里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塔里的邪气震动。” “还有那朵梧桐花!!” “住口!!” 梧桐花忽的高声一道。 陈长生抬手一拍,那梧桐花顿时一怔,顿时便萎靡不振了起来。 “那梧桐花并不是花妖,我认得他的气,应该是一头邪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还有就是。” “我感受到塔里的邪气躁动起来了,恐怕已经有许多邪修朝着这里来了,本来你不把我放出来他们也察觉不到的……” “为何早不说?” “你若是早知道,岂不是早便把我给炼了。”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倒是有理。” 依照他的性格,恐怕的确是会把这黑塔给炼了。 “也不对……”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那你岂不是个大麻烦。” “……”黑塔沉默下来,说道:“你这般道行,难道还怕麻烦?!” 陈长生笑了笑,怕倒是不怕。 只是他还是更喜欢清净的日子。 他将黑塔收了起来,随即屏蔽了黑塔与外界的联系。 满月这时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陈长生道:“谁来找陈某的麻烦,陈某便灭了谁。” 他看向了那棵树,说道:“树上的花还是少了些,不太好看,应该再添几朵。” 满月无奈一笑,说道:“怎有这般恶趣。” “你不觉得养养花挺好的吗。”陈长生道。 满月道:“随你吧,若是要我帮忙尽管提便是,虽说伤势未愈,但招来几道天雷还是能做到的。” 陈长生起身走到了树边,他看向那梧桐花,说道:“你觉得这邪凤是怎么回事?” “栖于梧桐花中?”满月问道。 “或许不是。” 陈长生道:“古之有言,凤凰有浴火重生之说,这梧桐花倒不像是个庇护他的地方,反而像是他自身。” “你的意思是,这邪凤已经是浴火重生过的?只是暂时化作了梧桐花?” “应该是,不然不至于这么弱。”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不过也无碍,多浇水就是了。” 说着他就拿出了酒壶往那梧桐花上灌。 方才那一巴掌本就给梧桐花拍的神志不清了,一壶酒下来便彻底昏过去了,花也焉了下来。 让陈长生感到有些棘手的还是茫雪城的事。 那血修,果真还有别的后手。 “那位如意小娘来了。” 满月道了一句,随即便回了树上。 陈长生收起了心思,看向门口。 如意推开了门,手里抱着练习女工的绣箍,她看了一眼陈长生,轻哼一声后便做到了一旁的台阶上。 一语不发的便开始练习刺绣。 这丫头果然生气了。 陈长生走了过来,来到椅子上坐下。 如意见此往一旁挪了挪,好像是不想挨着他。 “如意生气了?” “如意没有。” “那为什么要坐到一边去。” “不跟骗子坐一块。” “陈某怎么骗如意了?” 如意一边用针一边嘀咕道:“走的时候说好的,就一天,不知道到底干嘛去了……” 说着她就往那布上狠狠扎了一针,好似在撒气一样。 陈长生道:“有事耽搁了嘛。” “骗子,谁知道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怎么会不回来,如意这么乖巧懂事,怎么舍得。” 如意轻哼一声,说道:“你夸如意也没用,如意都知道,全都是哄小孩的,陈叔叔把如意当小孩哄!” “如意是大人了。” “嗯。” 如意抬头瞧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那树上又多了一朵花。 “怎么又多了一朵花,还长的不一样。” “忽然长出来的吧。” 如意细细看去,她盯着那朵花,说道:“比那朵更丑。” 说罢她就不看了。 陈长生瞧了瞧,点头道:“是有点不太好看,大概还是树上太空了,花多起了就好看了。” “是花丑,不是树丑。” “都一样,都一样。” “不一样。” 如意性子一向执拗,她觉得不好看就是不好看。 如意收回心思,说道:“下次说好了。” “说好什么?” “说一不二,书里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可以骗人,说一天就是一天。” “好,陈某一定。” “拉钩。” “啊?” “拉钩!” 如意认真道:“拉了勾才作数。” 陈长生无奈一笑,随即伸出了小拇指。 两人的拇指印了一下。 如此,便算作数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古之鬼修,剑生花 夜晚的时候,陈长生将黑塔唤了出来。 “若是再去一趟茫雪城,你能找到那血修的分身吗?” “很难,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见得能如何,他一定还留有分身,绝对不止这一个。” 黑塔道:“血修除了滴血重生的手段之外,其次对于神魂有着极高的造诣,所以他们不只可以拥有一个自己。” “类似于身外化身?”陈长生问道。 “不错,但是这是有局限性的,一般而言,血修会早早的将自己分割出的神魂藏在某个人的身上,若是主魂魄与自己失去联系,那么分割出的神魂便会夺舍,铸就出一个新的自己。” “但是也是因为神魂是被分割下来的,这样的化身,若是修行法门的话,肯定是有所欠缺的,就算是修行邪法,也很难达到之前的成就了。” “估计短时间内,那血修的身外化身是不会冒头的。” 陈长生问道:“这样的身外化身,也是有上限的吧。” “定然是有的。”黑塔道:“神魂关乎自身,若是分割的多了,于性命有危。”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他们这主次之间切断了联系,那后来而生的血仙,一定会走上邪道吗?” 黑塔顿了一下,说道:“神魂本就是从邪性而来,大概率还是会走上邪道。” “所以说,还是有可能走上正道的?” 本体被封印,那这身外化身,便可以随心所欲,就好像是完完全全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这……” 黑塔想了一下,说道:“倒是有可能。” “这倒是有些奇怪。”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如此来说,又怎么算是保命手段呢?毕竟本体一灭,有可能他就不是他了。” “那又如何?”黑塔道:“邪道修士从不在意这些,承我之魂,那么我便是我。” 陈长生倒是觉得这血修的想法不拘一格。 “还是得回去一趟,将他的身外化身给揪出来,免得又生乱子。” “一夜应该够了。” 陈长生不想忙活太久,免得如意又唠叨个没完。 御剑而起,直奔茫雪城去。 陈长生道:“你若是早说,陈某也不必多跑这一趟。” 黑塔赔笑道:“我那时也是不敢啊,而且你后来也没问我啊。” “倒是陈某疏忽了。” 陈长生很快就返回了茫雪城。 黑塔里残留有血仙的邪气,若是靠近那黑塔之中的邪气就会越发躁动。 黑塔往下看去,说道:“大概就在这一片了,你得仔细找找。” 他顿了一下却是忽的发现有别的异动。 “有另一股邪气在靠近这。” 黑塔说道:“好像是奔着我来的。” 陈长生问道:“是什么气?” “阴气!” …… 陈长生抬头望了一眼,看向了眼前这座青楼。 青楼门口的老鸨正招呼着,见陈长生长的俊朗,连忙拉其进去。 “陈某找人。” 陈长生径直走了进去。 随即便在青楼之中找了起来。 楼中的生意似乎并不是很好,大抵是因为近来北域的灾祸。 陈长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但袖中的黑塔却道。 “越来越近了。” 塔里的邪气越发躁动了。 陈长生道:“这血妖的残魂,或许还未夺舍。” “有可能。” 陈长生一楼一楼走过,时常会停一停让黑塔好好感受一般。 “快了,快了……” 最终在一扇门前的时候,黑塔出声道:“就是这!” 陈长生看向面前禁闭的大门。 想了想后敲响了门。 “叩叩。” “何娘,不是说好今天不见客的吗。” 房里传来了声响。 当房门打开,一位身形婀娜的女子展露在了陈长生眼前。 那女子也愣了一下。 “你是谁?” 陈长生道:“打扰姑娘了,陈某来找人。” 那女子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这没你要你找的人。” 说着她便要关门。 “姑娘莫急。” 陈长生正说着,黑塔便道:“你得快点了,那股阴气要到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得罪了,姑娘。” 春绣愣了一下,随即忽的感到一阵乏力,还不等出声,便晕了过去。 陈长生抬手一点,一道法力进入了春绣的识海之中,果然在其中看到一抹神魂盘踞在此,似乎正要打算夺舍。 “好胆!” 陈长生呵斥一声,那道残魂随即便朝春绣的魂魄钻去。 正在此刻,却见一只手那残魂死死抓住,硬生生的给扯了出来。 那道残魂化作一团黑气就要逃走。 “收!” 陈长生掌心一招,那道神魂便被他攥在掌心,不得动弹。 “你不得好死!!” 残魂嘶喊着,任他如何能反抗,却都无能为力。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倒地的姑娘。 他随即一跃而起,来到了青楼的屋顶之上。 抬眼望去,忽有一道阴风吹了过来。 “嗖……” 陈长生转头看去,却见一丈开外已然站立一人。 应该不能说是人,而是鬼修,周身阴气密布,面庞煞白,手中持着一柄长剑,男身女相,眉眼尤为妩媚。 “吾名剑生花,见过尊驾。”鬼修开口道。 他的嗓音,也与女人有些相似。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阁下来赴死?” 剑生花摇了摇头,说道:“尊驾或许是误会了,在下是有事相求,想借古塔一用。。” 陈长生道:“那看来不是误会了。” 剑生花随即开口道:“在下并非是图谋黑塔之中的阴气,只是想求个自由之身,只因我难成我,尊驾掌心之中的残魂,便是我最初的模样。” 陈长生心念一动,问道:“你是身外化身?” “正是。” 剑生花道:“尊驾既然抓到了这残魂,那这样说来,白发已然伏诛,不瞒尊驾,在下与白发,同出一人之神魂,这样说,尊驾可明白了?” 陈长生听后看向黑塔。 黑塔道:“我看不出来,别问我。” 剑生花拱手道:“尊驾,在下自成身外化身以来便不曾作恶,一身鬼修道行也是自己修行而来,只因身是化身,从而殃及池鱼,故而也被镇压在了灵笼之中,此番前来,也是迫不得已。” 第四百四十九章:身化九九,魔主之道 陈长生再度睁眼,目光望去,却见面前的剑生花身上并无多少业力纠缠在身。 也就是说,剑生花说的不曾作恶可能是真的。 陈长生想起了方才之言,又问道:“你说你与白发同出一魂,是何意思?” 剑生花道:“分魂之术,身外化身。” “尊驾手中的残魂,是自白发的魂魄而来,而白发他自己,亦是一具身外化身,而我,与白发一般无二。” “即为,我们实际上都是同一个人,但却又有所不同。” 陈长生道:“何以见真假?” 剑生花道:“尊驾大可一观在下鬼身神念,” “放空心神。” 陈长生抬指点去。 随即便见到剑生花神念。 一观之下,果真大有不同,此人的神念的确像是被分割出来的。 莫非都是真的? 在陈长生看来,或许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收回目光,问道:“那你们的本体,又是何人?” “早年时,本体常被唤作魔主,又称,唤魔神君。” “像你们这般的身外化身,又有几何。” “九九之数,八十一人,鬼修,尸修,血修,魔修,甚至不乏有修行正道之人。” 陈长生听后发现这件事恐怕有些出乎他的想象了。 黑塔呢喃道:“我好像是听说过有这么个名号。” 陈长生问道:“魔主化身的事,你可知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听说过这么个名号而已,什么时候听说的我也忘了,应该是没见过这个人。” 陈长生也不再多问黑塔,而是看向剑生花,说道:“陈某对于一些事还有疑惑,阁下或许得委屈一下了。” 剑生花倒是没有拒绝,说道:“不碍事。” 陈长生抬起手来,招来一朵小花。 “还请阁下入内,此花之中,自有一界。” “一花一世界,尊驾神通不凡。” “过誉了。” 剑生花进了那朵花中。 随后陈长生便带着黑塔御剑离开了茫雪城。 他得去问问满月。 若这是真的话,那恐怕要起大乱子。 能化身九九之数,光是一位伤势未愈的血修都这般厉害,那这位魔主又该是如何非凡。 回到青山城的时候已是黎明之时。 陈长生先是将那残魂一同关进了白花之中,随后便唤出满月,问起魔主之事。 满月却是眼中不解,问道:“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分魂九九之数。” 陈长生道:“有!” “嗯?” 满月问道:“你见过?” 陈长生不答,因为他的确能做好,只要材料足够,炼制出肉身就是了,甚至于不用肉身,夺舍也能办到。 满月道:“这事情我也不清楚,玉萱不曾跟我提过,我也没听说过什么唤魔神君。” 陈长生觉得奇怪,不仅黑塔只是听说过,满月也毫不知晓。 陈长生道:“这样说来,就算真有此人,玉萱当初也没能将其镇压在灵笼之下?” “想来是的。”满月道。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想着或许得找旁人问问才是。 天机山或许有人会知晓。 陈长生将另一朵花挂在了树上。 他并没有限制剑生花行动,只是说道:“我这院里没人的时候阁下可以自由走动,另外劳烦收敛住阴气,此地凡人居多。” 剑生花答了一声道:“我已知晓。” 陈长生随即问道:“之前你说要借黑塔还你自由之身,黑塔如何能助你?” “古塔并不能助我,但有人可以,想要找到这个人,只有借助黑塔,在许多年前的时候,我们八十一人中便有一人是逃过了魔主的掌控的,此人行的是正道,当初之时,也与我等一同被镇压在灵笼之中。” “逃出之际天劫不断,又有修士围攻,慌乱之下,不知其去了何处,无奈之下,只有依照此法。” 陈长生问道:“照你所说,你因是魔主的身外化身故而被殃及,那此人呢?又是为何?” 剑生花摇了摇头,说道:“这我便不清楚了。” 陈长生又问了满月。 满月是记得当初的确是有一个正道修士被镇压在灵笼下,只是时间久了,那人肉身已经彻底灭亡了,逃走时只余下了一缕残魂。 “你们八十一人,无一例外,都被镇压了?” “倒也没有,有些早便死了,当初被镇压在灵笼之时便只有五十三人,随后又因岁月流逝,陆续又去了许多,出逃之时便只余下了三十余人,在天劫之下活下来的,也不知剩下多数,想来是不会超过三十之数。” 陈长生思索着。 虽然剑生花说的都有理有据,没有任何差错,但陈长生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并未将黑塔交出去。 他对于魔主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会想到这样的修行方式呢,化身九九,合而为一,这倒是很合魔主的称谓。 陈长生打算找个时间去一趟天机山问问呢,他们知道的肯定是不少。 这样存在了近八九千年的仙山,没道理会没有这方面的记述。 天要彻底亮起来的时候。 院里就安静了下来,比昨日不同的是,院中的树上多出了一朵小花,叶片是泛着黄色的。 三朵不一样颜色的花挂在树上,不仅不好看,反而更加丑了。 陈长生觉得有些不太满意,于是乎就给梧桐花浇了些‘水’。 让他继续睡觉。 陈长生想着或许可以问问血仙,但是似乎也没必要,这家伙估计也不会松口,因为他真的不怕死。 虽然茫月城没有血仙的身外化身了,但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只留一条后路。 陈长生舒了口气,起早去吃了碗面。 青山城今日人声鼎沸,集市上也比之前热闹了许多。 陈长生想着今个是什么日子,居然这么热闹,于是寻了个小贩问了问。 “你不晓得?” “今晚有庙会哇,远的地方的人都来了。” “庙会?”陈长生思索了一下,问道:“以往怎么没听说过。” “前年才办的,请的龙王爷,保佑风调雨顺嘞。” 陈长生随即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估计也是因为当初渊川的旱灾吧。 第四百五十章:陈叔叔不聪明 青山城往年没这样的习俗,渊川之地常年雨水充沛,便是当年那一场旱灾与动乱才让人们警惕起来。 人们对于鬼神的信奉是毋庸置疑,庙会开始便是为了敬仰神仙,但当这种习俗逐渐发展下去的时候,庙会便成了一种交流的方式。 就如现在一般,渊川之中虽以青山城为主,但城外的天地却又是广袤的,各地散落的人们这一天都会来此,有人跋山涉水,走上十余里地都要来凑个热闹。 有人挑着蛋菜前来,希望能卖个好价钱,还有的江湖人则是就地摆起了杂耍的生意,手下油锅,胸碎大石,可以说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而这个时辰,天都还没黑。 听人说,等天黑了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等陈长生回到家时候便见如意和平安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平安说道:“陈叔叔,今晚有庙会,你带我们去玩吧。” 如意眼中也有些期盼,对于庙会很是好奇。 她听人说很热闹,但是却从没去过。 陈长生便问道:“你们娘亲同意了吗?” 说起这个平安和如意都沉默了。 陈长生见他们这样便道:“我听说青山城的庙会办了有两年了,你们一次都没去过?” “没去过。” 如意道:“娘亲不让带我跟平安去。” 陈长生道:“庙会人多眼杂,你们娘亲是怕你们走丢。” 如意说道:“平安六岁了,如意也八岁了,怎么还会走丢。” “就是你们这样的才容易走丢呢。” “陈叔叔是不是说如意笨?” “没有。” “就是有!” 平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见阿姐又跟陈叔叔闹起来,一时间竟有些插不上嘴。 陈长生被如意缠的有些无奈,于是便道:“好了好了,一会我去问问你们娘亲去,要是她同意,我便带你们去。” 如意和平安眼前一亮,都期盼的不得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在家里待着,哪都不准去,陈某去找你们娘亲去。” “好!” 如意答应了一声,说道:“如意看着平安!” 平安顿了一下,说道:“不该是平安看着阿姐,不要阿姐乱跑才对吧。” “平安不准讲话。” “……” 陈长生出了门后便朝着青山城外走去。 田地自然是在城外的。 之前听王三娘说种的是水田稻子,这些田是因为要疏水的缘故所以一直在忙。 陈长生找到王三娘的时候却见王三娘正在田间堆砌田坝。 “陈大哥。” 王三娘唤了一声,起身道:“陈大哥怎么来了?” 她的身上都是些泥巴,几天之下,皮肤也被晒的黝黑,哪里还有妇人模样。 陈长生道:“平安和如意缠着我带着他们去看庙会,陈某来问问三娘。” “这俩孩子……” 王三娘道:“还让陈大哥特意跑过来一趟。” 说起逛庙会的事情王三娘这次却是应允了。 王三娘道:“有陈大哥照看着,我也放心些。” 说起来,她们家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娘家也早在当初的兵乱和旱灾下淡去了。 若是说值得托付平安跟如意的人,大概也只有陈大哥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王三娘不打算一同去?” 王三娘张了张口,说道:“陈大哥你也知道,我是个寡妇,要是让人瞧见了,怕是会污了陈大哥的名声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摇头道:“陈某倒是……” 说到这里,他却是顿了一下,没有再往下说了。 他的确是不在意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王三娘其实也是不在意自己的名声的。 但是陈长生却不能这般,毕竟王三娘往后可能还是要再嫁的,她如今才多大岁数,总不可能一直孤身一人吧。 陈长生心中微叹。 想着这个时代好的地方多,坏的地方也多。 但是好像,那个时代也不见得就没有这样的事了,说闲话的人也有不少,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人。 “好吧……” 王三娘笑了笑,随即也叮嘱了一句:“那就劳烦陈大哥盯紧点,尤其是平安,他最爱闹了。” “三娘放心便是。” 陈长生没有在此多留,随即便离开了田间。 而王三娘也继续忙活了起来,继续堆砌田坝,事情还有不少,总让人觉得忙活不完。 但是却没有办法。 不受这些累,又怎能过的下去日子呢。 再者说,想在当初的时候,连这受累的机会都没有,如今王三娘也算是知足了。 ……… 平安跟如意得知之后很是欢喜。 但当他们听到娘亲不去的时候却都有些不解。 “为什么娘亲不去?” “陈叔叔?” 陈长生道:“你们娘亲……有别的事要忙,嗯。” 如意坐在屋檐下,不知道怎么的就皱起了眉头。 陈长生问道:“如意怎么了?” 如意说道:“不知道……” “是因为你娘亲不去,所以不开心?” “也不是,好像也是。” 如意想了想,说道:“能去庙会如意当然开心,但是娘亲不去,如意就有点不太想去了。” 练剑的平安停了下来,说道:“平阿姐说的对,就是觉得怪怪的。” 怪的意思,大概就是心底空落落的。 “你们两个都这么想?” “嗯。” 陈长生和煦一笑,平安和如意虽然都有些调皮,但是自小却都知晓感恩,都知晓孝顺。 “要快些长大,等你们再大一些了,就不是你们娘亲带着你们去逛庙会了,而是你们带着娘亲去逛庙会。” “快些长大……” 平安呢喃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阿姐,他觉得或许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长大了。 陈长生说道:“等回来的时候,你们要将庙会上看到的听到的,都跟你们娘亲说,好让她知道庙会是什么样的,这也是你们今天的课题。” 如意眨眼道:“陈叔叔好像教书的先生。” 平安也是点头认同。 陈长生道:“陈叔叔不能是先生吗?” 如意想了想,说道:“先生可从来不骗人。” 陈长生道:“谁说的,说书先生就经常骗人。” “那是说书先生。”如意反驳道。 “说书先生就不是先生了?” “当然不是。” “陈某觉得差不多。” “陈叔叔不聪明。” “?” 第四百五十一章:皮影戏,猜灯谜 天黑过后,陈长生便带着如意和平安出门了。 庙会是在城东,因为那边有一条河,敬龙王自然要选在有水的地方,早年的时候这里便修建了一座龙王庙,要比别的庙宇大些,跟城隍庙差不多。 近些年香火从来不少。 陈长生不禁想着,这老龙王的庙真是越发多了,当年的时候还只是在通天江一带盛行,如今却是遍地皆是了。 估摸着也不是老龙王在忙活这些事情,他哪有这心思,大抵是都是应恩忙活出来的。 说起来,这庙会也不知道老龙王会不会来。 要是来的话,倒是可以给平安和如意坑些福缘来。 陈长生一手牵着一个人,到了城东。 当这一大两小看到面前的场景时都不禁愣了一下。 “这么多人!” “这么热闹!” 平安和如意望着面前人山人海灯火通明,他们都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切。 这是他们从前从未见过的热闹。 更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简直都像是要挤不进去一样。 陈长生不禁想着,青山城庙会怕是要比当初他见过的上京城还要热闹一些。 “陈叔叔我们去那边,哪边有小人!” 本该是陈长生拉着他们的,这个时候陈长生却是被如意个拉着玩庙会里面跑。 “噔呛,噔呛……” 只见街边矗立着一个小车,小车上封着一块布,上面正有小人动着,伴随着锣鼓之声,那画面上的小人便打斗起来。 周围围满了人,都是聚精会神的看着。 “好!” 随着一声赞叹,车前便热闹起来了。 紧接着便又赏钱抛了过去。 “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叮啷的铜钱落地,声音可是响亮的很。 “这是什么?”如意好奇的问道。 陈长生道:“这叫皮影戏,好看吗?” “好看!”如意和平安从未见过这样的新奇玩意儿。 几人便驻足看了一会。 演的是一出打虎的戏。 “到底是怎么弄的?”平安有些好奇。 陈长生与他解释了一翻。 平安听后道:“好像,不难……” 陈长生却道:“这可是要本事的,皮影戏虽然看着简单,但是却要很深的功夫,不然那皮影的动作不可能这般流畅,看着也会觉得奇怪。” “陈叔叔以前看过?” “也是头一次看。” “那陈叔叔这么了解。” “多读书。” “哦……” 看了一会后平安和如意又被别的地方吸引了。 陈长生道:“别着急走,咱们在这里看了这么久,也不能白看人家的戏。” 如意和平安对视了一眼,显然是囊中羞涩。 陈长生道:“也是图个乐呵,也不是说没钱不让看,但若是有钱的话还是得赏些,这是对人家尊重。” “就好像……”平安明白了过来,说道:“说书先生那样?” “不错。” 陈长生从兜里摸出三文钱。 随即扔了进去。 那车前的伙计随即便拱手道谢。 陈长生和煦一笑以作回应,随后便带着平安和如意离去了。 接着他又被拉去看猜灯谜。 平安跟如意大概就是想着哪里漂亮往哪里跑,对于这样的小孩子而言,热闹之中最亮的地方,才是最为热闹的地方。 只见灯笼上各自都挂着一张字条,上面有字。 三文钱猜一次,猜对了便有奖。 至于奖品,多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 上面挂着一排灯笼,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有人猜中了一个,从灯谜的老板那里拿走了一盒胭脂。 平安蹦跶了一下,有些无奈道:“陈叔叔,平安看不见。” “我抱你上来。” “如意也要看!” “一起吧。” 陈长生左右手各抱一个。 这可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兄台好本事!” 陈长生微笑着回应。 猜灯谜的老板是个老者,他看着面前的人,笑道:“不妨试试?” 平安看向的眼前的字条,念叨道:“吹开杏林一半花,打一字?” 老板夸赞道:“哎哟,小公子厉害,竟然都认得。” 如意也瞧了一个,“微风轻吹雨声响,也是打一字。” “小娘子也了不起。”老板赞口道。 陈长生见他们两个都思索了起来。 “有想的到吗?”陈长生问道。 平安眨眼道:“陈叔叔,平安好像猜到了。” 如意转眼也反应了过来,“我知道了!” 陈长生随即拿出了六文钱,递给了老板。 平安开口道:“吹开杏林一半花,是嗽字,对不对?杏林二字的一半,余下的成了束字,和分开的吹字组合,就成了嗽字。”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道:“小公子厉害!!” 随即老板便将灯笼里放着的东西取了出来。 “是什么东西?”平安好奇问道。 老板道:“是一支钗子,恭喜小公子了。” 平安接过手中,显然很满意这个。 一旁围观的人都是赞叹不已。 “这娃娃可真厉害啊。” “你说这怎么猜到的呢。” 老板又看向如意,问答:“小娘子猜的如何了?” “是彼字对吗?”如意道。 很遗憾的是,如意猜错了。 如意有些不解,问道:“陈叔叔,不是彼字吗?” 平安笑道:“阿姐好笨,明明是羽字才对。” “老板,我说的可对?” 老板说道:“方才小娘子猜错了,要想再猜,得再给钱了。” 陈长生又递了三文钱出去。 老板问道:“小公子还是猜羽字?” “不改,就是羽字。”平安说道。 “恭喜小公子了,谜底,正是羽字。” “真猜中了!” “这又是怎么猜到的?” “为什么是羽字啊。” 如意也很是好奇,问道:“平安,为什么是羽字啊?” “羽和雨同声,习习就是风声。” 围观众人啧啧称奇,一个个则是问起这是哪家小公子,年岁不大,却这般厉害。 最后的奖品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是一把扇子。 如意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平安的确有点本事。” 说话的语气,好像是个大人似的。 陈长生不禁一笑,如意往往都是这般可爱。 老板这时喊住了陈长生,说道:“小兄弟想来也是学问非凡,不妨为我这小摊留下一灯谜?若是好的话,方才所收可一并退还。” 第四百五十二章:说了你也不懂 四安叶花打 时得染开一 长佳斑烂成 绿名斓漫语 不九朝晚 曾节饮凝 雨莲露烟 老板起初时还觉得不难,但见到是打一成语时却是顿了一下。 “小兄弟,谜底是何?” 陈长生道:“写在后面了。” 老板翻过纸张看了一眼,顿时眼前一亮。 “多谢小兄弟。” 随即他便将之前的九文钱一并退了回来。 陈长生带着平安如意离开了摊子。 如意有些好奇道:“陈叔叔,谜底难道不是九叶莲吗?” “阿姐,是打一成语。”平安道。 陈长生问道:“能猜到吗?” 如意猜字谜不如平安,想了半天都没想到答案。 平安也是摇了摇头,他看的书多,但是长诗求四字成语并不是他的强项,到底也不是什么神通。 陈长生道:“回来的时候看看,或许能有人能猜出来。” “好~” 陈长生带着平安和如意在庙会上逛着。 一人兜里揣着钗子,一人手里拿着折扇。 “阿姐,扇子是平安猜到的。” “应该让着阿姐。” “阿姐应该让着我才对!” “平安偏不。” “平安不准说话。” “……” 陈长生听着他俩吵吵闹闹,又听着这庙会上吵吵闹闹。 他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热闹,满是人间烟火。 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这也灯火通明人生鼎沸的场面了。 想想还真是有些怀念。 还有这里的淳朴,这个时代虽说恶劣,但那份淳朴却一点不假。 这红尘,也是陈长生的归宿。 他越发不愿意走了。 几人走着,来到了庙会最里面,便是龙王庙了。 这里人最多,外面还有人在卖香烛。 陈长生看了一眼,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老龙王居然还真来了,如今就在庙里。 “走,陈某带你们去给龙王爷爷上香。” “上香?” 平安问道:“为什么上香?” 如意说道:“平安真笨,只有上了香龙王爷爷才能保佑我们风调雨顺,这样就不用饿肚子了。” 平安眨眼道:“是吗?” 陈长生在外面买了六支香,分给了他们两个。 “陈叔叔不上香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拜不了。” 如意和平安也没多问,随即便一人跪在一个团蒲上。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龙王像。 老龙王也在看着他。 老龙王来这里是顺路,他本来打算去边关一趟,去看看百鬼夜行的,也是在庙会上瞧见了陈长生这才停下来看了看,要不然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逗留。 “龙王爷爷保佑我们风调雨顺,来年有个好收成。” “说出来就不灵了,笨平安。” “哦哦……” 陈长生给老龙王使了个眼色。 老龙王看了一眼平安跟如意,随即却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陈长生见他这样子不禁一笑。 这老龙王,居然还装懵。 陈长生道:“陈某出去买三支香去。” 如意问道:“陈叔叔也要拜吗?” 陈长生点头道:“嗯,你龙王爷爷好像对陈某有点意见,得拜一拜才行。” 神像里的老龙王顿时就急了。 要是让陈长生拜一下还了得! 他翻了个白眼,随即便引出了几缕气分入了面前团蒲上跪拜的平安和如意。 陈长生顿住了步子,说道:“看来不用了。” “啊?” 如意愣了愣,嘀咕到:“陈叔叔好奇怪。” 平安也这么觉得。 陈长生却没解释,只是对那神像拱了拱手。 陈长生随即道了一句:“陈某看一会,你们就在这,别乱走。” 平安和如意老实的站在陈长生身边。 陈长生神念探出,随即与老龙王见了面。 老龙王骂骂咧咧道:“厚颜无耻!” 陈长生笑道:“几缕福缘而已,龙君干嘛这么小气。” “早知道我就不多心下来看看了。” 龙君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后悔。 陈长生问道:“路过?” “打算去一趟边关,查查那百鬼夜行的事,那边的城隍求到我头上了,我也不得不管。” “难怪……”陈长生道:“我说你哪来这闲心。” “要一同去看看不?”老龙王问道。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就不去了。” 老龙王打量了一眼堂中站着的两个小娃娃。 “你现在都带起孩子了?” “闲来无事。” 老龙王搞不懂陈长生。 不过也没细问,他下来也只是想问问陈长生去不去。 “你不去我便不多留了。” “龙君慢走。” “回头来通天江喝酒。” “一定。” 老龙王离开了这龙王庙。 而陈长生也收回了神念。 他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平安和如意道:“走吧。” 平安和如意牵着陈叔叔的手,走在陈长生的背后细声念叨着。 “阿姐,陈叔叔刚才在干嘛啊?” “一定是在跟龙王爷爷讲话。” “啊?阿姐又没睡醒?” “笨平安,说了你也不知道。” “不是,阿姐你……” “平安不准讲话。” “?” 平安思索着,想着终有一日自己要翻身做主。 待他神功大成!定要如意好看! 但在陈长生看来或许没这机会了,血脉压制之下,平安大概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走回去的时候又遇到了杂耍的。 最亮眼的大概是下油锅了。 如意和平安感兴趣便驻足看了一眼。 “下油锅啊!!” 如意有些害怕,不敢看。 平安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他觉得这人蛮厉害的。 “陈叔叔,我学会了剑后是不是也能这样?” “应该不能。” “啊……” “但是应该要比下油锅厉害一些。” “这样吗……” 平安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则是看着那下油锅的人,他有些好奇。 按理说这种下油锅的本事应该是一层醋飘在上面,但是他细看之下,才发现大有不同。 这人,居然真的用的都是油! 而且那油也是滚烫的不假! “众位看好!!” 随着那油锅前的壮汉道了一句,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噗。” 那人将手插进了油锅之中,片刻之后才拔出来。 完好无损。 众人啧啧称奇,也感叹这人功夫了得。 陈长生这时看向那壮汉的目光也变了。 这人是真有本事! 第四百五十三章:黄花苗,有缘无分 打赏的人有不少。 陈长生见此也拿出了些银两打赏。 那壮汉拱手向众人道谢。 待走到陈长生面前的时候,陈长生开口道:“兄台有这样的本事,为何又要在这庙会卖艺呢?” 壮汉说道:“只是一身本领,无处可用罢了。” 陈长生说道:“武人难寻,像兄台这样的更是难寻,一身武艺,可用之处数不胜数,倒是屈才了。” 壮汉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笑道:“头顶两轮月,不愿再观了。” 平安听这话顿时便猜了出来。 “腻了?”平安道。 陈长生连忙将他往后揽至身后。 陈长生笑道:“孩子尚小,不懂这些,莫要介怀。” 壮汉不曾计较这些,摆手道:“无碍。” 随即二人也没多聊什么,壮汉便继续走了下去。 陈长生也带着如意跟平安离去了。 出了人群过后,平安才问道:“陈叔叔,平安说错话了?” “算是吧。”陈长生道:“方才那人这样说,就是不希望旁人听出来,下次再像这般,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 平安问道:“为什么不想让旁人知道?” 陈长生道:“因为这人之前做的事兴许不太见得光亮。” 平安眨眼,却还是有些不懂。 什么是见不得光亮? 不过相比起来还是如意好使。 指着平安脑袋上敲了一下,问道:“现在懂了吗?” 平安摸了摸头,说道:“不懂。” 如意又敲了一下。 “现在呢?” “……” 平安无奈,答了一句:“懂了。” 真是怕了她了。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便带着他们两个往外走去。 约莫又逛了几刻钟,碰见了许多的新奇玩意儿。 陈长生左右看看,倒是没瞧见什么有用的东西,都不缺,到最后也没能花掉多数。 逛着逛着他们便到了之前猜灯谜的地方。 “不知道有没有人猜出来。”平安嘀咕了一句。 “咱们问问去。” 陈长生带着他俩上前去询问老板。 “有人猜中了?” 老板点了点头,说道:“是位姑娘猜中的,那位姑娘连错了三题,最后将这题给解开了。” 陈长生听后无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或许是陈某出的题太简单了,那九文钱陈某……” “诶,这是哪里话。” 老板却是摆手,说道:“小兄弟出的题是极好的,至少是比这台面上的都要难,那姑娘应当是凑巧。” “谜底是什么?”平安好奇问道。 老板笑问道:“小公子没猜到?” “嗯,陈叔叔没说。” 陈长生道:“那诗说的是九叶莲,又名万年青,折成语,便是长生不老,虽然摆在明面上,但是还是有些难猜的。” “原来如此!”平安顿时恍然。 老板说道:“方才那位姑娘也留了一道题,小公子要不要再猜猜?” 平安道:“先看看吧。” 老板指了指某个灯笼。 平安抬眼看了过去,随即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一茎耸上三四寸,二月采花,三月采根,伏三黄。】 【打一成语】 “这个…我就不懂了……” 平安败下阵来,如意瞧了一眼,也不太懂。 老板看向陈长生,问道:“小兄弟可猜的出来?” 陈长生说道:“心中有答案了,不过这灯谜还是留给老板挣钱吧。” 老板随即拱手道:“多谢手下留情。” 陈长生回手一礼,随即便带着两小只离开了。 如意和平安又小声嘀咕了起来。 “阿姐,陈叔叔是不是真猜到了?” “肯定没猜到!陈叔叔最会骗人了!” “平安不信。” “那你去问陈叔叔。” “我不,阿姐去。” “平安去。” “我……” “去不去?” 如意捏起了拳头,耀武扬威。 平安吧唧了一下嘴,随后便跟向陈叔叔问起了答案。 “谜底啊……” 陈长生嘀咕了一声,说道:“是有缘无分。” “为什么是这个四个字?”如意问道。 陈长生解释道:“灯谜里说的是黄花苗,而黄花苗的深意就是有缘无分。” “黄花苗是什么?”如意好奇道。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在渊川的话,又叫做婆婆丁。” 若是放在前世,学名则是做蒲公英。 “如意知道了!是不是那个能吹跑的白花?” “对,如意很聪明。” 如意哼哼两声,说道:“那是。” 平安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可是陈叔叔,黄花苗的意思为什么又是有缘无分呢。” “黄花苗随风飘零,总是飘荡无居所的,好像没有任何事物能一直留住它,喻指缘分总是那么的短暂,所以是有缘无分。” “哦……” 平安好像明白了过来。 反观如意,她则是更加好奇有缘无分是什么意思。 她看的书,不如平安多。 正要走出庙会,却见如意忽的停下了脚步,看向一边稻草棍上插着的冰糖葫芦。 但她也就是顿了一下,随即便扭过了头,不再去看。 陈长生问道:“如意想吃?” “啊?”如意摇了摇头,说道:“如意不想。” “嗯?”陈长生觉得奇怪,如意从来不这样。 “走了陈叔叔。” 陈长生却道:“你陈叔叔想吃。” 平安眨眼道:“原来陈叔叔还爱吃糖啊……”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不是小孩子就不让吃糖了?” 平安挠了挠头,跟了上去。 陈长生又问道:“平安想吃吗?” 平安正要回答,腰间却是被掐了一下,一扭头就瞧见了阿姐。 “啊,平安不想吃。”平安答了一句。 “好吧……” 陈长生来到卖冰糖葫芦的地方,起初想要卖两串,但想了想后却是只买了一串,平安和如意现在可不好糊弄了。 一串才两文钱,不贵。 如意和平安的目光都在那冰糖葫芦上,看起来这两个都想吃。 陈长生尝了尝,咀嚼了一会却是皱起了眉头。 “陈叔叔怎么了?”平安问道。 “嗯……” 陈长生道:“不好吃,太甜了,剩下的你跟如意分了吧。” “这,不好吧陈叔叔。” “拿着。” 平安接过手中,随即便跟阿姐分了起来。 余下八个冰糖葫芦,他们两一人分了四个。 “好甜。” “好吃……” 如意也笑了起来。 平安又小声问道:“阿姐,为什么刚刚掐我啊?” 如意细声道:“咱们可不能花陈叔叔的钱。” “可是先前猜灯谜……” “平安不准说话。” “……” 平安大概是猜到了。 阿姐当时肯定是忘了这一茬了。 “冰糖葫芦好吃吗?”陈长生问道。 如意点头笑道:“好吃!” 她至来都爱吃甜的,冰糖葫芦是,蜜饯也是。 往后运气应该也不会差。 第四百五十四章:莲子粥,苦与甜 王三娘在门口等着。 “娘亲,娘亲快戴上看看。” “还有冰糖葫芦,好甜的,娘亲!” 王三娘接过钗子,她摸了摸平安和如意的头,笑道:“平安和如意都长大了。” 她心中很是欣慰。 送平安和如意进去过后,王三娘却是走上前来,说道:“陈大哥,这点钱你收着,总不能不让你破费。” 陈长生却是没接,摇头笑道:“那钗子没花钱,是平安猜灯谜猜中的,冰糖葫芦是陈某不爱吃留给他俩的,也没花什么,所以就不必了。” 王三娘正要开口,却被陈长生打断道:“有些晚了,陈某就先回去了。” 他便没再管王三娘,回了院子后便关上了门。 王三娘无奈一叹,她又怎能不明白。 她也再没提这事了,只是默默在心里记着。 回了屋里后。 如意和平安又凑了上来。 “娘,庙会上好好玩,有皮影戏,上面有小人,还有人能用手下油锅,好厉害!” “还有呢?” “还拜了龙王爷爷。” “平安猜中了两个灯谜!但是我猜错了。” “陈叔叔还出了个灯谜呢,后来被人给猜走了。” 屋里暗淡,王三娘听着如意和平安唠叨着。 她不禁觉得,这样的太平日子,真好。 平安好,如意也好。 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 . 陈长生在小院里坐了下来,抬手一挥,亮起了一盏烛火。 说起来,那灯里的油已经快尽了,改日要去街上买些才是。 满月现出身形,说道:“你这日子过的还真是清闲。” “不好吗?” “也挺好。” 满月随即道:“之前有人来敲过门,是对面院子的那位女子,带着个丫鬟。” “我知道。” “嗯。” 满月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夜色迷离,陈长生瞧了一眼月亮,随即打了个哈欠,缓缓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的时候,他是被雨水淋醒的。 青山城早间下了一场小雨。 以至于周围的山都成了灰蒙蒙一片。 夹杂着些许泥土的味道,多了几分清新。 原本焉了的梧桐花到了这时也多了几分神采,大抵是因为雨水带来了些许清气的缘故。 剑生花待在树上的白花里,一直不曾出来。 他也受了重伤,在慢慢恢复,关于恢复自由之身的事也不急于一时。 早间有人敲门。 陈长生去开门时低下了头来。 “昨天去逛了庙会,回来的时候你人不在,芸姐姐让我今早过来拿给你。” 是鱼红锦,那个小酒鬼。 将东西塞给陈长生后,鱼红锦便走了。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看,一包是油纸包着的蜜饯,另一包里面则是莲子。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对门,收回目光后便默默的关上了门,回了院里。 蜜饯很好吃,莲子也很清甜。 在青山城这个地方,莲子大概也只有在庙会上能买到了。 这莲子不拿来熬粥喝倒是有些可惜了。 陈长生想了想后便去了门。 去街上买了几斤米回来,随后又去找王三娘借了个水桶,当年黄老头留下的木桶早便腐朽了。 陈长生在坊里的水井边挑了几桶水。 找了几块烂木头便生起了火。 莲子粥倒是不难做,有些人讲究,要将那莲子里的苦心去了,吃这甜味,但对陈长生而言,有这一抹苦味倒是觉得不错。 但也不是所有人的口味都是这般。 下了一半莲子后陈长生便盖上了锅。 正巧这如意和平安也来了。 陈长生道:“快来帮陈某剥莲子。” 如意瞧了一眼,说道:“莲子原来长这样啊。” 如意和平安都是第一次见,只是以前在书上瞧见过。 平安问道:“陈叔叔,剥皮就行了吗?” “一会熬莲子粥,莲子的心是苦的,你俩喜欢甜一些,还是带点苦涩味?” “甜的!” “嗯嗯。” 小孩子总是喜欢吃甜的,这话一点没错。 三个人剥起来就不费什么力了。 如意和平安还尝了几个生莲子。 如意尝了一口剥下来的心,顿时脸色都难看了,“呸,呸,真的好苦!” 平安尝了尝也是觉得有些苦,但慢慢咀嚼之下却又觉得有些不同。 “好像,还可以……” 前头越是苦,后面便越是能感觉到其中的清甜。 平安和如意到底是不同的。 剥完的时候锅里的粥也熟了,是没有去心的莲子熬的。 盛出来之后陈长生便舀了一碗,问如意和平安喝不喝。 “如意不喝苦的。”如意很是抗拒。 平安倒是想尝尝滋味。 平安尝过之后便道:“莲子好香!心是苦了点,但是后面会越来越甜,好吃!” 如意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陈叔叔和平安会喜欢吃这些苦的。 陈长生又下了一锅,这次则是熬的去了心的。 熬好过后这才端给如意。 如意喝的津津有味,她喜欢莲子粥里软软糯糯的滋味。 陈长生道:“劳烦平安把这碗端给对门的人家,毕竟这莲子是人家给的。” “啊,好。” 平安眨了眨眼,随即便去了。 他好奇陈叔叔为什么不自己去,但却没问出来,平安不像是如意这样,什么事都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平安前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芸香的丫鬟,恰好芸香正在院里。 她走到门前,看向平安道:“陈先生还说什么了呢?” “陈先生?”平安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说的是陈叔叔。 平安又说道:“陈叔叔没说什么,就让平安端过来,莲子去了心的,甜的很,如意很爱吃,芸姐姐应该也爱吃。” “平安不爱吃甜的吗?”芸香问道。 平安道:“有心的虽然苦,但是后面会更甜,陈叔叔熬了两锅呢,一锅带心的,一锅不带心的。” 芸香听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劳烦平安代我给陈先生道声谢。” 平安答应下来,要走的时候又问了一句:“芸姐姐是不是跟陈叔叔早就认识?” “算是吧。”芸香答道。 平安点了点头,随即便走了。 芸香端着那碗莲子粥回了院里。 让丫鬟拿了个小碗来后舀了一碗尝了尝。 滋味很是清甜。 可芸香却好像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丫鬟见此问道:“小姐在想什么呢?” 芸香缓缓回神,低头看向莲子粥。 她在想,陈先生到底还是将她当作是小孩子。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粥很甜。”芸香答了一句。 丫鬟问道:“加了糖吗?” 芸香却又摇头。 丫鬟有些不解,若是没加糖的话,再甜又能甜到哪里去。 还有…… 好像小姐这些年也不是很爱吃甜的啊。 第四百五十五章:君子不救 陈长生留了些让如意晚些端给王三娘,吃完过后,如意便在院子里看起了书。 书是平安从教书的先生那里借来的,之前平安去过学堂,得那位教书先生看重,其实那时就该入学了的,但是平安不太乐意,他还太小了,那时候都才满四岁,远远还没到年纪。 王三娘也没强求,在加上那时候还不是很太平,便打算再过段时日,平安也能多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书里面写的什么?”陈长生问道。 如意说道:“是一个人话,叫齐师。” 书名便是《齐师语》。 这本书早便有了,有些类似于《论语》一般,里面多是一些道理。 而这位齐师则是旧景时的先贤,后由他弟子编著出了这本书,传诉天下,学堂里基本上都有这本书。 “如意看的懂吗?” “有些懂,有些不懂。” 如意的见识其实还不足以明白书里的东西,但也无碍,她早已启蒙,随着岁数的增长慢慢能明白里的道理。 到了正午的时候,平安休息。 他坐在一旁问陈叔叔,“为什么芸姐姐称陈叔叔为先生?” 陈长生道:“你陈叔叔以前是说书先生,被称先生不是很正常吗?” “是吗?” 平安觉得兴许不是,又道:“陈叔叔以往不会真的是教书先生吧?” 陈长生摇头道:“没教过书。” “哦……” 平安撑起下巴,说道:“再过两个月平安就要去学堂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是该去的。” 其实应该是八岁。 但是平安懂的比同龄人多的太多了。 平安却是摇头道:“可是平安不想去。” “去了学堂不也是读书吗,我听过教书先生的课,只觉得很没意思,没有平安看书来的安逸。” “书里的东西平安都看的懂吗?” “当然。” 陈长生随即道:“那陈叔叔考考你?” 平安认真了起来,拍着胸脯道:“陈叔叔尽管考我。” 陈长生想了想,随后问道:“若有陌生人掉进水井,你若救人,就会死,你救不救?” 平安愣了一下。 他思索起来,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难。 陈长生见他半晌都没出声,于是便问道:“可是想明白了?” 平安抬起头来,张了张口却答不上来。 “所以救还不救呢?”平安问道。 陈长生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君子不救。” “不,不救?” 平安又是一愣,这好像与他在书中所学的,并不一样。 君子不救,但若是不救,那还是君子吗。 陈长生解释道:“遇见不幸事,先有恻隐心,但是君子并不是迂腐人,他可以去井边救人,但绝对不会让自己身陷死地。” “这是一位齐姓先生教会陈某的道理,现在陈某教给平安。” “是齐师?” 陈长生摇头,说道:“是一位叫齐静春的先生。” “君子可以死道义,但是,不能只是死道德。可以为了心中的道义、理想、使命而死,但是,不能因为道德上的束缚而死。” “如今,平安可敢说什么都看的懂吗?” 平安沉默了下来。 陈长生道:“读书的意义不在于理解书中的内容,道理始于书中,止于事外,更为重要的,在于教会平安如何为人,如何行事,如何正确的看待世事,这是需要有人引导的,先生称为先生,也不仅仅是因为学识,而是在于其知晓做人的道理。” 平安听的有些恍然,他张了张口,好像发现了其中许多他不明白的事。 就好像君子不救。 片刻后,平安抬起头来,看向陈叔叔道:“陈叔叔能做平安的先生吗?”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摇头道:“陈某不行。” 平安觉得惋惜,他觉得或许陈叔叔要比学堂的先生厉害。 能说出君子不救这样的话人,定是一位不得了的先生,而陈先生听过这位齐先生的话,一样也是一位不得了的先生。 这一天平安坐着想了许久,剑也没练了。 他在想读书的意义,想何为做人,想这个世道又是怎么样的。 这本不该是他这个岁数想的东西,但却都提前到来了。 “陈先生,那学剑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不知不觉之间,平安不再称呼陈长生为叔叔了,而是先生。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大概是为了往后不遇上‘君子不救’这样的道理。” 平安看向了手里的木剑。 他忽然间理解了书里面写的‘任重而道远’。 ……… 晌午时陈长生出门去买油灯所需的油。 卖的多是一些牛油、猪油还有羊油,陈长生看了价钱过后便放弃了,这东西可真不便宜。 转而陈长生便买了蜡烛。 青山城大多数人家都是买的蜡,因为蜡可以循环的用下去,也比灯油便宜的多。 买了几支过后陈长生便打算回去。 在街上的时候却被人给喊住了。 “陈先生!” 喊住陈长生的人是陶生。 陶生就在对门的铺子里,是家陶碗铺子。 陈长生走了过去,问道:“这铺子是陶兄开的?” 陶生摇了摇头,说道:“陈先生说笑了,我哪有这本事啊,就是个伙计,帮忙打下手的。” “不错啊。”陈长生看了一眼铺子里,随即道:“陈某正好也想买几个碗。” 碗不太够,之前许是院里遭了老鼠,好些个碗都摔坏了。 “成啊,正好给陈先生挑些个好的。” 陶生引了陈长生进去。 他可不敢马虎,都是选的好碗。 陈长生道:“到不用太好的,能凑合着用就行。” 陶生听后便猜可能是陈先生没带够银两。 “后面有些缺口的碗,只是模样不太好看,其他的倒是不影响,陈先生倒是可以拿些去。” “这不好吧,陶兄怕是会被为难吧。” “这倒是无所谓,这些碗都是残品,都不怎么卖的出去,最后要么砸了,要么就扔了,拿几个无所谓。” 用碗可是讲究,这里的人不用破碗吃饭,因为不吉利,有几个钱的都会买些好碗用着,这破的碗,就一直没怎么买。 陈长生倒是捡了个便宜。 第四百五十六章:兔毫釉面,寝食难安 “陶兄如今是就是在看铺子?” “平日里闲着就看铺子,不忙的时候就跟着师父去城外学烧窑的手艺,其实说来也不是伙计,倒是个学徒。” “原来如此,陶兄如今学到何种地步了?” “陈先生可就别问了,我学了这些年,连烧瓷碗都还没学全呢。” 陶生无奈一笑,这手艺可不是造个窑点火就能成的事,火候,天色,还有各种复杂的因素都要考虑进去。 陈长生听后道:“这般说来,陶兄的师父在烧制瓷器上不限于这些平日里用瓷碗咯?” 陶生道:“不瞒先生,前些年的时候师父烧出过一批瓷器,后来直接进贡到上京了。” 陈长生不禁一顿,这怕是有大本事的人。 陈长生心中一顿,又问道:“陶兄可曾在你师父口中听说过一种叫做青花瓷的烧制技艺?” 陶生想了想,却是摇头。 他没听师父说起过。 “青花瓷,是怎样的?” 陈长生道:“陈某往年听人说起,传闻青花瓷器成品丰富多彩,明净素雅,其上青色如山水画卷一般,更有天青之色,尤为动人。” “倒是没见师父过。”陶生说道:“之后可以问问师父。” 陈长生接续说道:“陈某还听闻过一种特殊手法烧制的盏,烧制过后釉面会形成兔毫、油滴状等各类斑纹,华丽却又带着古朴,尤为动人,不知陶兄可有了解?” “兔毫?油滴?”陶生顿了一下,问道:“画上去的吧?” 陈长生摇头道:“是釉面烧制过后自然形成的。” 陶生顿了一下,说道:“陈先生莫不是说笑,真有似兔毫一般的釉面不成?” “陈某的确见过。”陈长生却道。 陶生这时也反应了过来,面色也正经了起来。 若是真有这般釉面…… 他连忙道:“陈先生可曾了解过这种烧制手法?” 陈长生道:“了解的不多,听闻这样的盏尤为难以烧制,光是烧窑都需持续烧制三日,冷窑又需四五日,最后成品不足一成。” “这般难成!?”陶生也被这一成的成品率给惊了一下。 正说着,他里面就将陈长生请到了里面。 “陈先生你细细讲。” 陶生拿起纸笔,打算纪录下来。 陈长生见此便道:“陶兄,这盏恐怕要摸索许久才有结果,所耗费的精力与财钱都是巨大的,还需量力而行。” 陶生道:“陈先生放心便是,陶生知道分寸。”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将自己了解到的逐一告诉陶生。 龙窑、匣钵、窑变、釉面…… 陈长生只讲得出个大概,但具体的工艺他却不清楚。 饶是如此,陶生还是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 陶生如获至宝,待那笔墨干了之后,小心将其收了起来。 “多谢陈先生!” 陈长生道了一句:“青花要容易的多。” 陶生听后道:“先生放心,陶某还做不成这个事,师父出手,定会量力而行的。” 陈长生听后也就不担心的。 走的时候陶生还挑了许多精品的瓷碗瓷盘给陈长生带了回去。 随即他便关了铺子,马不停蹄的朝着城外跑去。 在那青山城外三里地处,正有三个火窑口烧着,周围的温度都要热上许多。 “师父!师父!!” 陶生的师傅姓崔,祖辈上本是做着烧青砖的活的,后来传来崔师傅这一代便慢慢转变成了烧瓷器的活。 后来崔师傅四处拜访,学了许多手艺,回到青山城后便专心于此道。 崔师傅正把控着火候,有些不悦道:“干什么,毛毛躁躁的,让你看铺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陶生咽了咽口水,说道:“师父你看这个!” 他连忙将怀中的纸递了上去。 “什么东西?”崔师傅挑了挑眉,随即接过看了起来。 “师父你看那个‘龙窑’斜着铸窑,这样一来内外寒热就会不同!” 崔师傅一下也认真了起来。 他仔细想了想那龙窑的模样。 “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崔师傅顿了一下,随即往下看了起来。 他眼中的光亮越发明显。 看完过后他却道:“这不全!这不全啊!天色,火候,怎么都没有写,釉面的材料呢,这不全啊!” “这是谁给你的?” 陶生随即便解释了起来。 崔师傅听后恍惚了一下,他再度看向那张纸。 “兔毫……” “真能烧出兔毫来?” 可是这上面记述的东西,也差太多了吧。 关键的东西真是一个都没有。 莫不是假的? 崔师傅起初时这么认为的,而且也不曾否认过这个想法。 “多半不真,别想了。” 崔师傅摆手让陶生回去看铺子。 “师父,万一是真的呢,师父……” “去去去,别来烦我,这火候要是差了,这一窑可就废了。” 陶生被轰走了,留下了崔师傅一个人在这里的看着火候。 其实还有很多人手的,只是他们经验都不如崔师傅。 待到陶生走后,崔师傅脑子里尽数都是装着那兔毫的事。 ‘真有这样的技艺?’ 崔师傅对于此事动摇了起来。 他的心有些乱了。 以至于到了黄昏日落开窑的时候,那窑里面出了不少的残次品。 这一窑,险些被他给烧毁了。 崔师傅回了家后也是眉头紧皱着,一直在思索着这件事。 妻子好似看出了什么,问他怎么了,崔师傅也是闭口不提,甚至于今天都没吃几口饭菜便下桌了。 到了夜晚的时候,甚至是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时候崔师傅也反应了过来。 不亲自试试,他恐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这臭小子误我!’ 隔日一大早的时候,他饭都没吃便带着人去了城外开始挖地铸窑。 他一定要试试,到底是不是真的能烧出兔毫来! …… 陶生则是因为这件事心中不快,今日都没去窑口,而是一直看着铺子,想着烧成兔毫般的釉面是什么样子。 但可惜的是,他财力不足,技艺也有些差距,一个人完全做不到这样的事。 “唉……” 陶生连连叹气,坐在铺子里发了一早上的呆。 第四百五十七章:势在必行,不得不去 夜里点灯。 烛蜡滴落。 陈长生看了一眼自己的魂火,瞧着好像也没几日了。 他翻出了那本《往生经》看了起来。 这也是满月交给他之后头一次认真看起了这本《往生经》。 手中不过一本不大不小的书,但却耗费了数千万年积累,甚至还沾了许多鲜血与因果。 陈长生借着烛火的光亮看了起来。 一页页翻过,可越是往下看越是觉得有些怪异。 若是说当初在南园寻得的往生经是以人的视角来进行的话,那么陈长生手中这一本,便是以天的规律来进行的。 陈长生坐直了身子,细细看去。 这么一坐,就从半月一直坐到了黎明时分。 陈长生揉了揉眉心,将那《往生经》好好收进了怀中。 “你好像一点都惊讶。” 满月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陈长生转头看去,说道:“当初的时候就有预料了,不过惊讶还是惊讶的,只是没那么明显罢了。” 他看向满月,问道:“看样子你看过这《往生经》了?” 满月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想看,但是我翻不开,只因我的存在与这本书息息相关,不过我大概能想到这书里到底有什么。” “满月姑娘觉得是什么?” “是轮回大道,我说的可对?”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到了如今,这《往生经》已经不单单是一篇法经了,而是一条直指上苍的大道。 陈长生看向了满月,说道:“玉萱真是将什么都算到了。” 满月对于陈长生的目光有些不解。 陈长生问道:“满月姑娘之后应当是尚无打算,可对?” 满月摇了摇头,说道:“我已无处可去。” 陈长生道:“我需借满月姑娘之力,铸一幽冥之界,满月姑娘可愿意?” 满月顿了一下,“此话何解?” “六道轮回,自成一界,化为冥府,你意下如何。” 当陈长生说起这样的话时,满月明显愣了一下。 “你这是与天作对!” “天机紊乱,如今正是机会。” 陈长生看向满月道:“而这件事,陈某势在必行。” 这是他一定要去做的事。 关乎于蜉蝣诅咒,关乎于自己能否真的活出真正的一世。 这是陈长生难以断绝的执念。 纵使身死道消,他也要去尝试。 ……… 陈长生打算提早离开青山城。 他将要走的事与如意和平安说起。 如意问道:“要走多久?” “很久。” “可是如意不想听很久。” “快的话,或许几年,慢的话,或许十几年。” 当平安听到这样话时也是惊了一下。 “陈先生要去哪?要走这么久?” 陈长生到最后也没用告诉他们二人自己要去哪里,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机会在哪。 铸就冥府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意生了很久的气,她不愿意跟陈长生说话。 坐在那屋檐下,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红了眼眶。 她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擦干了泪水问。 “能不能不走。” 陈长生有些无奈,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骗子……” 如意咬着唇道了这样一句,随后便跑回了家里将自己埋在了被褥里。 好像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哭声给藏住。 平安只得慢慢的安慰阿姐。 而院里的陈长生也是连连叹息。 若不是没有办法,他也不希望自己走。 但这是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 陈长生出了小院后便去了对门。 时隔多日,他再次敲响了这处院子的门。 开门的是鱼红锦。 鱼红锦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将陈长生给请进了院里。 芸香看到院里的陈长生时顿了一下。 下楼后便对一旁的丫鬟道:“知书,你带红锦去楼上玩去。” “是小姐。” 知书答应了一声后便走到了鱼红锦身旁。 “小小姐,跟我走吧。” 鱼红锦眨眼道:“我不能听吗?” 芸香看向她,说道:“红锦不乖可是要被打手心的。” “哦……” 鱼红锦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一声,随即还是跟知书走了。 两人坐在了院里石桌前。 芸香沏了茶水,两人并未相识,桌上半晌无言。 直至那茶水递上来,陈长生尝了一口后才道:“陈某要出一趟远门。” 芸香握着茶壶的手顿了一下。 她缓缓将茶壶放下,抬头问道:“去多久?” “或许会比以往都要久。”陈长生道。 芸香沉默了下来,她忽的有些心烦意乱的起来。 杯中的茶水冒起些许热气。 芸香尝了一口,却忽的觉得这茶有些凉了,又重新热了一遭。 但这一次她却是手忙脚乱了起来。 “啪嗒。” 一不小心之间,茶壶从那桌上掉了下来。 摔了个粉碎。 芸香舒了口气随即俯身捡起了那地上的碎片。 “芸姑娘。” 陈长生唤了一声,却不见芸香有反应。 “芸姑娘?” 芸香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舒了口气后才抬起头道:“没事……” 可那发红的眼眶,却是藏不住的。 芸香慌忙起身,说道:“陈先生去忙吧,芸香身体欠佳,就不多招待了……” 陈长生张了张口,思索片刻后却是站起了身来,朝门外走去。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道了一句:“陈某此去山高路远,归来恐是无期,还望芸姑娘保重。” 芸香没敢回头看他。 直至陈长生走出了门去。 她整个人险些晕了过去。 芸香转身跑向了门口,她的目光望去,看向了巷子里的陈长生。 “陈长生!!” 芸香喊了一声。 陈长生顿住了步子,转过身来。 不知何时的门口的姑娘已经哭的梨花带雨。 “你能不能不走。” 陈长生望着她,他记得这么多年来,芸香从未这样唤过他。 他有些恍惚,好似这个时候才发现当初的那个丫鬟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小丫头了。 芸香眼中热泪盈出,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陈长生沉默良久,拱手道了一句。 “陈某有愧于芸姑娘。” “若是来日有期,定当弥补。” 芸香再没说任何话,她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那青衫先生离去。 她其实早便明白的。 自己就算穷尽余力,也追不上那青山先生的步伐。 可就算是明白,她仍是心如刀绞。 第四百五十八章:不是已经是大人了吗? 第二日一早王三娘和平安将陈长生送到了城门口。 如意没有来,芸姑娘也没有来。 大抵是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王三娘特意烤了些干饼给陈长生带着,这一路上也不至于饿肚子。 平安舍不得,但他却明白自己没办法改变陈先生要走的事实。 “陈先生?” “嗯?” “再见的时候,平安是不是就成大人了?” “平安不是已经是大人了吗?” 平安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先生,张了张口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那阿姐呢?” 陈长生想了想,答了一句:“平安回去告诉如意一声,都是陈某逗她玩的,如意已经不是小孩了。” 平安点了点头,说道:“可是陈先生走了,阿姐一样也不会开心的。” 陈长生看向远方的官道,他摸了摸平安的头,没有回答。 王三娘的手放在平安肩上,说道:“平安,跟陈叔叔说再见了。” 平安却没有说话,一直望着陈先生。 王三娘无奈一叹,平安是懂事,但在一些事上总是会有些倔强的。 她看向陈长生,说道:“陈大哥路上小心。” “放心吧三娘。” 陈长生走了,当初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来,如今走了,好像也没带走什么。 留下了一堆念想。 人间红尘缥缈难寻,行万里路之难或许也不仅仅在于万里路途,说到底都是修行,修心,修身…… 陈长生回头望了一眼。 他依旧能够看到平安的目光在望着他。 只是他这道身影,越来越远了。 ……… 这世间有黄泉,也有转世,但却并没有冥府,地府这样的地方。 轮回一道好似当初在灵笼之中一般并不完善。 而《往生经》,则是一本完整的轮回。 这是陈长生唯一的机会,或许在完整的轮回之中,他能够找到解脱诅咒的方法。 当然,这也只是或许。 不过就算是只有半点机会他都要去争一争。 地府应当是不在天道之内的。 如果凭空做到这一点的话其实并不容易,难在没有轮回大道,难在没有成型的天道为基础。 但如今,这些都摆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他不相信这是个巧合。 或许早在许久之前,玉萱便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陈长生不得不承这份情,或许这也本该就是落在他身上的因果。 就好像欠芸姑娘那样,甚至于欠玉萱的更多。 如今尚且还未有报答的机会,且也只能再看以后,玉萱还活没活着都是一个问题。 另外关于构建地府,自然也还有一个难题。 这是陈长生从满月那里了解到的。 若是铸就一方不在天道管辖之下的世界的话,那这一方地府就需要支撑天地的存在,就好像玉萱抓来邪祟铸就了灵笼的根基一般。 所以,陈长生还得再度找起。 另外还有很多缺少的东西。 铸就一方世界的法门神通,是她还不曾了解的,他只有慢慢去找。 还有天地规则,还有地府该如何运行,还有缺少的人,还有,还有…… 许多许多。 所以说,一二十年根本就不算长,甚至有可能还远远不够。 “你打算先去寻创界的神通,还是先去寻那些邪祟?”满月问道。 “先找邪祟。”陈长生道:“这些邪祟如今受了重伤,若是放到后面再来管辖的话,怕是会再生事端。” “那若是如今修仙界中没有创界神通呢?” “细心找找,总是会有留下些什么的。” 铸就一方小世界可不同于陈长生那一花一世界的神通,这二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陈长生离开青山城后便往边关去了。 记得前些日子的时候老龙王去边关查那百鬼夜行的事,好像如今还没有结果。 若是快些的话,或许能赶的上。 陈长生看了一眼天色,于是便御起飞剑朝那边关赶去。 抵达边域之地时,天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边关之地正在下一场大雨。 不仅天色是阴沉的,连同着眼下山河之间也是阴沉的,隐约之间似有缕缕阴气煞气涌出。 陈长生左右寻找着,却迟迟没有找到老龙王的身影。 见找不到,于是便寻了一处山峰落下。 “剑兄此刻可还清醒?” 剑生花现出身形,说道:“陈兄这神通很是不凡,剑某修养几日,已是恢复了一成有余。” “那便好。”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眼前,随即问道:“陈某之前听闻此地有百鬼夜行之事,剑兄本就是鬼修,可能找出那人的藏身之地?” 剑生花道:“如今却有些难……” 他的伤势,实在太差了。 他的话音一转,却又说道:“不过,陈兄何不另辟蹊径,找不到他,何不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陈长生听后一顿,随即反应了过来。 “险些给忘了。” 随即陈长生手掌一翻,一座黑塔持于掌心之中。 随即他便放开了黑塔的气息,引那百鬼夜行前来。 黑塔散发着阴邪的气息,这些邪气,已经在塔中封存了不知多少岁月,带着古朴的气息。 …… 直至那天色暗淡,黑夜降临之时。 边关之地忽起阴气,那浓郁的煞气阴气在这一刻尽数升了起来。 披着甲胄的亡魂显露在那山林之间,似乎都在朝着某个地方奔去。 在那永宁城下。 襄军帐下大将驻扎于此,他们本是后方之军,但不曾想却是连续几日的夜里都看到了骇人之物。 每至深夜,便能听见阴风阵阵,站在城头,目光透过火把,仿佛能见到无数阴魂走在城楼之下。 但是奇怪的是,这些阴魂好像做出什么事情,只是一直守在城下。 “呼……” 随着一阵阴风吹来。 站在城头的将士顿时心中一怔。 “来了!” “都别出声,当看不见就是了。” “是,是……” 可意外的是,他们的目光透过火把,却是见到那阴魂竟然齐刷刷的回过了头去,好似在看某个地方。 “轰隆,轰隆……” 一阵脚步声忽的在城头将士的耳畔响起。 有人双腿打颤,震惊不矣。 “走,走了?” 城头上的将士好似松了口气。 可随即他们却不解了起来,这些天这些阴魂一直在城下,为何今夜却要去别的地方? 第四百五十九章:风水仙,红颜白骨 剑生花感受到了一股阴气与煞气正在朝着此地靠近。 陈长生一样也感受到了。 “这岂止是百鬼夜行……”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半个时辰过后,陆续有身披甲胄的阴魂被黑塔吸引到了山峰之下。 黑塔之中溢出的些许阴气被这些阴魂吸纳了去。 陈长生放慢了黑塔放出阴气的速度。 靠近这座山的阴魂也在不断的增长。 这些阴魂不出意外的话便是此地战死的将士所化。 而他们看似是漫无目的走,实际上,是在四处寻找阴气。 “莫非这背后之人也是鬼修?” 陈长生这般想着,看向了剑生花。 剑生花摇头表示不知,解释道:“魔主的身外化身中,唯有我是走了鬼修一道的,说不定是别的什么邪祟。” “嗯……” 陈长生打算再等等。 陆续之间,山下的阴魂越发多了起来。 从最初的数百之数,到后来越来越多,过千,过万…… 数万阴魂将这座山给团团围住。 陈长生望着这般场景也感到有些吃惊。 他不解的是,这些亡魂为何会没有入轮回,就算是战死沙场的将士,也不至于遗留下如此之多吧。 随着这些战死沙场的阴魂越发多了起来,一阵成型的煞气也慢慢涌现了出来,这股煞气好似要凝实了一般。 陈长生袖中的梧桐花感受到了这股煞气,顿时便贪婪的吮吸了起来。 陈长生却没有管顾,这梧桐花愿吸便吸,等他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再一巴掌就是了。 整座山都被煞气浓郁的阴魂围了起来。 黑塔之中释放出的阴气一丝不漏的都被这些阴魂吸纳了去。 “叮铃……” 忽有一阵风铃之声响起。 陈长生目光望去,却见那月光之下有一驾血红色的轿子缓缓飞来,而抬着轿子的,却是四个纸人。 血红的轿子上雕刻着祥瑞的花鸟凤凰,充斥着一股古朴的韵味,轿子的顶上挂了一圈铃铛,铃铛作响。 阴风吹来,带着一阵寒意。 那山下围成一圈的阴魂听到铃铛之声时好似恍惚了一下,顿时间便全都安静了下来。 “呼……” 血红的轿子稳稳的落在了山峰上。 陈长生目光望向那轿子的帘口,却见一只玉手撩起帘子,显露出一张尤为好看的面庞,着一袭红装,头戴凤冠,眉间一点朱砂,红唇淡妆。 一只绣花鞋踏出,那身着嫁衣的女子看向面前所站的青衫先生,小施一礼后柔声道。 “妾身见过郎君。” 陈长生眉头微挑,他感觉到眼前女子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同,这女子是个活人,但却又像是个死人! 一旁的剑生花却是眉头一皱,说道:“风水仙?” 嫁衣女委婉一笑,说道:“鬼剑仙果真见多识广。” 剑生花倒是没想到这人竟认得他。 他冷哼一声,对于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风水仙听着好像是正派,但实际上,却与邪修一般无二,甚至于比邪修还要可恨,而且一个个藏头露尾,并非什么善类。 陈长生道:“战死沙场的亡魂有数万之多,本该入阴司黄泉就此安息,姑娘如此行径,怕是有伤天和吧。” “郎君莫要气恼。”嫁衣女笑着,说道:“妾身之后自会让他们安息,只是借他们一用罢了。” 陈长生道:“魂过七日,可就魂飞魄散了。” “郎君~” 嫁衣女的声音妩媚,眼神也尤为魅惑,说道:“魂飞魄散,人世间的苦难都会散去,难道不算是安息了吗?” 说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陈长生掌心之中的那座黑塔。 有那么一瞬之间,她的目光之中露出了贪婪的神色,可一抬眼,却又化作妩媚动人的模样,柔声说道:“郎君,妾身美吗?” 说话之间,周围的天象却是忽的转变。 恍惚间此地的风水阵局忽的转变。 天地之间的阴气竟都朝着那嫁衣女涌来,她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邪光,似要借这风水之局来迷惑陈长生的心神。 “姑娘觉得美不美呢?”陈长生问道。 嫁衣女笑了笑,说道:“郎君真会说笑。” 陈长生倒是感叹这风水术有些厉害,竟然能调动方圆百里的阴气。 “郎君……” 嫁衣女的声音在陈长生耳畔响起,她一步步走来,悄然之间,手已经伸向了陈长生掌心之中的黑塔。 “啪。” 就在要得手的时候,陈长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嫁衣女顿了一下,竟发现挣脱不了。 陈长生看着她道:“姑娘,朱阁荒场,红颜枯骨,陈某还不至于会被一堆白骨迷了神志。” 嫁衣女脸色一变,顿时之间。 周围的风水大阵转动起来。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嘶吼之声。 眼前的嫁衣女面色忽的转变,化作了骷髅模样,手臂也化作一堆白骨。 再观之下,不过一具身披红装的白骨罢了。 嫁衣白骨脱手而去。 身后的轿子与纸人在顷刻间便燃作了飞灰。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白骨之中传出一道冷哼之声。 “那便让你尝尝这阴煞大阵的滋味!” “转!” 风水之术勾连之下,将此地封禁起来。 天地之力在这一刻竟也被调动了起来,融入了这一方风水大阵之中。 目光望去,好似见到了眼前山峦转动,成了一副棋盘一般。 陈长生打量着这一切,口中呢喃道:“这风水阵,是有点东西,这般邪身,却还能让天地相助。” 剑生花看了一眼陈长生,问道:“陈兄还有兴致,想来是有十足的把握。” “也说不准。” 陈长生道:“毕竟以前没见过这样的手段。” 说话之间,却又见那白骨袖中飞出无数张符箓,以作阵旗,稳住四面八方。 那山下的阴魂身上的煞气被聚集在了起来。 眼前呈现出了一副厮杀之景。 杀声震天,煞气震神。 “咚!” 一声震动之下,剑生花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剑兄还是先回去歇息吧,陈某能够解决。” 剑生花拱了拱手,随即回了陈长生袖中藏着的花中。 陈长生再一回神时,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副杀局之中。 眼前是兵甲数万,煞气浓郁! 身后是天威浓浓,欲降杀劫! 第四百六十章:百丈神念,掌压风水仙 陈长生皱眉道:“倒是挺唬人的,不过威力好像不大啊。” 说着他一巴掌拍了过去。 身后的天威顷刻间破碎而去。 就这般天威,还不足当初在灵笼时所遇天雷的万分之一。 倒是让人觉得有些丢人现眼。 “叮啷,叮啷……” 在那风水阵法的中心之处,正有一个风铃响动着。 面前的阴煞亡魂朝着陈长生涌来,那凝实的煞气化作刀枪剑戟,朝着陈长生杀来。 在那风水阵法之上,白骨嫁衣清楚的看到了陈长生竟是随手拍碎这风水阵中的天威。 她顿时心中一怔,莫名间身后一股寒意卷积而起。 陈长生袖中的满月忽然开口道:“那个女人想跑,你得留心些。” “放心便是。”陈长生道了一句。 在她的风水阵法之中,她自然什么都听见了。 而那道熟悉的声音,却是让她感到了一阵后怕。 是那天道! 竟然没被灭!? 嫁衣之下的白骨反应了过来,这青衫之人恐怕并不像是表面看着那样孱弱。 竟然都是装出来的!! 她的心中生出一丝不妙,有些担忧自己有可能会阴沟里翻船。 虽然说拿到黑塔可以助她平步青云,但如今这般情况,却极有可能让她丢了性命。 她不想去赌。 阴煞亡魂将陈长生团团围住。 也是借着这个机会,白骨打算就此逃离此地。 “姑娘这是要往哪里走?” 一道声音忽的在白骨耳畔响起。 这道声音好似雷霆炸响,摧残着她的魂魄,那嫁衣之下的白骨顿时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轰……” 一股震动在整个风水大阵之中掀起。 山峰之中的树木倾倒,无数阴煞亡魂皆是发出惨叫。 那嫁衣下的白骨转过头去。 却见一具庞然大物显露在她的眼中。 近百丈高的神念正俯视着她。 那般神念上的威压,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嫁衣白骨望着这一幕,心中惊骇不已,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寻常修士!! 她从未见过这样庞大的神念。 “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长生并未回答,只见那百丈高的神念伸出手来,张开五指,朝着那嫁衣白骨压了下来。 “轰!” 嫁衣白骨从那半空之中落下,被那神念化作的五指山死死的压住。 刹那之间,风水大阵散去 那数十道符箓燃起化作飞灰。 陈长生抬起手来,发丝化作一道法力,屈指一弹化作一朵小花朝着那白骨飞去。 “上仙饶命!!” 她口中发出了求饶的声音,当那朵花飘至她的眼前,转眼间便被吸了进去。 “上仙!上仙!” 在这样庞大的神魂威压之下,她就算有再多的本领也没办法施展出来。 那道声音淡去,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滴答。” 似有一滴雨水落了下来。 那朵小花飘到陈长生的掌心之中,他看了一眼后便将其收入了袖中。 “这风水阵是有点厉害。” 陈长生不禁在想,若是这风水仙还有当初的本事的话,或许真跟他有一战之力。 “叮啷~” 又见一枚风铃落在了陈长生的掌心之中。 “不错的法器。” 陈长生将其一并收进了袖中。 “哗啦……” 天上下起了小雨。 在那山峦之下,无数的阴魂清醒了过来。 他们愣愣的望着四周,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来了这里。 “我这是在哪……” “我死了?” “这里是……” 数万阴魂皆是目光茫然。 陈长生低头望去,他本是想让这些亡魂去往附近的城隍庙,可转念一想心中却又生出了别的想法。 “诸位且听陈某一言。” 一道声音自那山峰上传来。 他们的目光望了过去。 “诸位先前受邪修所控,如今那邪修已然伏诛,诸位也复自由之身,遵循天理而言,应当入城隍庙宇,倘入黄泉,或有来生。” “如今却有一个不情之请。” “陈某欲成地府轮回,尚缺人手,诸位可否暂且跟随陈某,待地府所成,化作冥府阴兵?” “当然,若是不想的话陈某也不会强求,自行去往附近城隍庙便是。” 众人的目光望去,一时有些恍惚。 “是你救了我们?” 陈长生道:“算是吧。” 山下的阴魂犹豫了起来,有些人心中担忧,毕竟凭借这一面之词的确难以让人信服。 “地府…是什么?” “幽冥之地。” 陈长生扫了他们一眼,说道:“诸位慢慢考虑。” 说话之间,已经有不少人离开了。 近两万阴魂,不过片刻就走了五千余人。 后面陆陆续续又走了许多。 余下了大概一万阴魂。 陈长生袖中飞出十二颗血珠,以一道法力洗刷过后,便对众人道:“诸位可以暂且在这血珠之中栖身。” 袖中的满月开口道:“你真是什么都打算好了。” 陈长生道:“到时候再来想的话反倒是有些麻烦。” 满月不再说话了。 半个时辰过后,近万阴魂便入了血珠之中,这也是往后地府的根基之一。 正打算离去,却见一道身影从远处飞来。 老龙王落至山上,他的目光望向陈长生,说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对于陈长生的到来他感到有些意外。 陈长生道:“顺路来看看。” “我见附近的城隍庙忽然多出了许多阴魂,于是就追出来看了看,倒没想到是你。” 老龙王看着陈长生,问了一句:“那邪祟你抓住了?” 陈长生点头道:“已经抓住了。” 老龙王问道:“用的什么法子?那邪祟手段可不一般,有改变地势之神通,好几次我都险些抓到,结果却都让她给套了。” “改变地势?”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龙君恐怕是误会了,那邪祟没有改变地势的本领。” “那是……” “是风水仙。” 老龙王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他思索了片刻,好像并没有了解过有风水仙一说。 陈长生道:“只是一种手段罢了,龙君可以查一查,或许还有些记载。” 老龙王点了点头,随即便不多想了。 “当初在青山城的时候就说让你一并过来,我还忙活了几天,不过也是,只要这邪祟除了就好,我也省事。” “正好无事,走,喝酒去。” 第四百六十一章:飞舟港口,十年一行 老龙王将陈长生拉到了一个小镇上。 边关的小镇略显贫瘠,酒水也多是以烈酒为主。 陈长生倒是觉得有些意外,说道:“龙君之前不是不喜欢人间酒水吗?” 老龙王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尝过之后便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陈长生尝了一口杯中烈酒。 那种辛辣的口感入喉,一种畅快之意忽的涌现心中。 “着实不错!”陈长生道。 他倒是想带些走。 可惜酒葫芦不在身上。 之前听老龙王说,酒葫芦和太清剑都被赵玉清给拿走了。 陈长生想着之后去了修仙界的话还是得去跑一趟给拿回来。 陈长生和老龙王就在这小镇之中大碗喝起了酒来,老龙王直接让酒坊的伙计抱了两大坛子来。 在这夜色之下,两个人碗里的酒便从未空过。 “这二位爷要喝到什么时候去啊……” 伙计和酒坊的掌柜都有些无奈,但他们哪敢说个不字啊。 就这么一直到了深夜。 直到伙计和掌柜累的困倒下了,陈长生和老龙王都还在喝。 …… 晨间鸡鸣。 酒坊的掌柜被鸡鸣声唤醒,扭头一看,却见那桌上已经没人了。 而伙计则是还在昏睡。 “坏了坏了!” 掌柜道了一句,连忙将伙计唤醒。 “诶,呃……” 伙计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怎么睡着了!那两位爷不见了!酒钱都还没结呢!” 伙计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伙计和掌柜急匆匆的跑到了桌边,随即都是一愣。 只见那桌上放着一枚银锭。 二人顿时松了口气。 “这次算是遇到好心的爷了。”掌柜念叨道。 倒不是他们不提早收钱。 而是怕得罪人,这边关小镇里喝酒的大爷有几个是能得罪的,不是军爷就是官爷,要么就是黑帮。 若是换了旁人,见他们睡着了,银子不付便走了,这酒就白给人家喝了。 伙计也暗暗记下了,下次定要注意些才是。 ……… 昨天夜里的时候老龙王便回了通天江。 陈长生则是与老龙王同路,他要南下去再去找找邪祟的影子,能抓到一个是一个。 随后又跟老龙王打听了一翻,结果也没什么线索,陈长生总不至于等着,便只有将目光放在修仙界和荒海。 此行正好顺通天江去往修仙界。 “你之前不是看你打算一直待在青山城吗?” “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 老龙王却是不信的,他太了解陈长生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绝对不可能出远门的。 陈长生忽然去了边关,又要去修仙界,怎么看都是要做大事的样子。 老龙王也没多问什么,只是他觉得陈长生的事最好还是不要掺和为妙,当然如果陈长生张口,他也一定会帮忙。 第二日正午的时候,老龙王送陈长生出海。 去往修仙界自然是有一处码头的。 这处码头距离人间可有些远,目的大概就是为了让凡人无法接近。 码头在距离人间九百里外的一座浮岛上,老龙王将陈长生送到这里过后便打算回去了。 其实九百里不算远,真正让人无法找到这座岛的原因是因为一片大雾,应该是有布下的阵法。 “多谢龙君相送。” “你就别来这套了。”老龙王嫌弃的摆了摆手。 陈长生无奈一笑,那他没办法。 “等你回来,应恩和应渊也该化龙了,到时候莫要错过。” “一定!” 寒暄几句过后陈长生便与龙君就此别过。 陈长生舒了口气,随即目光望向了远处的码头 码头并没有飞舟停靠,而且下面也并没有人,看着好似荒废了许久一般。 千百年来,也只是偶尔有人寻到这里,修仙界的修士也极少会来人间,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成了这般。 陈长生目光望去,却见那飞舟下的海滩上矗立着一座小木屋,那木屋外有一个衣着破烂,浑身邋遢的男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盘坐海滩上,似乎是在打坐修行。 当陈长生走近过后,两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邋遢男人一语不发,低下头继续煮他的鱼。 而那修士则是站起身来,起初时倒没看出陈长生是修士,但见他浑身并无污渍,也未曾被海水沾湿过后他便明白了过来。 那位修士拱手道:“灵悦仙岛易祖乾,见过道友。” 陈长生拱手回礼,说道:“陈某见过道友。” 他稍微感受了一翻,面前这位修士的道行似乎并不算高。 “此地可是飞舟码头?”陈长生问道。 易祖乾点头道:“正是。” “为何荒废成这般了?”陈长生不解道。 “道友有所不知……” 易祖乾随即解释了起来。 这里的确是飞舟码头不假,但是这一站,却是十年才会经过一次。 因为实在没有生意。 几乎没有什么修士会来凡间。 而凡人也不会有寻到这处码头,所以这里便荒废的很快,但是一直以来这一站都没有被舍弃,其一是给凡人留下一条路,其二也是因为偶尔会有修士经过这里去往人间。 “十年……”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我记得飞舟之事好像正是道友的宗门在运行,道友在此……” 易祖乾无奈一笑,说道:“不瞒道友,我是不慎落在了此地。” “不过这里也挺好的,清净,适合修行。”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一旁木屋前烧火的人。 “这位仁兄又是为何在此?” 蓬头垢面的男人只是看了陈长生一眼,并没有说话。 易祖乾道:“他是从凡间来的,想要寻仙问道。” 陈长生道:“这样吗……” “嗯。”易祖乾又看向陈长生,问道:“不知道友是在哪座仙山修行,为何又从凡间而来?” “陈某就是在凡间修行。” “啊?” 易祖乾顿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陈长生却是话音一转,看向空旷的码头,问道:“话说,下一艘飞舟还需多久才会至此?” 易祖乾答道:“若是没意外的话,就是近日了,道友算是来的正巧。” “的确是来的巧。” 陈长生本来还想着若是久的话他便不等了,御剑也是一样的,既然要不了多久的话,那等一等也无妨。 第四百六十二章:渺沧海之一粟 陈长生盘坐而下,与那修士聊了起来。 “说起来也好久没和旁人说过话了,转眼间就十年了。” “那位呢?” “他啊……” 说的是那个木屋前的邋遢男人。 易祖乾说道:“他是七年前落到这个岛上的,许是风浪的缘故被冲到了这里,我救了他一命,当时倒也跟他说了许多话。” “但是一年过后,他便疯了。” 陈长生听后一顿,说道:“疯了吗……”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抱着鱼啃的男人,倒也不是像疯了的模样。 陈长生道:“对于道友而言,这等疯癫之症,应当也不难吧。” 易祖乾点头道:“话是这么说,可事实上,不救他也是为了他好,他仅是一年便疯了,若是清醒过来,余下六年,他又该如何自处?” “这也是他的命,独自一人寻仙问道,历经海难找到了门路,却没能熬过这孤寂,他注定是没有仙缘的,所以若是说他可怜,倒也没什么好可怜的。” 倒不是说这些修行之人是如何淡漠。 易祖乾的话也是事实。 那个邋遢男人,的确没有那个资质,也没有那个毅力,没什么值得可怜的。 相比而言,易祖乾已经很仁慈了。 陈长生问道:“依道友看来,之后应当送他回到人间,还是进入修仙界?” “虽说他没有资质,但能来到这里也是一场造化,届时载他一程便是,只有他自己认识到不足,才会真的放弃的,否则就算将他送回人间,他也会再寻来的。” 易祖乾无奈一笑,说道:“说他有毅力,他能跨越九百里山海找到这里,说他没毅力,到了这后不过一年就疯了。” 陈长生道:“兴许是因为这份孤寂太过熬人吧。” “或许吧。”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那道友呢?这十年里道友处于这荒海孤岛,可曾在岁月中迷茫过?” 易祖乾道:“自然也迷茫过,有时也会看向远处升起的朝阳发愣,感叹自己在这天地之间是何其渺小,时而也会胡思乱想,忘乎所以。” 易祖乾笑道:“但这不正是修行吗。” “易某时常觉得这是注定要经历的修行,是岁月,是磨难,是修心与修身,是我修行路上的必然,而不是偶然。” 对于现在的易祖乾一般,被遗落在此地的十年,他只当是一场寂静的修行,遥望落日,如沧海一粟。 这样的特么的十年,在他的修行路上或许还有很多很多,但这一次一定是记得最为清楚的一次了。 陈长生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纵是修士,在天地之间一样也是渺小的,道友此行不虚。” 易祖乾听后恍惚了一下,呢喃道:“渺沧海之一粟……” “妙哉,妙哉!” 二人相视一笑,易祖乾此时也认同了这位‘凡间’来的修行之人。 夜幕落下。 陈长生坐在了一处礁石之上,他的目光望去,见那远处星光流转,躺下身来,凝望天幕。 好似天地之间仅有他一人。 外面的海浪声入耳,沙沙作响。 人之渺小,仙之渺小。 蜉蝣亦是如此。 陈长生也是渺小的。 就好像风中的沙砾一般。 的确与那道友所言一般,这是一场修行。 陈长生闭上了双眸,躺在礁石上好似睡了过去一般。 在这片孤寂的海面之上。 陈长生好似做了一场大梦,梦中大醉了一场,泛舟海上,风浪不止,皆是颠簸,他躺在小舟之上,感受着那汹涌海浪。 饮一口浊酒,望天地无穷。 好似一叶扁舟,便压住了星河万里。 此夜良久,一场修行。 ……… “道友!” 黎明之时海面上升起了一片浓雾,好似将这天地缩小了一般。 陈长生是被易祖乾给喊醒的。 易祖乾和煦笑道:“飞舟将至,道友,我们也该走了。” 易祖乾的修行结束了。 陈长生的一场大梦也就此醒来。 易祖乾道:“道友梦中悟道,实乃不凡。” 陈长生拱了拱手,说道:“比不得道友这缥缈十年。” “道友请!” “请!” 薄雾之中涌现出的一艘硕大的飞舟。 船帆自那海面上显露而出。 “咚!” 似有一道古朴的钟声自那飞舟之上传来。 有人探出头来,望向那眼前码头,一眼之下,却发现竟有三人在那码头等候。 “这次回去竟也有人。” 船头上修士感到有些意外,毕竟这样的事可不常见,这飞舟十年一趟,极少会有人在这处码头上船。 “真是稀罕事。” 不仅有人上船,而且这次去往凡间的修士也有不少。 陈长生目光望去,却觉得有些意外,问道:“道友,不是说极少有修士来到凡间吗?” 易祖乾看了一眼,是发现船板上有不少人。 易祖乾道:“看他们衣着应该是仙山子弟,或许是来凡间有什么事。” 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衣着邋遢的男人。 他目光之中有些茫然,望着那硕大的飞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这数年岁月里,孤寂与寒冷折磨着他的身心,不仅疯了,甚至于连说话都已经忘了。 正说着,却听那飞舟上传来一声惊呼。 “易师兄!可是易师兄!?” 易祖乾被认了出来。 飞舟上灵悦仙岛修士惊呼出声,连忙从那飞舟上跃下。 师兄弟见面难免话多了些。 “师兄,当时那海妖作乱,逃出生天过后才发现你不在船上,后来我们还找了好些趟,结果都是一无所获,还以为你……” “师兄为何不给我们传信呢?” 易祖乾解释道:“受了重伤,实在无奈。” 随即他又给师弟介绍道:“这位是陈道友。” “见过陈道友。” 陈长生拱手回应,随即抬头望去,问道:“此番来到凡间的修士不少啊……” “多是来探查邪祟踪迹的。” “原来如此。” 陈长生便也不多问了。 “什么邪祟?”易祖乾问了一句。 随即他那师弟便将灵笼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易祖乾也很惊讶,似乎是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师兄,陈道友,先上飞舟吧。” 第四百六十三章:以粟米之身,一争锋芒 “这是……” 明坤师弟看向那个邋遢男人的时候却是犹豫了一下。 “让他一起上来吧。”易祖乾道。 见师兄发话了,明坤也就没有多言了。 又等了大概一个时辰过后,去往人间修士都下了飞舟。 灵悦仙岛的修士见无人再上飞舟便不再打算停留,御起法阵,便催使飞舟行驶了起来。 转眼间飞舟驶出大雾落入了那茫茫荒海。 得益于易祖乾本就是灵悦仙岛的弟子,陈长生这一趟也算是得了个便宜,没收他搭乘飞舟的费用。 船上的师兄弟之前都与易祖乾有些情分在,上了船后便一直在与其叙旧。 陈长生则是没掺和进去,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了后便闭眼休憩了起来。 而那个邋遢男人,则是被易祖乾的师弟安排去了船上的厢房。 陈长生正望着那荒海的美景,余光却见一道身影从那边上的拐角处探出头来。 陈长生转头看去,见此人的服饰,好像也是灵悦仙岛弟子。 那人连忙缩回了头去。 陈长生开口道:“偷偷摸摸的作何?” 此话一出,那人便知晓自己是被发现了。 于是他便站了出来。 陈长生目光望去,见是个年轻修士。 “剑仙恕罪,在下并非有意窥窃,只是……” “不是有意?”陈长生笑了一下。 “啊……” 那修士顿时就有些慌了神,说道:“不是,不是,我是……” 陈长生见他这般紧张的模样,不禁又笑了起来。 那修士张了张口,平复下心绪后才开口说道:“在下曾经见过剑仙一面。” “嗯?”陈长生多看了一眼。 修士开口都道:“剑仙曾经可是御剑荒海,曾在一艘飞舟上停留过?”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似乎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你当时也在飞舟上?” “正是!”修士松了口气,心道可算是解释清楚了。 “难怪。” 陈长生随即问道:“所以你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修士开口道:“在下莫愁,想求剑仙指点一二。” 莫愁想了想,又改口道:“不,不用教什么的,一招一式即可,只是,一招一式……” 他转念一想,却是发现自己说的话很是不对,顿时便涨红了脸。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一招一式?” “就,嗯……” 陈长生见他这般胆怯的样子,不禁摇头道:“你这个样子,人家又怎么肯教你。” 莫愁低着头,心中有些懊恼。 大概也是因为他这样的毛病,所以这多年来在修行上也并未取得什么进展,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还在这飞舟上混迹。 陈长生道:“在剑法一道上,陈某也只是会那么一招半式,你也不一定学的会。” “我肯学的!”莫愁道。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抬手一招,莫愁腰间的剑落入了陈长生的手中。 掂量了一下,这剑的确不怎么样。 “你且看着。”陈长生道。 莫愁抬起头来,目光紧盯着陈长生手中的剑。 陈长生轻轻挥了挥手中的剑。 莫愁忽的感到身前一冷好似有一阵寒风拂面而来。 剑意就在眼前。 陈长生这一剑最后只是在那飞舟上刻下了一道细微的划痕,但其中韵味却已经展露无遗。 莫愁愣了片刻,还未回神。 陈长生抬手一抛,将剑丢给了他。 莫愁手忙脚乱的接了下来。 随即便听陈长生道:“不管你看没看清都只是这一次。” 莫愁连忙磕了个头。 “多谢剑仙指点。” 陈长生摆了摆手,随即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也只是觉得这人勇气可嘉。 一时兴起便教了教。 但也并不算是教,剑有千面,这寒山雪本就是陈长生所悟得的,其中的剑意也只属于陈长生。 莫愁若是真想学,没个十年八年都不一定看的明白。 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不是吗。 ……… 飞舟一路南去,经历日升月落。 陈长生多数时候都在坐在某个地方瞧着外面,这茫茫荒海好似在哪里都是一个样的,但陈长生就是看不腻。 易祖乾走了过来,开口道:“陈道友在想什么呢?” “随便看看,没想什么。”陈长生道。 易祖乾在一旁坐了下来,说道:“不曾竟是剑仙当面,易某眼拙了,还望恕罪。”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莫愁跟你说的?” 易祖乾道:“猜的。” “嗯?” 易祖乾指了指面前船栏,只见那里有一道剑痕。 “飞舟乃是青柳龙木铸造,若非剑仙,如何能留下剑痕呢。” 陈长生听后道:“原来如此……” 易祖乾舒了口气道:“道友真是深藏不露。”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可不是什么剑仙,用剑而言,跟真正的剑仙差的远了。” “道友谦虚了。” “你不信?” “信。”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易祖乾可没有一点信了的样子。 易祖乾问道:“陈道友此番前往修仙界,莫非是为了邪祟一事?” 陈长生点头道:“差不多。” 他又看向易祖乾,问道:“易道友呢?此次怕不只是回仙山这般简单吧。” “瞒不过道友。” 易祖乾摇头一笑,说道:“其实是有仇怨在身。”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我猜也是,你流落这孤岛并非是简单的意外。” “嗯,是遭人陷害。” 易祖乾低下头来,说道:“仙山之中钩心斗角的事数不胜数,也只是表面风光罢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易道友莫不是打算大闹一场?” “有这个意思。” 易祖乾说道:“若是能不动声色的将这份仇怨给了了当然是最好,实在不行便只有大闹一场,闹个天翻地覆。” “若是大闹一场,以你的道行,恐怕难以脱身。” “何惧之有?” 易祖乾微微一笑,说道:“这十年岁月我早便看透了,所谓修行,一来顺应天道,二来顺应本心,此为道心,若是真到要大闹一场的地步,我宁愿身死道消,也不愿道心蒙尘,残喘于世。” “渺沧海之一粟……” 易祖乾回过头道:“世间修士皆如沧海一粟,易某愿以粟米之身,一争锋芒。” 第四百六十四章:听闻故友讯 陈长生认为若是这位易道友此番不死,往后必定能在修仙界中大放异彩。 或许许多年后,陈长生能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他也希望是这样的。 “道友之后若是有空,可否帮陈某打听一个人?” “道友请讲,定然竭力相助。” “是陈某的一位故友,之前听闻其南下游历,或许是回了修仙界中,此人名为景无涯,亦是一位剑仙,有些不着调。” “景无涯……” 易祖乾嘀咕了一声,随即问道:“道友说的,可是剑山的十二长老景无涯?” “正是。”陈长生眉头一挑,问到:“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易祖乾顿了一下,说道:“道友的这位好友,当年可是做了一件大事……” 陈长生坐直了身子,随即便听易祖乾说了起来。 “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未在孤岛,便听过关于这剑山的传闻。” “传闻这位十二长老早年乃是一位旷世剑仙,只因当年在荒海之中意外遭受大妖所袭,归去过后修为跌落,又被另外几位长老排挤。” 易祖乾道:“当年十二长老算是剑山最有话语权的人了,不免惹得有些人眼红,墙倒众人推,再多见不过了。” “原来是这样吗……”陈长生嘀咕了一声。 原来老剑修当年还这般风光,又受了这般屈辱。 易祖乾道:“多年沉寂过后,后来这位长老另辟蹊径,创下了一门《六欲剑典》,以七情六欲为引,成就剑法大道,这本该是一门世间难见的绝世剑典,因为这样的剑法不挑资质,只挑悟性,简直是不可多得!” “可剑山的长老却诬陷其《六欲剑典》并非正道,又蛊惑十二长老的亲传弟子废去《六欲剑典》功法转修其他功法。” “多方排挤之下,十二长老景无涯便被赶下了剑山。” “直至多年以后,再归剑山,这位曾经的十二长老持剑叩山门,一人一剑,挑了剑山众多剑仙,据说当时有幸见过那一幕的人说,那位剑仙挑翻了剑山后大灌了一口酒,只留下了一句不过尔尔。” “也是自那天起,这其中的诸多事情才被众人所知晓,剑山也因此变得臭名昭著,如今恐怕是没落了。” “至于那位剑仙长老,则是不知道去了何处。” 陈长生听思索了片刻,问道:“他当初在荒海之中遇上大妖,真的是意外吗?” 易祖乾道:“有人说是,有人说不是,但真正的情况估计只有剑山那群不要脸的老东西知道。” “不曾想还有这么多事。”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此行能不能遇上,倒是许久没跟他喝酒了。” 易祖乾说道:“陈道友跟这位十二长老很是相熟?” 陈长生道:“算是吧,喝过许多顿酒。” “易某倒是也想见一见这位十二长老,也不知是何等姿态……” 易祖乾不仅是钦佩其剑术,更是钦佩其的作为,一人挑一仙山,何等霸道,又是何等畅快。 陈长生笑道:“你若是真见到了,恐怕会让你失望的。” “为何?”易祖乾道。 陈长生道:“在陈某的印象之中,他并没有那样英姿飒爽或是有什么剑仙风采,茫茫修仙界中或许会有许多人与他擦肩而过,但不见得会有人认出他来。” “应当如此才对!” 易祖乾笑道:“在易某看来,修士亦是人,既是人,那便应当是普通而又寻常的。” 陈长生道:“易道友往后定是有大造化。” 易祖乾无奈一笑,说道:“先过得了这一关再说吧。” 他如今,还任重而道远。 陈长生能在旁人的口中听到关于老剑修的事他很开心,而且还是好事,不曾想多年过去,这老剑修竟做了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在他乡遇到故知一般,虽然是从旁人口述而知,但也尤为可贵。 挺好,不过听着倒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太像他。 那个喊着风紧扯呼的老头儿在外人的转述之中竟然真有几分剑仙风采。 还真是不一样。 飞舟行至某处码头时便会停下来载客。 上飞舟的人倒是有不少,有成群结队的仙山修士,也有修仙界中的散修,飞舟上鱼龙混杂的,倒少了几分清净。 “这邪祟真是可恨!” “之前楚师兄就是死在邪祟手上的,这次去我们得万分小心才是,听闻那邪祟手段诡异,若是不敌,我等也应当即可撤离。” “嗯!” 飞舟上的几位仙山修士都是面色凝重。 陈长生听后有些好奇,于是便上前问道:“不知几位是哪座仙山的弟子?” 为首之人竟是一位女子,拱手道:“见过道友,我们乃是青鸾宫修士。” “他们就是青鸾宫的啊。” “那就难怪了……” 听到青鸾宫这三个字时飞舟上明显有人议论了起来。 虽然说邪祟的事不少,但是也没见有多数仙门大动干戈,但青鸾宫是个例外。 陈长生有些不解,于是便问道:“陈某听闻不少人在议论青鸾宫,不知是出了何事?” 那女子开口道:“那邪祟夺舍我青鸾宫修士,残杀我宫门长老后逃脱外界,此番我等也领命前去剿灭邪祟。” 陈长生听后来了兴趣,说道:“不知可否带陈某一程?” “道友这是……” “想见识见识。” 正说着,却听那女子身后的人嗤笑道。 “见识见识?邪祟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去见识见识,说不定命就没了。” “不得无礼。” “大师姐,我又没说错什么。” 青鸾宫大师姐拱手道:“道友莫怪……” 陈长生道:“无碍,既是如此,陈某便不掺和了。” 说罢他便转身走开了。 飞舟上的易祖乾看到这一幕不禁摇了摇头,随后他走向了陈长生,说道:“早年的时候就听说青鸾宫修士嚣张跋扈,陈道友倒也无须与他们置气,这青鸾宫估计也没多少气数在了。”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没介意什么,还不至于跟他们置气。” 易祖乾点了点头,想来也是,这般修士,如何又能入剑仙的眼呢。 第四百六十五章:行至清渊 陈长生让易祖乾帮他留意了一下邪祟的消息。 “道友高义。” 易祖乾以为陈长生是为了这天下才去寻那邪祟的,不禁心中越发钦佩了起来。 陈长生却是受不起,若不是有用他都不带管这些事情,毕竟多管闲事的人总是不长命。 倒也夜里的时候易祖乾询问了灵悦仙岛几位道友,倒是听到了不少关于邪祟的事。 “陈道友,我听门中师弟们说,下一个码头清渊,正就有邪祟出没,听闻那邪祟乃是一具古僵,之前我灵悦仙岛也去搜寻过,却是无功而返。” “僵尸?”陈长生问道。 易祖乾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那陈某便在下一码头下飞舟吧。” 易祖乾道:“另外还有……” 易祖乾随即又说出了好几个地方,对于灵悦仙岛而言,这些消息并不难寻,大多都是乘坐飞舟的人说起的。 飞舟的事也让灵悦仙岛消息遍布修仙界,故而一问起来,基本上都能找到答案。 陈长生道了句谢,易祖乾一连给他指了七八处地方,倒是有不少。 休息也休息够了,这段时间也得忙活起来了。 易祖乾道:“清渊云府与我灵悦仙岛交情还算不错,先生可以持令牌前去,好有些助力。” “清渊云府……”陈长生嘀咕了一声,说道:“倒是不用,陈某好像与清渊云府也有些旧交情。” “这样吗。” 易祖乾道:“倒是我多虑了。” 想想也是,像是陈道友这样的修士行走修仙界何处没有交情。 陈长生笑道:“这是哪里话,还是得多谢易道友这一路来的照顾。” 到了隔日黎明的时候,飞舟就到了清渊。 清渊有些类似于人间坊世一般错落交叠,只是这里却是修行之人的世界,清渊之中多是一些散修居于此地,山中有,坊中有,山水皆可为洞府。 陈长生下了飞舟过后便逛起了这清渊。 说起来,这清渊还真是非同寻常。 街上的铺子卖的东西也大有不同,有的在卖符箓,有的在卖法器,甚至于路边的地摊,都是卖的一些古怪稀奇的玩意儿。 修行之人的世界,于人间大不相同,但却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陈长生想着也不着急却寻那邪祟,自己一个人也无从找起,于是便先寻一个落脚的地方。 说起来之前来流云观拜访的小子叫什么来着? 云礼? 好像是的。 陈长生寻了一个路人问了问路,问过才知道清渊云府不在坊市这边,而是在另一边的山下。 为此陈长生又原路折回,才算到找到了清渊云府的大门。 陈长生起初以为云府会是如同凡间一般的宅院,但定睛一看却是觉得有些吃惊,这清渊云府底蕴当真不差,这一整片的山头都是云府的地方,不亚于一处仙道宗门了。 陈长生看向了那云府的牌匾,随即上前扣响了门栓。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小厮服饰的人。 陈长生开口道:“还请兄台通报一声,便说是流云观修士前来拜访。” “流云观?” 那小厮皱了皱眉,问道:“可有拜帖?” “陈某并无拜帖。” “听都没听说过,唉,走开走开。” 说罢他便关上了门。 陈长生愣了一下,但也没觉得有什么,这高门阔府难免会有些难进。 “也罢,多费些力气就多费些力气吧。” 陈长生就此打算离去,到时候自己慢慢查就是了。 …… 小厮回了府中,迎面撞上了云府的管事。 管事问道:“刚才是何人在外?” 小厮答道:“回管事,那人师承没什么名头,也没拜帖,就没让进。” “没拜帖?”管事想了想,说道:“是哪处仙山的人?” “他说是流云观。” “流云观,流云观……” 管事思索了一下,莫名觉得这三个字有些耳熟。 管事忽的反应了过来,“那,那人现在在何处!?” 小厮见管事这般模样顿感不妙。 自己莫不是赶错了人了! “说啊,在哪!?”管事高声道。 “就,就在门外,有可能…已经走了……” 管事的瞪了一眼小厮,说道:“一会再收拾你!” 说着他便跑了出去。 小厮张了张口,这时也知道是摊上事了。 管事的追出门去,见门口无人于是便朝着坊市的路道上追去。 直至见到一位青衫道人时才停下了步子。 “尊驾!”“尊驾!” 陈长生听身后有人在喊,于是便停下了步子。 管事拱手道:“敢问尊驾可是流云观中修行之人?” 陈长生点头道:“正是,阁下是……” 管事恭敬道:“在下云府山外管事,先前云府失礼,险些误了高人,特来赔罪,请尊驾入我云府。”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们这是……” 管事道:“尊驾恕罪,主要还是流云观之名并未在云府之中声张,所以小厮才……” “无碍。”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不过陈某便不去了,都走到这里了。” “不不不,尊驾一定要去,请,快请……” 陈长生本想拒绝,但那管事却是硬拉着陈长生往回走。 无奈之下,陈长生只得答应了下来。 进了云府过后,那掌柜便将陈长生请到了正堂里,坐堂正中的位置。 “来人,上茶!” “尊驾且在此地歇息片刻,我这便去请家主。” “等……” 陈长生本还想拦一拦,但那管事着实是雷厉风行,根本不给陈长生说话的机会。 他摇头一叹,嘀咕道:“这是什么事啊……” 前脚吃了闭门羹,后脚又被请回来。 云府的下人上了茶来,陈长生抿了一口后便静静等待起来。 却见许多处都有目光朝他看来。 云府山外的下人都小声嘀咕着,好似是在猜测这青衫之人是何人,竟然能坐在正堂中心的位置上。 “这人是谁啊?以往从未见过啊。” “都快别看了,一会管事回来了都得挨训斥。” “不看了不看了。” 片刻工夫后,便见有一人落于正堂之上。 “见过家主。” “家主……” 当那云府家主看向那正堂之中坐着的人时顿时心中一怔。 “云某不知是陈先生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先生恕罪!” 第四百六十六章:僵尸手臂 事实上,云泽也不曾想到这位先生有朝一日会来到清渊。 对于云府而言,那‘流云观’实则就像是个禁忌一般,除了为数不多的人知晓外,底下的人无一人知晓,也难怪小厮会毫不清楚。 云泽来后又是行礼又是恭敬。 这一幕幕倒是让下人们都看傻了眼。 “那,那是家主……” 众人心中不禁生出了疑惑,这般岁月里来,他云府何曾对任何一位修士卑躬屈膝过。 当众人细细望去之时,却是发现家主的眼中不仅有恭敬,还有恐惧。 管事的走了过来,连忙将这一群下人赶走。 “谁要敢乱嚼舌根,我便送你们去喂狼妖!” 众人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纷纷闭上了嘴,对今日所见更是不敢再言。 云泽战战兢兢的坐下,小心问道:“不知陈先生来我云府,是为何事?” 陈长生道:“云家主客气了,陈某此番是为邪祟之事而来,听闻这清渊有一邪祟僵尸,故而前来探查,前来云府也是为了寻个落脚之地。” “原来如此。”云泽松了口气,随即却又紧张了起来,问道:“不知,墨渊真龙可与先生同路而来?” 陈长生道:“他倒是不在。” 云泽彻底放心了。 他倒是知晓这位先生的性子,是个和煦的人,但那黑龙却是个实在的坑货,不得不防。 身在内山的云礼立马赶到了前堂来。 进了正堂见到那座位上青衫先生后便拱手道:“小子云礼,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看了一眼道:“云公子这些年当真是下了一翻苦功夫。” 云礼道:“先生谬赞了。” 来招待陈长生的也只有云礼跟云泽二人。 主要还是陈长生身份特殊的缘故。 当年的时候就是得罪了这位先生,一场大寿险些办成了丧事。 云礼作为云府里跟陈先生接触最多的人,自然是要首当其冲的,得知了陈先生的来意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安排了下去。 特意在云府里寻了一处僻静的院子供先生落脚。 随后家主又亲自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地。 一来是怕有些没眼力见儿的弟子冲撞了陈先生,二来则是因为知晓这位先生是个图清净的主。 这一番下来,可谓是无微不至,陈长生都看的有些愕然。 小院的风景很不错,左右两边都种有奇花,看的人眼花缭乱,院中有一颗古树,撑起一片阴凉,下有棋桌,上落几片枯叶,带着古朴的韵味。 陈长生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便在这住下了。 后来又是云府家主与云礼前来拜见,正堂是一次,小院是一次,又问了先生还差了什么,有什么不适。 陈长生不禁觉得他们着实有些‘好客’,“都挺好的,二位也不用这么麻烦,陈某没那么挑剔。” 云泽道:“先生有任何需求尽管提便是。” “会的。” 云泽因为内山的事情匆匆离去了,留下了云礼在此。 云礼自然明白家主的意思。 这其实是个机会。 坐下后陈长生便问道:“云公子可否跟陈某说说关于清渊邪祟的事。” 云礼说道:“清渊的邪祟不止一个,不知先生问的是哪个?” “不止一个?”陈长生眼前一亮,问道:“有多少?” 云礼顿了一下,他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位陈先生听到邪祟的事后反而还兴奋了些许。 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礼随即便说了起来:“云府弟子如今在清渊发现的便有四尊,之前有一尊邪妖血蝠,转眼间就能将化神境的修士吸为干尸,后来是我亲自前去斩杀的,另外还有一尊猫妖,藏在坊市之内,不过因为一直不曾作乱,也就没管,还有一尊犬妖,与那猫妖是同路的,也不曾作乱,另外……” 说道这里云礼的话语顿了一下,说道:“说是邪祟但却怪异的很,不是人,也不是妖,外界传闻说这邪祟是僵尸,其实也是因为这手臂上的尸气阴气极重,但是先前小子曾去追查过,一剑斩开邪气过后才瞧见了全貌,竟然只是一只手臂!” “也是当时愣神了一下,便让他跑了,如今更是一点踪迹都没能寻到。” “只是一只手臂……”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说道:“这倒是稀罕。” “具体是逃到什么地方了,云公子可知晓?” “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但具体在哪,云府的弟子们也还在找。”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云公子猜测,那手臂是什么?” 云礼想了想,说道:“或许跟外界传闻的有些类似,那手臂主人应该就是一具僵尸,不过让云礼想不通的是,那条手臂,好像已经有了意识。” 他看向陈先生,说道:“若是陈先生能亲眼见到的话,定是能知晓那是什么。” 陈长生道:“陈某更好奇那手臂的主人是谁。” 说到这里云礼也皱起了眉头,说道:“单是一条手臂便这般了得,其主恐怕并非寻常邪物。”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说道:“天黑之后云公子可愿与陈某走一遭?” 云礼随即道:“自然愿意,不瞒先生,先前的时候我便被那手臂暗算所伤,如今还未痊愈呢。” 陈长生听后道:“不妨给陈某看看?” 云礼扯开了袖子,却见那手臂上一道深壑的爪印,其上还有些许尸气阴气环绕,一直不见好转也是因为这尸气尤为厉害,难以拔除。 陈长生看了一眼,随即皱起了眉头道:“伤你的应该就是僵尸,寻常的尸道修士不可能有这般尸气。” 说着,陈长生袖子一翻,却见一座黑塔悬在了掌心之中。 陈长生将黑塔悬在了云礼的手臂之上。 “陈某帮你将这邪气拔出。” 云礼愣了一下,看向他古朴的黑塔时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黑塔,为何会有这般重的邪气!! “嗡。” 黑塔旋转,随即便见他伤痕之上的尸气与阴气一点点的被拔出,吸纳进了那黑塔之中。 云礼见状也运转起了法力,不过片刻之间,那道爪痕便慢慢愈合,伤势也彻底好转了起来。 云礼甩了甩手,见并无大碍后便道:“多谢先生!” 陈长生收回了黑塔,说道:“小事。” 第四百六十七章:黑狗与狸花猫 云府内山外山里却是炸开了锅一般。 弟子跟下人们都听说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甚至于家主还亲自下了禁令,不让任何人踏足。 这便让众人不禁猜测起了何人来了云府。 其实不说都还好,说了过后反倒是勾起了人的好奇心,想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但想看是想看,也不见得有人真的敢去,毕竟禁令可不是开玩笑的,短时间内想来是不会出什么事。 入夜过后,云礼便跟随陈先生出了云府,朝着清渊东边的大山而去。 “当时那邪祟就藏进了这万里大山之中,多日来都不曾被云府弟子探查到。” 陈长生看向了这座绵延不断的大山,要说找的话,恐怕是真有些困难。 陈长生顿了一下,忽的有了主意,说道:“云公子觉得,那手臂的灵智高吗?” 云礼想了想,说道:“应当是不高。” “那云公子爱钓鱼吗?” “啊?” “钓鱼。” 陈长生抓起了云礼,脚尖一点随即朝着那万里大山之中飞去。 夜色之下,照应出一抹云彩。 陈长生看向其中一朵,随即落在其上。 云礼低头看了一眼,有些为难道:“陈先生可莫要松手,小子没有这轻身如浮云的本事。” 陈长生为其施了一道敕令。 随即云礼便稳稳的落在了云上。 云礼不禁感叹道,这神通可踏云而行,果真不凡。 不过…… 为什么来这云上? 他的目光望去,随即便见陈长生手腕一翻,一根竹竿握在了手中。 黑塔从那袖中飞出,挂在了线上。 “先生这是……” “钓鱼。” 云礼顿了一下,随即便见陈先生坐了下来,将那绑着黑塔的线放了下去。 他恍惚了一下,不明白陈先生是何意。 这‘钓鱼’莫非又是什么神通不成? 陈长生想的是,那手臂或许灵智并不高,这万里大山又难以寻起,若只有一条鱼的话,比起下海去捞,岸上垂钓岂不是轻松的多。 云礼便也盘坐了下来,虽然他不明白陈先生此举是何意,但总归是有原因的。 他低头望去。 看向了你那万里大山,放眼望去是一片葱郁,好似一片绿海。 盘坐云上,如此一看,倒也的确有些像是钓鱼。 云礼心中也对这位陈先生越发佩服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云公子这些年常在修仙界行走吗?” “时常会出清渊去看看。” “陈某正好跟云公子打听一下,先前陈某观中有一真龙,有一乘黄,二者结伴而行,似乎是进了修仙界,不知云公子可有耳闻?” “尚未……” 云礼顿了一下,却是说道:“似乎是有一桩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墨渊前辈,大概是一年前,说那荒海上有一真龙翻搅荒海,波及到了一座仙山,仙山修士前去查看,抵达之时便见荒海上飘着数不清的大妖尸首,眼前之海好似成了血海,那二位修士被龙威逼退,慌乱之时好似看到了一尊真龙翻涌。” “这样吗……”陈长生道:“荒海之中可还有真龙?” 云礼摇了摇头,说道:“荒海隐秘,除了墨渊前辈之外,小子也尚不敢说没有。” 想想也是那辽阔荒海,又有多数修士踏足过,充满着未知。 陈长生正欲开口,却是忽的感觉那鱼竿上有了动静。 “似乎是来了。” 陈长生扯动长杆。 云礼这时的目光也聚集在了那鱼竿上。 而当那杆子提起来的时候,云礼和陈长生都有些意外。 只见那绑着黑塔的位置,有一只猫妖被敕令限制着无法动弹。 “喵!!喵喵喵!!” 猫妖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好似是在说着放开我,可任它如何反抗,却都没法逃过敕令的封锁。 猫妖身上花纹遍布,是一只狸花。 陈长生看了一眼云礼。 云礼也是嘴角一抽,伸手将那猫妖抓了过来。 猫妖愣了一下,这时才注意到了自己面前的两个人。 “小梨子?”猫妖唤了一声。 云礼捏紧了拳,质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还咬了陈先生的钩?” “什么钩?什么陈先生?” 狸花猫有些不解,随即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青衫先生。 “就是你设法困住的我!”狸花猫说道。 “汪汪汪……” 正说着,忽听一阵狗叫声传来。 “狸花!狗爷来救你了!” 说着便见一条大黑狗狂奔上来,险些还没刹住车。 大黑狗见到云礼的时候就是眉头一凝,吼道:“云家小子,不是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吗!” 云礼眉头一挑,说道:“黑狗,我随陈先生来此抓邪祟,是狸花自己咬上了陈先生的钩子。” 黑狗顿了一下,这时才注意到了一旁另外一位青衫修士。 陈长生看了一眼狸花猫,又看了一眼这黑狗,说道:“嗯…不是说猫不与狗做朋友的吗?” “臭道士,你是谁?”黑狗骂骂咧咧道。 云礼听到这话一怔,他不禁摇了摇头,说道:“云某救不了你了,黑狗你好自为之吧。” 忽见一道剑光忽起。 眨眼之间,一柄仙剑已经架在了黑狗的脖子上。 黑狗身形一怔,顿时感到后背发凉。 而那狸花猫则是被一只手提了起来,动弹不得。 黑狗想往后退,可它每退一步,那仙剑就向前一步。 黑狗咽喉滚动,他如今算是知晓了,惹上了不能惹的人了。 自己方才还喊了臭道士。 黑狗的目光望向了云礼。 云礼摇了摇头,说道:“爱莫能助。” “别杀黑狗!!”狸花猫高呼道:“这位仙长,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好说……” “先生且慢!” 忽闻一道声音传来。 随即便见一道身影自陈长生袖中探出。 “什么人!”云礼握住了剑,警惕了起来。 “云公子不必心惊。”陈长生道了一句。 剑生花显露出身形,恭敬拱手。 黑狗见到此人时很是惊讶,“鬼剑仙,你没死!” “花公子!是你!”狸花猫唤了一声。 剑生花看向先生道:“剑某与他二位有些交情,此前之时还曾救过剑某一命,可否恳请陈先生饶了他们这一次。” 第四百六十八章:一猫,一狗,一残魂 陈长生眨眼道:“陈某说了要杀他们吗?” 剑生花一愣。 狸花猫也是一愣,黑狗也是一脸疑惑。 陈先生此话一出,一猫一狗一鬼干瞪着眼。 云礼则是憋着笑意,不敢出声来。 他不禁觉得,陈先生可太坏了。 一场闹剧之下,这云层上可算是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也收回了剑。 剑生花看向愣住的黑狗,道了一句:“还不快谢过陈先生。” 黑狗随即双腿一软,跪地道:“黑狗谢过陈先生不杀之恩。” 陈长生看着他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装?” 黑狗一怔,张了张口,随即道:“墨玉麒麟,见过陈先生。” 云礼愣了一下,说道:“什么麒麟?” 云礼恍惚了一下。 他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这样一条大黑狗,居然是麒麟?! 开什么玩笑!? 云礼顿了一下,又看向那狸花猫,问道:“那,狸花是……” 狸花猫看向云礼,它的尾巴晃了晃,眨眼道:“它的确是麒麟,但我,的确就是一只狸花猫。” 虽然这黑狗瞧着没什么麒麟的模样。 但实际上,但他的身上却是有龙族血脉的。 作为在此方世界写下《龙经》的陈长生而言,察觉到这一点并不难。 而这黑狗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大抵也是因为在灵笼之下困的太久了,再加上黑塔不停的吸纳着他们身上的邪气,久而久之就成了这般模样,没有任何威严。 “不像。”云礼道了一句。 黑狗也没理他,只是说道:“若是在我全盛时,弹弹爪子你就已经死了。” “嗯嗯。”狸花猫认真的看向云礼道:“弹弹爪子你就死了。” 云礼看着黑狗道:“那又怎样,小爷我现在打你如打狗,啊不,你现在就是狗。” 黑狗呲牙道:“你别太嚣张!” 狸花猫也是一跺脚,瞪着云礼道:“你别太嚣张!” “还挺有默契。”陈长生道。 听到陈长生的声音,这黑狗跟狸花猫也回过了神来。 剑生花无奈一笑,说道:“你们两个就别在先生面前闹了。” 狸花猫看向剑生花,说道:“啊,花公子你为什么在这?你为什么会,还有那个塔,为什么会在这位……” “回头再给你们解释,倒是你们两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被先生抓到了。” 狸花猫看向了陈长生面前的黑塔,说道:“因为那个塔……” 黑狗说道:“狸花太蠢了,我早便说过那是陷阱,它非要去咬!” “墨玉你乱说。” “你就是蠢。” 狸花猫伸出爪子就要反击。 黑狗躲了躲,白了它一眼。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陈某尚且还有正事,不妨你们换个地方?” 黑狗回过神来,随即道:“可是在抓那古僵的残躯?” “你知道那条手臂藏在哪?”云礼问道。 黑狗摇头道:“以往的话一看便知,但如今……” 剑生花见此便道:“你们两个且先随我入先生袖中,莫要打搅先生做事。” “不行不行!”狸花猫道:“进去了不是出不来了吗?” “先生若是想抓你们,你们也逃不了。” “好像……也对。” 剑生花带着他们一‘狗’一猫进了那花中世界。 云端之上也清净了下来。 云礼这时才开口问道:“先生这袖里乾坤之法,还能放进活物?” “不是袖里乾坤。”陈长生道:“是另一种神通。” 云礼点了点头,心中疑惑。 “方才那是鬼修吧……” “嗯。” 陈长生道:“暂且算是一位朋友。” 云礼听到暂且二字时也明白了过来。 多的他也没问。 他大概猜到或许先生抓这些邪祟是有用处的,至于是拿来做什么,他也不敢去问。 陈长生再次放下了钩。 隐约间听到了袖中传来了一句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鸟人怎么也在这!?” 是那黑狗喊的,陈长生也感受到了那梧桐花有些异动。 陈长生却也没在意,打算事后再问个清楚。 云礼则是好奇问道:“先生,为何狸花猫会咬先生的钩子,那黑塔,有什么特别的吗?” 陈长生道:“黑塔里的邪气对于他们而言是大补之物。” “原来如此。” 云礼还以为那黑塔是钩,原来是饵啊。 云礼注视起了下方,似乎想要看看有没有那邪手的踪迹,但是看了半晌,都没见任何动静,只有些许聪明鸟叫入耳。 就这样,他陪着先生从入夜开始等,不料等了许久过后都未见动静。 ‘不会是狸花猫打草惊蛇了吧?’ 云礼这般想着,想要提醒一下先生,但想想还是算了。 陈长生静坐在那云端。 直至那快至黎明之际,杆上总算是传来了动静。 “嗖!” 陈长生迅速扯杆。 被钓上来的东西,却是再次出乎了二人的预料。 “是道残魂?” 云礼愣了愣,有些不解。 陈长生抬手一抓,将那道残魂抓了过来。 云礼凑近看去,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说道:“是那血蝠!之前不是被我斩杀了吗!为何……” 陈长生端起那神魂看了一眼,随即道:“我说怎么这么熟悉,这白发血仙的身外化身,当真不少。” “白发血仙?”云礼看向陈先生。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与云礼解释了那白发血仙的事。 陈长生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巧。 云礼则是有些心惊,说道:“这血修的手段,当真防不胜防!” 他又问道:“不知还有别的身外化身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尚不确定。” 陈长生抬眼望去,却见天边泛起鱼肚白。 他舒了口气,说道:“我们回去吧。” 云礼问道:“先生,不钓了吗?” 陈长生说道:“那邪手恐怕灵智并没有那么不堪,再加上之前狸花猫打草惊蛇,此番又是这血修残魂扰局,怕是不会上钩了。” 云礼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 “无碍,多留意一下便是,这万里大山虽广,但他总是留下些痕迹的。” “小子随后便差门中弟子仔细找找。” “那就有劳了。” 陈长生想着这一夜,钓上一只猫,又钓上一条狗,最后又钓上了一抹残魂。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钓到了。 就是没钓到那邪手。 虽说是没成事,但却也多了几分有趣。 第四百六十九章:闲坐听风看盏茶 回了云府后陈长生便歇息了起来。 云礼则是回了内山,另外安排了几位下人在门口,若是有什么事的话也能及时通报。 陈长生坐下歇息了片刻,随即便将剑生花还有那狸猫跟黑狗放了出来。 剑生花对陈长生拱了拱手,说道:“见过先生。” “你们叙旧完了?”陈长生问道。 剑生花点了点头,随即看了黑狗一眼。 狸花猫舔了舔爪子,说道:“陈…陈先生对吧?” 陈长生笑道:“狸花猫有何指教吗?” “能不能借借你的黑塔?” 狸花猫说道:“我给你报酬。” “什么报酬?”陈长生好奇问道。 狸花猫说道:“我可以做你的护卫,花花说你挺厉害的。” “给陈某当护卫?”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难道不是让陈某给你作挡箭牌吗?” “不,我会保护你的。”狸花猫认真道。 陈长生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黑狗,问道:“你也是这个意思?” “……” 黑狗有些无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狸花太笨了。 剑生花干笑了两声,说道:“先生,墨玉跟狸花当年也是被魔主逼迫从而同路,本性都不坏的。” 陈长生看了一眼他们,说道:“陈某暂时没有养猫养犬的习惯。” “别啊!” 狸花猫焦急道:“我会抓老鼠,墨玉能看门,不用养的,我们会自己找吃的。” “陈某为什么要帮你们呢?” “花花说你是好人。” 陈长生看向了剑生花。 剑生花有些无奈,说道:“陈先生,我不是……” 狸花猫眨了眨眼,问道:“我说错话了吗?” 陈长生看向那狸花猫,说道:“之前的时候,陈某也认识你一个像你一样笨的小孩子。” “嗯?”狸花猫道:“你是不是在骂我?” 它端端正正的坐着,看着陈长生。 “当然不是。”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 说起来,这一路上的确有些冷清,这狸花猫倒是有趣,还有这墨玉麒麟,也有点意思。 而且往后等地府搭建起来了,或许也需要一些助力。 “陈某答应了。” 黑狗本来都打算走了,听到这话却是愣了一下。 “啊?你答应了?”黑狗愣了愣。 陈长生道:“陈某可不是蠢,往后自然也是需要你们帮忙的。” 黑狗道:“小事可以,若是什么要命的大事,我可爱莫能助。” “放心便是。”陈长生道。 黑狗看了陈长生一眼,心道这人真是爽快。 还有,狸花这么蠢居然都能说动这个人。 “鬼剑仙说的没错。”黑狗看着陈长生道:“你真是个好人。” “……” 陈长生干笑了一声。 越听越像骂人。 “好人,好人,好人!陈好人!” 狸花猫哇哇喊着,它好像是有给别人取外号的毛病。 就好像剑生花一般,剑公子多霸气啊,狸花猫偏要喊花公子,后来又喊花花,怪奇怪的,兴许是因为三个字太难念了。 “所以黑塔能借我们了吗?” “暂时还不能。” 黑狗也没觉得意外,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之后说不定可以。”陈长生道。 黑狗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便是,我向来说一不二,往后跟着你,自然不会让你打头阵。” “嗯。” 黑狗答应了一声后便去门后趴着去了。 好像不是很愿意说话。 大概是不喜欢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他好像并不是很乐意。”陈长生道。 剑生花解释道:“是因为狸花乐意,所以墨玉才跟着的。” “原来如此。”陈长生看向了那狸花猫。 眼神里透着清澈的愚蠢。 陈长生说道:“他们两个感情倒是极好。” 剑生花点头道:“是的,当年墨玉被魔主抓住的时候,狸花明明能跑的,但是还是跟着去了。” “挺好的。” 陈长生喝了一口茶水,随后又问道:“我听他们都喊你鬼剑仙,你曾经也是一位剑仙?” 剑生花笑道:“陈年往事了,被镇压了这么久过后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风采了。” “陈某有一位朋友,若是见了他的话,他肯定会想着跟你过两招的。” “等剑某恢复了应该能行。” “不急于一时。” 山涧里的微风吹进了院里。 陈长生坐在树下,他抿了一口茶水,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看向院里。 门口的大黑狗趴着睡着了。 狸花猫则是在院子里刨坑,看着不太聪明。 陈长生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这样无所事事的坐着。 吹吹风,喝喝茶或是喝喝酒。 就挺好。 暂时享受一下应该也不算懒。 但陈长生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已经懒的无可救药了,懒不懒又有什么所谓呢。 于是乎便往那椅子上一躺,闭眼便睡了过去。 朝阳落在陈长生身上,清晨的冷意也慢慢退散了去。 暖意倾身,陈长生这一上午也睡了个好觉。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狸花猫刨坑的声音有些大,零零碎碎的总能听到一些。 后面的时候狸花猫似乎是玩累了。 它慢悠悠的走到了大黑狗身边,挤着大黑狗的肚子靠在一起睡了过去。 这一猫一‘狗’,看着很是和睦。 正午时陈长生睁眼看到了这一幕,他觉得挺奇妙的。 “嗯……” 陈长生好像发现了一点,似乎自己对于某一个地方的喜欢并不在于这里是哪,应该是他记忆中的那些人或事才对。 就好像如今处于这清渊云府,本该是陌生的,但见了这狸花猫跟黑狗,他心中就会安逸许多。 闲来无事,陈长生便在院子里练起了剑。 他怕自己久了不练会给忘了。 当初白子秋就教了他一两招,没了可就真没了。 陈长生觉得自己没有剑仙风采大概是因为真的不懂剑,就好像自己跟剑生花说话时一般,他明显的感觉到剑生花身上有些不同于寻常剑修的东西,像是傲气,但又好像不是,当年白子秋在陈长生面前的时候也是这样。 陈长生想了许久,却是明白了过来。 或许,他缺少的是对剑的执着。 他并不是诚心想要学剑的。 大概也只是因为觉得耍剑好看罢了。 第四百七十章:比如意还笨 陈长生也只能在云府等着,黑塔也用上了,那邪手不上钩他也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只有慢慢等云府的消息,至于要多久,陈长生也不清楚。 正好闲来无事,他便出门逛了逛清渊的坊市,本来是想一个人逛逛,但云礼却是非要跟着,陈长生也拗不过他,索性便同路而行。 “这街上的铺子陈先生只要看上什么东西只管拿走便是。” 陈长生起初是觉得云府真是阔错,但后来经云礼解释过后,他才知道是自己低估了。 清渊的坊市里,八成的铺子都是云府开的。 这已经不是阔错可以形容的了。 云府应当就像是修仙界的地主老财。 陈长生问道:“云府是仙道世家,但好像对这生意上的事很是重视?” 云礼解释道:“世家也需资源,财侣法地更是一消耗,就好像先生在凡间一般,没有钱一样是寸步难行的。” “原来如此。”陈长生点了点头,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一些修士愿意供奉修仙世家的原因。 这些外界所需,就算是天赋再高的人也会需要,法宝,符箓,洞府,哪一样都是钱。 如此看来,云府能够长盛不衰也不单单是靠着族中修士众多。 行至一处宝阁,陈长生走进其中看了起来。 他也不是要买,只是图个新鲜而已。 陈长生看了一眼,问道:“这些法器,也是云府修士炼制的?” “不全是。” 云礼道:“法器也分天地玄黄四品,云府门下修士、供奉众多,但擅长炼制法器的却是没有几人,而且最高也只能炼制出玄境法器,高于玄境的一般都需另外托高人打造,比如陈先生如今所在的宝阁,其镇阁之宝乃是地品寒玉扇,便是此前家主请灵悦仙岛的长老打制的。” “倒是有些讲究。”陈长生道。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法宝品阶这样的说法。 “那仙剑呢?”陈长生问道:“仙剑应该也属法宝之类吧?可有品阶之分?” “也是分四境天地玄黄。”云礼道:“不过但一介剑修身名剑仙过后,那这位剑仙手中的剑便没有品阶了,无论是哪一品,都称为仙剑,不同的只在于剑在谁手上而已。” 陈长生点了点头,这一路上有云礼跟随着他也了解到了不少东西。 修仙界的雏形也慢慢在陈长生的脑海之中浮现。 与他所想的还是有些区别的。 他一直以为修仙界对于一些东西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划,就好像境界而言,虽然也分了洞虚化神等境界,但境界也不见得有什么用,重要的是道行,这二者许多是不挂钩的。 在陈长生看来,道不明的东西才是最有意思的。 就好像身处一片江湖一般,那种韵味是大相同的。 一直到日暮时分,陈长生才回了云府。 云礼问道:“先生莫非之前对修仙界了解并不多?” 陈长生点头道:“算是头一次来。” 云礼愣了愣神。 那岂不是说,先生这一身道行全都是从凡间修行而来? “先生。” “嗯?” “红尘仙道,当真可行吗?” 陈长生看向云礼,问道:“你知道红尘仙道?” 云礼点了点头,说道:“在古籍上到过一些记载,早年的时候我也有所好奇,问过族中长辈,长辈却都对红尘仙道嗤之以鼻,但见了先生过后,我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若是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去凡间走走,但若是说真的借红尘修行……” 他想了想,说道:“陈某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做,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云礼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小子明白了!” 陈长生道:“话虽这么说,但若是能去凡间看看的话,或许对你的心境和修行都有帮助,但前提是,不要带着偏见,也要小心因果。” 因果自然不必解释,但让云礼不解的是‘偏见’二字。 “先生说的是哪种偏见?” “或许对于身具伟力的修士而言,凡人便如同地上蚂蚁一般能够随意践踏,或是将其视为草芥,这便是偏见,也是修士对于凡人的傲慢。” 云礼将这些话暗暗记下,想着之后若是有空,自己一定要去一趟凡间,去看看那一片凡人之地,是如何造就出陈先生这样的人物。 “还有便是,若是真的见到了……” 陈长生话语顿了一下,说道:“不要太过失望。” 云礼点头道:“小子记住了。” “嗯。” 陈长生回了云府的宅院。 进门过后便瞧见院子里的狸花猫正在追着虫子跑,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 “陈好人,你回来了!” 狸花道了一声,一分神的功夫,虫子就跑不见了。 它嚯了一声,暗道可惜。 “黑狗呢?”陈长生问了一句。 “黑狗去抓鱼了。”狸花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是我想吃。” 陈长生听后好奇问道:“你们俩的关系这么好?” 墨玉麒麟也算是神兽,却对一只猫妖这般宠溺,甚至舍得屈身去抓鱼。 “嗯。”狸花点了点头,说道:“墨玉一直都对我可好了,给我抓鱼,还让我趴在他背上睡觉。” “是吗……”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狸花是怎么认识的墨玉的呢?” “啊……” 狸花猫随即回想了起来。 它的面色顿时凝重的起来,眉头都拧了起来。 “忘记了……” 狸花猫叹了口气,好似有些不开心。 或许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不该忘记的事情。 陈长生挠了挠狸花猫的下巴,说道:“兴许之后就会记起来了。” 狸花猫反应了过来,连忙往一旁躲了躲。 “你挠我,你不是好人!” 狸花猫警惕的看着陈长生。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不能挠吗?” 狸花猫道:“只有墨玉可以挠!” 陈长生听后一愣,随即拱手道:“是陈某失礼了。” 狸花猫听后哼哼两声,晃了晃尾巴道:“这还差不多,那以后你就还是陈好人,嗯。” “陈某是不是该多谢狸花?” “那是当然!哼哼!” 陈长生和煦一笑,心道哪有这么笨的邪祟。 比如意还笨。 第四百七十一章:他也只在意狸花 快天黑的时候黑狗回来了。 衔着一条青鱼回了院子。 鱼是哪里抓的却也不知道,身上也沾了些湿漉,好似是因为下了水。 狸花猫走了过去,见了墨玉浑身湿漉漉的,说道:“你又打湿了。” “嗯。” 黑狗道了一声,随即趴下道:“一会就干了。” 说着甩了甩身上的水。 狸花猫哎了一声,说道:“甩了狸花一身,不甩不甩,狸花给墨玉吹吹。” 说着它便朝着墨玉吹起了气。 黑狗看了一眼,说道:“笨,吃你的鱼吧。” “你瞧不起我。” “没有。” “你就有。” 黑狗瞥了它一眼,伸出爪子在狸花猫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不准顶嘴,吃鱼。” “哦……” 狸花猫摸了摸头,随即就蹲在一旁吃起了那条黑狗抓回来的青鱼。 黑狗舒了口气,说道:“爷累了,睡会。” “好。”狸花猫道了一声。 陈长生便一直坐在院子的树下瞧着这一幕。 狸花猫吃到一半就不吃了。 它抬起头看了一眼墨玉,唤了一声:“墨玉?墨玉?” 黑狗没有反应,是真睡过去了。 狸花猫见墨玉身上还是湿漉漉的,于是便跑到一边吹起了气。 它好像铆足了劲。 不停的吹着,虽说作用很小,但总比没有这一小缕风好。 狸花见没什么效果,反倒是有些不开心。 它记得以前都是一吹就干的。 现在却吹不干了。 它走到一旁,随即又抬起爪子在墨玉背上按了起来。 狸花猫好像很小心,怕吵醒了墨玉。 甚至于,它都忘记了没吃完的半条鱼。 陈长生望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何心中竟有几分羡慕。 是羡慕墨玉?还是羡慕狸花? 好像单论其中一个,没什么好羡慕的,但他俩凑在一块,就有些让人羡慕。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世上不知道多少人还不如这一猫一‘狗’。 陈长生闭上双眸睡了过去。 夜深了。 墨玉醒了过来,却发现背上有些温热,是狸花趴在他身上睡过去了。 轻微的动弹了一下,狸花便醒了过来。 它好像还有些睡眼蒙眬的。 “唔……” 狸花迷迷糊糊的从墨玉身上下来,随后却是又挤到了墨玉的下巴边趴了下来,继续睡去。 墨玉问了一句:“怎么没把鱼吃完?” “狸花……” “忘,记了……” 狸花猫小声嘀咕了一句,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墨玉瞧了它一眼,不禁叹了口气。 他一抬头,却是看见了那树下睡着的青衫之人。 墨玉感觉这人是个奇怪的修士。 至少与寻常的修士很不一样。 这让他想起了当年的一个人,这陈姓修士倒是有几分相像。 他又想起了那日在陈长生袖中所见的那朵梧桐花。 说起来,那邪凤怎么又在这。 墨玉有些搞不清楚这陈姓修士抓这些邪祟做什么,不杀,却留着,这又是为什么? 鬼剑仙也在,还有一道熟悉的气息。 这陈姓修士到底是什么目的他暂时也猜不到,但不可否认的,跟在这陈姓修士身旁至少还算安全。 ‘在意这些做什么……’ 墨玉摇了摇头,随后将爪子搭在了狸花的身上,这样要暖和些,他也闭上了眼睛,继续睡去。 其实他也不是很困,只是狸花睡觉乐意挨着他罢了。 他也只在意狸花罢了。 ……… 早间坐落在云府之后的山峰升起了薄雾,随着朝阳升起,那薄雾也慢慢散去,露出了那山峰的原貌。 一层浓云好似被褥一般盖在了绵延的山峰上,让人不禁感叹这自然之美,好似云山一线,难见此幕。 “好大的棉花!” “那是云。” “哦哦……” “笨。” 狸花猫跟黑狗如往常一样斗嘴,陈长生也早早醒来看起了书。 没过多久,云礼火急火燎的寻了上来。 “先生,有下落了!” 陈长生得知过后便随着云礼出了云府。 云府的弟子昨夜在万里大山探查的时候发现了些许尸气,确定的一片范围,所以这一大早云礼便来了。 待陈长生出门过后。 院子里的狸花往外看了一眼,它用爪子碰了碰黑狗,问道:“墨玉,我们真不跟陈好人说一声吗?” “说什么?” “那个手。” 墨玉想了想,说道:“那邪手应该是奈何不了他,若是他真的敌不过,那咱们也好早点走才是。” “不好吧。” “狸花不愿意?” “嗯。” “可是没有办法。”墨玉说道:“现在我们哪里也去不了。” “狸花知道了。” 墨玉伸出爪子摸了摸狸花的头,随即院里便陷入了沉默。 ……… 万里大山灌木成群。 当陈长生来到此地过后所见皆是丛林遮蔽了大地,看不清全貌。 云府弟子见了云礼后便拱手道:“见过云执事。” 弟子的目光又望向了陈长生,看云执事时好似是在询问。 “这位是陈先生。”云礼道。 那名弟子听后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恐怕就是因为这位,家主才下的禁令。 “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客气了。” 云礼随即问道:“确定那邪手就在这里面?” “昨夜请了两位供奉前来查看,确定就在三里开外的岩洞之中。” “好!” 云礼道了一声,随即看向陈先生,问道:“上次负伤若非是有陈先生在不知何时才能痊愈,不妨此番便让小子打头阵,再会会这邪手。” “若是不敌,陈某自会出手。” “有劳先生了。” 说罢,云礼与陈长生便走进了其中。 另外的弟子则是在外面守好,时刻戒备。 方才与云礼说话的那位弟子则是暗暗思索起了那位青衫先生。 ‘连云执事都得自称小子,还唤他先生?’ ‘这人该是有多大的来头。’ 那位弟子不禁感叹,自己见识还是好了些。 往深处走去,陈长生与云礼也感受到了一股尸气越来越近。 陈长生忽的拦住了云礼。 云礼低头一看,却是皱起了眉头。 面前乃是一具山精梅鹿的尸首,好似是被吸干了一般。 陈长生道:“看起来上次你将他伤的不轻,如今他甚至要靠吸食这些山精来疗养伤势。” “往前走吧。” 第四百七十二章:阴煞之地,邪手伏诛 二人的目光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岩洞,但随即却是发现了有些不对。 来时的路多少还能透过些光亮,但是眼前却是如同遮蔽了天日一般,林中好似黑夜。 阴冷潮湿,入鼻带着一股腐臭,还有些许阴气袭身,背后发凉。 “阴煞之地!”云礼一怔,忽然感到大事不妙。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却见那眼前幽深的林中忽的响起了几道阴煞的笑意。 “咦嘻嘻嘻……” “嘻嘻嘻……” 这般古怪的笑声传入云礼耳中,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阴煞之地聚亡魂阴鬼,若是在凡间的话,倒是不足为惧,但是这里可是清渊,满地的修士,若是有修士亡故机栖身于此化为鬼修,便不是他云礼能解决了的。 “这邪祟倒是会挑地方。”陈长生说道。 这样阴气密布不见白日的地方,的确对于那邪祟恢复有着极大的帮助。 陈长生手腕一翻,掀起了一座黑塔持于掌心之中。 他掐动法诀,口中念起敕令。 “镇!” 随着一字落下,几缕金光涌出,将那黑塔托起,悬在了这片山林之中。 “轰!” 忽然之间,这片山林忽的晃动起来,眼前树木摇曳,光亮透了下来。 “尔敢!!” “敢毁我等栖身之地,拿命来!” 那林中传来几声嘶吼,一瞬之间,一股强烈的阴风刮来。 陈长生一步踏入那片阴煞之地。 目光所见,近百亡魂化作黑气朝着他攻来。 陈长生抬起双指,又道一字:“伏!” 黑塔忽现一股威压镇下。 惨叫之声自那林中响起,尖锐好似震耳欲聋。 “你不得好死!!” “拿命来!!” 这些亡魂好似是失了理智一般,不要命的朝着陈长生攻了上来。 陈长生眉头一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样的阴煞之地,的确可以用作亡魂阴魂栖身,但并不代表阴魂便没了脑子,若是知晓不敌的话自会退去,但眼前的阴魂却是无一退却,反而越发癫狂,身上也散发着黑气。 云礼也走了进来,他面色凝重道:“这些阴魂,恐怕是被那邪手影响了!” “咤!” 尖锐的嘶吼声自云礼耳畔响起。 他皱起眉头,握住了剑。 云礼掐动法诀,从袖中引出一枚符箓燃尽,他闭上眼,口中诵念法诀。 “云山仙法,正气入剑,斩尔阴鬼!” “来!” 云礼持剑而去,与那亡魂阴魂缠斗在了一起,甚至是不落下风。 云礼开口道:“先生请去诛灭那邪手,莫要让他跑了!” 陈长生一步踏出,随即进了山洞之中。 云礼一剑荡开,他看向面前的阴魂,嗤笑道:“诸位,遇到小爷我算是你们走了大运了!小爷我这就超度了你们!” “看剑!” 云礼一人一剑与那数十尊阴魂缠斗在一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陈长生眼前一黑,随即指尖一抹,一道金光荡出。 “妖魔邪祟,无处遁形!” 陈长生再度望去之时,却是发现一道邪气自他身侧往外而去。 “哪里走!” 陈长生追出了山洞。 一跃而起,在那光亮之下看到了那团黑气的全貌。 毫无血丝的断臂周围环绕着黑气,将其遮掩,指尖呈现出血黑色,好似还沾着些许血渍。 只见那只邪手朝着那天上的黑塔飞去,想要夺那黑塔。 陈长生手握听雨剑,一剑荡出。 “斩!” 邪气之下的手臂忽感不妙,连忙回身躲过。 “神念!” 陈长生收起剑来,双指持于身前。 “出!” 忽然之间,一尊庞然大物出现在了陈长生的身后。 那邪手感受到一股威压,忽一怔。 “嘭……” 其周身黑气都淡去了些许。 陈长生见此一幕道:“你果然是有魂魄的!” 这邪手,有可能根本就是僵尸! 僵尸乃是集天地之间的怨气与晦气而成的,无魂无魄,更不会怕神魂攻击,而在方才的威压下,那邪手却是动荡了。 邪手见被发现,似是垂死挣扎。 拼尽全力朝着那黑塔抓去。 这样,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陈长生却没有去阻止,只是静静的看着。 却见那邪手抓住了黑塔。 本以为是得手,却不曾想那黑塔忽的化作泡影炸开。 邪手愣了一愣,这时才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黑塔根本就是假的! 邪手顿感不妙,他一回头,便见到了那恍若大山一般神魂。 忽见那邪手震动起来。 一股黑气弥漫而出,将其包裹了起来。 到了此时,他还想逃。 陈长生的神念一动,一只大手朝那邪手抓去。 “啊!!” 忽听一声惨叫。 那邪手之中的神魂被抓了出来,而那邪手则是落进了林间。 陈长生见此连忙落进林中。 他忽的一顿,却是见到了那邪手竟自己动了起来。 “嗯?!” 陈长生感到有些错愕,心想自己不是将这邪手的魂魄给抓出来了吗。 他连忙追了上去。 最终将那邪手逼到了一处无处可逃之地。 陈长生看向那邪手,皱眉道:“你到底是谁的手!” 听雨剑持于身侧,已是蓄势待发。 一股剑意忽的涌出,杀意朝那邪手上凝聚了去。 那邪手好似有些慌张,可前后都没有退路。 他好像接受了自己跑不了的事实,身上的黑气忽的淡去,不再反抗。 陈长生见此道:“算是识相。” 捻起一朵小花,陈长生将那邪手收了起来。 随即他便立马赶了回去。 方才他借神魂之力从那邪手里抓出一道魂魄出来,着急着抓着邪手,陈长生也就无心管顾了,也不知那魂魄有没有逃过他的神魂之手。 当陈长生到达的时候,忽见一道金光自那林中亮起。 “灭!!!” 忽然之间,这片山林烧了起来。 凄惨的叫声再度入耳,而云礼也从其中退了出来。 受了些小伤,其余并无大碍。 “陈先生。” 云礼唤道:“那邪手可是诛灭了?” “嗯。” 陈长生轻跃而起,抬手一招,那神魂之掌淡去,只见一缕魂魄在其中。 陈长生抬手将其攥在手中,瞧了此人一眼。 这竟是个人魂! “原来如此。” 难怪这神魂会这般轻而易举的就拔出来了。 此人倒是大胆,竟敢寄宿在这邪手之中。 第四百七十三章:幼稚,狸花不跟你玩 陈长生将从邪手中抓出的魂魄带回了云府。 黑狗似乎是发觉了什么,不禁多看了一眼陈长生。 这才去了多久? 他想了想,或许鬼剑仙说的不错,跟着此人想来是不会吃什么亏。 狸花猫晃着晃着来到了陈长生面前,问道:“陈好人,你抓到僵尸了吗?” “抓到了。”陈长生点头道。 他又看向那狸花猫,问道:“你们知到那邪手是什么来历吗?” 狸花猫想了想,说道:“墨玉不让我说。” 黑狗听到这话一顿。 他连忙上前,捂住了狸花的嘴,说道:“没有的事,我们不知道。” 陈长生看着他俩,不禁摇头一笑,说道:“不想说也无碍。” 他倒是不介意这些。 说到底让这一猫一狗待在这里也只是他陈长生觉得无聊罢了。 墨玉顿了一下,他本以为他们难逃这一劫。 当狸花说出这样的话后他预料到的便是会被赶走,要么是被胁迫。 可这姓陈的……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打发了? 墨玉顿了一下,问道:“你难道不应该赶我们走,或者质问我吗?” “有什么必要吗?”陈长生问道:“再者说,陈某一个人在这云府待着也很是无趣,狸花虽然有些不聪明,但是却实实在在的能给陈某解闷。” 狸花猫听着这话一时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它伸出爪子蹭了蹭墨玉。 墨玉也明白狸花是什么意思,随即摸了摸它的头。 墨玉看向陈长生,问道:“你大可再问一遍。” “问什么?” “那条手臂。” “唔……” 陈长生笑看着他,说道:“陈某现在不想知道了。” 墨玉听到这话一愣,随即便有些气恼了起来。 他气愤道:“我偏要你告诉你!!” 陈长生伸出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道:“禁声。” 墨玉正要开口,却是忽的一愣。 “唔,唔,唔……” 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眸望着陈长生。 墨玉愣了半晌。 “唔,唔……” 他口中发出唔咽的声音,偏偏就是说出话来。 唔咽个不停。 陈长生看着墨玉那着急的墨玉,心想他口中的唔咽大抵是一堆骂人的话吧。 倒是不管墨玉如何觉得。 反正陈长生是开心了。 狸花猫眨眼看着墨玉,不太明白的问道:“墨玉,你为什么不说话?” 陈长生也跟着狸花猫道:“墨玉,你为什么不说话?” 墨玉:“……” 他真是服了这蠢狸花了。 “嗯?” 狸花猫转头看向陈长生,嘘起眼睛问道:“为什么学我讲话?” “为什么学我讲话?”陈长生重复道。 “!!!” 狸花猫瞪大了眸子,轻哼了一声道:“幼稚,狸花不跟你玩。” 墨玉有些无语的看了一眼这一人一猫。 他嘴角抽了抽,随即便朝着门口走去,往那地上一趴,就不管了。 “墨玉等等狸花,嘿咻……” 狸花猫跟在墨玉屁股后面,也到那门后趴了下来。 陈长生笑了笑,躺在椅子上舒了口气。 “嗯……” 陈长生抬手一翻,一道魂魄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只见此人穿着一身道袍,头发花白,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模样,瞧着倒不像是个邪道中人。 陈长生问了剑生花,又问了满月,他们二人却是都不认得此人。 陈长生见此便引出一缕法力,注入了此人的魂魄之中。 片刻后,这倒魂魄便清醒了过来。 …… 尹明诚茫然的看向面前,他有些恍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一愣神,却是忽的摸向了自身。 “我的肉身呢?!” 尹明诚猛然清醒了过来,忽的发现自己此刻竟在某人掌心之上。 “你……” 尹明诚看向了陈长生,“你是何人?” 陈长生却是反问道:“倒是先问起我了。” 尹明诚听到这话思索了起来,忽的反应了过来。 “是了!” “是那邪祟!” 他想起了一些零碎的记忆。 尹明诚低头看向自身,又警惕的看向陈长生,问道:“所以,你是抓我的人,还是救我的人?”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阁下好像有些不太擅长说话,到底是陈某将你从那邪手里给捞出来的,且不说你不曾报上名号,却又对陈某连翻质问,这又是何意?” 尹明诚听到这话不禁张了张口,随即连忙道:“是在下失礼。” 随即他便解释起了自己的来历。 “在下尹明诚,在青鸾宫修行,之前惨遭邪祟暗算,昏沉过去后,后面的事就全然不记得了。” “青鸾宫……” 陈长生心中一顿,问道:“你不是青鸾宫的大师兄?” 尹明诚顿了一下道:“道友听说过尹某?” 陈长生道:“乘飞舟前来的时候碰上过你们仙山的修士,听他们说他们死于邪祟之手,如今正满世界的找邪祟。” 尹明诚顿了一下,随即道:“可否劳烦道友将在下送回青鸾宫,归去过后,定有重谢。”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没这闲工夫。” “道友……” 尹明诚张了张口,正欲开口相求。 却听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陈先生?陈先生可在?” 云礼去内山将邪手的事禀告了一遍后便匆匆来了陈先生这儿。 陈长生抬手一招,门便开了。 云礼进门口先生拱手拜见了先生,随即目光落在了先生掌心之中的魂魄上。 “先生,这是……” “从那邪手里抓出来的。”陈长生道:“这人说他是青鸾宫的修士,之前遭邪祟所害,其余事情全都记不得了,以及是怎么栖身在邪手之内的,一并都忘了个干净。” 云礼看了一眼此人。 尹明诚拱手道:“见过小友。” 云礼看向先生,问道:“先生,此人姓氏名谁?” “尹明诚,青鸾宫大师兄。”陈长生道。 云礼听后道:“小子一会去问问外山的执事,看看是不是有此人。” 尹明诚听到这话道:“小友尽管去查,我只求能快点回到仙门。” 云礼说道:“若是你所说无误,自当送你回去。” 他的目光看向陈先生,好似在询问一般。 陈长生却是对他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 云礼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这人恐怕是没说实话! 第四百七十四章:魔主尸首 云府交际甚广,各大仙山都有留有名册,若此人真是青鸾宫的大师兄的话,想要查到想来是不难。 青鸾宫大师兄,尹明诚。 ‘的确有此人……’ 外山执事看向云礼,好奇问道:“此人可是得罪了公子?” 云礼摇头道:“倒是没有。” 他也没有过多解释,道了句多谢后便离开了。 至于回去复命,他却是不着急,陈先生都看出来了,他还回去干什么。 估摸着陈先生不拆穿他也是图个乐呵,他也不好去打扰。 话说回来,那邪手真的灭了吗? 云礼有些好奇,先前的时候他一直在跟林中栖身的阴魂缠斗,并未瞧见先生降服邪手的一幕,那邪手是被灭了,还是被先生抓了,他也不太清楚。 但这想来也不是他能多问的。 云礼一向不会多嘴。 ……… 狸花猫蹲在大黑狗的面前,一直都在抗折它。 时而歪头,时而眨眼,就是一语不发。 黑狗也望着狸花,不知道狸花这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狸花伸出爪子,碰了碰黑狗的鼻子。 黑狗动了动,看向狸花,好似是在询问干什么。 狸花猫道:“墨玉,你好像条死狗喔。” “……” 墨玉更不想搭理它了。 狸花猫舔了舔身上的毛,不明白为什么墨玉不说话。 它就一直盯着墨玉。 墨玉也盯着他。 墨玉是不明白为什么狸花猫看着自己。 而狸花猫则是当这是在玩耍。 看谁先备憋不住。 就这么一直干瞪眼到半夜。 墨玉忽的发现法术解除了,开口问道:“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你输了!”狸花猫道。 它哼哼两声,说道:“墨玉不如狸花厉害。” 墨玉属实是被狸花猫弄的没脾气了。 “是是是,狸花最厉害。” “嘻嘻。” 狸花猫笑了笑,随即在院子里逛了起来。 上蹿下跳的,很是兴奋。 墨玉叹了口气,随即将目光看向了屋里。 屋子里亮着烛火,陈长生想来是还没有睡。 他起身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来到了门口。 “推门进来就是。” 墨玉推门而入,随即走到了案桌前的陈长生身旁,一跃而起,立在了桌上。 陈长生诶了一声,说道:“还劳烦小心一些,莫要将这砚台打翻了。” “我有数的。”墨玉道。 陈长生看向它,问道:“是有事吗?” 墨玉说道:“本来不想跟你讲了,但仔细想想,我也不希望你出事,还是得跟你提一句才行。” “嗯?” “那条手臂,可不是一般的邪祟,不同于逃出来的任何一个,你得小心一些。” “如何不一般?” 墨玉的目光忽的严肃了起来,说道:“那是魔主的尸首!” 陈长生感到有些意外,他顿了一下,皱眉问道:“你怎么知晓?” 之前的时候,他还问过满月跟剑生花,二人都没看出那手臂是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的剑生花也出来了。 “麒麟此言当真?”剑生花看向墨玉,目光之中也有些惊骇。 墨玉解释道:“当初魔主被灭杀过后尸首之中的魔气难以抹除,那个女人便起了镇压之心,斩断了魔主的四肢与头颅过后分别镇压在了灵笼各处,我亲眼看着那个女人施法镇压的。” 剑生花挑眉道:“可那断臂之上,并无半点魔主的魔气。” “在黑塔里。”墨玉解释道:“我猜测当初那个女子用黑塔吸纳我等身上的气息其实不是为什么防备我们,因为就算没有黑塔,我们也难以逃过那灵笼天地的镇压,黑塔的作用,极有可能是为了魔主的尸首准备的。” “不可能!” 剑生花恍惚道:“我明明感觉到我还没有脱离控制,他绝对还没有死!” 墨玉有些不解的看着剑生花,问道:“什么什么脱离控制?” 剑生花顿了一下,关于身外化身的事情,墨玉是不知道的。 陈长生打断了他们,开口道:“两位不妨慢慢说?” 剑生花与墨玉都停了下来,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看向墨玉,问道:“方才你说那个女人应当就是玉萱吧?” 墨玉顿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陈长生道:“你的意思是,魔主应当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斩杀,尸首也被镇压了,可对?” “正是。”墨玉说道。 陈长生又看向剑生花,问道:“那么剑兄的想说的是,魔主并没有死?” 剑生花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然我也不会急着来求先生。” “嗯……”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有没有可能,魔主的确没有死,只是被镇压了一具满是魔气的肉身呢?” 墨玉与剑生花都是一顿。 好像的确有这么个可能。 墨玉却是皱起了眉头,说道:“为什么呢,那个女人既然能够敌过魔主,甚至能斩下肉身,却为什么又放过了呢?” 陈长生道:“或许是那魔主还留有后手。” 墨玉听到这话后顿了一下,他有些担忧了起来。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墨玉叹了口气。 “怎么?”陈长生问了一句。 墨玉张了张口,说道:“怕有朝一日他再找上门来,当年的事我也不想再来一遍了。” 那大概是他最为煎熬的一段日子了。 那个人用狸花做威胁,也是因此墨玉帮他做了一些违背本心的事,如今回忆起,仍是历历在目。 再加上与那魔主待的太久了,他也不免沾染了邪气,否则也不会被镇压在那灵笼之下。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问道:“你觉得,陈某能敌的过那魔主吗?” 墨玉问道:“你的信心是来源于你那百丈神念吧?” “算是吧。”陈长生道。 墨玉摇了摇头,说道:“若仅是如此的话,你还差的很远。” “是吗……”陈长生又看向了剑生花,问道:“剑兄认为呢?” 剑生花却是说道:“先生有四成胜算。” 话是这么说,但他只是给陈先生留面子而已。 “看起来,这位魔主的确是本领通天啊。” 陈长生呢喃一声,思索道。 唤魔神君,这名字倒是足够唬人。 第四百七十五章:向邪之心 陈长生在桌上排出铜钱,卜算了一翻。 满月出现后问道:“天机紊乱,你如何算得?” 陈长生双手之中晃动着铜钱,说道:“试试就好。” 铜钱落桌,排布而开。 陈长生看了一眼,所得的结果并没有出乎他预料。 “这位魔主的确是有大本事。”陈长生道了一句。 满月不禁摇头,陈长生若是算到了她才觉得意外呢。 陈长生将那铜钱一枚一枚捡了起来,收进了兜里,一文钱也是钱呐。 满月问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很快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说道:“不过这次陈某得一个人走,还得劳烦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们。” “他们?”满月问了一句。 陈长生道:“那些花。” “你为什么不带着去?”满月问道。 “心有余而力不足。” 陈长生倒也想带着,可是他是要去‘死’的。 之前他也试过能否带着活物去死,但结果都是不尽人意。 唯一的例外便是黑塔还有听雨剑。 大概是因为他们是器灵与剑灵的原因。 器灵和剑灵不算是活物? 陈长生也想不清楚这里面的道理,反正他死后,也感受不了黑塔跟听雨剑。 满月想了想后便答应了下来。 她如今伤势未愈,待在这里疗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满月说道:“你走的时候别忘了留下一道禁制。” “放心便是。”陈长生道了一句。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 想想之后还是得寻一处洞府才行,这云府虽好,但再怎么都感觉有些人多眼杂。 等下次回来吧,这次恐怕是没时间了。 “轰隆!!” 正想着,天上忽的起了一声闷雷。 不久后窗外响起了细雨哗啦之声。 沙沙作响。 陈长生往外看了一眼,见那雨水飘了进来,正要起身去关窗。 半路却见一只狸花猫爬上了窗台。 “你要进来避雨?”陈长生问道。 “嗯。” 狸花猫道:“墨玉在门外面。” 陈长生道:“一会我就让他进来。” “好。” 狸花猫听到这话过后才进了屋子。 陈长生也前去开门,将墨玉给放了进来。 墨玉被淋了不少雨,瞧着很是凄惨。 相比起来,狸花猫倒是好多了,许是动作敏捷的缘故。 “墨玉湿透了,狸花给你吹吹。” “呼呼呼……” 墨玉说道:“一会就干了。” “哦……” 狸花猫答应了一声,说道:“那狸花不吹了,不过狸花身上暖和,墨玉快来。” “等干了再说。” “哦。” 陈长生放下了笔,转头看了他俩一眼,问道:“你们两个活了有多少年了?” 狸花猫眨眼道:“唔…好多好多年吧。” 它反正是算不清楚。 墨玉开口道:“狸花它心思纯粹,至来都是如此,尊驾莫怪。” 陈长生道:“陈某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嗯。” 狸花猫眨了眨眼,戳了戳墨玉,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为什么狸花听不懂?” 陈长生道:“墨玉说你不聪明。” “啊!” 狸花猫脸色一变,看向墨玉道:“墨玉瞎说!我哪里不聪明了!” 墨玉睁大了眸子看向了陈长生,说道:“你怎么尽是干这些小人行径?” “吃我一拳!哈!” 狸花软绵绵的拳头落在了墨玉的身上,好似捶背一般。 陈长生大笑了一声,说道:“陈某至来如此。” “……” 墨玉有些无奈,他倒是见过不少人道修士,他敢说面前这个是最不要脸的。 仙风道骨好像跟他一点都不沾边。 ……… 这场雨下了一个时辰有余。 狸花猫在屋子里蹦跶了许久,或许是累了便趴在墨玉的怀中睡去了。 桌上摆着一盏油灯。 陈长生捧着一本书看着,是一些炼丹相关的,虽说他看懂了也不见得用得到,但是多学一点也是一点。 快至黎明的时候,陈长生好似感受到了袖中的动静。 他抬起手来,将那尹明诚放了出来。 “陈道友,不知我何时才能启程回仙山?” 陈长生道:“等云礼查清楚了,自会通知你们青鸾宫前来接你。” 尹明诚听后道:“倒是麻烦那位小友了。” 陈长生问道:“你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尹明诚答道:“关于为何会在那邪祟之内,在下真是一点都不清楚。” “哦。” 陈长生答了一句,随即低头继续看起了书。 尹明诚心中思索着,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还是此人知道些什么? “轰隆……” 雨虽是停了,但那天上还有些许闷雷之声。 陈长生往外瞧了一眼,见云层之中闪过些许雷光。 他看向尹明诚,问道:“邪祟遭受天弃,那你可知,天意如何弃邪?” 尹明诚道:“自是天罚雷霆。” “原来你知道啊。” 陈长生道了一句。 尹明诚心中一顿,问道:“道友这是何意?莫不是说尹某是邪祟不成?尹某虽是被那邪祟暗算,但也不至于也变成了邪祟吧?” “何谓邪呢?”陈长生问道:“你觉得只有身具邪气的才称之为邪?” 尹明诚答道:“那是自然。” 陈长生摇头道:“阴气可算邪气?” “当然算。” “可陈某却听闻有阴鬼救人性命,舍身取义,如此也是邪吗?” “这……” 陈长生继续说道:“若是有一介正道修士步入人间,大开杀戒,屠戮无数,此为邪吗?” 尹明诚张了张口道:“不,不一定……” 陈长生道:“在陈某看来,邪祟二字说的是邪心,归根结底,在于品行,若有一尸修于天地之间驱除邪心邪祟护得一方安定,顺便供给自身,如此来说,是正还是邪呢?” 尹明诚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回答。 陈长生继续说道:“说到底其实也只是心念的问题,而且这天机紊乱给了太多人机会了,总是会有人浑水摸鱼,可就算是天机紊乱,又如何轮得到宵小作祟呢?” 尹明诚心中一怔,忽然明白了过来。 “嘭!” 忽然之间,他竟然化作一团黑气朝那窗外逃去。 陈长生却没有去追,只是平静的望着。 忽然之间,见一抹雷光炸现。 “轰隆!!” 一道天雷落下。 逃出屋中的尹明诚心中一惊。 “为何!” 他惊呼一声,那道雷霆落在了他的身上。 伴随着一声惨叫。 尹明诚神魂俱灭,其中邪气也在这一刻消散而去。 陈长生瞧了一眼,随即朝那窗外吹了一口气,将那天雷落下激起的烟尘吹散了去。 那青衫先生低头继续看起了书。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第四百七十六章:牵引天地之力 这一道惊雷惊动了整个云府。 内山倒是有云礼及时发现,稳住了众人,而外山就麻烦了,不少下人奴仆急匆匆的都赶了过来,将陈长生的院子团团围住。 “天道雷罚,莫不是有邪祟在这院中!” “止步,止步!” “家主之前可是下了禁令的,不让任何人靠近。” “先围住!” 云礼带着人立刻从内山赶了过来。 在那院子的屋中。 墨玉睁开了双眸,看向陈长生。 却见陈长生仍旧在看书,于是便出声提醒道:“外面来了很多人。” 陈长生的心思从书中抽了出来。 “兴许是刚才动静闹的太大了……” 墨玉自然也是听到了那声雷响的,只不过没有过多在意罢了。 “陈某出去解释一下吧。” 陈长生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半路的时候就听到了敲门声。 “叩叩……” “陈先生?” 是云礼的声音。 陈长生迈步前去开门,却见云礼身后还跟着几位修士。 “先生,方才……” 陈长生道:“没什么事,就是动静大了些,这大半夜的,都去歇息吧。” 云礼听后也松了口气,随即道:“小子随后便差他们回去。” 他吩咐下去过后,便独自一人进了院中。 陈长生邀他坐了下来。 云礼这时才仔细问了起来,“先生,那天道雷罚,莫非是邪祟引出的?” 陈长生道:“算是吧,你白天见过的。” 云礼顿了一下,说道:“那个青鸾宫的修士?” “嗯。” 陈长生道:“此人之前的确是青鸾宫修士,可惜心思不正,以为借那邪手便能一步登天,待陈某拆穿过后,他便顺窗逃出,恰遇天雷,神魂俱灭。” “原来如此……” 云礼却是忽的一顿,开口问道:“可是先生,这天机不是乱了吗?为何……” 陈长生说道:“你可听说过修仙界中有请仙引神之术?” “这是自然。” “如此术法的原理其实也在于与天地交涉,再请神来,法门虽是死的,但人却是活的,稍加改变,其实也能做念头与天地相同。” 云礼心中一怔,说道:“还有这种说法!?” “那岂不是说,陈先生能与天道交流?”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天势可以作为媒介,但其实天道是不会给有任何回复的。” “这样吗……” 云礼却是觉得有些可惜。 不过这倒是给了他一些帮助。 他问道:“那这般说来,尝有修士借天地伟力,也是通过这种方式?” “不错。”陈长生道:“其实如今大多修士都是借天地而行,能与天地相通者多为与天地正道契合之辈,越是契合,便越是得势,这倒是与修士的道心有关。” 云礼心中一喜,说道:“原来是这般……” 他看向陈先生,问道:“陈先生通晓敕令之术,那岂不是说先生与天地尤为契合?” 陈长生想了一下,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说是顺应天道。 但他好像并不是很尊敬这一方天道。 相比而言,陈长生甚至更相信自己,他也不信什么天意。 可以说,他是不敬的。 但很奇怪的是,就算是封天锁地这样的敕令,天地都会帮他一把。 一直以来陈长生都抱有这个疑问。 后来的时候倒是有过些许猜测,想着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前身与天地有些交情,这倒是个解释。 但慢慢的陈长生却又觉得没有道理。 一直到现在,陈长生都不怎么搞的清楚天地对他的看法。 云礼见先生沉默着,于是便唤了一声,“陈先生?”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方才你问什么?” “方才……” 云礼顿了一下,话只说到了一半,改口道:“没什么。” “不早了,先生好好歇息吧,小子就不打扰先生了。” 陈长生见此点了点头,说道:“你也早点歇息。” “好。” 云礼告别了先生。 随后又去见了家主,将那天雷的前因后果都跟家主说了一遍。 如此,众人这才安心。 谁都知道那邪祟难防,若是出在了云府里,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随着云府慢慢平静下来,这一夜也逐渐过去。 到了天明的时候,外山各处便有人闲聊了起来,都是说的那昨日的天雷。 “你们说,那院子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啊,连雷劫都招来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内门的执事都说了,昨夜是邪祟闯入,已经灭杀了。” “恐怕就是住在那院子里的人灭杀的。” “是雷法吗?” “天道雷罚与雷法可不一样。” “总是别乱想了,咱们也别过多去问这事。” 尽管云府里山下都有规矩,但也耐不住人们的好奇心,没事总是会问上两句。 有人说那院子里住的是一位穿着青衫的修士,看着很是风流倜傥,慢慢的陈长生的形象也在云府众人的想象中浮现。 想着或许来日遇到了,人瞧得上或许能指点一二。 而此时的陈长生才被狸花猫的闹挺声吵醒。 狸花猫好动,时常在院里翻土,原本平整的院子大大小小都是土坑,看着很是不美观,后来还是墨玉猜到陈长生不乐意,这才一个个给填上的。 狸花能一直这样单纯,大概也是因为有墨玉给它兜底的缘故。 陈长生醒了过后便准备将袖里的花放在院里。 他预感到自己今天就要走了。 为此还特意将云礼叫来,说了此事。 “先生要走!?”云礼问道。 陈长生点头道:“去见一位友人,三年之回来,陈某要在院里留下一些东西,到时候还请云公子看这些,陈某也会留下禁制。” 云礼虽然好奇,但也没过多问别的。 “那,先生什么时候走?” “正午便走。” 云礼想了想,说道:“不妨小子与先生一起?” 陈长生笑道:“还是算了,陈某可不是去什么好地方。” “这样吗……”云礼也没多说什么了,便道:“那小子过短时日便去人间走走。”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陈长生说道:“人间是个极好的地方,没有修仙界传的这么不堪。” 第四百七十七章:仙剑所望,何去何从 沉寂许久的黑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到底是去哪里?” 这数年来,虽说他一直被陈长生封印着,但隐约之间,却是感觉自己会有一阵变化,好似变成了一片虚无。 这是黑塔一直疑惑的。 “你的话很多。”陈长生道了一句。 黑塔顿了一下,说道:“就是好奇罢了,你不说我也就不多问了。” 他总归是得罪不起陈长生的。 如今他是阶下囚,几乎是没什么资格。 陈长生将黑塔重新封印了起来,他想了想唤出了听雨剑。 “你呢?”陈长生看了一眼听雨剑。 说起来,这些年来听雨剑一直都跟随着他,随他死,随他生,又少有出鞘的机会,但就算如此,听雨剑也没有半点怨言。 听雨剑晃动了一下,好似在说愿意跟着他,去哪都可以,就算是陷入沉寂,他也愿意。 陈长生笑道:“陈某此行是去受苦的,你跟着去反倒是埋没了你,恰好来了这修仙界,你也不妨四处瞧瞧,总比跟着陈某好。” 听雨剑悬在陈长生眼前,他晃动着剑身,好似是在摇头。 他有些倔强,清脆的剑鸣好像在吐露真言一般,将自己的想法一并告诉了陈长生。 陈长生伸手在那剑身上弹了一下,道了一句:“去吧,等陈某回来了,自会来找你的。” 听雨剑有些不舍,不停的摇晃着剑身。 这一天里,云府院中某棵树上好似长出了几朵花。 一片绿叶也悄然挂在了树顶。 陈长生临走时望了一眼,拱手道了一句:“有劳满月姑娘。” 他抬起手来,设下法阵。 一道金光自那云府外山飘起,落进院中,伴随着数道敕令之下,大阵将这处宅院包裹了起来。 “嗯?” 墨玉抬起头来,皱眉看了过去。 狸花猫也察觉到了异样,晃晃悠悠的来到了门口。 “陈好人。” 陈长生看向狸花猫,问道:“怎么了?” 狸花猫眨眼道:“你要去哪里?” 陈长生说道:“出去一趟,三年后回来,你和墨玉就在这处小院里好好修行,有阵法在,没人能奈何的了你门。” 狸花猫听后眨眼道:“好吧……” 在狸花似乎并不觉得三年有多久,大概是因为被镇压的太久了,就算天性单纯,也慢慢失去了对于岁月的观念。 墨玉也是如此,看了一眼后便低下了头来,继续睡了过去。 陈长生来到了清渊边际。 目光所见,是一片荒海正在眼前。 这片海好似是平静的,但却总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 遥望而去,方知天地之广,日月之大。 在那荒海遥遥之处,昏黄之色映衬在了海面之上,并一点点的沉入海中。 陈长生闭上了双眸,深吸了一口气。 “嗡。” 一声剑鸣传来。 听雨剑似乎是打算送送先生。 就悬在了先生的身旁,一同望向了那落日余晖。 黄昏一点点淡去。 些许沙砾从听雨剑上拂过,他回过神来,往身旁看去。 先生已然不在,唯余一柄听雨。 仙剑望向远处,沉默良久过后,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 过了两个月后云礼卸去了内山执事的职务,留下一封书信过后便踏上了去往凡间的飞舟。 云泽见了书信后倒也没有感到多惊讶。 他早便知道,以云礼的性子,早晚会跑出去,不玩个痛快怕是不会回来的。 “出去闯闯也挺好。” 云泽道了一句,随后便着手重新挑选起了内山的执事,能压得住内山的人,可不好找,这可让他犯了难。 墨玉时常会去云府外山的池塘里捞鱼,云府的下人起初还惊讶这是哪里来的黑狗,正欲动手抓捕,却被外山的掌事拦住了,解释了一通后,便默许了黑狗的存在。 时常又会瞧见一只狸花猫,偶尔会与那黑狗结伴而行,久而久之,云府的人也就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时常也会给他们喂些吃的,渐渐也熟络了起来。 凭借着狸花猫的可爱蠢萌,他们在这云府外山混的叫一个风生水起。 同时修仙界内也时常在发生一些事。 比如哪里又有邪祟作乱,哪里又有热闹看,哪里又出了天之骄子,早间发生的事,或许入夜便传遍了。 “昨个灵悦仙岛可真是热闹。” “又是什么事?快说来听听。” “嘿,你们记得前些年灵悦仙岛那位姓易的修士吗?” “不是说遭遇海妖死了吗?好多年前的事了吧。” “他没死,活下来后寻了个地方苦修了十年!” “何必苦修十年不回仙山呢?” “嘿,我也就是听说,也不一定真是这样的,据那位易道友说,他当初遭遇海妖可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安排,如今归来,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 “呢?到底怎么回事?讲清楚些,是何人陷害于他?” “十年前灵悦仙岛金长老欲收亲传弟子,当时最为看好的人,便是这位易姓修士,风头越紧,越是有人会动歪心思,他的师兄清风剑扶飞尘当初心生嫉妒,便设计招来海妖,陷害于他,后来他便名正言顺的成为了金长老的亲传弟子。” “扶飞尘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但谁料他这位师弟却并没有死,甚至还回来找他算账了。” “这是哪位易道友所言,尚且还不知真假。” “昨日执法堂对峙,灵悦仙岛四位长老到场,可那扶飞尘却仍旧咬住不松口,硬说自己没做这件事,金长老又偏袒扶飞尘,易道友不得助,在那执法堂上大骂不公,险些就动起了手。” “后来呢?打起来了吗?” “倒是没有,后来何重阳何长老亲自出面说和,虽说是一助力,但是这十年来,扶飞尘在灵悦仙岛交际甚广,仙山弟子几乎都站在了他这边,易道友也因此被千夫所指。” “你们猜易道友是怎么做的?” “快说快说,少吊胃口。” “嘿,那位易道友当场褪去了灵悦仙岛的道衣,解下束发,放下令牌,对那公堂之上所有长老弟子道了一句:‘如此仙山,不待也罢。’” “数十位仙山弟子大骂放肆,提剑而上,却被易道友一道神通尽数打回,又留下了一句:‘来日再归,取尔头颅’。”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那扶飞尘听的。” “如此放肆之语执法堂上的长老也坐不住了,欲要出手拿下,谁料却是被何长老硬生生的给他们拦了下来。” “也是因此,那位易道友才活着离开了灵悦仙岛。” 第四百七十八章:邪祟作乱,粮草告急 自打陈叔叔走后,如意有那么一段时间话少了许多。 平安怎么劝都劝不动。 “阿姐,陈先生也不是不回来了……” “他回不回来干我什么事。” 如意道了一句,手里的针线活不曾停下过。 平安张了张口,摇头叹了一声后之后接着练剑。 他知道,阿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是真的没有舍不得,之前为什么又哭的不成样子呢。 …… 边域之地。 沙场上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还带着一股腐臭,是尸首腐烂的味道。 自赵贞破开东虞城后,按理说应当一鼓作气,长驱直入,但是却在关键之时推进的步伐停了下来。 只因后方乱了!! “邪祟?” 赵贞看到这封密报时皱起了眉头。 邪祟在地方作乱倒是不会对这边域的战事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是偏偏邪祟作乱的地方就在粮草运输的必经之路上。 一连数次,运送粮草的人员无一例外的都死在了路上,而那粮草更是不知所终。 自然也试过绕路而行,但那里却唯有这一条路,左边是大江右边是群山,运送粮草的马车根本过不去那群山,而走水路,不过几日那粮草便会受潮发霉,左右为难。 而且如今军中所剩的粮草也不多了,若是再度推进,后方不稳,怕是要出大乱子。 也是不得已,赵贞才在东虞城停下了步子。 赵贞不信有这么巧的事,他甚至怀疑自己攻下东虞城本就是个诱饵! 就是萧军故意为之,趁着他整顿东虞城的几日便在后方放火,截取粮道。 “王上,粮草告急,若是十日之内无粮草送达,恐怕……” 赵贞听着下方人的汇报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而在西萧那边。 大军早已扎营,一切都有条不紊,好像东虞城失守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商陆见襄军在东虞城停步,却并不感到意外。 许多年前他前去大襄,早已埋下了暗手,就是等着这一日到来。 只需再待十日,那襄军无粮草补充,便如土鸡瓦狗一般,抬手可灭。 “朕的东虞城,岂是这般好拿的。” 商陆放下战报,目光之中依旧是那般沉稳。 …… 赵贞为此派遣了数千余将前去后方查看那粮道之事。 却不曾想,近七千余人探查,却一无所获。 “王上,会不会,真是邪祟。” 赵贞不相信这是邪祟所为,定是有人作祟。 可就算如此,却依旧是不见粮草送达。 赵贞此刻也明白了过来,恐怕这一子凭他是根本没办法破了。 “拿纸笔来!!” 当天夜里,赵贞写下了一封密信。 唤出暗卫,赵贞吩咐道:“这封信,务必交到太子手上,一刻也不能耽搁,并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暗卫趁着夜色架上快马启程,跑死了四匹快马抵达了上京。 赵无双面对忽然出现的暗卫不禁有些紧张。 他从不知晓,父皇身后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赵无双双手接过那封信件,待暗卫离开过后,他才拆开了信件。 却见信中仍有一封未拆开的信封。 信封之上未写交给谁,而是写着这样的一行字。 【将此信件送去旧景皇陵!】 赵无双愣了一下,“旧景皇陵?” 他不明白为何父皇会多此一举,让暗卫送去不是就行了吗?何须再经过他。 赵无双想不明白,但还是依照吩咐,当夜出城前往了旧景皇陵。 这景时的皇陵其实已然荒废了,当年也早已被封住了陵墓入口。 赵无极站在那封死的洞口处,手中拿着信不知该怎么办。 放这里?还是怎么? 正当他想着。 却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 夜里寒风呼啸,赵无双一个没站稳,朝那陵墓之中倒去。 “扑通。” 赵无极摔在地上,手上吃疼。 但当他再一睁眼时却是愣在了原地。 “这……” 他有些茫然,又回头看了一眼。 洞口仍旧是封死的! 可他如今却是站在了陵墓里。 赵无双微微张口,抬眼望去,却见面前中央摆着一具赤红色的棺椁,他不禁感到背后发凉,一股冷意直冲头脑。 “赵贞让你来的?” 一道声音忽的响起。 赵无双浑身一怔,目光朝四周望去。 “谁!!是谁!!” 他环顾四周,慌乱的不知所措。 这种感觉,甚至要比那一日在大殿之上与父王对峙还让他害怕。 因为一切都是未知的。 “你是赵贞的儿子?” 忽然之间,一张面孔忽的来到了赵无双的眼前。 赵无双吓了一跳,摔倒在地。 “你你……” 面前的人双眸泛白,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烂不堪,尤其是那张面孔,更是苍老不矣,皱纹遍布。 如此之象,如同恶鬼。 那人平静道:“别害怕,我是人。” 赵无双咽了口水,又往后爬了两步,警惕的望着眼前的人。 那人开口问道:“赵贞为何不亲自来?” “父皇他……” 赵无双解释道:“他去了边关。” 眼前的人愣了一下,随即却道:“果真勇武,这般年纪了,却仍旧雄心仍在。” 他面向了赵无双,却是摇头道:“你这胆子,连赵贞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摆手道:“把信留下即可。” 赵无双将信放了下来。 随即便见那衣着破烂之人抬手一挥,赵无双顿时被倒飞出来。 当他再爬起来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已然出了那皇陵。 赵无双咽喉滚动,他心中后怕,快步逃离了这里。 他赵无双也非无胆之辈,但若是换做别人,兴许会比他的反应更大,甚至于当场昏倒过去。 陵墓之中那位衣着破烂之人拆开了信件,随即伸手抹过了信的表面。 “邪祟?” 那人嘀咕了一声,却是忽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铜钱,抛弃算了一翻。 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看到那信件最后的时候,他却是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 “这赵贞……” 他收起了信件,不禁舒了口气。 “果真是一介枭雄。” 许久过后,却又传来了一声叹息。 “可惜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应水河畔,一决生死 隔日清晨,一夜未眠的赵无双惊魂未定。 却忽听一道声响传来。 “嘭哒。” 窗户被一头猛禽撞开。 赵无双瞪大了眼眸,却见那巨鹰的嘴里衔着一个盒子。 巨鹰看了一眼赵无双后将那盒子放下,随即便离去了。 赵无双连忙起身跑到那窗边,将那盒子拿了起来,小心打开之后,却见其中陈放着数十张符箓。 还有一纸书信,其上写道。 【符箓于船,行至水路,可保粮草无恙。】 赵无双反应了过来。 “粮草?” 他怔了一下,连忙唤道:“来人!”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载满粮草的队伍即可启程,行至那‘邪祟’之地时已有船只等候。 一张符箓贴于船上,运载着粮草前往了边关。 待到粮草下船之时。 随行的官员心惊胆战,开袋验粮,却是忽的一愣。 “没有受潮发霉!” 官员逐一检查过后心中一惊。 “真是神了!” 他本以为自己都要掉脑袋了,没想到居然还能保下一命,说不定,还有可能被记下一功。 “快快快,速速装车!” 东虞城大军粮草告罄之时,这一批到来的粮草顿时解了燃眉之急。 军心重震,边关将士有了吃的过后也逐渐恢复了体力。 但却唯有一人,心事重重。 随行的将领开口问道:“王上,粮草之事已解,为何还要叹气?” 赵贞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解释。 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接下来应该就是最后一战了。 赵贞随即道:“整顿三军,萧军要来了……” 不出所料。 当天夜里,东虞城便遭到了夜袭。 在那城外,数不清的火把亮起,一阵阵杀声在那边域之地响起。 “杀!!” 长刀染血,箭雨无数。 然而这一次,却是出乎了商陆的预料。 他借着火光看清了那襄军的情况,好似早有防备,而且战力也没任何减弱。 “失算了……” 到了这个时候,商陆也明白赵贞找到了别的法子筹措到了粮草。 如今已是强攻之局。 “即刻调集所有兵马!” 商陆冷声道:“此战当定天下之局!” 夜里风声大作。 火光摇曳之间,皆是刀光剑影。 垂暮的赵贞身披战甲,立于那城楼之上望向眼前战局。 战场之上无一不是面目狰狞。 生死之间,就在一刹。 一夜厮杀不曾停歇,那城下已是尸体遍地,浓烟滚滚,血流成河。 商陆跨上战马,领兵在前。 他手握长刀,长驱直入。 一刀扫去,刀罡颤动。 在那火光之下。 城楼上的赵贞目光看向了那沙场上的商陆。 商陆似是感受到了这道目光,转头望去。 一抹朝阳升起。 恍惚之间,照亮了这二人的面容。 商陆与赵贞都是一顿。 商陆眉头一皱,随即收回目光,持刀继续厮杀。 而那城楼之上的赵贞却是恍惚之间有些愣神。 “是他……” 二人都认出了对方。 世上的事,却是这般巧合。 赵贞沉吟良久,开口道:“取我长弓!” 赵贞拔开长弓,搭上箭羽,随着目光缓缓挪动,对准了那场中握刀厮杀的商陆。 满弓拉开,即刻松手。 “休——” 箭羽破空而去。 商陆感到背后一凉,他忽的回身,抬手抓去。 那支飞来的箭羽被他抓在了手中。 商陆看向了城楼上持弓的赵贞,随即握着手中的剑,朝其抛了过去。 “还你!!” 八品武者,手握箭羽即为弓。 这一箭比赵贞满弓射出的还要快上些许。 “王上小心!!” 赵贞身旁的将士眼疾手快,持刀将那柄剑挡了下来。 “叮……” 一声脆响,箭羽偏移,钉在了城楼的圆木之上。 而那将士则是虎口被震的发疼,似乎已经裂开了。 将士道:“王上恕罪。” 赵贞摆了摆手,说道:“他是八品武者,不怪你……” 将士顿了一下,恍惚道:“八品……” 若非八品,商陆又怎会亲自上阵呢。 便是有绝对的自信,否则商陆也不会以身犯险。 至少这沙场之上,无人能奈何的了他。 商陆见赵贞无碍,随即便转身继续厮杀了起来,势如破竹,无人可挡其锋芒。 一场厮杀之下,从那朝阳升起一直到正午,却是不分胜负。 商陆舒了口气,浑身染血的他跨上白马,回归阵营。 “陛下!” “陛下!” 一回去他便被团团围住。 “恳请陛下莫要再以身犯险了。” 几位将领都是心惊不已。 商陆冷哼一声,说道:“朕早已入八品之境,何人可拦?再者说,来时便已许诺,与我将士同生同死,难道要像你们一样躲在大营吗?” 诸位将领听到此言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商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说道:“若是此战输了,便是国破家亡,就算尔等侥幸活下来了,襄军也不会放过你们!要么滚上阵去,要么朕现在就砍了你们!” 此言一出几位将领都是浑身一怔。 浑身染血的商陆此刻是杀气腾腾,无一人敢说个不字。 两方差距不大,有人倒下便会有人补上。 从朝阳升起,再到如落西山。 又从那黑夜杀到黎明。 仅是两日之间,伤亡不知几何。 “赵贞!!” 一道声音自那城下响起。 赵贞目光望去,见到了那染血的商陆。 商陆凝视着他,开口道:“三日过后,应水河畔,一决生死,可敢应?!” 赵贞看着他,开口道:“如你所言!” 两军各退,各自整顿。 三日过后,两方各领十余万兵马于那应水河畔相对。 战马踏水,军旗飘摇。 两军主帅遥遥相望。 一位苍老,一位正值壮年。 遥想当初,二人策马天下,南下见流云道观。 商陆不禁觉得恍惚,转眼之间,竟是在这战场之上相遇,且是死战。 此战过后,无论胜负,天下也将聚在一起,化为一整。 “杀!!” “杀!!” 在那沉寂之中忽起一道杀声。 两军相撞,血溅山河。 数不清的人影倒下,血水淌进了应水河畔,染红了一片。 狼烟滚滚,战鼓擂动! 恍惚之间,似见天昏地暗,雷霆翻涌。 第四百八十章:风雷震震,铁骑似海 “轰隆!!” 轰鸣雷声响起,仿佛转瞬之间就变了色彩。 明明是白日,但却昏暗无比。 大雨落下,但那厮杀却并未停止。 赵贞身披战甲,已是浑身湿漉,他抬头望天,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抬起手来,一道符箓握在手中,轻轻一甩,便见符箓烧起。 “吟!” 在他的耳畔似有一声龙吟响起。 这一道龙吟也只有他才能听见。 “铮!” 赵贞拔出剑来,扯动缰绳。 “驾!!” 战马疾驰而去,暮年的赵贞此刻却好似有大势在身。 他挥舞着长剑,浴血奋杀。 赵贞是畅快的,回想起这数十年来,帐中点兵,每每见那沙场厮杀,他总是会对自己的老去感到遗憾。 “哈哈哈,哈哈……” 赵贞大笑着,随着雷声轰鸣,他手中的长剑也不曾停歇半刻。 恍惚之间,他好似回到了当初在战场上厮杀不停的日子,这是他这一辈子难以磨灭的记忆。 商陆扯动缰绳,奔赴而去。 “轰隆!!” 一道惊雷声起。 二人相遇,一黑一白如同天下棋盘争锋相对。 商陆握着刀,看向赵贞道:“好久不见。” 赵贞眼中带着战意,开口道:“你会不会有些后悔当初救了我一命。” “自然不会。” 商陆笑道:“若无当初,何来今日?” “好!!” 赵贞笑了一声,持剑对准了商陆,开口道:“我借天子之运,一返曾经,你我,当有一战!” 周围狂风呼啸,大雨倾盆而下,雷声滚滚,整个战场都被黑暗和恐惧笼罩着。 大雨如注,劈头盖脸地倾泻而下,狂风呼啸,掀起千层浪花,水花滚荡,惊涛拍岸之音不绝于耳,雨点打在身上,犹如锐利的箭矢,淋湿了衣衫。 赵贞与他目光相对,二人目光锐利,已有杀意掀起。 遥遥相望。 一道雷霆落在他们身后,照亮了二人的面庞。 商陆猛的扯动缰绳,马匹惊起,踏起水花,他俯身身子,紧握长刀,朝着赵贞杀去。 赵贞目光如炬,扯动缰绳,在那战马奔袭之间,刀剑相撞,溅起的水花好似都带着杀气。 一刀一剑,好似不分上下。 但在战马停滞过后,二人却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握着兵器的手掌。 虎口,皆是被震开了! 看向对方的目光尖锐了起来。 “来!!” 赵贞大呵一声,在方才一招之下,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都沸腾了起来。 商陆于他应面相对。 在武学一途上,赵贞胜不过他。 但在气势之上,商陆却略逊一筹。 赵贞手中的剑式自北襄剑来,章法大开大合,强攻为主,防守却是差了些火候,可这样剑式却好似是为赵贞量身打造的。 那般气势,掐到火候! 二人交手数次,不分胜负。 肆虐的风声掠过,咆哮着在他们耳边呼啸。雷声轰隆隆地响起,仿佛整个天空都要裂开一般。 两人招式精妙,刀光和剑芒在雨中闪耀,交错纠缠,时而错身旋转,时而搏杀相抗。 赵贞剑路狂放,而商陆的刀法则低调朴实却诡异多变,每一次挥舞都充满了杀气。 “噗。” 长剑划过。 商陆的面庞贴着那剑身过去,留下了一道轻微的血痕。 而赵贞的肩膀也被商陆划中一刀,罡气却是透过战甲留下了一道伤口。 “叮!” 二人再度缠斗在一起。 商陆一跃而起,踩在了战马之上,一跃而起,朝那赵贞斩去。 赵贞一扯缰绳,掌拍马背,握剑而上。 双双落地,溅起水花。 杀声铺天盖地,应水已彻底被血水染红。 这一场大雨带来了天昏地暗,好似也在遮蔽这一场人间惨剧。 血腥气弥漫在此,带着无尽杀戮。 赵贞利用商陆疏忽的空当,猛然冲过去,并一股脑地发动攻击。 他的剑猛的冲出,轻易地穿透了商陆的刀防,直接劈在他的肩上。 商陆咬牙,一把抓住了赵贞的剑。 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二人的目光争锋相对。 商陆借此机会,一个闪身,随即一拳轰出。 赵贞躲闪不及,挨了这一拳。 他口中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抹血渍,却被他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同时他也失了手中的剑。 一剑一刀不知落到了何处。 在那昏暗之下二人也无从找起。 商陆捏紧了拳,一拥而上,拳劲挥舞,与赵贞扭打在一起。 二人赤身肉搏,血气震动。 “轰!” 赵贞一拳轰出,从商陆身旁掠过。 商陆借机而起,一把抓住了赵贞的衣裳,一爪之下,留下了一道血痕。 “痛快!!” 赵贞大笑了一声。 随即他猛然跃起,一拳入肉。 赵贞的一拳把商陆打得倒退几步,但商陆很快就稳住了身形,然后反击。他一个钩腿向赵贞的膝盖狠狠地踢去。 赵贞侧身避开,但是商陆并没有停下攻势,他快速接连发起几个拳头和脚踢。赵贞不得不屏住呼吸,暂时处于守势。 赵贞突然挥舞起双手,朝商陆猛击而去。商陆想要躲闪,但赵贞这一次出拳比以往更加迅猛,一拳重重地打在了商陆的肚子上。 商陆感觉到自己的内脏都被撞击了一下,顿时气喘吁吁。 商陆快速地搜寻着赵贞的破绽,并等待着最好的机会。终于,他在赵贞换拳的瞬间发现了机会。 商陆迅速地抓住了赵贞的手,然后用力一扯,将赵贞拉到自己身边。接着他一个下踢,赵贞被踢飞出去好几步,摔倒在地上。 商陆顺势跟上,想要给赵贞最后一击。但当他走近时,赵贞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狠狠地拉了回来。 “给我下来!!” 商陆失去平衡,倒在了赵贞的身上。赵贞利用这个机会,反过来压制了商陆,并开始对他展开毒辣的攻击。 商陆挣扎着,试图挣脱赵贞的控制。但是赵贞已经占据了优势,他不停地出拳,一次比一次更重,让商陆感到逐渐无法承受。 “赵贞!!” 最终,商陆暴怒了。他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挣脱了赵贞的控制,然后向赵贞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两人的攻防转瞬之间,他们又重新陷入了僵持,但这一次,商陆显得更加疯狂和凶猛,他不断地出手,试图将赵贞撕成碎片。 赵贞危在旦夕,但他并没有放弃。他集中全部力量,发起了最后的反击。他一个急转身,背后紧贴着商陆,然后狠狠地出拳。 商陆想要躲闪,但为时已晚。赵贞的拳头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胸膛上。 商陆闷哼了一声,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然而在这一拳过后。 赵贞却是再难坚持下去,重重的倒了下来。 “啪嗒。” 地上的雨水溅起,雨水入眼,遮蔽了赵贞的目光。 “真痛快……” 赵贞口中呢喃了一声。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忽的恍惚了起来,仅是刹那之间,他那黑白相见的发丝便褪去了最后些许黑色。 脸上的血色,也悄然淡去。 强借而来的力,终究是有代价的。 第四百八十一章:山呼!万岁! 商陆喘着粗气,今日的赵贞,让他感到有些惊愕。 此刻的他双腿颤抖,握刀的手也是麻木的,虎口处被震裂的伤痕正在往外流淌着血水。 商陆的神色恍惚,虽未躺下,但却也再无余力。 “杀!!!” 厮杀声在那耳畔响起。 商陆的目光望去,却是忽的发现了异样。 他虚起了双眸,目光往远处望去。 却见那远处的山丘之上忽的冒出了无数的人影,他们穿着盔甲,身下挎着战马,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哪里来的兵马!’ 商陆心中一惊。 他的目光看向赵贞。 赵贞也听到了那战马奔腾之声,他知道是援军到了。 “襄人与景人不合,的确与我脱不了干系。” “但在开拔之初,我便许诺景人,若此战得胜,朝堂重臣,当有景人之身影,有此一言,便换得五万兵马。” “咳咳……” 赵贞咳嗽了起来,一抹殷红自那嘴角溢出。 他偏过头来,看向商陆,笑道:“陆兄,这是你教我的。” 商陆恍惚了一下。 但那五万兵马杀入此地之时,原本僵持的两方忽的发生了转变。 局势扭转,萧军节节败退。 在那暗淡的雷雨之中,商陆亲眼看着一位又一位将士倒在了血泊之中。 商陆长叹了一声,好似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 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知晓,大势已去。 …… 兴隆十八年,春末。 应水一战,西萧败于大襄,萧皇被擒,八万大军被俘,大襄以东虞城为初,直入西萧,顺东安关直入王庭。 兴隆十八年,槐序。 赵贞率兵马杀入西铭城,直入西萧王庭,坐上龙椅。 一甲子来战事不断,终至平静之时。 至此。 天下归一! 立于那西萧大殿之前。 赵贞身披战甲,望向了远处的天穹。 他的目光恍然,好似七十年如眨眼一瞬。 赵贞的脸色却忽的苍白了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兜,从中摸出了一颗青梅。 那颗青梅干瘪发黑。 他瞧着眼前所见却是忽的黑了下来。 踉跄两步过后,赵贞倒了下去。 那颗发黑的青梅滚落到一旁,离他越来越远。 在朦胧之际,赵贞忽的听到了周遭的嘶喊声。 “快来人!来人!!” “传御医来!” 赵贞闭上了双眸,彻底昏了过去。 ……… 在西铭城被破之时,人道气运忽的涨动起来。 山川大河好似在这一刹拔高拓宽了些许,伟力降于人间。 这一日里,人间各处庙宇之中响起了一阵钟声,天下万民无一例外都听到了这道声音。 天降甘霖,万物生长。 人道千年之变局,至此落幕,史书往后翻去,将是一篇恢宏之史。 ……… 还不等从那大捷的喜报中缓过神来时。 襄王大病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上京城中。 赵无双得知此事后心惊不已。 他有些害怕了。 他意识到此番赵贞大病恐怕是很难渡过了。 若是赵贞真的死在了半路上,那上京定然会乱成一锅粥! 他那几位兄弟估计也会借此生乱,宫变恐怕就是迟早之事。 而他身为太子,自然是所有矛头的中心,纵使他有再厉害的算计,也不一定能躲的过去! 他需快些准备。 如今却不是自己要不要坐这个皇位的事了,而是自己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 “千万别死啊……” 赵无双心中祈祷着,他实在不想卷进这些东西里,他还想等着赵贞回来重立太子,他也好彻底走出这座皇宫。 ……… 大军凯旋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青山城里也有人敲锣打鼓的将这些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打胜仗了?” 平安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娘亲。 王三娘点头道:“是,打胜仗了,往后就不用打仗了。” 她也不禁松了口气。 王三娘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当年兵乱连连,景时便有强征男丁的事发生,平安今年七岁了,若是再过两年,战事不结束,再出那强征男丁之事,王三娘也怕自己护不住平安。 “总算是太平了……” 王三娘眨了眨眼,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 如意为娘亲擦了擦泪水,问道:“娘亲在想什么呢?” 王三娘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在想你们爹爹。” 如意明白了过来,凑近了娘亲,说道:“娘亲,一会我们去给爹爹烧些纸吧。” 王三娘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站在前面的平安听到娘亲跟阿姐说起了爹爹,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问些什么,但见娘亲眼角的泪痕,他却又没问出来。 平安不比如意,他甚至都不知道爹爹长什么样子。 一岁那边许是见过,但却并没有存在他的记忆之中。 兵连祸连,爹爹便是因为战事而死的。 平安转头看向阿娘,问道:“往后还会打仗吗?” 王三娘想了想,说道:“不会了。” 平安点了点头,阿娘这样说,那他便就这样认为了。 但是读过许多书的平安却是明白,战争是永远都不会结束的,往后最多只是一段短暂的太平罢了。 平安叹了口气,他心想自己要是跟阿姐一样懂的不多就好了。 有时候明白,却不如糊涂。 ……… 赵贞大病过后却没有留在西萧王庭修养,而是即刻启程,拖着一副病躯赶回了上京。 几日跋涉,终于是赶了回来。 赵无双见赵贞归来,心中的大石头也落在了地上。 还不等他去请安,却是被大监通知前去上朝。 赵贞回到上京还不到一个时辰,便召集了百官前来觐见。 赵无双匆匆赶到,一抬头便见到了那端坐在龙椅之上的赵贞。 官员也已到齐,这时掌管礼仪的官员喊道:“山呼。” 百官先是一愣,随即便连忙跪了下来,附声喊到:“万岁!” 掌管礼仪的官员再喊:“山呼!” “万岁!” “再山呼!” “万万岁!” 百官跪地,拜天子圣驾。 朝堂之上无比平静,堂下所跪官员皆是不敢起身,一股别样的氛围在朝堂之上蔓延开来。 落针可闻! 赵贞望着堂下百官,他沉默良久过后,才缓缓道了一句:“平身。” 第四百八十二章:千古一帝,襄太祖 朝堂之上,百官翘首。 “贺喜王上,此番大捷,成就丰功伟业!天下已归,王上当为千古之帝!” “贺喜王上!” “千古一帝!” 文相站了出来,拱手道:“王上,依臣之见,当开坛祭祖,传诵王上之圣名!” 赵贞抬手道:“圣名?” 赵贞倒是觉得有些可笑,自己这样的人,如何称得上一个圣字。 “王上力扫天下,成天下一统,如此伟业,当入太庙!与大祖之庙!” 赵贞微微一顿,开口问道:“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王上本身便是太祖。” “微臣附议!” 堂下百官无一人反对。 赵贞看了一眼文相,这文相虽说把持着朝堂,但在一些事上却也从不含糊。 入太庙啊…… 说起来,早该如此了。 只是赵贞这些年并没有去做这件事情,他一直在等着今日。 “此事,准了!即刻操办!” “吾王万岁!” “吾王万岁!” 朝堂上喧哗许久过后慢慢安静了下来。 却见那文相站了出来,开口问道:“王上,此前听闻大军俘获萧王,为何不见其人?” 赵贞听后道了一句:“萧王商陆,自尽于归京之路上。” “王上,为何不曾有报?”文相问道。 赵贞道:“他与本王同路归京,何须再上报?” 文相见此便也不再多问,退回了队中。 赵贞看了一眼朝堂百官,随即便商议起了太庙的事。 ……… 不知何山,不知何路。 却见一人身着短衫身跨一匹白马往南而去。 他四处张望,时而回想起些许,想起自己多年之前曾也走过这条路。 白马缓慢的行着,遇山穿上,遇水过水。 跋涉千里,终至流云之山。 那人下了白马,抬头看向了那上山的台阶,台阶上有许多青苔,好似许久没有人打扫了。 他随即骑着白马进了坊中。 将白马卖了过后,买了扫帚,再有两壶好酒,以及一把纸钱,几支香烛。 他重新回到了那座流云之山。 一步一扫,杂草、青苔、泥土、灰尘皆是被扫了个干净。 从那正午开始,一直到了入夜,总算是见到了那道观的大门。 商陆提酒上前,看了一眼那关上的观门。 门没有腐朽,门锁也没有生锈。 但一眼望去,却是感觉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里面没有人气。 他伸手抓住了那门锁,轻轻一扯,门锁应声落下。 “咯吱……” 观门大开。 他放眼望去,满院落叶,杂草丛生。 他走到了后院,寻到了那两座墓碑,将提着的酒分别倒下,为二位长者磕头。 唠叨许久过后,他才回到正堂。 拿出香烛点燃,供奉仙神。 跪地叩首,心中诵念道经。 当他再度睁眼之时,月悬于天,道观仿佛就在月下。 只听那人口中呢喃一声。 “吾之平生,如若浮云,道号便为浮云。” “世上便再无商陆之名。” 自那往后,流云观中有了人气,周遭的杂草也再没长过,石阶上也再无青苔现身。 许久之后,秋月坊中的百姓也慢慢知晓了这位浮云道长。 有人来观敬香火,问其名。 道长只答道号浮云,无名无姓。 ……… 兴隆十八年,冬至。 冬至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降落在道观内外。道观内外一片银装素裹,洁白的雪花铺满了整个地面。 道观的空地上,树枝上都挂满了厚厚的雪绒,仿佛被染成了一片白色。雪花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宁静和安静。 “咚!” 一道钟声响起,幽远而又宁静。 心神震荡之间,那道观之中打坐感悟的道人睁开了双眸。 他回头望去,却见观门之外来了一男一女,似是故人。 童知唤看向这观中宁静,他身旁的女子帮他掸去了衣上的飞雪。 “见过道长。” 童知唤上前,当他看清此人的面容时却是愣了愣。 “道长,我们可是在哪见过?” 浮云道长顿了顿,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桃儿看向此人,她此前一直在想,会是何人归来,如今一见,全然都明白了过来。 雪花落在了她的发梢上。 桃儿不禁道了一句:“先生原来早就算到了……” 这人间变故,竟全在先生的预料之中。 桃儿不禁一叹,她愈发觉得,自己找不到先生了。 ……… 兴隆十九年,春。 开坛祭祖,百官夹道,御驾出宫于太庙。 香火于鼎中升起,青烟直去九天。 诏书已下,随着掌管礼仪的官员宣读诏书,一阵阵乐理自那周遭想起,鼓声震震,显国之雄伟。 赵贞手持三支香烛,走进太庙之中。 三叩首后,口中轻念字:“天下归一,吾,即为太祖!也当为太祖!” 刹那之间,天地似起异变。 百官望去,却见那太庙之后,似有紫气东来,祥瑞降身。 “祥瑞降世,呼我太祖!”掌管礼仪的官员唤都爱。 “拜见太祖!” 见此祥瑞,百官齐齐跪地,不敢不敬。 赵贞长舒了一口气,感叹这天下,感叹这山河,感叹这七十余年岁月…… 天下当兴!人道当兴! ……… 自天下归一后,人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风调雨顺,万事太平,也无战事再起。 数年征战,如今天下太平,大襄也进入了正在的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人间风调雨顺,国力与日俱增。 上京越发繁荣,人间各地都有大兴之象。 赵贞不曾食言,再后来的半年里,他开始接纳景人为官,朝堂之上陆续已经可以见到几位景人的面孔。 可在这一年夏至之时,赵贞忽感不适,一夜过后,便病倒在了床上,再难起身。 朝堂诸事也暂时交给了太子打理。 赵贞躺在床上,此刻的他面目发白,其实他早在几个月之前就该死了的,只是硬生生的挺到了如今。 已经七十二岁的赵贞长舒了一口气,感叹这人生短暂,不过在这短暂的人生里,他却是真正做出了一翻丰功伟业。 试问古今,有那位帝王如他这般,灭景,扫莽,并萧,一合天下! 他的野心很广,但是却真正做到了。 后人见了他的牌位,都得敬他一声襄太祖。 那位戎马一生,驰骋沙场的襄太祖。 第四百八十三章:大梦初醒,人间异样 天下一统,所有庙宇的鬼神天官都因此沾了福,气运大涨,他们自然也因此水涨船高。 甚至于通天江旁的神庙也因此金光大震,而作为天江娘娘的应恩也因此气运大涨触摸到了化龙的契机。 人道大兴,这一现象,自然也引起了外界修士的注意。 “人道气运大涨,再有些许时日,定有天资之辈出世。” “说不定也有契机。” “说起来,好些年没去人间了,过两年倒是可以去物色两个好苗子。” “是极是极。” 各路仙山因为此事也聚在一起商议了一翻。 修仙界虽说地广物博,但这些年来修士一脉却少有杰出之辈,如今人道气运大涨,振兴山门的机会也在眼前。 自然不会有人放过。 人间绝仙之地,想来也将焕发出新生。 ……… 兴隆二十年。 槐序。 天气逐渐变得炎热,但还不至于酷暑难耐。 清渊种着的槐树有不少,一棵棵高大的槐树已经长出了新绿的叶子,随着夏日的日益临近,周遭也开始弥漫起缕缕花香。满枝盈满的槐花散发出诱人的清香,令人神清气爽。 在那清渊边域,当初化作沙硕之地。 不知何时起的风,吹起了些许落叶,又见沙砾飘来,逐渐堆叠,化为人影。 陈长生睁开双眸,再看这世间。 “唔……” 伸了个懒腰好似大睡了一场。 这一觉倒是睡的舒坦。 缓过神后,陈长生便迈步朝着云府走去。 转眼三年,云府好似一点都没有变。 陈长生再度扣响那云府的大门,当门打开时,却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诶,诶诶,你……” 小厮愣了一下,这人他化成灰都认得。 陈长生和煦笑道:“不曾想还是你在看大门。” 小厮连忙请道:“快请,先生快请。” “不用那么客气。” 陈长生进门,随即便朝着之前的小院走去。 小厮则是连忙去寻了外山的掌事,将这件事禀告了上去。 小厮也不禁松了口气,好在是自己记得清楚。 三年前的时候,他本该是守着门的,往后说不定还能进内山,但是也就是没能认出这位先生,便被贬了身份,做起了最底层的下人,这会好不容易才重新看门的。 正是早间。 狸花猫趴在小院的围墙顶上睡觉,也不知道睡这么高怎么不掉下来的。 黑狗则是趴在门口,应当是在看门。 当一道人影挡住光亮时,黑狗也睁开了双眸。 看到陈长生时他顿了一下,说道:“你还真是准时。” 说三年就是三年。 陈长生问了一句:“劳烦看门。” “小事情,应该的。”黑狗道了一句。 陈长生推门而入,随即便见那院中有一女子正在给院里的花草浇水。 满月看见陈长生的时候也是一愣。 她张了张口,问了一句:“是不是该走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还是得寻个洞府。” 满月早有预料。 “喵呜……” 狸花猫被声音吵醒打了个哈切。 它吧唧了一下嘴,转头望去。 “啊!” “陈好人你回来了!” 狸花猫一蹦便从墙上下来了,走到陈长生身边围着他转。 “有没有给狸花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笑道:“忘了。” 狸花猫嚯了一声,说道:“真可惜。” “是不是院子里太无趣了?” “有点,不过总要比之前好多了。” 狸花猫回忆着,之前有一段时间,都是无趣的,好在它都是睡过来的。 陈长生笑道:“陈某带你们去别的地方玩。” “好啊好啊。” 狸花猫听着很是激动,甚至都没问去哪。 陈长生转头看向了那树上的花朵,数了数并没有缺。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朵梧桐花上。 这梧桐花的气息比当年强盛了许多,看着好像要不了多久就能涅槃重生了。 陈长生稍作休整了片刻。 云府家主云泽寻了上来,见那院子里的阵法已经撤去,随即便连忙进了院子拜见。 “先生归来何不早些通知一声?” 陈长生说道:“云家主客气了,陈某本就是占了便宜,哪还好意思再让云家主以礼相待。” “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 云泽笑了笑,随即便坐下与陈先生聊了起来。 无外乎就是聊一些修仙界的事。 后来陈长生又问起了云礼,从云家主口中得知其前年去了人间,如今还未回来。 另外就是人间气运大涨的事。 “气运大涨……”陈长生问道:“可是人间归一了?” “正是。” 云家主舒了口气,说道:“气运一涨,人间便会诞出身具仙资的后辈,各大仙门已有打算,定在三年之后前往人间物色弟子,我已托云礼在人间查看,物色几位不错的人选,到时候引回云府。” “这倒是件好事……” 陈长生也猜到人道气运大涨修仙界会有反应,但却不知道气运还有这般作用。 这大概也是这般多仙门为气运争的头破血流的原因,气运也是一介仙门的根基。 “是何人统一了人间?”陈长生问了一句。 云家主答道:“人间分大襄与西萧,应水一战,近三十万军厮杀三日不止,最终大襄棋胜一招,赢下了此战,后便顺东虞城直入西萧,历经半年,总算落幕。” 陈长生点了点头,却觉得有些奇怪。 在他的预料之中,这场战事应当还要两年才对,没成想居然提前了,在那个时间段,按理说大襄是没有任何胜算的,但却出乎意料的赢了。 这事情怕是有蹊跷。 陈长生看向云家主,问道:“云家主可仔细了解过那应水一战?陈某此前在凡间修行,此战好似与陈某所料有些出入。” 云礼道:“陈先生果真敏锐,大襄此番可使天下一统,的确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何人如此大胆?”陈长生道:“这般因果,怕是身死道消都不够还的吧。” 云礼说道:“云某也是听仙门的几位长老提过一嘴,那背后推动之人道行颇深,甚至于各处仙山的高人都没能推算出来此人是谁。” “不过倒是也有些明眼就能看出的异样。” “那人皇赵贞,一统了天下,按理说天下气运应当都归于其身,但见过此人之后才发现,他身上的气运,少了六成,不知去了何处!” 第四百八十四章:讲道,它是真的不聪明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这气运不齐,往后定然会再生变故。 他想起了之前青山城义军的事情,在他看来,当时那场旱灾也是不明不白的,才导致的义军被降。 是那竹兰先生? 但他好像是站在大景这一方的,又怎会去帮赵贞? “莫非……” 陈长生顿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过来。 ‘真是敢想敢做啊……’ 云礼见陈先生嘀咕了一声,于是便问道:“陈先生可是算出什么了?” 陈长生抬起头来,他摇了摇头,说道:“各处仙山的高人都没算出,陈某又怎能算的出来。” “先生谦虚了。” 云礼也没再多问这件事。 随即陈长生便说起了自己要走的事。 毕竟总不能一直待在云府不是,而且他要寻的是邪祟,在这院里放一堆邪祟搞不好还会生出什么乱子,甚至还有可能牵连云府。 云家主愣了一下道:“先生才回来便要离去?” 陈长生道:“陈某此行匆忙,实属无奈,只有待处理完事情后再来拜访了。” 云家主暗道有些可惜,见先生去意已决,便不再多作挽留。 陈长生想着自己就这么走了也不太好,于是便提到:“这处院子被陈某占了这么久,陈某也不好意思,不如这般,一会到了正午,陈某可为云府弟子讲道一番,算是传授一些经验,不过陈某会的也不多,若是讲的不好,云家主也莫要嫌弃。” 云家主听后眼前一亮,说道:“先生讲道,我云府弟子定当恭敬于先生。”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见云家主离开去准备去了。 “讲道?” 狸花猫嘀咕了一声,问道:“陈好人,你打算讲些什么?” “就是讲一些修行上的感悟。” “哦,狸花能去听吗?” “当然可以。” “好啊好啊。” 狸花猫睁着大大的双眸,眼里很是期待。 正午时云家主已经折选好了弟子。 陈长生本来打算亲自过去,却不曾想云家主却是将内山的弟子们带到了小院里来。 人不多,八位。 这八位是云府之中这一代中挑选出的杰出之辈。 “见过先生,见过先生……” 几人恭敬俯身,随即便盘坐下来。 陈长生心想着这样倒是给自己省了不少麻烦。 云家主的确会做事。 想来云府这样一个修行世家能在修仙界有一席之地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论起修行而言,没个人的道皆有不同,陈某此番讲道,讲的是这一路走来对于修行的感悟,并非绝对的道理,也不一定对你们所有人都适用,且听,若是感觉与自己心念不同,便再做思考,也不要否定自身。” 陈长生坐在那长椅上,随即便说了起来。 讲道讲道,说的无非就是一些道理感悟。 几好似技艺高深的前辈将自己多年以来累积的经验教授给弟子一般。 但每一个前辈的路子,都是不同的。 还需门下弟子有足够的悟性才是。 这也是为什么云家主只挑了八个人来的原因。 众位弟子本是兴致勃勃。 但往后听去,却是有些迷茫。 因为这位先生口中说起的道理之中,几乎都夹杂着凡人的身影,屡次之间,他们都感觉到有些不适。 这种不适来源于他们的心中,是那颗道心。 相比起顺天而行,陈长生这般注重于人的道理却是背道而驰的。 陈长生也察觉到了这些弟子的异样。 ‘果然不行吗……’ 他轻叹了一声,开口道:“诸位,还请收心,或许陈某之感悟并不适合你们,不过无碍,在另一方面,陈某也有所感悟,应当不会再有不适。” 面前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点头。 陈长生舒了口气,随即开口:“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那么何为自然?有所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在自然中的作用和影响……” 陈长生的话风忽变。 八位弟子眼前微亮,心中那种不适之感一扫而空,转而认真听了起来。 陈长生见此一幕也明白了过来,自己的道,恐怕与世间的修士都是有所区别的。 引经据典,再加上自己对于这些言论的一些理解,陈长生讲了有两个时辰有余。 在此期间,狸花猫也曾认真听陈长生讲道。 可听着听着,却是睡了过去。 甚至一开始时还呼呼作响,好在是声音不大。 八位修士听过此番讲道之后都是受益匪浅,甚至有人坐地感悟,招来天地灵气。 陈长生也因此明白,前世的道经,终究还是有些管用的。 虽然不是自己的,但有用便是好的。 云家主又特意感谢了一翻陈长生,八位弟子之中有三位当场悟道,此番可是为云府添彩,这份人情也深深留在了云府。 天色入黄之际,陈长生也带着狸花跟黑狗离开了云府。 一边走着,黑狗一边说道:“那些东西讲给云府的修士有些可惜了,十句里面他们能理解一句就足以让他们受益匪浅了,你也太方了。” 陈长生道:“免得欠人情。” 黑狗听后道了一句:“你很在乎这人情?” “嗯。” 陈长生说道:“许多事情了干净了,便没有后事了,了不干净的话……” 他没再继续往下说了,只是摇了摇头。 黑狗看了他一眼,便也没再多问,心想陈长生此人心中大抵藏了不少事情。 狸花猫却是个执着的主,问道:“了不干净会怎样?”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兴许会让自己不开心。” “是吗?” 狸花猫眨了眨眼,问道:“那狸花跟着你是不是也是占了便宜?狸花以后了不干净的话,是不是也会不开心?”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说道:“有时候说你不聪明你却又能想到这些。” “你是不是在骂我?” “没有,陈某在夸你。” “哦。” 狸花看向远处,问道:“往哪走?” 陈长生看了一眼,说道:“倒是有个去处,不过路途有些远。” 狸花眨了眨眼,它顿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刚才忘了些什么。 是什么来着? 所以说,它是真的不聪明。 第四百八十五章:云上府 荒海深处的高墙倒塌,在其所在之地,已是一片废墟,几次高墙堆积而成的岛屿矗立在此。 当陈长生来到此地的时候,却是发现此地早已被阵法封锁,且有修士驻守在此。 陈长生顿了一下,心中百感交集。 ‘看样子南园也不行了……’ 陈长生不禁感到有些遗憾,在他看来,南园是个极好且尤为隐蔽的地方。 自己这算是白跑了一趟。 陈长生想了想,还是上前我了问。 当驻守此地的修士见了来人过后便迎了上去。 “何方修士?”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乃是散修,听闻此地变故,想来看看。” 驻守此地的修士开口道:“道友,此地已被封锁,还请离去吧。” “这样吗……” 陈长生又问了一句,“那何时解开这封锁?” “尚无期限。” 灵笼对于仙山的修士而言总是有着一种神秘感,甚至被人当做是上古遗迹,不等他们弄个清楚,恐怕这里的封印是不会解开了。 而海底下南园也是因此遭了殃。 这样好的一起去处,便也因此被否决了。 陈长生告别那位修士过后便开始在这茫茫荒海之中寻了起来。 荒海辽阔,水妖也多,想要寻一个好地方却是件难事。 陈长生寻了几日过后,还是将目光放在了水妖踪迹不多的修仙界内,几番周折,又打听了许久,却是一无所获。 修仙界内像样的地方,早就被占干净了。 “也罢,若是寻不到,陈某便自己造一个就是了。” 陈长生在那荒海之上游荡了一天过后,最终找到了一处稍显贫瘠的孤岛。 岛屿不大,位置也算偏僻,正好合适。 陈长生伸手扯下了数根头发。 抬手而去,那十余根头发化作金光落入岛屿各处。 陈长生抬起双指,口中念起敕令。 “今唤此地,为吾洞府,当绝于海,藏于天,敕曰,岛起!” “轰隆隆……” 随着他的敕令落下。 荒海之中忽的掀起一阵震动,一股又一股的海浪掀起,撞击而来。 岛屿之上的树木摇曳不止,仿佛是有一股力要将这整座岛屿升起。 “啪嗒……” 岛屿晃动,竟在下一刻好似根茎从土中拔出一般,升了起来。 陈长生眉头紧皱,秉持术法。 “阵落!” 陈长生敕令再道。 一道道金光落入其中,化作十二道光柱,好似阵棋一般落下。 升起的岛屿摇晃不定,缓缓升空。 “还需有所支撑……” 陈长生想了想,手腕一翻,十二颗血珠忽的显露出来。 “合适。” “去!” 那十二颗血珠环绕在岛屿周围,于那十二道金光之柱串起,原本摇晃的岛屿顿时平静了下来。 直至那座岛屿升起数百丈高,越过云层,好似隔绝了修仙界一般,才慢慢稳定了下来。 陈长生抬手施法,又在那岛屿周围立下阵法,将其隐于天上。 飞升一跃,落入天上之岛。 往下望去,眼前所见,乃是一片云海,好似天在脚下。 陈长生打量了一翻,随即抬手,招来这岛屿之上的树木,几番周折之下,化作一根又一根的圆木。 堆叠而起,在这岛中化作了一间木屋。 还算满意。 陈长生舒了口气,随即便将狸花跟黑狗都放了出来。 狸花见了眼前的事物后很是激动,一回头却是看到了眼下的云海。 云雾缭绕,层层叠叠。 狸花猫睁大了眸子,脸色却是忽的变了起来。 “好,好高……” 陈长生问道:“狸花是猫妖,难不成还怕摔死吗?” 狸花猫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它好像也不知道,也没试过。 黑狗左右看看,说道:“这也太简陋了吧?”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这座岛屿,竟然是在天上的,他却是从未见过有这样一个地方。 “灵气很稀薄。”黑狗呢喃了一声。 大抵是因为这里太高了的原因。 而且这岛屿,本身也很贫瘠,这大概也是为何一直荒着的原因。 陈长生道了一句:“会有的。” 黑狗看向了这座天上岛屿周围环绕的几颗血珠,随即他看了陈长生一眼,说道:“我帮你一把。” 说着,他轻跃而起。 狗嘴一张,却见数道旗帜自他口中吐出。 分别落在了每颗血珠所处之地。 “借我点法力。”黑狗道了一句。 陈长生抬手一招,一道法力投去。 黑狗接过,随即便是一惊。 “你是真大方!” 他感受了一翻,却是心中一惊,这法力不禁磅礴,且还尤为精纯。 这陈长生,到底是哪里来的妖怪! 且先不管这些。 黑狗将这道法力分为十三份,十二份对应着十二处阵棋,余下一份则是对应在了岛屿中央。 黑狗眼中闪过一道微光,开口一唤:“阵成!灵来!” 随着话音落下,大阵转动! 源源不断的灵气朝着此地聚集而来,滋润着岛上的草木生灵。 陈长生也明显的感觉到这座岛上好似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这黑狗,有点东西! 黑狗落下,随即说道:“这阵法胜过那些仙门的聚灵阵不知道多少,可别说我藏着掖着。” “多谢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黑狗道了一句:“小事。” 他舒了口气,好似有些乏累。 大概还是因为恢复的太慢了,如今仅仅是布置一个阵法都显得这般乏力。 狸花猫则是一直蹲在岛屿边上,朝下面望去。 它好像对云很感兴趣,甚至还咽了咽口水。 陈长生道:“狸花可别跳下去了,云朵不能吃。” “啊……” 狸花猫眨了眨眼,好似觉得有些可惜。 “你怎么知道狸花想吃云朵?” “猜的。” “你好聪明。”狸花猫睁着眼睛说道。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陈某别的不知道,要是狸花真跳下去的话,说不定会摔成一滩烂泥。” “唔……” 狸花猫想了想,连忙后退了几步。 它又看向了陈长生,问道:“那狸花怎么下去玩?” “让墨玉带你下去。” “哦哦,陈好人为什么不带狸花下去?” “因为狸花太笨了。” “瞎说,不跟你玩了。” 狸花猫轻哼了一声,随即就晃晃悠悠的找墨玉去了。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目光落在了外面。 “该叫什么呢……” 陈长生起初想称之为岛,但却又觉得不太合适。 想了想后得出了一个答案。 “便叫云上府吧。” 第四百八十六章:符文、阵法、敕令 看起来墨玉好像对于阵法这一道很懂。 陈长生恰好也很好奇这阵法,相比起敕令之中的封天锁地而言,真正的阵法却是能发挥出告于敕令三成的威力,故而,自会所能学会的神通跟敕令招来的神通,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陈长生寻上的墨玉,向他询问起了阵法的事。 墨玉好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长生道:“若是我说,我对于阵法一道明白的不多,你信吗?” 墨玉愣了愣,随即问道:“懂的不多?” “你开什么玩笑?” 墨玉觉得陈长生就是在扯淡,开口道:“你连这海中岛屿都弄到天上来了,你说你不太懂阵法?” 陈长生摇头道:“敕令之术有取巧之象,终归是不如真正布下的阵法的。” 墨玉又是一愣,“你说什么?” 他原本是趴着的,随即却是忽的站了起来。 “不是阵法,是敕令!?” 墨玉张了张口,瞪大了眸子看着陈长生。 陈长生看着他道:“有什么不对吗?” 墨玉嘴唇微张,问道:“你修行的什么功法,又是走的什么道,天地就这般给你面子?” 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在魔尊那个时代敕令之术其实并不算多厉害,因为敕令的根本是有局限性的,所谓言出法随,其实是受天地的限制的,因为这一门神通本就是依附于天地而生的。 有些出口便成的小敕令,的确谁都能学,但若是一些大神通,不仅天地不会给面子,甚至于还会遭到反噬。 这就好像是手底下的人求主子办事一般,只不过使敕令是下人,而天道才是主子。 陈长生道:“陈某对这些倒不是很了解,还是说说阵法的事吧。” 墨玉听到这话回过神来。 他多看了一眼陈长生,便也没再问了,修士总是有些秘密的,墨玉也不想自己找死似的还要刨根问底。 “那我便跟你说说。”墨玉想了想,却又改口道:“不过在阵法一道上我造诣并不高,只是当初跟着一位阵法修士学过一二,你也别太过期待。” “了解一些基础就是了。”陈长生笑道。 墨玉点了点头,随即便说起了阵法的构成原理。 “早期时,修士发现一些特殊的符文具有道韵,各有不同的效果,古书中有记载过古字修士,便是借这些符文修行,只是随着岁月变迁,不知为何,这些文字的力量却逐渐衰弱了,而古字修士也愈发稀少,直到失传,但这并不代表这些符文真的就没用了。” “曾经的古字修士聚在一起,为保留传承,也是为了寻找后路,数百年闭关通过符文创立出了另外两道。” “一为符箓,二便是阵法!” “符箓便是借的符文而成,而阵法其实可以想象成一组大型的符文交错相叠而形成的另类神通……” 墨玉的讲解很是深入,他知晓的东西要比如今的修士多的多。 甚至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墨玉都很是了解。 陈长生听的很是认真,慢慢的也搞明白了阵法的组成跟由来,相比起来,他对于‘由来’是最为好奇的。 符文? 古字修士,这倒是个新鲜的词汇。 以往却也从未听人说起来过。 陈长生也没去深思,而是继续跟着墨玉学阵法。 还有阵棋,阵图,阵眼,阵法又是如何催动的,等等等等…… 这是一门大学问。 陈长生听着是觉得有些吃力的,大抵是因为自己以往懒散惯了,如今认真学起来反而少难以集中思考。 不过大部分却是能够清楚的明白的。 “往往阵图才是最缺少的东西,当初的古字修士虽然开辟出这两条路,但阵法与符箓这两条路却依旧难以作为一位修士的看家本领,这不仅要极高的悟性,而且因为阵图的缺失与符文的衰弱也导致这两条路子存在可见的上限。” “这也是为什么阵法与符箓没能深入修仙界的原因,据我所知,在当年魔主那段岁月的时候,时常便会有一些非主流的修士创立出以阵法或是符文为基的仙山,能存在一甲子都是运气了。” 墨玉翻了个身,说道:“所以说,其实阵法这一门对于如今的你而言并不需要很高的悟性去学,只要有阵图,无需有人讲解,你慢慢摸索就能融汇贯通。” “我给你画一些常用的吧。” 墨玉随即叼起了地上的一根树枝,在面前的沙地上画了起来。 大大小小画了七八个。 起初的最为简单,阵棋也少,但越到后面就越是复杂。 “这是聚灵阵,就是方才我弄的那个。” “这是千心幻阵,算是一门还算基础的幻阵了。” “这是十剑杀阵……” “这是封禁阵法……” “这是……” 待墨玉画完过后陈长生仔细看了一眼,他将这些阵图都记在了心里,同时也不忘道了一句:“多谢。” 墨玉道:“这也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阵法这东西,没几个人乐意学。” 狸花猫凑过来瞧了一眼。 “狸花也喜欢画东西!” 说着它抬起爪子在沙地上踩出了一阵脚印。 陈长生瞧了一眼,问道:“狸花画的是什么?” “云朵,看不出来吗?”狸花眨了眨眼。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是梅花才对。” “梅花是什么花,好吃吗?”狸花猫问道。 墨玉伸出爪子挠了挠狸花的耳朵,说道:“很多年前在人间的时候我指给你看过。” 狸花猫思索了片刻,最终一本正经的道了一句:“狸花忘记了。” 墨玉摇头一叹,因为灵笼的镇压,狸花的确是忘记了许多的事情,记性也比当初差了许多。 “黑虫子!” 狸花猫惊呼一声,随即目光就被地上的蚂蚁吸引去了。 墨玉的目光望了过去,不禁又是摇头,但却是笑了起来。 “跟个小孩子似的。”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像小孩子不好吗?” “嗯……” 墨玉想了想,答了一句:“好也不好,好在这样的狸花我一直都很喜欢,不好在我真怕哪天我护不住它。” 陈长生问道:“所以,这也是你愿意委身于陈某之下的原因?” 墨玉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不是说长的像黑狗就真的是黑狗了。 墨玉麒麟,属神兽瑞兽,这般存在,基本上是不会屈服于修士的。 第四百八十七章:怎么就忍心 陈长生花了些日子琢磨这阵法。 虽然说墨玉说的简单,但真要从头开始学的话也是不容易的。 云上府本就在天上,尤为安静,陈长生也因此没有受到外界的干扰,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上面。 三日之间,已经初见成效。 在不用敕令的情况下,如今的陈长生已经能够通过阵旗构建出一个小型的聚灵阵了。 做到这种程度,陈长生便也就没再往下研究了。 等自己死了,有的是时间琢磨。 还是紧要的事要紧,不能浪费这些来之不易的日子。 陈长生在云山府中寻了一颗树,将禁锢了邪祟的花朵都放在了树上。 满月自然也留在了这里。 她要帮陈长生看着,顺便‘打理’这些花,她倒是没什么怨言,在陈长生这,她也占了不少便宜。 “你是不是又要走?”满月问道。 陈长生道:“花不够。” 满月看着陈长生,说道:“你也不要太过执着于这件事,幽冥之府不是说成便能成的。” “陈某心中有数。” 满月见劝不住,便也不多说了。 陈长生在云上府外又布下了一个杀阵,倒是废了他一些心思,第一遍的时候还出错了,毁坏了两个阵旗。 墨玉就有些不乐意了,说道:“我这可没有阵旗了,你要再用的话,就只有去修仙界买些,有专门卖阵旗的地方。” “原来这阵旗还是个消耗品……” “算是吧,其实制作起来不难,就是有些费时费力,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外面买,符箓也是这么个道理。” “多谢告知。” “……” 墨渊看了他一眼,这句多谢,不知道听到多少次了,都不见来点实质的。 狸花猫从墨玉身后探出头来,问道:“陈好人,你是不是要出去玩?” 陈长生点头道:“若真是出去的玩就好了。” 狸花猫蹦蹦跶跶的,说道:“带上我一起。”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狸花会摔死。” “!” 狸花猫惊了一下,说道:“我哪有这么弱?我好歹也是妖啊。” “等你什么时候有墨玉厉害,陈某就带你出去玩。” “哦哦……” 狸花猫细想了想,挑眉道:“你是不是不想带狸花出去玩啊?” “哪里的话。”陈长生说道。 狸花猫轻哼一声,说道:“狸花不出去了,狸花要在这里陪着墨玉。” 陈长生点头一笑,随即道了一句:“过些日子陈某再回来,劳烦你们帮忙看着云上府。” 墨玉摆了摆手,继续睡觉。 狸花却好像没听到似的,又去追虫子去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想着下次还是跟满月姑娘说为好。 离开了云上府后,陈长生便一头扎进了这片修仙界中。 他接下来可有的忙了。 哪里有邪祟的身影,他就要往哪里跑。 总归是不得消停了。 ……… 对于陈长生而言,活着岁月其实并不是那样容易淡漠的,大概只是因为死的岁月太多了,才让他有了这样的错觉。 可是,在认识陈长生的人看来,一个又一个三年过去,好似就知道先生的弹指一挥间。 青山城又是一年槐序。 眼下青山入当年一般长绿不止,一如当年一般,平静,祥和。 唐记茶楼里依旧是人声鼎沸。 曹先生讲的故事越发精彩了起来,也是得益于金三爷寄回来的一个又一个故事。 几年岁月下,金三爷的文笔也好了许多,越发像有了大家先生的色彩,笔下的故事却也越发让人啧啧称奇。 但曹先生却是愈发担心了起来,因为金三爷笔下的故事越发凶险起来了,再加上如今都没有了开篇准确的时日,他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曹发希望自己不会收到金三爷寄回来的信,更害怕永远都收不到金三爷的信了。 转眼几年,庄掌柜头发全都白了,身子骨也一年不如一年了,算账的频率也少了许多,最近好似也在找人接班了。 在茶楼的后面,正有一位穿着淡青长裙的女子听着曹先生说书,则位女子便是唐记茶楼的东家。 庄掌柜候在一旁,也静静的听着。 “吱……” 外面传来了知了的声音。 芸香愣了一下,忽的呢喃了一声:“又是一年槐序……” 芸香身旁的知书回,问道:“小姐可是觉得热了?知书给小姐扇扇?” 芸香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她的目光看向庄掌柜,问道:“庄掌柜。” “小姐。”庄掌柜恭敬唤了一声。 芸香舒了口气,开口道:“当年那位陈先生都讲过一些什么故事?” 庄掌柜随即便说起了那些曲目,说道:“之前小姐听曹先生说过几出的,如今曹先生正在说的,也是先生当年头一次上台讲的那一篇《胭脂》。” 历年来都是如此,到了某个日子,曹发便会在那一日讲上一篇《胭脂》,对于茶楼的听客而言,这是老的不能再老的故事了。 “是老故事了吧?” “正是,不过却是曹先生感念陈先生的恩情,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讲上一篇胭脂,因为这是陈先生头一次上台讲的故事。” 芸香顿了一下,问道:“当年的今天陈先生正好上了台?” 庄掌柜点了点头。 芸香回过神来,道了一句:“惦记先生的人挺多的……” 庄掌柜好像不太明白,于是便没有接话。 芸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再如当年一般水润的手指,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如今她已经说不上是长大了,而是真正的老起来了。 也不知道等陈先生回来的时候还会不会认得她,人生短暂,芸香也清楚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若是有什么意外或是变故,兴许便再也见不到了…… 此番不是三年,也不是七八年,而是十余年甚至是二十年…… 芸香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乏累,坐在那椅子上闭上了双眸,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心中想着。 这青山城里,曹先生在惦记你,平安如意也在惦记里,桃园还有一位姑娘也还记得你,还有那斜对门的小院…… 怎么就狠得下心不回来的。 第四百八十八章:兴许,真的见过 陈长生先是御剑来了修仙界最近的港口,寻了一处酒楼,坐下后要了一壶酒,随即便招来了小二。 小二也是个修行中人,只是境界并不算高,在这修仙界中,真正能有一席之地的,总是一些大能修士,就好像凡世之中的白丁与书生一般,一个阶层一个阶层。 “小二,可否打听一个事?” 小二见此问道:“不知客官想打听什么?” “此地或是周边仙岛,可曾有邪祟出没?” “有嘞!” 小二随即便说了起来。 开口便是说的附近,仅是距离此地八十里外就有一处邪祟之地。 “那邪祟手段当真毒辣,陆续吸干了数十位修士的精血,后来仙山请了大修士下来诛邪,不曾想被那邪祟侥幸逃脱,到了后来,那邪祟就越发谨慎了,仙门的修士来了好几次,连影都没见到,久了就不管了,那邪祟没人管了过后,便又作案数十次不止,如今那条道上都没有人过了。” “客官可莫要走那条路,此前的时候有洞虚境的大修士都栽了跟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竟有这般厉害?”陈长生顿了一下道。 “那可不是。” 小二说道:“之前主家还是悬了赏的,来了许多人解榜,要么是没回来,要么就是没找到,那邪祟的藏匿功夫很是了得。” 陈长生听后喃喃道:“陈某知晓了,多谢小二。” “客气了。” 陈长生打赏了小二些许,又将酒钱给付了。 小二收了赏钱笑道:“诶哟,真是多谢大人了。” 这本就是他应该收的。 毕竟这消息也不是白来的。 陈长生摆了摆手,随即便提着酒离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陈长生却是顿了一下。 “小二。”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小二问道。 陈长生道了一句:“劳烦指个路。” “从这里往里走就是城里,往外就是可乘飞舟,往……” “陈某问的是邪祟在哪里。” “啊?” 小二愣了一下。 他随即便劝阻起了陈长生来。 “大人,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陈长生却是无所谓,告诉小二只管指个方向就是了。 几番周折之下,小二无奈,抬手指出了那邪祟所在的方向。 陈长生道了一句多谢,随即便迈步走出了客栈。 小二轻叹了一声,说道:“怎么还劝不住呢……” 小二摇了摇头,随即也就没当一回事,毕竟该说的他也说了,人执意要去,可就不怪他了。 小二继续招呼起了客人,这个点喝酒吃菜的人可有不少,忙活的他不可开交。 这一天里的活还多着呢。 对于他这样一个没有多数修为在修行界混吃等死的人而言,这样的日子好像就是没有尽头的。 所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 凡人也好,修仙界也罢,到底都是人,人所在之地,多是大差不差。 从正午一直忙活到日暮的时候。 小二终于是得空松了口气,后厨的师父做了两碗炒面,凑合着便吃了一顿,到底也只是半饱,他的修为,还没有能做到不吃饭的地步。 吃完过后,小二又马不停蹄的去招呼客人去了。 夕阳西下,日暮黄昏。 金辉色的光落进了客栈里,酒香四处飘着,热腾腾的饭菜冒着些许雾气,喧闹的气氛本该与这里格格不入,但却又好像融合的恰到好处。 “开眼了!今天真是开眼了!” 只见几人横刀跨马的在那桌前坐了下来。 小二连忙上去招呼,问这几位大人吃些什么。 瞧着他们好像不是这里的人,大抵是从外面来的。 三四个人修为都不浅,聊的正是火热。 “那人当真是道行高深,言出法随,当面就破了那邪物的道法,又是一剑!那一剑当真是……” “不得不佩服!” “没成想还能遇到这般大能!这一趟真是来值了,以指作剑,当真了得啊!” 小二出声问道:“几人大人方才可是见了大修运法?” “剑修!相当厉害的剑修!不对,应该说是剑仙。” “小的还不曾见过剑仙嘞。” “嘿,我们也是头一次见,那般邪物在那位高人手里真就是不值一提,一言一剑就给破了?” 小二啧啧称奇,口中呢喃道:“也不这等位剑仙是何等风姿……” 几位修士回忆了一翻,其中一人道:“那可真不一样!” “的确,与想象的不太一样。” “瞧着很是普通。” 其中一位修士看向小二,说道:“那位剑仙应当是从你们这出去的,你就不曾见过?” 小二摇了摇头,他可没见过什么剑仙。 “那位高人穿一身青衫,脚下是一双青白皂靴,手上…嗯,倒是有一壶酒。” 那人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酒坛子,顿时眼前一亮,说道:“对了,就跟你这店里的酒坛子一般模样。” “一,一样……” 小二愣了一下,顿时一怔。 他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一文身着青衫的修士,那个向他问路,让他指一个方向的青衫修士! 那人走时,是提走了一壶酒! 莫非…… 小二心中咯噔一下,愣在原地。 几位修士正讨论着,却见小二愣在一旁,便问了一句。 小二回过神来,道了一句:“没,没事,几位大人等着,小的这便去上酒菜来。” 小二有些失神,去端酒菜的时候甚至险些撞到了人。 他张了张口,目光忽的看向了门口的位置。 他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等到上酒菜回去的时候,他又问了一句:“几位大人,不知那位高人灭的可是鱼骨道的邪祟?” “鱼骨道?” 小二说道:“鱼骨道形似鱼骨,几位大人是路过的那里吗?” 几人都是回忆了起来,却都记不太清楚了。 随即其中一人指了指某个方向。 “反正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小二张了张口,那个方向…… 那不正是那邪祟所在的吗!? “那,那邪祟,当真除了?” “你这小二真有意思,我几人钱眼所见,又怎能有假。” 小二又问道:“那位高人,真是一袭青衫?是不是面庞也尤为俊朗?” 其中一位修士问道:“你莫不是见过?” 小二心中一顿,他张了张口,答了一句 “兴许……” “真的见过。” 而且就在眼前,还说了许多话。 第四百八十八章:陈坏人,骗子 陈长生将那朵花揣进了袖里,左右看了看后便又往下一处地方走去。 但这修仙界广阔,他总不至于一路走一路找,多数时候都是寻人问路,但凡有半点邪祟的消息,他都不会放过。 看见一个,便抓一个。 总是会有一天抓够的。 陈长生问过小二,问过路边遇上的散修,又问过飞舟上的仙门修士,什么人都问,多数时候都能找到些邪祟的踪迹,但偶尔也会碰壁,甚至于有人不愿理他,当然这也是常事了,他也习惯了。 走了数日后,陈长生一连发现了好几处邪祟,收获自然也不少。 慢慢的他也了解到。 这一方地域唤作天府,可要比清渊大上数倍不止,导致这里邪祟经常出现的原因,大抵便是因为这里仙门不多。 或许是天府的灵气并不浓郁,所以才没有什么仙门会在此地立山,少了些威胁,这些邪祟自然就放肆了许多,在这里扎根。 这对于陈长生而言是个好事。 省时省心。 陈长生瞧了一眼袖中多出来的几朵花,有四朵,还早着呢…… “道阻且长啊……” 陈长生嘀咕了一声,继续往前行去。 希望此地能多给他一些惊喜。 ……… 云山府,天上仙岛。 狸花猫正跟自己的尾巴玩耍。 黑狗还是如往常一样趴着睡觉,其实是在恢复伤势,这么多年下来,那天威的威力还是没有完全散去。 “嘶……” 黑狗感到背上有一阵刺痛,眉头都紧皱了起来。 剑生花忽的从他身后走了出来,问道:“你的伤势还没恢复吗?” 黑狗顿了一下,说道:“还差些许。” 剑生花觉得奇怪,说道:“两年前,我身上的伤势就完全恢复了,你身为神兽吸纳灵气应当比人更快才对,为何会比剑某还要慢?” 墨玉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玩耍的狸花。 剑生花顿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剑某明白了。” 墨玉干笑了一声,说道:“没死已经是万幸了。” 剑生花点了点头,墨玉说的没错,之前那道天劫威力非比寻常,能挨下来的都不是泛泛之辈,更别说能挨得住两道的了。 剑生花想了想,说道:“何不寻满月姑娘帮帮你?” 黑狗摇了摇头,他似乎不想求人。 大概是不想亏欠太多。 就好像这座云山府外的聚灵阵法一样。 也是黑狗还陈长生的人情。 剑生花见他不说话也明白了过来,便也不再多劝了。 在意人情的人,就算旁人再有道理也很难说通的。 “墨玉,墨玉!” 狸花猫跑了过来。 墨玉看向它,随即便听狸花猫问道:“陈好人什么时候回来?” 墨玉想了想,说道:“不太清楚,应该快了吧,怎么了?” “好无聊哦。” 狸花猫道:“想出去玩。” 它有些委屈。 这云上岛虽然安逸,但是待了几日,看了清楚过后,也就觉得有些腻了。 墨玉伸出爪子拍了拍狸花的脑袋,说道:“不惦记陈好人,等我好了,我带你出去玩。”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墨玉什么时候才能好?” “估计是快了。” “那狸花能让墨玉好的更快吗?” 墨玉想了想,说道:“狸花给我吹吹说不定会好的更快。” “好!” 狸花在墨玉身旁吹起了风。 呼呼呼的声音自狸花猫的口中传出,她心中默默祈祷着墨玉快些好起来。 剑生花见后笑了笑,心想他们还真是如当年一般要好。 他都有些羡慕了。 ……… 后来的某一天里。 墨玉正躺在岛上睡觉,顺便恢复伤势。 却忽有一道金光从身后的某棵大树上飞了出来,落进了他的眉心之中。 墨玉一愣,顿时清醒过来。 他连忙运法,借这道金光恢复起伤势来。 不过片刻之间,剩下的五成伤势,便减少了两成之多。 墨玉回过神来,却见剑生花抱着狸花猫走了出来。 墨玉望了一眼那金光的来处,随即又看向剑生花,问道:“你帮我求了她?” 剑生花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没帮忙,是狸花帮你在满月姑娘那求了情,它去找了满月姑娘,问你什么时候能恢复伤势。” 剑生花怀中的狸花猫叫唤了一声,随即看向墨玉道:“墨玉骗人,吹吹根本就不能恢复伤势,要不是满月姐姐跟我说,狸花还要一直给墨玉吹吹,骗人。” 墨玉干咳了两声,不知如何解释。 狸花猫轻哼一声,说道:“还不快谢谢狸花。” 墨玉见它偏着头的模样,他又不禁笑了起来。 “谢谢狸花。” “嘻。” 狸花猫很是得意。 墨玉见它来到身边,便用爪子摸了摸狸花的头。 “笨。” “哼~” 狸花猫白了他一眼,不跟他说话了。 剑生花笑了笑,看向墨玉道:“这下好了,你不想欠人家的,如今有人帮你欠着了。” “以后也是要还的。”墨玉说道:“狸花的人情也是我的人情。” 剑生花道:“狸花这样笨,又何须还用还。” 墨玉不说话了,他心里面都明白。 他也十分感谢那位满月姑娘。 …… 天上府中岁月匆匆,多以安逸平静为主。 除了一只狸花猫有些闹腾。 陈长生这一去一回,就是二十余日,对于墨玉而言,这就是弹指一挥间。 “你这么早便回来了?” “陈好人,你回来了!带狸花出去玩!” 陈长生看了一眼他俩,说道:“只是回来一趟,马上又要走,近来没有什么事?” 墨玉说道:“倒是没事,也没人发现这里。” “那便好。” 陈长生道:“我另外从修仙界买了些阵棋,这次回来也再加固一下阵法。” “这倒是应该的。”墨玉点头的。 “狸花呢,为什么不理狸花。”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等下次,陈某再带狸花出去玩。” “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次回来就是了。” “好像也不久啊……” 陈长生这一次回来的快,走的也快,不同的事,云上府的那棵树上多出了九朵小花,外面有多了一层幻阵。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陈长生便又走了。 狸花猫还以为陈长生也像这次一样,去个十来天就回来了,翘首以盼的,等着陈好人回来带它出去玩。 结果过去了很久很久,陈长生都没有再回来。 狸花很不开心,为此闹了好一阵脾气。 “陈坏人!” “骗子!” 第四百八十九章:寻些帮手 一向慵懒的陈长生如今是真正的忙碌了起来,若是放在平常,见一次钟灵之地定当驻足观看,可如今却没了这心思。 他的时间不如常人,别人的一年两年,对于陈长生而言,却是数百年,陈长生等不起,这天机紊乱,不知何时会恢复,只有赶着时辰。 生时寻邪,死后静心。 这大概是陈长生至今以来最忙的时候了。 此番醒来,又是将近一月时间,最后找到的邪祟却并不多,效率很是低下。 在那日落之时,陈长生再度死去。 在那一片虚无之中,他开始考虑之后的计划,说到底自己一个人还是太缓慢了,还是得寻一些帮手为好。 当然,这件事也只有等什么时候醒来再说了。 如今,却还不是时候。 …… 四季轮转,日月更替。 匆匆又是三年岁月。 狸花猫在云上府中也等了三年之久,它也惦记了陈长生三年,这个大骗子。 陈长生再度醒来的时候,却是没有回云上府。 那一日,修仙界中有人间一柄飞剑破空,御剑往北,直去荒海。 陈长生去了一趟天机山。 寻个帮手。 正在天机阁中盘坐修行的钟正元忽有所感,随即睁眼,轻跃而起,一步跨出,仙鹤便在身前。 “唳!” 白鹤展翅,载着钟正元穿过仙山云雾,随着视野开阔,便见一位青衫仙山脚踏仙剑,好似在此地等候多时。 钟正元拱手道:“陈先生近来可好?” “都好。” 陈长生索性开门见山,开口道:“陈某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 钟正元顿了一下,随即道:“陈先生请讲,钟某定当竭力相助。” 陈长生随即便说起了邪祟的事。 钟正元听后问道:“要活的?”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却不知陈先生要这邪祟何用?”钟正元问了一句,心中有些担忧。 大概是担心陈长生走上邪道。 陈长生看出了他的顾虑,于是便道:“钟先生不必担心,陈某并未堕入邪道,寻这些邪祟,是另有所用。” 钟正元拱手道:“如今天机紊乱,灰蒙一片,还请陈先生明示。” 人情归人情,但天机山自古以来,都是以人间安定为己任,钟正元身为天机山大师兄,他是不能犯错的。 陈长生随即道:“钟先生可曾听闻过冥府?” 钟正元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长生。 “欲成冥府,先成一天外界,山河还需垫基,人家流落的邪祟再合适不过了。” “………” 钟正元嘴唇微张,“陈先生这是要冒天地之大不韪,若是不成结果可就是……” “身死道消。”陈长生补充了他后面的话,说道:“陈某就算如今不做,往后也会去做的。” 钟正元沉思良久,下不了决定。 这可不是件小事。 “陈先生,这件事钟某可以帮你,但是天机山,却不会出力。” 陈长生见他这般说便明白了过来,他来时也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此便足够了。” 钟正元听后也松了口气,说道:“那钟某便先卸下天机山事,与陈先生同行。” 陈长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是不行,这修仙界如此之大,邪祟藏身之处数不胜数,陈某想早些做完这些事,需分几路。” “这倒也是。”钟正元点了点头,问道:“钟某又该去哪寻陈先生。” 陈长生想了想,将一片叶子递给了钟正元:“修仙界之地有一唤作篱海,上空千丈,钟先生只需以叶为目,便可看见云上府。” “陈先生已经不在流云观了?” “邪祟之物,放在凡间陈某也不放心。” “如此吗……” 敲定此事过后,陈长生便匆匆离去了。 钟正元乘着仙鹤,目送着陈长生。 见那人御剑而去,心中不禁思索了起来。 这位陈先生,竟是要构建冥府,连通黄泉,这样的大事若是弄不好便是粉身碎骨啊。 “要起大乱子了……” 钟正元呢喃了一声,摇头一叹。 不日他便暂时卸去了天机阁的事,乘仙鹤离开了天机山。 这一行,便是四处奔波。 ……… 万里雪山之后,丛林茂密。 妖气弥漫,却是尤为和睦。 身为狐尊的狐珺晗正盘坐于一处大湖之前,手中持者竹竿一柄,垂钓湖中。 这数十年来,妖地发展迅速,族中也出了许多天资不错的后辈,他身上的担子也小了许多。 平日里闲的时候,他便会坐在此地钓鱼。 或许是当初一幕,让他有了执念。 这湖里到底能不能钓上鱼,只有他亲自试过才知晓。 但这数十年间,他却是一条都没有钓上过。 “狐君倒是闲情逸致。” 一道声音响起。 狐珺晗先是一怔,一股妖力蓄势待发,但随即一转头,却是平息了下来。 “陈先生真是连一点风声都不带来。” 陈长生走到他身旁,说道:“有些事情匆忙的很,总不能大摇大摆的进来吧。” 这是妖域,修士进内,难免会多出许多麻烦。 “陈先生是为何事?” 陈长生道明了来意。 狐珺晗听后一顿,随即道:“邪祟……” “在下这里,倒是关押了几只。” 逃到妖域来,便是这些邪祟的不幸。 狐珺晗身为狐君,本就有一手遮天之能,这些受了天劫的邪祟,对于他而言,却是易如反掌,弹指可灭。 狐珺晗道:“起初的时候倒是想灭了,但是见他们来历古怪,便留了一留。” 妖域天牢之中,关押这三团邪气。 这三位,都只剩下了魂魄。 或许是在长久的镇压或是天劫之下泯灭了肉身。 “意外之喜。”陈长生道了一句。 “陈先生要这邪祟……”狐珺晗有些不解。 陈长生道:“有些用处。” 狐珺晗点了点头,说道:“那陈先生便拿去吧。” 狐珺晗倒没问什么,陈长生说起请他抓邪祟的事他也一口答应了下来,也没问缘由。 相比起钟正元,狐珺晗却是爽快的多。 狐君随性,至来如此。 狐珺晗笑道:“正好许久没动了。” “那就多谢狐君了。” “先生客气了。” 第四百九十章:言唤万妖,真龙俯首 陈长生又去了一趟通天江。 不过却没找老龙王,而是去寻了几几位龙子龙女,如今人间尚且还未安定,老龙王还要主持大局。 老龙王代他们答应了下来。 老龙王道:“跟你们陈叔叔去见识见识,对你们往后渡劫也有好处。” 应恩和应渊也没拒绝,便答应了下来。 “大太子呢?”陈长生问了一句。 “不知去了何处。” 老龙王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知道?” 陈长生眨了眨眼,问道:“陈某如何知道?” 老龙王道:“他跟着墨渊走了,如今应该是在荒海,这次是他自己想出去。” 陈长生听后道:“原来是这样吗……倒也是件好事。” 这位大太子,到底是做不了‘富家翁’的,如今有了兴头,自然是最好。 …… 离开龙宫后,陈长生便又回了修仙界。 与云府家主云泽说起了此事。 云家主拍着胸脯保证,说包在我身上。 陈长生却道:“云家主,量力而行即可。” “陈先生放心便是。” 云泽可很是欢喜,跟这样一位高人有人情往来,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往后云府也能仰仗这位先生。 陈长生这段日子便是来来回回跑个没完。 但也只是得了这么几位出手相助。 他陈长生当初的人情少,又或是说是他根本就不记,有时候想到谁便是谁,坑的最多的大概就是老龙王了。 “还有谁呢……” 陈长生思索着,最终却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己到底还是在修仙界没什么人脉。 正想着,陈长生却是忽的灵光一闪。 “似乎,有一个大人情。” 陈长生想到这里后便即刻出发,转眼见飞去,所去荒海。 在那一片沉寂而又幽深的荒海之中。 陈长生目光扫视而过,抬指而起,口中念起敕令。 “还请龙族血裔现身一见,陈某此番,有事相求!” 这道声音顿时荡漾而起。 音韵之中好似玄之又玄,让人难以琢磨。 在那荒海之下,有闭关修行的水妖被这道声音惊醒,荒海四面八方忽有妖气喷涌而起。 在那荒海的某片未知之地。 “还请龙族血裔现身一见!” 荒海上尽是这一道声音。 不止是荒海,临近的一些仙山仙岛之中也有修士听到了这道声音。 有人起卦,忽的一怔。 “荒海异动!?” 卦象见荒海之上大妖四起,好似要遮天蔽日一般。 在那荒海之下。 有水妖身形一怔。 “那是……” “是那位!” 身是龙族血裔的水妖都深刻的记得这道声音。 当初的一场机缘,才使得他们再进一步,甚至许多苟延残息的水妖也是因为那一篇《龙经》才突破境界,得以继续。 这份恩情,他们皆是记得清楚。 “龙族血裔!随本尊前去!” 一声令起,荒海之中回应不断。 一时间大浪四起,海面之上升起了旋涡,甚至有天雷滚滚,见无数的雷云聚集而来。 一方水域之中。 一头黑龙忽的探出头来。 “是先生的声音……” “吟!!” 真龙仿佛有翻天复海之威,直上九天,寻着那一道声音而去。 陈长生四处张望着,却迟迟不见水妖前来。 他眨了眨眼,嘀咕到:“会不会是时隔太久了,都忘了这个事了……” 陈长生心中轻叹,便想着再寻他路。 不曾想忽见风浪自四面八方而来。 古有言,水妖大妖而行,故掀起大浪风雨。 正当陈长生愣神之际。 便见四面风雨聚集而来,有黑龙盘旋于天,有负屃龙妖乘霸下而来,雷声滚滚,四面妖气磅礴,卷积起的风浪足有数十丈之高,好似能淹没一座仙岛。 陈长生目光望去,却是在其中看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见过尊者!” “陈先生!” “尊者!” 龙族血裔多称他为尊者。 陈长生也是被这一幕吓了一跳。 ‘这阵仗有些大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攻打修仙界。 陈长生舒了口气,随即拱手道:“多谢诸位还认陈某的情分。” 陈长生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后。 众水妖没有一位说个不字,口中之言全是竭力相助。 而在那云层之上。 墨渊望着先生,他环顾四周。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先生召集龙族血裔,不曾想竟来了这么多。 每一个都是一方水域之主。 如今化为真龙的墨渊,也不禁咂嘴。 “这便是陈先生啊……” 墨渊心中一颤,心中愈发佩服了起来。 陈长生拱手道:“有劳诸位多留意留意了。” “尊者客气了。” “我等定当竭力。” 陈长生也松了口气,他大概看了一眼,水妖竟来了近万数,其中七境八境的水妖更是数不胜数。 这样一来,说不定要不了二十年,或许几年就能搞定了。 而这一番动静自然也吸引到了修仙界的许多目光。 有修士往此地看来,见那荒海之景后皆是心中惊骇不止。 “这,这这……” “逃!” 有修士以为这些水妖是要指染修仙界,这般阵仗,他们根本无力抵挡,第一时间便逃离了这里,不敢再看。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最终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相反的,却是尤为平静。 这些妖主都只是来了片刻,随机便逐一回了荒海之中,片刻之间,就没了身影。 妖气淡去,海面之上的风雨也慢慢淡了下去。 转眼之间,风听雨止,风浪皆停! 有人见一尊真龙盘旋而下,落于一位青衫修士身前,恭敬无比。 “那,那是何人……” 目睹这一幕的修士心中惊愕。 真龙俯首!! “陈?” “那人姓陈?” 那一身青衫的先生一跃而上,立在了真龙的龙角之间,随即携风带雨离开了此地。 一切的一切,好似只在片刻之间。 但却成了无数人难以忘怀的一幕。 ‘这便是修士!!’ 不日之间,一位陈姓先生一言唤动万妖翻天覆海之事便在整个修仙界之中传了开来。 有人当是听个笑话。 但更多的人则是心中仰慕。 “该是何种道行,才可言唤万妖,甚至是…真龙俯首……” 第四百九十一章:若是心术不正…… 当日的那一幕,可以说是许多修士难以忘却的一幕。 仅几日之间,这位陈姓修士便在修仙界中传来。 几座仙门的修士前去封锁了那片海域。 四方水妖聚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这可是关乎着修仙界安危的事。 一直以来,荒海水妖都是与修仙界划分开界线的,如今这般,不得不让他们警惕起来。 而在其他地方,也有人开始着手调查起了这四方水妖聚集的事。 终是在某个夜晚。 仙山之中的某个修士拍案而起,惊呼道:“那不是水妖!!” 多年之前,曾有一人口吐法经,一言《龙经》,位龙族争运,那一日曾有大风海啸,甚至还波及到了修仙界。 “是龙裔!!那人就是当初写下龙经的陈姓修士!!” “难怪!难怪!” 不然又有谁能在荒海之上招来四方水妖,甚至于真龙都俯首呢。 不日之间,这件事再度传开。 众人恍然,都想起了这样一回事。 “我还说当年龙族气运为何会忽然大涨,原来是这般……” “这样说来的话就不奇怪了。” “那岂不是说,这天下的龙裔都欠着他人情?”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当真是……” 有人心中惊骇,甚至于不知该如何形容。 也有人心生疑惑:“龙族气运大涨有好些个年头了吧,为何这么些年来,却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位高人?” 众人对视一眼,好像的确如此。 他们都是头一次听说这位高人。 “大能高人通常不显山水,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此番又是为何?” “嗯……” 众人纷纷猜测了起来,一时间也下不了定论。 毕竟那人招来的,可是荒海大妖!! 在修仙界固有的印象之中,荒海大妖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直以来,荒海之中争斗不断,时常海面上会有许多的妖兽尸首,甚至于还有修士见过荒海化血,煞气漫天的场景。 在这样的固有印象之下,他们也不得不怀疑起这位高人的目的,若是此人生恶,恐怕…… “若是此人心术不正……” 想到这里,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后怕。 “慎言,慎言!” “……” 众人纷纷闭口。 这样的大能不管好与坏,都不是他们能够议论的。 其实在数百年前的时候,修仙界还没有这样的规矩的,但却因为一个魔头出了这慎言这一说,也就是那位云浮山中的赵玉清,故而才…… 当然这都是些过往了。 有人心想,若是赵玉清碰上这位高人,会是怎样的情形,那恐怕…… 当然也就只是想想,若是真打起来的话,恐怕是会波及不少仙山吧。 ……… 某个山涧凉亭之中。 正有二人对坐饮茶。 一位着青衫端坐于此,一位身着黑衣,头顶似有龙角。 墨渊张口问道:“先生近来可好?” 陈长生点头到:“一切都好,吃的好,睡的好,玩的也好。” 墨渊听到这样的话反倒是一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说道:“看起来先生这些年的确过的很好。” 看得出来,先生开心了许多,至少没有之前那般沉闷了,好似释怀了一般。 墨渊有些好奇,是怎样的人和事,才让先生释怀了这么多。 当然,他也由衷的为先生感到高兴。 陈长生看着墨渊道:“你呢?看你这样,似乎是成了一方妖王?” 墨渊点了点头,随即便说起了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情。 当年离开了流云观后,他便带着乘黄还有那小红鱼一路往南,先去拜访了通天江的龙君,顺便拐走了龙宫大太子。 因为当年龙君及时收手,墨渊也相当于是欠下了人情,故而人间便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老龙王让他去荒海试试,虽说危机四伏,但以墨渊如今本事,却是不难。 “后来去了之后才知道,这荒海当真是……” 墨渊无奈一笑,随即舒了口气,说道:“还是人间好些,在这荒海里,争端与厮杀总是不停的来,想歇息一刻都难。” “才到荒海的时候,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当时我有些担忧他们的安危,最后便将大太子留了下来,那小红鱼,则是拜托龙君先送回去了。” “乘黄他非水海之兽,一时间难以适应,我便让他先去修仙界走走,以他的修为,我也不用多担心,至少没人能看出来他是妖。” “先生你是不知道,我这一路上可是披荆斩棘,从初出茅庐一直到如今成为一方妖王,那可是相当之……” 还没正经片刻,墨渊却又话痨了起来。 说起这些事,他就不困了。 那嘴里的话好似如同滔滔江水一般,一刻都不曾停过。 陈长生几次想要打断,但墨渊却是根本不给他机会。 “还有啊,之前有个八境的水妖,被我打的那是屁滚尿流,我一口三昧真火下去,他都快被烧的叫爹了……” “还有还有……” “还有……” 陈长生的脸色逐渐变化,直至平静下来。 叙旧是好事,他当然也爱听墨渊说起这些年的事情,可这未免也…… 太多了吧。 而且大多都是他大显神威的往事。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都是一方妖王了,怎么还这般没个正形?” 墨渊笑了一下,说道:“其实对外面的人或妖,我多数时候是正经的。”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他抿了一口茶水。 墨渊干笑了一声,也喝了一口茶水。 他这不正经的功夫,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该是妖王的时候,他便是妖王。 墨渊顿了一下,问道:“陈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能回观里?”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尚不清楚,当然你如果想回去看看的话,都可以。” 墨渊顿了一下,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他吧唧了一下嘴,说道:“算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陈某的话……” “还好许多年吧。” 墨渊眨眼道:“实话说,当妖王没什么好的,不如给先生看门。” 陈长生笑道:“陈某又不时常在,再说了,你在荒海有什么不好,方才还不是在说你大显神威吗?”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不痛快。” 第四百九十二章:真是邪门了 不痛快。 墨渊的答案也只有这么三个字。 但不痛快在哪,他却是说不出来。 他不太清楚该怎么形容这个感觉,找了个稍微恰当的词。 “人间常说归属二字,但是又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不全是归属感,对于碧波湖,我没有什么归属感,待了几百年都是如此,对于流云观应该也是这样……” “我觉得应该是人不同的原因,就好像每年等着先生回来一样,总是会有些盼头,我也不明白这个盼头是什么,明明先生你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或者又是什么别的什么。” 墨渊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到底也没有说清楚到底是怎样怎样。 陈长生也没办法从中给他找出个解释来。 这本就是一件很怪异的事。 陈长生也觉得怪异,但或许也是有合理的解释的,但如果是单凭道理,肯定是说不通的。 世上总是有些道理说不通的。 墨渊没有待太久,也就一盏茶的工夫,他便离去了,走的时候他还问了问先生。 “先生,墨渊还能做你的坐骑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道了一句:“都是妖王了,还说什么坐骑。” 墨渊笑了笑,道了一句:“那等以后吧。” 他摆了摆手,随即便化作真龙离去。 陈长生目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他觉得或许如今的墨渊才是最好的,至少该走一遍他想走或是往后会走的路,至少,墨渊如今还不能做看门的。 山涧飘起了一场小雨。 陈长生立于亭子中,他莫名觉得有些伤怀,就好像古人遇秋一般,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痛快。 嗯,不痛快…… 当然也只是暂时的,对于陈长生而言,这样的伤春悲秋只是寻常而已。 但这也不见得就是批判性的。 因为情绪是难得的。 对于陈长生而言,无悲无喜才是最为痛苦的,越是心如止水,越是难熬,所以任何的情绪对他而言都宛若瑰宝一般,并非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 也不仅仅是陈长生。 而是许许多多的人,不管是如何的情绪,都是值得被尊重的。 …… 在往后的岁月里,修仙界还是如往常一般,时不时会有些趣事,时不时又会生出一些乱子。 而陈长生呢? 或许是又死了。 他的岁月只有这么些,自然不能跟寻常人比,对于修士而言,陈长生的几十日,只是弹指一挥间罢了,甚至还说不上。 而在陈长生离去过后,修仙界与荒海都出了几件事情。 一来是狐族狐君来到了修仙界,有许多修士还见过,起初猜测是有仇怨,但后来却发现这狐君,居然是来抓邪祟的。 “这狐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谁知道呢。” “你别说,最近事还真挺怪的,不只是狐君,那头真龙的子嗣也来了修仙界,也是来抓邪祟的。” “嗯?” 这就有些奇怪的。 “我也听说了一件事,天机山有高人下山,一路从北而来,也不做其他的事,也没拜访任何仙门,就是抓了一路的邪祟。” “怪事……” “还有更怪的。” “荒海水妖,也他吗在抓邪祟!我就纳闷了,这邪祟是什么宝贝吗?” “万一,真是呢……” 众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了起来。 大抵也是因为这样的事,故而修仙界中忽的掀起了一股抓邪祟的热潮。 这样跟风的事,总是会有许多修士接踵而至。 他们也不知道这邪祟抓来有什么用。 但他们认为,这么多人抓,那说明这邪祟肯定是有什么作用的。 后来的人,是这样想的。 而恰好不好,头一批人,也是这样想的。 也是因此,修仙界中的邪祟在短时间内大大减少。 应渊与应恩一路走来,本还是顺利的,但后来邪祟却是越来越难找。 应渊不解,道了一句:“这些修士有什么毛病吗?” 应恩也很是不解。 不解的也不是他,钟正元跟狐君也很是不解。 甚至于钟正元都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莫非,这些邪祟真有什么别的用处?” 钟正元还研究了一番,到底也没看出这邪祟有什么大用。 既然如此,那他们抓这些邪祟做什么? 吃饱了撑的? 钟正元也尤为无奈,再要找邪祟,就只有仔细寻找了。 狐君看着方圆百里无任何邪气波动,到下一处依旧如此,路遇修士,便问了一问。 得知了修仙界正在大肆抓邪祟的事。 “你们抓邪祟做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狐尊还有天机山的高人都在抓邪祟,甚至是荒海水妖也在抓邪祟,那邪祟肯定是宝贝!” “……” 狐珺晗嘴角抽了一下,呢喃了一句:“真是邪门了。” 这邪祟,哪是什么宝贝啊…… 这些修士抽的哪门子风。 他想不明白,只得赶快些去抓捕那些邪祟。 ……… 钟正元来到了陈长生之前所说的地方。 他看着面前一片荒芜,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穹。 “是这吗?” 钟正元呢喃了一声,他从袖中摸出了一片叶子。 随即他便将那片叶子覆在了右眼上。 再一抬头望去,便见那头顶的云雾之上好似有一座浮空之岛。 钟正元愣了一下,随即施法起身。 身形直上云霄,直至来到了那一处浮空之岛才停了下来。 “这……” 钟正元时而取下叶子,时而又覆眼观望。 他不禁被这浮空之岛所折服。 以十二颗法器为基,又借天地之力,将这座岛屿在到了天上。 竟是一座后天之岛。 “陈先生之想法,果真天马行空。” 钟正元道了一声,随即在岛屿之前停了下来,见岛外有迷阵,于是便在外喊道。 “敢问陈先生可在府中?” 趴在树上小憩的狸花猫耳朵动了动,朝外望了一眼。 墨玉也扭头看了过去,见一人正在云上府外,便起身看去。 钟正元见半天没有回应,口中嘀咕了一声:“莫非是不在?” 墨玉道了一句:“何人在外!?” 钟正元一顿,却听出了这不是陈先生的声音,随即便道:“钟某自天机山来,此前曾与陈先生交代过些许事情。” 第四百九十三章:造访云上府 正在墨玉迟疑之际。 却听一道声音从身后的林中传来。 “让他进来吧。” 墨玉顿了一下,随即暂时撤去了阵法。 钟正元见面前阵法撤去,随即迈步入内。 入眼先是瞧见了一猫一犬,隐约之间,身上还有些许邪气。 他再度看向了这座岛屿。 数年之间,当初那座贫瘠了小岛如今已经大变了模样,入眼所见,皆是葱郁,隐约还能听见一些流水之声传来。 对于忽然出现的陌生人,狸花猫有些胆怯。 它躲在墨玉身后,眨眼问了一句:“你是陈好人的朋友吗?” 钟正元顿了一下,问道:“陈好人?你说是陈先生吧?” 狸花猫点了点头,目光呆呆的。 钟正元有些意外。 不成想,陈先生还养了一只猫。 这洞府也是相当了得,不仅是在天上,而且还这般灵气充沛,生意盎然,说是洞天福地也不为过。 钟正元道:“钟某的确与陈先生有些交情。” 狸花猫又问道:“那他什么回来?” 钟正元摇了摇头,说道:“陈先生的事,钟某也不太清楚。” 狸花猫听到这般目光之中多了几分落寞。 “骗子。” 狸花猫嘟囔了一句,随即便走到一边去了。 它很气愤,说好的带它出去玩的。 墨玉看了一眼此人,仅是一眼便瞧出了不对,开口直言道:“天机山掌灯人?” 钟正元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道了一句:“倒是好久没听人这样称呼过钟某了……” 墨玉站起身来,目光也严肃了许多。 “敢问道长掌的是哪盏灯?” “主灯。” “……” 墨玉愣了愣,随即道了一句:“道长高义。” 钟正元摆了摆手,说道:“钟某平平尔,不值一提。” 墨玉不在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依旧认为,舍生取义者不得不敬。 他回过神来,道了一句:“道长请去里面吧,见一颗古树,满月就在哪。” 钟正元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多谢。 往前走去的时候,他又不禁多留意了一眼这犬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也没有多想,随即走进了其中。 行数百步后,钟正元便见到了一颗参天古树,奇怪的是,这棵树上却开了花,多以一些白花为主,还有一朵梧桐花,地上的花却开在了树上,如何能不奇怪。 仔细一看,钟正元才发现这些花大有玄机。 “竟是神通所化……” 钟正元恍惚了一下,随即却见一片树叶落下,那片叶子在钟正元面前化作一位女子。 钟正元看着此人,更是觉得奇怪。 不似人,不似妖,也不似仙,不似佛。 好像什么都不是。 但却又实实在在的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在对方眼中尤为渺小一般。 钟正元回过神来,道了一句:“见过道友。” 满月和煦一笑,说道:“之前他交代过,待道长来了,要请道长饮一盏好茶,如今他尚且未归,便由我效劳吧。” “道友客气了,不知如何称呼?” “满月,道长随意即可。” 满月抬手招来落叶,转瞬间化作了一一张小桌,两张长椅。 以竹为盏,抬手之间招来茶叶些许,落入竹盏之中,指尖一点,又见溪水飘来,转眼冒出白雾,煮起茶来。 钟正元惊愕道:“满月道友好神通……” 满月摇了摇头,说道:“这并非神通,钟道长且饮茶吧。” 钟正元还想问问,但见推上来的茶水却只好作罢。 举起竹盏轻抿了一口。 钟正元眼前一亮,这茶的滋味倒不算是特别,但茶水入腹过后,却是忽的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茶,不一般! 倒是与修仙界中的悟道茶有些类似,但却又好像有些不同。 “妙哉!妙哉!” 钟正元笑了笑,说道:“陈先生有这样的好东西,却现在才拿出来。” 满月笑了笑,说道:“他可没有这心思,是我闲暇之余种了几棵茶树,才得了这一杯茶水。” “钟某不虚此行。” 钟正元笑了一声,他这一生,唯卜算余茶不可弃也。 茶水过后。 钟正元便从袖间抖落出了数个玉瓶。 “这是陈先生之前交代的事情。” 满月看了一眼,随即道:“满月代他谢过钟道长。” “小事一桩罢了。” 二人饮茶,随即便说起了一些碎语小事。 无外乎是关于陈先生,总是能聊上许多。 见时辰不早,钟正元便打算离去。 满月送了他一些茶叶,钟正元可不推脱,欣然接受后道了句多谢。 钟正元的目光留意到了树上,随后道了一句:“满月道友,那朵梧桐花还需多留意才是,钟某感觉,那并非善类,好似就要破壳而出了一般。” 满月看了一眼那朵梧桐花,点头道:“多谢钟道友提醒,满月一直看着他呢。” 钟正元点了点头,随即便道:“那钟某便告辞了。” 钟正元乘仙鹤离开了云上府。 临走的时候,他并没有再见到满月,但却见到了那一猫一犬。 钟正元并未多问,便离开了。 行了许久过后,钟正元才抬手掐算了起来。 “竟是麒麟仙兽……” 钟正元恍惚了一下,不曾想那岛上平平无奇的犬妖,竟是这般来历不凡。 他又算了一下,那只猫妖,这倒是没算出什么来,就是寻常猫妖。 钟正元放下手来,心中暗道一声:“那位满月道友呢……” 他抬起手,随即掐算了起来。 算着算着,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种感觉,莫名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不好!” 钟正元连忙收手。 谨记着,他便见自己身上的些许功德化作星芒散去。 钟正元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五十年……” 五十年功德,比起那次算陈先生所损失的功德,这五十年,就好像不值一提一般。 钟正元呢喃道:“这位满月道友也是来历不凡……” “幽冥地府一事,恐怕未尝不可。” 钟正元抬头看了一眼天穹,如今天道的秩序在慢慢恢复,且看陈先生能否赶在这之前完成了。 但这一线之机,定然是有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怎么…会是他? 岁月辗转即逝。 自陈长生来到修仙界,已然过去十二年。 在醒来的岁月里,陈长生总是匆忙奔波着,行走在这个修仙界中,打听消息,寻找邪祟。 云上府,他也只是在将死之际才回去,将哪些抓到的邪祟一并封在树上。 “这邪祟,真是越发藏的深了。”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袖中,林林总总下来,这一次醒来抓到了十来只邪祟,不算多也不算少。 想着已经过去了三年了。 之前寻了钟先生,又找了狐君,还有应恩与应渊,其次便是荒海的龙裔。 或许,已经差不多了。 “先看看有多少吧。” 陈长生御空而去,所去的第一个地方,则是妖域。 狐珺晗里里外外忙活了三年之久,邪祟倒是抓了许多,甚至于连妖族牢狱都快关不住了。 也是后来邪祟的踪影逐渐少了,他才回来的。 狐珺晗打开了牢笼的大门,道了一句:“都在这里了。” 陈长生一眼望去,牢狱之中的邪祟有不少。 大概有五六十只左右。 狐珺晗道:“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特别的邪物。” 说着,他带着陈长生走进了地牢之中,又开了一道暗门走进了其中。 台上有一锁链,锁链封印着一只手臂,另外还有一条腿。 狐珺晗道:“这一手一腿,很是不同,魔气不散,甚至是真火都难以将他们灼灭,像是死物,但又好像是活物。” 陈长生回过神来,道了一句:“这两样东西的主人,不一般。” “陈先生知道?” “嗯。” 陈长生随即道:“狐君可曾听闻过唤魔神君?” 狐珺晗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陈长生道:“这一手一腿曾是一位魔头的肉身,当年之时念头已绝,但肉身却留存了下来,与那些邪祟一般,被镇压在了高墙之下。” “魔?” 狐珺晗道:“倒是许久没听说过了。” 在如今的岁月里,魔道几乎已经绝迹了。 狐珺晗道:“当年修仙界有大能出手,毁去了魔道传承的法门、魔像,早年的时候还能见到些许魔修,但后来便越来越少,直至如今,已是消声灭迹。” “毁去法门、魔像?” 陈长生道:“如此,如何断其传承吗?” 狐珺晗倒是有些不解,陈先生不知? 他随即解释道:“修士修行需有法门,先生应该知晓,新创就的法门需天地认同,经雷劫洗礼,方才得以修炼,这般得天地认同的法门最终只会留存在最初写下法门的那张纸上,而那张纸也难以烧毁,难以抹去,而且也只允许有这一份,即使另外抄录,字迹也只会在顷刻间消失。” “当初的那位大能先是夺得了魔道修士曾今流传下来的法门,随后不知用了何种法子,将那法门给毁了去!” “这样一来,修行此法的人便无法再修炼,会遭反噬,轻的便是身死道消,唯一的办法,就是重塑法门。” “但那天劫,魔道修士却根本无法抗得过。” “魔道的法门与正道不同,创就法门本就是夺天造化,再加上魔道法门本就遭天地唾弃,这份雷劫,便不是寻常的魔修能挨得住的。” “仅是在雷劫之下,便死了不知多少魔修。” “久了过后,魔道便也就绝迹了。” 狐珺晗道:“其实最难的点就在于那法门如何毁去,我之前查过许多古籍,其中所以记载的,也唯有这一回。” 他想了想,看向陈先生道:“魔道绝迹,也不乏有可能是上天授意。” 毕竟,在所有修行法门的人或妖的认知之中,法门是根本无法毁去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长生的思绪却不在那毁掉法门的事上,开口却是问道:“狐君方才说,法门是无法抄录的?” 狐珺晗点头道:“正是,有种说法叫做法不轻传,而且法门的原本上会留存有道韵与感悟,许多仙门以口述传法,唯有亲传才可观看法门原本。”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愣在原地。 狐珺晗见陈先生半晌没有开口,便问道:“先生怎么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顿了一下道:“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情。” 他看向狐君,问道:“此前的记述之中,有人成功抄录下法门吗?” 狐珺晗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这样吗……”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他张了张口,回忆起了当初在秋月坊时的事情。 当初的时候,那篇敕令之术,他是的的确确抄录下来了的。 而且如今,那篇敕令之术,也还留存在流云观的书阁之中,正夹在某本书里。 ‘既是这般,当初我又是如何抄录下来的……’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 他忽然间明白当初老城隍为何会那样看他了。 既没有先例的话。 那为何自己又抄下来了呢? 陈长生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他定要查出个究竟来。 随后陈长生便没再多问关于法门的事情,将这牢狱之中的邪祟尽数打包过后,他便匆匆与狐君道别了。 “陈先生接下来是要去通天江?” “嗯,之前还找了龙宫的二太子与龙女。” 狐珺晗点头道:“他们抓到的应该不多,抓的最多的,应该在于荒海水妖。” “晚一些也要去一趟荒海的。”陈长生道。 “陈先生若去荒海还是要小心些。” “多谢狐君提醒,陈某定当注意。” “嗯。” 陈长生离开了妖域之后便南下进了人间。 一路往通天江赶去。 但在半途路过上京的时候,陈长生却是停了下来。 “嗯?” 发现有些地方,好像不太对劲…… 他的目光朝那上京城中的皇宫望去,目光透过殿宇,看向了那坐在龙椅上的人。 坐在龙椅上的人似是感受到了一道目光,他朝着大殿外的天上望去,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不由的让他皱起了眉头。 当那人抬头,陈长生也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陈长生顿时一愣,口中呢喃道:“怎么,会是他……” 他才离开不过十余年,人间都发生了什么?! 第四百九十五章:襄天下,燕成皇 在那金殿之上,群臣耸立,手握官牌。 龙椅的扶手上雕刻着真龙口衔宝珠,龙目威严,仿佛带着天子之威。 一袭金黑龙袍,真龙攀附在那龙袍之上,再往上挪,便见一张面孔,英气威武,目光铮铮,不见喜怒,却见九五之尊之气。 堂下百官队列之中有人站出,似是在禀报国师,但他们皆是不敢抬头,身形也是战战兢兢的。 龙椅之上的人沉吟许久,最后道了一句:“此事……” “再议。” 百官心中一顿,好似松了口气,但却又暗可惜。 “可还有事要奏?” 那龙椅上的天子平静的道了一句。 金殿之中有官员左右对视,但却不曾发现半点声音。 片刻沉默,大殿之中落针可闻。 龙椅上的人目光淡漠,随即道了一句:“退朝。” 先有官员反应过来,道了一句:“恭送吾皇!” “恭送吾皇。” 龙袍托在地上,好似压在百官心中的巨石一般,一点一点的挪动着。 直至在托在地上的龙袍再不见其影,百官这才恍惚回神,慢慢松了口气。 在那云霭之上。 陈长生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呢喃道:“这才是真正的天子之威……” 这位皇帝,已然掌握了这运转国运的精髓,收放自如,压住了整个朝堂。 陈长生小施法术,一转眼落入了那皇宫之中。 他的身形于宫中守卫擦肩而过,却无法发现这样的一位青衫先生。 趁着那御书房开门的间隙。 陈长生便随那皇帝一同走了进去。 也是在这一刻。 这位人间的主人顿住了步子,眉头微挑,好似察觉到了什么。 “都且下去。” 皇帝道了一句,随即便见宫女下人陆续退去。 片刻之间,御书房中再不见任何身形。 那皇帝却又道了一句:“影子暂且也先退下。” 藏在暗处的几道身影不曾显露,但却能感受到一道道气息逐渐消失在御书房中。 这一刻,御书房才算是真正的安静了下来。 皇帝迈步走向了一旁的案桌,不经意之中抓起了一枚符箓攥在手中。 随即便听他开口道:“不知是哪位仙长造访?此刻殿中已静何不露面?” 这位人间帝王很是平静,好似已经不是头一次碰上这也的事了。 陈长生心中一顿,撤去道法,显露在了这位人皇眼前。 他面前的皇帝愣了一下。 御书房中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是旧相识了。 陈长生恍惚间发现,眼前的人真的变化了许多,眼中了几分仁慈,更多的淡漠,那是独属于帝王家的无情,不起波澜。 燕如初从那短暂的记忆之中抽回神来,他拱了拱手,道了一句:“燕如初,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看着他道:“这些年走的有些远,尚且不知人间变故,不知陛下可否为陈某解答一二。” 燕如初点了点头,随即引其落座。 再度想见,并没有那故人相见的喜悦与兴奋,最多也只是感叹一翻这岁月无常,悄然之间就从指缝间溜过了。 也仅此而已。 陈长生问了一句:“不知今夕何年?” “陈先生,如今是顺成八年,此地仍是大襄,只是主人换了个姓罢了。” 燕如初说起了这些年的经过。 当年赵贞一扫天下,合并西萧,立为襄太祖,天下也真正合而为一。 国力聚增,但身为人皇的赵贞却病倒了,这一趟便再没起来过,一切政事便交给了太子赵无双。 世事难料,别年西北之地的萧人也就是曾今的北漠人再起异心,于那高原之上举兵反襄。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赵无双竟要御驾亲征?! 就算百官劝解,最终也无济于事。 赵无双去意已决,口唤不上沙场,不成君王,不日于大军一同前往了西北。 “这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 “在赵无双前往西北半途之时,军队却遭了劫匪。” 乱动之下,赵无双不知去向,是死是活,无人可知。 这件事却被暂时压了下来。 秘密派人调查,太子被劫,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是再闹到朝中,恐怕乱子就大了。 “上位以来,我便调查过此事,此事蹊跷不矣,但细查下,却又找不到半点线索,好似是已经被人抹去,直至如今,那襄王太子是死是活也尚不得知。” “御驾被劫之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不知是何处走漏了风声,以至于上京知晓了此事。” “百官心惊,不知所措。” “但暗中却已有人起了心思。” “天下一合才过不久,赵贞未去,几位皇子也还没有封地,后面的事,可想而知……”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太子不知所踪,短时间内兴许不会有人轻举妄动,但久了过后,那可就不一样了。 夺嫡! “六子夺嫡,整个上京城都不得安宁,其中有几位甚至已经起了反心,私自笼络了军营统将,欲要造反。” 燕如初继而说道:“而我也是在那时被人从牢狱之中给救出来的。”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晓天下还有一股旧景的势力,他们行走在江湖之中,无一例外皆是武艺高强,当初大景亡后,还曾劫过法场,只是后来便销声匿迹,一直隐忍至此。” “得这些江湖人所救,后来领头之人将一枚军符交到了我的手里。” “这枚军符,我再熟悉不过了。” 燕如初挑眉道:“乃是曾今义军的军符!” 六子夺嫡已是闹的满城风雨。 甚至于无心管辖牢狱被劫之事。 而燕如初也因此得了个便利,悄然潜出了城去。 “隐忍数月之久,终是找到了机会。” 燕如初道:“五皇子赵青与四皇子赵承仁欲起兵乱,造反谋国!” “他们鼓动了三华军,领两万兵马直入皇城,破开宫门,欲要谋权篡位。” “而恰好巧不巧的是,这所谓的三华军,其实便是当初青山城收编而来的义军。” “当天夜里,救我的江湖人便劝我即刻下令,此举改天换地,我犹豫良久,终是下定了决心。” 燕如初皱起了眉头,他却是摇头道了一句:“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顺的让人发慌 顺利的令燕如初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五皇子与四皇子杀进了赵贞的寝宫,兵马围住了这个殿宇,逼宫赵贞,欲要他重立太子,并为太上皇,颐养天年。” 燕如初挑眉道:“这件事也很是蹊跷,当天夜里皇宫的守卫好似是被调走了,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不然以赵青跟赵承仁根本连皇宫都进不去。” 但背后的人是谁,他如今都还没查出来。 “后面的事更加出乎意料。” “据当初宫中的下人说,襄太祖正要松口时,五皇子却是忽的对四皇子拔剑相向,四皇子好似是早有预料一般,护身软甲躲过了这一剑。” “一时间寝宫之中也乱成一团。” “两位皇子暗中混入三华军中的人手掀起了一翻乱战,整个皇宫之中都是一片凄惨的杀声。” 燕如初皱眉道:“那一夜宫变,如今都还记忆犹新。” 他抬起头来,说道:“当夜我率数千江湖高人从外杀入皇宫,护符一起,三华军便临阵倒戈,可以说不费一兵一卒,我便率人杀进了皇宫。” “在四皇子与五皇子杀的火热的时候,我已然控制了皇宫之中的所有守卫,暗中也派人前去控制朝中的几位大臣。” “一夜过后……” “大襄便换了主子。” 燕如初起身道:“直至如今我都觉得恍惚,好似所有的事情都是顺风顺水,自己被硬推着坐上了这个皇位。” “当初那一夜蹊跷的地方也是数不胜数,从三华军再到宫中守卫异样,再至数个时辰,御林军都不见动静,这一切都怪的令人发慌。” “好似有人在暗中操弄着这一切,将所有的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 燕如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陈先生道:“此事已困扰我多年,此番也想请陈先生帮我查个水落石出。” 陈长生坐在椅子上沉吟许久。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陈长生的手缓缓敲打在桌上,他发现,燕如初竟然没有说谎,一字一句并非虚言。 这样荒谬的事,也是确确实实发生的。 几乎不可能成之事,居然真的成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又问了一句:“赵贞呢?” 燕如初心中一怔,随即开口道:“说起来……” “那天夜里我提剑杀到了赵贞面前,那一夜赵贞躺在床上目睹了所有,见了我后,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你终于来了。’” 燕如初眉头微皱,说道:“说完这句过后,赵贞就好像是松了口气一般,整个人也瘫软了下去,待我探其情况之时,他却已经没了气息。” “他那句话,就好像等我多时,好似是知道这一刻,但却又无从问起。”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舒了口气道:“应是如此。” 他早便猜到,赵贞做了一些事情。 他又问道:“那后来呢,你身上流淌着是大景的血,大襄根基稳固,纵使造反成功了,后面也不见得能稳住局势吧?” “是一位文相帮了我。” 燕如初道:“他一人跪地,口说西北之乱迫在眉睫,此刻应当以国事为重,这一句国事为重,便引得近半数官员相随。” 陈长生听后也恍惚了一下,他看向燕如初道:“这位文相,真的是为家国着想吗?” 燕如初沉下心来,他微叹一声,说道:“如今也尚不得知了,当初我逐渐掌控住朝中官员过后,便赐了他毒酒一杯。” “他不能不死。” 燕如初说出这一番话时尤为平静,眼中也不见半点波澜。 “这样吗……” 陈长生沉吟一声,这蹊跷的地方,恐怕不止一处两处。 虽说一切顺利,但燕如初想要真正稳住朝堂显然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比如如今此地仍旧叫做大襄,说不定便是燕如初的让步。 这样子的皇位必将伴随着一些腥风血雨,一来是人心不齐,二来是天下叛乱,就好像当初大襄灭景一般。 不仅要是一位仁君,安抚百姓,也要是一位凶戾之君,心狠手辣。 燕如初能稳坐这个皇位,也是废了好一番心血的。 御书房中又陷入了短暂的安宁。 陈长生沉思着,时而摇头,时而却又眉头紧皱。 这一桩桩一件件,好像都只是表面所见。 陈长生的思绪之中恍惚间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不曾见过,却听说过的人。 他的手摸向了袖中,握住了一柄折扇。 这是曾今燕黄楼留在的东西。 燕如初打破了这份沉默,问了一句:“先生可有头绪?”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兴许是有……” 燕如初愣了一下。 随即却听陈长生开口道:“尚且还不确定,得等之后……” 到最后陈长生也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陈长生道句告辞过后便离开了皇宫。 燕如初仅是御书房中送了送,他的心中五味杂陈,不由得轻叹一声。 “若是陈先生都查不出来的话,那或许这件事真的要困扰我一生了……” 燕如初呢喃一声,摇了摇头头后便回了那案桌上,批阅起奏章。 ……… 陈长生来到了上京城外。 他手握一柄,思索良久过后,扯下了一根发丝。 他有过些猜测,但若是今日见不到这位的话,那他也不敢下定结论。 “嗡。” 发丝落于折扇之上。 折扇张开,显露出其中的竹兰盛景。 “竹兰先生若在上京,可否现身一见?” 陈长生道了一句,目光望去,见山涧没哟任何异动。 他思索了片刻,低头看向了折扇。 却在此刻,忽有一道微风忽起,吹拂至他的面庞。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即迈步,朝着那阵风吹来的放向走去。 片刻之后,陈长生来到了一处重兵把守之地,他隐秘了身形,穿过层层把手,终是来到了一座山峦之下。 面前所见,乃是皇陵! 燕氏皇陵! ‘风从此来,便在此地吗……’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他走到了那紧闭着的皇陵门口。 再一迈步,睁眼之际,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陈长生抬手一招,陵墓之中亮起火光。 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那血红的棺椁旁正靠着一位垂暮无发的老者,气息微弱,好似下一刻就要化作飞灰散去。 第四百九十七章:禹王、竹兰先生 陈长生顿了一下,往前走了半步。 却见那奄奄一息的老者睁开了双眸,一双眸子尽是泛着白色,似乎早便瞎了。 老者干笑了一声,说道:“你来的巧,再晚半刻钟,我便听不见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开口道:“如今呢?” 老者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指了指地上放着的枝条。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这个问题想来也不必多问了,看样子,已经听不见了。 上岗前拿起那枝条,借着落在这陵墓地上的灰尘写字。 【何至于此?】 老者凑近了过来,面庞都快贴到了地上,一点一点的辨别着地上写着的字。 陈长生有些恍惚,这与他所想的竹兰先生差别太大了,眼前的老者邋遢不矣,瞎了,聋了,双腿甚至也是瘫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恶臭,似乎是在这里待了很久很久了…… 老者看清楚后抬起头来,他其实看不清陈长生的模样,不过模糊之间能看到一道影子。 竹兰先生,也就是当初的禹王燕宴,亦是如今垂暮一息的老者。 只听他缓缓开口道:“因果加身,则受天罚……” 陈长生沉默了片刻,这与他所料大差不差。 这人间的因果,岂是想担就能担着的? 陈长生拿起那枝条,继而写道。 【王爷高义】 当老者看清那四个字的时候,却是愣了一下。 “你称我为王爷?” 老者觉得很有意思,面前的人似乎并没有把他当做修士对待,而且也没有把自己当做是修行中人看待。 只是寻常之人的互相交谈。 老者笑了一下,说道:“倒是好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我了,不过若说高义,我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个妄图延续燕氏,窃国夺运的小人罢了。” 【王爷以己之力,重续燕氏,舍身取义,如何算不得高义呢?】 老者恍惚了一下,舒了口气道:“我当你会骂我两句蠢人,竟没想到……” 没有修士会来做这样的蠢事。 但他燕宴却真的做了,放着一条大道不走,却以身为祭,一头栽进了这凡世的因果之中,以至于落到了这般田地。 在修行之人的眼中,这是愚蠢的,且难以令人理解的。 陈长生也见过太多所谓的‘蠢人’了,可世上若是没有这样的‘蠢人’,江湖又如何算得上江湖,红尘又如何算得上红尘,人间,又如何算是人间? 行走世间,所见所闻都有不同,他唯一的要做的便是边看边听,去见所有的苦楚,见所有的兴欢,见大义,见红尘,见人间。 陈长生提笔似要写下一篇长语。 他想说些什么,但写到一半,却又不知该如何写下去了,怎么都觉得不太满意。 最终他拂袖扫起灰尘,将所有的字迹都掩盖了过去。 【当是蠢于这人间的爱恨嗔痴,蠢于人之口中、著之书中、教之经中所述‘义’字,虽蠢,却不能被任何人看轻。】 老者恍惚,心绪难喻。 他张了张口,想与这面前的一道身影说些什么,好似有许多想说的话,但最终却都卡在了喉咙里。 是了。 他便是那个困在爱恨嗔痴,人间义字中难以脱身的禹王,他不是竹兰先生。 陈长生将那一柄折扇递上。 老者接过,仔细抚摸着那折扇上的纹路,很是熟悉,一瞬间也让他想起了往年的许多事。 “小楼……” 老者呢喃了一声,问道:“他怎样了?” 【因此扇忙碌半生,已去,安乐。】 “是吗……” 老者长舒了一口气,点头道:“没能见他,是我之过,不过他得安乐而去,也是好事。” 万般无奈,只因他走不出这皇陵。 老者长叹了一声,他这一生错过了太多人与事了。 【陈某尚有不解之处,关乎这王朝,可否请王爷解惑?】 老者开口道:“你想知道,我便一一与你说起。” “当初之时,我算得大景气数将尽……” 一切的源头,要从一场卜卦说起。 不知是个意外还是偶然,尚且年轻的禹王算得了他不该算到的东西。 他本一心向道,但却因此转变了心念。 “若不求一世,何求万世……” 也是因此心念,便展开了这近百年的布局。 从当初落子青山城时,他便察觉到了天道对他的排斥,隐约之间已有厄运即将降身。 那时他本来能多做些事情,但也因此不得不离开青山城。 可这些准备,却是远远不够的。 他必须瞒过天道。 “于是我便在青山城中大肆作为,终是招来了平叛的军队,归降过后,他便借机假死,想借一血棺,封存自身,躲过天道,可事实证明,一介修士又怎能逆天而为呢……” “我的神通道法,能骗的过人,却骗不过天。” “很快因果的劫难便来了。” “起初只是不寐之症,折磨我的思绪,后来一夜之间双腿无力,沦为废人,再到后来,目光越发模糊……” “至如今,耳畔亦无声响。” “若非当年我在皇陵周围设下阵法,削减了许多天道劫难,否则,我早便尸骨无存了。” 他能熬到如今,很不容易。 他勉强的笑了一声,随即又说道:“在这皇陵之中,算一卦便算一卦,终是让找到了机会……” “那北地北襄的赵贞,能使天下归一,实乃一代枭雄,若非是他,恐怕我也难有余力再复燕氏。” “他与我做了两笔交易。” “青山城的大旱,舍了两成国运于我。” “西征西萧,为保粮草无恙,又舍下三成国运。” “明知我图谋不轨,但他赵贞却仍旧这样做了,那时我才明白,他赵贞根本就不在于身下的龙椅,他只在乎一个执念,七十年戎马的执念。” “故而纵使如今他已故多年,我仍旧心有敬佩。” “天下一合,终得归一。” 老者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在天罚之下,我的神志愈发混乱了起来,清醒之余,我便着手处理其了国运之事,一并都将那国运交给了燕如初。” “国运在身,一切助力自当源源不断。” “后来在那宫变之夜,我又尽余力,设法拦住了禁军,这数百年的图谋,终见结果。” 老者长叹了一声,沉默了下来。 仅是这只言片语,便道尽了这百年岁月…… 实在让他觉得恍惚。 第四百九十八章:不负前人心血 陈长生本以为这会说很久很久…… 但事实上,还不到半刻钟,面前的老者便将所有的事都讲了个清楚。 好像一切的事情,都是都尤为随意。 只是平静的说出来罢了,也无法掀起任何一点情绪波澜。 老者舒了口气,说道:“这一路上,我愧对了许多人,就像小楼,就像燕如初,若说最让我过不去的,还是赵贞,这天下本该是他的……” 他的平生,从未敬佩几人。 “赵贞……” 陈长生呢喃一声,当他再度回想起这个名字,不禁觉得此人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 好像他从未败过。 从北襄,到大襄,再至如今山河之间唯有一个襄字。 赵贞甚至问都没问一句,便放弃了摆在眼前的仙道。 这样一位人皇,实在让然人难以评价。 但若是说愧疚,其实一定程度来说,人间气运归一的结局,也是老者在推波助澜,若非当初的大旱,或许赵贞到了将死之际,都等不到西征之时。 老者舍弃了自身,而赵贞也舍弃了一些东西,才得到了如今的天下一合。 人间不知沉浮了多少岁月,才走到了如今的盛世。 多少的血与牺牲,才铸就了如今。 无论是赵贞,还是眼前的老者,陈长生都是敬佩的。 至少他陈长生,做不到这样的事,就算再有道行,也做不到。 这不是舍开性命便能做到的事情。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心中也仍有一个疑问。 【王爷当真只是为了大景?】 老者一一看过,他其实也有些说不明白。 “起初的时候,但却并非是因为大义才走上了这条路的,只是后来慢慢的,便只有这样去想了。” 【起初是因为什么?】 老者回忆起往事。 片刻后,他答了一句:“自幼时起,皇兄便对我百般照顾……” 他的话没了后续。 陈长生听后却是愣了一下。 【仅此?】 老者看过后点头到:“仅此。”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 他忽的笑了起来,或许是他想的太过复杂了。 本该就如此简单才对,世事也本该就是简单的。 “是了……”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压在自己身上,但听到老者的那一句仅此后,他心中畅快了许多。 就好似…… 找到了红尘之中的某个答案。 喜怒哀乐,爱恨嗔痴…… 是人,也是红尘。 陈长生再度看向老者,他提笔写下。 【陈某尚且差一护府门客,竹兰先生可愿前往?】 竹兰先生看后愣了一下。 皇陵之中久久没有回应。 ……… 可惜的是,陈长生最后的心思,没能如愿。 那位竹兰先生,做出了与燕黄楼一样的选择。 面对陈长生时,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早该死的。” 他这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事。 让他继续活下去,他不愿意,因为心中的愧疚,也因为这百年的孤独,早已让他折磨的难以继续。 不管是对于外界,还是长生,他都没再有半点欲望。 陈长生要离去的时候。 老者开口提出了一个要求:“你是我这一甲子里,唯一能倾诉的人,可否让我知晓你长什么模样?” 陈长生想了想后,凑上前去。 老者伸出手来,缓缓的从陈长生面庞上摸过。 直至那手指来到陈长生的眉心之处时,似乎有一道金光落入了陈长生脑海之中。 老者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淡了下去。 “这是我平生所学,莫要嫌弃。” 说完这一句后,他便彻底没了气息。 恍惚间有天道劫难落下,似要将残留的肉身毁去,化作飞灰。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开口道了一句:“可否留情?只灭其魂魄,不灭其肉身。” 话音落下之后,那天道的劫法泯灭了老者的三魂六魄,但好在是将肉身都保留了下来。 陈长生见此道了一句:“多谢。” 他将这位竹兰先生的尸首抬进了棺椁里,整理了一翻衣衫。 这是陈长生对这位竹兰先生尊重。 陈长生将那一柄折扇也放进了棺中,就放在他的身旁,展开了,好见到那竹兰美景。 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陈长生再度从那皇陵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泛黄,落日的余晖落在了这皇陵的门口,好似是在指引着什么。 来的时候,唯他一人。 离开的时候,亦是如此。 陈长生望着那落日叹了口气。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大襄皇宫走去。 在至御书房时,燕如初在批阅奏折,他依旧勤奋,大大小小的事都想过目一阅,怕有任何纰漏。 甚至于过了半刻钟,他才发现陈长生已经进了御书房中。 燕如初恍惚间回过神来,唤道:“陈先生。” 他起身走去,问道:“陈先生可否查出些什么了?” 陈长生却没有回答,而是道了一句:“陈某来此,是想与你说几句话。” 燕如初顿了一下,问道:“先生且说。” “还望陛下往后做一位真正的明君,让这山河无恙,让这天下太平,让这百姓安定。” “如此,方不负前人心血。” 燕如初愣了一下,他不解陈先生为何这样忽然说起。 他的目光严肃,答了一句:“燕某,定不负先生所托。” 陈长生摇了摇头,这哪里是他之所托。 在燕如初的目光注视之下,却见那一袭青衫逐渐淡去。 燕如初唤道:“先生要走?” 陈长生没有回答,仅是眨眼之间,便再不见踪迹。 燕如初愣了愣,看向四周,问道:“先生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对吗?那为何不告诉燕某?先生?陈先生!?” 燕如初在这御书房中大喊。 但却迟迟不听有半点回应。 门外候着的下人与禁卫闯了进来。 “陛下!” 禁卫以为有贼人潜入,连忙将燕如初团团围住。 燕如初也在禁卫的呼喊声中缓缓回过神来。 “……没事。” 燕如初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朕一个人待会。” 禁卫们对视一眼,皆有不解。 片刻后禁卫拱了拱手,这才缓缓退下,并将那御书房的门缓缓关上。 燕如初坐在那案桌之前。 他长舒了一口气,想起了先生方才的话。 “不负前人心血……” 第四百九十九章:山涧清风温热 陈长生最后也没有将真相告诉燕如初。 在他看来,身为帝王,或许并不应该纠结于这些‘繁琐’的事,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只要他如今坐上了,那么原因也就不重要了。 而且有时候,知道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想想还是让这些难以捉摸的真相随着岁月淡去为好。 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清楚,便是最好。 出了上京皇宫的陈长生舒了口气,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高耸的宫门。 注视良久过后,他便转过身朝着上京城外走去。 大抵是想到了什么。 欲要离去的陈长生却又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行了许久过后。 所见依旧是层层把守,一路上依旧可见戒备森严。 亦是一座皇陵。 但这里,却仅是一个人的皇陵,供奉着一位太祖。 皇陵的门已经被封死了。 当陈长生到来的时候,依稀可见此地的皇陵,杂草几乎将皇陵的大门彻底掩盖,看不见半点体面。 至于为何此地还有守卫,大抵是因为燕如初也敬佩这位一扫天下的襄太祖吧。 陈长生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了片刻。 快要天黑的时候。 却听到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传来。 来者容颜有些苍老,穿着宫女的衣裳,那双眼眸里饱经风霜,好似经历了许多许多。 宫女打扮的老妇人端着食盒,逐一在那皇陵门前放下。 陈长生本以为是供奉的吃食。 但所见,不过是些许青梅摆在盘中。 “青梅?” 陈长生嘀咕了一声。 那摆着青梅老妇人愣了一下,回头望去,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谁?” 老妇人的声音沙哑,站起身来看向了四周。 陈长生心中一顿,抬手之间解去了法术。 老妇人眼见着一位青衫先生忽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怔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 陈长生开口道:“婆婆无需惊慌,陈某并非心怀不轨,只是曾与太祖有过一面之缘,此番路过,便想着来看上一眼。” 老妇人嘴唇微张,有些不敢相信。 她久久不语,好似是在平复自己的心绪。 大概过了半刻钟,老妇人见这位青衫先生并未有何动作,才慢慢放下了心来。 她看向陈长生,开口道:“老身可不曾听太祖说过有这样一位故人。” 陈长生道:“想来太祖也不愿意提起陈某。” 老妇人问道:“为何?”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或许是害怕。” “他怕你?” “他怕他自己。” 陈长生道了一句,目光看向了盘中的青梅,说道:“怕他自己再想拿起错过的东西。” 老妇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盘青梅。 她不太明白这个人在说些什么。 她心中是有些畏惧的。 老妇人声音沙哑,问道:“你是神仙?”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什么都不是。” 老妇人依旧不解。 她又问了一句,“老身应该跪你吗?” 或许是觉得,不敬仙神是罪过。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再者说,婆婆也不应该跪任何人,神仙也不例外。” 老妇人听后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皇陵的门前沉默了下来。 入夜的风吹来,有些清冷。 陈长生道:“婆婆往后还是换些东西祭拜吧,青梅有那一颗足矣。” 老妇人顿了一下,问道:“你知道那个青梅是什么?” 陈长生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当年在山下,陈某的一位友人赠给他的。” “那个人,对他而言很重要吗?” 老妇人这时也认真问了起来,她好似想从这些零碎的东西之中,了解到那青梅到底是有何意义。 “应该是不重要的。” 老妇人沉默了一下,随即喃喃道:“老身也不太明白那青梅是什么,临去时他都攥在手里不肯放开。” “原来是这样吗……” 陈长生也算是明白了老妇人为何会放上这些青梅了。 他想了想后,道了一句:“太祖是一位真正的伟人。” 老妇人道:“伟人也有离去的时候。” “或许是天意。” 陈长生说道:“婆婆想来也清楚太祖的性子,有夺天下之能,但却难守得天下。” 老妇人也认同这位青衫先生的话。 太祖并不是一位仁慈的君主,还未西征之时,大襄便已摇摇欲动,若非后来太子施行仁政缓和了些许,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而后来如今的帝王上位过后,对于朝政的治理更是井井有条,这才使得这天下逐渐安稳下来。 想到这里,老妇人却好像不太愿意继续往下说了。 “不说了,乏了。” “那便不说了。” “嗯。” 皇陵前再度沉默了下来。 陈长生与这位曾今的皇后隔的很远。 他好似能感受到这位皇后身上悠悠的哀伤,是对历史的缅怀,是对爱人离世的悲痛。 陈长生的目光又落在那皇陵的大门上。 他从一旁的树上折了一根树枝。 上前过后,将那覆盖在皇陵大门上的杂草一一斩去,清扫一翻,至少让这里看着体面一些。 老妇人看着他道:“你还是罢手的好,那位不准任何人清扫这里。” 陈长生听后回过头来,说道:“若他知晓,你便告诉他是陈某做的,往后谁来清扫都可以,他若是敢说一个不字,你便问他,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老妇人顿了一下,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也不能这样骂,好歹也是天子。” “就这样骂。” 老妇人想了想,点头道了一句:“那身就听你的。” 陈长生一一将那皇陵前的杂草除去,忙活着天便黑了下来。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多给这位太祖一些体面。 入夜后山涧冷了起来。 老妇人腿脚不便,就只能看着陈长生清扫着杂草,她没有走,而是在等着陈长生。 陈长生清扫完了,随即便道:“婆婆还不走吗?天已经黑了。” 老妇人道:“一会就走了。” “需要陈某送一送吗?入夜后这山涧的路怕是会有些毒虫野兽。” “老身就住在这里。” “这样吗……” 陈长生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抬手道:“陈某也该走了。” “去吧。” “婆婆告辞。” “嗯。” 老妇人顿了一下,却又开口道:“可否问你一个事?” “婆婆且问。” “……我儿可还在世?” “在。” “那便好……” 老妇人笑了起来,很是慈和。 迎着那夜色,陈长生也离开了这里。 山涧的清风温热了些许,似乎也是担心那老妇人着了凉。 挺好。 第五百章:还得是先生 离开上京过后,陈长生便马不停蹄的去了通天江。 老龙王不在龙宫。 接待陈长生的是龙宫的龟丞相。 老龟见了这位陈先生后恭敬的不得了,生怕怠慢了,灵果佳肴不停的上上来,又安排了歌舞。 这一路赶着着急,陈长生也正好歇息了一下。 “龙君可是出门布雨了?” “正是,自人道气运兴盛以来,人间甘露之数也多了起来,龙君也因此忙了起来,时常不在龙宫。” “二太子跟龙女来旁协助的话,或许也不至于这样忙吧。” 龟丞相答道:“如今二太子已经慢慢的在学了,龙君的打算是等化龙过后,分出一片天地交给二太子管辖,另外香火则是打算交给龙女。” 陈长生听后道:“挺好,他的确也该歇一歇了。” 老龙王的确已经很老了。 陈长生看向龟丞相,问道:“龟丞相呢?何时能歇一歇?” 龟丞相笑道:“老龟我怎能歇呢,龙宫上上下下都需打理,若是换了旁人,老龟我也不放心。” 陈长生摇头一笑,便也不再多问什么。 片刻后龙女便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 应恩笑道:“陈叔叔为何不提早说一声,应恩可是什么都没准备。” 陈长生道:“来的匆忙,也留不了多久,又何须准备什么。” 应恩大概是猜到了陈叔叔来做什么。 “陈叔叔是为了邪祟来的吧。” “正是。” 应恩随即便带着陈长生去了龙宫地牢。 说起来,应恩与应渊这些年抓到的邪祟可有不少。 因为龙宫与外界的关系本就不错,时常也能得到一些消息,找起邪祟来也并不费力。 这数年之间,便抓了有近七十余只邪祟。 陈长生一一看过之后问道:“不知龙女可曾见过手臂,身躯这一类的邪物?” 龙女回忆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 “好吧。” 陈长生见此也不再多问。 应恩随即问道:“陈叔叔,应恩想跟您请教一下香火神道的事情。” “龙女且问便是。” 面对应恩提出的疑问,陈长生也一一解答。 这香火化龙本就是一篇新的法门,从未有前人尝试过,这一路走来,应恩都是自己摸索着前进,难免会有些不解之处。 早年的时候还可以应对一下,但如今临近化龙之时,遇到的不解之处却是越发难了起来。 陈长生对于此道的理解也不算深刻,但多少还是能给应恩一些建议,或者说方向。 应恩得到些许解释过后也有了启发。 “多谢陈叔叔。”应恩道了一句。 陈长生点了点头道:“待到化龙记得通知陈某一身,到时候陈叔叔为你护法。” 应恩笑了笑,说道:“到时候陈叔叔可不能不来啊。” 陈长生笑道:“自会准时。” 随即他又问了问二太子去了何处。 后面听龙女解释后才知道,二太子自从上次去了修仙界后见了更多的风采,不太愿意回来了,如今还在外面闯荡。 也是件好事,修仙界的机会总是要比人间多得多。 随意聊了聊后陈长生便打算离去了。 恰好不好,出门的时候,龙君却回来了。 “好你个陈长生!” 老龙王看向陈长生,说道:“来了也不吱一声,本君一回来你就要走?” “不走你要留我吃饭不成?”陈长生笑道。 “我龙宫的饭菜很难吃?” “自然是极好。” 老龙王哼哼一声,说道:“来了就别想走了,非给你灌趴下不可!” “下次可好?” 陈长生道:“近些年陈某忙的厉害,待闲下来了,再跟龙君不醉不归,可好?” 老龙王看着他,有些不解道:“真是见了鬼了,什么事能让你这样一个闲人忙成这样。”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没办法。” 老龙王问了一句:“不是小事?” “天大的事。” “行!” 老龙王摆了摆手,说道:“你快些走,本君还不想招待你呢。” “下次。” “走走走。” 陈长生最后像是被轰走的。 这老龙王,就是玩心大的很。 不过也挺好,至少没有半点生疏。 带着这些邪祟离开了通天江后,陈长生便顺着江水一路进了荒海。 御空于荒海之上时,陈长生明显的感觉到法力消耗的尤为迅速,而且远远没有御剑来的痛快。 “说起来,听雨如今在哪呢……” 陈长生嘀咕了一声,但却又没抬手去算。 他觉得或许时候到了听雨自然就回来了。 到了荒海之后,陈长生打算故技重施,嗷一嗓子,这样子总是要快一些,不然一家一家拜访过去,怕是会误了时候。 这次倒是学聪明了,寻一处僻静的地方。 至少不会影响到修仙界。 陈长生探出双指,开口唤了一声。 【还请诸位荒海龙裔现身,陈某此番前来,结当初之约。】 陈长生随即便在这辽阔的荒海之上等待了起来。 约莫过去了一刻钟后。 四面八方的海水便晃荡了起来,数十道气息朝着此地聚集,妖气腾腾,卷积着雷云风雨。 一头又一头的大妖从那荒海之中翻涌而起。 而最快抵临此地的,却是一尊黑龙。 多年不见,墨渊身上倒是多出了些许煞气,看起来,荒海里是真的不太平,让这个崇尚打劫的话痨都动了真格。 “见过尊上。” “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一一拱手谢过,开口道:“这些年多谢诸位替陈某忙前忙后,多谢诸位。” “尊上客气了,若无《龙经》我等又怎能有此机缘再进一步。” “是极。” 陈长生和煦一笑,又道了声谢。 随即各路龙裔妖王便将这些年抓捕到邪祟一一献上。 数量倒是让陈长生有些出乎意料。 竟有近二百只! 看起来,这荒海之中藏着的邪祟是真不少。 墨渊望着这一幕,不禁心中感叹。 过往不知多少岁月,荒海都是征杀不断,如此和睦的景象,却也只有陈先生出面才做到了。 仅是一眼望去,便有近十余位妖王,无一例外都是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来的,一个比一个凶戾。 但他们,却都心甘情愿的为陈先生做事。 实在是不容易。 墨渊心中一叹,想到自己在荒海打拼了数十年,但却没有陈先生一句话管用。 真是比不得啊! 还得是先生。 第五百零一章:笑什么!不准笑! “陈先生。” 一座座石碑忽的从那荒海底下冒了出来。 乍一看好似一座岛屿,但实际上,却是水妖所化。 负屃立于霸下之上,手握折扇拱手看向陈先生。 陈长生看向他,和煦笑道:“许久不见。” 像是负屃这般,游历在荒海之中的水妖也不少,当然前提是得有足够的修为,不然的话最终也只是其余水妖眼中的盘中餐。 之前的时候,负屃也来了,只是没能陈先生说的上话。 如今再见,自然话也多了起来。 但其实说的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事。 多是一些所见所闻。 不过往来岁月中的友人再度相见,又能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兴许也是因为不重要,故而才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 负屃带了酒来,说是从某位妖王宴席上顺来的,陈长生也没推脱,顺势收了下来。 都是不图回报的好意。 如此为友。 陈长生也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至少这么多年以来,少有碰见因利于他相交的人或妖。 这样毫不繁琐的情谊,才称得上一个‘妙’字。 唠叨片刻过后,负屃便打算离去了。 “前路且长,下次相见,负屃定然给先生带更好的酒。” 负屃道了一句,拱手道别。 陈长生笑道:“那不行,换做下次,该是陈某请你才对。” 负屃亦是一笑,他能一直记着陈先生,也不单单是因为那《龙经》,君子之交淡如水,想来便是如此。 “先生告辞!” “顺风。” 霸下带着负屃就此离去。 陈长生的目光遥遥望着,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 与此同时,墨渊化作人形落在了陈长生的身旁。 “先生……” 墨渊唤了一声。 陈长生侧目看了他一眼,问道:“这次还是只有你自己?我听说龙宫大太子不是跟了你吗。” 墨渊说道:“他觉得自己学艺不精,没好意思来。” “这样吗……” 陈长生道:“当初在宴席上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有这样在意这些啊。” “懂事些了。”墨渊这样说道。 说起来,墨渊的确也是大太子的长辈,岁数可都要大上好一轮。 墨渊的目光望去,见那眼前一道道磅礴的气息顺着来时的方向慢慢消散而去。 这好像很平常。 但在荒海上,却是尤为奇怪的事。 荒海中有一句话,妖王聚首,必见血腥。 这些个残暴的妖王,这一次却是异常的守规矩,互不干扰,互不说话。 “先生如何看待这些荒海妖王?”墨渊问道。 “站着看。”陈长生道了一句。 “啊?” 墨渊愣了一下。 陈长生说道:“陈某不曾与他们有过太多的接触,秉性也不了解,要说看法,那就说不上了,若是说的出来,那就是偏见了。” 墨渊回过神来,随即笑道:“先生说的是……” 墨渊这些年倒是沉稳了不少,内敛了些,但本质上却也没有变,只是习得了几分气质,这是该有的。 “你如今怎样了?”陈长生问道。 墨渊答道:“一切都好,就是没有在观里待着好。” 陈长生道:“观里面可没有这外面自由。” 墨渊笑了笑,说道:“那可没有,在观里的时候,我可以像是孩童一样无理取闹,到了外面…却不能了。” 陈长生听后无奈笑道:“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墨渊并没有解释,只是挠了挠头。 陈长生想了想,却是道了一句:“等忙完这一阵子吧。” 墨渊愣了一下,追问道:“先生是…打算回去了?” “要回去的。” 陈长生说道:“总不至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吧,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凡间好,有人在,有年过,有酒喝……” 墨渊好像有些激动,问道:“还是回观里吗?” “还没打算。” 陈长生道:“但如果能回观里的话,当然是最好。” “好!” 墨渊忽的又笑了起来。 看着好像让人觉得他有些不太聪明。 他想了想,却又问道:“墨渊能帮上先生什么忙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暂时还不需要。” 开冥府轮回一事,他并不打算牵连进旁人,这是真的会要命的事。 等到了时候,估计也只有他一个人。 陈长生道:“忙完了自会告诉你的。” 墨渊并不清楚陈长生要去做什么事,但先生话他还是要听的。 他本还想跟着先生,但先生却不乐意,墨渊也只好就此作罢。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对坐骑的事你念不完,就连陈长生也有些难以理解。 不过这次见,墨渊好像也没有当初那般话多了。 是不一样了,有了几分真龙的威风。 墨渊离去过后,陈长生也带着这些邪祟往云上府归去。 也不知云上府怎么样了。 不知道狸花猫还有没有在记恨他。 …… 云山府内。 狸花猫正在推着地上的果子。 这果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的。 它玩的不亦乐乎,在云上府内上蹿下跳的。 “花花!” 狸花猫唤了一声,说道:“扔给我。” 剑生花将那果子扔了过去。 狸花猫道了声谢,随即又玩了起来。 剑生花笑了笑,不禁舒了口气。 云上府清闲,狸花猫就是唯一的乐子了,至少他剑生花是这样认为的。 却在此时,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从林中走出了出来。 剑生花顿了一下,有些意外道:“满月姑娘倒是好久没出来走动过了。” 满月看向远处,说道:“有人要回来了。” 剑生花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狸花猫向来听觉灵敏,问道:“谁要回来了? “陈先生。”剑生花笑道。 “啊!” 狸花猫叫唤了一声,随即便跑到最靠近云上府边缘的地方去等着去了。 瞧它气势汹汹的,好像是要兴师问罪。 满月不禁一笑,摇了摇头。 陈长生御空而归,见了云上府后正要解开阵法入内。 却见一只狸花猫挡住了他。 “不准动!” “嗯?” 狸花猫跺了跺爪子,说道:“说好的下次回来就带狸花出去玩,你倒好,下次之后又下次,干脆别回来了!”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他看着狸花猫一脸气愤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不准笑!!” “我让你不准笑!!” “啊啊啊!” 第五百零二章:墨玉你看他!他欺负我! “气急败坏了?”陈长生笑问道。 狸花猫倔强道:“我没有!” “你就是气急败坏了。” “没有!” “就是。” “没有没有没有!!” 狸花猫有些委屈,它跺着脚看向了墨玉,说道:“墨玉你看他,他欺负我。” 墨玉无奈一笑,看向陈长生道:“它不禁逗的。”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好了,逗你玩的,狸花没有气急败坏,好了吧?” 狸花猫哼了一声,随即就不跟陈长生讲话了,屁颠屁颠的就跑到了满月的怀里去了。 相处久了,它也跟满月相熟了起来。 至于为什么去了满月怀里,大抵是因为满月身上要香一些吧。 陈长生看了一眼墨玉,随即道:“恢复的如何了?” 墨玉说道:“有满月姑娘相助,已经恢复了七成。” “那便好。”陈长生点了点头,也就没多问了。 他的目光看向满月。 满月的目光好似是在询问着什么。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迈步往里走去。 满月将狸花猫放下,说道:“我跟陈先生说些事情,你去找墨玉玩去。” “狸花不能听吗?”狸花猫眨眼问道。 一旁的陈长生道:“听了以后都不能出去玩了。” “啊!” 狸花猫连忙从满月怀里蹦了下来。 “狸花不听,狸花要出去玩。”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便往前走去。 满月跟在其后,无奈笑道:“小孩子骗骗也就罢了,连狸花你都要骗一骗,它本来就不聪明,往后万一更不聪明了。” “狸花不也是小孩子吗?”陈长生说道。 满月想了想,好像也对。 狸花本身就跟个小孩似的。 二人走进了云上府中央的那棵巨树。 陈长生抬头望去,见树上零零碎碎的挂着些许花朵。 “抓够了?”满月问道。 “应该是够了,虽然没有灵笼那般多,但冥府的规则也不必这么完善,想来也用不到太多邪祟。” “有多少?” “三百多只。” 满月顿了一下,说道:“你这是把所有邪祟都抓了?!” 当初镇压在灵笼下的也只有近千,后来被天劫斩一半之数,加上原本树上的,这便有近四百只邪祟了。 这可不是抓了个干净吗。 陈长生道:“寻了些助力。” 满月道:“那是不是说,之后便要换地方了?” “兴许会,不过也说不准,能不能成也还不知道呢。” 陈长生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往生经》里便是轮回,有我在你也不用担心冥府的天地规则,又有这些邪祟做祭奠,在加上天机如今尚且还在混沌,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事情越是顺利,到后面便越是会出差错。” “你担心哪一方面?”满月问道。 陈长生指了指头顶。 满月顿了一下,这的确应该担心。 她也想起一事,于是便提醒了一下陈长生。 满月说道:“有件事还得跟你说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人间气运大涨,含灵之辈频出,此事关乎了传承,之前那佛子与我斗过一场,归去过后便被佛门尊者接引,这些年佛门开始在人间传法诵经,广纳门徒,玄门自然也参与在了其中,合为道门,这场佛道之争,落在了人间。” “满月姑娘是觉得,这一劫是天地授意?” “不错。” 满月姑娘道:“如果真是的话,那说明天道其实并没有真的陷入混沌,那么这一切,估计就是故意为之,而且这么久以来,他也没找我的麻烦,这很不应该。”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说道:“陈某会多注意的。” 他觉得有些地方很不对劲,因为心中总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并不用担心天道事情。 好似是一种暗示。 虽说陈长生不曾与天道有过真正的交流,但这般岁月以来,倒是有不少的事情天道帮了他的忙。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该担心的还是得担心的,小心为上。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如此,陈某便再走一趟凡间,正好有些事情,陈某也想确定一翻。” “也好。”满月点头道:“最好还是快一些,我感觉到,雾快散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好……” 随即他便将这三百余只邪祟逐一关进了一朵朵小花之中。 这可是个大消耗。 满月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有些心惊。 “你这神通,不费法力吗?” “还好。” 满月张了张口,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陈长生的法力,就好像见不到底一般。 但实际上,陈长生此番损失也不小。 百二十根头发出去了…… 有些心疼。 ……… 待到打理完这些邪祟过后,天色也已经暗淡了下来。 借着一轮明月,可见树上的花朵随着微风飘动着,满树都是花。 陈长生看了一眼,很是满意。 但再看一眼时,却是皱起了眉头。 那朵梧桐花,实在有些不太合群,怪煞风景。 陈长生摇头道:“多了这朵梧桐花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满月听后愣了一下,说道:“都这样难看了,你还在意这一朵?” 这不长花的树上挂上一朵朵白花像是要给人奔丧似的,她实在不明白陈长生为何会觉得好看的。 “真不好看?” “嗯。”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看样子还是得把这朵梧桐花摘了才是。” “我是说这一整棵都不好看。” “梧桐花煞风景。” “……” 满月无奈一笑,不再争辩什么。 陈长生抬起手来,将那梧桐树招至手中。 “咦?” 陈长生低头看去,说道:“你倒挺会藏。” 满月听到这话也低头看去。 却见陈长生一指抵在了那梧桐花上。 顿时之间,一股黑烟冒了出来。 “啼!!” 一声凤鸣忽的响彻云上府。 陈长生伸手一抓,透过黑气,一把抓住了那邪凤的脖颈。 满月挑眉道:“竟然已经恢复出肉身了……” 为何她一直不曾发现? 虽是神鸟凤凰,但其周身却是黑气密布,眼眸之中也有血腥之色。 邪凤的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陈长生,充满了怨恨。 第五百零三章:别吃狸花,狸花不好吃 这十年来,邪凤不停的吸纳天地灵气以供给自身,到了如今,便是涅槃之际。 仅差一点!! 就差一点! 只需再给它些许时间,他便能彻底逃离这里,但在关键时候,那个人却回来了,恰好不好又看出了他藏匿的手段。 邪凤想舍弃梧桐花逃走,但仅是眨眼之间,便被陈长生掐住了脖颈。 他不服!! 他不甘心! 若是在全盛之时,他何惧面前之人,如今虎落平阳,却遭如此欺凌,当初的一幕幕邪凤更是记忆犹新,早已立誓,次仇不报,誓不罢休。 “老实点。” 陈长生一巴掌拍在了邪凤的脑袋上。 仅是刹那之间,邪凤便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座山峦撞了一下,神情恍惚之间,昏沉了过去。 本以为是奋起反抗。 但谁料仅是冒了个头,被又被打回了那梧桐花中。 陈长生看了一眼,点头道:“这一巴掌也够他再修养个几年了。” 满月看向那梧桐花,问道:“这邪凤有些手段,竟能躲过我的查探。” 陈长生看了一眼,说道:“或许是因为这朵花缘故。” 这梧桐花,绝非凡物,应当是个宝贝,不然邪凤也不会栖息于此。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陈某还是将他随身带着吧,免得出了差错。” “也好。” 满月自然是乐意的,自己也好省一些事情。 陈长生将那梧桐花扔进了袖中,随即道:“那陈某就先去了,这里就劳烦满月姑娘了。” “放心便是。”满月姑娘道:“我往后是死是活都要看你,一些小事,不足挂齿。” “好。” 陈长生迈步走向了外面。 墨玉、狸花猫、剑生花正在外面玩闹。 之前的时候墨玉与剑生花倒是很少说话或是走动,这些年修为逐渐恢复,也有了空闲的时候。 但这位数不多的空闲,基本上都用来陪狸花猫玩耍了。 陈长生走上前去,看向狸花猫道:“狸花不是说想出去玩吗?” 狸花猫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狸花不认识你。” “是吗?” 陈长生往前走了两步,说道:“也好,那陈某这次就一个人去凡间玩了,本来还说带着狸花的。” 狸花猫听到这话一怔,顿时看向了陈长生。 剑生花与墨玉对视了一眼,心道狸花还是忍不住。 “留脚!”狸花猫道了一句。 墨玉无奈一笑,说道:“那是留步。” “哦哦。” 狸花猫改口道:“留步!” 陈长生看向它道:“狸花不是不去吗?” “狸花什么时候这样说了,狸花没有!” “是吗?可是刚才还说不认识我。” “现在认识了。” “可是陈某反悔了,陈某不带你了。” 狸花猫瞪大了眸子。 “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不可以?” “你你你……” “我我我……” 狸花猫被陈长生堵的说不出话来。 它有些着急,连忙拉着一旁的墨玉,说道:“墨玉,墨玉,快帮帮狸花,他欺负我。” 墨玉轻咳了一声,说道:“陈先生这趟是去人间?” 陈长生点头道:“有些事,得去人间看个清楚。” 墨玉说道:“狸花在这待了也有些年头了,它性子活泼,这儿早便玩腻了,若是先生不嫌麻烦的话不妨带上狸花,有狸花在也能解解闷。” 墨玉的变化很大,至少如今也称陈长生为先生了,不像之前刚来的时候。 狸花猫眨眼道:“墨玉你不去吗?” 墨玉伸出爪子摸了摸狸花的头,说道:“我就不去了,等我完全恢复了,才能好好保护狸花。” 狸花猫愣了一下,有些犹豫了起来。 它看了一眼陈长生,又看了一眼墨玉,便一直待在墨玉身旁,没往前走。 陈长生问道:“狸花还去吗?” 狸花想了想,说道:“想去是想去,但是墨玉不去的话,狸花也就没那么想去了。” 墨玉听到这话笑了笑,推了推它,说道:“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那是多久?”狸花问道。 陈长生道了一句:“或许也就十来日。” 他好像怕狸花猫听不太懂,于是便到:“也就是天黑十来次。” “哦……” 狸花猫想了想,“好像也不久。” 墨玉点头道:“去玩吧,我不在,陈先生会护着你的。” “墨玉真不一起去吗?” “真不去。” “哦……” 狸花猫犹豫不决。 墨玉见此开口道:“劳烦先生护着点狸花。” 说着便是一推。 狸花猫飘了起来,随即被陈长生接在手中。 “放心就是。” 陈长生抱着狸花猫一步踏出。 “诶??” 狸花猫愣了一下,说道:“我还没说去不去呢。” 可一低头却见脚底已是层云。 狸花张了张口,有些不舍的望向云上府,它看着墨玉,心里面还是舍不得。 狸花猫想了想,忽的低头道:“陈好人,我有些不想去玩了,想回去。” 陈长生看了它一眼,笑道:“出来了可就没有回去的道理,你放心就是,等到了人间,陈某就把你卖了换银子,出于好心,陈某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嗯!?” 狸花猫瞪大了眸子,说道:“你要卖了狸花!!” 陈长生道:“可惜了,狸花不太好看,要不然能多卖些银子。” “你要卖了狸花!?” “陈某没钱买酒,不卖了你还能怎么办。” 狸花猫慌了起来,说道:“我要回去,快放开我,我要回去,狸花不要被卖掉,不要。” “桀桀桀……” “?” 狸花猫忽的皱眉看向了陈长生,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笑的好难听啊。” “……” 陈长生轻咳了一声,说道:“想来你也卖不了几个子,陈某还是给你烤了算了,还能当个下酒菜。” “笑的很好听。” “晚了!” “啊!” 狸花的尾巴晃了晃,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真要卖了我?” “嗯。” “墨玉会打死你的。” “他打不过我。” “胡说。”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你以为呢?” 狸花猫咽喉滚动,说道:“总,总之,你不能卖了我喔,我不值钱的,还有还有,也不好吃的……” 陈长生见它那担心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来。 这猫儿着实好骗了。 比如意都还好骗。 话说…… 如意如今怎样了? 这些年过去了,如今都是大姑娘了吧。 狸花猫抬起头来,却见陈长生这时也恰好低头。 狸花猫一怔,连忙闭眼道。 “狸花不好吃,别吃狸花。” “……“ 第五百零四章:渔村闲聊,带话送鱼 陈长生一路北去,往去人间。 路途之上倒是没碰见什么人或事,所行还算顺利。 “还要飞多久?” “快了,你着急着被卖吗?” “狸花不怕,墨玉会来救我。” “回头我把墨玉也给卖了,他就救不了你了。” “墨玉很厉害。” “那陈某就把他卖给一个更厉害的人。” “怎么可以这样,你耍赖。” “哈哈……” “就知道笑。” 陈长生与这狸花猫斗了一路嘴,总算是见到了人间海岸。 目光望去,依稀可见海边港口之处停留着许多渔船,更有渔民在近海之处打渔。 寻了一处无人之地落下过后。 陈长生便打算去这附近打些酒喝。 狸花猫想跑,结果却是被陈长生给抓了回来。 气的它又不说话了。 “跟紧了,不然给你烤了。” “凶死了。” 狸花猫轻哼一声,跟在陈长生的身后走着。 没过多久陈长生便来到了一处小渔村。 村子里有一股海水味,这是海边的渔村别有的味道。 渔村里可没有卖酒的地方,陈长生便寻一处渔户,打算买些。 “不拿银子,拿去喝就是了,你是外乡人才觉得不好,在我们这,讨碗酒讨碗水都是常识,不差这么点。” 渔夫很是好客,给陈长生打了半斤酒。 陈长生连连道谢,随即便坐下与之聊了起来。 “陈某是想着靠海吃饭的生意也不容易,能有一些是这些。” “咱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怕个什么。” 渔夫随即问道:“倒是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只是途径这里而已。” “那可新鲜了,咱们这边边地界,还能顺路?” 渔夫笑了笑,说道:“你应该跟他们一样,是来找蚌女的吧?” “蚌女?” 陈长生伸手摸了摸猫儿,心中好奇。 “我一猜就是。” 渔夫说道:“自打金哥儿写了那故事之后,时常就会有些贵人跑到咱们这海边来,要我说,哪有什么蚌女,都是哄人的。” “金哥?” “嗯,长辈们都喊他金老三,我们年岁小的,都喊金哥儿。” 陈长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转念一想却是反应了过来。 当初金三爷好像是曾南下到海边挖过蚌珠,这事还是他听曹发讲的,有好多年了。 “这位金哥儿,已经不在这边了吧?” “好些年前就走了……” 渔夫说道:“那时候我还跟他玩的好呢,当时年岁没他大,但挖蚌珠他却不如我,时常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我们教他,回来之后吃了饭,金哥儿就会给我们讲故事,讲一些神啊鬼的,有趣的很。” 他舒了口气,说道:“那时候天天都盼着听故事,后来他一走,故事也没得听了,可把我们几个惦记了好久。” 渔夫和煦笑着,随即喝了一口酒。 虽说如今是槐序,但到了这天快黑的时候,海风吹着却是刺骨的,一口酒下肚,总是要暖和一些。 陈长生道:“那之后他还回来过吗?” “回来过一次。” 渔夫本要继续往下说,但却是顿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也认得金哥儿?” 陈长生道:“陈某多年前的时候,认识一位唤作金三爷的茶客,他时常来听陈某说书,后来起了兵乱,听说他随着商队南下挖蚌珠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诶!” 渔夫一拍大腿,说道:“是嘞!他是说自己是什么青山什么城来的,当时他说旁人都喊他金三爷,威风的很,我们还当他是吹牛的嘞。” “看样子是同一个人。” “金哥儿真是爷啊?” “以前是,只是后面遇了些难处。” “我瞧着也是,他一些样子,的确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诶。”渔夫又问道:“那金哥儿这些年怎样了?” 陈长生道:“后来他也没回青山城,陈某也就不了解了,不过人应该还是好好的,时常会往回寄信,信里都是他写的故事,一路上游山玩水,寻仙访迹,还算自在。” “他那时也说是要去找鬼,找仙人,嘿,没想到还真是。” 狸花猫抬起头来,看向陈长生,好似在询问他们口中说的是谁。 是陈好人以前的朋友? 他还有朋友? 陈长生与渔夫闲聊着,因为金三爷的缘故,二人之间聊的东西也多了起来。 算是承了金三爷的情,陈长生又得了渔夫些许鱼干,硬塞给他的,他也不好不收。 有两份。 “这多的一份,能不能给金哥儿带着,虽然说好些年没见了,但好多年前他讲的故事咱们都还记得,这鱼干不值什么钱,也不重,应该不麻烦。” 渔夫挠头笑着。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不过若是能碰上的话,一定代为转交。” “诶,好,要是碰不上的话就算了,就自己吃了吧。” 陈长生抬起头,又问了一句:“不如留一封书信?金三爷在青山城有些熟人,若是遇不上的话,我便将书信留给他在青山城的故友。” “啊,我不认字啊……” 陈长生笑道:“无碍的,陈某代为书写就是。” “怪麻烦。”渔夫想了想,说道:“就带句话吧。” “嗯……” “就说,今年鱼多,蚌珠也多,都能吃的饱,大伙都好。” “就这般?” “就这样。” 陈长生将这句话几了下来,随即道:“等见了金三爷,陈某定当转述,对了,险些忘了问了,兄台留个名,我也好让金三爷晓得是谁留的话。” “这么麻烦啊……” 渔夫想了想,说道:“那就说是黑溜子,他不晓得我叫什么,就知道喊黑溜子。” “陈某记得了。” “嘿。” 渔夫笑了笑,说道:“让他别太挂记。” 快天黑的时候陈长生与渔夫道别,身上也多了一个包裹,里面装着的是一些鱼干,都是渔夫家自己晒的,能填个肚子。 周边没了人后。 狸花猫才开口道:“你跟那个人很熟吗?” “不熟,才认识而已。” “那他为什么跟你聊这么多,还送你东西。” “该怎么说呢。”陈长生想了想,笑道:“只能说是缘分使然。” 狸花猫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它忽的看向了陈长生的包裹,说道:“那个……” “嗯?” “你包里的东西好香。” “嗯。” “……” “狸花想吃。” “不给。” “不给就不给嘛,哼,不稀得你的。” 第五百一十章:险些错过了 “唔,窝闷为……” “吃东西不要说话。” “哦……” 陈长生说着不给狸花猫吃,但实际上也只是玩笑话而已,这鱼干也有不少,他也吃不完,多的就给狸花猫了。 狸花倒是挺爱吃的,它就喜欢吃这些干的,煮熟了的它反而不吃。 狸花猫舔了舔嘴角,问道:“我们为什么不用飞的?” “几步路而已,不远。” “是吗?” “嗯。” 天性纯良的狸花猫还不知陈长生的几步路到底是怎样的。 这一走就从白天走到黑夜,又从黑夜走到白天。 狸花猫彻底没了力气,索性往哪一趴,不动弹了。 “狸花走不动了。” 陈长生看向它,说道:“好歹你也是妖怪,怎么这点路就受不了了?” “我是小妖怪,又不是大妖怪。” “那你怎么能活这么久的?” “唔……” 狸花猫想了想,摇头道:“忘了。” 它抬起头,看向陈长生道:“墨玉说我以前可厉害了,狸花能打的过好多大妖怪,但是狸花却记不得了。” “说不定是墨玉哄你的。” “则么会,墨玉从来不骗我。” “那可不一定。” “我不管,反正我以前很厉害。” “嗯,是是是……” 夕阳西下,官道两旁绿荫成片,随着槐序的风缓缓摇曳着。 那青衫先生抱着狸花猫往前走去,夕阳透过西边的树林落在官道之上,将那青衫先生的身影拉长。 一步步往前,直至那最后一抹余晖落下。 相比起曾经,先生眼中似乎少了些许愁绪,大抵是因为有这狸花猫唠叨,所以这一路上也就不觉得有多孤单了。 ……… 正值槐序,秋月坊外的田地之中皆是忙碌的身影,有人插秧,有人播种,有人修筑稻田疏通水渠,这大抵是最忙的时候了。 汗水挥洒在土地上,人们看着那一棵又一棵落下的秧苗,期盼着来日能有个好收成。 道边的老农抬头望去,却见那路上走来一位衣着得体的后生。 见那后生走上前来,开口道:“陈某远行至此,不料今日天气炎热,带的水也喝干了,不知哪里有干净的水井可以解渴?” 老农抬眼望去,见那青衫先生身后探出一个猫脑袋。 狸花瞧了一眼那老者,唤了一声。 “喵。” 老者回过神来,说道:“这猫儿不跑吗?” 陈长生笑道:“它不跑。” “嘿,是个聪明的猫儿。” 老者笑了笑,随即指了指道:“前头小道过去,有个水井,山里流下来的,甜的很。” “多谢了。”陈长生谢道。 “小事情。” 老者打量了一眼这青衫先生,问道:“诶,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陈某以往就在秋月坊住,或许是在街上遇见过。” “兴许是嘞,你家住哪一块?” “一直没住处,不过当初的时候倒是在坊外的流云观里借住了几日。” “这样哦……” 老农似乎并不知晓这个流云观,便也就没再继续聊下去了,又给陈长生指了指水井的位置。 “走了。” “喵。” 陈长生朝着水井走去,身后的狸花猫随即迈步跟在陈长生的身后。 老农瞧着那狸花猫乖巧的跟在那人身后,不由得觉得惊奇。 这猫儿还真是聪明。 一般而言这田野间的水井都是靠着山的,许多都是从山上下来,为了便利田间忙活的人饮水,便拦了一道口子。 这样的水虽不如井水清凉,但却要甜上许多。 到了井水边,陈长生便停下了步子,看向狸花道:“快去吧。” 狸花眨眼看向他,问道:“你不喝吗?” “陈某不渴。” “不渴也不能不喝水啊。” “不渴为……”陈长生顿了一下,忽的改口道:“陈某觉得狸花说的很有道理。” 狸花猫哼哼两声,得意道:“那当然!” 随即它便晃着尾巴到了水井边上喝起了水来。 陈长生用手捧起些许,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那般甘甜的滋味入口。 原本不渴的陈长生却好像有些口渴了起来,又捧起了一捧喝下。 他不禁感到有些奇妙,同时也反思了起来。 这些年好像自己错过了许多东西,这些微不足道的感觉,也尤为重要,同样也是修行。 就如这一捧山水,就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陈长生舒了口气,看向狸花猫后道了一句:“多谢狸花。” “嗯?”狸花眨眼道:“谢我干嘛?” 陈长生笑道:“若是没有狸花,陈某也喝不到这么甘甜的水。” 狸花猫有些不解,问道:“水又不会跑,为什么会喝不到。” 陈长生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不一样。” “不准摸狸花的脑袋。” 狸花往一旁躲了躲。 陈长生收回了手,道了一句:“是陈某一时忘了,下次一定注意。” “嗯。” 狸花点了点头,继续喝水。 陈长生站在这水井边,片刻的幽凉好似洗清了他这一路上的疲倦,这种感觉是极好的,不可多得的。 险些就错过了。 狸花猫喝完了水,问道:“我们还要走吗?” 陈长生道:“这里是陈某的故地,今日便在这里歇歇脚。” “故地是什么地?很好吗?种鱼干会长鱼干吗?” “不会长鱼干,故地的意思是曾经的住处,或者说是老地方。” “哦。” 狸花猫也就不感兴趣了。 陈长生一路往前,走上大道,又行了片刻过后,陈长生看到了一处朽木堆集的地方。 陈长生停步看了一眼。 狸花问道:“为什么不走了?” 陈长生指了指这些破烂的木头,说道:“这儿曾经是一处茶店,陈某头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店家招待了我一碗茶水,还误以为陈某是赶考的书生。” 狸花猫目光望去,不解道:“可是狸花没看到有店。” “已经不在了。” 陈长生道:“店家在很多年前就走了,这里也就没人打理了,没了人气很快就破败了,风吹雨打下木头就烂了,也就倒了,于是这里就一年比一年矮,到如今全都跌进了土里。” “应该是埋吧?” “是一个意思。” “好吧……” 第五百一十一章:狸花很聪明 “陈好人。” “嗯?” “山上有房子。” “嗯。” “会不会有修士?”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你怎么知道?” “陈某以前就住上面。” 狸花猫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你就住这?” “是啊。” 陈长生抬头望去,说道:“最初的时候道观里有一位长命的道长,还有他那三位徒弟,陈某时常带着酒来这儿。” “那我们要上去吗?” “等以后吧,这次还不想。” “为什么?” “因为山上的人要留我,陈某没有太多的闲空。” “好吧。” 陈长生就这样与流云观擦肩而过。 狸花猫跟在他的身后又走了片刻,周围的房子越发多了起来。 到后来的时候,路也变得好走了,狸花猫脚下也不再是泥土,而是石板路,走起来轻便了不少,就是有些一点硌脚。 人也多了。 狸花猫有些胆怯,扯了扯陈长生的衣服。 陈长生顿住步子,随即听狸花小声说道:“好多人……”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随即将狸花猫抱了起来。 “你这脚上不干净。” “是地不干净。” “嗯。” 狸花和陈长生总是会说些废话,但这样的废话在陈长生看来也是不可多得的。 可惜了,街上人多起来之后,狸花就不能说话了。 之前还在天上飞的时候,陈长生就跟狸花交代过了,狸花也懂事,将这事给记下了,它也不是说特别笨。 狸花左右望望对所有的东西都很好奇,毕竟这些东西,现在的它也没见过,至于以前的时候也没有见过,它也记不清了。 陈长生抱着他走过了一座桥。 这座桥也很是熟悉。 故地重游,陈长生心中有种别样的感觉。 好像少了几分归属感,但他心中却又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属于这里的,只是当初的许多人,都不在了。 狸花猫碰了碰他,好似在询问陈长生在想什么。 陈长生回过神道:“没想什么。” 他迈开步子,抱着狸花朝着桥头走去。 狸花也没多问,继续东张西望。 陈长生却是忽的停下了步子,他抬头望去。 却见那桥头的酒楼已经不在了,换成了几个铺面,卖的都是一些不同的玩意儿。 “嗯……” 狸花猫见四下无人,便开口问道:“又怎么了?” 陈长生指了指,说道:“以往哪里有个酒楼,现在好像不是了。” 狸花猫想了想,问道:“酒楼的店家也死了吗?” “不清楚。”陈长生道:“去问问去。” 他迈步走去,来到了其中一家铺面前。 这家铺子是卖瓷碗的,说起来,当初的时候陈长生却也从未在秋月坊中瞧见卖瓷器的铺子,如今真是年岁好了。 “掌柜。” 瓷器铺子的掌柜迎了上来,开口道:“客官想买些什么?随便看,随便瞧。” 陈长生道:“是这样的,陈某想跟掌柜打听一些事情。” 掌柜的听后倒也没有生气,说道:“原来是打听事,无碍,你问吧。” 陈长生道:“陈某记得这里之前好像是一座酒楼吧?为何如今……” 掌柜听后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很久了吗?” “嗯,十来年前的事了。” 陈长生道:“记得有位费掌柜。” “是嘞。” 掌柜说道:“费掌柜嘛,他爹走了后,他就把这儿卖给我们了。” “这样吗……那卖酒的生意呢?” “也没做了。”掌柜说道:“当初酒楼里卖的秋月酿可多人买,可惜他没心思学他爹这手艺,开酒楼也觉得麻烦,都卖了后一家子搬去别的地方了。” “倒是有些可惜了。” 陈长生看向掌柜,又问道:“那岂不是说,秋月酿也失传了?” “没呢。” 掌柜的笑道:“一看你就是好些年没来了,现在坊里有几家酒肆,都有卖秋月酿的,我猜是哪个酒肆买了方子,当然也就是猜猜,别的我也不清楚,毕竟不是一行的。” 陈长生明白了过后,便拱手谢道:“多谢掌柜了。” “小事。”掌柜的开口道:“我这的瓷器也不错,要不要看看,才运来的青花瓷器,漂亮的很。” “还是……”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青花瓷器?” 掌柜的随即从里面取了一个青花瓷瓶来。 陈长生看了一眼,“还真是青花瓷……” 掌柜的道:“怎么样?我还是废了大价钱从渊川运来的,咱们这边就我这一家有。” “渊川……” 陈长生想的有些出神,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日一起吃面的陶兄。 莫非是他弄出来的? 陈长生抬起头,随即问道:“掌柜的听说过龙窑建盏吗?” “哎哟!” 掌柜的道:“那可是好东西,之前在渊川的时候有幸见过,真是巧夺天工,就是那东西贵的厉害,我这一铺子都不够那一个盏的,而且有钱也不一定买不到,听说烧出来的都送进宫里了,摸都摸不着。” “还真是……”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目光落在了那瓷瓶上。 看样子陶兄的确是费了好一番心血。 不过成了就好。 等到了青山城,陈长生也打算去看看。 陈长生最后在掌柜哪里买了个小碗,青花瓷的贵,他也买不起,就是个寻常的。 掌柜的也不介意,人能照顾生意就不错了。 这小碗也不是陈长生看上的,而是狸花,它想要,说是拿来吃饭,也就几文钱,不贵。 “你可得拿好了,摔了可就没了。” “狸花知道。” 狸花猫抱着小碗,爱不释手,却又抬头问道:“所以酒楼的店家的确是死了?” “算是吧……” “好可惜。” “嗯?”陈长生问道:“狸花为什么觉得可惜?” “狸花感觉你是这样想的。” 陈长生何须一笑,说道:“狸花很聪明。” “那当然。” 离开这里过后,陈长生便在街上寻找了起来,过了一处巷子后陈长生便闻道了一股酒香。 远远的便瞧见了一家酒肆。 他的目光望去,见那酒肆里正有一位年迈的老妪佝偻着身子正在给人打酒,似乎是熟人前来,聊了许多。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随即走了过去。 等到了酒肆前的时候,已经没了打酒的人。 老妪瞧见来客后先是一顿,觉得此人有些眼熟,随即便认了出来。 “哐当。” 她手中竹酒舀落在地上,翻了几圈过后才停了下来。 好像是被吓到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陈某也不例外 眨眼几十年,当初在那街上卖炊饼的妇人如今已是白发苍苍,身型伛偻。 老了,许多事都记不太清了。 但对于眼前忽然出现的这位青衫先生,老妪却是记忆犹新。 其实说起来,他们只见过一面。 但在这岁月里,老妪听人说起这位先生不下上百次,甚至更多。 老妪恍惚间回过神来,就要下跪。 “老妇见过先生……” 陈长生伸手拉住了她,说道:“快请起,陈某当不得如此大礼。” 这位老妪便是张小六的妻子。 起身过后,老妪便领着陈长生进了酒肆里落下。 走进去后,陈长生莫名之间觉得有些熟悉。 “这里……” 酒肆里的格局,好似许多许多、许多许多年前的酒肆,是最开始的样子,从桌椅的拜访到屋上的梁柱,一模一样。 就连陈长生都不禁恍惚了那么一刹那。 坐在椅子上时,陈长生甚至都觉得下一刻就会有一位面目和煦的老头儿坐在他的面前倒酒。 “喵?” 最终在狸花的叫声之下,陈长生才恍然回过神来。 狸花望着他,好似在询问他怎么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这一次却没有解释。 老妪打来了酒,酒是秋月酿,还是当初的滋味,一点都没有变。 老妪踉踉跄跄的坐了下来。 转眼数十年,这位先生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而她却已经满脸皱纹,头发也白了。 “多谢。” 陈长生倒上了酒,仰头喝下了一整杯。 这酒许是酿了才没多久,但对于陈长生而言,转眼数十年间,这酒的滋味越发浓郁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抬眼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在前年才入夏的时候。” 老妪开口道:“老头子大概是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了,陪着他去了一趟流云观,最后扫了一遍台阶,回去过后,夜里就走了,还算安详。” 陈长生听后莫名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话语却是卡在了嗓子眼里。 老妇人道:“先生不必内疚什么,对于那件事,他临走之前便也释怀了,只是可惜,没能再见先生一面。”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老妪开口道:“他临走时让我告诉先生,说他这些年一切都好,秋月酿现在哪里都有了,秋月坊的酒肆里都能买的到,这样先生回来就不会找不到地方买酒了。” 说来这里,她的眼眶红润了起来。 孤身一人的她不知哭过多少次了,眼泪都快流干了,如今再一提起,难免红了眼眶。 陈长生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酒,忽的沉默了下来。 狸花抬起头看了一眼,它好像感觉到陈长生有些不开心,但却又不能说话,这让它很是郁闷。 陈长生抹了一把脸,倒上了满满一杯酒,仰头喝下。 “劳烦再打些秋月酿吧。” . . 陈长生提着酒壶往坊外走去。 老妪没有跟着,陈长生也找得到地方。 依照张小六身前的嘱托,他入土的事也没有去找风水先生,一切从简,就葬在了张五弟旁边。 “陈好人。” “陈好人!” “陈好人?” 狸花猫跟在陈长生的身后,一连喊了好几遍,却都不听陈长生回复。 喊道第四遍的时候,陈长生总算是听见了。 “怎么了?” 狸花猫一边走着,一边问道:“狸花喊了你好几次,你都没听见?”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实在抱歉,陈某方才想事情想的有些出神。” 狸花猫看了他一眼,便也没计较了。 “好吧,不过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啊。” “是吗?”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问道:“所以狸花是想问什么。” “我们去哪?” “去见两位老朋友。” “你的朋友吗?” “嗯。” “你的朋友住的好偏哦。” “是有些。” 唠唠叨叨走了一路。 陈长生杂乱的心绪慢慢也在与狸花的唠叨声中回正了过来。 他舒了口的气,目光望去,见到了两棵高大的松树。 记得是好多年前种下了的。 如今都长这么高了。 陈长生在那坟包前停下了步子。 狸花顿了一下,“就是这里?” “对。” 狸花看了一眼眼前的坟包,它顿了一下,问道:“不是说去见你的朋友吗。” “就在这。” 狸花猫眨了眨眼,不明白陈长生时什么意思。 坟包上的杂草长的有些高。 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这祭拜了。 陈长生从一旁的树上扯了一根棍子,将这些杂草一一扫除。 待到干净过后,他才站在那坟包前,将随着带着的酒撒下。 “为什么撒酒?” “给朋友喝。” “哦。” 狸花猫左右瞧瞧,也没瞧见陈长生的朋友。 它想了想,问道:“你的朋友是鬼吗?就像花花那样,狸花有时候就瞧不见他。” 陈长生想了想,答复道:“算是吧……” 酒壶里的就倒了一半,陈长生又站在那看了一会,这才收回目光。 他往一旁看去,哪里多出了一个坟包,想来便是张小六的了。 他走了过去,如方才一般将那些杂草扫去,将酒壶里剩下的酒一并倒了下来。 狸花猫一路跟着,忽然之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狸花想起来了!” 陈长生回头看向它,问道:“想起什么了?” 狸花看向陈长生,说道:“你的朋友不是像花花一样的鬼,而是……” 陈长生点头道:“他们都不在了。” 狸花猫心中顿了一下,它就这么看着陈长生,片刻后忽然说了一句。 “陈好人?” “嗯?” “你是不是很难过?” “有一点。” “嗯。” 陈长生看向狸花猫,问道:“狸花为什么也是一副难过的样子?” 狸花猫抬头看向他,说道:“我不知道,看到你难过我也开心不起来。” 陈长生笑了笑,道了一句:“没事。” 在那松柏下。 青衫先生的身旁蹲着一只狸花猫。 先生手里提着的酒壶空了。 他望着眼前的坟包,想起了许多许多的事情,那些为数不多的岁月,为数不多的朋友。 好像许多事情都在离他远去。 “陈好人。” “嗯?” “墨玉会死吗?” “会。” “狸花呢?” “也会。” “那你呢?” 陈长生看向它,道了一句:“陈某也不例外。” “哦。” 狸花猫目光看着这座坟包,它也思考起了一些事情。 第五百一十三章:秋月坊城隍,洪三才 入夜后陈长生回了秋月坊。 狸花猫又问起了它这一路上问的最多的话,现在去哪,接下来去哪,去哪…… “去见一个朋友。” “活的死的?” 陈长生微微一愣,看向了狸花猫。 狸花猫眨了眨眼,不明白陈长生为什么看着她。 陈长生答了一句:“算是死的。” “什么叫做算是?” “见了你就知道了。” 城隍庙在黄昏的时候就已经关了门。 靠近庙宇总会有一阵阵香火之气,好似能让人的心思都静下来。 狸花越是靠近那城隍庙,脸色却是越发难看了起来。 “陈好人……”狸花扯了扯陈长生的衣服。 陈长生转头看向它,问道:“怎么了?” “不舒服。” 狸花猫的脸色很是难看。 陈长生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狸花猫到底是妖,城隍庙这座地方正气昌盛,对于妖力更是有抑制作用。 陈长生俯身将它抱起。 问了一句:“现在呢?” 狸花猫觉得有些奇怪,方才的不适竟是忽然间消失了。 “好些了。” 陈长生抱着狸花猫来到了城隍庙门前。 在那庙门口正有阴差把守。 阴差只是撇了一眼面前走过来的青衫之人,却也没在意。 直到那位青衫先生在门口停下了步子,看向了二位阴差时,他们才反应过来。 陈长生开口道:“陈某此番前来拜访城隍,可否劳烦二位阴差通报一声?” 两位阴差先是一愣,随即其中一人上前拱手,说道:“还请此地稍等片刻。” 陈长生点了点头,“有劳。” 其中一位阴差进门去通报。 另一位阴差则是打量着陈长生,他好奇此人的身份,仙人?可当他瞧见那人怀中抱着的狸猫时,却又皱起了眉头。 “阁下这只狸猫……” 陈长生道:“阴差不必担心,猫儿乃是善类,并非恶妖。” 阴差听后道:“阁下若是之后要进去的话,还是让这猫儿避让神像,其实最好还是就放在外面。” 狸花猫抬头看向陈长生,问道:“狸花不能一起进去吗?” 阴差见那狸猫开口不禁愣了一下。 这狸猫竟然已经成精了! 陈长生道:“阴差放心,陈某会看好猫儿的。” 阴差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过了片刻,却忽见那城隍庙的大门被一阵风掀开。 在那庙中,城隍身着蓝黄长衫,头戴高帽,他满脸惊喜的迎了上来。 “陈先生何时回来的?” 陈长生见了此人后却是愣了一下。 “洪观主?” 陈长生有些意外。 待进了庙宇,在洪观主的解释之下,陈长生才明白了过来。 之前的老城隍功德圆满,于是便转世轮回去了,城隍的位置空缺,论起德行与本事而言,洪三才算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在天地的指引之下,他便成为了秋月坊新的城隍。 陈长生道:“陈某一直以为会是从将死之人中挑选。” 洪三才说道:“按理说也应当如此,只是时候不好,秋月坊那时没有德行兼备者离世,算是走运,才成为了城隍。” “还是得恭喜洪观主才是。” 洪三才拱手道了句谢,随即便与陈长生聊起了近来的事情。 无外乎是一些闲话趣事。 说着说着又聊起了流云观。 洪三才道:“之前我倒是去流云观寻过先生,只可惜几次都没见到,后来过了几年,观里来了位道人,我还想是谁那么大胆敢占先生的府邸,亲自去看了一眼才知晓那人身上竟有未散的天子龙气!洪某一时也拿不准,便也就一直放任着了。” 陈长生听后道:“洪观主怕是贵人多忘事,难道见到那人的时候,洪观主就不曾觉得眼熟?” 洪三才顿了一下,“莫非此人我还认得?” 陈长生道:“他曾是玄黄的弟子,早年便是从流云观中走出去的,后来阴差阳错成了西萧的皇帝,后来西萧被灭,他便回到了这里。” 洪三才恍惚了一下,“贫道的徒孙,竟有如此命格?!” 陈长生笑道:“洪观主仙逝过后真是一点都没管顾道观的事。” 洪三才无奈一笑,说道:“那时想着死都死了,就别再多生事端了,也是怕见了什么不顺的事,心中一横,坏了规矩。” 以至于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徒孙是哪几个。 但这也不怪他,在其位谋其职,这本就是他不该关注的事。 就好当年一般,搬书上流云观时,他就没有进道观看上一眼。 陈长生说道:“洪观主修行了这般岁月,难道还会心横吗?” 洪三才摸了摸手,说道:“也会的,只要还是人,那就一定会有这样的时候,当然,也可能就是贫道修行不到家。”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观主有很深的领悟。” “是吗……” 洪三才笑了笑,随即问道:“对了,还未问先生此番回来是为何事?” 陈长生道:“本来是有些往事打算问问老城隍的,可惜他已经进了轮回。” 洪三才道:“贫道成为城隍没多久,但多少也有些了解,陈先生若有疑问,或许贫道也能解答一二。” 陈长生听后道:“早年的时候陈某曾在老城隍这儿抄录了一篇修行法门,陈某如今想看看原篇。” “原篇?” 洪三才顿了一下,说道:“老城隍的确是留下过几篇修行法门,不过,等等……” “陈先生你方才说将那法门抄录下来了?” 陈长生点头道:“可是陈某的确是抄录下了一篇修行法门。”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了一页纸张。 这张纸上便是当初抄录的法门。 洪三才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他愣了一下,看向陈长生道:“这……” 洪三才有些惊愕,他连忙起身跑去寻找了一翻。 最终在老城隍留下的东西中找到了一旁尘封已久的法门。 与陈长生递给他的,一字不差! 洪三才惊愕道:“陈先生是如何抄录下来的?”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就是不解,所以才想寻来原本,看看能不能找出原因来。” 洪三才看着面前的两份修行法门发愣,一时没回过神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想怎么捏怎么捏 洪三才亦是觉得匪夷所思,之前的时候他便听老城隍说起过陈先生非寻常修士。 如今见此,洪三才才明白,若是将修士比作山峦的话,那恐怕陈先生恐怕便是万千山坳之中某座直上云霄的高峰。 着实让他觉得心惊。 但要是说起到底是什么愿因,洪三才却是不清楚的,毕竟他在其位也才没多久,又怎会知道的太多。 最终他也只是将那份法门的原本交给了陈先生,另外就再没什么猜测了。 陈长生将那原本收下,随后便是与之闲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在洪三才看来,陈先生此番好似有些匆忙,于是便也就没有多留。 陈长生便抱着狸花猫离开了城隍庙。 洪三才送他出了城隍庙,见那位青衫先生渐行渐远。 转眼之间数十余年。 他发现陈先生变了许多,远没有像当初坐在山涧论道时那般随意了,更深沉了些,好似心里藏着许多事情。 洪三才转念却又思索了起来。 若是下次再见陈先生,会是什么时候? 如今已经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了。 ……… 狸花猫抬头看了一眼陈长生,说道:“刚刚那个人就是你说的‘算是死了’?” “对。” 陈长生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法门的事。 狸花猫眨了眨眼,说道:“那个人给狸花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陈长生说道:“那是庇佑一方的城隍老爷,其职责便是驱邪斩妖,狸花是妖怪,见了自然会怕。” “原来是这样啊。” 狸花猫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不舒服了。 可是为什么? 狸花猫抬眼问道:“可是为什么要斩妖?” “人有人道,仙有仙道,妖有妖道,互不想见便是这人间的规律。” “那要是见了面会怎么样?” “若是狸花的话,或许会被当做不好的妖怪抓起来。” “啊……” 狸花猫听后左右看了看,说道:“那我们要快点走。”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好。” 狸花时不时会回头看上一眼,直到那城隍庙不见了踪影它才放下了心来。 陈长生本想寻个地方落脚。 但谁料秋月坊中已经没有客栈在开了。 大抵是因为这儿太过偏远,当初的时候因为秋月酿坊中便多了几家客栈给商客歇脚,如今秋月酿也非独有了,商客基本上都是间日来,今日走,客栈便也就黄了。 “我们是不是没地方住了?” “对。” “那怎么办。” “树下歇一夜,狸花觉得如何?” “狸花哪里都能歇。” “那便好。” 寻了棵稍大的树,陈长生便去捡了些枯枝来。 狸花猫也来帮忙,一会功夫火堆便燃了起来。 “噼啪……” 火堆里噼啪作响,狸花猫时不时会被那冒起的星火吸引。 而陈长生则是靠在树下,借着火光看着面前的原本法门跟自己抄录的法门。 他看了许久,也没从这两张纸上找出什么答案来。 按照当初狐珺晗所说,法门是不能抄录的,若是真的抄录下来了,那岂不就是逆天而行? 往往这般都是要受天劫的。 那为何当初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陈长生想不明白,一直没什么头绪。 狸花猫凑上来,看了看后问道:“这是什么?” “法门。”陈长生道。 “这个狸花知道,墨玉说过,还有神通跟法术。” “知道的不少嘛。” “那是。” 狸花猫得意的扬起了头,随即低头看了一眼,问道:“厉害吗?” 陈长生道:“只是寻常的修行法门。”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 “有些地方想不明白而已。” “哪里不明白?” 狸花猫有时候希望刨根问底,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它是不会罢休的。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就好像是捏泥人。” “捏泥人?” “嗯。”陈长生道:“事先有个规矩,那便是捏不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泥人,但陈某如今却照着之前的泥人捏出了一个完全一样的,所以陈某不明白为什么。” 他也只是跟狸花聊上一聊,这一路上,他也习惯了跟狸花猫说一些无用的话。 狸花猫眨眼道:“为什么不能一样?” “嗯……”陈长生想了想,解释道:“就好比说世上不会有第二个狸花。” “哦!” 狸花明白了过来,可随即却又道:“可这是泥人。” “是一个道理。” “好吧……让狸花想想。” 狸花猫思索了起来。 它的目光望着火堆,想的有些入神,眼神都已经有些呆滞了。 陈长生继续观察起了这两份法门。 一直看到深夜,明月高挂头顶。 当陈长生低头看向那狸花猫的时候,却见它已经蜷曲在火堆前睡着了。 陈长生摇头一笑,见那火堆火势微弱,便又加了些柴火,越靠近天亮时便越冷,他倒是不怕,狸花猫就不知晓了。 最后将狸花吵醒的时候秋月坊中的鸡鸣声。 天还微微亮,鸡便叫了。 狸花猫打了个哈切,伸出爪子扒拉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抬头看天,“天亮了哦。” 它回头看去,见陈长生抱着双手闭眼休息着,眼前的火堆也已经燃尽,还有些许白烟升起。 狸花猫眨了眨眼,忽的玩心大起。 它伸出爪子,在那火堆的灰烬里按了一下,随即蹑手蹑脚的上前,一脚踩在了陈长生的青衫上。 最后留下了一个黑灰色的梅花印子。 狸花猫似乎是觉得很好玩,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可是满意。 “好玩吗?” “好玩。” 狸花猫说完这句话后便愣住了。 它一抬头,便瞧见了陈长生睁着的眼眸。 “你怎么能偷偷摸摸的醒了!” “?” 陈长生有时候也理解不了狸花猫嘴里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无奈一笑,随即起身。 “昨夜狸花不是还说帮陈某解决问题吗,怎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狸花没有。” “可是陈某看见你睡着了。” 狸花猫想了想,说道:“在梦里想了。” 它有些心虚。 “是吗?”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问道:“那最后想出来吗?” “嗯……没有。” “就是没想吧。” “胡说!” 狸花猫面色严肃,说道:“再跟狸花说一遍,狸花马上就能知道为什么!” 陈长生道:“捏泥人,还记得吗?规矩在先,捏不出两个一样的泥人,但陈某却捏出来了。” 狸花猫轻哼一声,说道:“这还不容易,你自己定的规矩,你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陈长生听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狸花说错了。” 陈长生忽的心中一顿,脸上的笑意忽的戛然而止。 狸花猫眨眼道:“怎么不笑了?” 陈长生面色忽的严肃了起来,他看着狸花猫,又回忆起了昨日的事情。 他忽的恍惚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多谢老人家 “陈某恐怕还要回城隍庙一趟。” 狸花猫看了一眼陈长生,它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陈长生带着狸花猫朝着城隍庙走去。 他心中有些猜测,但却又不敢确定。 他要问个清楚。 天明之际,城隍庙庙门大开。 此时香客还未前来,守庙人正扫着城隍庙前的灰尘与落叶。 扫把窸窣的声音伴随着陈长生的脚步。 陈长生看了一眼后便径直走进了城隍庙中。 “诶诶。” 清扫城隍庙的老者拦住了陈长生。 “这猫儿可不能带进去。” 狸花猫看了一眼老者,随即又抬头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道:“我这猫儿调皮,怕它跑了,可否通融一下?” “不行不行!” 老者说道:“你这猫儿进去了,那就是对城隍老爷不敬,不能进去。”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狸花,他问道:“狸花想跟陈某进去吗?” “喵。” “那好。” 陈长生看向老者,说道:“可否劳烦老人家帮陈某照看一下猫儿,陈某马上就出来。” 老者顿了一下,说道:“这……要不然你还是给它放回家再来吧,要是这猫儿丢了,我也没办法给你个交代。” 陈长生道:“我这猫儿听话,不会乱跑,就算是跑了,那也是陈某自己的事,与老人家无关。” “这……” 老人家犹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那猫儿,见其乖巧,于是便答应道:“好吧。” 陈长生将狸花猫交给了老者。 陈长生走时吩咐了一句:“狸花就在这里,可不要乱跑。” “喵。” “嗯。” 老人家见那青衫先生走进了城隍庙里。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狸花猫,不禁说道:“这猫儿怕不是能听懂人说话?” 狸花猫就在一旁蹲着,哪也不去,最多也只是左右看看。 老人家见此也不禁道了一句:“嘿,真是奇了。” 他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了一块没吃完的炊饼,掰下一小块来,递到狸花猫面前。 “炊饼,吃不吃?” 狸花猫看了一眼,随即低头吃了起来。 “炊饼也吃?” 老人家觉得有趣,随即便一小块一小块的掰着炊饼喂起了狸花猫。 ……… 城隍庙里空无一人。 陈长生一路来到了那正堂城隍老爷的神像之前。 他的目光望去,随即便见一道身影显露眼前。 “陈先生来的这么早?” 洪三才有些惊讶,随即问道:“莫非是有要事?” 陈长生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老城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洪三才也不明白陈先生问这个干嘛,老实答道:“不久,也就是十日之前。” “十日之前?” “不错。” “……” 陈长生沉默了片刻。 他抬起头,目光忽的看向了那神像。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他想要找老城隍,可来了之后老城隍却已经功德圆满前去轮回了,而且就在十日之前。 那天又正好是狐珺晗告诉他法门无法抄录的时候。 洪三才不解道:“莫非,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事。” 他站在那庙中沉思了起来。 他曾不止一次有过一个念头,但每一次却又都被他的给否决了。 因为从一开始,他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他又在这个念头上犹豫不决了起来。 自己为什么会身受蜉蝣诅咒,为什么长生轮回,为什么叫天天必应,又为什么能撇过规矩,抄录下法门。 这一桩桩一件件,好像都在指向一个答案。 陈长生恍惚间回过神来,他只是道了一句:“打扰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洪三才觉得奇怪,迈步上前:“我送陈先生。” 一路到了门口。 门口看着猫儿的老人家听到了庙中传来的脚步声。 他手中的炊饼已经喂完了。 自己的早饭给搭进去了。 老人家抬眼望去,却见陈长生身后跟着一个人。 老人家有些疑惑,‘这人什么时候进去的?’ “陈先生慢走。”洪三才道了一句。 “就送到这儿吧,陈某还会回来的,到时候再聚。” “那便好。” 洪三才微微点头,他也记下了陈先生还要回来这件事。 陈长生上前,他看向了老人家,道了一句:“多谢老人家了。” 老人家笑道:“哪里的事,这猫儿很乖,根本就不用我看着。”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看向狸花猫道:“走了。” 狸花猫叫唤了一声,随即起身跟在了陈长生的身后。 老人家望着这一幕,想起那乖巧的狸花猫,也不禁笑了笑。 这猫儿的确是乖巧,他都想养一只作伴了。 狸花猫忽的停住了步子,它看向那老人家。 老人家顿了一下,随即却见那狸花猫张开了口。 “多谢老人家。” 老人家顿时愣在原地。 狸花猫回过头去,追着陈长生而去。 在那庙门之前,手中握着扫帚的老人家猛的回过神来。 他忽的哎呀一声,一手拍在了大腿上。 “那,那那是……” 老人家颤了一下,彻底明白了过来。 可紧接着,他却又愣住了。 老人家的目光看向了庙里,他顿了一下,随即往庙里走去,将那庙里都找了个遍。 他始终都没找到刚才的那个人! 就是方才送这位青衫先生出门的人。 老人家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人衣着,蓝黄长衫…… 他的目光忽的落在那城隍神像上。 那人穿着,与城隍老爷,一般无二! 老人家脚一软倒了下去,谁料不知哪里来了的一阵风将他托了一下,让他稳稳落地。 他的嘴唇微张,恍惚良久。 ‘神仙……’ ……… 陈长生带着猫儿走出了秋月坊。 他看向狸花猫,问道:“你可是把那老人家给吓到了。” 狸花猫眨眼道:“有吗?” “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好吧……” 狸花猫有些委屈道:“可是他给我炊饼吃,狸花应该说声谢谢才对。”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的确该说一声谢谢,不过下次可以换个方式,老人家年岁大了,经不起这样吓的。” 狸花猫眨了眨眼,点头道:“狸花知道了,下次不这样了。” 陈长生走上了官道,狸花猫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时不时被路边的蝴蝶所吸引。 朝阳高高升起,将这一人一猫的身影拖长,直至那两道身影慢慢淡去。 第五百一十六章:再至天阙山,再攀曾经路 青山环绕,薄雾绵绵。 一场小雨过后,山涧也清爽了许多,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路上多出了些许泥泞。 穿过那条山道过后。 青衫先生怀中的狸花猫见眼前连绵不断的山峦,不禁道了一句:“好多山!” 狸花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眼巴巴的打量着眼前的群山,一片翠绿之色,层层相叠,好似山后面就是一片世外桃源。 “咚!!” 古朴的钟声自极远的地方传来。 狸花猫眨了眨眼,看向陈长生道:“什么声音?” 陈长生道:“是道观的大钟声。” “你怎么知道?” “听出来的。” “好厉害。” “嗯。”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见那远处的山峦之间好似有道韵油然而生。 或许人间气运大涨的影响,要么便是有仙门修士为寻弟子在此留下了道种。 想来也是,青山城有道统在世,也是敬道最为昌盛之地,若是仙门为纳门徒在人间寻个地方的话,青山城的确再合适不过了。 又走了几个时辰,愈发靠近那群山。 狸花猫看向眼前,说道:“没有路了。” 面前是杂草丛生,再无往前的道路。 “以前是有路的。”陈长生道。 狸花猫的目光又看向了一旁,在那里矗立着一座庙宇,瞧着有些老旧了。 “为什么这里有个庙子?”狸花猫不解道。 陈长生抱着它往那庙子走去。 “啪,啪……” 打草的声音在那庙子前响起。 有人? 狸花猫看向陈长生,随即便不再说话了。 庙子前正有一位老人家拿着柴刀劈砍着两旁的杂草,许是忙累了,便用衣裳擦了一把汗水,随即又走到一旁,继续砍起了杂草。 见一旁的小道上走来一道身影。 老人家便停下了手中活儿,问道:“咦,后生你是哪个家的?怎么走到这来了。” 陈长生道:“见过老人家,陈某来此,是来拜访袁山神。” 老人家听后道:“现在都走大道了,年轻后生过来拜祭的可不多见了。” 到如今,山神庙里也只有几个老一辈的还知晓了。 陈长生上前道:“拜祭的人很少吗?” 老人家骇了一声道:“就只有我们几个老家伙还在上香拜祭了,家里后生们一个个都性子倔,不愿来,所以才说来拜祭后生少嘛。” “这样吗……” 陈长生道了一句,他的目光望去,视线越过庙子看向了那绝壁之上垂下来的锁链,还有那个穿山而过的口子。 陈长生问道:“那现在还有人往山洞里加木棒子吗?” 老人家听后道:“后生你连这个都知道?” 陈长生笑道:“以往的时候走过这条路。” “了不起。” 老人家道了一句,“现在已经没人走这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上不去了,后生们也不敢上,好些年都没放木头进去了。” 他叹了一声,说道:“这要是再没个人看看,再有几年恐怕真得塌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这老人家说的不错,洞中的圆木都已经腐朽了,如今只是强撑着,再有些时日,或许就要塌了,就再也没有天阙山这条路了。 狸花猫见那老人家好像忧心忡忡的样子。 它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担心。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塌了可不行。” 他想了想,说道:“陈某恰好要从此过,不过可惜没带着有合适的木头,不如老人家将柴刀借我一用,陈某便就地取材。” 老人家听后惊了一下,问道:“后生你真要从这过?” 陈长生点头道:“山后有桃林,陈某有故人在那,走长观山,太远了。” 老人家拉住了陈长生的手,说道:“你就在这,等着我,可不准走。”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陈某不走。” 老人家道了一句,随即迈开步子朝着庙里走去。 老人家走路的时候又是一瘸一拐的,似乎是年纪大了,有些腿脚不便。 但看得出来,他走的很急,好像是怕自己太慢了那后生便反悔走了。 老人从那庙里抱出了好些个木桩子,木桩子都用麻绳捆紧了,成了一团。 这些,好似已经准备了许久了。 老人家将木桩子递上,他喘了口气,说道:“我代十里八乡的老家伙们谢过后生你。” 陈长生接过那木桩子,不知为何,在那老人家说完这句话后,他手中的木桩子好似沉重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说道:“小事而已。” 老人家随即问道:“后生你不着急,得让我晓得个名儿。”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陈酒茶,酒和茶。” 老人家记下了,他握着陈长生的手,说道:“路不好走,小心些。” “老人家放心便是。” 陈长生正要离去,随即却又问道:“老人家,陈某多一句嘴,若是这条路往后再也没人走了,那又该怎么办?” 老人家听后咧嘴笑道:“哪里会再也没有人走了,后生你不是还在走吗?” 陈长生听后先是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 总是会有人的。 陈长生一只手提着捆木桩子的麻绳,一只手抱着狸花猫走到了那铁索下面。 他看向狸花,说道:“一会扒在陈某肩上。” 狸花猫点了点头,随即轻跃而起,落在了陈长生的肩膀上。 陈长生空出一只手来,抓住了那锁链。 老人家就站在他的后面,道了一句:“莫要大意了!” 话音刚落,却见那后生一只手抓住锁链,脚底忽的起力。 “叮铃……” 铁索在晃荡之间叮啷作响。 那后生又是一脚踏在那崖壁上,好似凌空飞起一般,攀附着铁索快速往上而去。 老人家看的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 “好功夫!!” 不过几息之间,陈长生便已经一只手抓在了洞口,爬了进去。 他回头看向山下,对那老人家招了招。 老人家笑着回应着他。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提着那一捆木桩子进了洞中。 狸花猫问道:“陈好人。” “怎么?” 狸花猫这时候才开口问道:“这条路有什么好的吗?” “狸花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刚才那个老爷爷好像很担心,可是明明就只是一条路而已,而且,还很难走啊。” 狸花猫其实是想说,这也算路吗。 陈长生微微一笑,说道:“大概是因为这条路曾经陪伴着他们走过了许多岁月,往后狸花也会缘着曾经的路往回走,到那时候,在看脚下这条路,就会像那位老人家一样舍不得。” 狸花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它抬起头,又问道:“你也会舍不得吗?” 陈长生点头道:“会的。” 再至此地,大不相同。 第五百一十七章:阿青姑娘想修行? 陈长生看向面前那腐朽的木桩,将自己带上来的木桩一个个安放了进去。 这些木桩子也不见得能保这条道多少岁月,但往后的往后一定也还会有后人再至此地,再立木桩。 总是会有人的。 陈长生穿过了这条道,直至来到对面,眼前的视线开朗。 目光望去,见那下面一片桃林,见那山中天地,富饶而又安宁。 狸花猫望着这一幕,一时间心绪都被美景吸引了过去。 若是让它来说的话,大概也只是一句‘好好看’。 “我们下去吧。” 陈长生抱着狸花猫从那山崖中央跃下。 缓缓落下,直至那山崖底下。 正要离去之时。 却听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小神,拜谢陈先生!” 陈长生回头望去,再见了那位多年前的袁山神。 这位山神还是如当初一般没有多少香火。 依旧穷困潦倒。 陈长生和煦一笑,便是回应。 . . 桃林之中有些许蝴蝶飞来。 萦绕在陈长生的身边。 “小福蝶!” “是蝴蝶。” “哦。” 狸花猫伸出爪子却抓,但它好像还没蝴蝶聪明,怎么都抓不着。 但就算如此,它还是能玩的很开心。 “怎么飞走了?” 狸花猫尾巴动了动,觉得有些可惜。 它的目光又落在了那桃子上,说道:“陈好人……” “嗯?” “想吃桃子。” “一会就有的吃了。” 往前走了半刻钟。 却见之前飞走的几只蝴蝶又回来了。 蝴蝶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姑娘,那位姑娘穿着一身素衣,散着头发。 “长生!!” 一道声音,好似将思绪拉回了好些年年。 ……… 转眼十余年,再见如今的阿青,却见她朴素了许多,曾经身上的戾气也在不知不自觉之间消散的一干二净,如今就像是晨间的露水一般干净。 阿青从林间摘了最红嘴甜的桃儿招待他,又将醸了需多久的桃花酒端上了桌。 还热了些菜,山上采来的蘑菇放进锅里蒸煮,便是一锅香甜的菌菇汤,园子里种的菜拔起来冲一下便可以下锅…… 狸花猫就这么趴在一旁的桌上看着阿青烧菜。 说起来,这也是它头一次见。 阿青对于这狸花猫很是好奇,她不禁道了一句:“好乖的猫儿,它一直跟着长生吗?” 陈长生道:“你可以直接问它。” 阿青顿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有扳指,于是便摸向了狸花。 狸花猫眨了眨眼,开口道:“你干嘛?” 阿青一愣,收回手来。 “你会说话!?” 狸花猫舔了舔爪子,说道:“狸花当然会说话,只是陈好人平时都不让我说话。” 阿青眨眼道:“所以你是妖怪?” 狸花点了点头。 阿青嚯了一声,说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妖怪。” 她上下打量起了狸花猫,想看看这猫儿跟寻常猫儿有什么不同。 阿青伸手戳了戳狸花的脸。 狸花往一旁挪了挪,它看向阿青的目光有些奇怪,好像是不明白她在干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阿青道了一句。 陈长生道:“狸花不是什么大妖怪,相比起来,也只是会说话,聪明一些而已。” 狸花看向陈长生,问道:“陈好人你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陈某没有。”陈长生说道。 “哦。”狸花猫也就不在意了。 阿青捂嘴一笑,说道:“好像也不是很聪明。” 陈长生也是无奈一笑。 的确是不太聪明。 阿青笑道:“有这猫儿陪着,长生你这一路上应该也很有趣吧。” 陈长生道:“总是比一个人走在路上好的多。” 阿青点头道:“可惜了,要是阿青有长生半点本事的话,那说不定也能在路上跟你聊聊天,解解闷。” 陈长生道:“陈某这一路上都是奔波不停,没什么好的。” 阿青笑了笑,便也没再接话了。 忙活了片刻过后,阿青将菜端上了桌。 桌子上两人一猫。 狸花猫看向陈长生,扯着他的衣衫道:“狸花的饭碗。” 陈长生听后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碗来。 这碗,还是在秋月坊买的。 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阿青笑道:“你还配了碗呢?” 狸花猫点头道:“那当然,狸花也要吃饭。” 一边吃着饭,陈长生与阿青一边聊了起来。 阿青问道:“长生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陈长生道:“待不了多久,这次回来跟道门有些关系,你应该也有所发现,青山城外的道观,跟之前有些不同了。” “过然啊……” 阿青很早就看出不同了。 她说道:“我知道长生你回来的话一定会去看看的,只是没想到是专程为了这事回来一趟。” 陈长生道:“阿青好像很是了解。” 阿青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显露出扳指,说道:“我用扳指交了不少朋友,偶尔的时候也了解到了一些山上道门的隐秘。” “其实一开始也没发现的,但是后来,道山上飞下来的鸟雀越发聪明了,慢慢的我就发现不对了。” “后来就问了它们,这才知道是有神仙下凡,好像是要收徒弟。” 陈长生道:“阿青姑娘了解的不少。” 阿青问道:“下凡的神仙,是有什么不对吗?” “倒没有什么不对。” 陈长生道:“如今大世将起,人间显露仙种灵根,仙门修士下凡择选适者入其门下,以此谋夺仙山昌盛,但佛门却横插一脚,两派之争也由此而起。” 阿青思索了起来,问道:“会像江湖人一样打打杀杀吗?还是说…斗法?” “不打杀。”陈长生笑道:“无论是入道还是修佛,全看其自己的选择,纵使是下凡的神仙,也要按照规矩办事。” 阿青明白了过来,说道:“所以说,全看哪边能忽悠?” 陈长生听后一愣,笑道:“是这么个理。” 阿青摸了摸下巴,说道:“那长生觉得,入道好还是修佛好?”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各有千秋吧,不过相比起来,佛门太过拘束,陈某还是更偏道门一些。” 阿青思索了片刻,答应了一声。 “哦。” 陈长生问道:“阿青姑娘想修行?” 阿青摇了摇头,说道:“还不知道,之前山上有个道士来找过我几次,但是我没答应,没决定好。” “这样吗……” 第五百一十八章:有空再来吃桃 吃过饭后二人走在桃林里面。 狸花猫就跟在他们的身后,时而看看树上的桃子,时而又会偷听陈长生跟那个姑娘说话。 “长生……” “嗯?” “我们时候认识的?” 阿青看着陈长生,她好像有些记不太清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陈某是兴隆十一年到的青山城,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阿青姑娘。” 阿青算了算,说道:“算上你走的这些年,有二十年了。” 陈长生听后也是顿了一下,莫名之间觉得这岁月真是眨眼而逝,可眼瞧着又好像没过去多久。 “真够久的。” 阿青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头,说道:“那时候我还打不到你的肩膀,后来再见的时候,就只差你半个头了,再后来,我也就没长过了,到已经三十好几了,瞧着朴素多了,倒是长生你,一点都没有长。” 陈长生道:“若是看着不顺眼,陈某也能施法变老一些。” “那不成。”阿青说道:“老了瞧着就不俊俏了,长生你一直不变,我就能一直记着,不然的话下次遇见了,我认不出来怎么办?” “那就这样。” “嗯。” 阿青姑娘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 就好像狸花猫一样絮叨,聊着从前,聊着这十多年岁月里遇到的事,还有曾经不变的,与现在不同的事物。 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的。 桃林很大,逛这一圈要走许久许久。 在岁月里,阿青时常在回想记忆之中的陈长生时什么模样,如今见了,见他一点都没有变,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很奇妙的感觉。 至少阿青是这样觉得的。 跟在后面的狸花猫觉得奇怪,心中不禁暗道一声:‘陈好人平时可不这么多话。’ 它也没心去问,想着还是桃子好看,一会走的时候可得带两个大的走。 陈长生忽的问道:“话说,阿青姑娘知道平安和如意怎样了吗?” “他俩啊。” 阿青道了一句,说道:“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很,大了就不一样了,你是不知道,你走的时候平安就去了学堂,不知道怎么了被人欺负了,过后他回家就拿着把木剑就找上门去了,险些给人打坏了,当初三娘差银子赔给人家,找上我借了些,这才了了这事。” “打的很惨吗?” “被平安打的那个掌心被剑刺穿了,青山城里的医师根本就治不好,好在是我当年学了些医术,不然这事就得闹到衙门去了。” 阿青说道:“后来也就没什么事了,平安大概就是头一次没收住力而已,估计学堂里也没人敢惹他了。” “算下来,平安也快及冠了吧?”陈长生问道。 “明年。” 阿青道:“不过长生你这次估计是见不到平安了,他十四岁进考,县、府、院三试均为第一,后来被沈公推举去了上京就学,已经有些年没回来了。” “竟是小三元……” “平安十四岁就有这般才学,再加上又有武艺傍身,往后定然会是一帆风顺的。” 陈长生道:“平安的确争气,那如意呢?” 阿青点了点头,随即道:“如意也还好,她十二岁的时候就进了绣坊,后来得东家看中,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掌管绣坊的一切大小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日子过的也算滋润。” 她笑了笑,说道:“这小丫头凶起人来很是厉害,绣坊里的小娘都怕她。” 陈长生听后也是不禁一笑,说道:“如意的确是这样的。” 当初的时候,平安也怕她。 陈长生问道:“算下来,陈某走的时候,如意九岁,如今应该是二十有一了吧,应该早过了婚配的年纪。” “这丫头眼光高着呢,说是要找一个比平安厉害的。” 阿青无奈摇头,说道:“三试第一,这样的人上哪去找,这几十年来,青山城也就出了平安这一个,八成是根本就不想嫁人。” “倒是合她的性子。” “要不然她叫如意嘛,总是要任性一些。” 阿青说道:“另外还有个事,之前可是闹了很久,平安和如意还赌气搬到我这来住了几日。” 陈长生问道:“三娘重新找了人?” 阿青点了点头,说道:“对,人我也见了,就是寻常的老实人家,他前面的那一个是因为当初战乱的时候去的,长辈也离世了,就留下他一个,之前也帮过三娘许多,后来日子好起来了,三娘也慢慢接纳了这个人。” “就是平安和如意不乐意。” 阿青笑道:“那时他们还拿长生你跟人家比,说人家这里不如那里不如,可把我都给逗笑了。” “这俩孩子。”陈长生无奈一笑,真是乱点谱。 阿青说道:“不过后来还是接受了。” “那人对平安和如意都挺好的,对三娘更好,许多事都是看在眼里的,慢慢的也就没有那么排斥了。” 阿青舒了口气,说道:“平安和如意也大了,如意忙着绣坊的事三天两头不归家,平安又去了上京,三娘到底还是得有个人陪着,当年的时候三娘为了平安和如意可是受了不少苦。” “如今都熬过来了。”陈长生道。 “嗯。” 阿青继续往前走去,不知不觉之间,整个桃林都转了一圈。 二人也回到了屋前。 阿青知道自己也没有理由再留陈长生了,于是便道:“我给你拿些酒,长生你带去喝。” “多谢阿青姑娘。” 阿青拿了酒出来,想起当初第一次见的时候,阿爹便送了长生桃花酒,后来每次陈长生来,她也会让长生拿上一些。 陈长生提着酒,随后道:“之后有空陈某再来吃桃。” 阿青笑了笑,说道:“一言为定。”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了一句告辞,便带着那狸花猫往青山城的方向走去。 阿青站在路边望着,像当初一般瞧着陈长生一点点走远。 直至那青衫先生的身影消失在目光之中,她也站了许久。 阿青舒了口气,回头却见不远处有位道士走了过来。 道长见了她先行了一礼。 随即便听那道人问道:“姑娘这儿先前可是来了贵客?” “道长先坐吧。” 第五百一十九章:为什么你是人的样子 一人一猫走在路上。 狸花猫瞧了一眼陈长生,唤道:“陈好人?” “狸花又想问些什么?” “刚才那个,是不是你老相好?” “嗯?”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你跟谁学的这个词?” “花花说的,他经常说狸花是墨玉的老相好。” “原来是这样吗。” 狸花抬头道:“所以你还没说呢,是不是你老相好啊?” “狸花真的知道老相好的意思吗?” “不就是很熟的意思吗?” “虽然也有这个意思,但多数时候这个词指的是旧情人。” “情人?”狸花猫眨眼道:“那是什么?” “狸花听说过道侣吗?” 狸花猫摇了摇头,或许听说过,但都已经忘了。 “就是男女之情。” “哦!这个狸花知道。” 陈长生顿了一下,“为什么你知道这个?” “之前在宅子里的时候,狸花就在湖边看到过有男的女的抱在一块,后来墨玉就跟我说了。” “狸花的确很好学。” “嗯。” 狸花猫跟在陈长生旁边走着。 可走着走着,它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来。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有吗?” “管他呢。” 二人逐渐往前走去,许久过后便见到了一座城池显露在了眼前。 再回青山城,却见此地街道上繁华了许多。 再度通商过后,大襄也开始重视起了这座富饶的山中之城,商税因此降低了些许,商道兴盛之下,便也就逐渐发展了起来。 如今回来,陈长生都有些不认识了。 “好多人。” “一会狸花可不能说话了。” “嗯。” 陈长生循着记忆之中的方向往城中走去。 穿过了几条街道过后,陈长生远远的便瞧见了一处酒坊。 是李老二的酒坊,还是在那里。 不过今日他不打酒,之前阿青姑娘送了两坛,足够他喝了。 酒坊里的李老二正坐在与人闲聊,一转头却是瞧见一道身影从酒坊前的道路上掠过。 他顿了一下,却没看清那人的面容。 ‘怎么有些眼熟。’ 李老二心中嘀咕了一句,想了半天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了。 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便继续与人闲聊了。 大概也是因为十多年实在太久了,再说起‘陈先生’这三个字,李老二也很难想起来了。 过了酒坊过后,有行了几十步。 陈长生停在了一处巷子拐角处。 狸花猫小声问道:“我们来这做什么?” “陈某以前住这儿。”陈长生道。 走进巷子过后,陈长生往右拐进小道,最终停在了一处院门前。 伸手解开门锁,推门而入。 陈长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院子怕是早已杂草丛生,可进门过后,却是发现一切都是干净规整,屋檐上门上都不见有多少灰尘。 好像是时常会有人来打理。 狸花猫蹦跶进了院子,左右瞧瞧后说道:“你以前就住这儿吗,好一般哦。” “这是陈某曾经的一位友人留下的院子。” “也死了?” “的确已经离世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不过狸花往后可不能再这样问了。” “不可以这样问吗?” “也不是说不可以,而是因为这样很不礼貌。” 狸花猫点了点头,说道:“狸花记住了,下次不这么问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至于狸花到底是不是真的记住了,他也不太清楚。 陈长生在那院子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这里与流云观一般,总会给陈长生一种回家的感觉,坐在这椅子上就会生出些许倦意,想要睡上一觉。 歇息了片刻过后,陈长生便去街上买了些东西打算下厨做点吃的。 值得一提的是,不仅是院子,连同厨房里的锅碗瓢泼都是干干净净的,大概是如意做的,要么便是对门的姑娘。 陈长生抬头看了一眼,他也不知道芸姑娘还在不在这里。 “哒哒……” 剁菜的声音啪啪响起。 狸花猫蹲在一旁舔着爪子,问道:“陈好人也会做饭吗?” “会一些。” “哦,狸花以为只有你老相好才会。” “阿青姑娘不是老相好,只是陈某的姑娘。” “是吗?” “对。” 陈长生切好了菜后便开始生火。 炊烟自那火灶之中冒起,飘在了厨房里,再顺着瓦片的缝隙一点点冒出去。 “去把窗户打开。” “怎么开?” “算了,还是陈某自己来吧。” 陈长生走到一旁将窗户打开,升起的烟便随着窗户飘了出来。 这样一来便也就没有那么呛人了。 “陈好人。” “嗯?” “狸花的碗呢?” “还没做好呢,你拿碗干嘛。” “等着开饭。”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就这么好吃?” “嗯。” 陈长生摇了摇头,随即从袖中将它的碗递给了它。 他忙碌在这简陋的厨房里。 而一旁就有一直狸花猫静静的看着,面前摆着一个碗,时刻等着开饭。 狸花猫却是忽的皱起了没有,抬起鼻子嗅了嗅。 它忽的动了动,往外走去。 “去哪?” “狸花闻道了鱼干的味道。” “陈某没煮鱼干。” “在外面!”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着狸花猫往外走去。 却见狸花猫一个健步爬上了院墙。 陈长生看去,却见那狸花猫眼里有光,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定然是它爱吃的。 “唔……” 狸花猫伸出舌头舔了舔,随即咽了咽口水,它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巷子里走来的小姑娘。 穿着红裙的小女童醉醺醺的,手里还我这一个空酒壶,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的。 看样子是喝了不少。 正在这时,鱼红锦却是忽的察觉到一股危险的目光。 她忽的一怔,整个人清醒了几分。 “谁!!” 鱼红锦目光望去,却在一旁的屋檐上看到了一只蹲着的狸花猫。 鱼红锦见原来只是野猫,便也就不在意了,骂了一句:“臭猫,看着你鱼大爷干嘛,你还想吃了我不成!” 狸花猫眨了眨眼,忽的开口道:“明明是鱼,为什么你是人的样子?” “!!!” 鱼红锦一怔,目光顿时对上了那狸花猫。 一瞬间她就炸了! 第五百二十章:比猫儿更可恶的东西 妖! 猫妖!! 在妖的世界里,亦有天敌一说,蛇鱼鼠虫都怕猫儿,当狸花猫开口的那一刻,鱼红锦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跑!! 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其实以如今鱼红锦的修为而言,是根本就不用怕狸花的,只是本能催使着她惧怕逃走。 “啊啊啊!!” 鱼红锦冲到了门前,砰砰砰的锤门,喊道:“知书姐,知书姐!!快开门啊!” 鱼红锦时而往后看一眼,手上则是不停的敲着门。 狸花猫歪了歪头,它有些不懂鱼红锦在干嘛。 “来了来了。” 门口传来声响。 “咯吱……” 丫鬟知书看向门口慌里慌张的鱼红锦,问了一句:““小小姐又吃醉……” 话还没说完,便见鱼红锦窜进了院里。 “嘭。”的一声,鱼红锦便将门给关了上来。 知书愣了愣,问道:“小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慌里慌张的。” 鱼红锦大喘了几口气,好一半晌才反应过来。 “就,就刚才,在外面,在……” 鱼红锦一抬头,却是瞪大了眸子。 那狸花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家院墙上,正直勾勾的望着她。 鱼红锦缠着手,指着那墙上的猫儿。 “那,那那……” 鱼红锦可是被吓坏了。 知书望去,随即皱起眉头,呵斥道:“哪来的野猫!去!” 说着,她便朝着那狸花猫蹲着的地方走去。 狸花猫见状顿了一下,随即便从那墙上跃了下去,不见了踪影。 知书见那野猫不见,这才走向小小姐,抱了抱她道:“小小姐别怕,那只野猫儿已经被我赶走了,别怕昂……” 鱼红锦见那猫儿的确已经不见了,这才松了口气。 “可吓死我了……” 知书轻轻拍了拍鱼红锦的背,安抚着她。 在那院外。 陈长生已经站在了门口,狸花此刻就蹲在他的面前。 “怎么跑到人家院墙上去了?” 狸花唔了一声,说道:“看鱼干。” “鱼干?” 陈长生随即明白了过来。 大抵是因为鱼红锦身上的味道将狸花吸引去了。 猫爱吃鱼,这本就是天性。 陈长生说道:“狸花就不怕打不过她吗?” 狸花眨眼道:“狸花不怕鱼。” 陈长生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 他蹲了下来,说道:“下次可不能这么鲁莽了,如今狸花还未化形,又怎么敌的过化形的红鱼呢?今天是将她给吓到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化形……” 狸花眨眼道:“墨玉也说过化形,所以就是像刚才那条鱼一样,变成人的样子吗?” “不错。” “狸花不要变成人。” “为什么?” “不好看。”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方才那女童也不算难看吧?” “反正就是不好看。” “那就不化形。” “嗯。” 陈长生想了想,却又说道:“不过狸花得跟人道个歉才是。” “啊……” “因为狸花吓到人家了。” “可是狸花就是有点想吃她啊。” “……”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那红鱼,陈某也算认识,要不然看到陈某的面子上就算了,不吃她了,如何?” “唔……” 狸花猫想了想,眨眼道:“是你的朋友?” “算是,以往一起喝过酒。” “那狸花给你面子。” “多谢狸花。” “不客气。” 陈长生抬头望去,见那禁闭的大门。 在那门缝之间,却好似看到了一双正朝着他这看的眸子。 是鱼红锦,不会有错。 陈长生和煦一笑,对她点了点头。 那门后的鱼红锦一怔,‘姓陈的发现我了!’ 她连忙躲到一旁,不敢再看。 知书站在一旁,问道:“小小姐看到猫儿了吗?” “嘘!!” 鱼红锦嘘了一声,喘了口气道:“我看到了比猫儿更可恶的东西。” 知书眨眼道:“是什么?” 鱼红锦撇了撇嘴,说道:“是个坏家伙。” 居然又回来了! 鱼红锦抬头看向了楼上,想到芸姐姐等了这么多年,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知书凑上前想看一眼。 “知书不准看。” 鱼红锦将她推到了一旁,挡住门缝,眼睛转了转后道:“看了会长针眼。” 知书无奈一笑,说道:“那就不看了。” “嗯。” 鱼红锦点了点头,随后道了一句:“我去找芸姐姐。” 知书点了点头,目送着小小姐上楼。 “慢点。” “好。” 瞧着鱼红锦跌跌撞撞的上楼去,知书也不禁笑了一下。 这一眨眼就是这么多年了。 小小姐还是一点没变,但她和小姐,却是苍老了许多。 知书其实早便猜到小小姐是什么了,今日见小小姐这般怕猫儿心中也越发确信了起来。 不过她也并不惧怕,小小姐是怎样的,她再清楚不过了。 知书舒了口气,随即打开门来,想瞧瞧那猫儿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便再赶远些。 见巷子里没有猫儿的身影,她正要关门,却是忽的一顿。 对门的门锁不知去了何处。 ‘是如意回来了吗?’ 可当知书再度望去的时候,却见那院子的厨房处冒起了炊烟。 知书看了片刻,一时没能回神。 她忽然间明白了小小姐说的‘坏东西’是什么意思了。 ……… 狸花的碗里添上了饭菜。 它至来不怎么挑食,陈长生吃什么它便吃什么,一个小碗就足够了。 “唔……” “不好吃吗?”陈长生问了一句。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好吃,就是感觉没有鱼好吃,以往墨玉都会给狸花抓鱼的。”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说起来,狸花这一路上的确没吃到鱼,之前的鱼干也吃完好久了。” “对。” “明天陈某去集市上看看吧。” “唔……” 狸花猫看着陈长生,说道:“你真是个好人。” “总觉得狸花这话不像是夸人的。” “不像吗?” “不像。” “唔,那狸花谢谢你。” “这话就更不像了。” 狸花猫眨了眨眼,她有些不明白,这些话难不成不对吗? 真奇怪。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吃饭吧。” “嗯。” 小院里唯有一人一猫,狸花猫正低着头吃着碗里的饭菜。 淡淡的炊烟自厨房飘出,夹着柴火焚过的木香气,吃着碗里的饭菜,总是会让人觉得舒坦许多。 第五百二十一章:提刀破门,大喊小贼! 青山城绣坊里的女娘推动着纺机,机杼来回穿梭在线与线之间。 整个绣坊如火如荼,赶着工期。 在那绣坊最里面的屋子里,拨动算盘的声音不断响起,与那纺机的声音夹杂在一起。 “啪嗒,啪嗒……” 屋中案桌前的姑娘正聚精会神算着布匹的数量,在最后一下算盘拨动过后。 她顿时一怔,口中呢喃了一句:“够了。” 那位姑娘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歇息!” 这道声音盖过了绣坊里所有的声音。 忙碌着的数十位女娘也随之停了下来,众人都是长舒一口气,想着总算是歇息了。 “这几日工钱加倍,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便不用上工了。” 众位女娘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亮,随即都笑了起来。 “谢谢掌事!” “掌事英明!” 如意看着这一幕,只是静静的退回了房中。 坐在椅子上的她一脚抬起,穿着裙子,却是一脚踩在了椅子上,脚踝都露了出来,瞧着十分不得体。 “可算是忙活完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坐在那椅子上歇息了片刻过后便安排另外的掌柜来取货运出去。 一直忙活到黄昏的时候,她这才从绣坊走了出来,锁上门后便往家中赶去。 说起来,她已经两天没归家了。 回了船风巷来到自家门前。 如意打折哈切正要开门进屋,却是忽的一顿。 “嗯?” 如意皱起了眉头,往一旁的院子走去。 她看了一眼院门,见那门锁已经不在了。 附耳听了一下。 里面却是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遭贼了!!’ 如意一怔,随即眼中流露出一丝凶狠。 她回到自家门前开了锁后进了院里,径直走进了厨房,抓着一把铮亮的菜刀就出来了。 “小贼!真是哪都敢来偷!” “看我不砍死你!” 如意提着菜刀风风火火就杀到了院子门口。 她看了一眼那大门。 抬脚踹去。 “嘭!” 一声震动,大门顿时被踹开。 “小贼,滚出来!” “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偷到这儿来了,看老娘今天不……” 如意一脚踏入,却是忽的一愣。 院子的长椅上,正有一人一猫愣愣的望着她。 陈长生看着面前这位手提菜刀的女子,这般造型实在让他有些惊愕。 狸花猫则是一脸迷茫,心想着这会不会又是陈好人的老相好。 陈长生反应了过来,仔细看了一眼这位姑娘后才认了出来。 “你是如意?” 如意张了张口,猛然间挥过了身来,她连忙收回了菜刀,藏在了身后。 “我,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就跑出了院子。 狸花猫眨眼望着门口,转头看向陈长生道:“她又是谁?” “也是老朋友。” “哦……” “为什么狸花要拖长声音?” “是你的老相好。” “不是,就是寻常朋友,跟那位阿青姑娘一样,陈某当初走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呢。” “原来如此。”狸花猫点了点头,好像听明白了的样子,但实际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它好像对于寻找陈长生的老相好这件事很是执着,总感觉是个女的都是陈长生老相好。 也不知道这只猫儿为什么脑子里都是一些不正经的想法。 如意回到了自家院子。 “嘭!” 大门关上,她依靠在了门口。 如意大喘了几口气,一低头却是瞧见了手里的菜刀。 “啪嗒。” 菜刀落地。 如意颤了一下,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刚才那是…… 她晃了晃脑袋,“不会吧……” 不会真的就这么巧吧! 她好像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陈叔叔真的回来了! 自己这么多年来时常清扫哪处院子,这还是她头一次提刀踹门而入!张口就是喊小贼! 如意还想骗一骗自己。 可呆了片刻过后,猛的掐了一把自己,那清楚的痛觉却是让她反应了过来。 “痛……” 如意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顿时之间羞红了脸。 若是绣坊的女娘们见了这一幕估计会愣在当场,想着平日里冷冰冰的掌事居然也会有羞的脸红的一天,这可太让人惊愕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如意思索着,一会摇头,一会点头,满院子走动着。 不知何时那院墙上爬上来了一只狸花猫。 狸花猫歪着头看着这一幕。 见那姑娘在院子里左走走,右走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喵?” 狸花猫唤了一声。 如意被这声猫叫唤醒,她回过神来,转头看去。 见到那狸花猫后如意咽喉滚动了一下,将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 狸花很是不解。 如意伸手做出推的动作,想赶狸花猫走。 刚才的事,她真是没这脸再去见陈叔叔了,想着装作不在家最好。 狸花猫看了她一眼,随即跃下了院墙。 如意松了口气,随即回了屋里。 她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打了好些个滚,还是难以忘记自己提刀冲进院子里的事。 ……… 狸花猫凑到陈长生身旁,道了一句:“陈好人。” “怎么了?” “你这个新的老相好好像不聪明。” “不聪明?” 陈长生愣了愣,随即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她小时候的确有些不聪明,跟狸花差不多。” “狸花听的出来,你说我不聪明。” “陈某没有。” “狡辩!” “那陈某换个说法。” “什么说法?” “狸花憨态可掬。” “是什么意思?” “夸狸花可爱的意思。” “哦……” 狸花猫似懂非懂,它看了一眼陈长生,总觉得他不坏好心,但它又找不到证据。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心中不禁想道:‘如意该不会是不认得陈某了吧?’ 倒是有这个可能。 毕竟孩童时的记忆的确容易遗忘。 他顿了一下,抬眼又看向了对门的小院。 话又说话来,鱼红锦都在这,那芸姑娘想来也是在的吧。 “过去十多年了……” 这可是一段很长的岁月。 也不清楚芸姑娘也没有将他给忘记。 若是忘记了自然是最好,那他也不用再露面了。 若是记得,他还是应该登门拜访的。 ‘还是先问问鱼红锦再作打算吧。’ 第五百二十二章:陈某不娶妻 这本就是矛盾的,在陈长生看来,当然不去见是最好,但这般岁月下来,芸姑娘的决心却让他看到了更不好的结果。 想这一眨眼,四五十年就过去了,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四五十年。 若是真的再也不见了,芸姑娘或许并不见得会忘了他,相反的却是在这余下的岁月里惦记他许久许久,这是陈长生不愿见到的。 倒不是说他陈长生大度,相反而言这一番作为反倒像是有又当又立,不是一个好人做派。 相比起再也不见,偶尔见一面,的确是最好的结果了。 总而言之,这本就是一件怎么做都不应该的事,没有道理能说的清,不过想想也是,沾上这情之一字的,又有几个道理是说清楚了的,永远是片面的。 狸花猫趴在一旁的石桌上的睡着了,睡觉的时候耳朵时不时会动一动,却又睡的很是深沉。 叫不醒的那种。 它这一路上倒是很少歇息,大概是真的困了。 陈长生正要闭眼歇息,却是忽的感受到一道注视的目光传来。 转头看去,却不知何时有半个脑袋从那院墙上探了出来。 是如意。 如意连忙躲了下去,心中安慰自己。 ‘应该没被瞧见吧。’ 正想着,却听那院子里传来了一道声音。 “如意还是小孩吗?” 院墙下如意心中一怔,脸上的羞红才淡下去转眼又浮了出来。 陈长生见那院墙后没有动静,片刻后却是听到了敲门声。 “叩叩……” 陈长生道:“门栓坏了,进来就是了。” 如意推开门来,看向了那院子里坐着的陈长生。 如今才算是清楚仔细的看了一眼。 她愣了那么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 一点都没有变! 不管是衣着还是样貌,都一点没变! 可是,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啊! 如意不禁在心中问自己,‘真的有人能十二年不变吗……’ 如意恍惚间回过神来,她见陈长生正看着自己,嘴一快便问了出来:“你是神仙吗……” 她本想喊陈叔叔的,但见了模样后,怎么都感觉不合适,好像是将人给喊老了。 陈长生倒是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话是这个。 想了想后,道了一句。 “你陈叔叔不是神仙。” 陈长生和煦一笑,又道:“是小鬼。” 如意愣了愣,随即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笑。 到底是想到了自己幼年时跟陈叔叔打趣的事情,那时候总是被陈叔叔骗,好多好多次。 暮时的微风吹进院里,将如意鬓角的发丝撩起。 陈长生再度看向她时,却是发现这小丫头当真是长大了,如今已是亭亭玉立,已是桃李年华,大不相同了。 ……… 凳子是如意自己搬来的。 她比陈长生清楚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放在哪里。 这些年里,这院子里坏的漏的都是她在打理,包括厨房里的碗筷都是她每年添置的新的,说来也好笑,如意也觉得奇怪。 明明相处的不是很久,但她却真的记了好多年。 大概是因为陈叔叔是她儿时岁月里为数不多的玩伴。 如意才坐下便打了个哈切,似乎是有些困。 “我听阿青说你如今在绣坊做管事?” “昂,对……” 如意说道:“有好些年了,也是芸姐姐照顾,不然我哪能做管事啊。” 陈长生话音一转,说道:“陈某还是更加好奇,如意是怎么能一脚将门栓都给踹断的。” 如意听后顿时又脸红了起来。 “我…那是……” 如意见无力反驳,不禁捂脸。 陈长生见她这般顿时便笑了起来。 如意见他笑的开心,顿时脸色就变了。 “打小陈叔叔就老调侃我,长大了陈叔叔还这样!” “兴许是习惯了。” “习惯了!?” 如意站起身来,说道:“哪有做叔叔这样的,还当如意是个小孩子?” “小孩才爬墙头。” “我那是,我那是……” 如意有些急了,在陈长生面前转来转去的。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如意难不成是怕在陈某这丢了脸面吗?” “当然不是!”如意反驳了一声。 正要往下说,却又被陈长生打断了。 “唔……” 陈长生看着他道:“小时候难道不都已经丢干净了吗?” “……” 如意愣了愣,那种熟悉的味道又回来了。 对,就是这般。 小时候陈叔叔就是这样兜着圈子逗她的。 她可太熟悉了! 如意抿了抿嘴,索性往那椅子上一坐便不说话了。 陈长生转头瞧了她一眼,说道:“你那时候也是这样,一生气就往那一坐,谁来了都不好使。” 如意听到过后顿时觉得这凳子怎么都坐不得了,于是便就站了起来,背对着陈长生看向了院子的正堂。 “没吃饭吗?”陈长生问了一句。 如意嘴角一抽,说道:“要怎么样嘛,我都站着了,还要怎么样……” 陈长生眨了眨眼,问道:“陈某是问你饿不饿?” 院子中沉默了片刻。 如意撇过头来,羞红了脸。 正在这时,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从回来到现在,她都还没吃东西,可把她饿的够呛。 “看样子是真饿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他起身道了一句:“下午烧了些菜,还热着,还能对付两口,也别站着了。” “我不,我就要站着。” “那你就站着吧。” “……” 如意咬了咬唇,一时有些后悔。 陈长生起身去了厨房里将饭菜端了出来。 见那狸花猫霸占了桌子。 “狸花过去点睡。”陈长生道了一句,蹭了蹭它。 狸花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哈切过后慢悠悠的往一旁挪了挪,趴下又继续睡了,完全没发现院子里来了人。 陈长生将凳子挪到了石桌前。 “吃不吃了?” “吃!” 如意也坐了过来,这次她可一点都不客气。 拿起碗筷就兑着碗里的菜就吃了起来。 吃相倒是不太好看。 “慢点吃。” 如意将嘴里的饭菜咽了下去,她白了一眼陈长生,说道:“陈叔叔娶妻了吗?” “陈某不娶妻。” “应该的。” “?” 第五百二十三章:她说我肥,我睡不着 如意觉得陈叔叔一直都是一个人想来也是有原因的。 就该他一个人! “吃饭的时候不准说话。”陈长生道。 “我就要说,叽里呱啦,叽呱……” 陈长生被如意这幅无赖的样子给逗笑了。 如意闹到一般却也发现有些不合适,见陈长生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如意锤了他一下,说道:“不准笑了!” 陈长生道:“如意自己都在笑,为什么又不准陈某笑?” “反正就是不准!” “好好好。” 陈长生咳嗽了一声,便也不再笑了。 如意轻哼一声,低头继续吃饭。 片刻后却见如意转过头来。 “怎么?” “还有饭吗?” “有,在厨房锅里闷着。” 如意起身便去盛饭了,一碗饭不够她吃。 饿了太久了。 院里不停的响起丁零当啷的声音,是筷子和碗碰在一起的声音。 如意也挺能吃的,一连吃的三碗饭,菜也差不多吃完了,不过还留了一些。 陈长生眨眼道:“那胡瓜就剩那么一两片,怎么不给吃完?还有那蛋汤,剩这么一小瓢干嘛?” 如意哽了一下,眨眼道:“吃不下了……” “你这……” 陈长生无奈一叹,摇了摇头。 如意说道:“陈叔叔你刚才真像我娘,之前她也经常这么唠叨,就差骂我两句了。” “……” “陈叔叔怎么不说话了。” “要不然我骂你两句?” “还是不了。” 如意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陈长生道:“一会记得收拾了。” “陈叔叔这样可不对,好歹我也是客吧,哪有让客人收拾碗筷的道理。” “那你去修门?” 如意瞧了一眼那断掉的门栓,想了想后道:“我还是收拾碗筷吧。” 她见那盘里一边剩一点的菜,问道:“这剩下的怎么办?” 陈长生道:“放一个碗里就是了,晚些给狸花吃了。” “狸花?”如意看向了桌上趴着的猫儿,说道:“这猫有点肥,陈叔叔没少喂他。”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可别让它听见了。” “它又听不懂。”如意道了一句,随即就低头收拾了起来。 正俯身收拾着,目光之中却是忽的出现了一只狸花猫的脑袋。 “嗯?” 如意愣了一下。 却见那狸花猫正直勾勾的看着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 四目相对,如意竟莫名有些心虚。 陈长生道:“它刚才听见了。” 如意伸手拍了拍狸花猫的屁股,说道:“猫儿乖,一边玩去,我得收拾桌子了。” 那猫儿却是纹丝不动,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她。 “陈叔叔你这猫儿不太听话。” “你说它胖来着。” “我没有,陈叔叔一定是听错了。” “嚯。” 如意见状也不管那猫儿了,自顾自的收拾起了碗筷。 可每当她看向那狸花猫,那猫儿就始终是直勾勾的看着她。 这不禁让她心理犯怵。 这猫儿莫非真听明白了? 如意有些不信,但被这么一直看着实在心虚的很,连忙端起了碗筷就跑去了厨房。 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她还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那狸花猫还在看她! 如意嚯了一声,转头走进了厨房。 院子里石桌上蹲着的狸花猫挪开视线,看向了陈长生。 “她刚才说我肥。” “狸花都听见了?” “嗯,太吵了,就醒了。” “还可以再睡会。” “狸花不睡了,她说我肥,我睡不着。” 狸花猫眨了眨眼,又问道:“陈好人。” “嗯?” “狸花真的肥了吗?” “没有,狸花瘦着呢。” “那她干嘛说我肥。” “其实也有点肥。” “真的?” “真的。” “唔……” 狸花舔了舔爪子,往一旁走了走,眼眸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好像受了什么打击一般。 陈长生说道:“胖一点不好吗?” “不好,胖了会从墙上掉下来,跳不高了就。” “可是狸花不也跳的很高吗,院墙这么高,三两步就上去了。” “可是真的没有以前跳的高了。” “那是懒的,多动动就好了。” “是吗?” “嗯。” “那怎么办?” “陈某想想……”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那往后狸花跟着陈某出门便不用抱,自己走,如何?” “这样子就能瘦下来吗?” “能!” “那狸花不要你抱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狸花很乖。” “那当然。” 狸花猫轻哼一声,得意的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又被忽悠了。 正说着,却听后面的厨房里传来了如意的声音。 “陈叔叔跟谁说话呢?” 陈长生转过头,答了一句:“跟猫儿说话。” 厨房里洗碗的如意嚯了一声,也没多在意。 洗完碗筷收拾干净过后,如意伸手在衣衫上擦了擦,随即便走出了门去。 她来到那凳子上坐下。 一抬头瞧见那狸花猫正坐在石桌上舔毛。 “这会又不盯着了。”如意道了一句。 狸花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也没在意,继续舔毛,舔了毛才能干干净净的。 如意伸出一只手来,戳了戳狸花。 狸花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她。 它不明白,也不理解。 为什么陈好人的老相好都喜欢戳它。 如意顿了一下,看向陈长生道:“陈叔叔也不是寻人,那是不是说,陈叔叔能听懂猫儿说话?” “狸花本来就会说话。”陈长生道。 如意撇嘴道:“陈叔叔莫要逗我了。” 陈长生说道:“它只是不随意在外人面前说话而已,因为会吓到别人。” “可骗不到我!” 如意起插着手道:“陈叔叔就是还把我当小孩子哄,猫儿哪会说话嘛。” 陈长生眨眼道:“我是神仙你都信,猫儿不说话为什么又不信了?” 如意顿了一下,想着好像也是这么个理。 但她还是觉得不可能,总觉得是陈叔叔逗她的。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陈叔叔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说道:“不信便算了。” 狸花见此没开口,它不乐意跟陈长生这个新的老相好说话,因为她说狸花是肥猫。 第五百二十四章:青仙观,玄诚子 天快黑的时候如意就要回自己院子了。 也不是小孩子了,这眼瞧着天快黑了,还留在这里难免有些不太合适。 “话没说完,等明天如意再来找陈叔叔。” “好。” 如意也点了点头随即便走出了小院,随即将门合上,想着明日还是得寻个匠人来把这门修好才是。 想起今天,真是羞死人了。 陈长生见那天色将晚,院子也昏沉了下来。 “唉,忘了买蜡烛了。” “蜡烛?”狸花猫问道:“你看不清吗?” 陈长生笑道:“陈某是人,不像狸花一样夜里也能看清楚东西。” 狸花听后眨眼道:“那你不厉害。” “嗯?”陈长生随即笑了起来,说道:“的确。” “等明日再去街上买些蜡烛。”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陈某今夜要出门一趟,去城外的山上瞧瞧,不过院门今日被如意不小心踹坏了,所以得劳烦狸花看着院子一下,以防有贼人上门,狸花意下如何?” 狸花猫扬起头来,说道:“小事一桩!” “那就多谢狸花了。” “你去吧,狸花一定看好院子。” “嗯。” 狸花猫将陈长生送出了门去。 待陈长生出门过后,它便爬到了墙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了起来。 猫儿都喜欢高的地方,狸花也不例外,虽说巷子里时常有些冷风吹来,但狸花的毛发足够厚,也冻不着它。 趴着趴着就睡了过去,但却并没有睡死,若是有何风吹草动,它便会醒来。 狸花虽然喜好玩闹,但在说定的事情上,还是很尽职尽责的。 走出船风巷子,陈长生一步踏出,转眼间眼前的景象变幻了起来,在那脚步落下的那一刹那,周围才平静了下来。 再一抬头,便已处于青山之下。 目光透过那上山的台阶,所见牌匾【青仙观】三字印入眼帘。 自从当年各观聚合于此过后,渊川道门才算有了道统,后来又得当今圣上册封正名,如今此地已成道家圣地,香火昌隆,从未断绝。 无数求仙寻道之人拜访此地,渴求仙道。 在过去的数十年里,青仙观又另外修了两座大殿,其余偏殿大大小小又有不少,横跨了三座山,规模浩大。 “变化挺大。” 想起当初的时候,也只是这一座山罢了。 “也不知那止玄真人如何了。” 陈长生随即迈步,走向那山门。 山门的台阶很是干净,想来是常年都有弟子打扫。 一路上山来到了道观门口。 入夜过后,观门便也就无人看守了。 陈长生上前来到侧门,伸手敲了敲门,随即静待有人前来。 不过一会便有一位身着道服的弟子前来开门,年岁不大,不过十五六岁,上山的时候估计年纪也小。 “小道长。”陈长生唤了一声。 那位弟子连忙道:“不敢称道长,不知居士这么晚上山是为何事?” 陈长生道:“陈某此番是来拜访止玄真人的,可否劳烦通报一声?” 那位弟子愣了一下,只是看了一眼陈长生后道了一句:“居士且在门外等上片刻,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小道长客气了。” 那位弟子关上门口便去通报去了。 陈长生在门口等了大概半刻钟后,那位小道长便回来了,请陈长生进门。 此时的道观里倒是安静,一来是因为天色已晚,弟子们也都是在冥想修心。 “居士请随我来吧。” 小道长一路将陈长生引去了一处偏殿。 “观主正在殿中,居士请吧。” 陈长生点头道:“多谢小道长了。” 陈长生迈步入内。 进了门口,见一位身着素衣,扎着道髻的中年男人正盘坐在殿中,手中正抱着一本道经看着。 此人,并不是止玄真人。 陈长生随即也明白了过来,面前这位,大抵是止玄真人的徒弟。 观主见了殿外来人后便放下了手中的道经,起身道:“贫道玄诚子,见过居士。” “陈某自山外而来,见过观主。” “居士请坐。” 殿中摆着团蒲,一方小桌很是朴素。 陈长生上前盘坐而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玄诚子后察觉其并非常人。 此地被选做道门传道之山,想来山上的人也得了些许机缘。 玄诚子给他倒上茶水。 陈长生回神问道:“敢问止玄真人尚且还在人世吗?” 玄诚子道:“师尊数年前已驾鹤西,多谢居士挂念吾师至今。” “这样吗……” “居士请喝茶。” “多谢。” 陈长生伸手捻起茶水,轻抿了一口。 玄诚子道:“不知居士是何时与师尊相识的?” 陈长生道:“大概是兴隆十一二年或是十五六年,陈某也记不大清了,算是不打不相识。” “不打不相识?”玄诚子顿了一下。 陈长生道:“真人可曾跟你提起过天仙洞衣之事?” 玄诚子回忆了一翻,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贫道想起来了。” 玄诚子笑道:“说起来贫道当初还见过居士一面,可惜时间太久,一时也没认的出来,居士莫怪。” 说着玄诚子却是顿了一下。 “居士也是修行中人?” “算是吧,山外修士。” “贫道明矣。” 玄诚子瞧不出这位到底是何等道行,但此人定然是不凡的。 兴隆十余年,到如今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但眼前之人却是看着尤为年轻,本就不该是寻常人也。 莫非是上仙下凡? 可瞧着却又有些不太像。 玄诚子一时也摸索不清楚,随即便开口道:“不知道友在何处修行?”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居无定所。” 玄诚子微微点头,暗自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却是打断了他,问道:“陈某听闻佛门再现,与道门争势,不知观主是如何看待的?” 玄诚子回神道:“我道门底蕴深厚,且得圣眷,当是一棵参天古树,然而佛门却似初生野草,不足为惧。” 陈长生道:“可那野草却是烧之不尽,春风一吹便又有势头,又如何解?” 玄诚子笑了笑,说道:“居士认为,佛门能胜过我道门?” “也没有一定的事。” 陈长生道:“但若是小瞧的话,说不定也会被乘虚而入。” “绝无可能。” 玄诚子摇了摇头,毫不在意。 第五百二十五章:陈某吃醉了 陈长生见此也没再多问什么。 撇过这个话题,随即又问道:“不知观主修行法门有多少岁月了?” “贫道才不过修行了五年岁月,道行微末,如今还摸不着门路。” “法不可轻传,观主能摸索到这般程度也极为不易。” “道友见笑了。” 玄诚子其实并没有什么仙缘,这其实不难辨认,修行术法的确是需要天资与悟性的,可惜玄诚子都不具备,不过好在他的道心坚毅,可见其这数年里付出的辛苦非常人可及。 陈长生此番前来其实是想看看人间道门未来的大势气运是否在此地。 其实止玄真人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可惜其已然仙逝。 陈长生起初以为要么在当代观主身上,要么被选定的人就在青仙观中。 结果,却都不是…… 或许是在另外的道观? 这人间大大小小道观数不胜数,虽说青仙观是道统所在,但不见得道门的大势会因青仙观而起。 ‘也有可能道门的兴起之机不在山中道观……’ 在朝堂,在江湖,都说不定。 陈长生的目的就是想找出这关键的一子。 只需看清这一子是修仙界仙山修士所落,还是天道所落,也就能确定天道是不是真的陷入了混沌,这样一来,自己也好布局冥府轮回之事。 ‘却不知道这人间道门的事是何人在负责……’ 陈长生看向了玄诚子,随即问道:“不知当初下凡的仙人尚且还在此地吗?” 玄诚子摇了摇头,说道:“上仙早已离去,贫道也无处可寻,这些年也有不少人来我青仙观求仙问道,但最终都是无功而返。” “当真不在吗?”陈长生问了一句。 玄诚子顿了一下,说道:“贫道又何必说谎呢。” “陈某知晓了。” 陈长生随即道:“许多年前陈某有位故友葬在此山,既然来了,自当祭奠一翻,便不打扰观主了。” 玄诚子顿了一下,说道:“此时天色暗淡,道友何不在此留宿一夜,实不相瞒,贫道心中于法而言有许多不解,想请教道友。” 陈长生道:“观主糊涂,术法归根结底都只是修士的一种手段,若将修士比作江湖人,术法便似剑法剑招,虽是必不可缺,但此当真比得上一颗武练之心吗?” 玄诚子思索了片刻,问道:“道友认为,道心更为重要?” “也非此意。” 陈长生说道:“于道法而言,世上修士各有见解,有人认为法重于道,也有人并不认同,但在陈某看来,或许这是在于人不相同,观主资质平平,故而术法难成,但好在是有一颗向道之心,于观主而言,应是道有所成,法即自然,如此便可水到渠成。” “道有所成,法即自然……” 玄诚子心中一怔,似有所感,转眼入定。 陈长生见此便也不再打扰,迈步走出了殿中,将那观门关上。 此前给陈长生引路的小道长正在殿门口等着。 陈长生见他道:“观主方有所感,已然入定,还请小道长守在此地,莫要让人进去打搅。” 小道长愣了愣,答应道:“啊,好……” 陈长生随即迈步,朝着另一边走去。 小道长回过神来,随即道:“居士要去何处?” “陈某去见见故友。” 说罢他便迈步走向了一条小道。 小道长想要追上去,可转头又看向了大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如何是好。” 小道长一时无奈,左右为难。 他见那青衫居士不见了身影,于是便也只好作罢,乖乖的守在了大殿门口。 小道长也不敢进门,就在门口守了起来。 “唉……” 他也不知要守多久,但观主不出来的话,他也没办法离开。 可他又怕那位居士到底乱跑,招待不周的话又要怪罪,感觉哪哪都不对。 ……… 陈长生来到了燕黄楼的墓前。 自从止玄真人走后,大概也没有人勤来此地了,不过燕黄楼墓前还是摆着些许祭品,还有一些纸钱。 清明的时候有人来过,或许是王三娘跟如意吧,毕竟黄老头也没有别的故人了。 陈长生从袖中摸出一壶桃花酒。 是阿青姑娘之前给的。 “没带茶来,只有酒,凑合吧。” 陈长生倒了一些在墓前。 他在想黄老头有没有转世,若是转世的话下辈子还会在街边卖茶吗,不过听黄老头说他年轻的时候倒是很有朝气,若是再见了陈长生估计也有可能认不出来。 说起来陈长生袖中还有一颗丹药放着呢。 当初燕黄楼没吃的那颗。 陈长生其实能够理解燕黄楼为什么不吃这颗丹药,甚至于当时都猜到了,若是不然,自己当初又怎会放下丹药就走了呢。 他是希望燕黄楼吃下这颗丹药的,因为他陈长生的确舍不得这样一个朋友,但这却是自私的,他也不想这样。 他陈长生,本就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 有时候自己也不明白自己。 陈长生叹了一声,只是站了片刻,随即便到:“走了。” 大概是觉得再看下去心中会太过沉闷。 撂下这句过后,他便提着剩下一般的酒壶转身离去。 临走时却又瞧见旁边的两座墓。 陈长生顿了一下,又上前去倒了些酒。 一来是多谢止玄真人这些年对黄老头的照顾,而另一位是止玄真人的友人,些许酒水也不碍着什么事。 . . 等到陈长生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趴在墙头上的狸花猫听到了脚步声随即睁开了双眸。 见是陈长生回来后打了个哈切,跃下墙头后便来到了大门口。 陈长生身上散发着一股酒气,好像喝了不少酒。 “好臭!” 狸花猫道了一句。 陈长生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是喝的有些多了。” “陈好人你不是不爱喝酒吗?” “谁告诉你的?陈某可是好酒之徒。” “可是狸花一路上都没瞧见你喝酒。” “因为路上没有酒喝。” “那为什么今天又喝了?” 陈长生喝了口酒,答道:“今天是为了祭奠以前的朋友。” “哦……” 狸花猫眨眼道:“可是,你上次在那个,狸花也不知道是哪,反正就是上次,也是祭奠你的朋友,当时你就没有喝酒。” “那个酒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吗?” “陈某……”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忽然发现自己答不上来了。 不知不觉之间,当初自己常常于人说起,葫中也从不缺少的秋月酿,到了如今却只能拿来祭奠已故的友人。 好似莫名之间,就变的不一样了。 狸花眨了眨眼,看向他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道了一句。 “陈某吃醉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又是你诋毁我! 次日天明。 陈长生清早便上了街,昨日说好的给狸花买些鱼儿吃,他倒也没忘记。 不过青山城卖鱼的着实是少,大概是因为此地湖泊河流较少的缘故,寻了好久才找到了一个摆摊的小贩,买了两条小青鱼。 “两条鱼收你十文,拿好了。” 陈长生从那摊贩的手里接过了鱼,随即便继续往前走去。 忽然间有些想吃面了。 青山城的三绝,百香面。 当年药坊的王大夫着实是为青山城添彩,听人说到了如今,百香面已经传出了渊川,甚至于已经进了御厨之中。 面铺的掌柜,也就是王大夫的儿子,如今年岁也大了,苍老了许多,妻子也已经不小了,在一旁打下手。 不过这次却不见其妻子了。 “一碗面,少些辣。”陈长生道了一句。 “客官那边坐,面一会就来。” “嗯。” 陈长生将鱼挂在了一旁,等了片刻过后面便上来了。 给他端面的是王掌柜的儿子,约莫十八九岁,瞧着很是硬朗。 “客官您慢用。” 陈长生抽出了筷子在桌子上跺了跺,随即便吃起了面来。 他觉得奇怪,好像面馆冷清了些。 人没有以往多了,想当年的时候,整个铺子都坐满了人,外面也还有蹲着吃面的。 陈长生喊住了他,问道:“如今吃面的人少了?” 王兴盛顿了一下,随即答道:“是要比以前少。” “这是为何?”陈长生问道。 王兴盛骇了一声,说道:“这百香面也不是只有咱们这一家开,别人家琢磨出来了,滋味做的更好,这生意也就少了。” “这样吗……” 想想也是,这面本就是卖个人吃的,有的精通医术的人吃上几口便能猜到这里面加了些什么,慢慢的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王兴盛见这人面生,一时自己也不忙,于是便在一旁坐了下来,问道:“客官是什么时候来过咱们面铺吗?先前好像不曾见过。” 陈长生道:“是很早的时候了,那时候面铺子里还是你爹跟你娘在忙活。” “我娘……”王兴盛顿了一下,瞧了一眼此人后道:“那客官岂不是几岁的时候就在咱们铺子吃过面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王兴盛顿了一下,随即却是笑道:“没什么。” “兔崽子跑哪去了,快来和面!” “来了!” 王兴盛连忙道:“我爹叫我了,客官您吃着,面不够可以再加。” 陈长生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去。 待到王兴盛去忙了过后,陈长生便掐指算了起来。 随即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大致了解了情况。 ‘还好……’ 也难怪王掌柜的儿子会那样说。 原来在十年前的时候,王掌柜的妻子上街时不慎遇到了失控的马车,当时躲闪不及,便被那马儿踏断了双腿,虽说命是保住了,但却也因此落下了残疾,站不得,这十余年来都是在家中修养,也就没在铺子里帮忙了。 陈长生见里面还在忙活,便也没再多想了,低头吃起了面。 面的滋味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 香料也恰到好处。 吃的很是满足。 陈长生想着要不要给狸花带一碗回去,转念一想有鱼了,多了它估计也吃不完,也就算了。 不过如意应该会想吃。 瞧她昨日吃饭的样子,想来是平日里没好好吃东西。 陈长生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老父亲了,这很奇怪,但他却也能理解。 毕竟他也算是看着如意长大的,虽说间隔了很多年。 陈长生吃完面后便唤来了伙计,也就是王兴盛。 “客官还要加面吗?”王兴盛问道。 陈长生道:“不知陈某可否带一份回去?” 王兴盛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之后客官下次来的记得将碗也一并拿回来,另外要押个碗钱,小本生意,客官见谅。” “这倒是无碍。” 陈长生付了两碗面钱,另外又押了碗钱,随即便问了一句:“你娘如今腿脚好些了吗?” 王兴盛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比以往好了。” 陈长生道:“陈某早年与你爷爷有些交情,恰好也懂点医术,若是有闲空的话可以带着你娘来陈某住处瞧瞧,在船风巷子,你爹应该知道。” 王兴盛又是一愣,正要开口拦下,却见那人已经端着面走出了面铺。 他眨了眨眼,有些茫然,随即连忙找上了他爹。 “爹,爹!” 王掌柜瞧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毛毛躁躁的?” “方才有个客人……” 王兴盛将方才的事告知了他爹。 王掌柜听后愣了一下。 “你爷爷的故人……” 王掌柜思索了起来,“让我想想,一时也有些记不起来了。” 王兴盛眨眼道:“爹你不是说阿爷他去的早吗,我方才瞧那人年轻的很,都没大我两岁,怎么会认得阿爷啊。” 王掌柜忽的顿了一下,说道:“等会,你方才说他住哪?” “说是船风巷,他还说爹你知道他住哪。” “哎呀!” 王掌柜一拍桌,说道:“说不准真是你阿爷的朋友,还是咱家的恩人嘞。” 王兴盛愣道:“恩人?” 王掌柜道:“快些忙完,咱今天得早些关门,是你阿爷的故人,咱们也该去拜访的。” “昂,好……” 王兴盛有些好奇,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他就是感觉方才那人太年轻了,不像是能跟阿爷认识的样子。 . . 陈长生端着面回了院子。 还没进院子便瞧见如意使唤着两个匠人在装门。 陈长生问道:“不是说修门栓吗,怎么连门一起换了?” 如意说道:“这门太旧了,该换得了。” 陈长生瞧了一眼地上换下来的门,上面腐朽的痕迹已经很明显了,的确换了会更好一些。 陈长生回过神来,将面递给了她。 “顺路带回来的面。” 如意接过,随即道:“不枉我一番苦心。” “没大没小的。”陈长生无奈一笑。 如意笑了笑,随即又看向了陈长生手里的鱼,问道:“今天吃鱼?” 陈长生摇头道:“给狸花吃的。” 如意看向了一旁桌上趴着的狸花,不禁嚯了一声,说道:“陈叔叔你待这猫儿可真好,难怪它能吃这么胖。” 睡眼朦胧的狸花睁开眼来,看向了如意。 “?” 又是你! 第五百二十七章: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意见狸花眼里有着埋怨,她顿时叉起了腰,说道:“看什么看,不准看我!” 狸花猫听后又看了一眼陈长生。 陈长生看向如意道:“你可不要欺负狸花,它可是很记仇的,昨天你就说它肥,今天又说,它肯定是不高兴的。” 如意听后愣了愣,说道:“不是,陈叔叔你向着猫儿都不向着我?” 陈长生无奈笑道:“狸花不是寻常猫儿。” “可我不应该是陈叔叔的家人吗?”如意问道。 陈长生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 如意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陈长生点头道:“当然是。” 如意抱起手,说道:“所以陈叔叔应该更向着我才对。”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对于陈某而言,如意是家人,狸花同样也是家人。” 如意微微一愣,目光看着陈叔叔,她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大概也是这个时候才算是明白,这只猫儿对于陈叔叔的重要性。 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难不成道个歉? 可如意却觉得有些别扭,或者说,说不出口来。 狸花猫在听到陈长生那话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 家人? 它好像有些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义。 如意看向了狸花猫。 狸花感受到目光,也看向了她。 这一人一猫四目相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意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走到了那狸花猫面前。 狸花往后退了半步。 却见如意开口道了一句:“是我不对。” 狸花猫愣了一下,歪头看她。 如意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撇过头去。 片刻后却是的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挠了一般。 她愣了愣,转头看去。 却见狸花猫的爪子按在了她的手上。 如意半晌回过神来。 她伸手握住了狸花猫的爪子,随即便笑了起来。 陈长生瞧着这一幕也是安下了心。 他忽的想到了一桩事,开口道:“你俩玩,陈某还要出一趟门,有一桩事情险些忘了。” “记得把面吃了!” “好。” 如意答了一声,随即便见陈长生进屋取了个包裹出来。 狸花闻见了香味,里面装着的是鱼干。 它走上前去,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道:“这里面的可不能吃,这是人家托陈某带的,陈某今日买了鱼的,晚上吃。” 狸花听后点了点头,随后目送陈长生离去。 如意瞧着这一幕不禁愣了一下。 ‘这猫儿莫不是真听的懂人话?’ 她暗暗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背着包裹出了门,出了船风巷子后便朝着正街走去。 他却也不知道金三爷没有回青山城,若是没回来的话,他便也只能将鱼干交给曹发或是庄掌柜了。 唐记茶楼。 到了如今,唐记也成了青山城的老字号了,经历了天灾人祸延续至今,楼中茶水从不曾断过,茶楼的横梁可见其岁月的痕迹。 来的不巧,此时说书先生还没上台,茶楼里的人也陆续散去回去吃饭了,留下的人不多。 陈长生走进茶楼瞧了一眼。 十多年过去了,茶楼里的陈设格局变化了不少,已经不是当初模样了,台下也多出了许多生面孔,还有些许则是兴许认识。 陈长生来到了柜台前,见里面坐着一位中年掌柜,留着胡子,皮肤黝黑,瞧着一副精干的模样。 他顿了一下,随即问道:“可是掌柜?” 那柜台里的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诶,是,客官喝茶吗?” 掌柜问了一句,但看清面前的人时,却是恍惚了一下,愣在了原地。 “不喝茶,陈某是想找人。”陈长生说道。 可当他说完,却不见那掌柜有半点反应。 陈长生伸手出来晃了晃。 “掌柜?” 面前的掌柜忽然间回过神来。 他顿了一下,问道:“客官方才说什么?” “找人。” “客官找谁?” 陈长生道:“茶楼曾经的掌柜庄掌柜,或者曹先生。” 眼前的掌柜再度恍惚了一下。 “客官……” “他们都不在吗?” “客官可是姓陈?” “正是。” 掌柜的顿了一下,随即从那柜台里走了出来。 他仔细的端详起了这人面容。 “太像了……” 掌柜的道了一句,感到不可思议。 他又问道:“你可是陈先生的后人?” 陈长生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却又顿了一下,随即便顺着掌柜的话往下说。 “不错,陈某的叔叔说他曾在这里做过说书先生,此番前来,也是想拜访一下叔叔在此地的故友。” “原来如此。” 掌柜又看了一眼陈长生,随即又重复了一句:“真是太像了……”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跟我来。” 掌柜引着陈长生朝着后面走去。 穿过一道门后便来到了茶楼的后院,来到一张方桌前捉了下来。 掌柜吩咐茶楼的伙计端来了茶水,上的顶好的茶。 “不知陈先生如今怎样了?”掌柜问道。 陈长生说道:“叔叔如今一切都好,掌柜的曾经也跟陈某的叔叔相熟吗?” 掌柜说道:“那时候陈先生说书,我和曹发也就是后来的曹先生,我二人在茶楼里做伙计,平日里大伙都唤我牛大,后来庄掌柜过世后,东家就将茶楼的事交给了我打点。” “那时我很少跟陈先生说话,你叔叔没提起过我也是正常。” 陈长生摇头道:“叔叔曾也向我提起过唤作牛大的伙计,还说掌柜曾经虽然比不上曹先生嘴皮子厉害,但却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掌柜愣了一下,问道:“陈先生真这么说?” “真的。” 掌柜随即便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一边笑着一边说道:“陈先生看人的眼光可准,我当初的确老实本分不是说书的料,所以就挑了曹伙计,而我也有自己的命,岁数大了学了不少东西,如今也做了掌柜。” 掌柜舒了口气,说道:“想起我们几个,还真是各自有命,不过好在都是好命,就是庄掌柜……” 陈长生说道:“生死有命,终是会到这一天的。” 掌柜点头道:“也是多亏了陈先生当初伸出援手,茶楼才得以兴盛至今,也是因此庄掌柜晚年才得了个顺心如意,走的时候也很是安详,没有太多惦记的事情,曾经的人都有没忘记你叔叔的恩情。” “这样吗……” 第五百二十八章:有狸花在,总是不会闷的 牛大成为掌柜过后便化了名,总不至于让人喊作牛掌柜吧,听他说当时名字还是曹先生取的,同音取的刘字,叫做刘景山。 意思是深远了一些,但也是希望成为掌柜过后的牛大能承得起这个名字,也是一种期盼。 陈长生问道:“那曹先生如今还在茶楼说书吗?” 刘掌柜摇头道:“早些年便不在了。” “大概是三年多前的时候,茶楼说书先生一责曹先生便交给了徒弟,而先生自己则是跟着金三爷去了上京。” “金三爷回来了?”陈长生顿了一下道。 刘掌柜点了点头,说到:“金三爷是四年前回来的,变化很大,我和曹先生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又看了一眼他随身带来的那一包鱼干。 这可如何是好。 居然都不在了。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可曾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刘掌柜道:“曹先生跟金三爷每年年前都会回来,不过现在也还早着呢。” “要回来就好。” 陈长生将那装着鱼干包裹递上,说道:“之前从南边沿海地方走来,路上遇到了金三爷的故人,便托我将这包鱼干转交给金三爷,另外还留了两句话。” 刘掌柜听后愣了一下,说道:“沿海!?” “哎哟。” “这得是多远的路哇!” 如今这般年头,莫说是带着鱼干了,就算是带封信都尤为艰难,越是路远便越是难带,有时候同样的信发出去十封,能收到一封便已经尤为不易。 故而当刘掌柜听其说起此事时才觉得惊愕,连连双手将拿包鱼干接过。 陈长生道:“那人说他叫黑溜子,另外托陈某带给金三爷的话……” 刘掌柜道:“多吗?若是多的话我去准备纸笔?” 陈长生摇头道:“想来是不用的,那人让我转告金三爷,今年鱼多,蚌珠也多,都能吃的饱,大伙都好,让他别太挂记。” 刘掌柜听后愣了一愣。 片刻后回神,他低头看向了手中包囊包裹着的鱼干,一时有些愣神。 “真是……” 刘掌柜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感觉。 陈长生当初听那人说起此言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但后来也就明白了。 大概这便是红尘之中令人捉摸不透的人情味,纵使跨越山水,亦不曾消磨半分。 刘掌柜舒了口气,说道:“待金三爷回来,我会代为转交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如此也算了却了一桩事了。 刘掌柜问起了他住哪里,得知其住处的时候便反应了过来,“便是之前陈先生住的那个院子?” “正是。” “可否缺些什么?我差人给你送些去。” “掌柜不必麻烦,陈某在这其实住不了多久,也不缺什么东西。” “那也不成,陈先生当年有恩于茶楼,如今我是掌柜,自然要报这恩情,你是陈先生的后辈,我亦当以礼相待,既然来了青山城,定也不能亏待了不是。” 刘掌柜很是客气,行比起当初还是伙计时的他,如今却是真正的圆滑了许多。 隐约之间,陈长生在他身上也有了当初庄掌柜的影子,许多事情都是牛大看着庄掌柜一点点学来的。 这是人情世故,夹杂着庄掌柜身影的人情世故。 或许,这道影子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存在于茶楼里,又或许某一天后便没了后来,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如今的刘掌柜说起话做起事来,身上总是带着庄掌柜的影子。 茶楼的茶客甚至也会在某一个瞬间恍惚一下,好似看见了当年的老掌柜。 这是茶楼的人情味。 就跟陈长生带来的鱼干是同一个道理。 在陈长生推脱数次之下,刘掌柜便也没再强求什么了,命人备了些上好的茶叶让陈长生带回去,这便没法拒绝了。 “当年陈先生名酒茶先生,好酒,好茶,酒在前,可惜曹先生离开过后茶楼便没有什么好酒存在了,这茶滋味不错,你便拿回去尝尝。” “那便多谢掌柜了。” 陈长生便也没在茶楼多留,带着一包茶叶便出了门。 刘掌柜亲自送他出去,一直送出茶楼数十步,直至陈长生说不用再送了,他才停步。 道了句告辞过后,他便望着陈长生一步步走进了街道人群之中。 刘掌柜望着,瞧着那背影不禁恍惚了一下。 “真像啊……” 他有时候觉得,此人也并非是陈先生的侄儿,而是陈先生当面。 大概也是因此,方才坐在茶楼里闲谈之时,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感觉怎么称呼都不对,总觉得是不敬。 他打心底里佩服陈先生,尽管当初的那段岁月不长,但他仍旧铭记于心,那是茶楼最为热闹的一段岁月了。 ……… 回到小院的陈长生烧了壶水冲了一碗茶。 他不太会冲茶,热水一冲待凉上片刻便可以喝了,实在是不讲究。 但这又何妨呢,难道做什么吃什么穿什么不都是图个乐意吗。 狸花猫趴在一旁,看着那茶碗里冒着的热气,它伸出爪子去薅了一下,那热气便散了开来。 狸花猫睁大了眸子,对此很是好奇。 一时间跟那茶碗里冒起的白烟玩的不亦乐乎。 狸花见陈长生喝了一口,它眨了眨眼,问道:“你喝的是什么水水?” “这是茶,不是什么水水。” “茶。” “嗯。” 狸花猫之前倒是听说过茶,但是一直没喝过。 “闻着挺香的。”狸花道了一句。 陈长生撇过头了看了它一眼,说道:“想尝尝吗?” “可以吗?” “自然。” “那狸花要尝。” 陈长生将碗盖倒在桌上,随即将茶碗里的茶水倒了一些在碗盖上。 狸花猫试探性的上前,嗅了嗅,随即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小口。 “噗……” 狸花猫用手扒拉着嘴,片刻后看向陈长生道:“苦的!不好吃!” 陈长生笑道:“茶之有情,人之有意也,狸花只是如今喝不来罢了,往后说不定就能明白了。” “不明白。” “会明白的。” 狸花依旧是摇了摇头,说道:“苦滋滋的,有什么好喝的。” 它很是嫌弃,还特意往一旁挪了挪,离那茶杯远一些。 陈长生见它这般模样也不禁笑了起来。 有狸花在,总是不会闷的。 第五百二十九章:你变聪明了! 下午的时候陈长生将那两条鱼给处理了,没加什么油盐,下锅放水煮熟了便是了。 狸花很喜欢吃鱼。 这两条鱼可不小,但对它而言却不够吃的。 在等待的时间里,狸花早已在厨房里守着小碗等着吃鱼,眼睛都快掉锅里去了。 “熟了吗?” “还没。” “哦……” 片刻之后,狸花又问。 “现在熟了吗?” “还要一会。” 它很着急,已经很久没吃鱼了。 “可以了!” 狸花立马就叼着碗往前。 陈长生无奈一笑,接过碗装了一条进碗里,可惜碗太小了,只能放下一条。 狸花也不管烫不烫,脑袋一低便吃了起来。 “好吃吗?” “嗯嗯。” 陈长生将剩下的一条盛了起来,随即便开始做饭。 到底只是一些家常便饭,也废不了多少时辰。 灶孔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浓烟又升了起来。 这是字面上的烟火气。 往来说烟火气,一来讲的是红尘人情,而来讲的就是人间的热闹,炊烟处处升起便是热闹。 如意不知下午去了何处,到了饭点倒是准时回来了。 她随即走进了厨房里,见那锅里热腾腾的菜,顿时就有些饿了。 “陈叔叔我来帮你。” “添柴。” “好!” 有了如意帮忙手脚自然要快了些。 不过片刻,饭菜便上桌了。 如意还是跟昨日一般没个吃相,狸花猫蹲在桌上吃着它的鱼,不吃完是不得罢休了。 如意说道:“陈叔叔改日教教我做菜,我学一学。”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三娘如今好像没住一块吧了,平安不在青山城,那便是你一个人住,也不至于连做菜都不会吧?” 如意说道:“我平日里很少归家,大多数时候都在绣坊,下面的人会准备好吃的,都不用自己动手。” 陈长生问到:“陈某记得当年日子过的并不算好,你娘就不曾没教过你。” “往年……” “陈叔叔你也不是不知道,当时都是吃些米汤炊饼什么的,菜也没有,就更别提烧菜了,我也就没学到什么烧菜的本事。” “不在绣坊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到街上买两个包子馒头,凑合咸菜,一天便对付了。”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顿。 他一时也没想到会是这般。 放在前世,穷苦人家的孩子早便当家了,烧菜做饭这样的本领自小便练就了,可相比起在这里,这里的穷苦,却是连烧菜做饭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好在,都过来了。 陈长生道:“吃吧,回头陈某教你。” 如意笑了起来,说道:“那可说好了。” “说好了。” 如意除却生气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平时便是个话痨,比起狸花要唠叨一些。 说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 又说起了平安,如意如今大了,嘴里面都是夸平安的了,从头到里都是好话,当然,还有想念。 如意想了想,问道:“陈叔叔既然是神仙,那能算到平安什么时候回来吗?” 陈长生道:“陈某不是神仙。” “陈叔叔就说能不能算吧。” 陈长生说道:“平安若是已经入了官场,那就有可能就算不出来了。” “这有什么讲究吗?” “自然是有的,朝堂中人会与家国气运相连,这个人对于朝堂越是重要,那便越难卜算……” 其实若是寻常时候,对于陈长生而言这并不难。 他如今没有把握其实是因为天机紊乱的缘故,在这样的情况下,去瞧一个寻常人的命数倒是容易,但是像平安这般若是步入官场,又是天机紊乱,算到的可能性不大。 “试试?”如意眨眼道。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抬起手掐算了一翻。 片刻后他收起了手,说道:“算得到从前,算不到往后。” 与他所料一般。 平安大概是已经步入官场了。 如意叹了一声,说道:“去年不回来,今年也不回来,一年两封书信,晓得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瞧见他,都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了。” 陈长生道:“平安去年才从书院出来任职,短时间内恐怕是很难回来。” 如意眨了眨眼,看向陈长生道:“陈叔叔。” “嗯?” “你说平安最后会当上个什么官啊?” “平安既得文,也得武,最后会当上什么官还真说不定,得看他自己。” 如意问道:“上马将军,下马相爷?” 陈长生笑道:“若真是如此,平安该是会名传千古。” “这可怎么办……”如意嘀咕了一声,说道:“要是平安以后真这么厉害了,我岂不是不能打他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悄悄的还是可以打的。” 如意愣了愣,说道:“陈叔叔怎么净教些坏的。” “瞎说,陈某哪有。”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指了指桌上,说道:“吃菜,都快凉了。” “嗯。” 狸花猫根本就没在听他们两个唠叨。 半晌过后便是两幅鱼骨架子留在桌上。 两条鱼,吃的它肚儿圆。 吃撑着了。 此刻它动都不想动一下,就想趴着睡个好觉。 如意忽的说道:“对了陈叔叔,晚上有庙会,不如去逛逛吧。” “庙会啊……” 陈长生回想起上一次逛庙会的时候,的确热闹非凡。 狸花猫的耳朵动了动,看向了他们二人。 “正好晚上没事,便去逛逛吧。” 陈长生看向了桌上趴着的狸花,问了一句:“狸花要去吗?” 狸花猫的目光好似在询问。 庙会是什么?好玩吗?有好吃的吗? 它什么都不懂。 如意看向发愣的狸花猫,说道:“它真听的懂吗?” 狸花回过神来,看向如意。 “喵。” 如意愣了一下,拿着筷子的手都顿了一下,说道:“这猫儿真是成精了。” 陈长生解释道:“庙会有很多人,很热闹,很好玩,还有些千奇百怪的东西,狸花要去吗?” 狸花听后来了兴致,点了点头。 如意不淡定了,顿时从桌上站了起来。 这一举动也吸引了陈长生跟狸花猫的目光,双双看向了她。 如意顿了一下,说道:“你听的懂人话,还会点头?!” 狸花猫想了想,看向如意后它点了点头。 如意嘴唇微张,问道:“你不会,是妖怪吧……” 狸花听后愣了一下。 “你变聪明了!” 如意一颤,往后退去。 第五百三十章:并不令人讨厌 “你会说话!” “你你你……” 如意站在几米开外指着狸花,眼里面有些惊恐,但更多的则是警惕。 狸花看着她,道了一句:“我才不想跟你说话呢。” 如意愣了愣,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目光看向陈长生,好似在询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陈长生只是平静道:“陈某早便跟你说过,是你自己不信的。”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听见一只猫说话……” 如意双目无神,好似是一时间难以接受,她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我回去睡一觉。”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险些摔了一跤。 狸花眨了眨眼,扭头看向陈长生,道了一句:“她好像又变得不太聪明了。” 陈长生无奈笑道:“她是被吓到了。” 狸花道:“狸花有那么吓人吗?” “猫儿会说话也足够吓人的。” “是吗……” 狸花眨眼道:“那陈好人为什么没被吓到。” “或许是陈某见识的比较多?” “见识多。” “嗯。” 所以说狸花猫并不理解见识多是什么意思。 反正附和就对了,显得自己明白了,这样看着就不笨了,这大概就是狸花看待事情与话语的道理。 狸花问道:“那我们还去庙费吗。” “是庙会。” “狸花知道,只是嘴快了而已。” 陈长生看了它一眼,别说,还装的有模有样的。 “所以还去吗?” “要去的。” “庙会有什么好玩的?” “有皮影戏,有猜灯谜,还有杂耍,说不定还能见到龙王。” “听着很有意思。” “是的。” 狸花眨了眨眼,冷不伶仃道了一句:“人间比修仙界好玩。”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陈某也是这样觉得的。” “嗯。” 说着狸花猫的注意力又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引去了,便也就没了声。 只是片刻后便跑到了树下,一个劲的抛起了树下的地,好像是在挖虫子。 到底是猫儿,总是对这些东西更感兴趣。 ……… 如意回了家里便躺下了。 可她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睡不着,到底还是忘不了那狸花猫开口说话时的情景。 她反反复复起了数次,冲了好几把脸。 好似猫儿开口说话这件事,比知晓陈叔叔是神仙更让她难以接受。 大抵是因为猫儿开口是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冲了四次脸后,如意长舒了一口气。 “呼……” 她瞧着那水缸里倒印出的自己。 好似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意抿了抿唇,凑上前去,又捏了一把自己的脸。 似乎…… 反应过来之后,也就没有这么害怕了。 如意舒了口气,走出了门去。 见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这时也反应过来之前跟陈叔叔约好了要去庙会。 好像那只猫儿也会去。 ‘了不得……’ 如意心中暗道了一句,随即便出了门,走两步便到了陈叔叔的小院。 她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 一时间规矩了起来。 兴许是怕狸花给她吃了。 她本以为开门的是陈叔叔,但谁料却是那只猫儿来开的门。 狸花瞧了她一眼,随即便走了。 如意这才舒了口气,往里走去。 她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走在前面的狸花猫,一时好奇心又犯了。 妖就是这样的吗? 她还是头一次见。 坐在长椅上的陈长生看了一眼,随即起身道:“庙会该开了吧。” “嗯。”如意点了点头。 陈长生伸手将那狸花猫抱了起来。 狸花猫眨眼道:“狸花会走路。” 如意这一次却是听的真切,听的清楚,她抿了抿唇,最后却又没说出什么来。 陈长生道:“庙会人多,会走丢。” “狸花认得路。”狸花好似有些倔强,又补充了一句:“走路就不会变胖了。” 看样子是被忽悠的不轻。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那你得跟紧些。” “放心,狸花很聪明。” 陈长生哭笑不得,他就是担心这一点。 他抬起头,看向如意道:“走吧。” 出了院子过后,陈长生走在前面,如意就跟在他身旁,时不时会瞟一眼跟在陈长生身后的狸花猫。 挣扎了许久过后,如意才问了一句:“你之前为什么不说话?” 狸花猫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她道:“狸花不跟说坏话的人讲话。”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因为如意你说它胖。” 如意咂了咂嘴,说道:“我道歉了。” 狸花道:“所以狸花已经原谅你了。” “这,这样吗……” 如意笑了一下,显得有些尴尬。 她心里面还是有些担心的,相处起来难免有些尴尬。 狸花猫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好奇怪。” 如意好似是被说中了,挠头道:“啊?有吗?” “奇怪的人。” 狸花道了这一句后便也就不看如意了。 如意嚯了一声,也不明白狸花猫为什么这样说。 到了主街上之后人就多起来了,狸花也就没再开口说话了。 街道上人影零散,都是朝着庙会去的。 难得的热闹,总是不会错过的。 路上的人交谈着,或是成群结队,又或是三两个好友走在一起,手里提着一小壶酒,一路上都是有说有笑的。 狸花猫喜欢看这些人,它觉得这里的人比修仙界的人有意思一些,但它形容不出来。 要到庙会的时候,各个地方的人汇聚在了一起,人就多了起来。 当狸花猫抬眼见到那灯火通明的一幕时也不禁愣了那么一刹。 这是它从不曾见过的热闹。 如意见它愣神,便问了一句:“你以前没见过庙会吗?” 狸花点了点头,却又摇头。 或许是见过,但是忘记了。 它的答案永远是这样。 人一多起来,狸花的视线就被挡住了。 仰着头都看不见。 狸花想了想,随即走到了如意的身旁,扯了扯她的衣裳。 如意顿了一下,不明白它什么意思,于是便蹲了下来。 随即便见狸花猫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看不见。” 如意听后反应了过来,随即问道:“要不然……” “我抱你起来?” 可说出这话后她就有些后悔了。 但狸花却是一跃而起,趁着她还没起身就跳到了她的肩膀上。 毛发蹭着如意的脖颈,有些痒痒的,但是却并不令人讨厌。 第五百三十一章:行至庙会,再猜灯谜 如意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狸花眨了眨眼,瞧了周围一眼,随即问了一句:“你很热吗。” 如意怔了一下,说道:“没,没有。” 狸花便也就没问了。 它的目光被庙会上的灯火与热闹所吸引。 其实对于狸花而言,它并不喜欢这样嘈杂而又拥堵的环境,但如今见识了过后才发现其实有些时候这样也挺好的。 “冰糖葫芦……” “上好的胭脂……” “咚咚咚,手下油锅,瞧一瞧看一看嘞,有钱的……” 庙会上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聚在一起便成了人间烟火。 陈长生抬头望去,说道:“好热闹……”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热闹的。 当初在荒海之上数不清的水妖聚集而起,那般磅礴恢宏,但在陈长生这里,却仍旧比不上这庙会。 他所认同的便是这人间的热闹。 狸花猫看着陈长生的目光,这是它从不曾在陈长生眼中见到的神色。 但它也只是觉得,陈好人与它一样,喜欢这庙会。 如意瞧着,说道:“陈叔叔,咱们去猜灯谜吧。” 狸花对于这猜灯谜也很是好奇,于是便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道:“那就去看看。” 庙会上猜灯谜的人可有不少,有些拥挤,等了片刻之后两人一猫才到了前面。 “猜中有奖,都来瞧瞧。” 守着这灯谜摊子的人穿着一身书生的衣裳,透着几分儒和,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在那摊子一旁,还插着些许青绿的竹条,说得上一个雅字。 当陈长生见到此人后却是顿了一下。 不曾想,是个熟人,这样说也不对,因为对方也并非是人。 当那书生的目光掠过人群,落在那身着青衫的先生身上时不禁一顿。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上前。 “陈某试试?”陈长生道了一句。 书生顿了一下,点头到:“陈先生是何时来的青山城?” “也就这一两日。”陈长生说道。 如意顿了一下,说道:“陈叔叔你们认得?” 陈长生点头到:“这位是竹先生。” 书生顿了一下,连忙道:“不敢不敢,陈先生当面,小生又怎敢称先生,姑娘唤我竹生或是书生就好。” 如意眨眼道:“陈叔叔都要喊先生的人,那岂不是说这灯谜不是一般的难。” 书生笑了笑,说道:“也不是,太难了就没有人猜了,还是得恰到好处。” 如意回忆了一下,说道:“我记起来了,去年好像也是你在这。” 书生笑道:“近来五六年的庙会,小生都在这里。” 陈长生道:“陈某以为你会在上京。” 毕竟燕如初都当上皇帝了。 书生和煦笑道:“先生说笑了,小生又怎能近于帝王呢。” 陈长生道:“是你自己不乐意吧。” 书生笑了笑,却并没有解释,显然是陈长生说中了。 如意有些听不明白,但听到帝王二字时还是愣了一下。 这跟帝王有什么关系?说是哪个帝王? 莫非是当今官家? 狸花扒拉了一下她。 如意顿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狸花猫凑到她耳畔细声道了一句。 如意心中一怔,瞪大眼眸道:“你说他是……” 狸花猫点了点头,也没大声说。 如意看着那书生,她当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真是奇了怪了。 活了二十多年没见过,结果一天就认识了俩妖怪。 书生感受到了如意的目光,看向了她,同时也留意到了她肩膀上的狸花猫。 书生顿了一下,看向陈长生道:“这是陈先生的猫儿吧?” “是陈某的朋友。”陈长生道。 书生又瞧了一眼,说道:“这猫儿身上有些邪气,倒是与小生此前在西域见过的某种邪祟有些相似。” 如意听到此话后问道,“什么邪气?” 陈长生道:“狸花只是因为沾染了邪气,并非是真的邪祟。” “原来如此,是小生多心了。”书生道。 想来也是,陈先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陈长生道:“倒是还没问你,怎么如今做起了生意?” 书生说道:“当年认识了灯谜摊子的老先生,因为住的近,每年庙会要到的时候,他便会请小生写一些灯谜,慢慢的也就熟络了起来。” “后来有一年眼瞧着庙会要到了,那位老先生却是到了大限,临走时便将这些东西交给了小生,小生想着左右也是闲着,便到这庙会上摆起了灯谜摊子,小生觉得有趣,便年年都来此地。” “老先生……” 如意听后看向陈先生道:“陈叔叔,那位老先生,会不会是我小时候猜灯谜的那个老板啊?” 陈长生点头道:“是他。” 如意眼前一亮,说道:“真是啊!” 书生道:“这般说来,陈先生与小生认识的老先生也打过交道?” “只是很多年前在他这儿猜过灯谜。” “原来如此。” 书生笑着说道:“倒是件巧事。” 他顿了一下,说道:“小生险些忘了,陈先生和这位姑娘是来猜灯谜的吧?” “陈某便不猜了,不能砸了你的生意,不过如意倒是想试试。” “多谢陈先生手下留情。”书生笑了一声,随即看向如意道:“姑娘便瞧一瞧,若是猜中了哪个灯谜,便可拿走灯彩,猜错了也不收姑娘银钱。” 如意听后道:“这不好吧……” 书生说道:“小生只是图个乐趣,赚不赚银子都无所谓的。” 如意听后便也就没推脱了,她走到了那灯谜摊子前,看向了那一个个挂在上面的灯笼,每一个对应着一个字迹,下面还挂着东西,也就是猜中的彩头。 如意一排排望去,最终目光落在了一串玉色的珠串上。 “好漂亮的珠串……” 如意一眼就相中了这珠串,可当她瞧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一排排灯笼里,自己却是选了一个挂的最高,也就是最难的那一个。 “是个对子。”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陈长生见此道了一句:“竹先生楹联造诣颇高,想来是要难住如意了。” 书生道:“不瞒陈先生,此对是小生借来引人目光的,实际上小生也对不出来。” 第五百三十二章:陈先生害我! “若论平仄和押韵而言,其实说不得有多难,差就差在意境上,小生此前也试着对过几次,都稍差些火候。” 如意听到这话一顿,说道:“那我怕是对不上来了……” 书生和煦笑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如意心里面也没底。 说起来她也有好些年没看书了,执掌绣坊过后都是忙里忙外的,落下了不少东西。 若是换作以前的话,或许她也不用思索太久便能对出一副平仄相合的下联,但如今,她却只能瞧着头疼。 片刻后,如意拳头落在手心,说道:“有了!” 她看向陈叔叔,说道:“不过如意也不知道对不对。” 陈长生道:“不必害怕,说出来便是,错了也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如意顿了顿,开口道:“真龙井,真龙吟,真龙井中真龙吟,真龙千秋,龙吟千秋。” 她看了看陈叔叔,又看了看这位竹先生,心中有些忐忑。 书生和煦笑道:“姑娘对的是极好的。” 如意眨眼道:“真,真的很好吗?” 书生点头道:“的确。” 如意笑了起来,随即问道:“那,那珠子我能拿走吗?” “自然是可以。” 书生和煦笑道。 如意顿时喜笑颜开,随即便见书生将灯笼上挂着的珠串取了下来。 “姑娘拿好了。” 如意连忙道了一句:“多谢!啊不对,我还是得给你猜灯谜的钱才是,不能白要的。” 她到底是心里面有些过意不去。 “几文钱罢了。” “不行不行,先生必须得收。” 书生见如意执意要给,便也不再推脱什么,将那几文钱接过手中,说道:“姑娘心思纯净,小生便也不作推脱,扰姑娘心绪了。” 如意听后笑道:“本来就该给的。” 她拿着那手串在眼前晃了晃,喜欢的很。 “陈叔叔你瞧,好不好看。” 陈长生看了一眼,点头道:“珠子白净,合你。” 如意道:“配陈叔叔呢?”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配陈某?” “对。” 如意说道:“我瞧着陈叔叔很合适这串珠子,想着以前的时候年岁小,也没给陈叔叔送过什么东西。” 陈长生听后顿了顿,说道:“若是送陈某便算了,这珠子白净,但陈某却是不干不净的……” 话还没说完。 便见如意抓起了陈长生的手,将那珠子戴在了陈长生的手腕上。 她瞧了一眼,点头道:“相当合适。”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别闹。” 如意说道:“可是真的很合适。” 随即她又看向了书生,说道:“竹先生你说,是不是很合适?” 一旁的书生见此也笑了起来,说道:“陈先生便收了吧,也是姑娘的一片心意。” 陈长生看了一眼手上的串子,犹豫了一下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好吧……” 如意听后便笑了起来,说道:“答应了就不准还给我了。” “嗯,不还了,陈某会一直戴着的。” “嘻……” 如意笑起来像是小孩子一般,但仔细想想,的确也还是小孩子,至少在陈长生这里她就是。 陈长生看向如意,说道:“如意你带狸花逛逛去,陈某与竹先生说些事情,一会来找你们。” 如意听后眨了眨眼,这时也想起了竹先生的身份,于是便答道:“好。” 陈长生又叮嘱了狸花道:“狸花不能乱跑。” 狸花瞧了一眼陈长生,点了点头。 待这一人一猫离开过后。 陈长生才对那书生道:“先前之事多谢竹先生了。” 书生笑了笑,说道:“先生这是哪里话,方才如意姑娘的确对的不错。” 这样的事又怎能骗过陈长生呢。 其实也是书生给陈先生面子,才让如意拿走串子的。 陈长生道:“这对子说到底是竹先生拿来引人目光的,再说这珠子估计也不寻常,也没有白占便宜的道理。” 书生说道:“陈先生不会要还给小生吧,小生可不要。” “还是没法还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不如这般,陈某便试试能否对出下联,不论结果如何,陈某也再给竹先生出上联,如何?” 书生听后摇头一笑,说道:“陈先生又何必这般呢。” “陈某有陈某的道理。” 书生想了想,说道:“那便依陈先生所言。”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陈某便对……”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竹先生觉得如何?” 书生听后微微一顿,起初还未在意,细品之下,却是恍惚了起来。 “月井…月影……” 书生口中呢喃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明月。 这一对无论是平仄押韵还是韵味而言都无可挑剔。 随即回过神来。 “先生大才!” 书生拱手道:“这亦是解开了小生长久以来的一大难题,谢过先生!” 陈长生道:“陈某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书生笑道:“陈先生谦虚了。” “的确是听来的。” 陈长生道:“而且这一对亦有缺陷,万年与千古相重,差了那么一些,没能做到完美。” 书生说道:“那又何妨,小生此前也与许多大家文士相谈,众多解答之中,唯有陈先生此解最为合适,想来此解已是无人可及……”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陈某还要再给竹先生出一题呢。” 书生回过神来,也来了兴致,说道:“小生也想看看陈先生会给小生出一个怎样的难题。” 说着书生便取了笔墨来,就着摊子便是桌。 陈长生提笔舐墨,看了一眼道:“这一题也是陈某听来的,虽说仅有五字,但却不亚于先前一题。” 只见那笔尖落下,笔走龙蛇之间落下五字。 书生望去,愣了一愣。 陈长生收起了笔,放在一旁。 他看向竹先生,说道:“若是往后竹先生能对出下联或是有人对出了下联,还望告知,陈某也很是好奇下联会是怎样的。” 书生端起那纸张仔细看了去。 片刻后那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下来,他苦涩一笑,放下纸张。 却见那张上五字为——烟锁池塘柳。 “陈先生你这不是害我吗!” 第五百三十三章:一年长一点,就长大了 因为这五字,竹先生摆摊的心情都没有了。 而陈长生却是大笑一声后拍拍屁股便走了,根本就不管竹先生是有多么揪心。 才解一结,又起一结。 竹先生只得连连苦笑,揪心许久,不得安宁。 陈先生此举,真是害人不浅! ……… 如意带着狸花东逛逛西逛逛。 瞧了杂耍还吃了桃子,又听了唱曲的,玩的不亦乐乎。 狸花凑到如意耳边,小声说道:“庙会好好玩。” 如意笑道:“那当然,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庙会了。” 她瞧见了卖冰糖葫芦的,顿时眼前一亮。 “你喜欢吃冰糖葫芦吗?” 狸花眨眼道:“那是什么?” “好吃的。” “那狸花喜欢。” 如意走上前去,花了六文银子买了两串,比起好多年前,冰糖葫芦也贵了一文。 如意从上面取了一个下来,掰作两半,递给了肩头的狸花。 狸花咬了一口,先入嘴的是山楂,后面才尝到了外面的糖衣。 “好酸!” “唔,甜!” 狸花眼前一亮,随即又道:“好吃!” 如意随即笑道:“你真喜欢吃这些酸甜的东西啊。” “为什么不喜欢呢?” “因为寻常猫儿一般都不吃这些。” “狸花不是寻常猫儿。” 如意听后笑道:“对!” 正在这一人一猫吃的开心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了声音。 “好吃吗?” 如意回过头,随即道:“陈叔叔怎么找着我们的?” “不难找。”陈长生说道。 如意顿了一下,反应了过来,“想想也是,毕竟陈叔叔你是神仙嘛。” 如意将手里的另一串冰糖葫芦递给了陈长生,说道:“给。” 陈长生道:“给陈某买的?” “嗯。”如意点头笑道:“小时候陈叔叔买给如意吃,现在换如意给陈叔叔买。” “你还记得呢。”陈长生道。 如意笑道:“当然记得,我那时还真以为陈叔叔不爱吃冰糖葫芦,后来长大了才明白,陈叔叔可是骗了我好多年。” 陈长生说道:“如意真是变聪明了。” “那当然!” 如意说道:“而且我还知道,方才对对子如意实际上并没有答对,毕竟我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清楚的,想来是因为竹先生想做个顺水人情,虽然说如意的确不该要,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能拆穿了不是。” “我猜陈叔叔跟竹先生刚刚一定还说起了这个事,是不是?”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不禁对如意刮目相看。 他不禁道:“不是聪明了一点半点啊。” 如意得意笑道:“陈叔叔,如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 “嗯,不是小孩子了,咱们如意现在是大姑娘了。” 如意长大了。 陈长生也有些恍惚了。 好像就是一眨眼,什么都变的不一样了。 这不禁让他觉得错过了很多东西。 一眨眼,当初那个不太聪明的小姑娘如今也懂了许多东西。 这也让陈长生心中生出了许多不真实感,就好像自己面前的不是曾经认识的那个如意了。 一时间心绪也凌乱了起来。 “陈叔叔在想什么?” “在想过去的十多年里如意是怎样长大的。” “一年长一点,就长高了,长大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点头道:“如意说的对。” 自己兴许会有错觉,但事实却让他明白,眼前的就是如意,那个时常跟他吵嘴,又爱吃蜜饯的如意。 ……… 既有庙会,当有法事祈福。 当初之时,青山城还未安定,故而法事一事便久久搁置,直至太平年间,官府便请了山上的道长下山作法,以合礼数。 照前些年的规矩,该是由青仙观的观主亲自前来主持法事,开坛设法,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但今年却是来的另一位道长。 据说是凌云子观主身体欠佳,故而是由其师弟代为作法,道长道号无为,意为顺其自然,尚有几分修为。 虽是夜深,但却灯火通明。 在那龙王庙前,鼎中插着香烛。 正有道人手握法剑道铃,于那龙王庙前舞剑响铃,作法祈天。 一旁的伴有鼓声震震,以合法事。 “焚香!” 随着那道铃停滞,无为道人口吐真火,燃起香烛。 三拜过后,无为道人将手中三支大香插入鼎中,平气收剑,此场法事,才算终了。 随后祭拜龙王的百姓便才能前去上香祈愿。 一时间老龙庙中香火鼎盛,好不热闹。 如意收回目光,看向陈叔叔道:“陈叔叔,青仙观里的道士有神仙吗?” 陈长生问道:“如意以为有吗?”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想来是没有,如意一直觉得这些道长或许能跟神仙说话,但都说不上是神仙。” 陈长生笑道:“道门通玄,信则有,不信则无。” 狸花吃完了冰糖葫芦,眨眼道:“什么信不信的,狸花也要听。” 如意说道:“已经说过了,狸花下次再听。” 做完法事的无为道人正欲带着弟子回山。 目光挪移之间却是忽的顿了一下,停在了某个位置。 无为道人的目光透过人群,看到了一只矗立在某个女子肩头的猫儿。 他的眼中闪过意思金光,顿时皱起了眉头。 “妖孽!” 一旁的弟子间师父愣神,便唤了一声:“师父?” “你们先找个地方歇息,为师去去就来。” 无为道人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剑上,随即便迈步朝着人群中走去。 站在如意肩头的狸花猫好似察觉到了什么,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让它很不舒服,但在人群遮蔽之下,它却又找不到是谁。 狸花猫看向陈长生小声道:“有人在看狸花。” 如意问道:“谁在看你?” 狸花摇了摇头,它也不知道。 陈长生转头望去。 他在人群之中瞧见了一位朝着这里走来的道长。 正是方才做法事那位。 陈长生回过头道:“是方才作法的道长。” “只怕是来者不善。” 如意顿了一下道:“那我们要不要先走?” “倒是不必担心,有陈某在不会有事的,如意不是还要去庙里上香吗。” 第五百三十四章:还望道长好生修行 无为道长目光望去,那位姑娘与一旁的青衫先生也在望着他,好似在等他一般。 见此他便将腰间的佩剑握的更紧了,心绪凝重了几分。 待那道长走到身前的时候。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见过道长。” 无为道长拱手回礼,随即道:“小兄弟可是知晓贫道要来,所以才在此地等着的?” “自然。”陈长生道。 无为道长心道果然,随即道:“这般说来,小兄弟亦非常人?” “可以这么说。”陈长生道:“道长应是奔着我家猫儿来的吧?” 无为道长看向了那姑娘肩头的猫妖,他皱起了眉头,说道:“不错。” 狸花被他那道目光盯的有些害怕,便往如意脖颈后躲了躲。 如意轻抚着它,说道:“别怕,没事……” 陈长生往前站了一步,见那道人的手把在腰间的剑上,于是便到:“我家猫儿而非恶妖,道长何必这般呢?我家猫儿胆小,禁不住道长这般吓它。” 无为道人的目光扫过他,说道:“妖便是妖,何来善恶之分!” 陈长生听此言大抵明白了过来。 看样子这位道长是个执拗的人。 如意听到这话张了张口,说道:“道长这话说的是否失之偏颇?” 无为道长看向她,说道:“姑娘这般轻信妖物,就不怕有朝一日被其吞入腹中,悔之不及吗?” 如意听后扬起头道:“不劳道长操心。” 无为道长轻哼一声,又看向了那青衫之人,说道:“依你所说,这猫妖乃是你养至如此?” 陈长生面色平静,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无为道长说道:“如若不是,尚可从轻处理,若是,你便脱不了干系。” 陈长生听后却是笑了起来,说道:“道长话语之间锋芒毕露,修道中人不该是如此行性吧?道法无为,道长道号无为,却好似不太和称。” 无为道长平静道:“小兄弟无需所言,无论如何,今日你和这猫儿都要跟贫道走一遭的。” “陈某若是不去呢?” “由不得你。” 无为道人眼中闪过一丝金光。 陈长生抬手而起,将这道人的神通挡下,落入掌心之中,握掌之下,那道术法便就此飞灰湮灭。 无为道人脸色一变,沉闷一哼,往回退了几步。 道袖一抖,便见三个纸人落了下来。 陈长生抬手一揽,将如意跟狸花揽至身后。 “不瞒道长,这么多年来,陈某也不曾见过几个像道长这般嚣张的修士。” “陈某很欣赏你的气魄。” 无为道人长袖一扫,说道:“休得多言!” 却见那三个纸人转眼间化出獠牙利爪朝着陈长生撕咬而来。 但那纸人化作的东西,陈长生身后的如意却是根本就看不见。 不开法眼,是看不见这些东西的。 躲在如意身后的狸花探出头来,细声道:“这道士完蛋了……” “啊?”如意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它道:“陈叔叔他,是不是很厉害?” 狸花猫想了想,说道:“如果说,那个道士是一个冰糖葫芦的话,那陈好人就是,就是,好几十个,甚至几百个……” “有,有这么厉害吗?” “我话还没说完呢。” “昂?” “是几十、几百个卖冰糖葫芦的。” “!” 如意愣在原地。 莫名之间却好似吹起了一阵风。 再当她回过神的时候,恍惚间好似瞧见了什么东西烧了起来。 是三张燃起的纸,化作灰烬落在了地上。 无为道人见纸人被破,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人,不一般! 他正欲拔剑,却是忽的一怔,猛然间发现自己竟无法动弹,周身的法力也在这一刻尽数停滞了下来,无法调动。 无为道长抬起头,有些惊愕道:“这是什么神通?” 陈长生平静而道:“陈某曾经与止玄真人有些交情,此番便略施小惩,还望道长回去过后诚心修道,只需稍悟‘无为’二字,术法自然也就解了。” 随即便见陈长生抬起双指,放在嘴边,轻声了一句:“禁声。” “……” 无为道人张口,却猛然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眼中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反复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且又无法动弹。 陈长生抬起手来,轻轻一招:“道长请回吧。” 一阵微风拂过无为道人面庞。 无为道长顿时变得双目无神,转过身便离开了这里,只是走在路上的时候,好似失了魂一般。 这位道长握着剑来的,但到头来,却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陈长生抖了抖袖,回头看向了如意。 “走吧,去给龙君上香。” 如意回过神来,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吗?” 她什么都没看明白。 陈长生笑道:“没发生什么。” 狸花好似是猜到了什么,问道:“那个道士,以后是不是不能说话了?” 陈长生摇头道:“也不是一直说不了话,但若是想再度开口,至少也需要三五年岁月。” “三五年!”如意惊了一下。 她张了张口,问道:“是不是,有些太狠了?” 陈长生摇头道:“无为道长心不静,也应当静心思索一段岁月,再者说他本就是修行中人,三五年,其实并不算长。” 如意思索了片刻,她摇头道:“不太明白……” 她完全不理解修行中人的世界是怎样的,难以理解也是正常。 “才三五年啊……”狸花眨眼道:“你真好心。” 如果是墨玉的话,就算不要那道人的命,但至少也得哑巴十年二十年,而且这都还算少的。 陈长生笑道:“陈某与他的长辈有些交情,只是略施小惩而已,也不是什么事都得取人性命才得罢休的。” 如意愣了愣,她还是难以理解。 三五年,真的很短吗。 对于她来说,自然是很长的。 可对于陈叔叔而言…… 或许真的只是很短的一段岁月。 如意沉默了下来,她看了一眼陈叔叔,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到头来却又没问出什么来。 她忽然间发现,自己与陈叔叔之间有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在于岁月,她难以追上的岁月。 陈长生转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如意回过神来,挤出一抹不算勉强的笑意。 “没事。” 第五百三十五章:如今芸姐姐都多大了 进龙王庙上香的人有不少。 但无一例外的都是祈求的风调雨顺,当然也会偶尔添些小愿,多是求平安的。 这里的人对于庙宇有着独特的敬畏,就算是小孩子也在耳濡目染之下知道龙王庙里的龙王只管的是风调雨顺。 如意坐在团蒲上叩拜,在将香烛插进大鼎之中,里面数不清有多少香烛。 团团香火从那龙王庙的屋瓦之上冒出,带着香火与信仰而去。 如意拜了三拜,随即看向了一旁的陈先生,问道:“陈叔叔不拜吗?” 陈长生回过头来,摇头道:“对于陈某而言,心诚即可,上香叩拜还是算了。” “陈叔叔不信这些?” “也不是。” 陈长生说道:“只是陈某拜不得罢了。” 如意也没听明白,便也不再多问了。 她便看向了身旁的狸花猫,说道:“狸花不妨拜一拜,龙王爷爷会保佑狸花的。”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狸花不想拜,狸花也是妖怪,妖怪不拜妖怪,不灵。” 如意道:“龙王爷爷不是神仙吗?” 狸花不知该怎么解释,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道:“庙里的神仙也可以是妖,龙君为真龙,佑风调雨顺,实为水神,但实际其本身也是妖。” “原来是这样吗……” 如意听后眨眼问道:“所以陈叔叔见过真龙吗?或者说见过龙君吗?” 陈长生笑道:“不仅见过,还认得。” “嚯。” 如意说道:“陈叔叔莫不是说大话。” 陈长生和煦一笑,看向龙君神像,说道:“认识有些年头了,上次还让陈某去他那喝酒。” “如意不信。” 如意这一次怎么说都不信。 她是觉得世上根本就没有真龙,那只是世人口中说起的罢了,又怎么可能真的有。 若是不然,这天下间人这么多,又怎么可能没人见过真龙。 陈长生也没解释,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神仙。 显然龙君并没有来。 当初的时候也只是顺路才来庙会瞧了瞧,如今香火的事又都交给了龙女来打点,而他自己却好似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如意双膝离开团蒲,问道:“陈叔叔。” “嗯?” “上香祭拜,真的会灵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想来是会灵的。” “别的事?” “嗯。”陈长生道:“因为能不能下雨,也不全是你龙王爷爷说了就能算的。” 如意问道:“那是老天说了算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这可就不一定了,曾经就有修士以一己之力逆天而行,令一府之地数月不降滴雨。” 如意恍惚道:“修士…竟这般厉害吗……” 她顿了一下,却是忽的反应过来,说道:“不对,陈叔叔不会说的就是青山城吧?”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走了。” 说罢他便迈步朝庙宇外走去。 如意往前追了两步,一回神想起了狸花,又倒回去将其抱了起来。 “是不是青山城啊陈叔叔?” “那年大旱难道不是意外吗?” “陈叔叔?” 任如意怎么问,到头来陈长生却都是一字不提。 天色越发晚了,庙会也差不多要散了。 陆陆续续已经有人收了摊子。 狸花猫立在如意的肩头上,左右瞧瞧,想着没有之前热闹了。 可一转头,却又被什么吸引了过去。 它嗅了嗅,看向了某个方向。 如意见狸花有些反常,便问道:“怎么了?” “鱼干。”狸花道了一句。 陈长生听到这话微微一顿,左右望去,果真在一个正在收摊的摊子前瞧见了一个红衣女童。 能这样吸引狸花的。 大抵也只有鱼红锦了。 如意也瞧见了,这时也反应了过来:“那不是红锦吗?陈叔叔你还记得吗,就是芸姐姐家的那个妹妹。” 她顿了一下,说起来,自己自打接手了绣坊之后就很少见过鱼红锦了。 不过有时候也会碰上。 她的心里一直都有个疑问。 那就是为什么鱼红锦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一点都没有长,一直都跟个小孩似的 之前的时她以为鱼红锦兴许是得了侏儒症,但这两日跟陈叔叔见识了一些东西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或许根本就不是侏儒症。 狸花见了是鱼红锦,一时间也就没兴趣了,它叹了口气,说道:“不能吃……” 如意眨眼,有些不解道:“什么?” “陈好人的朋友,狸花不能吃。” “吃?” 如意愣了愣,问道:“吃什么?” 她顺着狸花的目光望去,正是鱼红锦。 “吃,吃红锦?!”如意惊呼道。 狸花点头道:“应该很好吃。” 如意嘴唇微张,她回过神来,随即目光看向了陈叔叔,问道:“陈叔叔,红锦她……” 陈长生点头道:“是红鱼化形,也是妖。” 如意这一次却尤为平静。 只是片刻便反应了过来。 “果然啊……” 她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十多年一点不长,一点不变的。 也难怪狸花想吃红锦。 “那芸姐姐呢?”如意问道。 “芸姑娘则是人。” “小时候我听说陈叔叔跟芸姐姐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也不清楚如意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便答了一句:“是认识的很早,当年游历的时候,陈某在唐府住过几日,便认识了。” 如意一直都想问的,便顺着话往下问了起来。 “我之前听芸姐姐说她是从衍县来的,距青山城路途遥远,说来也巧,陈叔叔前些年来,芸姐姐后些年便来了,而且还偏偏就住在了对门……” 如意看着陈叔叔的目光,好似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陈长生伸出手来,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哎哟……” 如意捂着头,说道:“陈叔叔敲我干嘛。” 陈长生淡淡说道:“陈某会不知你在想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陈叔叔不讲道理啊。” “哪有。” “就是有。” 如意瘪着嘴,轻哼了一声。 随即她又问了一句:“那陈叔叔是什么时候跟芸姐姐认识的?这个总能问吧。”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有些年头了,大景还在之前便认识了。” “那时候芸姐姐多大啊?” “嗯……” 陈长生沉吟了片刻,说道:“十六七岁,还是个小丫头。” 如意听后愣了愣。 她的目光挪到了别处,道了一句。 “是吗……” 如今芸姐姐都多大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吃了个哑巴亏 “师父,师父!” “师父?” 随行的弟子跟在无为道长身后,见师父这一路上不发片语,皆是心中不解。 夜里行路有耽搁了一下,再加上无为道人这般奇怪,众位弟子都有些被吓到了。 “我去禀告观主!” 有弟子先行一步赶回了青仙观。 守在殿门口的小道士见师兄前来,连忙唤道:“诶诶,师兄你不能进去!” “小徐风,你快让开,师兄我有要事禀告。” “不行!” 小道士挡在殿门口,说道:“观主正悟道法,谁都不能闯进去。” 面前的师兄听到这话的时候顿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的事。” 师兄皱起了眉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在此时,身后门却忽的被拉开了。 小道士愣了一下,随即唤道:“观主!” 那位师兄则是快步上前,说道:“禀观主,师父他下山作法,归来途中好像失了神一般,弟子不知究竟,恐师父遭了邪法,特来请观主。” 玄诚子听后愣了一下,“邪法?” 他抬手算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算到,顿时间神色就凝重了起来。 “无为如今在何处?” “师父在回山的路上。” “带路!” 那名弟子带着观主往山下赶去。 小道士愣了愣,却也没跟上去,守了那么久,他难免有些熬不住了,便回了住处。 玄诚子下来山,在道上见到好似失魂的无为道人。 其后跟随的弟子恭敬拱手。 “观主!”“见过观主!” 玄诚子抬手示意,随即迈步走到了无为道人眼前。 他唤了几分。 “师弟,师弟?” 无为道人不为所动,眼中也没有神色。 “无为!” 玄诚子皱起了眉头,随即抬起双指抹过双眸,顿时明了。 挥袖而起,一道金光落入无为道人眉心之中。 却见那无为道人浑身一怔。 转眼之间,他的眼中恢复了清明。 “师父醒了!” “师父!” 弟子们凑上前来。 玄诚子唉了一声,说道:“师弟,你被人蒙了神魂!” 无为道人眼眸忽的瞪大,忽的想起了之前的事。 正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张口之间却吐不出半点声音。 甚至于连唔咽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无为道人连忙指了指自己的嘴,眼中很是慌乱。 “师弟?” 玄诚子愣了一下,顿感不妙。 “你且张口!” 无为道人连忙张开嘴来。 玄诚子目光望去,法眼之中却见那无为道人喉间有一道金光法咒。 他抬手欲要破去,却不曾想几道术法下去,却是连浪花都没掀起来。 反倒是无为道人,紧握着喉咙,脸色痛苦了起来。 玄诚子暗感不妙,于是便道:“先回观中!” 玄诚子带着无为道人先一步回了道观之中。 进殿过后便将大门紧闭,不让任何人入内。 “师弟,发生了什么你一并写下来。” 玄诚子取来了纸笔,放在桌上。 无为道人随即提笔将之前发生的事情陈述了一遍。 待玄诚子接手看过之后,随即皱起了眉头。 玄诚子之后又反复看了无为道人喉间的法咒,他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法咒唯有自己解开,若是要强行破开,恐怕师弟你也难活。” “师弟你这次是遇到高人了……” 无为道人听后心中一顿,有些焦急,提笔写下。 【师兄,我不能一直哑着。】 玄诚子张了张口,他方才见无为道人笔下所写义愤填膺,但他心里实在清楚他这个师弟是什么秉性,大抵也是有些不实的。 而且施术之人也并没有想要无为的命,反倒像是略施小惩,这事极有可能是无为做的不太对。 玄诚子又问了一句:“那人是何模样?” 【眼瞧着岁数不大,穿着一身青衫,靴子亦是青色,上有一点白迹。】 “师弟,凭衣着难寻此人,还需模样。” 无为道人沉默片刻,思索良久过后,却是抓耳挠腮。 忘了! 完全忘了! 玄诚子忽的一顿,口中呢喃了起来:“青衫……” 若是说青衫,他倒是想起了一人。 他顿了一下,问道:“师弟。” 无为道人抬起头来,看向师兄。 “你可知,那人…如何自称?” 当无为道人落笔写下那两字后,玄诚子彻底泄了气。 无为道人见此愣了一下。 连忙落笔写道。 【师兄救我。】 “师弟……” 玄诚子叹道:“师兄此番,怕是也无能为力了……” 这哑巴亏,不吃也得吃。 无为道人愣在原地,有些无措。 玄诚子得知是谁过后,更是心中有些无奈。 昨夜才得高人指点,闭关领悟一日,还未来得及谢过那位高人,一出来却得知自己的师弟将那位高人给得罪了。 这叫什么事! 玄诚子叹了口气,随即却又说道:“不过师弟你也不必太多担心,师兄我明日下山一趟,若是能寻到那位高人,替师弟你求求情,说不定能有机会。” 无为道人虽然反应了过来,提笔写下。 【师兄认得此人?】 玄诚子道:“也是才相识,这位高人,与师尊有旧,或许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无为道人忽的一顿,想起了一事,连忙提笔写下。 【此人对我施术之时曾提起过师尊,说是看在师尊的面子上略施小惩。】 玄诚子见此顿了一下,有些无奈的看向了自己这位师弟。 无为道人见师兄这般目光,顿时间便明白了,自己这次…… 恐怕真是要栽了! 他连忙写道。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玄诚子摇了摇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无为道人一瞬间瘫在地上,他彻底慌了起来。 不能说话,往后又该如何是好! 可此时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 . 鱼红锦站在卖酒的摊子前。 “老板,我爹叫我来买酒,要两壶,这是买酒的钱。” 她将酒钱放在了摊子上。 卖酒的李老二瞧了一眼,却是心中一惊。 “你家大人呢?” 鱼红锦眼睛一转,说道:“我爹在那边给我买冰糖葫芦呢。” 李老二瞧了一眼,这么多人他也不知道是谁,但见这小姑娘这般平常过后也就没多担心了。 “小丫头懂事啊,这么小就知道给爹爹买酒了。” 鱼红锦笑了笑,显得很是乖巧。 李老二瞧着这小姑娘,却是忽的顿了一下,“咦……” 鱼红锦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李老二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 鱼红锦顿了一下,眨眼道:“没见过吧?我可是头一次见叔叔。” 李老二皱起了眉头。 他隐约间记得之前的时候,也有个这样不大不小的小姑娘来他的酒坊买过酒。 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就有些记不清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到头来都会难过的 李老二摇了摇头,却也没多想。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他将酒递给了鱼红锦,说道:“来,小姑娘酒拿好了。” 鱼红锦抱着酒笑了笑,正要走,却是被人给抓住了衣裳。 “诶诶?” 鱼红锦转头看去,却见是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如意瞧着她到:“红锦,芸姐姐可是说了不让你喝酒的,你又偷偷的来买酒。” “我,我我……” 鱼红锦听后连忙道:“不是给我买的,是给,是给……” “是给知书姐买的,知书姐要喝。” 李老二目光望去,见了那女子后道了一句:“这不是绣坊的如意掌事吗?” “李二叔。”如意唤了一声。 李老二笑了笑,问道:“也是来逛庙会啊。” “对。”如意笑了笑。 李老二目光望去,看到了如意身旁的青衫之人。 他愣了一下,问道:“那这位是……” 如意正要解释。 却听李老二口中传出声响,“哦……” 他笑道:“你这姑娘真是不声不响的,先前还说要找个比平安厉害的夫婿。” 如意听到这话顿时脸红了起来。 “不,不是不是,李二哥你误会了!他是……” 如意正要解释,却见一旁的陈长生上前来。 陈长生问道:“可是船风巷外街上酒坊的李二哥?” 李老二顿了一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眼此人。 陈长生道:“陈某的叔叔曾经在青山城说书,时常在李二哥你那打酒,不知李二哥还记得吗?” 李老二听到这话顿了一下。 他思索了起来,随即反应了过来。 “哎呀!” 李老二一拍脑袋,说道:“对对对,是陈先生!瞧我这记性!” “你是…陈先生的侄儿?”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以前听叔叔说起过李二哥。” 李老二道:“我说怎么有些眼熟呢!我先前好像还瞧见过你,当时也没认出来,唉,人年纪大了,记性实在是不好。” 如意眨眼看向陈叔叔,随即她便也明白了过来。 陈叔叔,估计也是怕吓到别人吧。 毕竟这都十多年过去了…… 李老二笑道:“那时候陈先生从茶楼回来时常会到我那打酒,每次都是一小壶,不多不少,那时候陈先生说书谁都说好,我想着去亲自去看看,谁知道后来陈先生就走了,之后也没说书了。” “叔叔那时候有急事,便走了。” “原来是这样吗……” 鱼红锦瞧着这两人聊的欢快。 她抱着两壶酒,于是便想开溜。 正当她迈步的时候,却是被如意给抓住了。 “往哪溜呢!” 鱼红锦欲哭无泪,说道:“如意姐你饶了我吧,我……” 她的目光忽的一顿,看见了如意肩头上的狸花猫。 “臭猫!又是你!” 狸花猫看着它,舔了舔爪子。 鱼红锦指着狸花猫道:“就是你上次吓唬小爷!” 狸花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说话。 如意伸手敲了一下鱼红锦的额头。 “哎哟。” 鱼红锦摸了摸脑门,委屈道:“如意姐你打我干嘛。” 如意俯下身来,仔细的端详了一翻鱼红锦。 “让你如意姐好好瞧瞧鱼妖是什么样子的,嗯……” 鱼红锦顿了一下,说话忽的结巴了起来。 “什,什么鱼妖,如意姐说什么呢。” “你还装。” 如意扯了扯她的耳朵,说道:“我也是信了芸姐姐的话,到现在才知道你是妖怪变的。” 鱼红锦看向狸花猫,愤愤道:“是不是你这臭猫说的!” 狸花张了张口,露出了牙齿。 鱼红锦微微一顿,往回退了半步。 还是有些怕。 如意将鱼红锦抱了起来,说道:“你可别惹狸花,狸花之前还想吃了你呢。” 鱼红锦哼哼一声,说道:“给它十个胆它都不敢,我可比它厉害多了。” 狸花听到这话微微一顿,当鱼红锦还没回神的时候。 它张口就咬在了鱼红锦的胳膊上。 “啊啊啊啊!” 鱼红锦大叫了起来,“松嘴!松嘴!” 如意连忙将他俩给分开。 鱼红锦疼的眼泪水都出来了,很是委屈。 “你等着!” 鱼红锦道:“等我回去我就叫知书姐来收拾你!” 如意看了看鱼红锦的胳膊,只是有一点因子,也没破皮,估计狸花也就是吓唬吓唬鱼红锦的。 如意无奈一笑,说道:“你刚才不是还说比狸花厉害多了吗?” 鱼红锦听到这话小脸一红。 打的过是打的过,但是…… 它还是怕啊。 她抽抽了两声,抱着两壶酒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我,我告状去了!” 如意哭笑不得,随即又看向了肩头的狸花。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可把我吓到了。” 狸花听后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 它也没想吃鱼红锦,毕竟都跟陈好人说好了的。 只是不咬一口实在过意不去。 如意回过神来,偏过头看向了酒摊子前。 陈叔叔正与李二哥聊着闲话。 都是说的以前的事情。 “你可是不知道,陈先生当初说的那几篇聊斋后来被人撰写成书了,卖的可是好的不得了,甚至达官贵人都爱看,还有人重金求见陈先生一面,可惜到底也没见上。” “话说,陈先生如今怎样了?” “叔叔他一切都好,寻了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清净的很。” “倒是合陈先生的性子。” 李老二笑了笑,却是舒了口气,说道:“这一眨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他又瞧了瞧陈长生,说道:“不得不说,你真的太像陈先生了,你跟陈先生一般穿着一身青衫,要不是瞧你这般年轻,我就真以为你是陈先生了。” 陈长生笑了笑,只是道了一句:“常年跟着叔叔,就像了几分。” “难怪啊……” 聊了许多从前过后,天色也晚了。 二人道了句告辞,临走的时候李老二还拿了一壶酒给陈长生。 “这个拿上,那时候陈先生也爱喝,你也尝尝滋味。” 陈长生瞧着递过来的酒,说道:“这如何使得。” “这是哪里话,拿去喝吧,那时候啊,我想听陈先生的书,陈先生来打酒的时候我就时常就想多送些酒,多个这么一两二两,但陈先生却较真的很,非要补这个差钱。” 李老二笑着说道:“陈先生他啊,很不一样。”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心中微叹,道了一句:“这般……” “陈某便代叔叔收下了。” 李老二笑道:“那感情好。” . . 离去之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如意走在陈长生身旁,时不时会看上一眼天上的星星跟月亮。 她见陈叔叔提着酒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叔叔?” “嗯?” “陈叔叔会不会觉得很难过啊。” “难过什么?” “明明相熟的人,却不能相认。” 如意见陈长生半晌没有回答,便唤了一声。 “陈叔叔?” 陈长生回过神来,道了一句。 “到头来都会难过的。” 第五百三十七章:狸花谁都不告诉 与如意在船风巷分别后便各自进了自家院子。 如意洗了把脸,见那木盆里倒印着天上的月光,瞧了许久也没能回神,好似在想些什么。 姑娘的心思总是让人难猜的。 她舒了口气,抹去流淌到下巴上的水渍,随后便回了屋里。 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却都睡不着觉。 到了子时,依旧是翻来覆去。 索性便也不睡了,想着今日天色好,便去柴房里将那梯子搬了出来,靠在院子边上,借此上了房顶。 自从娘亲嫁走过后,她便时常跑到这屋子,一个人无趣的时候就会瞧瞧月亮,这里视线最好,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想起阿爹,想起娘亲,想起平安,还有陈叔叔…… 总是会觉得自己越发孤单了。 真就像小时候说起的,长大了一点都不好,不仅没有小时候自在了,笑的也比当初少了许多。 院子里的狸花抬头看去,见那房顶上坐着一人,于是便借着墙角爬了上去。 如意低头看去,见狸花走了过来。 狸花眨了眨眼,问道:“你不睡觉?” 如意笑了笑,说道:“睡不着。” 她伸出手来向摸摸狸花的头。 狸花却是躲开了,说道:“不能摸。” “为什么?” “狸花的脑袋只有墨玉才能摸。” “墨玉是谁?” “就是墨玉。” 如意听后问道:“是狸花很重要的人?” “对。”狸花点头道。 如意又问道:“陈先生也不能摸?” 狸花想了想,却是说道:“不知道……” 它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如意听后笑了笑,便也不再多问了。 狸花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陈好人说不能爬到房顶上,容易掉下来。” 如意说道:“我不会掉下去的。” 狸花添了一下手上的毛,说道:“不过没关系,陈好人睡着了,他什么不知道。” 如意的目光望去,借着那月光瞧见了那坐在长椅上撑着脑袋睡去的青衫先生。 “被陈叔叔知道了你怕是得挨骂。” “悄悄的就好了。” 狸花猫走到了如意的身上趴了下来,大抵是这屋瓦有些膈应。 如意舒了口气,继续瞧着月亮。 狸花好似瞧出了什么,问道:“你好像不太开心。” 如意道:“是有那么一点。” “因为什么?” “感觉陈叔叔变了。” “唔……” 狸花猫看了一眼院中的陈长生,它有些不明白。 如意看了一眼狸花,笑道:“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狸花说道:“你不说清楚狸花怎么能明白。” “还要怎么说?” “哪里变了。” “在我这变了。” 狸花低下头来,不说话了。 如意见它半晌不说话,便低头看了一眼。 “怎么不说话了?” “狸花不能说话说一半的人讲话。” 如意被它给逗笑了,待那笑意逐渐淡去,她舒了口气,说道:“其实陈叔叔也没变,是我变了,有时候总会觉得跟陈叔叔跟我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担心往后会渐行渐远,再也没了牵挂。” “唔……” 狸花开口问道:“陈好人很重要吗?” “当然。” 如意说道:“陈叔叔是我的家人。” 狸花已经第二次听到这个词语了。 它有些不明白,问道:“家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好像狸花说的墨玉一般。” 狸花好像明白了些许。 如意又道:“狸花会担心以后的日子里没有家人吗?” “墨玉一直都在,狸花为什么要担心?”狸花眨眼道。 如意听后顿了一下,说道:“看起来墨玉对狸花的确是极好的。” “是的。” 狸花眨眼道:“陈好人对你不好吗?” “当然好,就是因为好才舍不得的。” 如意道:“说到底,我就是个凡人,但是陈叔叔却是神仙啊,我这一辈能有多少个三五年,但对于陈叔叔这样的人来说,三五年就好像眨眼间的事,就连狸花都觉得很短。” 狸花唔了一声,它到底也没明白如意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大抵是因为认知上的差距。 狸花并不明白仙与凡的区别。 “可是三五年,真的很短。” 狸花道:“狸花在云上府都待了十来年呢,也没觉得很长啊。” “这就是差别。”如意道。 “就好像芸姐姐,或许这么些年来,芸姐姐一直都在追逐着陈叔叔的步子,但真的见识到那种差距过后,芸姐姐便只有等了,从十六七岁的碧玉年华一直等到人老珠黄……” “等到某一年,某一天,某一个时辰,或许能见到他一面,可一辈子又能等多久,又能见几面呢?” 如意低下头,眼中有些愁绪。 “可我不乐意这样,那是亲人家人,一辈子就见那么几次又怎么能满意呢,我恨不得给他绑了,就不准他走了,就待在这青山城里,哪里都不去!” 狸花听到这话张了张口,眼中很是清澈。 还是不明白。 如意大概也是知道狸花不懂,所以才将这一番话说给狸花听的吧。 狸花昂着头,它能够感受到如意的情绪,是那种不甘于落寞很是清晰,但它却又不明白为什么。 如意舒了口气,看向月亮,说道:“就像是月亮,瞧不见,摸不着,忽明忽暗的才最不让人安心。” “月亮?” 狸花抬眼看去,见那月亮圆圆,思索了片刻之后,它却是道出了这样一句。 “像冰糖葫芦。” 如意听后愣了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狸花眨眼道:“你刚才还不开心的。” 它觉得好奇怪,怎么忽然就笑了。 如意笑着说道:“现在开心了。” 狸花盯着它瞧了一会,说道:“狸花不明白。” “不明白就好。” “好?” “嗯。” 如意挠了挠狸花的下巴,说道:“我多想像狸花这样纯粹,无忧无虑的实在令人羡慕。” “狸花也会有忧有虑。” 如意听后笑了起来,说道:“有些词不是反过来就能用的。” “是吗……” 狸花也不懂。 如意随即问道:“所以狸花会忧虑什么?” 狸花看着她,说道:“你说狸花胖,狸花现在出门都只能走路了。” 如意听后顿了顿,笑道:“是我的错。” “嗯。” 一人一猫在这屋瓦上待了许久。 夜里的风吹的有些凉意。 如意道了一句:“我今夜说的话可不能告诉陈先生,狸花帮我保密?怎么样?” “帮你保密有冰糖葫芦吃吗?” “有,我明天就给你买。” “那狸花谁都不告诉。” 第五百三十八章:小子愿做牛做马 晨间鸡鸣,带着些许寒气。 躺在长椅上歇息了一夜的陈长生缓缓睁开双眸,它伸了个懒腰,目光望去,见狸花正立在桌上,直勾勾的盯着他。 陈长生顿了顿,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狸花道:“狸花在看你什么时候醒。” “现在醒了。” “嗯。” 狸花顿了一下道:“陈好人。” “我饿了。” 陈长生听后道:“的确该吃点东西。” 他也有懒的时候,想着今日便带着狸花吃去吃。 谁料还没出门,便有人登门拜访。 是个一老一少,少年人推着坐在坐素舆上的妇人。 陈长生见了面前的人不禁顿了一下。 当王掌柜见到面前的人时不禁愣了一下。 当这张面孔与当年所见重合,他眼中闪过差异,更多的则是不可置信。 “你,你……” 陈长生见王掌柜这般,随即便明白了过来,说道:“王掌柜请吧,有什么事坐下再说。” 一旁的王兴盛看向他爹,见他爹反应这般大,一时有些不解。 王掌柜回过神来,随即道:“盛儿,推你娘进来。” 王兴盛推着妇人进了院子。 王兴盛与其娘亲打量了一眼这处小院。 而王掌柜的目光则是一直都停留在陈长生的身上。 坐下过后,王掌柜将随行带的东西递上。 王掌柜道:“这是自家酿的石饴,滋味还算香甜,还望先生收下。” 所谓石饴便是蜂蜜,陈长生也没推脱,随即收了下来。 “多谢王掌柜的。” 王掌柜随即看向王兴盛,说道:“还不见过陈先生?” 王兴盛道:“小子见过陈先生。” 妇人亦是开口道:“老妇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几位抬举陈某了。” 王掌柜道:“先生这是哪里话,先生于我王家有大恩,自当以礼相待。” “几位且稍坐片刻,陈某沏茶壶茶来。” 陈长生起身去厨房沏茶,用的也是之前刘掌柜送的茶叶,剩下了许多。 上门拜访便是客,总不至于连杯茶水都没有,那可失了规矩。 待那茶水摆上桌来。 轻抿一口过后,才算进入正题。 王掌柜将那差别放下,随即问了一句。 “在下有一不解之处。” “王掌柜且问便是。” “早在十数年前先生来面铺吃面,我与先生也有一面之缘,可为何这十多年过去了,先生却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般年轻。” 这句话让一旁的王兴盛也顿了一下。 ‘没变!?怎么可能!’ 陈长生笑道:“是这般,先前陈某也与令郎说起过略懂一翻医术,对于修养一道颇有感悟,另加各类药材韵养,故而多年以来不见老去。” 王掌柜听后恍惚间回过神来,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进门之时可是将他给吓了一跳。 王兴盛顿了一下,说道:“医术有这般功效?” 陈长生点头笑道:“这是自然。” 妇人也感惊愕,称赞道:“陈先生的医术当真了得。” 陈长生道:“过誉了,只是平日里有些研究而言,所谓医术还是要以治病救人为正理。” 一旁趴在院墙上的狸花猫眨了眨眼。 它有些好奇。 陈好人还会医术?医术是什么?好吃吗? 它还没吃饭呢,肚子饿着呢。 王掌柜道:“不瞒先生,我家夫人因故落下了残疾,多年以来不得下地行走,只得靠着素舆才可外出,却也尤为吃力,寻遍名医皆是无果,可否请先生看看,我家夫人还能否……” 陈长生笑道:“先前令郎已经大致说过了,陈某都已知晓。” 他看向妇人,开口道:“夫人还请伸出手来,陈某先为你把脉。” 妇人道:“有劳先生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将手搭在了妇人的脉搏处。 以一道法力顺着经脉流动至妇人的双膝之上。 查探一翻过后,那道法力又归于陈长生掌心之中,其情况也有了大致了解。 脚筋断了,腿上的筋脉也断的七七八八,骨头也碎了。 其实说来,在如今这般世道之下,这位夫人当初能活下来也是万幸。 一家三口都很是紧张,不知会是怎样的结果。 带陈长生放下手来。 王掌柜便问道:“陈先生,不知道我家夫人这病……” 陈长生抬起头来道:“夫人这腿疾本是外伤所致,相比起内疾,治起来是要麻烦许多。” 王兴盛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我,我娘的腿还有的治?!” “先生所言当真?!”王掌柜也惊了一下。 妇人更是呆滞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 她都已经瘫了很多年了。 这么多年里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都已经放弃了。 “自然。”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只是有些麻烦,但也不碍事。” “需要准备什么,我这便去为先生寻来。”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王掌柜莫急,陈某说能治便是能治,只是有一事得跟王掌柜说一下。” “先生请讲。” “陈某所行之法而非内服,需在夫人双腿之上开一道口子,以便续接经脉,场面或许会有些血腥,术后半月之内夫人是无法走动的,半月之后也需慢慢练习才能恢复平常,因为夫人已经太久没有走动了,一时也难以适应。” 王掌柜道:“只要能治好什么都行。” 妇人开口道:“先生能令老妇重新站起好似再造之恩,自当配合先生。” 王兴盛恍惚间回过神来,却忽的跪了下来。 陈长生惊了一下,说道:“令郎这是如何?” “若是先生能治好我娘的腿,小子愿为先生做牛做马!” 王兴盛磕了个响头,伏在地上没有起身。 陈长生道:“令郎请起吧,这只是陈某能力范围之内的事,举手之劳。” 王兴盛被扶了起来,重新坐下。 陈长生道:“令郎很是孝顺。” 王掌柜道:“这孩子打小便这般。” 陈长生随即看向那妇人,说道:“夫人心里可有准备?若是无异,此刻陈某便可为你续接筋脉。” “现在吗……”妇人顿了一下。 陈长生道:“自然是越早越好。” 妇人道:“老妇无异,还请先生搭救。” 陈长生点头道:“那还请夫人随陈某进屋中吧。” “扶你娘些。” 王兴盛扶着他娘亲朝着屋中走去。 陈长生道:“王掌柜与令郎都在外面等着吧。” “不能看着吗?”王兴盛问道。 王掌柜拦住了他,说道:“这便出来。” 陈长生点了点头,另外道了一句:“还有一事,陈某也有些饿了,可否劳烦王掌柜准备三碗面,陈某一会吃。” 王掌柜点头答应道:“好,好,我这便去。” “有劳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总是没小时候甜了 “夫人不必紧张,歇息片刻即可。” “我,这……” 妇人有些不解,她又如何能歇息的了。 陈长生抬起手来,以一道法力落入那妇人的眉心之中。 不过眨眼之间,妇人感到一阵困意袭来,随即便闭上了双眸沉睡了过去。 实际上陈长生可不懂什么医术,相比起来以法力续借经脉要容易的多,方才那么说也只是为了避免他们多想罢了。 待那妇人睡过去后,陈长生便着手以法力续接起了经脉。 门外等候着的王兴盛心急如焚。 他来回走动着,心中很是担心。 院里的狸花猫瞧了他一眼,它叹了口气,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吃的,饿的肚子都要叫了。 狸花正想着,却听到了一道声音传来。 “陈叔叔!陈叔叔!” 如意闯进了院里,她手里拿着三串冰糖葫芦,这还是她赶早去买来的。 可当她瞧见那屋前站着的人时却是愣了一下。 这是谁? 王兴盛见到面前的女子时也是愣了一下。 狸花见如意手里拿着冰糖葫芦连忙跑了过去。 “喵喵喵喵……” 狸花叫唤着跳起来想去抓冰糖葫芦。 如意将它给抱在了怀里,随即看向那院子里的王兴盛。 “见过姑娘。”王兴盛道。 如意问了一句:“你是陈先生的客人?” 王兴盛点了点头,说道:“我随爹娘来拜访陈先生,治我娘的腿疾。” “陈先生呢?” “正在屋内为我娘治病。” “哦……” 如意明白了过来,她说这人怎么一副焦急的模样。 怀里的狸花望着冰糖葫芦,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伸手去够但却又够不着。 她思索了一翻,说道:“不必担心,你娘不会有事的。” 随即她便在那长椅上坐了下来。 这才将那冰糖葫芦拧下来几个给了狸花。 狸花发觉如意真是大好人。 之前说它胖的事也就忘了。 王兴盛点了点头,心中焦急万分,此刻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这么干站着。 “过来坐着吧。”如意道了一句。 王兴盛顿了一下,说道:“我还在门口等着吧。” 如意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也行。” 随即她便吃起了冰糖葫芦,也就没再管王兴盛了。 王兴盛一手握着拳,不停的敲打着,走动的也越来越快。 如意多瞧了一眼此人,问道:“你家是不是开面铺的?” 王兴盛回神答应了一声:“啊,正是。” 如意说道:“就是正林街那一家百香面铺,而且你爷爷以前是开医馆的,可对?” 王兴盛顿了一下,说道:“姑娘怎么知晓?” “我在你们那吃过面。” 如意笑道:“在我小时候你爷爷还给我诊过脉,瞧过病,那时候王爷爷的医馆就开在这巷子外面。” 王兴盛张了张口,说道:“这……” “爷爷的事,我知晓的不多。” 如意问道:“那你也不认得陈叔叔咯?” “现在认得了。” 如意听后微微点头,说道:“之后你爹会慢慢跟你说的。” 王兴盛听到此言顿了一下,随即问道:“我爹说陈叔叔对我家有大恩,但这两天我爹忙前忙后也没空跟我说究竟是什么事情,姑娘若是知晓可否让我明白?” “都说百香面是青山城一绝,那你应该也知道你家是青山城里第一家开百香面铺的吧?” “我爹说起过。” “这百香面的配方是你爷爷之前捣鼓出来的,但是各方面都还有欠缺,吃起来就会让人觉得奇怪,药味极重,后来是陈先生提了两句改善过后才得了配方。” “后来你爷爷就让你爹在正林街开了铺子,那铺子也是陈先生找了茶楼的庄掌柜寻的,没要你家一分租赁钱。” 王兴盛听后反应良久,恍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那当真是大恩情! 若非如此,恐怕他家也没办法攒到这么多银子。 如意说道:“陈先生跟王爷爷交情甚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对了,你娘的腿疾,严重吗?” “很严重,已经很多年不能行走了。” “这样吗……” 王兴盛本以为这位姑娘会说出些中肯的话。 但却听如意说道:“其实你真不用过意担心,只要人没死,陈叔叔应该都治的好,你娘不会有事的。” 王兴盛勉强一笑,说道:“借姑娘吉言。”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姑娘这般确定。 莫非这位陈先生当真医术绝顶? 可若是这般,为什么又会待在这如此简陋的小院呢。 如意也不再搭话了,扯下一个冰糖葫芦递给狸花,见它没个吃相,于是便道:“嚯,今天陈叔叔没给你吃东西啊?” 狸花点了点头,可把它饿着了。 王兴盛留意了一眼,见到那猫儿点头的一幕不禁愣了一下。 这猫儿…竟这般有灵性? “回头如意帮你说他。”如意笑道。 狸花听后又点了点头,该说! 陈长生在屋里坐着,续接经脉要不要多久,只是片刻功夫。 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出去。 他自然也知晓如意来了。 妇人还在沉睡,其双腿之上已然缠上了一圈长布,其实也是掩目用的,实际上皮都没破。 陈长生等了片刻,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叫醒了妇人。 “夫人,该醒了。” 随着陈长生的话音落下,妇人缓缓睁开了双眸。 她愣了一下,撑着手立起了身来。 “陈先生……” 妇人正要开口,便听陈长生说道。 “夫人因伤断裂的经脉已然尽数修复,再有半月便可重新站立行走,勤奋加练习,不过一月便能与常人无异。” 妇人眼眸呆滞,好似有些恍惚。 “先,先生没有骗我?”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自然不会骗夫人。” 妇人顿时红了眼眶,她左右张望,好似在寻人。 陈长生见此便迈步前去,打开了门。 王兴盛见门打开连忙迎了上去。 “陈先生,我娘她如何?” 陈长生道:“小郎君且进来吧,夫人一切无恙,经脉也已尽数续接。” 王兴盛听后顿时激动了起来。 “娘,娘!” 他冲进了屋里,蹲在了那素舆前握住了娘亲的手。 陈长生目光望去,见如意正坐在长椅上晃着腿,吃着冰糖葫芦。 如意晃着冰糖葫芦,说道:“陈叔叔,冰糖葫芦。” 陈长生笑道:“少吃些,会坏牙齿。” 如意瞧着他道:“陈叔叔老是一副教训小孩的样子。” “你不是小孩吗?”陈长生反问道。 如意轻哼一声,撇过头去不作反驳。 她觉得蛮奇怪的。 小时候总是反驳着自己是大人,现在长大了,反而更希望自己被当做小孩来看待。 但她其实清楚,自己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就好比是冰糖葫芦,如今吃着总是没小时候甜了。 第五百四十章:可爱的人 妇人抱着其子哭了许久,王兴盛也喜极而泣,娘亲的腿疾已经是他们家多年的执念,如今看见希望,难免泪崩。 王掌柜匆匆赶来。 “面来了,面来了……” 王掌柜的神色慌乱,无时无刻都在惦记着夫人的情况。 一路奔波走来,面汤都撒了一身。 他见陈先生已经坐在了院子里,连忙问道:“陈先生,我家夫人的腿疾如何了?” 陈长生道:“已无大碍,修养几日即可重新站起。” 王掌柜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激动了起来。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 心急的他甚至忘了感谢,连忙就跑进了屋里。 桌上摆着三碗面。 陈长生去厨房里拿了两双筷子,还有一个小碗出来。 “清早都没吃东西,陈某特意让往王掌柜煮了三碗面来,吃吧。” 如意才吃了冰糖葫芦见了面后自然胃口大开。 “吃面吃面。” 如意笑了笑,随即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陈长生则是拿小碗挑了些面出来,摆到了狸花眼前。 狸花嗅了嗅,随即也吃了起来。 寻常猫儿吃不得,但它通常都是来者不拒,没那么多讲究。 才吃了两口。 便见王兴盛从屋中走了出来,跪在了陈长生的面前。 “陈先生请受小子一拜。” 这可把如意吓了一跳。 陈长生见此一幕正要开口。 却见王兴盛不由分说的就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陈长生叹了一声,目光望去,却见王兴盛双眸微红,脸上泪痕清晰可见,而那则是额头已然磕红,还流出了些许血渍。 “小郎君快快请起。” 陈长生还未将王兴盛拉起,却见王掌柜推着其夫人走了出来。 来到面前过后,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陈先生救我夫人,才翻大恩王某莫不敢忘,还请陈先生也受我一拜……” 陈长生愣了愣,倒是显得有些无措。 吃面的如意也愣在原地。 坐在素舆上的妇人微微低头,说道:“老妇谢过先生再造之恩。”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请起,快都请起!” 如意也回过神来,连起身去拉人。 片刻后父子二人才站了起来。 不免又是感激涕零,小郎君最为激动,感谢的话便不曾停过,如之前一般做牛做马的话也又道了一遍。 但这却不是客套,他说此话时的确也是这样的想的,他娘这些年郁郁寡欢,身子骨也越来越差,此番犹如救命之恩,他心中有孝,母亲这只要得救,就算让他做牛做马又有何妨。 待既然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陈长生才开口道:“夫人伤势也还未痊愈,王掌柜与小郎君也不必如此激动,且先喝杯茶水歇上片刻。” 如意听后便道:“我去煮茶。” 她端起茶杯便去了厨房。 父子二人见此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陈长生随即又道:“另外,王掌柜与小郎君也要切记,半月之内夫人腿上缠着的长布不可取下,也不可沾水,否则会有溃烂的可能,危及性命。” “记下了记下了。”王掌柜连连点头。 随即他又开口道:“陈先生此番治好我家夫人,可我却不知该以何物报答先生,这些年开面铺也仅是攒下些银钱,午后我便差人给先生拉来,还请先生一定收下。” 陈长生听后连忙摆手,说道:“王掌柜这是哪里话,陈某与你父亲交情甚好,不过举手之劳,王掌柜又何必用尽家财呢?纵使王掌柜真的拉来了,陈某也万万不会收下的。” “这……” 王掌柜有些焦急了起来,看他这样子是非要报答不可,就算不是银钱,也得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一旁的王兴盛连忙道:“陈先生行医总是要些诊金的吧。” “对对对,诊金!”王掌柜道。 “诊金……”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低头看向了桌上的面,说道:“这不是有三碗面吗?” 王掌柜愣了一下。 陈长生想了想,又笑道:“对了,还有一罐石饴。” 三人对视一眼,一时都止了声。 王兴盛跪地,随即道了一句:“先生高义!” 如意才冲好了茶水走了出来。 “茶来了……” 她目光看去,又是一顿。 自己冲壶茶的片刻,怎么人又跪下了? 这院子里最为自在的大抵便是那狸花猫了。 低头吃着小碗里的面,就不曾停下过。 直至将那碗里的吃完。 狸花抬起头瞧了一眼。 “喵?” 轻唤一声,众人的情绪才慢慢舒缓下来。 一方小桌,围坐几人。 倒上些许茶水,便聊了起来。 舒坦了许多。 …… 半个时辰过后王家三人便告辞离去。 离去之时又感谢了陈长生一翻,说好来日再来拜见。 陈长生另外叮嘱他们不用带什么东西,银钱他也不收,这才作罢。 送客离去过后,陈长生才舒了口气,回到院里坐了下来。 如意也是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 如意问道:“陈叔叔到底是怎么镇的住这样的场面的?” “什么?”陈长生有些不解。 “如果换做是我,人跪下的那一刻我就慌了,话都不会说了。” 说起来她虽然是绣坊的掌柜,但这样大恩大德的场面她的确也是头一次见。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你不觉得他们都很可爱吗?” “可爱?” “嗯。” 陈长生说道:“其实王家夫人年岁已经很大了,如意长大了,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应该也知晓许多人家的老人若是瘫了残了,最后子女或是亲人会如何对待。” 如意听后顿了一下,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陈长生道:“王掌柜为此愿意散尽家财,而其子更是连连磕头,就算是做牛做马都绝无怨言,这份情谊很是可贵。” 如意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涣散。 “我小时候一直觉得这样的事是应该的。” 忠礼义,是她从书里记下的东西,而孝则是她自小就觉得应该也从未改变的东西。 陈长生道:“陈某也觉得这是应该的,但不可否认一些事的确是存在的,如意也只需做好自己就好了。” “我明白的。” 如意回过神来,又道:“冰糖葫芦,陈叔叔还没吃呢。”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这便吃。” 第五百四十一章:本就有故意之心 王家小郎君推着娘亲朝巷子外走去。 “娘,你要记得先生说的,不能沾水,也不能拆下绷布,还有……” 妇人听着耳畔的唠叨,不由得笑了起来,轻声说道:“为娘都知道了。” “嗯。” 王兴盛点了点头,他迫切的想看到娘亲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 一旁的王掌柜道:“等晌午去找几个工匠来,陈先生不收银子,便将院子重新修缮一翻。” 王兴盛说道:“先生爱喝茶,另外再买些好茶。” “都买,都买。” 正要走出巷子,却见迎面走来了一人。 目光望去,却见那人穿着一身道袍,一支玉簪撑起发髻,腰间挂着一柄桃木剑,眼见仙风道骨,尤为不凡。 匆匆撇过一眼后,几人擦肩而过。 王兴盛微微一顿,却是顿住了步子,回头望去。 见其停步,夫人不禁问道:“怎么了盛儿?” 王兴盛张了张口,却又摇了摇头。 “没事。” 说罢他便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了那道人拐进了巷子里。 便是他们出来的巷子。 王兴盛认出了那道人来…… 早年间玄诚子受衙门之邀下山为庙会作法,王兴盛绝不可能认错。 走着走着他的话便也少了,心中暗暗思索了起来。 那道人,莫非也是去寻陈先生的? 若是这般…… 王兴盛不知该如何往下去想了。 他不禁看了一眼娘亲,忽然之间觉得娘亲的腿好的有些蹊跷。 ……… 玄诚子来到了那院门口,见那院门大开,目光望去,便瞧见了那坐在长椅之上的青衫先生。 陈长生同样也瞧见了他。 狸花的注意力敏锐,见到那门口的道人时一瞬间就站起了身来。 想起昨夜那道人对它心生杀意,莫名间也就带入了进去,认为门口的道人也是来找它麻烦的。 如意转过头来,也是皱起了眉头。 玄诚子站在门口,他轻咳了一声,随即道:“玄诚子见过前辈,不知贫道可否入内?” 陈长生开口道:“道长请进吧。” “多谢前辈。” 得了应允过后,玄诚子这才进了门。 陈长生道:“如意,给道长看茶。” 如意却未动身,开口说道:“我认得道长,昨夜道长的师弟可是耍了好一番微风。” 随即摇头道了一句:“茶,没有。” 玄诚子张了张口,随即道:“姑娘见谅,贫道此番正是上门赔礼来的。” “那也没有茶。”如意只是道了一句。 “如意。”陈长生唤了一声。 如意看了陈叔叔一眼,随即撇过了头去,将一旁的狸花抱在了怀里,好好护着。 玄诚子轻咳了一声,尴尬之下微微低下了头来。 陈长生道:“道长见谅,如意一向心直口快,莫要见怪。” 玄诚子说道:“自然不会,也是贫道师弟做的不对,如意姑娘这般对待也是应该的。”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问道:“道长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贫道此番,一来是为了感谢前辈当日指点之恩,二来便是因为昨夜之事特来给前辈赔礼道歉。” 陈长生道:“当日陈某言语不过二三,就算陈某不说,道长也会悟得如此。” “前辈谦言,贫道悟性不高,若非前辈指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悟得此心,自当谢过。” 说着玄诚子取下了腰间的桃木剑,双手递上。 “此剑虽为桃木,但却非寻常之剑,据宫中典官所述,景时大理寺少卿曾得上仙所助,赐仙剑一柄,北上之时凭此剑大杀四方,后此剑落入宫廷,又遭贼人窃出,自此遗落江湖。” “后来贫道云游天下之时,寻得此剑,修行过后才知此剑不凡,虽算不上是何等厉害的法器,但却是贫道如今唯一那得出手的东西了,若是前辈不嫌弃,还请前辈一定收下。” 陈长生本是对那木剑不感兴趣的。 但当玄诚子说起这柄剑的来历时,他却是不由得想起了什么。 持木剑于手中,陈长生口中呢喃了一句:“怎么变成了木剑了,不是一柄长刀吗……” 玄诚子听后顿了一下,“刀?” 陈长生略微感受了一下,确定了这的确就是他当年赠给常山那一柄,不会有错,木剑之中也还有他残留的法力。 怎么数年过去,当初的长刀变成了一柄木剑? 陈长生抬手掐算了一下,随即心中了然。 ‘原来是被人捡到了……’ 是个云游术士,将那长刀改为了剑,或许也是觉得剑趁手一些。 陈长生回过神来,将那木剑递了回去。 “陈某没有看不起此剑的意思,只是此剑也跟了道长数年,陈某又怎能夺人所爱,所以还请道长收回吧,当日一句指点,言语谢上一翻便足矣,其余的便也就不必了吧。” “前辈……” 玄诚子心中微顿,有些无措。 他的确是拿不出更好的东西了。 陈长生道:“还请道长善待此剑。” 玄诚子听后连忙答道:“贫道谨记先生所言。” 他知晓这剑自己是送不出去了。 但玄诚子却有些不太明白,为何前辈会让他善待此剑,莫非这木剑之中还有他看不透的东西。 但此刻却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另外……” 玄诚子张了张口,叹道:“贫道今日前来,也是想给那不成器的师弟求个情。”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说道:“道长若是希望你这位师弟一直这样下去的话,陈某也可以解了禁咒。” 玄诚子似乎也猜到了会是这般。 他也只是提上一嘴,也并没有想过前辈真的会解开咒法。 陈长生说道:“无为道人还需修行,得悟若快,只需三两年便可解开咒法,而道长身为师兄,也当约束他的行性。” 玄诚子叹了口气,说道:“无为师弟自入修行一道以来,便心生高傲,行事做人都变得嚣张跋扈了起来,贫道先前一心修行,故而疏忽,这的确是贫道的过错,自当改正。” 陈长生道:“道长知晓便可。” 玄诚子随即拱手道:“也多谢前辈还愿意给他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可惜无为恐怕一时不明前辈苦心。” 陈长生笑道:“陈某当日所为本就有故意之心,所以又何须要求他明白呢。” 玄诚子听后愣了愣,他也不曾想到前辈会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此事。 他长舒了一口气,恍惚之间好似明白了自己到底差在何处。 如果换作是他的话,他做不到就这样承认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世上没有比你更可恨的人了 玄诚子走后,如意这才开口说话。 如意摸着狸花的背,说道:“陈叔叔待人真是和善,要是换作如意,都不会见这道士。” 陈长生道:“玄诚子道长可与他那师弟不同,怎么能恨屋及乌呢。” 如意轻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她将抱着狸花,说道:“我得去绣坊了,今天就不陪陈叔叔斗嘴了。” “怎么又是斗嘴?”陈长生哭笑不得。 “反正就是。” 如意哼哼了两声,随即又道:“狸花也跟着我去玩。”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别乱跑就是了。” 如意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狸花去了绣坊。 陈长生舒了口气,躺在那长椅上歇息了起来。 正是晌午,歇息正好。 不过他心中却又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些人和事。 说起来当初刑场之事过后他便再没见过常山了,想来是去了修仙界,也不知如何怎样了。 还有童知唤和桃儿,之前经过秋月坊的时候陈长生并未发现他二人的踪影,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陈长生又回忆了多年前的几位好友,可到头来一个个却都已经阴阳两隔了。 的确过去了很多年头。 许是觉得有些烦闷,陈长生便也不再想了,闭上双眸便在长椅上睡了过去。 晌午时光亮照进院里,好在是有一棵小树给陈长生遮住了光亮。 不知何时院里走进了一位女子。 那位女子望着那长椅上坐着的人许久不曾言语。 她便在那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就手中提着的一包蜜饯放在了桌上,随即便静静的等着陈长生醒来。 不过坐了片刻,便听到了那长椅上小憩的青衫先生开口。 “什么时候来的?” 芸香道了一句:“才来。”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即问道:“先前刘掌柜赠了陈某些许好茶,喝吗?” 芸香想了想,说道:“喝吧。” 她有意无意的撇开自己的面容,好似在紧张什么。 陈长生起身去烧水煮茶,待那茶端上桌添了一杯递上前去。 她问了一句,“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的话语里有着埋怨跟几分酸楚。 陈长生答道:“有时候不知该还是不该。” 芸香又如何能不明白陈陈长生的心思。 她开口道:“先生下次回来能不能不要再犹豫了,芸香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先生,从前是,往后也是如此。”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 他问道:“陈某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芸姑娘惦记的吗?” 芸香说道:“很早的时候芸香就跟先生解释过了的。” 陈长生心中微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芸姑娘为何一直侧着脸?好似在躲着陈某一样。”陈长生问道。 芸香抿了抿唇,说道:“岁数大了,不好看了。” 陈长生听后道:“陈某并非迂腐之人,还请芸姑娘不要再躲着陈某了。” 芸香袖下的手抓着衣角,犹豫再三过后,转过了头来。 她的确苍老了许多。 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青丝之间也夹杂起了白发,肤色也不如当初那般白皙了。 芸香慌忙的又偏过头去,好似是有些后悔了。 却忽的听到陈长生说道。 “好看。” 芸香愣了一下,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之间,芸香的眼中却是泛起了泪花。 她舒了口气,抹去了泪水,说道:“陈先生也不必哄我开心。” 陈长生道:“陈某印象的芸姑娘一直都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 芸香听后低下了头来,不知为何却又笑了起来,转眼间那一抹笑意却又淡了下去,转为一抹哀伤。 她至来都是复杂的,只是从前不曾表现在脸上罢了,如今却不一样了。 人们常说,年岁大了越发沉稳,可芸香却觉得年岁越大越是多愁善感,不似从前。 芸香回过神来,将那桌上的蜜饯递给了陈长生,说道:“给先生带的蜜饯。” 陈长生伸手接过。 随即便见芸香起身,道了一句:“芸香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 正到门口的时候,却被陈长生叫住了。 “茶都还没喝呢。” 芸香顿住了步子,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不自觉的便流淌了出来。 她转过身来,朝着陈长生跑去。 陈长生见她眼含泪水。 芸香伏在了肩头,她紧紧的抱着陈长生,眼中的泪水浸湿了衣衫。 抽泣声在陈长生的身旁响起。 陈长生愣了一下,许久回神,缓缓伸手轻拍着她的背。 他开口问道:“怎么忽然就哭了?” 芸香抽泣着,话语也有些不太清楚,“以前,我要走,你从来都不留我……” 陈长生愣了一下,他不曾想过,竟会是这样简单,这样平常的一件事。 芸姑娘的一句话下,陈长生也不淡定了起来。 他的确做了一件错事。 听着耳畔的抽泣声,陈长生也长叹了一声,道了一句:“是陈某做错了。” 芸香摇了摇头,却又没说话。 她抱着陈长生哭了许久,一直不舍得放开。 “你头天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回来了,我好想来找你,可是红锦不让我来,拦着我,我就等啊,我想你可能是累了,或许明天一早就来了,我就坐在院子里一直等,等着你来敲门。” “可是你一直都不来,今天明天,我一直等,之前说好了要弥补我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才过去十来年而已,你就忘了吗?” “陈某没忘,只是事情还没了结。” 陈长生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骗子!” 芸香握紧拳头锤着陈长生的胸膛,十来年的期盼与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让她难以理智。 陈长生不躲不避,低头看去,却见怀中的女子泪如雨下,失了分寸。 片刻过后,芸香伏在陈长生的肩头大哭了起来。 这是她直至如今哭的最厉害的一次了。 好像要将这数十年的委屈都一并发泄出来。 芸香的抽泣声平息了下来。 她开口唤了一句:“陈长生。” “陈某在听。” “世上没有比你更可恨的人了。” “嗯。” 第五百四十三章:撒泼打滚鱼红锦 醉醺醺的鱼红锦走到门口隐约间听见了些许哭声,一转头便在那院里瞧见了芸姐姐抱着陈长生哭的场景。 顿时之间她便醒了酒! 鱼红锦瞪大了眸子,连忙跑了进去。 “撒开!撒开!把手撒开!” 她连忙将芸姐姐拉到了一边去。 芸香愣了愣,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但这也难以掩盖她哭过的事实。 鱼红锦将芸香护在身后。 她指着陈长生道:“你你你……你做什么呢!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陈长生见鱼红锦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禁愣了一下,正要开口,便听芸香伸手拦住了鱼红锦。 芸香道:“红锦,不得对先生无理。” 鱼红锦放下手来,转头看向芸香道:“芸姐姐你都哭了,是不是他欺负你!我帮你收拾他,我早就看他不惯了!不是什么好人。” 芸香听后哭笑不得,蹲下身来抱住她到:“陈先生没有欺负我。” 鱼红锦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信,老是受他的欺负,又老实是他的欺负。” 她撇开芸姐姐的手,迈步走上前去。 鱼红锦一身酒气,插起了腰,大抵是喝了酒才给了她这般跟陈长生争锋相对的勇气。 “你陈的你给我听好了!” 鱼红锦指着陈长生道:“我家芸姐姐已经,已经…四十……”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似乎是发觉自己算不清楚。 索性便道:“我家芸姐姐已经四十多岁了!” “哪家姑娘等得了你十多年啊!芸姐姐已经不认得你了!不准再找芸姐姐了,不然我就打死你!” 说罢鱼红锦也不等陈长生反应。 她伸出手来,抓住了芸香的手,“芸姐姐,咱们回家。” 芸香愣了愣,转头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投去目光,和煦一笑。 芸香随之便被鱼红锦拉着回了对门院子。 “嘭!” 鱼红锦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慨,关门的时候还用了大力,砰砰作响。 鱼红锦看着面前芸姐姐,严肃道:“不是说好了不去见他了吗!” 芸香见她那认真的模样,随即便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 “红锦长大了……” 鱼红锦拍开她的手,说道:“你又说别的去了,是不是又要为他辩解,我跟你说了啊,姓陈的心思焉坏焉坏的,可会骗人了,你就是不听。” “你芸姐姐我啊……” “我不要听你啊我啊的,反正不准再见了。” “为什么呢?” “他就不是一个好人,我不管,我不管……” 鱼红锦在院子里闹了起来,甚至是撒泼打滚。 芸香见此一幕真是哭笑不得。 到底红锦还是个小孩子,又怎么能懂这些事情呢。 ……… 院里的陈长生侧目看向了被泪水打湿了的衣衫,他转头看向对门的小院,不仅长叹了一声。 重新坐下过后,陈长生便看向了桌上放着的那包蜜饯。 解开油纸包后陈长生从中取出了一块饴糖放进了嘴里。 滋味如当年一般,一点不差。 陈长生舒了口气,甚至忘了他原本是不爱吃糖的。 ‘似乎这么多年来陈某也没给芸姑娘送过什么东西。’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随即有了主意。 只是还差一些材料。 但也不妨,走一趟便是了。 他起身出了门,将房门关好后便朝着庙会走去。 来到了那龙王庙中。 等到四下无人之时,陈长生迈步上前站在了龙君神像之前。 “龙君可在否?” 陈长生唤了一声。 一声轻唤,远在通天江龙宫之中的应征醒了过来。 随即一道回应自神像传至陈长生耳畔。 “陈先生不是去了修仙界吗,怎么又回了渊川了?” “实在是有事在身,闲话先不提,陈某想问问龙君那可否有这些药材……” 陈长生随即将所需的灵草灵植一一报上。 说完过后,那便沉默了片刻,随即才有了回复。 “我就知道。” 老龙王再熟悉不过陈长生了。 这家伙若是无事绝不会找他。 “那龙君有吗?”陈长生笑问道。 “有,这些灵草我龙宫多的是,回头我让应恩给你送来。” “那就多谢龙君了。” “小事一桩,话说你到底在忙什么?” “到时候龙君自然就知道了。” “呵呵……” 一阵轻笑过后,神像便被切断了联系。 老龙王至来都是如此,这并不是无礼,而是两个人足够熟,所以也并不需要这些所谓礼数来维系。 陈长生见此便也就离开了龙王庙。 等回到院子的时候,却见院门口站着不少人。 无一例外的,他们手上都拿着东西,桌椅板凳,还有屏风新窗,小小的巷子里站了一路。 “这里,放这里……” 如意忙前忙乎的招呼着这些人将东西放下。 陈长生走进了院子,有些不解道:“这些是……” “陈叔叔什么时候回来的?” 如意回过神来,随即答道:“哦,这是王掌柜差人送来的,说是小院里的陈设都有些老旧了,换一换。” “王掌柜呢?” “王掌柜没来,估计是怕来了陈叔叔你不收。” 陈长生目光望去,见一块雕刻精美的屏风搬了过去,说道:“这得不少银子吧。” “估计是要不少。”如意舒了口气,说道:“可是搬过来了也就没办法不收了,王掌柜已经提早给了银子的。” 陈长生见此道:“这次真是让王掌柜破费了。” 如意说道:“是我说陈叔叔就安心的收下吧,要是不收的话,估计王掌柜一家也不会安心的。”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也是这么个理。” 如意随即继续招呼让放东西。 “这个放里面去,对。” “那张桌子放正堂,再往旁边摆一点。” 她站在人群之中来回指挥着,此刻也展现出了她身为绣坊掌事的能力,将这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一点都没出错。 待这些都东西都放下过后。 有一人走上前来,拱手道:“主人家,东西都在这了,大件共九件,小件三十六件,要不要再清点清点。” 一旁的如意道:“没错,总共四十五件。” “好,那小人就先回去了。” 待这些人陆陆续续离开过后。 再一看这院子,果真是大不一样,院里有了多的长椅,还有一方茶桌,另外还种了一棵月桂,多了几分色彩,更多的东西则是在正堂和里屋,连床都换了。 如意也坐下歇息了起来。 她舒了口气,瞧着院子,点头道:“不错不错。” 第五百四十四章:到底有多少桃花啊! 趴在院墙上的狸花见这群人可算是忙完了,它打了个哈切,安心的睡了过去。 陈长生则是坐在院里跟如意闲聊了起来。 “不是说绣坊有事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事情安排妥了就行了,也不用时时刻刻都盯着。” 如意晃了晃退,撑起下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事。 一转头却是瞧见了桌上放着的蜜饯。 “哪来的蜜饯?” “芸姑娘送来的。” 如意听后看了一眼那蜜饯,又看了看陈长生,随即长吟一声。 “哦……” 陈长生见她那有些不正经的目光不禁随即笑问道:“你怎么这幅模样?” 如意凑上前来,好奇问道:“话说陈叔叔你对芸姐姐有意思吗?” “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啊!”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小孩子不要瞎打听。” 如意嘿了一声,说道:“什么叫做瞎打听,我可是关心陈叔叔你的终身大事!” 陈长生随即道:“如意今年二十多了吧,别家姑娘早就成婚了,怎么如意现在还是孤寡一人。” “诶,怎么说起我来了,陈叔叔比如意大多了吧,就不着急吗?话说修行中人不也要讲究道侣吗?陈叔叔不比如意寡多了吗?” 陈长生伸出手来,在如意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哎哟。” 如意吃痛,委屈道:“陈叔叔打我干嘛。” “没大没小的。”陈长生道。 如意瘪了瘪嘴,说道:“可不是我不找,只是瞧不上罢了。” 陈长生道:“像平安这样的小三元一甲子都出不了几个。” “骇……” 如意撑起了下巴,说道:“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毕竟没人能像平安还有陈叔叔这样惯着我。”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陈某惯着你了吗?” 如意眨了眨眼,随即道:“陈叔叔也知道啊!” “……” 陈长生不知怎么接话了。 这丫头现在都会挖坑了。 如意笑了笑,随即摆手道:“玩笑话嘛,不过陈叔叔到底对芸姐姐什么意思啊,好像芸姐姐都四十多岁了吧,再过两年可就不能要小孩了。” “什么小孩不小孩的,我看你是想挨打了。” “我哪敢啊。” 如意笑了笑,借着又问道:“话又说回来了,好像阿青姐姐也对陈叔叔有些意吧?” 陈长生无奈一叹,又伸手敲了一下如意的额头,说道:“尽关心这些不该关心的事,你还是先把你自己的事处理了吧。” “哦……” 如意摸了摸额头,便不再多问了。 她平时就喜欢问问这些事,大抵就跟陈长生前世所说的吃瓜差不多。 神仙谈情诶,她能不好奇吗。 如意很是好奇,陈叔叔最后会选谁,总不至于谁都不选吧。 反正选谁都行,如果要她说的话,都要了最好,只要在青山城就好。 陈长生见她嘴角带笑,也不知道心里装着什么小九九。 “哎哟。” 如意捂着头,说道:“陈叔叔干嘛又敲我,这次我可是什么都没说,怎么能不讲道理呢。” “陈某也不是头一次不讲道理了。” “不跟陈叔叔说话了!” 她轻哼一声,把脑袋撇到了一边去。 陈长生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有时候他总有种错觉,好像如意就是他的义女一般,刁蛮里带着些许乖巧,总会忍不住教训两句。 许是自己也上了岁数吧。 下午如意留在小院吃了饭,一直到黄昏日落才回去。 狸花跟如意熟了之后便两个院子来回窜,夜里的时候还抓了几只老鼠。 其实它平日里也不管这些老鼠的,因为墨玉总是跟它说老鼠不干净,最好别吃,也要少抓。 所以院里的老鼠经常在狸花的眼皮子底下溜达。 这一晚上还嚣张的溜达到了它脸上。 这可把狸花给气的够呛。 一股脑下把两个院子里的老鼠都给抓了。 等到如意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堆着好几十只大老鼠。 而狸花则是正趴在院墙上歇息。 如意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便小声唤道:“狸花,狸花……” 狸花缓缓睁眼,打了个哈切。 “这些老鼠都是你昨晚上抓的?”如意问了一句。 狸花点了点头,说道:“它们太嚣张了。” 如意嚯了一声,随即称赞道:“狸花真是了不起。” 狸花猫眨了眨眼,点头道:“狸花也这样觉得。” 陈长生的院里自然也堆了许多老鼠,比如意院里少些,大抵是因为这院子空了很久,没什么人的原因。 陈长生看着地上的七八只老鼠,问道:“居然有这么多老鼠……” 狸花从院墙上跃下,来到陈长生面前。 它抬起头,好似在邀功。 陈长生不解道:“怎么了?” 狸花听后目光里有些落寞,说道:“刚刚如意夸我了。” 陈长生看着它,装作听不懂的模样。 狸花着急了,随即说道:“陈好人为什么不夸夸狸花?”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随即说道:“这些老鼠会偷吃东西,狸花帮了陈某大忙了。” 狸花听后便开心了许多。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话说回来,狸花不吃老鼠吗?” “墨玉说老鼠不干净,不让狸花吃。” “原来如此。”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那狸花吃过吗?” “吃过。”狸花点头道:“挺好吃的,但是后来墨玉就不让吃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老鼠的确有些不干净。” “嗯嗯。” 正聊着,便见如意过来了。 陈长生见她披头散发的,随即便问道:“清早起来不收拾一下?” 如意打了个哈切道:“我懒。” “你啊……” 陈长生无奈一笑。 如意好似还有些不清醒坐在了长椅上又眯了一小会。 陈长生则是去煮了些茶水来,喝了能提提神。 早上稍坐了片刻。 不聊却又有客人来。 “陈叔叔可在院里?” 这一道悦耳的声音顿时将睡眼朦胧的如意给惊醒了。 “谁?”如意看向了门口。 陈长生放下茶杯,随即起身去开门。 应恩站在门口,见了陈长生后便行了一礼,说道:“父亲命我把陈叔叔昨日要的灵草送来。” 陈长生道:“有劳。” 正说着,她却是瞧见了陈长生身后探出一个人来。 是个姑娘。 “这位姑娘是……”应恩问道。 如意愣在原地,若是让她来说的话,面前的这位女子,大抵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了,以至于她一时间竟是看愣了神。 待回过神来时,心中顿时警觉。 她张了张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了陈长生。 陈叔叔到底在外面有多少桃花啊! 第五百四十五章:迷茫而又恍惚的如意 陈长生道:“这是如意,临院的小孩。” 如意听到这话反驳道:“陈叔叔,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了。” “如意不是小孩吗?” “说了好多遍了,不是!不是!!” 应恩和煦一笑,看向陈长生道:“应恩还从未见过陈叔叔这样说起过一个人。” 如意顿了顿,看了陈叔叔一眼,好似有些害羞一般,撇过头去。 陈长生也没再跟如意斗嘴,而是说道:“龙女快请进吧。” 应恩点了点头随即进了院子。 陈长生随即招呼道:“如意去热壶茶来。” 如意轻哼一声,说道:“去就去!” 瞧着好像不情不愿的样子。 她一时也不清楚这位女子是谁,若是芸姐姐和阿青姐姐的情敌的话,那就得注意了! 但这位姑娘却是一口一个陈叔叔的,如意就觉得难以理解了。 抢夫君也还算正常,抢叔叔是怎么回事! 应恩大抵是知晓怎么回事,坐下后笑道:“是个直爽的姑娘。” 陈长生道:“她平日里就没大没小的,龙女也别往心里去。” “不会。” 应恩笑道:“应恩觉得如意姑娘应该是能让陈叔叔看开一些的人,这本就是件好事。” 陈长生目光看向那厨房里,见如意忙碌的身影,这丫头的确与很多人都不一样。 龙女随即将带来的草药交给了陈长生。 应恩说道:“这是陈叔叔要的灵草药材,另外还有一些别的,往后说不定用得上。” “多谢龙女跑着一趟了。” “陈叔叔客气了。” 应恩随即问道:“叔叔要这些药材是拿来炼丹的吧,应恩记得,这好像是驻颜丹的丹方吧?” 陈长生顿了一下道:“龙女对炼丹也有涉猎?” “早年看过一些,瞎琢磨过,也没炼出个所以然来。” 应恩笑道:“大概是因为炼丹不适合我。” 她顿了一下,问道:“话又说话来,应恩对陈叔叔炼驻颜丹作何很是好奇呢。” 陈叔叔这般道行,想来是用不到驻颜丹这样的东西,那就是送人的,那必然是一位女子。 而且能用到驻颜丹的,大抵是凡人。 竟是位凡人女人? 她的目光跟之前如意问起芸香时一般无二。 浓浓的八卦之火。 陈长生平静道:“送人的。” 应恩问道:“应恩可否问问是哪位姑娘,竟有这般的福气?” 陈长生听这话越发觉得不对,问道:“这应该不是龙女自己想问的吧。” 应恩可从来不问这些东西。 不出意外,就只有老龙王会好奇这些了。 应恩点了点头,说道:“不瞒陈叔叔,是我父亲托我问的。” “陈某就知道。”陈长生无奈一笑。 这老龙王总是没什么好心思。 应恩笑道:“不过应恩的确也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姑娘,能得到陈叔叔的青睐。” 陈长生只是说道:“只是交情甚好,还未到那般地步。” 应恩听到这话眼前一亮,陈叔叔这话没说的这么绝对,那这般说来,就是有可能咯? 她还真是有些好奇了。 她也没接着往下问,只要知道了就好,免得再问陈叔叔难堪。 正好如意端了茶来。 应恩双手接过,说道:“多谢如意姑娘。” 如意淡淡一笑,答了一句:“不客气。” 怎么看都笑的虚假的很。 随即如意便坐下了。 陈长生眨眼问道:“没有陈某的吗?” 如意眨眼道:“这不在这吗,陈叔叔自己倒不就行了?” 陈长生哭笑不得,“你啊……” “也罢。” 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轻抿了一口。 如意轻哼了一声,随即便抱起了狸花撸了起来。 狸花倒也享受,爪子都张开了。 应恩忽的开口问道:“不知如意姑娘是何时与陈叔叔认识的?” “问我吗?” 如意抬起头来,随即道:“是六岁的时候认识的,那些年义军进城,日子过的不好。” 她又怎么会记不清楚。 应恩恍然道:“那该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如意点头道:“十六年。” 她随即又问道:“还未请教姐姐如何称呼。” “叫我应姑娘就好。” “那应姐姐是什么时候认识陈叔叔的呢?” “大概……” 应恩思索了一下,说道:“二十年?三十年?” 她摇了摇头,叹道:“有些记不清了。” 这些年忙于修行,对于岁月的变化而言并没有多少关注,但是的确过去了很久的时间。 如意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她随即打量了一翻这位应姑娘。 瞧着也没大她几岁,若是这般……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于是如意便开口问道:“应姐姐是神仙还是妖怪?” 应恩笑道:“都沾了些。” 如意听愣了愣,有些不解。 于是便将目光投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解释道:“你应姐姐是龙君之女,通天江的天江娘娘。” 如意看向应恩,却见她点了点头。 如意张了张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龙,龙女?!” 应恩见她惊愕的目光,便问道:“我以为如意姑娘早便有些心理准备了,也不是有意吓到如意姑娘的。” “不是,我……” 如意一时有些无措。 无论是狸花还是红锦,其实知道了她也不害怕,因为本就接触的多,而且也不是什么大妖怪。 但是面前这位可是…… “世上,真的有龙?” 如意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应恩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有的,陈叔叔与我父亲便是至交好友,此外多年前有一位水蛟走水遇险,也是得了陈叔叔相助,才得以化为真龙。” 如意被这一番话冲的难以回神。 她一会看向陈长生,一会又看向龙女,几度张口,却又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着实让她难以消化。 几番挣扎过后,如意问道:“所以应姐姐的阿爹,就是龙王庙里供奉的龙君?” 应恩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如意又看向陈叔叔,问道:“陈叔叔跟龙君是至交好友?” 陈长生点了点头,“早在很多年前便有交情了。” 如意站起身来,眼中皆是茫然。 她总算是明白了…… 为什么当初陈叔叔陪她去龙王庙时连香火都不曾递一柱了。 毕竟…… 哪有给自己好友递香火的道理! 第五百四十六章:谁家少女不怀春 “我缓缓……” 如意说了这样一句话后便抱着狸花出门去了。 这似乎要比她头一次知道世上有妖怪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见如意离去。 应恩回头来,说道:“应恩好像吓到如意姑娘了。” 陈长生道:“还是得让她多见识一些。” 应恩听后问道:“陈叔叔的意思是……” 陈长生道:“什么事还是得看她自己。” 应恩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陈叔叔是个很温柔的人。” “昂?” “没什么。” 应恩笑了笑,随即起身道:“那应恩就不多留了,陈叔叔若是往后闲了常来龙宫做客,父亲他时常念叨着想跟陈叔叔一起喝酒。” “一定,我送送你。” 陈长生起身送应恩出门。 …… 此时正是早间,知书早上蒸了一些枣糕,滋味很是不错,就连平日里不爱吃饭的红锦都吃了两块。 芸香想着或许先生也会喜欢吃,于是便用食盒装了一些,打算给陈先生送去。 不料才出门,便听到了一道女声传来。 芸香的目光望去,正见一位模样漂亮气质出尘的姑娘从对门的小院里走了出来。 而陈先生,就在一旁。 芸香愣了一下,忽然有些无措。 应恩感受到注视的目光随即看了过去,便见一位年岁稍大的女子提着食盒望着她,好像是在愣神。 陈长生见了芸香便问了一句:“芸姑娘是要出门?” 芸香回过神来,勉强的挤出一抹笑意,说道:“没事……” 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便回了院子。 应恩见那院门被关上,好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随即道了一句:“芸姑娘真是好福气。” 说罢,她便告辞道:“那陈叔叔我便先走了。” 应恩不给陈长生说什么的机会。 陈长生无奈张了张口,说道:“告辞。” 待龙女走出了巷子后,陈长生的目光也落在了对门禁闭的院门上。 芸香提着食盒,靠在门口。 见外面没了声音,恍惚的心绪才慢慢回转过来。 她的心中有许多疑问。 方才那位姑娘是谁? 世上还有这般漂亮的女子? 芸香不禁伸手摸向了自己的面庞,触手可及的是眼角清晰的皱纹,数十年下来不知多了多少风霜痕迹。 她有些不安的低下头来,看向了另一只手提着的锦盒,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是…… 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可却又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质问那对面院子里的人。 正说着,却听道了一道敲门上。 “芸姑娘可在?” 陈长生唤了一声。 芸香回过神来,想要开门,可当手搭在门上时却又迟疑了。 陈长生见门后没有回应,但却又能感受到门后的气息。 他随即开口道:“陈某与通天江龙君是至交好友,而方才那位姑娘则是龙君之女,受龙君所托来给陈某送些药材。” 陈长生的话语一顿,等着门后的回应。 门后的芸香愣了一下。 她不曾想到,陈先生会这样解释一翻。 一时间她的心绪又乱了起来。 为什么又要解释一翻…… 是专门说过我听的吗? 芸香抿了抿唇,忽然之间脸红了起来。 可不自觉的,嘴角却又洋溢起了一抹笑意。 心里面所有的不安全都散去,甚至还笑的还有些傻。 许是觉得脸红羞涩,芸香也没好意思开门,更没好意思回应,便一直不出声的躲在门口。 直至片刻过后,待门外没了动静。 芸香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所见无人,于是才小心的打开门朝外看去。 一转头,却就瞧见了站在一旁的陈先生。 仅是一瞬,芸香的脸就红了起来。 陈长生道:“芸姑娘。” 芸香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往手上看去,随即将那食盒递了上去。 “枣,枣糕,很好吃。” 陈长生愣了一下,接过手中。 芸香慌乱的将门关了上来。 “嘭。”的一声,才开的门又关上了。 在那慌乱之间,陈长生也瞧见了她脸上的一抹绯红。 待陈长生回过神来,他看向手中的食盒。 想起方才,他不禁笑了一下,随即便道了一句:“多谢芸姑娘。” 不见回应,陈长生便也没再多留,提着食盒回了院子。 门后的芸香面庞绯红。 她抓着衣角,目光里都是无措。 就好像当初在唐府一般,像是不懂世事的小丫鬟犯了错一般,红着脸,攥着衣角低着头…… 过了不知多久,芸香才回过神来。 想起方才陈先生特意的解释,她又不禁笑了出声来。 “嘿……” 不料一抬头,却见眼前正站着两个人。 知书还有鱼红锦不知何时来的,正愣愣的看着她。 “啊……” 芸香吓了一跳,好似秘密发现了一般有些紧张,“你,你们怎么在这……” 鱼红锦正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虚着眼睛,凑上前去。 “你不对劲。” 芸香被她看的不自在,扭过了头去。 “我,我没有……” 鱼红锦往前走了两步,问道:“是吗?” “就是没有。” 芸香仍是没有回头。 站在后面的知书也很是不解。 这实在是不像自家小姐。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感觉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是自己才跟着小姐的时候。 鱼红锦正要继续往下问。 “我,我困了,上楼睡会。” 芸香道了一句,随即便急匆匆的撇过两人朝着楼上跑去。 知书见状连忙道:“小姐你慢点。” 芸香也不回头,就这么径直跑上了楼,直至消失在了二人的目光之中。 鱼红锦眨了眨眼,挠头道:“这大清早的,睡什么觉?” 知书见鱼红锦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她不禁笑了笑,摸了摸红锦的头,说道:“小小姐不懂,小姐她啊,怕是心里面藏了事了。” “啊?” 鱼红锦问道:“知书姐,芸姐姐心里能藏什么事?” 知书笑道:“知书也不知道。” 可不能告诉小小姐。 她其实一猜便知道,怎么都跟对门院子里的陈先生脱不了干系。 鱼红锦思索了片刻,也想不明白。 她摇了摇头,便不再想了,随即便迈步出了门去。 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去哪家酒坊打酒。 第五百四十七章:红尘情谊,果真非常 在青山城的日子清净,更多的则是平凡,这样的岁月是极好的,至少对于陈长生而言,这方才算是活着。 他到底是个舍不得红尘的人,以至于一连几日下来,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都给忘了。 正是正午时分。 陈长生抬头见那艳阳高照,阳气正盛,于是便抬指引来一抹正阳之气。 “化。” 正阳之气飘忽不定,却在一道敕令之下化作一尊丹炉,悬在半空。 所需药材尽数呈于桌上。 陈长生抬起双指,翻起而道:“借三太子真火一用。” 话音落下,便见一道虚影出现眼前。 哪吒三太子和煦一笑,说道:“先生请用便是。”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金光闪过。 陈长生抬起手来,掌心之间生气一抹三昧真火。 “多谢。” 随即便见哪吒的身影散去。 陈长生借这一抹真火入那正阳丹炉,随即便逐一将那药材放了进去。 到底还是手生。 为了炼这一炉丹药,陈长生从正午一直忙到了申时,预料之中要成十颗丹药,但最终之得了五颗,另外的就是废丹了。 而且成功的这五颗,品相其实也有些不太好,大抵是因为丹炉的缘故,毕竟是借的正阳之气,又怎能与修仙界的丹炉法器相比呢。 但总归是有进步的。 陈长生瞧了一眼天色,随即道了一句:“也该办些正事了……” 他迈开步子出了门去。 回头瞧了一眼,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哦,是狸花。 也不知道被如意带去哪里疯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随即便也就不在意,出了船风巷子过后,便朝着城外走去。 出了青山城,又出长观道。 眼前便见一条宽阔大路,这条路是前些年修起的,据说可以从渊川直去上京,最为主要的目的,便是运粮,渊川之地气候宜人,更是盛产粮食,每年有将近两成的军需粮草,都是自渊川而来。 陈长生见不远处长亭矗立,便入内坐了下来。 他要在这里等一位客人。 道上时不时有商队马车经过,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多数是来者,都是赶着天黑之前进城的,毕竟入夜过后难免有些不太平。 在这途中也有人跟陈长生打招呼,或是问路,或是在这长亭里歇息,随意聊上几句。 陈长生的目光朝那长观道望去,却是忽的顿了一下。 只见几辆马车从那长观道中驶出,随行人甚多,身上甚至撇着刀剑,但却又不像是江湖人士,更像是差役一般。 最前之处正有一人骑着一匹骏马,引着车队往前。 陈长生起身,来到了那长亭口。 那马背上的人回过头来,目光朝长亭望去,见了那一抹青衫。 细看之下,却是一愣。 “吁……” 扯动马绳,身下骏马停了下来,身后的车队也就此停步。 一旁跟随的人开口问道:“陶大人这是……” 陶生的目光与那长亭之中的人对视,他回过神来,对身旁的人道:“还请几位先上前去,陶某好像见到了一位故人,暂留片刻,一会便追上来。” 他身旁的人往长亭看了一眼,随即明了。 “陶大人尽快。” “定不敢耽搁。” 随即车队便继续往前,留下陶生停在原地。 他胯下马来,牵着马绳朝着长亭走去。 当陶生凑近,见了此人面容时却是忽的一愣。 他试探着问道:“可是陈先生当面?” 陈长生见了此人,开口道:“不曾想陶兄还记得陈某。” 陶生一惊,上前拱手,恭敬道:“陶某见过陈先生!” 他心中惊骇不已,不明为何十多年过去了,陈先生却还是看着如此年轻,实在让人难解。 “陶兄客气了。” 二人走进长亭坐下。 陶生望着陈先生,张口道:“陈先生何时回的渊川?” “也就是几日前。”陈长生道。 陶生问道:“那陈先生在这是……” “陈某在等一位路过的人。” 陈长生道:“或许是缘分使然,不曾想还能在这遇见陶兄。” “当真是缘分!” 陶生心中很是激动,说道:“当年陈先生一走便没了消息,陶某后来成事,却又无处答谢,常年都惦记着陈先生呢。” “有劳陶兄挂记。” 陈长生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答谢的,陈某当初也仅是提供了一个思路,所谓成事在人,全是陶兄肯下功夫,才有了如今。” 他随即又问道:“却还不知陶兄此刻出城是为何事?此刻出城,怕是要在夜里行路。” 陶生叹了口气,无奈道:“送进宫的物件,不得不赶,若非如此,我也不能亲自照看着护送。” 这些东西若是丢了。 那可就是要掉脑袋的事,他又怎敢不重视呢。 陈长生说道:“陈某之前也略有耳闻,听说建盏兴盛,已成御用,更是一盏难求,陶兄如今之成就可见非凡。” “陈先生谬赞了。”陶生连忙道:“若无陈先生,又何来我如今呢。” 他张了张口,随即又问道:“话说回来,陈先生之后会在青山城长住吗?” 陈长生摇头道:“这几年大概不会,这次也待不了多久,或许几日后便要走了。” 陶生听后心中一惊,“这……” 他有些焦急道:“不知陈先生可否多留几日?这些年来陶某一直没有答谢先生的机会,可如今不逢时辰,陶某一来一回恐怕要些时日,万一到时陈先生已经走了,那陶某不知会遗憾多久。”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陈某也不知能否多留,得看时运。” 陶生听后眼前一亮,说道:“陶某定当快马加鞭赶回来,到时候定当摆宴款待先生!” 陈长生笑道:“如今不是都已经谢过了吗,陶兄有何必如此呢。” “先生当初指点之恩,陶某铭记于心,若是真像如此三言两语便就此终了,那陶某又何来颜面做人,先生放心,倒时无论礼数还是宴席,定不会差上半点!” 陈长生听后道:“陶兄……” “先生无需多言。” 陶生起身道:“此番匆忙,陶某也没尽礼数,如今怀中尚有一盏,还请先生收下。” 说罢他小心的从怀中递上一盏。 通体流光,带着银鳞龙纹,盏口泛着白肚青光,光彩夺目。 陶生将那那只盏塞进了陈长生手中,随即便起身拱手。 “陶某定当竭力赶回,定要赶上这时运!” 不等陈长生开口。 便见陶生迈步走出了长亭,跨上了马匹。 “先生等我!” 陈长生手中拿着那只光彩琉璃的建盏,目光望去。 只听一声吁声。 “驾!” 所见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陈长生低头看向手中之盏,长叹一声。 这红尘间的情谊,果真非常。 第五百四十八章:苦行僧 那匹快马远去,直至赶上了队伍。 陶生行至最前,开口道:“钟大人,此番得赶些进程,可否稍微快些。” 被唤作钟大人的那位听后道:“已经很赶了,再快若是东西有所磕碰,我等可担待不起。” 陶生道:“无碍,磕碰便磕碰了,每次到上京时总会有些许损怀。” 钟大人听后愣道:“这……” “若是出任何事,陶某一力承担!” “不知,陶大人此番为何这般着急?” “陶某要赶上时运,回来见一位大恩人。” “何种恩情,要陶大人以命来拼?” “若无这位恩人,便无建盏,也无青花,更没有如今的陶生。” 钟大人听后神色严肃了起来,拱扯缰绳,说道:“陶大人可要想好了,若是真出了事,陶大人要保我这群兄弟无恙!” “陶某定不会食言。” “好!” “那此番钟某便舍命陪君子,帮你赶上这时运!” “多谢钟大人!” “驾!” 一声令下,队伍比平日的速度快上了三成之多,车轮声滚滚作响,赶着时辰。 ……… 陈长生坐在长亭之中。 他手中捧着那波光粼粼的建盏,目光望去,心中唯余四字:巧夺天工。 盏中那嶙峋波光,不禁让人叹服,到底是怎样的技艺,能造就出如此瑰丽之物。 这远要比当初陈长生前世所言来的惊骇。 指尖拂过那盏面,好似能够感受到这一只盏到底付出了多少人的汗水与辛劳,这样的感觉,尤为奇妙。 陈长生赞叹道:“银龙青风,这般技艺,当真奇妙无比!” 仔细想想,不出意外这只盏恐怕便是陶兄所制这一批里最好的一个了,若是不然,他也不会随身放在怀中。 陈长生小心的将那只盏放进了袖中乾坤,如此友人所赠之物,定要小心收好。 他舒了口气,忽有一阵微风吹来,伴着些许灼热之气,许是因为这槐序烈阳毒辣,故而才使风热闷人。 蝉鸣声在那林间想起,吱呀作响,树木摇曳,从那密林之中带出了些许清凉,忽然感觉,也就没有那么的闷了。 陈长生稍坐了片刻,他的余光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所见之人衣衫破烂,头顶无发,可见戒疤点点,身上黝黑,手中持一木钵,行于路上,嘴唇龟裂,行路也似遥遥欲坠。 陈长生见了此人,便知自己要等的过路人,来了。 苍老的和尚感受到侧边的目光,随即望去,他那浑浊而又清明的目光与那青衫先生相对。 老和尚行至长亭,停了下来。 “施主安好。”老和尚道了一句。 “大师安好。”陈长生道。 老和尚道:“贫僧不过苦行僧人,当不得施主一句大师。” “陈某觉得当得那便是当得。” “施主厚爱,自当感激,贫僧归心,见过施主。” 陈长生施一手礼,回道:“陈某字长生二字,一介闲人,见过归心大师。” 老和尚看向此人,开口问道:“陈施主是特意在等贫僧?” “不错。” 老和尚点了点头,随即便见陈长生邀其坐下。 坐下过后将那木钵放在了桌上,稍微舒了口气。 陈长生问道:“归心大师从何处而来?” “北寒之地。” “可是此前的北漠?” “数十年前,的确叫这个名字。” 陈长生点了点头,问道:“那大师又是去往何方呢?” “大襄上京。” 陈长生笑问道:“大师莫不是走错道了,此地乃是西南地界,可是绕了一圈啊。” “贫僧一路传颂佛法,不敢错过一地。” “原来如此。” 陈长生心中明了,随即又问道:“只有大师一人?” “来时有四人,如今只余下贫僧。” “大师节哀。” “我佛慈悲。” 老和尚双手合十,手中掐动着念珠。 陈长生仔细看了一眼这和尚,随即问道:“大师此行也是为了觐见陛下吧?” “正是。” 老合适眉眼稀疏,仿佛已有油尽灯枯之势。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早年间陛下已将道门立为大襄正统之教,道门先入为主,早已在这天下根深蒂固,大师此行恐怕只会无功而返啊。” 老和尚舒了口气,说道:“天下不曾安定,向善之人亦在少数,随着道门兴盛各类异教兴起,掀起风波,佛门当有立足之机。”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顿,说道:“大师能看透此般局面,佛门定然能有一席之地。” 为何佛门会得到支持。 其实很容易理解。 佛门提倡人们积德行善,同时也是一种思想上的寄托,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其他异教对人们的蛊惑。 佛门的主旨向善对于皇帝对百姓的期盼不谋而合,这与道门所说的道法自然有所差别。 再有,佛教宣扬的大爱博爱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和儒家思想相合,以儒学治天下,也符合大势。 让佛门兴起自是帝王安定家国的手段。 老和尚道了一声佛号,说道:“全是佛子的指引。” 陈长生听到佛子二字不禁一顿,问道:“不知佛子如今身在何方?” “北寒之地,历经捶打,成就真佛。” “这样吗……” 陈长生舒了口气,继而又道:“另外,此番路途遥远,大师如今已是精疲力竭,恐怕是难以走到上京,若是见不到陛下,或许佛门兴盛也会遥遥无期。” 老和尚平静道:“纵使贫僧半途而亡,亦会有别人步入皇宫,面见陛下。” “大师之决心,陈某敬佩。” “施主谬赞。” 陈长生目光望去,见那远处山峦,透过山林瞧见了一处山泉。 “陈某身上亦未带什么吃的,不过却也能未大师寻来半碗泉水,还望大师莫要嫌弃。” “多谢施主。” 陈长生抬起手来,并作双指。 “来!” 话音落下,却见远处山峦之中飘起一缕水线,滴滴泉水引来,落入那木钵之中。 水不宜盛,只得半碗。 老和尚眼眸微动,“阿弥陀佛……” 他捧起木钵,将那甘甜的泉水一饮而下。 待那木钵放下,长舒了一口气。 “施主慈悲。” 第五百四十九章:你是不是对我太好了些 老和尚走了,陈长生从他身上看到了佛门逐渐升起的景象。 事实上,如今的大襄的确需要佛门。 天下一合,看似平静了,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几场大仗下来,不知多少人因运而落,落草为寇不占少数,见道门兴盛,于是便又有异教兴起,百姓的思想仍旧还是贫瘠的。 但若是比较起来,与佛门一般会起到共同作用的或许便是儒家了,而儒家也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如今坐在龙椅上那位,却并不见得相信儒门。 当年文相一事,卸磨杀驴,早已让陛下对于儒家学士心怀忌惮,如今好不容易斩断些根基,绝不可能让他们再度兴起。 于是乎,佛家便成了最佳的选择。 也就是说,佛家的兴起,迎合了大势。 陈长生明白,老和尚明白,而那高台上的陛下更是明白,如今只是缺一个理由罢了。 而给陛下这个理由的人,只能是佛门中人,除此之外,任何人都没有信服力。 前提是,老和尚要走得到上京,见得到陛下。 陈长生看向那老和尚,说道:“大师,接下来的路,恐怕就不好走了。” 不出意外的话,道门的人也回过神来了。 老和尚舒了口气,说道:“此路迢迢,终有尽头。” 陈长生和煦笑道:“俗话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愿大师此去一帆风顺得见天子。” 老和尚顿了一下,说道:“施主颇具慧根。”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大师说笑了,陈某这般,当不得和尚的。” 老和尚微微点头,便不再多问了。 就在临走之时,陈长生却开口道了一句:“大师可否帮陈某一个忙。” “施主请讲。”老和尚道。 陈长生道:“陈某怀中有三枚铜钱,若是大师到了上京,可否顺路帮我转交给陛下。” 老和尚并未细问这三枚铜钱到底有何用处,开口道:“贫僧不一定能见到陛下。” “随缘即可。” 老和尚听后点头,便将那三枚铜钱接过手中了。 陈长生道:“劳烦大师了。” “施主客气了。” 老和尚走了,饮了半碗水,揣着三枚铜钱便离开了。 走在路上,归心和尚不禁在想那三枚寻常的铜钱到底有何意义,但到底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那半碗水的恩情,他却是真正记在了心里。 大概是这一路上最为甘甜水了。 “阿弥陀佛……” 老和尚越行越远。 陈长生也慢慢收回了目光。 待到那上京风波,那三枚铜钱或许就能够助他看清一切,这样一来,便也无需他再多跑这一趟了。 见那天色将暗,陈长生也就此离开了长亭,走进长观道,路过一片片青山,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青山城里。 回小院的路不长,路上散步的人有不少,都是不紧不慢的走着,慢行慢聊,悠闲清净。 “诶!陈……”李老二顿了一下,唤道:“陈公子。” 险些就喊顺口了,大抵就是因为这人长的实在是太像陈先生了。 陈长生走上前去,唤道:“李二哥。” 李二哥笑道:“陈公子这是出城了一趟?” “嗯,去见个人。”陈长生笑道。 二人就在这酒坊前闲聊了起来。 那日匆忙聊的东西并不多,如今闲了,话也自然就多了起来。 借着‘陈先生’的交情,聊了许多许多。 街坊邻里的关系人情便是如此,一桩桩情谊交叠在一起,逐渐紧密,久久不绝。 临走的时候李二哥又说送酒,却被陈长生给拒绝了,原因便是之前送的酒都还没有喝完。 李二哥笑道:“也好,酒喝多了也伤神。” 他目送着这位陈公子离去。 李二哥瞧着那背影,不禁摇头道了一句:“怎么会有这样像的两个人……” 他吧唧了一下嘴,总觉得是自己记忆错乱了。 狸花蹲在巷子口看着远处,它时不时舔一下爪子,好似在等人。 直至巷子的拐角处出现一道人影的时候,它才迈开了步子,朝着那人走去。 陈长生目光望去,见狸花走来,他蹲了下来,问道:“狸花是在等陈某吗?” 狸花左右看看,见街上有人,于是没有说话。 陈长生欲要伸手抱它,却被狸花给躲过了。 “喵。” 它要自己走,不如会变肥。 陈长生听后哭笑不得,“那好,你自己走。” 陈长生迈步上前,狸花就跟在了身侧,形影不离。 直至进了巷口,四下无人,狸花才开口说道。 “陈好人。” “嗯?” “狸花饿了。” 陈长生听后顿住了步子,不禁笑道:“感情是饿了所以才在巷口等着陈某的?” 狸花眨眼道:“那不然呢?” 陈长生着实是被它的天真给打败了。 他随即问道:“如意没给你准备吃的吗?” “如意说她有事情要忙,现在都还没回来。” “原来如此,或许是绣坊的事吧。” 到底如意是绣坊的管事,不可能天天都闲着在这院里院外溜达。 “所以陈好人给狸花带吃的了吗?” “没有,陈某也还没吃。” “唔,那你饿没饿?”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不算饿。” 狸花听后眨眼都道:“那下次狸花给陈好人带吃的。” 陈长生见它那一板一眼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好啊。” “陈好人喜欢吃什么?” “要看狸花给陈某带什么?” “鱼。” “那还可以。” 一人一猫这样聊着走进了巷子,进了那处小院。 不多时小院厨房的屋瓦上升起了些许炊烟。 某只狸花猫已经摆着小院在灶台上等待了起来。 虽然不是鱼,但狸花却也从来没嫌弃过。 因为陈好人吃什么它就吃什么,而且还有自己的碗,就挺好。 黄昏褪去,一人一猫就坐在小院里吹着微风吃着饭菜。 饭菜不算可口,但却因为这快要入夜时的闲劲儿多了几分滋味。 陈长生顿了一下,拿出了之前陶兄送的那个建盏。 狸花看到这样亮闪闪的东西目光也跟着亮了起来。 “什么宝贝?” “不是什么宝贝。” “狸花不信。” 狸花仔细看去,却见是一个碗。 它顿了顿,恍然道:“陈好人,这个碗不便宜吧,你是不是对我太好了些。” “?” 第五百五十章: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狸花得知真相过后很是沮丧。 “陈好人要用这么小的碗吗?” “这是人家送的。” 狸花猫目光盯着那银光闪闪的小碗,说道:“可是狸花用刚刚好。” 陈长生见它这样执着,不禁笑问道:“你是想要吧?” 狸花点了点头,它觉得很漂亮,也很好看。 陈长生说道:“这是人家送的,不能转送给狸花。” “真的很漂亮。” 狸花眨眼道:“狸花能摸摸吗?” “不可以弄坏了。” “好~” 狸花答应了一声,随即用爪子小心的将那银光闪闪的建盏抱在了怀里。 “喔……” 它的口中发出惊叹,眼睛都不眨一眼。 狸花还从来没看见过这样漂亮的东西。 好想要这个碗碗。 有点不想撒手了。 狸花看着陈长生,那目光之中带着渴求,瞧着还有几分可怜。 陈长生只是淡淡道:“不行。” 狸花听后低下了头来,轻哼一声道:“还给你。” 陈长生看向它,随即便听狸花道:“狸花不喜欢了,等过两天狸花就去找个更漂亮的碗碗。” “这叫建盏,可不便宜。” 狸花问道:“比起狸花之前的碗呢?” “这一个应该够买几千个了。” “唔……” 狸花对于银子没有什么概念,但说起千千万万的词它就会觉得很多。 它买不起,狸花没银子。 狸花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看向了陈长生怀中的银碗碗,随即毅然决然的扭过头去,不再看了。 陈长生见此也将这只盏收了起来,不碍狸花的眼。 “你若是真喜欢,陈某下次可以帮你讨一个来,但是跟这个恐怕会有些差别。” 狸花听到这话愣愣的回头,“真的?” “自然。” 狸花道:“一言为定!死马难追!” “是驷马难追。” “哦哦,四马难追。” “虽然是一个意思,但不是一二三四的四。” “啊?那是哪个四?” 狸花眨眼道:“不过,陈好人怎么知道狸花说的是哪个四。” “狸花还知道别的四吗?” “……” 狸花顿了一下,看着他道:“你是不是骂我?” “陈某没有。” “你就是。” ……… 如意到很晚的时候才回来。 绣坊跟临边的一处坊市结了单生意,又是加点的活儿,因为着急,她也因此在绣坊盯了一天。 等回到家的时候,她已是满身疲惫,动都不想动弹一下。 “呼……” 如意坐在了院子里的矮凳上,长舒了一口气。 摸了摸肚子,却又觉得饿的厉害。 可是现在天这样黑,哪里去找吃的。 如意侧目看向院墙,也不知道墙后面的陈叔叔有没有休息,这会,恐怕已经睡了吧。 她摇了摇头,想着还是忍一忍吧。 谁料这时墙头却传来了几声动静。 如意扭头看去,却见月光照亮了那墙头上立着的狸花猫。 狸花看着如意,说道:“如意怎么现在才回来。” 如意见了狸花随即拍拍手道:“狸花快过来。” 狸花从墙头跃下,来到了如意的怀里。 如意摸了摸它的毛发,但却没有摸脑袋,狸花一直都不让别人摸。 狸花道:“你还没说呢。” 如意说道:“忙事情去了,这会才忙完。” 狸花答应了一声,随即问道:“那如意吃饭了吗,陈好人给你留了饭菜。” “啊?” 如意愣了一下。 狸花从她怀中跃下,说道:“你来门口,狸花给你开门。” 说着它便一个健步顺着墙头翻回了院子里。 如意随即起身出了门,借着夜光照路来到了陈叔叔的院子前。 不过片刻便传来声响,是狸花放下了门栓。 如意随即走进了门,见院子里四下无人,不禁问道:“陈叔叔呢?” 狸花说道:“在屋子里,好像睡了。” “平时陈叔叔不都在院里椅子上睡吗?” “陈好人说晚上要下雨。” “这样吗……” 如意呢喃一声,随即道:“我就这么进来了,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狸花眨眼道:“什么好不好?” 它可不懂这些。 如意摸了摸它,说道:“不经别人准许就算是偷。” 狸花说道:“可是陈好人就是专门给你留的饭菜啊。” 如意顿了一下,这时肚子也不争气了叫了起来。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 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你俩聊什么呢。” 如意的目光望去,却见陈叔叔不知何时起来了,已经站在了屋门口。 “陈叔叔。” “陈好人你醒了。” 陈长生道:“狸花嗓门这么大,陈某不醒才不对劲。” 狸花的胡子动了动,看向如意道:“陈好人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如意噗嗤一笑,说道:“没有。” “哦……” 狸花狐疑的看了二人一眼,总觉得奇怪。 陈长生打了个哈切,说道:“饭菜都在厨房,狸花跟你说了吗?” “说了。” 如意道:“可是陈叔叔睡了,我也没好意思去吃。” 陈长生听后道:“自家院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先吃些垫个肚子,另外早点歇息,夜里有雨,也小心着凉。” “陈某便先回去睡了。” “啊,好……” 如意目光看着陈长生进了屋里。 她愣在原地,目光之中有些呆滞,许久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 “自家院子……” 她呢喃一声,随即却是笑了一声。 一旁的狸花眨眼道:“如意笑什么?” “没笑什么。” “唔……”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真奇怪。” 随即如意便进了厨房,天有些黑,厨房里更是瞧不见光亮,也只有透过窗的点点月光照进来,最终还是在狸花的指引下才找到了饭菜放的地方。 “在锅里。”狸花道。 如意握向那木制的锅盖,还有些温热。 她愣了愣,随即便见几盘菜还有一碗饭放在锅里,底下有一层水,一直将这些饭菜温着。 “还是热的……”如意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将几盘菜端了出来,随即就拿了双筷子吃了起来。 狸花蹲在灶台上看着如意狼吞虎咽。 它咂嘴道:“陈好人说,吃的太快会噎死。” “没事……”如意勉强的笑了一下。 狸花抬头望去,却是顿了一下。 它看到如意的眼角闪着泪花,虽然不多,但它却看的清楚。 “如意为什么要哭?” “没有哭。” “是吗?” 狸花越发觉得奇怪了起来。 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第五百五十一章:风火雷电,四季轮转 “哗啦啦……” 夜里果真下起了雨,那点点余地落在屋瓦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样的感觉很是不同,带着雨水的滋味,闭上双眸好像就能在这黑夜里瞧见那山雨朦胧的景象。 如意吃完饭后收拾碗筷便回去了,陈长生在屋里,已经睡了。 唯余狸花蹲在屋檐之前,目光望着眼前的雨水。 狸花舔着爪子,见那雨水往里飘进来了些,它便往里面躲,一退再退,直至挨着屋门口。 它心里面在盘算着出来有多久了。 人间很好玩,但它也有些想墨玉了,也不知道墨玉在云上府待的好不好,会不会太无聊。 狸花瞧着雨看了好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越下越大了,正在狸花愣神之际,却忽听一声惊雷炸响。 “轰隆!” 雷光闪烁之间,将头顶的天穹照亮。 狸花也被吓了一跳,再往里退了退。 它的脸色有些难看,对这雷声很是惧怕。 床上躺着的陈长生也被这一道雷声吵醒,他顿了一下,起身想去点一支蜡烛。 记得好些年前买过些许,一直放在屋子里的抽屉里,蜡烛是找到了,但好像因为放的太久有些潮了坏了。 不过却也没什么大概,指尖一点,那蜡烛便燃了起来。 夜里多出的亮光也吸引了狸花的注意。 它回头望去,见陈长生端着蜡烛走了过来。 “怎么在门口坐着。”陈长生问了一句。 正说着,蔓延的雷光好似蛛网一般呈现在目光之中,雷声好似匆匆来迟,但一样让门前蹲着的狸花感到害怕。 狸花的脸色难看极了,借着微弱的光亮,陈长生也瞧见了它那炸起的毛发。 狸花往陈好人那靠了一些,它喘了口气,说道:“打雷,狸花有点怕。” “这样吗……” 陈长生问道:“为什么不进屋里来?” 他给狸花留了门的。 狸花说道:“想在外面看会。” 陈长生其实有些时候也不太懂狸花的心思,虽然明知狸花是有些不太聪明,像是个孩童一般,但偶尔却又总能给人一种大智若愚的感觉。 “陈好人……” “嗯?” “你说,为什么会打雷。” “因为这是自然。” 陈长生解释道:“风火雨雷,四季轮转,雷声虽是骇人,但雷雨过后土地滋润,草木也会因此兴起,而人间的邪祟也会在这被雷声震慑,将那些坏的东西一扫而空,这是自然的规律,也是天地的规则。” “哦……” 狸花听不懂。 它只知道它听着有点害怕。 “先前的时候,狸花差点就被雷打了,是墨玉救了狸花。” 狸花说道:“所以狸花觉得打雷不好,所以才害怕。” 说的是他们逃出灵笼的时候。 狸花转过头来,看向陈长生道:“狸花是不好的东西吗?”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雷要劈我。” “大概……” 陈长生想了想一下,说道:“大概因为天地是片面的,有些时候并不一定能真正分出好与坏。” 天雷滚滚,又如何能兼顾到某一个呢,只不过是按照早就定下的规矩行事,不该有任何的恻隐之心,应该如此,也只能如此。 不然怕是要乱了套了。 “唔……” 狸花这次倒是听得个似懂非懂,答道:“感觉不好。” “其实是有些不好。” 陈长生笑道:“但是没有办法,天若有情能以人心分善恶好坏,那就更加做不到公允,世间会乱套的。” “怎样乱套?”狸花好奇问道。 陈长生想了想,沉吟一声:“嗯……” “恶邪之心藏匿于表面之下,正邪没了界限,善恶难以分辨,魑魅魍魉走在了光亮之下,修士也没了斩妖诛邪之心,彻底混为一谈。” “听起来,是有点乱。” “狸花要多见识见识,不然别人说什么狸花都感觉不太明白,显得不聪明,不是说没见识,只是见识少了些。” 狸花眨眼道:“怎么才算有见识。” 陈长生笑道:“起码要明白为什么会打雷吧。” “哦哦……” 狸花觉得这有点难,但是不碍事,它还是比较好学的。 陈长生舒了口气,随即说道:“风大了,也别在屋外蹲在了,小心着凉。” “狸花不会着凉。” “那狸花要在外面蹲一晚上吗。” 狸花沉吟片刻,说道:“还是不了……” 它跟在陈长生身后进了屋子。 陈长生随即便将门关上了上来,将门栓扣上。 那支没燃尽的蜡烛便放在了桌上,好有些许亮光,这样夜里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陈长生倒是不怕,是为狸花准备的,然而狸花也不怕的,猫儿怎么会怕黑,但是有那么点光,的确会安心许多。 “轰隆……” “啪嗒啪嗒……” 雷声雨声交接在一起。 每打一声雷狸花便会睁一次眼。 “陈好人。” 才闭眼的陈长生问道:“还是怕?” “嗯。” 趴在桌上的狸花起身,看向陈长生道:“狸花能睡床头吗?” “以往打雷,狸花都是挨着墨玉睡的,可是墨玉不在……” 陈长生听后道:“自然可以。” 狸花跑上了床,蜷在了陈长生的枕头边上。 它安心了许多。 “睡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嗯,陈好人也睡。” “嗯。” 屋里安静了下来,雨水仍旧怕啪嗒啪嗒的拍打着屋瓦,但慢慢也小了下来,雷声再没有在后继的夜里响起过。 狸花猫慢慢的睡着了过去,很是安宁。 陈长生双手枕在挠头,却是没有睡意。 他在想一些事。 狸花倒是提醒了他。 天道是片面的。 在记述之中,善恶以功德业力而分,正邪以气为辨,浩然、正阳、文气为正,尸气、鬼气、魔气为邪,类似这般,故而才有了为何邪祟会被天地所厌弃的说法。 在一定程度上,天道便是按照规矩办事,不该有任何的恻隐之心。 可他陈长生呢…… 好似自他来到这片天地开始,就是受天地所眷顾的顿在,无论敕令还是如何,几乎都是有求必应。 ‘莫非真像狸花之前说的一样……’ 陈长生清楚,自己这一夜怕是睡不着了。 他始终都在怀疑,只因自己一直都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说服自己。 第五百五十二章:四季雷气青睐 一夜大雨,清晨清爽了许多,甚至还有些凉意,在这槐序四月里,几分凉意是尤为难得的。 院里的一些小花开的,以前没有的,或许是如意种上的,要么便是随风飘来的落进了校园里。 狸花起的很早,起来过后就如昨天晚上一样蹲在屋门口。 甚至于陈长生去做早饭它都没反应。 这很反常。 若是平日里,狸花早便叼着小碗等在灶台边上了。 烧水的功夫,陈长生来到了院里。 他走到狸花身前,看向它道:“你这大清早起来便蹲在这里,是在想些什么。” 狸花回过神来,看向陈长生道:“狸花在想为什么打雷。” 陈长生顿了一下,无奈笑道:“也不用想的这般认真。” “狸花昨晚上做梦好像明白了一点。” 狸花的表情很是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陈长生问道:“所以狸花昨晚上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梦见了……” 狸花唔了一声,说道:“那天醒过来打雷的时候。” “哪天?” “就是,墨玉受伤那天。” 陈长生反应了过来,看来是说的灵笼破灭的那一天。 狸花看着陈长生,说道:“狸花觉得陈好人说的很有道理,打雷就是一年四季,是,是是自然,嗯对。” 虽然它也说不出自然是什么,但不妨碍它理解了这个意思。 “但应该也有不是四季,不是自然的时候。” “就跟那天的雷一样。” 狸花如今在做的,就是仔细回想那一天发生的事,还有它看见的画面。 陈长生见此便不打扰狸花了,说道:“那狸花加油,陈某便不打搅了。” “好~” 狸花答应了一声,随即继续愣神。 ……… 早间如意瞧见了陈叔叔院里升起的烟火便知道到饭点了。 来的时候依旧是披头散发的脸也没洗,是那般随意。 陈长生见了自然又说了她一顿。 如意嘴上可不服输,说道:“等吃完饭再洗嘛,不都一样吗……” 嘴硬归嘴硬,但还是回了院里洗了脸梳了头。 这倒是让陈长生感到有些意外,说道:“陈某印象中的如意可一直都是唱反调。” 如意轻哼一声,说道:“我就不能乖一些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点头道:“行行行。” 饭菜都端上了桌。 如意转头朝着屋檐上看去,唤道:“狸花快来吃饭了!” 狸花回过头看了一眼,说道:“狸花不吃,狸花在思考。” 说罢它就又愣神去了。 如意眨了眨眼,看向陈叔叔道:“狸花怎么了?” “它在想为什么会打雷。”陈长生道。 如意嚯了一声,说道:“说起来昨晚上的雷声真有点吓人,还把我吵醒了。” “吃菜。” 早间一切平静,安安静静的吃完了早饭过后,如意也就出门去了绣坊,今天跟昨天一样忙,没有闲工夫用。 待到如意走了过后,陈长生便看了看家中缺些什么。 蜡烛要再买些,另外柴火也不够用了,还有水缸里的水,也用完了,得重新挑。 陈长生也因此忙碌了起来,作为一个平凡人而忙碌起来。 砍柴,挑水,买菜…… 就这样忙活了一个上午。 因为昨天下了雨的缘故,天色一直都是暗沉沉的。 “还要下雨……”陈长生嘀咕了一声。 算了算大概是在正午。 不过应该没有昨夜雨大了。 忙活完了过后他便在院中的长椅上歇息。 待到正午之时,果真见雨滴落了下来。 不得已只得退回了正堂里。 “哗啦……” 雨水声窸窸窣窣。 恍惚之间听到了些许闷雷之声,但也仅是闷雷。 “轰隆隆……” 雷声很小,还吓不到人。 陈长生舒了口气,正瞧着雨从屋瓦上低落下来。 却忽听一道声音响起。 “唔……” 陈长生转过头去,看向了门口站着的狸花。 狸花转头看向陈长生,“陈好人……” “嗯?” “狸花好像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为什么打雷?” “嗯。” 狸花好像不知道怎么解释,它随即目光望去,看向了院子里的一棵小花。 “陈好人你看那朵花。” 陈长生顺着它的目光望去。 狸花挤眉弄眼的看向着那朵花,好似在使什么招式一般。 陈长生就这么望着,却是半天没瞧见反应。 狸花最终泄了气,叹道:“怎么不行呢……” 陈长生眨眼道:“狸花想的是什么样的效果?” 狸花说道:“就是,像下雨一样,喊雷来。” “为你所用?” “对,是这个意思。” 陈长生看向那朵小花,又看了一眼狸花。 “狸花再试试看?” “好~” 狸花集中精神,目光落在那朵花上。 还是那般用力,还是那般挤眉弄眼。 陈长生忽的眉头一动,在那雨中他恍惚间发现有些许雷电之气被调动起来。 他恍惚了一下,看向了狸花。 “呼……” 狸花面色难看,说道:“还是不行,狸花还要再继续想想。” 陈长生站起身来,他往前走了两步,看向雨中重新化作散乱的些许雷电之气。 他仍旧恍惚。 狸花错会了他的意思,但却出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结果。 狸花见陈长生看它的目光有些不对劲,眨眼道:“为什么一直看着狸花?”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没事……” 他重新坐了下来,心中思索着。 为什么狸花能使雷法? 这是不合常理的。 狸花身上沾染了邪气,虽然这些年下来淡去了许多,但依旧还有些许不曾断绝。 身具邪气,又如何能使雷法呢。 陈长生问道:“狸花是不是学过雷法?” 狸花眨了眨眼,问道:“什么雷法。” 它甚至都不知道。 陈长生知道问了也是白问,随即便起身走向狸花。 “还请狸花伸出爪子。” 狸花眨了眨眼,随即伸出爪子。 陈长生握住了它的爪子,随即道:“狸花可以再试试。” “再,再试试?” 狸花唔了一声,说道:“可是狸花有点累了。” “便当是试最后一次。” “好吧……” 狸花的目光再度落在那院中的小花上。 然而,让陈长生都没想到的是,尽管是抓住了狸花的爪子借力给它,雷法依旧没能施展起来。 但在过程之中,院中的雷气的确是被调动了的。 “呼……” 狸花大喘了一口气,有些疲倦道:“还是不行。” 陈长生一时愣神,总算是看出了原因。 这根本就不是借天地之力而施展的雷法,故而陈长生再如何借力,狸花也施展不出来,因为方向错了。 而院中雷气颤动的原因,其实是来自四季雷气的青睐! 也就是说,狸花真的悟得了四季自然为何打雷。 陈长生张了张口,一时竟分不清狸花到底是真聪明,还是怎么。 这着实,让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祛邪,化灵,得正 “狸花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闭眼。” “因为闭上眼睛,才能看见一些平时狸花看不见的东西。” “哦……” 狸花乖乖的闭上了双眼。 陈长生握着它的爪子,继而说道:“想。” “想什么?”狸花问道。 “想狸花今天在想的事,也可以想这场雨,还有昨夜打的雷。” 狸花有些不明白,但仍旧是依照陈长生所说的想了起来。 陈长生引导着狸花的思绪指向了四季雷雨。 忽然之间。 狸花耳畔的雨声忽然大了起来。 那闷雷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哗啦轰隆的声音此刻仿佛震耳欲聋一般,吓的狸花胡子都颤了一下。 狸花慌忙的睁眼,可随即那些声音却又淡了下来。 “诶?” 狸花愣了一下,却发现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于是便不解的看向陈长生。 “感受到了吗?”陈长生问道。 狸花眼里有些迷茫,不知道陈长生在说些什么。 “陈某指的是狸花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好像刚才一样。” “刚刚狸花闭眼的时候是不是雨下大了?” “并没有。” “可是狸花明明听的很清楚。” “这就是陈某要你去感受的东西。” 狸花被绕的有些晕乎乎的,它张了张口,许久都答不上来。 这太玄乎了。 但事实上,道法神通总是离不开一个玄字,有些东西明眼是瞧不见的,就好像世间的灵气,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观。 所以如今这般说起的时候,狸花便怎么也明白不了。 陈长生想了一下,恍然道:“或许狸花也不必特意去明白这些。” “啊?” 狸花眨眼,仍是迷茫。 在后来的时间里,陈长生便爪子狸花的爪子继续感受起了这场雨水之中的四季雷气。 狸花也只有一点点摸索,尽管它根本不清楚陈长生要它摸索什么。 一遍一遍,它好像慢慢的明白了些许。 是雨水,是雷声,是院子里的树木随着风沙沙作响的声音,是四季,也是自然…… 在某个时,这场雨中的灵气忽然欢呼雀跃了起来,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对那院子里的猫儿感到了亲近之意。 四季自然之灵化作娟娟细流朝着那狸花猫涌去。 “好痒……” 狸花嘀咕了一句,可闭着眼睛的它却又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滋润的灵气开始洗涤狸花身上的邪气,一缕缕黑气从狸花的身上飘起,再在那四季灵气的包裹之下化作飞灰散去。 “唔……” 狸花问了一句:“狸花可以睁眼吗?” 陈长生望着涌来此地的四季灵气,答了一句:“还不可能。” “哦……” 狸花只得耐住性子,继续这般。 它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到底是怎样的机缘。 有些东西,是那天上修士几辈子都得不来的。 祛邪,化灵,得正…… 这是独属于狸花的机缘,天下邪祟万万千,若非天地紊乱,最终都难逃一死,但如今狸花却以此机缘褪去了那一身邪气。 也就是说,往后的往后,它便不再会受天地所厌弃,也不再会被说上一个邪字。 狸花好似感受到周围有什么东西走来了,于是便问道:“是如意回来了吗?” “如意没回来。”陈长生道:“狸花感受到了,那就将他当做新认识的朋友,要在心里面默默记住,因为以后要经常见这位朋友。” 是四季灵气。 “朋友?狸花不应该睁眼看看吗……” “睁眼就看不见了。” “……” 狸花有些无奈,正要开口,却是忽然感觉有些晕乎乎的。 “唔……” 它的口中闷哼一声,脸上忽然难看了起来。 “陈好人……” 狸花的声音都有些发抖起来。 “狸花好晕。” 陈长生目光看去,伸出手来在它那卷成一块的后颈上轻轻一点。 “好困……” 狸花嘀咕了一声,打了个哈切,随即爪子也从陈长生手中脱离,径直往一旁倒了下去。 周围的四季灵气随之散去,天上雷雨也在这一刻有了褪去之势。 这一切仿佛都来的刚刚好,不早也不晚。 陈长生将它抱进了屋子,这些四季灵气,恐怕要消化消化。 在陈长生就要离去的时候,却听那沉睡的狸花口中吐着梦话。 “鱼干,糖葫芦……” “唔……” “都是狸花的。” 狸花吧唧了一下嘴,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陈长生听着它这般梦话,不禁摇头一笑。 是个不得了的猫儿。 大智若愚,大智若愚,此番陈长生也算是涨了见识。 “往后不能再说它笨了。”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便在正堂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倒上些许茶水,做一些无意义的闲事,以此来应付岁月。 ……… 雨中道观犹如仙宫矗立山顶。 些许薄雾笼罩之下,仿佛通玄登天。 殿前盘坐的玄诚子抬起头来,忽觉那四季灵气波动,一时间竟是没回过神来。 “亲于自然……” 玄诚子恍惚道:“不知是哪位道友,竟得悟这般机缘。” 殿中修行的无为道人也感受到了那灵气的波动。 他走出殿来,目光望去,见那四季灵气都朝着一个地方涌去。 无为道人愣了愣,看向师兄。 玄诚子见那四季灵气所去之地,随后道了一句:“那个方向,不出意外,是那位先生了。” 无为道人张了张口,依旧无声。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到了如今他已接受了事实。 一切都是自讨苦吃。 只是如今见此一幕,心中有些唏嘘罢了。 或许师兄和那个人说的都没错。 在修行之上,他的确差了许多东西。 师兄得悟道心,而他不过是凭借这些许机缘走上了修行之道,一身道行好像并不是自己的一般。 还需正心。 唯有心正,才得正道,唯有如此,或许才能像如今所见一般,够得上这四季灵气,够得上这样一场机缘。 无为道人彻底服气了,只是他要走的路,还是很长。 玄诚子见师弟愣神,连忙道:“师弟,四季灵气忽动,这也是我们不可多得的机缘,我二人需细细感悟才是。” 无为道人回过神来,连忙盘坐而下。 二人闭眼,感悟天地四季之道理。 第五百五十四章:鬼怪妖邪之物 夜里风声忽大。 一处偏道上忽的闪过人影,明晃晃的长刀在月光的照应之下显得格外渗人。 脚步踏过地上落叶,却不听有半点声响传来。 直至行至一片空地,才见是十余位蒙面之人正在追杀一位持剑的之人。 那人手臂负伤,一路疾跑,手臂上的鲜血落在地上,才至使自己被十余人追杀。 如今的他,恍如丧家之犬,已到了生死之时。 “叮啷!” 一声叮铃之声响起。 剑客一把抓住了那从悬崖绝壁之上垂落下来的铁索。 “呀!” 他一只手发力,紧咬着牙冠,一脚踏着崖壁往上奔去。 十余人追杀至此,见此一幕皆是心中一惊。 “别让他跑了!” “追上去!” 有人抓住锁链,往上奔去。 仅是片刻间,便有三人爬上了锁链,有人快一步追上,挥舞长刀朝着那剑客的腿上砍去。 “滚!” 剑客嘶吼一声,一剑斩刺下。 “啊!” 一道惨叫之声响起,下方之人捂住眼眸,手上脱力,就这么摔了下去,顺道还将下面的两人一并带了下去。 因此一下,锁链也摇晃了起来。 不过好在剑客已经赶到了洞口。 他眼神一冷,一剑朝着那铁索斩去! 夜里忽见火星四溅。 “叮啷!!” 一剑不断,剑客再度挥剑。 “他要斩断铁索,拦住他!” 下方忽听嘶吼,随即便立马有人抓住锁链往上追来。 剑客越发焦急,若非右臂受伤,他又怎会如此,连这铁索都砍不断。 “啊!!!” 剑客嘶吼一声,使出浑身解数,最终一击之下。 铁索应声而断。 剑客长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下方,随即便钻进了洞中,从另一边进渊川。 “让他跑了!” “走长观道入渊川,我还不信他身负重伤能跑到哪里去!” “追!” 夜里悄然无声。 一道身影躲过了城上的官差潜进了城中。 最终那剑客在城中寻得一处破旧许久的院子,躲进了其中。 但此地不可久留,越是这般无人所在的院子,就越是会被找到。 他喘息着,稍作休整,处理了一下肩膀上的伤势,随即便又匆匆离去,寻找别的落脚之地。 “想我欧阳风,竟也会有今日……” 剑客自嘲一笑。 他知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死局,江湖上数个势力都在追杀他,几乎是无处可逃,但就算如此,他也要赌上一把。 故而他才不远千里来到这青山城,为寻那一线之机。 ……… 夜晚狸花醒了过来。 陈长生已经休息了,如意忙着绣坊的事今天晚上也没回家,狸花则是没有困意,趴在院子的墙头四处张望。 隐约间却是听到了动静。 有人走进了巷子。 狸花正在想白天的事,听到动静立马就回过了神来。 目光望去,却见竟有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走进了巷子里。 是没见过的人! 只听其中一个人交代道:“任何一个院子都不要放过!切记不要惊醒屋主,不然官府查起来,我们也不好出城!” “是。” 狸花的目光望去,随即便见有人顺着墙头一跃而起,落进了如意家的院子。 它顿时瞪大了眸子,随即唤了一声。 “喵!!” 一声凌厉的猫叫在这夜里响起。 顿时之间,院子内外的人都是惊了一下。 “哪来的野猫!”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随即狸花便见一道刀光掠过。 ‘他想杀我!’ 狸花浑身毛发炸起,轻身一跃躲过了这道杀机。 “喵!!” 又是一道凌厉的猫叫。 狸花立于墙头,目光之中的清澈忽的多出了几分狠辣。 它一跃而下,来到了院子门前的小巷里。 狸花仿佛是在挑衅,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静静的舔着爪子。 院外之人眉头一挑,说道:“杀了这碍事的野猫!” 几人一拥而上。 刀光剑影随即在狸花的眼中闪过。 它一跃而起,顺着墙壁跃起,却又忽的回身,露出了爪子朝着身后之人抓去。 “刺啦!” 一道衣衫破烂的声音响起。 不过眨眼之间,其中一人的背后已便被抓出了一道血痕,衣衫被划开,露出了被爪子划破血肉。 伴随着一声惨叫,众人都是一惊。 那人往身后一摸,又是一惊,道了一句:“软甲破了!” “开什么玩笑?!” 一只猫儿,如何能爪破软甲。 那人神色凝重道:“的确破了,这不是寻常野猫!!” 众人的目光望去,见那猫儿一个健步跃上了墙头。 它俯视着巷子里的人,有些嫌弃的甩了甩爪子。 好脏…… “没用的东西!闪开!” 为首之人握刀而起,这事传出去也不知道多丢人,堂堂血刀门的杀手竟会被一只野猫拦住。 刀光再度掠过,而当其人以为自己已经得手的时候,却见那猫儿的身影忽的一闪,消失在了墙头。 在一转头,便猛的感到寒意自眼前升起。 他连忙偏过头去。 “刺啦……” 爪子顺着他的耳部抓至下巴之处,留下三道血痕,血水往外翻涌,狰狞而又恐怖。 方才之人连忙退后数步,摸了摸脸上的爪痕大喘了几口气。 差点,差一点…… 若非危急关头躲了一下,自己今日恐怕就命丧黄泉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狸花再度出现在墙头,它看着下方之人,随即微微偏过了头,好似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这时忽有一人从后面站出,挡在了为首之人身前。 只听其人对那墙头的猫儿拱手道。 “此番多有得罪,还望莫要介怀,我等立马就走,绝不会再犯。” 他身旁之人愣了一下,质问道:“你在作何!?” 被伤之人很是不满,他现在杀心已起,非要将这野猫碎尸万段不可。 那人眉头一挑,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一会出去再解释。” 江湖这么大,总是有人见识过些许鬼怪之物,当他见那猫儿能划破软甲之时已然有了猜测,如今再见那猫儿歪头的目光,心中也完全明白了过来。 这绝非是寻常猫儿。 他们今日恐怕是碰上妖怪了! 狸花看了他们一眼,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便回了院子里。 那巷子外的人陆续退去,离开了这条巷子。 直至到了另一处地方。 一行人心中都有不解,还有人暗自盘算着,不明白这到底是在闹哪一出。 方才拦住众人之人才开口道:“别想着再回去!咱们方才碰上的恐怕是什么野猫,而是妖怪!”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猛然回神。 忽然之间背后一凉,心中生出了些许惧意。 “早年间我还未在血刀门时就曾在山中遇到到成精的蛇妖,商队十余人被蛇妖生吞入腹,我侥幸才逃过一劫才活了下来,一切都是亲眼所见,并非道听途说而来。” 那人神色凝重,又道:“无论敌不敌的过那猫妖,或者说是不是真的妖怪,咱们最好都不要去得罪这些鬼怪妖邪之物,不要逞一时威风,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五百五十五章:多瞧一瞧,多看一看 陈长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待狸花从墙头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屋门口等着它了。 狸花顿了一下,问道:“陈好人怎么醒了?” 陈长生道:“动静比较大,便醒了。” 他随即又问了一句:“狸花没有伤着吧。” “没有。” 狸花抬起头来,好似邀功一般说道:“他们打不过狸花。” 陈长生笑了笑,摸了摸狸花道:“多亏了狸花。” 狸花笑了笑,很是满意。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狸花可知道方才那些都是什么人?”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没见过,都穿着黑衣服,认不出来。” 陈长生见此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不管他们了,狸花今晚上立了大功,明天陈某上街去给你买鱼吃去。” “真的?!” “当然!” “狸花要吃鱼,狸花要吃鱼。” “嗯,多买两条。” “君子一言,死马难追。” “上次就说过了,是驷马难追。” “哦,四匹马难追。”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道:“好了……” “天色不早了,狸花也早些休息吧。”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狸花不睡,狸花要吃好多好多鱼。” 陈长生也没能劝的动它,狸花执意要蹲在墙上守着,照看着两个院子的任何风吹草动。 它认为赶走了坏人它就有更多的鱼儿吃。 要攒好多好多鱼,天天吃。 勤勤恳恳,倒是不像它了。 . . 清早鸡鸣声起。 青山城中升起了淡淡的薄雾,山中之城常见雾气,这已是青山城的常态了,这样朦胧的场景,却又好似给这里蒙上了一层面纱,好似世外桃源一般,事实上,也的确是世外桃源。 陈长生是被狸花跟如意的说话声吵醒的。 “昨晚上那个人好凶,它跳过来,就在这里,狸花就躲,然后一转身我就抓它,把他给吓坏了,然后他们就跑了。” 狸花正在墙头给如意描绘着昨日的场景。 但它那模样说出这些话来却一点都没有让人感到紧张,反而像是在吹牛一般。 “狸花有这么厉害?”如意眨眼道。 “那当然。” 狸花哼哼两声,说道:“狸花天下无敌。” 说着还亮了亮爪子,朝着前面挥了挥。 如意笑道:“狸花真厉害。” 听着如意的夸赞,狸花可是开心的打紧,于是便又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说自己是多么厉害,是多么威武霸气。 如意知道它有些话是夸大了,但心中还是有些佩服,她平日里见狸花乖乖的还以为它不厉害呢,反差倒是挺大的。 进了院子后见陈先生已经醒了。 如意随即便问了问陈先生,毕竟那些贼人可是进了她家的。 陈长生道:“应该是江湖人,来寻人的,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有狸花在,他们估计是不会再来了。” 如意张了张口,说起来,她已经好就没有碰到这样的事了。 小时候倒是经常会听说一些仇杀之类的江湖事迹,但随着太平到来,这样的事就逐渐销声匿迹了,不曾想如今还能碰上。 如意坐下后问道:“陈叔叔,江湖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是像话本小说里写的那样快意恩仇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快意恩仇倒是有,但其实也并不多,江湖人,江湖事,一来讲究一个规矩,二来讲究人情,说起来有些复杂。” 如意眨眼道:“好多年前陈叔叔带着我跟平安逛庙会的时候就碰到过一个江湖人,如意都还记得呢。” 陈长生回忆了一下,问道:“那个下油锅的壮汉?” “对。” 如意点头道:“那时候陈叔叔说他有这样的武艺为什么还来卖艺,那个人就隐晦的答了一句,结果被平安给戳穿了,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陈长生道:“头顶两轮月,不愿再观。” “对,两轮月,也就是腻字,也就是腻了的意思。” 如意说道:“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后来大了些才明白那人原来是江湖人,也难怪陈叔叔会说那个人之前或许做过一些见不得光亮的事。” “不过偶尔想起,如意还是会觉得江湖人说话的方式很有意思,都是说一半留一半。” 陈长生说道:“江湖人总是这样的,做什么事都会留有退路,或者不将话语说清,本就是特别而又朦胧。” “陈叔叔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的感觉,朦胧……” 如意很是认同。 她想了想,却又忽的道了一句:“不过如意还有一点没想明白。” “哪一点?” “小时候那个江湖人下油锅,不是在油上面倒了醋吗?” 陈长生摇头道:“并不是醋,那是一锅滚烫的油。” 如意恍然道:“真是了不起……” 江湖人连下油锅这样的事都做的到,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陈长生说道:“其实对于江湖而言这些不难,武者炼血气筋骨,到一定程度刀枪不入也并非虚言,下油锅也就成了极为简单的事。” 如意看了一眼自己细细的胳膊,说道:“我要是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要这么厉害干嘛?”陈长生问道。 如意说道:“看谁不爽就揍谁,不好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自然是好,但是江湖人可不是这样的。” “总有个特别的吧。” “一般这样的都活不长。” “……” 如意瘪起了嘴,却是忽的想起了什么。 “陈叔叔是不是也会江湖人的武功?就那种话本里写的内力,神功大法什么的。” “早年倒是看过许多剑法剑招,但什么神功大法,陈某却是不曾了解过。” “唉……” 如意叹了口气,觉得很是可惜。 陈长生瞧了她一眼,问道:“如意莫不是想去混江湖?” “倒不是。”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就是想走远点看看。” “娘亲现在也有人照顾了,平安又去了上京,平日里我都待在绣坊,这么多年也腻了,就想着走远一些,多去瞧瞧,就像陈叔叔一样,这么些年,陈长生估计天下都逛遍了吧?” 陈长生笑道:“往年陈某倒是时常走走瞧瞧,但也没看完这个天下,这些年有事在身,更无心闲逛了。” “不过如意想出去走走的心是好的,多看看,多瞧一瞧,总是没错的。” 第五百五十六章:为何,没有伤口? 如意对于外面真的是感兴趣,大抵是因为从没走出过这里,总是想去见识一翻。 但她如今尚且还没有这样的机会。 江湖是什么样,快意恩仇又是什么样,这些都还不是她有资格能够接触的,人要量力而为,她已经不是那个小姑娘,那个愣头青了。 这样的事,还是得看机遇,有时候碰上了便是碰上了,碰不上也无碍,如意看的很开,除了家人之外,其余的事她都认为是可有可无的。 ……… 王兴盛推着娘亲走在青山城的街道上,今日要出城去看看山花,说起来娘亲已经很久没出过城了。 多出门走走,才是好的。 “娘亲最近有感觉腿好些了吗?”王兴盛问道。 王夫人道:“有些酥麻,应该是在恢复了,那位陈先生真的是医术了得,这么多天来一点痛感为娘都没感觉到。” 王兴盛听后笑了起来,说道:“等要不了多久,娘亲就能真正站起来了。” 王夫人和煦一笑,她握住了儿子的手,说道:“这些年苦了你和你爹了。” 王兴盛听后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这是说的什么话,娘亲,孩儿不苦的。” 王夫人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到底是如何拖累这个家的。 为了能让她重新站起来,数千贯家财散了出去,盛儿本该考取功名,但是为了要照顾她,照顾面馆,当年考试之时故意做错了一题,从此留了下来,照顾娘亲,打理面馆。 而他爹更是四处寻人,问遍了各地名医,几年下来,头发都发白了。 王夫人心中愧疚,但感受到更多的则是温暖,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最为庆幸的事便是嫁到了王家。 “听娘的话,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在家读书,说不定能赶上秋闱。” “娘……” “为娘如何不清楚盛儿你呢,就算你和你爹只字不提,为娘也能想的明白,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啊。” 王兴盛听这一番话竟是眼眸微微泛了红色,他舒了口气,遏制下自己的情绪。 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都听娘亲的。” 出了青山城,至那山野乡道,去见那山花璀璨。 王夫人说起了王兴盛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她便抱着他时常来这里。 “你小的时候还给为娘摘花戴在头上,一直都夸为娘好看。” “娘亲现在也好看。” 王夫人笑了笑,说道:“为娘都人老珠黄了,有什么好看的,你也要多惦记一下自己的事,读书是一回事,娶妻也是。” “啊,娶,娶妻?” 王兴盛愣了一下。 “到了年纪了。” “娘亲,我……” “回头娘亲帮你物色一下。” 王兴盛张了张口,一时答不上来。 他还不想娶妻啊。 “娘亲还是先好好歇息吧,等腿好了再说。” “你还嫌为娘话多了?” 王兴盛笑了笑,说道:“我可不敢。” 二人一言一语的聊着,却是完全没注意到远处飞来的麻雀。 王兴盛话说到一半,却忽的看到一只麻雀忽的朝他们飞来。 “娘亲小心!” 却见那只麻雀靠近了妇人的双腿,叼住了那布上的一颗米粒,不料却是连同那布料一起叼了起来。 当初打的结并不算紧,在这只麻雀的轻叼之下,那绑着的布顿时松懈下来,竟是顺着落了下来。 麻雀也吓了一跳,连忙叼着米粒飞走。 王兴盛大惊失色,“娘亲!” 王夫人也是惊了一下。 王兴盛连忙上前蹲了下来,一眼望去,却见那绑着娘亲左腿的长布已经落在了娘亲脚踝处。 当初陈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这长布只有半月之后才能拆开。 如今,如今…… 可当王兴盛再度望去,却是愣在了原地。 王夫人也低头看去,眼中也是惊愕无比。 王兴盛目光呆滞,口中喃喃道:“为何……” “没有伤口?” . . 王兴盛重新将那长布包好,随即便推着娘亲回了城中。 “盛儿……” 王夫人转头看了他一眼。 王兴盛道:“娘亲,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爹爹,我一会去拜访一下陈先生。” 王夫人听后点了点头,但还是说了一句:“让你爹随你一同要好些。” 王兴盛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我去吧。” 他与他爹不同,因为他可以代表个人,而非整个王家,若是有什么话冲撞了先生,也就只会怪在他一人头上。 王兴盛将娘亲送回了家中,随即他便匆匆出了门。 顺着街道一路走到了船风巷。 他顿了一下,随即走了进去。 这一路上,他的思绪不停的转动着,他想起了那一日院中能懂人言的狸猫,又想起了那位如意姑娘斩钉截铁的话,还有走出巷子时见到了玄诚子道长…… 以及今日,腿上没有伤痕的娘亲。 王兴盛长舒了一口气,走到了陈先生家院子门口。 他伸出手来,敲了敲门。 “谁啊?” 院子里传来一道声音。 如意前来开门,看了看后便认了出来,说道:“是你啊?你娘亲怎么样了?腿疾好些了吗?” 王兴盛拱手道:“见过姑娘,娘亲的腿已经在慢慢恢复了,多亏了陈先生妙手神医。” 如意笑道:“我就说吧,陈先生一定能治好,进来吧。” 如意先是回了院子,随即将目光投向了院子里闲坐着的陈先生。 “陈叔叔,有客人来。” 正在院中写字的陈长生抬起头来,看向来者。 王兴盛上前,拱手道:“小子见过陈先生。” “小郎君请坐吧。”陈长生道。 王兴盛点了点头,随即坐了下来。 如意则是轻车熟路的去煮茶去了,院里也没有别的待客的东西了,便算是凑合了。 陈长生问道:“小郎君来此莫非是王夫人的腿出了问题?” 王兴盛道:“倒没有出什么问题,娘亲的腿如今已有了知觉,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问道:“那小郎君此番来此是……” 王兴盛心中有些紧张,说道:“实不相瞒,是小子心中有些疑问,想请教陈先生。” “是何事?” 王兴盛抬起头来,几度张口,但却是一直犹豫不决,没有说出话来。 直至片刻过后,才下定了决心。 “陈先生当日医治我娘的腿疾……” “当真是用的医术吗?” 第五百五十七章:到底还是年轻了 如意才冲好茶水,半只脚踏出屋便听到了王兴盛的话语,她微微一顿,手里端着的茶杯与茶壶都险些摔在地上。 “叮啷……” 王兴盛连忙起身上前帮忙,问道:“如意姑娘……” 如意只是摆手道:“没事。” 随即她便将茶水端上桌去,接便抱着狸花往一边走了。 “陈叔叔,我带狸花出去玩会。” 临走的时候她还不忘看了一眼陈叔叔。 陈长生对她到:“早些回来。” “嗯,好。” 待如意带着狸花走后,院子里便只剩下了王兴盛与陈长生。 王兴盛再度坐下,却见陈先生将茶推上前来。 他双手接过,道了一句多谢。 陈长生问道:“小郎君为何要这样问?” 王兴盛张口道:“今日小子带着娘亲出成看山,路上遇到了一只麻雀,不巧我娘绑着腿的长布上沾了一粒米饭,便被那麻雀叼了去,一不注意那长布也就落下来了,小子便瞧见……我娘的腿上,没有任何伤口。” “原来如此。” 陈长生道:“所以王小郎君以为陈某用的是什么神仙手段?” 王兴盛微微张口,点了点头。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不知小郎君可否想过,若是陈某真会那神仙手段,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又或者说,陈某哪里让小郎君觉得像是会神仙手段的人了?” 对于这些王兴盛也很是不解,怎么都让他觉得不合常理,但隐约之间,他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猜错。 至少,陈先生定然是在瞒着什么。 王兴盛张口道:“小子也不明白为何,但总是会这样去想,若是不然,先生又怎能不伤皮肤便治好了我娘的腿疾呢。” 陈长生说道:“其实没什么好稀奇的,医道一途从古至今都有能人出世,前人从医书医理之中慢慢摸索求得治病救人之良方,在数不清的岁月之下,无数先行者写下药方典籍,将这些东西一一传承低下去。” “尽管这些东西传承下来了,但其中许多妙手却因人的限制而不能现之于世,许多奇方妙手也因此在世人的眼中淡去。” “但淡去了,却并不代表失传了,小郎君可明白?” 王兴盛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后拱手道:“小子有些不明白陈先生说的限制是哪些限制,可否请陈先生解惑?” “其实就好像百香面一般。” 陈长生道:“有时候一种技法的传承也在需天赋或是机缘的,就好像你爷爷,若非是他苦心钻研,如今何来这百香面呢?当然或许以后也会有其他的人想到这一点,但小郎君不妨想想,世上又能有多少人能想到药材还能作香料?” “难就难在这里。” 陈长生轻轻敲击桌面。 王兴盛回过神来,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这依旧是医术,并不是什么神仙手段,小郎君也不必多想了。” 王兴盛吧唧了一下嘴,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子心中好奇,一时间心直口快,方才若是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先生,还望先生莫要介怀。” “说不上冒犯。”陈长生笑道:“小郎君说陈某使的是神仙手段,这不正是对陈某技艺的认可吗。” 王兴盛听后道:“先生妙手回春,也当得上是神仙手段。” 解开了心中疑惑,王兴盛便也就没再多想了,随即他便问了问他娘亲的腿,那长布散了需要注意些什么。 陈长生道:“重新包上就好了,就散了一会,不碍事的。” 听到这里王兴盛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王家小郎君的确细心,但到底还是有些嫩了,这样一番话下来,他就真的打消了‘神仙手段’这个念头。 许是心中生出了好奇,于是王小郎君便问了起来。 “陈先生见多识广,不知可否见过真正的神仙手段?世上又真的有神仙吗?” “小郎君问这个问题,陈某也答不上来,在陈某看来,或许这只在于你是怎么想的,就好像庙里供奉的鬼神一般,信则有,不信则无。” “信则有,不信则无……” 王兴盛口中呢喃一声,他不禁想起了庙里的城隍老爷,青山城里时常也会传出一些志异传闻。 若是不曾亲眼所见,但是真是假,不正是在于听说此事的人信或不信吗。 “多谢陈先生解惑。”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抿了一口茶水。 二人坐在院里,随后便也就没再聊起此事,接着便是一些题外话了,说一说将来的打算,只当是闲聊。 待茶水尽后,王兴盛便起身与陈长生道了句告辞,并说过段日子再来拜访先生。 王兴盛出了小院朝着巷子外面走去。 要到巷口的时候却是不禁回头望了一眼。 他回想起那一日从这走过的玄诚子道长,却又不禁恍惚了一下。 王兴盛猛的回过神来,“唉…我真是想的太多了。” 他摇了摇头,随即便迈步离去。 想来也是,世上神仙手段,又有谁是真正见过的呢,他只当是自己话本瞧多了,才这样胡乱猜想。 ……… 王家小郎君离开后不久,陈长生也出门上街了。 他昨夜答应了狸花给它买鱼吃,险些就给忘了。 这会都已经散集了,卖东西的人也少了许多,甚至有些店家也已经关门了。 陈长生寻了好久也没能寻到卖鱼的,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寻一处水河湖泊钓鱼的时候,好巧不巧却见两条大鱼从他眼前晃过。 目光望去,却见一位老翁提着两条白鲩从眼前走过,老翁的肩上扛着一根鱼竿,这鱼儿,想来是这老翁钓上来的。 陈长生见此连忙跟了上去。 “老人家留步。” 老翁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向了此人一眼,随即问道:“后生你是在喊我?” “正是。” 陈长生笑道:“实不相瞒,陈某此番上街是想买两条鱼回去吃,不料来的有些晚,街上已经没有鱼卖了,不料恰好见老人家路过,手里又提着鱼,所以就想着可否跟老人家买上两条,陈某以市价折给你。” 第五百五十八章:三斤十文,天阙山铁索道 老翁笑道:“倒是巧了,我还正愁着这两条大鱼如何才吃的完,这两条鱼,我便匀你一条,如何?” “多谢老人家。”陈长生拱手谢道。 老翁问道:“一大一小,不如你便拿这条大的吧,这小的刚好够我吃。” “这条大的不知有几斤重。” “也就三斤多些,算十文钱吧。” 陈长生听后道:“这如何使得?!” 这样一条三斤多的鱼在街上至少也得二十多文,十文钱过于少了些。 老翁笑了一声,说道:“我也不差这几文钱,反倒是你给我解决了这么个麻烦,十文差不多了。” 陈长生听后道:“多少加一些,便算十八文如何?吉利些。” “你这后生……” 老翁哭笑不得,说道:“哪兴你这么买鱼的,这话可不能说,不然可是得破财运的,就十文,不要我可不卖了。” 陈长生听后亦是无奈一笑,说道:“那陈某便不推脱了,多谢老人家让陈某捡这么个便宜。” “可拿好了,这鱼还有气儿,翻腾的很。” “好。” 陈长生递上了十文钱,买来了鱼。 他随即问道:“不知老人家家住何处?” “西面柳庭巷,后生你呢?” “就住附近船风巷。” “倒是近,我这一把老骨头还得走好一段路嘞。” “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着呢,再走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好好好,借你吉言,再活他个二三十年,哈哈哈。” “好了后生,我也该走了,改日若是再在街上碰见了,我再卖你条鱼。” “那陈某便等着了。” “好。” 老翁提着另一吊鱼迈步走去。 陈长生笑了笑,提起手中的鱼看了一眼,说道:“这样一条鱼,也够一院子人吃了。” 好在是碰上了这位老人家。 或许这也是陈长生为什么乐意待在这人间的原因,因为这儿,真的处处都有烟火气,每每都见人情味。 “可不能糟蹋了这么新鲜的鱼,再去买些作料。” 街上倒是有卖泡萝卜跟酸菜的,几文钱便能买上不少,拿来做酸菜鱼正好合适。 说起来,也好久没吃上过了。 买完东西过后陈长生便打算回去了。 提着东西一直走到街口,正要往右走去,却见有几人正围在张贴的告示前看着。 “天阙山还有条铁索道呢?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倒是听我爹说起过,都是好早以前的事了,听说那时候义军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有多高?” “约莫有七十余丈。” “嘶,那这般看来,估计没人去做这个工了,这点工钱却这样要命。” “谁说不是呢。” 陈长生听到这般交谈之声便凑了过去。 他来到那告示下面,看向那帖子上的内容。 大抵意思是说天阙山的上崖铁索断了,需要请人去重新修筑,但工钱却仅仅只有一百三十文,不是一日,也不是一人,而是全部的工钱。 “只给这点工钱吗?”陈长生嘀咕了一声。 那大概是找不到人了。 不过他记得那铁索不是还好好的吗,当时他见的时候大概算了一下,那铁索至少还能再用二十余年,这才没几日就断了,恐怕并非是自然原因。 却在此时一道声音在身旁响起。 “或许是帖这榜子的人本身就没什么钱。” 陈长生转头看去,却见是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穿着一身旧衣裳,上面还有些许破洞,但却不是乞丐,只是有些贫苦罢了。 “小郎君知道?”陈长生问道。 少年听到这样的称呼顿了一下,连忙摆手道:“我就是个野小子,叫我东娃就好。” 他张了张口,说道:“其实这张榜子是我阿爷让我贴的。” 陈长生问道:“所以并不是吝啬,而是实在拿不出钱来?” 东娃点了点头,说道:“本来是叫了人的,但是铁索太重了,不好弄上去,那些个哥哥叔叔亲眼看了有多高之后都有些害怕,也就不敢了,无奈只有另外找人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阿爷还去找了衙门的老爷,但是青天老爷却不在意那条道怎么样,因为荒废的太久了,也没有人走,更不愿意浪费那点钱,于是就只有在这贴榜了,看有没有义士愿意施以援手。”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随即问道:“话说回来,你可知那铁索是如何断的?” “像是被人砍的,断了一节,掉下来的铁索上有拿刀砍的痕迹。” “这样吗……” 陈长生思索了起来。 东娃看了他一眼,随口问了一句:“难不成你想帮这个忙?” 陈长生抬起头,说道:“陈某倒是可以帮你们一把。” 东娃愣了一下,“你真愿意?!”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陈长生笑道:“陈某可以找个人将那铁索重新接上。” 东娃张了张口,正要发问却听那人就迈步上前,伸手将那榜子揭了下来。 “之后陈某会让人过去的。” 陈长生笑道:“天色也不早了,小郎君就先回去吧。” “等等,你……” 东娃伸手去拦,却见那人就此离去,根本没有回来的意思。 其实,东娃是舍不得这张纸钱。 找人写这些字,买这样一张纸也要两文钱呢,若是这人说的是空话那该怎么办…… 东娃见那的人渐行渐远,他张了张口,有些无奈,只得安慰自己万一这人真的帮的上忙呢。 他抬眼望去,见那天色的确不早了,于是便就此朝着城门走去,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 一路上他都在想,自己该如何跟阿爷解释。 ……… 陈长生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恰好就要回去的如意跟狸花。 “陈叔叔!” 如意抱着狸花追了上来。 她的目光落在那条大鱼上,惊呼道:“好肥的鱼!” 狸花也从如意怀里探出头来。 它睁着眸子,目光始终都盯着那条鱼。 陈长生道:“回去做酸菜鱼。” “喵?”狸花看向陈长生,好似在问酸菜鱼是什么。 陈长生解释道:“酸菜鱼是一种做法,要比狸花上次吃到的鱼好吃。” 狸花眼前一亮,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喵喵喵~” 它在街上扯着陈长生的衣角,好似是在催促陈长生快些走回家去,最好一小会都不要耽搁。 第五百五十九章:平凡之中的不平凡 如意往火灶里添了柴火,等燃了过后便见陈长生烧水洗了锅。 里里外外都扫干净后,陈长生便往里下了些猪油,这东西放在往年也没几家人吃的起,如今世道好了也就寻常了些。 待到油热了过后,便将酸菜与酸萝卜一并下下。 “刺啦。” 热油之下,酸香味顿时之间弥漫出来。 如意咽了咽口水,光是炒这酸菜她就觉得有些饿了。 随即她便见陈叔叔又往里加了蒜头姜片还有一些辅料,香味也愈发浓郁了起来。 陈长生看向如意,说道:“如意是不是忘了添柴?” 如意回过神来,“哦哦哦!”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往里加了一块大柴。 如意抬起头,问道:“都说神仙不食人间烟火,陈叔叔却又不一样。” 陈长生正瞧着火候,转头看向她道:“陈某哪里又是神仙了。” 如意目光望去,见陈叔叔手上拿着锅铲,双手还泛着光亮许是因为沾了水渍拿了酸菜酸萝卜的原因。 好像陈叔叔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如意道:“书上说君子远庖厨,君子尚且如此,更何况陈叔叔还是神仙。”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说道:“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说的是要有仁慈之心,也不是说君子就不要下厨。” 如意说道:“可《齐师论》里说的不是君子不拘小节,不该束缚,从而远庖厨而专学问吗?”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笑道:“或许是陈某知晓的跟如意说的不太一样。” “但在陈某看来,无论君子也好,神仙也罢,到底都是人,二者亦修心、修身,若是这般小事都做不好,又何谈做学问呢。” “那古往今来的名人学士呢?” “如意亲眼见过吗?” “倒是没有……” “所以还是得亲眼见过才是。” 陈长生笑道:“暂且也不论什么君子神仙,陈某自认为不是神仙,更不是君子,既是如何,又何需听这些道理。” 如意听后愣了一下,磨蹭了半天道出了这样一句话:“陈叔叔你好歪哦……” “……” 狸花从一旁的柴堆里钻了出来,问道:“歪是什么意思?” 如意笑了一下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话,狸花可不能学。” 狸花眨眼道:“那如意为什么又要说?” 如意摸了摸狸花的爪子,说道:“因为如意不是好人。” “那狸花也不是好人。” “应该说不是好猫。” “嗯,好猫。” 陈长生哭笑不得,说道:“你可别把狸花教坏了。” 如意说道:“我也没说错啊,虽然是说不做好人,但也没说要做个坏人,要刚刚好才是真道理。” 说完后她便顿住了。 这样模棱两可的话真是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如今自己也会说了。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说道:“说的不错。” 狸花立在柴堆上,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什么好人坏人的。 它眨了眨眼,问了一句:“可以吃了吗?” 陈长生与如意的目光一同看去。 狸花愣了一下道:“都看着狸花干嘛?” 如意笑了笑,将它抱在了怀中。 陈长生见差不多了便往锅里加了水,随即将腌好切块的鱼一并放了下去。 要不了多久,就能吃了。 锅里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狸花听着声响,又瞧着那火灶里燃起的火光,它的口中低声学着。 “咕噜咕噜咕噜……” “狸花在做什么?” “学锅子说话,咕噜咕噜……” 如意听后愣了一下,摸着狸花的爪子道:“怎么会有像狸花这样乖巧的猫咪。” 狸花顿了顿,问道:“如意不乖吗?” 如意想了想,说道:“也乖,但是不如狸花乖。” 狸花转头看着她,如意也是被它忽然的目光弄的一愣。 却听狸花说道。 “没看出来。” “……” 灶台前站着的陈长生听到这话笑也不禁笑了起来。 如意很是无奈,说道:“陈叔叔可以笑的小声一些吗。” 陈长生收敛了一下笑意,说道:“下次注意。” 如意轻哼一声,低头看向狸花道:“不是好猫。” 狸花顿了顿,重复道:“不是好猫!” 它沉吟片刻,不解的问道:“是在说狸花吗?” 如意再度无奈,实在是被它给打败了。 随着那锅盖掀开,香味在这一刻也散发出来,鱼香伴随着酸菜的香味刺激着味蕾,惹的人口舌生津。 狸花也在这一刻眼前发亮。 “鱼鱼鱼鱼!” 它从如意怀里跃下,去柜子里将自己的小碗叼了过来,等着陈长生给它盛鱼吃。 很是自觉。 待到夕阳西下,小院的石桌上两人一猫,猫儿的头如之前一般埋进了小碗里,不知吃了多少,肚儿溜圆。 如意口中则是不停的赞叹着这鱼儿做的是有多好吃,是有多么过瘾,一时贪嘴,又多吃了一碗米饭,几块鱼肉。 陈长生喜欢这样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日子,在平凡的日子里寻找着那些不平凡。 街上与老翁的相遇,告示前的一眼留意,灶台前后的闲聊平常,还有此刻黄昏,院子里的一碗酸菜鱼。 红尘里不仅只有名山大川才是美的,这些,那些,这里,哪里,只要愿意去看,总是会有更美的东西存在。 陈长生以为,这样活着才有意义。 也是因为这样的一份执拗,才使得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着想要偷懒的心思。 有时候真想一直留在这里。 可哪里都是一样的,似乎久了,哪里都不愿意留他,在漂泊不定中寻找一份安定,也是一种痛苦,所以他往往只需要惦记着某一刻,就好了。 待到吃完了鱼后如意收拾起了碗筷。 陈长生就坐在院子里跟如意闲聊。 狸花躺在石桌上四仰八叉,口中说道:“狸花吃撑了,起不来了,陈好人快帮帮我。”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是你自自己懒,不乐意翻身吧?” “不想翻。”狸花看着天上说道:“天好漂亮,云也好看。” 它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像酸菜鱼,好吃。” 陈长生抬眼望去,那天上的云朵,的确有一朵像是鱼。 看样子,狸花的确很爱吃鱼啊。 第五百六十章:勾栏唱戏,大有不同 “陈某出门一趟。” “狸花也要去。” “狸花今晚上不抓老鼠了?” “!” 狸花顿住步子,开口道:“不去了。” 陈长生笑道:“好好看家。” “抓到老鼠了狸花明天还要吃鱼。” “好,一言为定。” “死马难追。” 看样子是教不会了。 待陈长生走后狸花便在屋里四处寻找了起来,为了它的酸菜鱼,不过相比起昨日而言,却是没有那么灵活了,或许是因为吃的太多了。 ……… 天色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明月高挂,走出门后便见乌云遮蔽了明月与星光,瞧这样子或许夜里有一场雨。 大概是酷暑的回凉,总是会有那么两日。 “沙沙……” 不过片刻天上便下起了朦胧细雨,积攒的雨水落在屋瓦上化作点滴,在顺着凹槽滴答落下。 街上的人越发少了。 慢慢的都熄了火烛,下了雨也没什么人再出来了。 青山城中也只有一个地方还是灯火通明的。 长明街。 青楼赌坊,勾栏茶馆,这里几乎都在做一些不正经的生意,也仅有此地。 有人从不涉足,也有人在此地乐不思蜀,夜里这条街便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陈长生目光望去,来到了一处唱戏的勾栏。 唱戏也有分别,一进门陈长生就闻道了一股甚是浓郁的麝香味,随即便心中了然。 是个不正经的唱戏勾栏。 台下多为男子,而台上唱的戏则是以女子为主,画着不浓不淡的妆,衣衫凹出身形,令那台下的男人们目不转睛。 陈长生寻了一个空位,随即便坐了下来,又让小厮上了一壶茶水,另外有一盘芸豆。 台上女子一不小心露出裙下一抹白肉,下面的人们一个个伸长了脑袋,顿时面红耳赤。 “好!!” 一声赞叹之下,又有不少人赏了银钱。 台上女子连连道谢,随即便下去了,目光望去,便见几个男人朝着后面走去,过了几刻钟又灰溜溜的出来,但总是会少那么一个人,大抵是价码给的不如某人高,方才那女子便跟着别人走了。 虽一些污秽的事,但在如今这般岁月里,却是再寻常不过了,至少这里,尚且还有些你情我愿,比一些青楼要干净些许。 陈长生也没有瞧不起那女子,若是单是以此来衡量一个人的话,在他看来是有些片面的。 倒不是说他宽容,而是一些道理是让陈长生这样认为的。 又等了片刻,台上幕帘再度拉开。 随即便有人报幕。 《夜会秦三郎》 听名字大概就猜到了一些。 上台的女子依旧身材窈窕凹凸有致,既是戏自然得是有情景,大概是在一处偏房府上,对戏的是一位画着浓彩面目绯红的壮硕武人,身着劲装,瞧着很是勇武。 但那对戏的武人口中却多是一些污言秽语,时不时会撩拨一下女子,或是眼露贪婪,甚至用手去扯开女子的衣衫,女子便配合的低下头,轻声道一句郎君不要。 这也是台下的人想看的。 陈长生对那衣衫下的女子不感兴趣,他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武人身上。 演的很像那么一回事。 但那一身气血却是藏不住的,至少在陈长生这里藏不住。 台上饰演武人的男子感受到那一道非同寻常的目光,他顿时心中警觉,往下看去。 本以为是追杀他的人到了,而当他在人群中看到那目光的主人时顿时便愣住了。 白日里冒死寻找,不曾想此刻竟遇上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片刻之后,那台上的戏演完了。 一如刚才,有人进进出出。 待到片刻后方才台上的饰演武人的男人换了一身衣裳来到了台下,四处张望了一翻过后,便朝着陈长生走了过来。 “哟,秦三郎台上演的不够,还要到台下偷腥?” “哈哈哈。” 有人道了这样一句,顿时引人哄堂大笑。 ‘武人’也只得拱手,撇过众人后便直奔陈长生身旁的座位而去。 来到桌前,他随即开口问道:“不知在下可否坐在这?”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坐。” ‘武人’坐下,随即让伙计上酒。 他一语不发,就这么坐着看着台上。 ‘武人’心中好奇身旁的人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于是便开口问道:“我看兄台斯斯文文,也好这一口?” 陈长生回答道:“头一次来,算是涨涨见识。” ‘武人’点头以示回应。 陈长生随即开口问道:“在这样的勾栏里做唱戏应该不如台上的姑娘挣得多吧。” “也不一定。”‘武人’回答道:“做这些的也不一定是女人,那些个演书生演郎君的俊俏男儿甚至要比姑娘挣得多。”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意味深长。 ‘武人’笑了笑,说道:“兄台不必这样看我,我这般演‘武人’的就是挣个唱戏钱。” “月钱如何?” “生意好些能有一两。” 陈长生不禁啧嘴,夜里的买卖的确是挣钱。 “兄台也想试试?”‘武人’问到。 “只是了解了解。” “这样吗。” 这会说话的功夫,便又是一场戏开幕。 台上的戏唱道一半。 武人转头看了一眼那青衫先生,见其眉头微皱,好似是又什么不满意。 他便问道:“是台上的姑娘不够妩媚?”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跟台上的事没关系,只是今日碰上了一件事,有些不顺心。” “哦?”‘武人’好奇问起。 陈长生随即道:“下午在街上恰好看到了寻工的告示,有人出一百三十文修天阙山的铁索,那条路很久没有人走了,虽然一直都在,但是一直不曾坏过,如今却断了。” 武人心中咯噔一下,小心问道:“这与兄台有关?” 陈长生道:“陈某早年走过那条路,还因此结识了几位朋友,如今那条路坏了,难免觉得有些可惜,一百三十文钱,出这钱的人陈某也有过一面之缘,一辈子都快走到头来,结果却留下这样一点惦记的事,那铁索的人实在不该。” 武人听后手臂一颤,杯中的酒也撒出来了些许。 陈长生见他这般,问道:“秦三郎在台上撩拨衣衫的时候手这般稳,怎么到了台下连酒杯都抓不住了。” 武人无奈一笑,说道:“兄台说笑了,在下只是一时想事想的出神而已。” 陈长生微微一笑,起身道:“剩下一叠芸豆,不嫌弃的话便尝尝,天色不早了,陈某便先走了。” 武人连忙起身,问道:“兄台什么时候再来?” “见识过了,大概不会来了。” “那……” “那兄台家住何处?” “秦三郎一会不用再上台吗?” 陈长生道了这样一句,随即便迈步出了勾栏。 ‘武人’张了张口,连忙跟了出去。 不料后脚走出勾栏,便不见那青衫先生的身影。 “唉!” 武人长叹一声,如今这般,与当初一般无二,只是慢了一步,便难寻其人了。 着实可惜。 他顿了一下,回想起方才所言。 看样子,自己得去一趟天阙山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老和尚,小乞丐 天气炎热,哭诉难耐。 在那去往上京的路上,一路坎坷,唤作归心的老和尚脚掌之上不知起了多厚的老茧,破了磨磨了破,直到指骨凸起隆得老高也不曾停步。 一路上化缘为生,浑身破烂,衣不蔽体,但老和尚却依旧走到了如今。 可人又有多少余力呢,在这样的苦难之下,再是坚韧也会有倒下的时候。 老和尚嘴皮干裂,双眸也凹了进去,在那烈阳之下,丝丝汗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直至那汗水越来越少。 他四处寻找,却不见此地水流枯竭,四处无水。 老和尚舒了口气,寻找人家。 一连敲了几扇门,但无一例外都被轰了出来。 “哪来的乞丐,走走走。” “大师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寻了几家却是连一碗水都没要到。 老和尚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他脚步虚浮,好似已经有些挺不下去了,于是便在那街边坐下打算歇息一下。 “啪嗒。” 却的有一颗石子扔了过来。 “喂。” 只见那街道边上正有个小乞丐正打量着他。 老和尚顿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去。 “见过小施主。” 小乞丐顿了一下,眼中不解。 但他不在意这些,只是摆手说道:“什么施主不施主的,老东西我告诉你,这是小爷我的地盘,你要讨饭去别的地方去!” 老和尚张了张口,说道:“贫僧只是在此地歇息片刻,马上便走。” 小乞丐听后挑了挑眉,说道:“那也得换个地方歇息,总之这里不行,耽误小爷我讨钱了。” 老和尚听后叹了口气,随即站起了身来。 他的步伐踉跄,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 小乞丐见此也重新坐了下来,没再刁难那人。 他的目光望去,却见那老和尚走着走着身形越发晃荡了起来。 小乞丐顿了一下,不出意料的,那老和尚竟是走着走着便往一旁倒了下去。 “啪嗒。” 那瘦如干柴的身躯落在地上好似都翻不起什么水花,无声无息的。 小乞丐心中惊了一下,但却并没有在意,撇过头去不再看。 随着那老和尚倒下,路边也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幕。 “这人怎么回事?” “不清楚,走着走着就倒了。” “别去,小心人讹上你!” 街上的人们观望着,但却始终都没有一个人上前,没人敢去。 有人看了一眼便走了,围着老和尚的人换了一圈又一圈,好似众人都习以为常了。 这年头干旱,总是会渴死几个。 坐在街边的小乞丐听着那人群之中的议论声,他的目光透过人群又看了一眼,但还是回过了头来。 小乞丐张了张口,心中暗道一句:“与我何干!” 他轻哼一声,好似冷漠。 但下一刻,他却是咬牙站起了身来。 “你奶奶个腿的!小爷我真是倒霉!” 小乞丐迈步朝着那老和尚倒下的地方走去。 “让开,都让开!” 小乞丐挤进人群里,他一手抓起那老和尚的手,费劲的将他扶了起来。 “你这小乞丐,挤什么啊挤!” “碍你事了吗!” “嘿,脾气还挺倔,哪天饿死了估计都没人给你收尸。” “干你x事!” 小乞丐骂了一句,随即便扛着那老和尚朝着巷子里走去。 总归不能放在这街上让人看着吧。 小乞丐本以为自己会扛不起,但让他没意料到的事,这人居然还不如他重,虽说还是费劲,但好歹还是将这老和尚给扛走了。 “老东西,小爷碰上你真是晦气!” 小乞丐骂了一句,咬牙将其扛进了巷子里,手一松便放了下来。 那肩上的老和尚便就此落下,靠着墙倒了下来。 小乞丐踹了踹他,问道:“还有气儿没?” 他见没有回应,于是便蹲下试探了一下。 还有些许薄弱的气息。 但估计也离断气不远了。 “晦气!” 小乞丐骂了一句,随即道:“我告诉你,要不是小爷我心善,你不知道还要在那街上躺多久,说不定晚上就被人扔到乱葬岗去了,醒了就得吓死。” 他冷哼一声,说道:“作为报答,小爷我便拿你点东西怎么样?反正你也快死了,倒不如便宜了小爷我。” 小乞丐抱着手,他张了张口再度开口道。 “你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小乞丐随即便在老和尚身上摸索了起来。 “穷酸样!” 小乞丐一边翻找着,嘴里还不停的骂骂咧咧的。 他都以为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了。 不曾想却是在那破烂衣服的里兜里翻出三枚铜钱。 小乞丐将那三枚铜钱抓在手里抛了抛,说道:“有点油水嘛,小爷也不算亏。” 他笑了笑,随即蹲下拍了拍老和尚的肩膀。 “你就好好的去吧,这剩下的三枚铜钱小爷就帮你花了,就当是发善心了,下辈子你定然是会有好报的。” 小乞丐笑了一声,随即便带着三枚铜钱离开了巷子。 他拿着那钱去买了一个馒头,另外买了一碗水。 能管他两天不饿死。 三枚铜板,够它活个三四天了。 小乞丐细细的品尝着才买来的水,这儿入了夏便时常干旱,年年缺水,时常会有商人挑着水来卖,要价也不高,一碗水一个铜板,自然是大碗。 对于小乞丐而言,这一碗水,甚至比包子都还要可口美味。 就着一碗水吃了个包子。 小乞丐大抵是饱了,他拍了拍肚子,还剩下一文钱。 他的目光透过街道,看向了那巷子里昏迷不醒的老和尚。 小乞丐顿了顿,想起这样一个还没有他重的老和尚,一时间竟生出了怜悯之心。 他叹了口气,说道:“谁让小爷我是个好人呢。” 看着那一文钱,犹豫良久过后再度走向了卖水的商贩。 最后一文钱,买了一碗水。 小乞丐心里盘算着,要是那人还没断气,那这碗水就给那人了,要是断了气了,那就是他的了。 他小心的端着那一碗水朝着老和尚走去。 直到来到那奄奄一息的老和尚身边。 “老东西,死没死?” 小乞丐皱了皱眉头,将手伸下去试探了一下。 “真能活啊!” 小乞丐骂了一句,随即便蹲下将那碗里的水喂进了那老和尚嘴里。 一点一点顺进去。 不慎还因此浪费了些许。 “可惜了,可惜了!” 小乞丐有些肉疼,连连摇头。 喂了小半碗水后,却见那老和尚忽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老和尚虚弱的睁开双眸,道了一句。 “多谢…小施主……” 第五百六十二章:铜钱分散,许是告诫 此刻正是晌午,昨夜下了雨,带来了些许清凉,消去了些许酷暑。 陈长生正在练着字,却是忽的心有所感,目光朝着某个地方望去。 他闭眼感知了一翻。 却见那三枚铜钱已然各处一方,不在那位归心大师手中了。 狸花转头看了陈长生一眼,眨眼道:“陈好人在看什么好看的。” 陈长生回过神来,道了一句:“没什么。” “哦。” 狸花答应了一声,随即便扭过了头,窝着睡觉。 陈长生袖下的手不停的掐动着。 他的眉头越发凝重,掐动手指的频率也愈发快了起来。 良久,良久…… “啪嗒。” 那食指之上的指甲盖发出脆响,硬生生的断出了一道裂口。 这一道响声也惊动了狸花。 狸花醒来,再度看向陈长生,见那断了的指甲,问道:“陈好人是不是没有好好的磨爪子?” 陈长生猛然间回过神来。 “什么?” “磨爪子。” 狸花伸出爪子示意了一翻,说道:“狸花就要时常磨,爪子才不容易断,陈好人一看就没有好好磨。” “这样吗……” 陈长生只是淡淡的回答了一句。 狸花微微一顿,它抬起头,莫名间觉得陈好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陈长生问道:“这是如意教你的成语吗?” 狸花点头道:“嗯,心事重重,如意经常说你心事重重的,谁都不告诉。” 陈长生听后恍惚了一下,说道:“陈某有些时候也不善言辞。” “是吗?” “嗯。” 陈长生舒了口气,起身道:“今日天色虽差,但想来湖中的鱼儿都浮上来了,陈某想出去钓鱼,狸花要与我同路吗?” “钓鱼?” “就是像狸花上次被陈某钓到一样。” “可狸花是猫。” “是一个道理。” “道理。”狸花重复了一句。 看样子它是没能明白。 陈长生笑了笑,问道:“所以狸花去吗?” “有鱼吃吗?” 狸花的心思,总是单纯的。 “钓到了便有。” “那狸花要去!”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便抱着狸花出门了。 “狸花可以自己走,陈好人抱着狸花会变胖。” “昨夜下了雨,地上泥泞,弄脏了不好洗。” “狸花不会脏。” “会脏的。”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可是狸花不想长胖了。” “只此一次,不会胖的。” “是吗?” “当然。” “那狸花不走路了。” 陈长生抱着它一路走出了青山城。 青山城外有一湖泊唤作泽水湖,距离倒不算远,只是路有些不好走罢了,山路崎岖,昨夜下了雨更是泥泞。 一人一猫走了许久,一直都在山道之中。 “到了吗?” “还没有。” “现在到了吗?” “马上了。” 狸花的唠叨是频繁的,但偶尔的一句询问却能陈长生感到没有那么孤单,是极好的,至少他是喜欢的。 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总算是到了泽水湖。 眼前是一片绿荫包裹之下湖泊,不算大,但也不小,许是因为下了雨的缘故,湖水要混浊几分,但依稀可见那湖面之上有鱼儿探出头来。 “好漂亮!” 狸花望着眼前的湖泊,说道:“比你的云上府好看诶。” 陈长生问道:“云上府不好看吗?” “嗯,云上府什么都没有,还是人间好。” “那往后就常来。” “好~” 陈长生左右望了望,在湖泊周围寻了一处竹林,顺手做了一根杆子。 鱼线鱼钩,便已法力为化。 他寻了一处稍微干些的地方,就此坐下,抛出了杆。 狸花便趴在陈长生盘起了双腿上,望着那湖面。 它好奇的看起,嘀咕道:“这样就能钓上鱼吗?” 陈长生点头道:“是的。” “狸花也要!” “狸花的爪子抓不稳杆子。” “狸花要钓。” 陈长生见它执着,于是便也就依着它,又去撇了一根竹竿,做了一根鱼竿,再在地上插了一根树杈,这样一来,狸花便也就不用用爪子抓杆子了。 狸花蹲在鱼竿前,它的眼中皆是光亮。 “狸花的鱼竿。” “嗯,狸花的。” “什么时候能钓上鱼来?” “不知道啊……” 只有慢慢等。 但想来狸花是没这耐心的。 “没有鱼。” “一会就有了。” “还是没有。”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垂钓需静心才是,不然鱼儿就会发现。” “不让鱼儿知道?”狸花问道。 “是这么个道理。” 随即狸花就躲到了树后面,偷偷摸摸的样子着实令人发笑。 “是心静下来,不是躲起来。” “哦……” 一人一猫守在湖边,就这么静静的盯着那湖中的鱼竿。 陈长生目光望去,心思却又不在这湖泊里的鱼竿上。 到底是心不静。 狸花偶尔会看上一眼陈长生,它发觉今天的陈好人很不一样,脸色没有之前几天好看。 好像是碰上了什么难事。 陈长生心中思索着那三枚铜钱。 有些事看似像是巧合,但其实更多时候又像是特意安排的一般。 ‘莫非他一直都在看着陈某?’ 陈长生抬头看了一眼上天,他认为,若非如此,他的卜算又怎会断了指甲,这大概是唯一的解释了。 或许他一言一行都在天道的注视之下。 他的目的,他的想法…… 这样被窥视的感觉让陈长生感到有些不安。 那三枚铜钱的半路遗失就好像是天地在告诫他一般,让他不要再试图试探这些事情。 这样明示! 若真是这般,所谓的天机混乱,估计也只是表面上的罢了。 这让陈长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若真是如此,地府又该如何而立,若真是如此,那他忙活这般岁月,最终被天道所灭,又还有何意义。 陈长生的眉头皱了起来,许久不曾见他这样了。 狸花见陈好人的气息愈发不对,问道:“陈好人是不是生病了?” 在狸花的一句话下,陈好人慢慢平息了下来。 他舒了口气,说道:“陈某没有生病。” 狸花点了点头,说道:“生病了要吃草,不然好不了。” “吃草?” “如意说的。” “是草药吧。” “好像是的。” 陈长生沉着的脸色上多了些许笑意,道了一句:“陈某没事,狸花不用担心。”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那好吧……” “嗯。”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调到鱼。” 第五百六十三章:挺好的? 出乎意料的是,狸花并没有睡着,它似乎对吃鱼很是执着,那眼皮子几次搭拢打下,却又硬生生的顶了回去。 “陈好人。” “嗯?” “快跟狸花说说话,不然狸花要睡着了。” 陈长生问道:“那该说些什么?” “狸花不知道。” “陈某也不知道。” 狸花听后叹了口气,继续跟那鱼竿鏖战。 陈长生笑了笑,也没说它什么。 狸花还是需要多有些耐心才是,得多练练,不过还是得看它自己,要它自己乐意才是。 虽然说如今的狸花是调皮了些,但这样天真的狸花难道又不好了吗? 左右看来都是好的。 “唔……” 摇摇欲坠的狸花已经开始惦记起了冰糖葫芦,谁料忽的有一道声响惊醒了它。 “嗯!” 狸花猛的睁开眸子,却见眼前架着的鱼竿忽的动了起来。 “动了!动了动了!” 它就要去抓鱼竿。 却听陈长生道:“再等一下,太快了鱼就被惊动跑了。” “唔……” 狸花的目光紧盯着那晃动的鱼竿,两个爪子已经抓住了鱼竿。 “可以了吗?”狸花转头问道。 话还没问完,却是发现那鱼竿上传来了一股力,将手中的鱼竿往外托。 “可以了。”陈长生道。 狸花抱住了鱼竿随即用劲的往上扯动鱼竿。 有些重,对于狸花而言,有那么一点吃力,但也不碍事。 陈长生目光望去,见狸花换了个姿势,背过去将那鱼竿卡在肩上使劲,脚爪子撑在地上分出四爪,好似全身上下都在用力。 “呼呼……” 狸花有些艰难道:“好重。” 陈长生问道:“需要陈某帮忙吗?”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狸花要自己钓上鱼来,不要陈好人帮忙。” 陈长生听后也就没有插手。 “嘿……”狸花拽着鱼竿往后走,一点点的将鱼拉到了近处。 狸花虽说不太聪明,但到底还是妖怪,对付这样的鱼自然是不难的,就是费时。 随着那条鱼逐渐靠近。 陈长生也看到了一抹白肚,不禁说道:“是条大鱼啊……” “嘿咻,嘿咻……” 狸花再度使劲,竟是在最后的时候硬生生的将那条鱼给拉出了水面。 “啪嗒!” 那条白鱼落在了一旁的地上,落地的那一刻翻腾了起来,想要重新回到水里。 “哪里跑!” 狸花眼疾手快,两只爪子将那条鱼给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我抓到了!狸花抓到了!” 狸花看向陈长生,眼里满是欣喜。 陈长生夸赞道:“狸花比陈某要厉害。” “嘿嘿。” 狸花笑了笑,看着面前的鱼儿,道了一句:“不过好像长的不一样,而且也不如之前吃的那条大。” 陈长生看了一眼,说道:“这种鱼叫白鱼,又叫翘嘴鱼,要比之前的鱼好吃些,狸花钓上来这条看上去就有两斤多,算是非常大的了!” “非常大。” 狸花眨了眨眼,它大概只听懂了‘好吃些’这三个字。 陈长生帮着狸花将那条白鱼用草穿了起来,挂在了一旁树上。 狸花随后便一个劲的看着那条白鱼傻笑。 它似乎是玩起劲了,说道:“狸花还要钓!” 于是便又活了起来。 这次狸花便没有再打瞌睡犯困了。 倒是极少见它这样认真的样子。 陈长生收回目光,看向了湖面上,自己这儿,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样子今日运气不好。 一下午时间,这一人一猫就在这泽水湖边钓鱼。 狸花继钓上一条两斤多的白鱼后又钓上了两条小草鱼,没怎么停歇过。 反观陈长生,则是半晌都没有动静。 狸花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树上挂着的三条鱼,两大一小,它又看了一眼陈长生身后,空空如也。 “陈好人还没有钓上鱼吗?狸花都钓了三条了!” 陈长生笑道:“还是狸花厉害,陈某甘拜下风。” 狸花笑了一声,被夸的还有些害羞了,说道:“也没有那么厉害……” 陈长生见它那扭捏的样子,他不禁摇了摇头,总觉得猫儿茶里茶气的,不像它了。 狸花瞧着没鱼竿没了动静,它转头看向陈长生,问道:“陈好人是不是吃过很多种鱼?” “是吃过不少。”陈长生道。 狸花问道:“那吃过最好吃的,是哪种?” 陈长生回忆了一下,“最好吃的……” 他回过神,道了一句:“是一种叫做红尾翘的鱼,早年在江中钓上过两条,鱼肉细腻,滋味非凡,当初因为这红尾翘,陈某还因此认识了一位朋友,结下了一段缘分。” “你的朋友?”狸花唔了一声,说道:“陈好人有好多朋友。” 许是经常听陈长生说起,好像走在哪里他都有朋友一样。 陈长生道:“就那么几个而已,没有狸花想象的多。” “为什么陈好人有这么多朋友,狸花却没有?” 陈长生道:“说不定狸花以前也有很多朋友呢,只是现在都想不起来了。” 狸花回忆了一下,说道:“好像也有不少。” 陈长生侧目看向它,好奇问道:“比如?” “花花。” “鬼剑仙?还有呢?” “记不清了。” “那狸花说有很多朋友?” 狸花有些纠结道:“狸花能想起有很多朋友,但他们是谁是什么样叫什么,狸花都记不清了,但是如果再见过的话,狸花就能想起了,当时就是这么想起花花来的。” “原来如此……” 陈长生呢喃一声,随即却听狸花问道:“陈好人朋友那么多,想的过来吗?”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顿,说道:“有时候也会想不过来,偶尔会想想,想着再去见一见老朋友,可是陈某要么是在忙别的事,要么就是阴阳两隔,再见只有墓冢。” 狸花听后眨眼道:“陈好人一定很想他们吧?” “当然。” 陈长生转头看向狸花,问道:“那狸花呢,狸花会想念吗?” “会吧,但是狸花已经记不起来是谁了。” “挺好的。” “挺好?”狸花眨了眨眼。 “没什么。” 陈长生和煦一笑,却又没有解释。 至少他是有些羡慕狸花的。 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个怪人,偶尔会想这些老朋友,但偶尔却又希望自己忘记这些朋友。 进退两难,好似困在了某个地方。 第五百六十四章:心绪难平 狸花总是觉得陈长生神神叨叨的,有些话总是说不清楚。 但狸花不在意,因为陈好人对它好,没有真把它卖掉,还给它买鱼吃,地上脏也会抱着它走。 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陈好人。” “嗯?” “没什么,狸花就喊喊你。” 陈长生也不明白它在想什么,猫儿的思绪他也猜不明白。 眼瞧着时辰不早了。 没有鱼儿再上钩了,一人一猫便收了竿。 今日的收获便是两条小草鱼,外加一条大白鱼,够吃一顿了。 “走了,回家煮鱼。” “煮鱼,煮鱼,吃鱼!” 狸花很是兴奋,难得它这一下午都没眯一会,若是放在往常,这一下午都够它睡三觉了。 回去的路要难走一些,下坡路多,又有些泥泞。 “陈好人小心哦,不要摔倒了。” “不会的。” “嗯。” 一人一猫走出了湖泊,走出了山林。 待到那两旁的草木逐渐淡去,走上官道之时,阴沉了一整日的天穹却显露出了一抹红霞,仅此一点,稍纵即逝,但却也足够了。 ……… 上京,皇宫。 精美盏器显露在眼前,绚丽夺目,令人惊叹。 当今陛下走上前去,拿起一只盏来,叹道:“虽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此刻朕仍旧感到不可思议,这般技艺,当真是巧夺天工。” 他看了看,问道:“不过好像比去年的少了一些。” 一旁的太监开口道:“回陛下,据陶工所说,今年雨水充沛,从而火候有缺,所以成品就少了一些。” “的确是不容易。”燕如初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他不是说今年要上贡一只绝世盏件吗?为何不见?” 太监顿了一下,说道:“陛下,奴才之前也问过陶工,但陶工却说那只盏遗失在了路上不知所踪。” “是吗?”燕如初挑了挑眉。 太监随即开口道:“陛下,奴才听手下的人说陶工一向老实本分,不像是会做出欺君之举的人。” 燕如初听后微微点头,他转头看去,却见身旁的太监不敢抬头。 他的目光落在那太监身上,久久不曾挪动。 太监心中压力甚重。 燕如初就这样看了半刻钟,却见那太监已然双腿发抖。 燕如初这才开口道:“告诉他,下不为例。” 太监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然而陛下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提到了嗓子眼。 “你也一样。” 燕如初道了一句,随即便迈步离去。 “是,是……” 太监脸色发白,待到陛下与那随从离去过后,他险些就摔在了地上,好一半晌都没能缓过来。 若非陛下仁慈,他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陶生啊陶生!咱家真是被你给害苦了!” 太监长舒了一口气,好在是陛下此次仁慈,不然真就没命了。 不过往后,陶生此人,他便不能再接触了,虽说每年陶生给他的不少,但是此后,却是不能再收了,这份人情也在这里彻底划上了句号。 ……… 在那上京城门之处,陶生跨上身旁的快马。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上京城门,随即挥动缰绳,快马加鞭,顺着来时路往回赶去。 “驾!!” 不料还没走出多久。 却见人驾马追了上来。 “陶工!陶工留步!” 陶生扯了扯缰绳,身下的马儿也就此停了下来。 待他看清来者时便拱手道:“王大人。” 平安拱手回礼,随即道:“陶工似乎着急回去?” 陶生解释道:“有一恩人在等着陶某,若是错过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度相见,不知王大人此番追上前来是为了何事?” 平安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一封家书,可否恳请陶工帮我带给家姐。” “自然可以。”陶生点头道。 “多谢陶工!” 陶生将信件揣在了怀中,说道:“王大人,恕我时候不够,便不多说了,告辞!” 平安愣了一下,随即拱手道:“陶工独自行路,还望小心!” “好。” 陶生答应了一声,随即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驾!” 平安舒了口气,目光望着陶生的背影逐渐遥远。 他倒是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恩情能让陶师傅做到这般地步。 不过这封家书好歹是托出去了。 也不知道如意看到信会不会唠叨他,想来是会骂不少话吧。 陶生行在官道之上,路过驿站也不曾停留。 不料才走不过一二个时辰,天色便阴沉了起来。 雨水落在他的身上,浸透了衣衫,扯乱了发丝。 “哗啦……” 陶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伸手摸了摸怀中的信件,见没有被打湿,于是便小心护着,继续前行。 他深知若是此番错过,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陈先生。 这世间就是有这样的人。 只是为了见上一面,便不惜在大雨磅礴之中驾马快赶。 纯粹,而又执着。 世间少见又几人如此。 . . 如意忙完了绣坊的时候,待回到家里的时候,却是闻道隔壁院子飘来一阵鱼香。 她放下东西后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陈叔叔!陈叔叔!” 如意随即进了厨房,见陈长生正在忙活,而狸花就坐在一旁等吃。 “快来烧火。” “今天又吃鱼啊?” 如意好奇问道。 一旁的狸花邀功道:“是狸花钓上来的鱼!大鱼!” “狸花还会钓鱼?” 如意有些惊讶,“在哪钓的?” “水里钓的。”狸花道了一句。 如意哭笑不得,说道:“我当然知道是水里钓的,我是问哪个地方。” 陈长生道:“城外的泽水湖,这些都是狸花钓上来的,陈某一条都没钓上。” 如意顿了一下,有些惊讶道:“陈叔叔一条都没钓上?!” 她有些不太相信,于是便看向狸花,好似在询问。 “真的。”狸花说道。 如意眨了眨眼,看向陈叔叔,问道:“陈叔叔不会钓鱼吗?” 陈长生道:“会一些,只是今日时运不济,鱼儿不上钩。” “是吗?” 如意眨了眨眼,她是觉得不太可能。 除非是陈叔叔故意让着狸花的,这还说得过去。 但事实上,她却是想错了,与狸花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他陈长生心绪难平罢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此为中庸之道 入夜之前天上已然退去了乌云,当那天色暗淡,明月与星光也展露在了眼中。 狸花吃饱了鱼,趴在石桌上睡着了过去。 陈长生双手枕在脑后,目光望着那无尽的天穹。 他偶尔在想,这些星星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样玄而又玄的世界里,头顶的天穹当真就是真实的吗?还是如那古人口中所述一般,天圆地方,好似一个大笼子一般。 陈长生看着看着却是皱起了眉头。 不由得心绪有些烦躁了起来。 那些星光好似一双双眼睛一般在望着他,注视着他的一言一行,将他的心思和作为尽收眼底,并且警告着他,不要越界! 好似一个罩子,将他覆盖,难以翻身。 “陈好人……” 狸花打了个哈切,才睡醒一小会的它还是睡眼朦胧没有精神的。 “狸花好晕。” 陈长生回过神来,道了一句:“才睡醒是有些晕,一会就好了。” 狸花往陈长生那边靠了靠,说道:“桌子好冷。” “要不然来陈某腿上睡?” “可以吗?” “自然。” “谢谢陈好人。” 狸花跳到了陈长生的身上,趴了下来。 陈好人腿上是要比桌子上暖和许多。 陈长生轻轻拍了拍它的背,道了一句:“安心睡吧。” “陈好人不睡吗?” “看看星光,一会便睡。” “好看吗?” “尚可。” 狸花也抬头看了一眼,道了一句:“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 陈长生闭上眼拍了拍它,只得摇头一笑。 狸花嘴里的话,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狸花将尾巴压在了身下,随即又开口问道:“陈好人喜欢看星星吗?” “说不上喜欢。” “那就是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 “?” 狸花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陈长生道:“不喜欢也不讨厌。” 狸花沉思了起来,最后道了一句:“好复杂。” 陈长生笑道:“不偏不倚、调和折中,这是中庸之道。” “庸之道。” “是中庸之道。” “那是什么?” 狸花可不明白这些。 陈长生道:“一种手段,或者说,一种看待事物的方法,可以理解成,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坏,明白了吗?” 狸花点头道:“明白了!” “狸花很聪明。” “当然!” 狸花随即又问道:“那狸花是好还是坏?” “自然是好。” “不是说要不好也不坏吗?” 陈长生笑道:“能做到最好当然是极好的。” “唔……” 狸花又开始有些听不明白了。 陈长生摸了摸它的背,说道:“狸花还要多学一些东西才行。” “嗯嗯。” 狸花点头,但学什么它也不太清楚,反正学就是了。 陈长生点头应了一声,随即道:“睡吧。” “好~” 狸花趴着闭上了双眸,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它的毛发发亮,显得尤为好看。 陈长生轻轻拍着它的背,心中思索起了该如何是好。 立下地府,本该是一件顺应天道的事。 但其中的前提便是,地府最终也会落在天道的目光之下,这对于陈长生而言,便失去了意义。 这也是为何需要满月,为何又需要再创小世界的缘故。 可如今自己的目的与意图恐怕都已被天道知晓,那后面又该怎么办呢…… 陈长生心里没有任何底,倘若真的对上天道,他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胜算,就算是有,恐怕也并不高。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唉……” 小院里传出了一声长叹。 昏昏欲睡的狸花听到了这道叹息声,迷迷糊糊的道了一句:“唔……” “墨玉说,不能叹气,会,会变老,唔……” 话说完后,它便也就彻底睡了过去,没有声响。 陈长生笑了笑,“你啊……” 他摇了摇头,沉默片刻自后却又觉得狸花说的很有道理。 的确要少叹气。 夜深了,院里的声音也慢慢淡了下去。 一夜无话。 ……… 清早的光亮落进院里。 早间便有人等在了门口,没听到院里有动静,便一直等在门口。 “咯吱……” 一道开门声响起。 走出门的如意打着哈切,正要去陈叔叔的院里,却不曾想在门口看到了一道身影。 “啊,你又来了?”如意道了一句。 王兴盛手中端着面,微微低头道:“见过如意姑娘。” 如意问道:“在门口做什么?” 王兴盛道:“我娘另外改良了一下面料方子,特意让我来送给陈先生尝尝。” 如意眨了眨眼,目光望去,说道:“还不错啊。” “不过,只有一碗?” 王兴盛反应过来,说道:“这…下次,下次给姑娘带。” “真的?”如意笑问道。 “作不得假。” “那我可等着。” 如意笑了笑,随即问道:“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 王兴盛道:“怕打扰了先生休息。” 如意听后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老实,如果陈叔叔不醒,那你岂不是要一直这么端着,久了这面还怎么吃?” 王兴盛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意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来。” 她来到门口,随即大大方方的扣响了门栓。 “陈叔叔,起床了!!” 如意喊了一句,院里便有了动静。 狸花被喊醒了,于是便快步跑了过来,一跃而起,将那门栓给取了下来。 “啪嗒。” 如意推门而入,却没见到陈先生。 “如……” 狸花正要开口,却是忽的一顿,发现如意身后站着一个人,它连忙闭上了嘴。 王兴盛愣了一下,它恍惚了一下,问道:“如意姑娘,方才……” 如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眨眼问道:“怎么了?” 王兴盛张了张口,又看了一眼那只门口的狸花猫。 莫非是刚才自己听错了? 他心中也不再多想,只当是自己没睡好听错了罢了。 如意走进门去,左右看看,却见陈叔叔正躺在椅子上睡的深沉。 她愣了愣,心中不禁暗道。 ‘陈叔叔居然没睡醒?’ 这都什么时辰了,若是放在往常,陈叔叔早便醒了吧。 第五百六十六章:红颜知己 在如意看来,是有些反常的。 王兴盛问道:“如意姑娘,方才是猫儿开的门?” 如意点头道:“狸花很聪明。” 王兴盛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这猫儿,他倒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这猫儿聪明了,只是没料到这猫儿连开门都会。 这又不禁让他疑惑了。 方才真是自己的错觉吗? 他慢慢回过神来,目光望去,却见陈先生正躺在长椅上休息。 王兴盛顿了顿,随即小声问道:“如意姑娘,不然还是别打扰陈先生了吧。” 如意顿了一下,反应过来道:“让陈叔叔先休息吧。” 王兴盛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便将面放在这儿,一会陈先生醒了,如意姑娘记得告诉陈先生一声。” “好。” 如意回答了一句。 随即王兴盛将面放在了桌子上,看了一眼陈先生后便跟如意道了句告辞,随即离开了小院。 如意上前去将门关了上来。 她想了想,随即便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招了招手,唤来狸花。 狸花来到如意身旁,问道:“刚刚那个人好眼熟。” “前两天来过的。” “哦,狸花想起来了。” 如意问道:“陈叔叔昨日睡的很晚吗?”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狸花睡的早。” 如意嚯了一声,转头再度看向陈叔叔。 她可从未见过陈叔叔睡懒觉。 她有些好奇,再度问道:“陈叔叔应该不用睡觉吧。” 狸花说道:“陈好人到了这里之后晚上时常会睡觉,之前赶路的时候就没睡,好几天没睡。” “真的啊……” “嗯嗯。” 狸花点了点头。 如意又问道:“既然神仙可以不睡觉,那狸花是妖怪,为什么也要睡觉。” “狸花喜欢睡觉。” 如意笑了笑,说道:“狸花真是单纯。” 如意舒了口气,视线落在了陈先生身上,也不知道陈叔叔什么时候能睡醒。 那便慢慢等着吧。 …… 时间一晃而逝,转眼就到了正午。 那碗面放在桌上都已经凉透了,太阳都已经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上,但他却仍旧有些没醒来。 这不由得让如意警觉了起来,还特意试探了一下陈叔叔鼻息,好在是并无大碍。 于是她又问道:“陈叔叔昨天有什么不对劲吗?” 狸花回忆了一下,说道:“好像是有点不开心,狸花昨晚上还看到陈好人皱着眉头。” “是吗?” 如意愣了愣,这般看来,陈叔叔是又什么心事。 “陈叔叔跟狸花说过是什么事吗?” 狸花摇了摇头,“没说。” 如意叹了一声,嘀咕道:“陈叔叔也真是的,有什么事也不告诉别人,还总闷在心里。” 狸花想了想,赞同道:“如意说的很对。” 如意撑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她的目光盯着睡不醒的陈叔叔,思索着办法。 若是自己去问的话,陈叔叔肯定是不会说的,毕竟在她看来,陈叔叔一直都是把她当做是小孩来看待的,又怎么可能会告诉她呢。 狸花去问就更不可能了,或许就算陈叔叔说了,狸花再转述的时候,说不定就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了。 “该怎么办呢……” 如意正一筹莫展,一抬头,目光越过院墙,看向了对门的院子。 ……… 每当陈长生遇到这样难以解决的事情时,他通常都会麻痹自己,要么大睡一场,要么便多灌自己些酒。 这一觉,他一直睡到了下午。 待到睁眼的时候,却见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 陈长生有些恍惚,在这样的时候醒来,那种不适是难以言喻的,好像错过了所有的东西。 他直起身来,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稍微清醒了几分。 却不曾想一低头便看到一双淡青色的绣花鞋正在目光之中,接应着的则是一条淡绿绣花长裙。 陈长生愣了一下,一抬头,却见芸香正坐在面前的石桌旁看着他。 “陈先生昨夜没有休息?”芸香问道。 陈长生回过神来,唤了一声:“芸姑娘……” 他左右看了看,却见狸花和如意都不在。 陈长生说道:“陈某本以为如意会喊醒我的。” 芸香看着他,道了一句:“芸香去冲壶茶了,先生得醒醒神才是。” “不劳……” 陈长生话没说完,但芸香却不给他这个机会,随即便进去烧水了。 不过片刻,一壶茶水便端上了桌来。 陈长生舒了口气,看着摆在面前的茶水,说道:“麻烦芸姑娘了。” 芸香说道:“我听如意说陈先生遇到了难事。” 陈长生顿了一下,“有吗?” 芸香说道:“芸香知道陈先生是这样的性子,但有些事埋在心里总是会出问题的,总不能一辈子都要一个人顶着所有吧?” 陈长生张了张口,说道:“倒也不是陈某不愿意说,只是一些事,的确不好与身边的人提起。” 芸香望着他,说道:“可芸香想听。” 陈长生微微一顿,他看着芸香,有些意外。 这倒不像是她的性子。 芸香问道:“在陈先生眼中,芸香算是什么?只是故人吗……” “自然……” 陈长生的话语顿了一下,却不知该如何往下说去,有那么片刻恍惚。 芸香正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红颜知己。” 芸香听到此言时也是愣了一下。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她顿时就脸红了起来。 陈长生反应过来,说道:“若是芸姑娘觉得有些冒犯的话,陈某就……” “不冒犯。” 院里沉默了下来。 二人四目相对。 芸香看着面前的青衫先生,摇头道:“芸香不觉得冒犯。” 二人对视良久。 却是在某个时刻双双挪开了目光,好像忽然之间就觉得有些别扭,变得有些不好意思,纵使是陈长生都有些不太镇定。 芸香甚至都忘了自己今日来是做什么的,脸红的厉害,心跳更是难平。 陈长生轻咳了一声,说道:“那个,芸姑娘饿了吗?” 芸香不敢看,只是摇头小声道了一句:“有,有一点。” 陈长生起身道:“陈某去弄点吃的,芸姑娘你……” “嗯,好!” 第五百六十七章:我们是家人 待到陈长生回到桌前的时候,气氛便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两人都是欲言又止,始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个攥着衣角,一个则是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至片刻过后。 陈长生才开口道了一句:“对了。” 芸香抬起头。 陈长生道:“这些年芸姑娘给陈某带了不少东西,可陈某却始终没送过芸姑娘一物,上次见芸姑娘在意容貌,于是便炼了几枚丹药,虽说不能延寿,但却有驻颜之效。” 说着他便将一个小葫芦装着的丹药递给了芸姑娘。 芸香见后恍惚了一下,大抵是觉得一些事来的实在太过忽然,有些无措。 “芸姑娘?” 在陈长生的轻唤之下。 芸香恍然间回过神来,说道:“啊……” 她摆手道:“陈先生,这是不是太贵重了些?” 陈长生道:“些许丹药,不算贵重,还请芸姑娘收下。” 芸香看着那递上来的丹药,伸手之间却又犹豫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问道:“陈先生那日莫非说的是哄人的话,实际上还是觉得芸香的确不好看了。” 陈长生听后一愣,摇头道:“陈某不曾这样觉得,只是看芸姑娘在意,所以……” 芸香想了想,却是没有伸手。 她的一只手攥着衣角,道了一句:“还是算了。” 陈长生问道:“芸姑娘这是……” 芸香解释道:“先生,不是芸香不好意思,其实,只要先生不在意,那有没有这丹药,都是一样的。” 说罢,她便低下了头,声音小了些许吗,脸红着说道:“好看或是不好看,都是只想给先生看的。” 陈长生望着她,却好似是有些愣神。 芸香感受着陈先生的目光,攥紧了衣角,一如当年一般,脸红到了脖颈。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看丹药,良久过后,将那丹药收回了袖中。 芸香的余光见此一幕,有些着急的道了一句:“芸香不要,先生也不能给别的女子。” 她顿了一下,又道:“谁也不行……”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那…便如芸姑娘所言。” “陈某便一直替芸姑娘收着,若是有朝一日芸姑娘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低着头的芸香细声的嗯了一声。 她的脚尖相对,目光就不曾离开过,到底还是有些害羞。 她心中忐忑,犹豫了一下后起身道:“芸香就先回去了,先生就,好好歇息,嗯。” 她不敢去看陈长生的目光,起身之后便往门口走了。 陈长生甚至都来不及喊住她,便见她已经快步走出了门口。 上次如此,这次也是如此。 陈长生坐在长椅上,目光看向头顶的云彩,看了良久,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好像事情变的有些奇怪起来了。 …… 如意正坐在院子里,桌上摆着一盘瓜子。 一旁的鱼红锦正死死的盯着那趴着桌上的狸花猫,时刻警惕着。 而狸花则是呼呼大睡,压根就不在意。 “咯吱……” 如意顿时一怔,目光朝着门口望去。 “芸姐姐。” 她连忙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芸姐姐,问出什么了吗?陈叔叔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啊?” 一路失神的芸香回过神来,她啊了一声,恍然道:“什么事?” 如意眨了眨眼,说道:“我之前跟芸姐姐你说的事啊。” “哦……” 芸香猛然间反应过来,说道:“我,我忘了……” 她抿着唇,低下了头来。 如意愣了愣,问道:“所以这半天芸姐姐陈叔叔都在聊什么?” 她说着却又觉得有些不太对。 这辈分,有些奇怪吧。 芸香的眼神躲闪,说道:“没,没聊什么,就随便说了说。” “我有些不舒服,就先上楼了,如意你…你自己玩一会。” “我玩什么啊,我……” 如意的话还没说话,便见芸姐姐从她身旁走过,步子都不带停一下,伴随着脚步声,便去了楼上。 如意站在院中,一脸茫然。 她不明白芸姐姐什么时候这样记性差了。 她慢慢回过神来,仔细思索之下,却是发现这事真是古怪。 既然芸姐姐忘了问了。 那怎么在院里待了这么久…… 这不合常理啊。 “不会吧……” 如意心中一顿,没有错,她什么都想到了。 可随之她眼中就露出了些许好奇。 至少对她而言,还是很满意芸姐姐的,芸姐姐性格温婉知书达理,也配得上陈叔叔。 看样子得多观察观察。 正想着如意却是猛然回神,“怎么我也忘了正事了,唉……” 她有些无奈的坐回了椅子上,抿了抿嘴,又是一副毫无头绪的模样。 如意忽的感受到一种挫败感,好像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陈叔叔,但明知如此,她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在芸姐姐的院子里一直待到了日落黄昏。 直至那天色暗淡,睡了一下午的狸花慢慢醒来,如意才起身离开了院子。 她抱着狸花,出一道门,进一道门。 院子里依旧平静如初,如一汪清水。 陈长生见了她后问道:“今天绣坊的事忙吗?” 如意顿了顿,道了一句:“不忙。” 怀中的狸花眨了眨眼,左右看看,它有些不懂如意为什么要说谎,但它也没有拆穿。 如意在一旁的屋檐下坐了下来,靠着陈叔叔很近。 她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院子里的一棵小树。 陈长生见她有些不对劲,于是便问道:“怎么感觉没什么精神?” 如意开口道:“陈叔叔。” “嗯?” “你是不是有很多心事?”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说道:“如意好奇陈某因为什么事发愁,是吗?” “是。” 如意索性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我知道要是直接问叔叔你的话,大概是不会告诉如意的,所以去就去找了芸姐姐,但芸姐姐一见了陈叔叔就笨笨的,要问什么都给忘了。” 如意瘪着嘴,说道:“陈叔叔。” “如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当初的时候如意就是娘亲身边的累赘,但是后来,年岁越是长,如意能帮上娘亲的忙就越来越多。” 她没有去看陈叔叔,继续说道。 “如意是想说,有什么事陈叔叔也可以告诉如意,不是如意也能是别人,狸花也好,芸姐姐也行,总归不要一个人憋着。” “不是说好了吗?” 如意看向他。 “我们是家人。” 第五百六十九章:时候不早了 狸花或是察觉到有些不对,于是便远远的躲在了一边,竖起耳朵偷听起了二人的谈话。 在良久的沉默过后。 陈长生长叹了一声,说道:“如意觉得,这天上地下,什么才是最大的?” “最大?”如意思索了一下,“山?” 这大抵是如意见过最大的事物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妨再想一想。” 如意顿了顿,看向陈叔叔道:“天?” 陈长生道:“可以这么说吧,天上地下,万物生灵都在遵循着某些规矩,在修行之人的世界里称之为天道,不守规矩,便是与天作对,受天道厌弃。” 如意有些木讷的望着陈叔叔,心中生出了些许担忧之意。 陈长生道:“与天相争,便是陈某如今在做的事情。” 如意张了张口,这已然超出了她的认知。 与天作对,与天相争。 这般宏大的话语,让如意都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她回过神来,问道:“要是争不过,会怎么样?” 陈长生看向她,笑道:“不会死的,只是会受些伤而已,所以也不必太过担心。” 如意一语不发,摇了摇头。 她是不相信这话的,不出意外便是陈叔叔为了不让她担心,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的,或许后果,比如今说的,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的多。 陈长生道:“会平安无事的。” 如意张了张口,问道:“一定要这样做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点头道:“这对于你陈叔叔而言,是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如意低下头道:“我明白了……” 在良久的沉默过后。 如意起身离开的院子,再没多问。 她知晓这并不是自己能帮的上忙的事情。 她以为自己知晓了,那便会有办法,但事实证明,陈叔叔所遇见看见的东西,与她相比,是天差地别的。 而她能做的事,与陈叔叔能做的事,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陈长生喊住了她,走到门口的如意停下了步子。 “别多想,事情并不严重。” 如意听后抿了抿唇,微微点头。 “我知道了,陈叔叔早点歇息,别太累了。” 说罢她便小心的将门关上,回了院子。 陈长生坐在长椅上,他舒了口气,心中亦是有些不是滋味。 这时也有那么些许后悔,或许不该告诉如意这些事情,徒增烦恼。 躺在长椅上的陈长生很是平静。 但实际上,越是平静,心中就越是挣扎不定,好似有一道声音在催促着他往前走,不要犹豫。 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不得不去。 在许久的沉默过后,院子吹进一阵风来,吹动了树叶沙沙作响。 趴在高墙上的狸花看了陈长生一眼。 好像陈好人要比昨日还要不开心一些。 狸花觉得人的情绪好复杂,至少它做不到这样,莫名还有些佩服,虽然不知道佩服在哪里。 它所需要想的,都是一些不要道理的事。 而陈长生却是要讲出个所以然来。 他有自己的道理。 在许多方面,陈长生比不上狸花,至少狸花真的不用去思索太多东西,甚至于狸花能够填补陈长生孤独岁月里的一些东西,但陈长生却做不到。 “是时候了……” 纵使是与天作对,他一样要去做这件事。 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早不过今夜,晚不过明日。 ……… 夜里。 陈长生睡了一个好觉。 这或许是他后来岁月里睡的最好的一觉了。 “陈某要走了。” 趴在墙头的狸花睁开了眼睛。 “陈好人在跟狸花说话吗?” “嗯。” 陈长生点头道:“已经休息了很久了。” 或者说,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狸花从墙头跃下,来到了陈长生的面前,它开口道:“可以再玩两天吗?狸花还有些不想走……” 陈长生问道:“狸花很喜欢这里吗?” 狸花点了点头,说道:“如意会给我买冰糖葫芦,好吃……” 它的心思至来单纯。 陈长生问道:“那墨玉呢?” 狸花顿了一下,想起墨玉,它又有些想回去了。 它犹豫良久,小心翼翼的道了一句:“就,就一两天,不会耽搁太久的。” “可以吗?” 狸花睁着眸子看着陈长生,它至来都很听话,如今也是,因为走之前说了,要它听陈好人的话,它也没有忘。 陈长生说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或许陈某陪不了狸花了。” “你去哪?” “去找麻烦。” “啊?” 狸花眨了眨眼,有些没听懂。 陈长生蹲了下来,摸了摸它的背,说道:“陈某要去做些事情,不能带着狸花,狸花什么时候玩够了,可以去龙王庙里找龙君,龙君会带狸花回去,陈某会提前打好招呼的。” 狸花眨眼道:“可是墨玉让我跟着陈好人。” “等下次陈某回来,如何?” “又是下次。” 狸花已经不信陈长生的下次了。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之前是有事情错过了。” 狸花偏过身子,说道:“陈好人还没有狸花守时。” “对。”陈长生点头道:“陈某最不守时,经常错过很多人,还错过了狸花。” “嗯。” 狸花不再说话了。 它既舍不得青山城的如意,也舍不得陈好人,更舍不得墨玉。 在这三者之间,它是难以抉择的。 陈长生道:“陈某在这人间有许多朋友,狸花若是想留在人间,陈某的故友们会护着你,若是想回云上府,陈某便多走一趟送你回去,看你怎么决定。” “狸花不知道。” “那该如何是好。”陈长生道了一句。 狸花很是犯愁。 它哪个都不想错过。 可世上哪有这样两全的法子。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说道:“不妨猜单双吧。” 狸花问道:“怎么猜?” 陈长生指了指院子里长出的一朵小花,说道:“便数花瓣,若是一三五七九便在人间,若是二四六八十,便回云上府,如何?” 狸花听后道:“那,那那……” “那就听陈好人说的。” 陈长生抬手一招,那朵花落在了掌心之中,随即数了起来。 “一,二,三……” 狸花的目光紧紧盯着花瓣。 数到最后一片。 共一十一片花瓣。 便是留在人间。 第五百七十章:先生又要走了吗? 狸花瞧着那花瓣,与平日不同的事,一向心直口快的它这时竟也沉默了下来。 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它唯一碰上的难题,让它挣扎了许久许久,它甚至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些事情只能有一个选择。 就算是花瓣最后决定了结果,它仍旧是有些不开心的。 “陈好人……” “嗯?” “狸花本来觉得去哪里都开心,但是现在却觉得去哪里都不会开心了。” 陈长生听后愣着看向了它,轻轻摸了摸它的背,说道:“世上安得双全法,一分不全,分分不全,不管是对于狸花,还是陈某,都做不到让所有事都满意,所以便只有去适应,试着忘掉一些事,试着记起一些事……” “陈好人讲的好深奥。” 狸花低着头嘀咕了一句,道:“狸花听不懂。” 陈长生和煦一笑,便没再多作解释。 慢慢会明白的。 猫儿总是会有长大的那一天的。 ……… 山那头显露出些许光亮,正是黎明。 却不曾想那黎明的微光不过暂留了片刻便又暗淡了下来,些许薄云遮蔽了光亮,显得深沉,不过片刻之间,便下起了朦胧细雨。 今年下雨下的勤,但雨水却又不多不少,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今年或许丰盛而收。 狸花趴在墙头,目光正望着面前的空旷的小巷子。 雨水落在了它的毛发上,落在了它的头顶。 它挑了挑眉,抬头看了一眼。 有些喜欢不起来。 不知为何,在这样一个念头升起来过后,周遭的雨水好似变了样。 雨水隔开了狸花所在,不让任何一滴雨落在它身上。 狸花大概是发现了这一点,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惊讶之意,但很快它就平静了下来。 它闭上了双眸,耳畔响起了雨声风声…… 这不禁让它感到熟悉。 那种亲近之感也再度袭身。 狸花认了出来,这或许便是陈好人之前告诉它的那位朋友。 风雨之中的四季灵气好似知晓狸花不开心一般,化作一股股清流吹拂着狸花。 狸花嘀咕道:“你在安慰狸花吗?” 四季灵气没有回答。 狸花轻轻道了一句:“谢谢你。” 它觉得这是一位奇妙的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复。 狸花明白了,这是一位沉默寡言的朋友。 它舒了口气,趴在墙头,立在雨中看着这片朦胧雨,风雨不落在它身上,四季灵气眷顾着它。 一向天真的猫儿何时有这般深沉的时候了? 它就这么一直趴在雨中的墙头,思索了许久许久,想一些它本就想不明白的问题,那些复杂,它听不懂的问题。 它是执拗的。 对门院子里二楼的开了一扇窗。 窗里正有一位穿着素装,披散着头发的女子。 是芸姑娘。 她侧过头去,看向了一旁的院子。 陈先生还没起。 但她却看见了经常趴在墙头的狸花猫。 芸香顿了一下,看了看这场晨间的小雨,又看向了墙头雨中的猫儿。 她张了张口,不明白为什么猫儿要打在雨中,于是便唤了一声:“猫儿。” 声音透过雨水,传入了狸花耳畔。 狸花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前方窗户探出头来的女子。 它昨日才见过,虽然没说得上话。 是‘鱼干’的姐姐。 狸花看着她,有些不解。 芸香问道:“怎么趴在外面墙上,下雨呢。” 狸花想了想,随即站起身来,顺着那墙头纵身一跃。 芸香心中咯噔一下,正要喊小心,却见那猫儿已经稳稳落在了她家墙上。 狸花顺着屋子的台阶又爬到窗户前。 不过几息之间便到了芸姑娘面前。 芸香愣了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狸花看着她,摇了摇头。 芸香见此愣了愣,她倒也没料到这猫儿这么聪明,还听的懂人话。 她心思动了动,问了一句:“你会说话吗?” 狸花想了想,开口道:“会一点。” 芸香稍感惊愕,但却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似乎是在预料之中的事了。 “大早上下雨,怎么不进屋里?” “他们不淋我。” “他们?” “嗯。” 芸香这个时候才发现,狸花身上的毛发都是干的,没沾上一点雨水。 她有些恍然,暗叹这猫儿的不凡。 不过想想,若是陈先生身旁的猫儿的话,或许就在正常不过了。 狸花眨眼看向她,问道:“你起的好早。” “啊,是。”芸香答了一句。 狸花问道:“嗯,为什么不睡觉了?” 芸香笑的温柔,说道:“年岁大了,就睡不了多久了。” 狸花眨了眨眼,有些不太能理解。 “岁数大了就会睡不着吗?” “老了都会这样。” “那狸花老了会不会也睡不着?” 芸香摇了摇头,说道:“你是妖怪,倒是不会这样,只有向我这样的凡人才会老的这样明显。” 狸花看着她,其实到底还是有些不能理解‘老’的意思。 “狸花只知道好多人老了就会死,就好像陈好人的好多朋友一样。” “朋友?” “嗯,一路上来,陈好人有好多朋友,但是好多都已经不在了。” 芸香微微一怔,袖下的手臂微微一颤。 “是吗……” “嗯。”狸花点了点头。 芸姑娘的目光看向了清晨的风雨,微微舒了口气。 她在想,或许若干年后,自己是不是也是猫儿口中那些逝去的‘朋友’。 好像这是必然的,但的确也是令人惋惜的。 狸花好似是感觉到了,眨眼道:“你好像也不开心。” 芸香摇了摇头,却反应过来,问道:“也?” 狸花点头道:“狸花也不开心。” 芸香听后回过神来,不禁笑道:“那是因为什么不开心?” “唔……” 狸花说道:“感觉去哪里都不开心。” 芸香愣了一下,低头问道:“陈先生,最近要去哪吗?” 狸花点了点头,说道:“陈好人要忙,不知要去哪,可狸花没办法跟着,要么回去,要么待在这里,本来在哪里都是开心的,但要狸花选的话,好像选哪里都不开心了。” “陈好人说什么安得两全法,狸花听不懂,想了好久好久……” 芸香愣了愣,略微有些出神。 她的目光望去,见了小院。 ‘先生又要走了吗……’ 第五百七十一章:那你也是狸花的朋友 “先生有说,会去多久吗?”芸香问了一句。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会去很久吧,先前陈好人骗我说下次就带我出去玩,但却等了好久好久。” “三五年,十来年?” “听墨玉说,好像有十多年吧。” “是吗……” 芸香沉默下来,她张了张口,问道:“陈先生似乎还从未像这样忙过。” 她能够感觉的到,先生偶尔之间的烦躁和急切,这是先生之前不曾遇到过的事。 狸花认识的陈长生比较晚,多的也不了解,但就这些年而来,“陈好人的确挺忙的。” “狸花知道先生在忙什么吗?” “唔……” 狸花想了想,说道:“昨天陈好人好像跟如意说起过,说的是什么狸花也忘了,但听陈好人说最多只是受些伤势,不会很严重。” “受伤?” 芸香听到这个字眼不禁有些担忧了起来。 “嗯。” 狸花点头道:“陈好人很厉害的。” 它不觉得陈好人会受伤。 芸香沉默良久,舒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狸花眨了眨眼,看着她问道:“你也是陈好人的朋友?” 芸香点了点头,“算是吧。” 狸花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也是狸花的朋友。” 芸香笑了笑,说道:“多谢。” “为什么要说谢我?” “想说一句。” “哦……” 狸花转头看了一眼,却见雨已经快要停了,它随即道:“啊!雨要停了!狸花还没跟朋友说再见。” “狸花的朋友在哪?” “就在这。” 狸花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四季灵气,好像没有之前那样清晰了。 芸香便在一旁看着,不太明白猫儿是在做什么,她也没有多问。 或许是一位特别的朋友吧。 只是她看不见而已。 ……… 早间小院里升起了炊烟。 陈长生熬了一小锅粥,清早下了小雨,喝一碗粥要舒服的多,另外的,便只是前些日做鱼剩下的酸菜跟酸萝卜,添些滋味。 狸花是赶着饭点回来的。 陈长生问道:“大清早不见你,是跑去哪玩了?” 狸花眨眼道:“跟对门院子的姐姐说话,叫什么我忘了。” 陈长生听后道:“是芸姑娘啊。” “嗯嗯。”狸花说道:“早上陈好人跟如意都没起,比狸花还懒,狸花无聊就跟那个姐姐说话去了。” “芸姑娘起的这样早吗?” “她说是岁数大了,睡不了多久。” “这样吗……” 陈长生恍惚了一刹那。 他张了张,却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狸花跑到一旁去叼来了小碗,问陈长生什么时候开饭。 “很快了就能吃了。” 如意今早起的晚了些,大抵是因为天忽然冷了,贪睡了几刻钟。 “陈叔叔早。”如意打折哈切就来了院子。 “坐下喝粥吧,天凉了些,喝点热的要舒服些。” “好。” 两人一猫就围坐在石桌前。 陈长生开口问道:“绣坊的事情还很忙?”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忙,青山城就两个绣坊,另外外面来的商户也有不少生意,就这段日子入了槐序,最忙了。” “平日里还是得注意歇息才是。”陈长生道:“我听阿青姑娘说你平日里在绣坊一待就是两三天,都不着家,也不是这样忙的。” “知道了陈叔叔,以后不会了。” “嗯。” 如意喝了些热粥,身上也暖和了起来。 这大抵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对话了。 但这些话语,却远比那热粥要暖的多。 “陈叔叔,我去绣坊了。” “路上小心。” “好。” 如意越发觉得陈叔叔像是老父亲了。 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 陈长生早间带着狸花去了茶楼。 说起来许久没有听着说书了。 闲坐了一个上午。 刘掌柜见了陈长生后便上来搭茬,坐下后便聊个不停。 无外乎便是那些老朋友。 “想当年陈先生当真是才华横溢,因《聊斋》一书,我唐记茶楼甚至名传上京,许多人还特意远道而来听戏,可最后都没能见到酒茶先生。” 《聊斋》的确是出了名了。 刘掌柜笑道:“如今鬼怪志异的话本之中能与《聊斋》齐名的大概就只有《山野志异》了,这些年不管哪里的茶楼都子在讲这两本。” “《山野志异》?”陈长生问道。 刘掌柜笑道:“《山野志异》是由金三爷所写,曹先生编著成书,世上说书先生将这两本奇书奉若瑰宝,而这两本书,却都被我唐记茶楼给占全了。” 在茶楼的生意之中,唐记茶楼虽距上京遥遥,但依旧因此闻名于天下,多年来不知有不少寻仙访迹之人上门拜访,匆匆来,又匆匆去,名声之盛远,怕是可以称为天下茶楼之最。 “不曾想都到了这般地步了……” 陈长生都有些恍惚,好似一眨眼间,当初的小茶楼如今便高大了起来,有了深厚的传承与底蕴。 刘掌柜笑道:“都是托了当初陈先生的福,若是没有陈先生,何来《聊斋》?金三爷又怎会踏入此道,又何来《山野志异》呢。” “的确是过去了很多年了。”陈长生嘀咕了一句。 刘掌柜听后也点了头,道了一句:“是啊……” 就好像是一眨眼间的事情。 陈长生转过头来,问道:“我听叔叔说,唐记茶楼的东家也与陈叔叔有旧,不知刘掌柜可有了解?” “陈公子说的是芸东家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叔叔说是姓唐的哪位,唐明镜,唐公子。” 刘掌柜听后道:“是大东家啊……” 他起初以为东家是芸东家,但后来成为掌柜之后,才发现唐记茶楼远没有想象之中的那样简单,他们的东家,也非比寻常。 他开口道:“大东家早些年倒是来过一次,但却没待几日就走了,倒是提起过陈先生,但也没说的太过清楚。” 刘掌柜叹了口气,说道:“倒不是我瞒着,而是实在知道的不多,我只是茶楼的掌柜,后来才知道上面还有州府的掌柜,偶尔间得知再后面,还有几位大掌柜……” 再这天下商贾之中,唐姓之辈有着巨大的分量。 第五百七十二章:我不甘心! “陈先生跟我们大东有旧吗?” 刘掌柜好奇问到,他早年倒是知道陈先生跟小姐有些交情,但具体的他也不太清楚,他哪敢去打听啊,知道了也得当做是不知道。 陈长生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叔叔提过一嘴。” “那就不清楚了。” 刘掌柜随即笑了笑,说道:“不过就算是有什么交情,陈公子也别告诉我,我现在啊,还是个小掌柜,还听不得这些。” 有些事就得装聋作哑,知道了就算不说也不见得有会有什么好处,相反的还有可能招来祸端。 他这人到底还是老实,不乐意去做这样福祸不定的事,大概是对如今已然知足了吧。 陈长生跟刘掌柜没聊多久便离去了。 说起来他也只是闲得来问一问,好些年没见过唐明镜了,没想到如今行商都到了这般地步了。 离开茶楼过后陈长生便去了最近的书坊。 进了铺子里便闻到一股墨香扑鼻而来。 书坊里的伙计迎了上来。 陈长生随即道:“可有《山野志异》?” 伙计点头答道:“有的,我这便给先生拿来。” “多少钱?” “三百文。” “这么贵?!” 陈长生愣了一下,有些惊愕。 伙计面露难色,说道:“先生,这已经算是便宜的了,当初《山野志异》卖的多的时候,一本就要八百文。” 陈长生翻开看了一眼,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这书里的字,都是人亲手抄录的,而非像是印刷一般,大概是因为如今还未有活字印刷的工程,若是这般的话,三百文也不算太贵。 “二百文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伙计笑道:“先生这边结账。” 陈长生迟疑了一下,见这伙计答应的这般干脆,不禁有些后悔了。 也罢,亏了就亏了吧。 结了账后陈长生便带着书回了院子。 到家的时候狸花正趴在墙头打着哈切,昏昏欲睡的样子,它至来如此,白日犯困,夜里精神。 “陈好人。” 狸花喊了一声,它见陈长生手里拿着东西,问道:“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书。” 陈长生进了院子,随即便坐在长椅上翻开了书来。 狸花凑上前去敲了一眼。 一大堆字它都认不得。 “狸花看的懂吗?” “看不懂,狸花不认字。” 陈长生道:“那也不行,得慢慢学才是。” “猫儿也要学认字吗?” “当然,不认字的猫儿会被人看不起。” “真的?” “陈某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狸花要认字,陈好人教我。” 于是乎陈长生便借着这本书教起狸花认字来。 一翻忙活,头顶的太阳也逐渐挪移。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却听一声敲门声响了起来。 “叩叩……” 正在念字的狸花与陈长生一同抬起头来。 狸花道:“狸花去开门。” 它一跃而起,跑到门后跳起来将那门栓扯去。 “咯吱……” 门歇开了一条缝。 站在门外的人顿了一下,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狸花抬眼望去,正要开口,却见是个陌生人男人。 它还以为是如意回来了。 “猫?” 退去妆容的‘武人’愣了一下,再一抬头则是瞧见了院里的陈先生。 他随即拱手低头,恭敬道:“欧阳风,拜见先生!” 狸花跑回了桌子旁。 随即便听陈长生说道:“过来坐吧。” 欧阳风顿了一下,随即迈步上前,来到桌前,迟疑了一下,却没坐下。 先是开口说道:“先生,天阙山的铁索,昨夜已重新接上了,另外洞中多加些木桩,稳固了许多。” 在这位先生面前,他莫名有些压力,甚至于不敢直视其双眸。 陈长生道:“坐下说吧。” 欧阳风这才敢坐下。 陈长生问道:“你这是被仇家追杀了?” “算是吧……” “当初遇到你的时你就是被仇家追杀,这次还是这般。” “唉……” 欧阳风叹了口气,说道:“事有祸福旦夕,在下倒也不想这般狼狈的来见先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不妨便说明来意吧,也无需这般拐弯抹角的。” 欧阳风张了张口,沉默了一下后竟是起身跪了下来。 “在下遭徒弟背叛,走投无路,奔波千里来此,为寻一线生机,当年先生赐下铜钱一枚保了在下一命,此番在下另入墓百座,寻得当年扳指一枚,恳求先生赐下铜钱。” 欧阳风从怀中取出扳指,呈于掌心,俯身磕头,额头贴在地上,不曾起身。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却见陈长生微微抬手。 一股力将欧阳风托了起来。 欧阳风愣了一下,竟发现自己无故便重新站了起来,目光惊愕,半晌未能回神。 “当初无非是一场缘法,其实那扳指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重要,陈某只是见你有难在身,且心地为善,所以才以那一文铜钱买了扳指。”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但这转眼十余年,少侠却变了许多,身上没了那般侠肝义胆善心善念不说,还多了一身业力,尽是血腥,手上屠戮无数,早不似当初了。” “先生且听我解释。” 欧阳风着急道:“这天下江湖,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在下也是无可奈何,所以才……虽说一路上腥风血雨,但在下却也从未滥杀无辜过。” “当真是这样吗?” 陈长生问道:“行走江湖多年岁月,真的从未杀过无辜之人吗?” 这样一句话顿时让欧阳风说不出话来。 那般目光打在他的身上,好似将他给看的无比透彻。 欧阳风额头上流下了冷汗。 他长叹了一声,说道:“仇家无数,有见父仇子报,在下狠下杀手也是无奈之举,的确有过过错。” 陈长生道:“少侠应该比陈某清楚,江湖便是如此,那路上有多少的腥风血雨,到头来都会如路上所见一般施加在自己身上,虽是无奈,但这亦是因果。” 欧阳风咬牙道:“在下就是心有不甘,早年收下三位徒弟,悉心教导,得我本领,不曾想他们却是狼心狗肺,背后使刀,为了那《九阴功》不惜狠下独手,使我落入这般田地,我不甘心……” 第五百七十三章:乱七八糟的江湖 “我不甘心!我要拿回本该是我的东西!我一手缔造的血刀门,怎么都不能交给这样三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欧阳风紧紧的握着拳。 他眼中的愤恨与不甘流露于表面,手臂颤抖着,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陈长生问道:“那报了仇之后呢?再之后呢?遇到更大的麻烦,又该如何?” 欧阳风顿了一下,他下了头来。 陈长生道:“陈某也能理解你身为江湖人为何会这样不甘这样抉择。” “只是这样的事……” “恕陈某实在爱莫能助。”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至少在陈某这儿没有这样的道理。” 欧阳风沉默着,他有些绝望,伸手抓住了头发,迫使着自己冷静下来。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陈长生道:“我什么要帮你呢?等你东山再起后再造杀孽?那岂不是助纣为虐?” 欧阳风道:“先生要如何才能帮我,在下愿做牛做马,只求先生帮我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报此仇!” “你就这样执着?” 陈长生叹了口气。 在他看来,就算帮了也不见得能怎么样。 江湖本就是一段段因果,他那手上不知沾了有多少血,说着重新开始,真的就能重新开始吗? 显然是不能的,有些东西本就是无法磨灭的。 “不得不去。” 欧阳风道:“已是不死不休之势,他们不会放过我的,终有一日会找上我的。”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陈某倒是可以帮你这一次。” 欧阳风抬起头来,眼中露出光亮。 陈长生继而道:“不过也是有条件的。” “陈某只有铜钱一枚,你能不能活下来,那是你的事情,若是活不下来,便与陈某无关了。” “但若是活下来了,你得答应陈某,不得再行从前之事,且从前杀多少人,往后便要救多少人,作恶多少件,行善便要多少件,一件都不能少。” 欧阳风愣了愣,“那若是,有仇家找上门来了呢?” “那本就是你应该去化解的仇怨。”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陈长生开口道:“若是不行,那便请回吧。” 欧阳风坐在院里,犹豫不决。 直至良久过后,他叹了口气,已有了抉择。 欧阳风起身,从怀中摸出了一本武学功法。 他将那本书放在了石桌上,此外还有一枚扳指。 “诸多事情便由这《九阴功》而起,还望先生收下此书,不让其落入贼人之手,若是先生觉得麻烦,销毁即可。” “……在下今日多有打扰了,先生告辞。” 他迈步走出了院门,没有回头。 趴在桌上的狸花愣了愣,待那人走后不解的问道。 “他不想活了?”狸花问道。 陈长生点头道:“算是吧。” 狸花问道:“为什么?活着不好吗?” 陈长生解释道:“深陷江湖的人是很难回头的,他宁愿站着死,也不愿就此罢手。” 狸花目光望去,它摇了摇头。 “不明白。” 它不太懂为什么有人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这样一条生路。 死了会比活着好吗。 狸花又问道:“江湖是什么?” “江湖……”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说道:“是乱七八糟却又有条有理的。” “啊?” 狸花听着不禁有些迷糊。 什么叫做乱七八糟又有条有理,它根本就听不懂。 陈长生摸了摸它,说道:“不必在意就好。” “哦。” 狸花道了一句,便也没再多问了。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桌上摆着的扳指,他不禁摇了摇头。 若是论起来,那《九阴功》若是落在别人手里,难道就不会造就杀孽吗? 但无论怎么说,都与他陈长生脱不了干系。 这是人间的因果。 当见到欧阳风的那一刻,陈长生便隐约间察觉到有几缕业力朝着他涌来,这是他应该承受的,他也欣然接纳了。 “红尘修行,总是会有出错的时候。”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到底是道行不到家,也没什么好开脱的。 ……… 当天夜里。 那不正经的勾栏里再度演上了一出《夜会秦三郎》的戏码。 台下的看客之中多出了几双冷漠无情的双眸。 当扮演着武人秦三郎的欧阳风站在台上的时候,便敏锐的发现了台下的不同。 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避无可避了。 欧阳风不愿意接受陈长生所说的条件。 与其往后如此,不如就此了当。 他不愿意往后如出家人一般行善积德,不是因为他觉得行善不好,而是他觉得自己做不到这样的事,宁愿快意恩仇,也不愿就此被束缚于此。 他就该是自由的。 要么此刻身死,要么往后身死。 既在江湖,既行恶事,又怎会有善终之时。 当那武人上台的那一刻,台下几人纷纷伸手摸向了怀中,藏着的刀剑也正在其中。 按照原定的戏码,秦三郎本该与那台上的女子卿卿我我,却不曾想,今日却变了。 “哇呀呀!” 秦三郎,大喝一声,目生怒色。 “吾宁死!走江湖!” “取我兵刃!斩尔狗辈!” 随着话音落下,却见台上的秦三郎一把从那桌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出来。 台下看客有些不解,眼露茫然。 却忽听一道声音响起。 “动手!” 台下十余人忽的暴起,从袖中怀中桌子之下抽出刀剑。 “杀!” 勾栏里顿时之间乱了起来。 尖锐的叫声响起,场中的看客心中惊骇争先恐后的逃离此地,台上唱戏的女子已然被吓的双腿瘫软不敢动弹。 勾栏里乱做一团,零星之间能听到刀剑碰撞的响声。 “呼……” 几盏蜡烛被砍灭落在那幕布之上,顿时之间燃起了大火。 人们争先恐后的逃离此地。 戏台之上的秦三郎被十余人围在其中,他脸上的油彩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尤为亮眼,凸显武人凶猛。 在那刀光剑影之间,秦三郎的身上不知被伤了多少道口子,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淌。 他的目光开始晃荡,步伐也虚浮了起来。 在这样一个不正经的勾栏戏台之中。 秦三郎真正演了一回武人,也以此来了结自己此生所见所遇的江湖。 “呵……” 在那将死之际,他不曾留下任何话语。 只是一句轻笑,以此道明此生。 第五百七十四章:纸人抵命 勾栏里燃起了一场大火。 ‘秦三郎’满负刀伤,终是精疲力尽眼皮搭拢,不过踉跄几步,便倒了下去。 “砰咚。” 某些东西,连同着长刀一同落在了地上。 是他对于这座江湖的执念。 对于江湖人而言,这座江湖的诸多事情要比命重要,独属于江湖人的恩怨情仇,或是自由,或是大义,或是许多许多东西。 欧阳风心中长叹,在他的目光之中,是一片刀光朝着他斩来。 他不后悔,只恨自己瞎了眼。 在那恍惚之间。 茶楼里的大火忽的停滞了下来。 周遭的声响也在这一刻断绝。 所有一切都在刹那之间化作平静。 ‘死了吗……’ 欧阳风心中嘀咕了一声,暗道出最后一声叹息。 到底还是不甘心啊…… “少侠。” 一道声音忽的在他的耳畔响起。 欧阳风愣了一下,猛然间睁开了双眸。 他的目光望去,却见面前不知何时化作了一片虚无,脚底是泛起的波光涟漪,一切的东西都被断绝在外。 在他正前方只见一位青衫先生站在那里。 “先生……” 欧阳风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先生又是如何来的这里。 陈长生开口道:“少侠不必惊讶,陈某来这里只是想问问少侠是否后悔,或者说是否接受陈某的提议。” 欧阳风顿了一下,他迈步上前,问道:“我,还能活?” 陈长生道:“看少侠如何选择,陈某以为杀人除恶远远不如劝人为善,况且,陈某也有一事,有求于少侠。” 欧阳风愣了愣,他眼中流露出茫然。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该不该这样下去。 就此失去曾经那无拘无束的日子,做一个手不沾血的向善之人? “还请先生明示。”欧阳风道。 陈长生道:“陈某在青山城有些故人,但许多时候,陈某却又不在此地,少侠武艺高强,故而陈某想请少侠护着他们些许。” 欧阳风嘴唇微张,问道:“可是先生,我当真,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吗?” 他这样一个浑身沾满鲜血,仇敌无数的人,又何谈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当那些贝他所杀之人的后人找上门来的时候,自己死还是不死?还是说杀不杀他们?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少侠难道不是已经死了吗?” 欧阳风心中一怔,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话说到这般,若是他还不明白,也枉他在那江湖上走了这么多年了。 欧阳风双膝跪地,俯首磕头。 “先生之恩,在下感激不尽!” 陈长生道:“陈某只是帮自己罢了。” 欧阳风眼前的幻象逐渐消散而去。 他整个人昏了过去,在晕过去的那一刹,他看见了漫天火光,但那刀光剑影,却已不见。 那天夜里。 十余位杀手挥刀朝那满脸油彩的秦三郎砍了下去。 血肉飞溅,刀刀要命。 “轰隆……” 勾栏的房梁倒塌下来,将那秦三郎狠狠压下。 那十余人见此连忙后退。 “快走!要塌了!” 十余位杀手顿时之间朝着各处逃离此地,出了勾栏,随即隐入街道巷口之中,不过转瞬之间,便离开了这里。 然而他们并不知晓的是。 那勾栏房梁下压着的秦三郎不知何时烧了起来,活生生的人却在某个刹那化作了纸人一张。 “嘭。” 纸人烧去,再不见踪影。 “走水了!快来人啊!” 不多时衙门官府便赶到了这里,勾栏的下人们则是从井中打水灭火。 这一场大火一直从午夜烧到了黎明之时。 直至那远处微微升起白芒,这场火才彻底熄灭了去,余下点点白烟升起,眼前一切,一夜之间化作了断壁残垣。 ……… 天色微微亮起。 如意早间才从绣坊出来,昨日绣坊的事忙,夜晚便睡在了那里。 走在路上的时候还听说了昨夜哪里走水的事。 “那是真的烧的厉害,都给烧干净了,什么都没留下!” “真是可惜,这样一个找乐子的地方就这么没了,唉……” “这火怎么烧起来的。” 路上闲谈的几人都是一知半解,其中一人却是开口道。 “我倒是知道,不过你们可不要声张。” “啊?不单是走水不成?” “我昨夜就在那家勾栏,看的是一清二楚。” “仔细说来!” 如意一时好奇,便跟在后面听了听。 “我昨夜瞧见十多个拿着刀剑的人冲到了台上,当时唱了一处《夜会秦三郎》唱戏的武人从桌子底下抽出了一把刀就跟他们拼杀了起来,我害怕的不行,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那武人大概是死了。” “竟有此事!?” “光天化日,行凶杀人?” 几人都是一惊。 走在后面的如意也是惊了一下。 “这可是真事!那些人很是厉害,几步就跳上了台去,每一个都武艺高强。” “估摸着那武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一场大火,估计连尸骨都烧干净了。”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暗自咂舌。 不曾想这般太平日子里还会有这样的事,又怎会不让人害怕呢。 ‘江湖恩怨?’ 如意心中生出了这般想法,她倒是好奇,可想起陈先生之前的叮嘱,想想还是不去凑热闹的好。 她摇了摇头,随即便往船风巷走去。 进了巷子后便轻车熟路的进了隔壁院子。 如意已经将陈叔叔这儿当自个家了。 “狸花!” “狸花!” 如意喊了两声,随即敲了敲门。 狸花跃上墙头,往外瞧去。 “如意昨天没回来?”狸花眨眼问道。 如意道:“昨晚上在绣坊睡了,快给我开门。” 狸花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回院里开了门。 如意走进门后便来到了石桌旁坐下。 她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活动了一下筋骨,绣坊到底是不如家里好。 她回头看了看,问道:“陈叔叔人呢?”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陈好人昨晚上偷偷摸摸就出去了,还不带狸花,现在都还没回来。” 如意顿了顿,顿时直起了身子。 “什么时候出去的?”如意问道。 狸花眨了眨眼,“天黑的时候。” 问了也白问。 如意顿时有些着急了起来。 陈叔叔该不会一声不响的就走了吧! 她连忙起身往外跑去。 狸花开口问道:“如意去哪里?” “去找陈叔叔。” “狸花也要去!” 一人一猫就这么急匆匆的出了门。 不料还没出巷子,便撞见了才从外面回来的陈长生。 第五百七十五章:虽为九阴,六阴至极 陈长生见这慌张的一人一猫,问道:“着急忙慌的上哪去?” 如意见到陈叔叔的那一刻好似松了口气一般。 她紧绷的情绪舒缓下来,说道:“陈叔叔下次去哪说一声,我还以为……”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好。” “嗯。” 几人朝着院子里走去。 如意跟在一旁,却见陈叔叔身上带着些许碳火的燃木味。 她皱了皱眉,问道:“陈叔叔昨夜去哪里了?” 陈长生道:“昨夜城中失火,陈某去瞧了一眼。” “哦哦。” 如意点头道:“难怪陈叔叔身上一股味道。” “很明显吗?” “有些。” 如意看了看,说道:“要不然陈叔叔把衣服换下来,我给洗洗。” 陈长生笑道:“倒是不用,陈某这身衣服穿了许多年了也不曾换过。” 如意反应了过来,却是轻哼了一声,说道:“神仙就了不起啊。”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其实是没换洗的衣服。” 如意微微一顿,“陈叔叔到底有多久没换过衣裳了?” “很久了……” 久到他都有些记不太清了。 大概七八十年还是近百年,多少是有些模糊了。 “这样啊。” 如意道了一句,暗自思索了起来。 一大一小迈进了院子。 陈长生道:“陈某去煮一壶茶来。” 狸花猫紧跟其后,它晃晃悠悠的回了石桌上,又犯起了困。 如意目光望去,却见狸花身下压着什么东西,于是便道:“狸花压到东西了,过去睡些。” 狸花不情愿的挪了挪。 如意随即将那本书拿了起来。 “这是什么?” 她的目光看去,书上没有字,但一翻开却看见了一幅又一幅图,开篇是画出的人形,上面还标明的许多经络,连成了一条线。 “医书?” 如意眨了眨眼,随即继续往下翻。 可当她看到后面图上的人手握刀剑的时候,她顿时就不淡定了! ‘武功秘籍!’ 如意眼前一亮,随即仔细的翻阅了起来。 她小心的往厨房里瞧了一眼,偷偷摸摸的继续往下翻。 一页一页,一篇一篇。 可当她看完第一部分后便听到了声响。 如意连忙将书放下,端端正正坐了起来。 陈长生走了出来,见她坐的这般规矩不禁疑惑道:“你何时这般规矩了?” 如意眨眼道:“如意平时很不规矩吗?” “不然。” “陈叔叔瞧不起人。” “那可不能这么说。” 两杯茶放在石桌之上。 陈长生的目光也看到了桌上摆着的那本书。 他随即看了一眼如意,问道:“看了?” 如意眨眼道:“陈叔叔说什么,如意不懂。” 陈长生摇头道:“如意一点都不会说谎。” 如意骇了一声,有些心虚道:“刚刚就看了一点,就一点点,嗯。” “很感兴趣?” “有点。”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问道:“是不是不能看?” 陈长生道:“倒也不是不让你看,你平日里一个人来来往往的,又是姑娘家,有些武艺在身自然是最好,只是陈某也还不曾看过这书里的东西,也不知这东西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危害。” 如意惊了一下,问道:“武功秘籍也会对人有危害吗?” “自然是有的。” 陈长生道:“武学一途按道理而言是强健气血,但古往今来也有些人另辟蹊径,通过别的方式来增长气血,或是消耗寿命又或是行邪道之法以强气血,最终害的都是自己。” “还能这样?”如意更是好奇了起来。 陈长生点头道:“所以碰上什么事也别一时脑热,知道了吗?” 如意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来。 陈长生随即翻开那本《九阴功》看了起来。 这九阴功分四个篇章。 心法、体魄、剑决、疗伤。 相当之完善,四篇相辅相成,以心法体魄为基催使剑法,另外疗伤一篇也相当精妙,甚至还述有针法,对应的穴位也一点不差,另外还有许多药浴药膳的辅练。 最为精妙的还是心法,将阴阳平衡打破,至极六阴,从此来加快气血转动,若是练的好的话,不过几年便会有成效。 在武学一途中,这样的一篇功法,的确算得上是绝顶。 也难怪欧阳风会因为这篇功夫招来杀生之祸。 但是,这功法精妙归精妙。 但到底还是有些弊端的,练了这功法的人恐怕会被影响。 虽是《九阴功》但其实只能做到六阴,九是至极,而阴气至极,便只是为六分。 六分或许影响不大,但长期的阴阳不调影响可就大了,其次就是周遭的寒气阴气也会被吸引过来,受其影响,人会变得越来越阴沉,心绪也会逐渐转变。 大概欧阳风也是因此功法杀心才逐渐壮大,从而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陈长生看向如意,问道:“你看了心法吗?” 如意说道:“只看了舞剑的图,其他的都看不懂。”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把刚刚看过的都忘了,陈某改一改这里面的东西,回头再给你看。” “哦…嗯?” 如意反应了过来,问道:“给我看?” 她站起身来,问道:“陈叔叔真的准我学这些?” 陈长生道:“有什么不能学的,世道不好,有些武艺傍身是好事,你将来不是还想去外面看看吗,总要有点本事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这个就别练了,这篇功法对于心志不够坚定的人有很大的影响,待陈某再改一改。” 如意木讷的点了点头,“啊,好……” “嗯。” 陈长生点头道了一声,随即便迈步朝着屋中走去,要去拿笔墨。 如意心中激动不已,她都没想到陈叔叔会准许她练这些。 她兴奋的抱起了狸花,说道:“狸花狸花,我能练武了,陈叔叔准我练了。” 狸花被晃醒了,它有不解,问道:“陈好人不准,如意就不能练吗?” 如意顿了一下,一时间竟有些回答不上来。 她张了张口,骇了一声道:“反正就是可以练了。” 狸花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它就见如意傻乐呵,越看越觉得她不太聪明,比对门的鱼干还要不聪明。 陈长生从屋里取出了笔墨,随即坐在正堂的桌前对照着《九阴功》修改了起来。 做到调和阴阳,其次杜绝外界的影响,这一点倒是不难。 第五百七十六章:兰亭,兰先生 想到阴阳平衡陈长生却又犯了难。 若是平衡而为,那这篇法门的精妙之处也就撇开了,这样一来,恐怕还不如寻常的功法。 若是这样的话,阴阳平衡也不是个好法子。 若是想兼顾二者的话,到底还是得想别的法子,既保留了这功法的精妙,又将对自身的影响淡去。 “或许……” 陈长生眼前一亮,随即提笔。 外界的阴气寒气会影响自身,但若是加以运用呢,通过调用这些寒气突破六阴之数,使得七阴不归于自然。 这样的话,那外界的影响也会就此断绝,修行更是会事半功倍。 只不过,这似乎已经超过了武学的范畴。 运气调气的法子到底不是凡人手段。 陈长生深思之下,还是觉得要将这些东西淡下去,设为被动,而非主动,这样一来便也不会这样明显了。 倒不是说不让如意去接触这些修行的东西,只是她如今尚且还太稚嫩,还是得多见识些许过后再说。 路要一步一步走才是。 毕竟修仙界可不同于江湖。 如意便坐在一旁看着陈叔叔写写停停,时而皱眉时而落笔,笔走龙蛇之间,那本书上被修改的字迹也越来越多。 她不明白修改这样一篇功法到底是如何让人匪夷所思,只认为是很厉害。 陈叔叔一直都是令她崇拜的。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陈长生这才停下了笔。 从头翻看,查阅自己修改过的地方是否有错,随即又试了一下,确认没什么问题过后才递给了如意。 如意接过手中,如获至宝。 她翻看起来,但翻着翻着,她就有些疑惑。 “陈叔叔……” “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功法,怎么练?” 陈长生顿了一下,这倒是个问题。 说句实在的,他也不太懂该如何教一个人调动血气游走至筋脉,他也没练过武啊。 如意如今是什么都不明白,从零开始,甚至连入门该怎么做都不知晓。 陈长生道:“先将这些筋脉穴位记住吧,等明日陈某再教你如何感受血气。” “好!” 如意抱着那本书很是兴奋。 她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成为了一代侠女叱咤江湖。 或许只有她自己去看过之后才知道,现实总是骨感的。 这样的江湖之中,也不是武功强盛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就好像天下第一都不敢大发厥词,若是惹人围殴,最后也得被乱刀砍死,这与修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一下午如意都在背书。 而陈长生让她好好看,自己则是出了一趟门。 他本是想让欧阳风来教一教的,但想想还是算了,一来是不放心,二来则是欧阳风如今身负重伤,更没办法。 还是找一个合适的人来为好,品行无缺,又有了解的最好。 穿过大街小巷陈长生来到了西城。 西城这儿要密集的多,据说这儿曾经最为穷苦,此前多是小屋破房,后来经官府改整过后才好了许久,至少没有那样杂乱了 穿过复杂的巷子后,陈长生在一处小院子门口停下了步子。 门上挂着自己写的对联,上面的喜红色褪去了些许,想来是过年时候挂的了。 “叩叩叩……” 陈长生敲响了门。 院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白净书生。 书生见到门外的人先是一顿,随即拱手道:“见过陈先生。” “竹先生客气了。” 进了院子后竹生端上了茶水还有些许零嘴的小吃。 院子里很是幽静,四处挂着字画书法,都是竹生自己写的。 陈长生道明了来意,想请竹先生教导一下如意练武,别人他有些不太放心,但他信的过竹先生的品行。 竹生听后却是无奈道:“实不相瞒,并非是小生不帮忙,而是小生对于这武学一道,实在是一知半解。” “竹先生此前也不曾有过接触?” “倒是与一些武人有过接触,但也只是点头之交,陈先生既然会来问小生,想来也明白为什么小生一知半解了。” 陈长生听后哭笑不得,倒没想到不了解武学的不止他一人。 书生顿了一下,说道:“不过小生倒是可以给先生推荐一个人。” “何人?” “小生之同僚,兰亭,兰先生。”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说道:“此前便听说过兰先生之名,却是一直不曾见过。” 当年禹王也就是竹兰先生下还有两位先生,一位竹先生,也就是面前这位,另一位则是兰先生,陈长生一直不曾见过。 竹生说道:“兰亭这些年一直都在人间走动,一来是为了找到王爷,二来则是她心在人间天下,她对于武道一途很有见解,在还未入修行一道之前,曾就是王爷麾下的武官,使的是枪法。” “而且兰亭也是女子,让她来教导如意姑娘的话应当是尤为合适的。” “女子?”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为何陈某听说那位兰先生是位男子呢?” 大抵是在燕黄楼口中听说过。 竹生笑道:“早年还在上京的时候兰亭一直跟随在王爷左右,惹得一些人说了王爷的闲话,从那过后,她就一直都是扮的男相了,多年来就习惯了,改不了了。” 陈长生点头以示明白,随即问起了兰先生身在何处。 “应当是在人间,小生书信一封道明一切,要不了几日应该就能到青山城。” 陈长生听后道:“若是兰先生有事在身不便过来呢?” 竹生舒了口气,说道:“她一心只想找到王爷,又能有什么事呢。” 陈长生微微一顿,看向书生。 竹生微微摇头,说道:“没敢告诉她,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 陈长生轻叹一声,没说任何。 竹生说道:“兰亭的性子要执拗一些,一门心思都在王爷身上,若是知晓王爷身死,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想着,还是瞒着为好。” 陈长生问道:“若是她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竹生拱手,说道:“其实小生推荐兰亭也是有私心的,就是希望往后兰亭若是知晓了一切时先生能施以援手,保她无恙。”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本该如此。” 竹生舒了口气,说道:“小生代她谢过先生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狸花还不想跟着你吧 临走时竹生将一盆兰花交给了陈长生,到时候兰亭自然会循着兰花找到如意,这样也省些心思。 回到院里,陈长生见如意仍在仔细的研究着穴位还有经络,从头练起自然是要费些心思的。 “陈叔叔你回来了。” 如意反应过来,目光望去,嚯了一声道:“哪来的兰花?” 陈长生道:“朋友送的。” 如意眨眼道:“小心狸花给吃了。” 一旁的狸花听后顿了一下,问道:“狸花不吃草,如意好笨。” “狸花不准说话!” “?” 狸花瞧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个女人今天很不对劲。 陈长生上前坐下,说道:“这盆花你可要好好养着,陈某为你寻了个师父,见了这盆兰花人家才知道要教的人是你。” “师,师父?!”如意愣了一下。 她站起身来,追问道:“什么师父,男的女的?厉害不厉害?教什么的?” 陈长生见她那紧追不舍的样子,只是摆手道:“是位姑娘,等你见了便知道了。” 如意问道:“陈叔叔不能教如意吗?” “陈某不懂武学。”陈长生道。 “嗯?” 如意愣了愣,“陈叔叔不懂?” “还有陈叔叔不会的东西?”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陈某又不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当然会有不会的事情。” “哦……” 如意恍然道:“所以陈叔叔早上就是找了个借口,实际上是出门找人去了对吧!哼哼,我就知道。” 陈长生伸出手来,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如意摸了摸头,嗔怪般的看了陈叔叔一眼。 陈长生道:“之后跟着那位师父好好练,别到时候想出去走走,半路就被土匪劫了去当压寨夫人了。” 如意笑了笑,摇着陈长生的手道:“这不有陈叔叔吗。” “你啊……” 小时候古灵精怪的,现在还是这样。 ……… 青山城的日子过的很快。 有时候一眨眼便过去。 转眼间过去了两日,官府在城中四处追查勾栏失火案的凶手,到头来什么都没查到,还惹的人心惶惶的,遭百姓看了笑话。 而当时的受害之人,也就是演秦三郎的人一直都没找到,骸骨都不曾剩下,仵作来看过之后只道是被烧成灰了,便没在意。 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就消失了。 而在这一日里,一个面容苍老的人花重金在船风巷子里租下了一间宅子,自此在这落脚。 “好像隔壁院住进来了个老头。” 院子里的鱼红锦提了一句,因为出门的时候撞见了那老人家。 知书站在一旁,说道:“小小姐,不能这样无理,要称老人家才是。” “哦,住进了个老人家。”鱼红锦道。 芸香道:“说起来隔壁院子已经许久没有住人了。” 知书说道:“隔壁院子之前好像是一对姓林的夫妇在住,后来发了财就搬到北城去了,这里就一直空着了,这位老人家会不会是他们的长辈?” “那就不清楚了。”芸香说道:“不过人家住过来了还是得问个好,毕竟以后都是邻居了,一会知书你看有什么东西给人拿些去。” “好,小姐。” “嗯。” 鱼红锦眨眼道:“为什么要给人送东西?” 芸香说道:“街坊邻里平日里都是这样的,你送我些,我送你些,慢慢的就熟络了。” “是吗?” 鱼红锦了眨眼,暗自思索了起来。 芸香见她这般,一语拆穿道:“不可以让人家送你酒!” “啊!” 鱼红锦顿了一下,有些心虚道:“我,我可没有这样想,没有。” 一旁的知书笑了笑,小小姐的心思十成有九成都在酒上。 正说着,却见墙头忽的跃上一道身影。 是一只狸花猫。 “喵。” 一声猫叫顿时让鱼红锦炸了毛躲到了芸香的身后。 “臭猫!你怎么又来了!你你你……” 鱼红锦躲在芸香身后叫嚣着。 实际上心里还是怕。 就算打的过她心里还是怕,过不去那一关,更别说还被咬了一口。 狸花猫瞧了她一眼,并未在意,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芸香。 “还无视你鱼大爷!欺人太甚!” 鱼红锦喊了一声,“知书姐,快帮我揍她!” 知书无奈一笑,说道:“小小姐别生气。” 芸香看向那狸花猫,问了一句:“可是有事?” 狸花猫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收回目光后它便一跃而下,回了小院。 …… 厨房里正在忙活着收拾东西的陈长生见狸花从外面回来。 于是便问了一句:“狸花上哪去了?” 狸花摇了摇头,没有说,而是问道:“你把这些东西收拾的规规整整的,是不是要走了?”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原本是打算再留两日的,因为还有位朋友没到,但是实在不赶趟了。” “狸花就知道。” 狸花道了一句,随即问道:“什么时候走?” “收拾好了就走了。” “可是如意都还没回来。” “陈某会留下书信的。” “为什么不当面告别?” “那太让人难过了。” “不当面告别,难道就不会难过吗?” “也是会的。”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如意会很难过的,对门的那位姑娘也会很难过的。” 陈长生擦了擦手,说道:“若是此行顺利,往后可以在这儿待很久很久,便不用再走走停停了。” “狸花听不懂。” “就是一定要走的意思。” 狸花沉默了下来。 它看着陈长生收拾完了厨房又收拾起了院子,将屋里的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门窗也逐一关好,哪里都不漏过。 狸花立在石桌上,看着陈长生道:“狸花可以跟你一块去的。” 陈长生回过头来,摇头道:“太危险了。” “狸花不怕。” “那也不行,陈某没法跟墨玉交代。” 狸花低下头来,有些不开心了。 陈长生收拾完了一切,长舒了一口气后便来到了长椅上坐下。 歇息片刻,便打算离去了。 狸花就立在一旁,什么都不说,也没再多问。 直到好久之后。 它才气愤的哼了一声,说了一句。 “走吧,都走吧,狸花也不想跟着你!” 陈长生愣了一下,说道:“狸花怎么跟如意学的一个样……” 他叹了口气,诸多无奈只有自知。 第五百七十八章:该有多好多好 狸花好像是生气了,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也不跟陈长生说话。 陈长生回头看了它一眼,说道:“陈某走了。” 狸花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扭过了头去。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即迈步朝着狸花走去。 狸花见此连忙往一旁躲了躲。 它有些害怕道:“陈好人干嘛,狸花不跟你说话,你还要打狸花吗?” “不打你。” 陈长生抬起手来,在狸花的眉心之处轻轻一点。 一抹金光没入狸花眉心。 “陈某不在狸花不要到处乱逛,要听如意的话,知道了吗。” 狸花轻哼一声,不说话。 “听到了吗?”陈长生又问了一句。 狸花道:“知道了知道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了一句:“走了。” “嗯。” 狸花轻微的答了一句嗯。 待到陈长生回过头去时,它才扭过头看向了陈长生的背影。 猫儿也会有倔强的时候。 陈长生打开了院门,正要往外走,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 只见芸香正站在对门的院门口,好似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一般。 芸香问道:“先生去哪?” 陈长生张了张口,他回头看了一眼院里的狸花,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陈长生心中微叹,道了一句:“芸姑娘。” 二人的目光相对。 陈长生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芸香不语,其实她想了一些挽留的话,但见了面时她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在良久的沉默过后。 芸香轻叹一声,只是简单的道了一句:“先生下次回来,别忘了告诉芸香一声。” 陈长生顿了一下,目光相视之间,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 “一定。” 芸香的目光望去,见那先生的身影从自己眼前掠过,走在巷子里,走在路口,直至到了转角。 陈长生回头看了一眼。 芸香心中一怔,声音颤抖着道了一句:“先生平安。” 陈长生和煦一笑,点了点头。 他的身影随之消失在拐角之处。 院门口的芸香在那一瞬间心中再度空落下来,她长叹了一声,这次倒没有再哭出来,许是已经习惯了这般。 院子里的猫儿跃上屋瓦,一路朝着外面奔去。 猫儿走在屋瓦之上。 它的目光始终都聚集在那街上走动的青衫先生身上。 走过一条又一条街,直至没了屋子,到了城门之处。 陈长生走出了城门。 猫儿也掺在人群之中出了城去。 直至到了长观道口。 陈长生回头望去,那走在身后的猫儿落入目光之中。 狸花一时有些无措,想要藏身,但却已经为时已晚。 陈长生看向它,问道:“怎么出来了?” 狸花想了想,答了一句:“送送你。” 陈长生笑了笑,道了一句:“多谢狸花惦记着陈某。” “狸花没有。” “嗯,没有。” 狸花也是个时而娇蛮的猫儿。 陈长生蹲了下来,轻声问道:“找得到回去的路吗?” “狸花认识路。” “那就好。” 狸花看着它,问道:“陈好人要早点回来。” “会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狸花快回去吧。” 狸花想了想,说道:“你走了,狸花就回去了。”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伸手摸了摸它的背。 狸花道:“陈好人可以摸狸花的头。”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可以吗?” “可以。” 陈长生伸手摸了摸,笑了一声后道:“多谢。” 狸花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它问道:“狸花该怎么跟陈好人道别?该说些什么?”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不妨便祝陈某平安,如何?” “陈好人平安。” “借狸花吉言。”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陈某走了。” “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迈步走去。 狸花猫就站在那道口,看着陈长生一步步远去。 它忽的喊了一声。 “陈好人!” 走出些许路的陈长生回过头来,看向了那道口边矗立的狸花猫。 狸花喊道:“回来要给狸花带鱼干!”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笑答道:“一定!” 他迈开步子,自此不再回头。 而那青衫先生的身影也在狸花的目光之中逐渐远去。 在这样一段新的岁月里。 狸花头再一次体会到了离别的滋味,竟是那样的不好受。 这一天它在那长观道口看了许久许久,直至日落余晖时它才回过神来。 见天色不早,才起身回了那青山城中。 …… 陈长生的步子越走越远。 眼前是路途迢迢,欲飞身而去,却闻一阵马蹄声震震而来。 “啪嗒,啪嗒……” 在那马匹之上,是一位满脸风霜的男人,他夜以继日在追赶着天时,无论刮风下雨不曾停歇。 陶生的目光远眺见那路道边的青衫先生他顿时一愣。 “吁律律……” 扯动缰绳,身下快马嘶吼。 陶生从那马上一跃而下,落至陈长生身前。 “先生!!” 当陈长生见到陶生的那一刻心中尤为惊愕。 转眼几日面前之人竟变得沧桑了许多。 “见过陶兄。”陈长生拱手唤了一声。 陶生心中激动,抓着陈长生的手,说道:“陶某赶上了!陶某赶上了天时!” 他大笑出声,心中无比畅快。 陈长生舒了口气道:“陶兄何苦这般连日奔波,就算这次不行,也还有下次不是吗?” 陶生喘了口气,说道:“人生岁月无常,再见先生不知是何年月,陶某不愿错过,也不能错过。” 他却是双膝一曲,跪了下来。 陈长生见此上前扶道:“陶兄这是作何,快请起!” 陶生撇开陈长生手,抱着手道:“陶某今日之成就,全凭陈先生当年一二指点,这般恩情,陶生莫不敢忘,还请先生受我一拜!” 说着他俯身叩首,额头挨在地上黄土,再多几分风霜尘土。 陈长生心中微怔。 他到底还是想不明白,这样岁月为何会有这样的人,只是为了感谢一翻,便奔波千里,只为这如今一拜。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是固执?还是其他的什么什么。 陈长生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人间百味。 他在想,若是自己能一直留在这,该有多好?该有多好多好? 第五百七十九章:那便掷一场豪赌 “陶兄,陈某恐怕……” 陈长生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声,说道:“马上便要走了。” 当陶生知晓陈长生就要离去时心中一紧。 “这般着急?” “嗯,时辰已经不早了。” 陈长生以为,陶生会对他这般作为心有埋怨或是觉得这连日的奔波似是白费。 但陶生的话却让陈长生再次愣住。 “先生不妨上马?陶某送你一程。” 陈长生愣在原地,他一时间不明白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怎么。 陶生见其没动,又唤了一声,“陈先生?” 没有埋怨,也没有绝对不值得。 就算没有再多的时候相聚,对方也只是问上一句不妨载你一程。 陈长生长叹一声,说道:“陈某有愧。” 陶生听后却是连忙摆手,说道:“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该愧疚的是陶某才对,若是再赶快点,那便不会像此刻这般赶了。” 在某个瞬间,陈长生好似明白了眼前的人是如何的固执。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待陈某归,定带美酒与陶兄共饮。” 陶生听此拱手,说道:“陶某便设宴恭候先生!” “一言为定!”陈长生道。 陶生笑道:“绝不反悔!” 好似每一次都是萍水相逢。 他们相熟,但却又好似不太相熟。 好似人世界的匆匆过客,擦肩而过却又会在下次再度走过。 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人情是让人难以忘怀的。 陈长生忘不了,忘不了这样一个赶着天时只为了回来感谢他的人。 这般岁月里,人情真的可以让人奔波千里想见。 这样的感觉,是别样不同的。 该是他陈长生愧疚,也该说一声多谢。 ……… 当如意赶着黄昏往家中赶。 其实她至来都不怎么回家的,娘亲去了那个叔叔家中后她便很少回家了,绣坊便是她第二个家。 但最近几日,她回家却是越发频繁了。 有时候甚至会夜晚赶路回去,要不然就赶在天黑之前。 毕竟入夜后城里也不安宁,极不安全,姑娘家走在外面难免有些不太安全。 “陈叔叔!陈叔叔!” 如意想着今日累着了,回去怎么也得多吃一碗饭才行。 开门的是狸花。 如意进门,抱起狸花道:“小狸花,陈叔叔人呢?” 狸花看着她,不知该怎么解释。 如意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不说话?” 在某个瞬间,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目光朝着院子里望去,桌上摆着一封书信,还有一盆兰花,院子里各个地方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切都变得规规矩矩的,顿时让如意不安了起来。 如意上前,将狸花放在了石桌上。 她伸出手来,拿起了那封信。 如意抿了抿唇,随即拿出信看了起来。 在看到其中的内容的时候,她心口一紧,神情恍惚了一下,身子一歪,险些摔下,好在是及时扶住了石桌。 一旁的狸花见此连忙安慰道:“如意你别太难过,陈好人很快就会回来的,嗯,很快……” 狸花说这话的时候都有些心虚。 它觉得很奇怪,它以为的三五年真的不长,但这个时候却又觉得自己想的三五年长了许多。 如意没有像上次那般将自己关在屋里,躲在被子里。 回过神后的她好像很是平静。 她舒了口气,强挤出一抹笑意道:“我没事。” 如意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问自己的内心,好像陈叔叔走了,她并没有感受到有多难过,最多也只是有些舍不得而已。 甚至一度让她觉得是自己变了。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在狸花看来,如意这样平常的模样才让它觉得反常。 在后来的几日里。 如意还是如往常一般在家与绣坊之间来回走着。 离别最为伤心的时候真是在知晓的那一刻吗? 或许也不是全是。 当某一天如意早早的回到家中,她想着锅里会留着饭菜,但掀开锅却见里面空空如也,那个时候才意识到陈叔叔已经走了。 那一瞬间的落空,才是最让人揪心的。 她想起了那黄昏时的闲言碎语,想起了陈叔叔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敲的一下,想起了那日庙会,想起了许多许多。 豆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那时如意才明白,并不是她变了,而是那般悲痛,并在于知晓分别时的那一刻,是在于平常,好似钻心蚀骨。 . . 陈长生回到了那云上府。 当墨玉见到陈长生一个人回到的时候愣了一下,连忙追问道:“狸花呢?” 陈长生道:“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些危险,便让它留在人间了。” 墨玉微微一愣,问道:“你到底是做什么事?” “与天作对。” 墨玉愣了一刹,忽然间站起了身来。 剑生花从那林中走出,见了陈长生后拱手道:“恭迎先生回府。” 陈长生看向他,拱手示意。 满月的身形显化在陈长生的眼前。 她看向陈长生,问道:“可看出个所以然来了?” 陈长生点头道:“看出个大概。” 满月好奇问道:“所以他是真的睡着了吗?” “并没有。” 陈长生道:“相反的,他有可能时刻都在看着陈某。” 满月听后眉头一皱,“当真?” 陈长生点头道:“事实的确是如此的,甚至于还有几分威胁,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某却感觉到他又有些希望这件事能够进行下去,从一开始到现在,好像都没有受到过任何阻拦。” 满月听后也沉思了起来。 “以你之见呢?” 陈长生道:“无论如何,陈某都要做这件事的,只看满月姑娘是否愿意与陈某赌上一把。” 一旁的墨玉听的云里雾里的。 至始至终,那轮回地府的事它是一点都不知道,如今更是茫然。 但他隐约间感觉到,这件事要比陈长生单纯说一句‘与天作对’还要严重的多。 满月笑道:“我还有的选吗?” 作地府天道,是她如今唯一的出路,不然就只能等着被天道所同化,最终泯灭灵智,丧失自我,回归本源,与死无异。 陈长生道:“那便掷一场豪赌。” “” 第五百八十章:天道薄弱之地 虽说此翻为赌,但也需做好打算。 其一便是地府的位置所在,这个地方定然是在天道最为薄弱之处。 且如今,还有一个问题尚未解决。 那便是‘黄泉’。 据古而言,城隍庙宇最终连通之地都在黄泉,经黄泉送走亡魂,再定往生。 地府最终要接引亡魂,那定然是绕不开黄泉的,但如今黄泉所属,在于天道。 满月道:“在我看来,黄泉或许可以先放一放,若地府真正立下,再来考虑接引亡魂一事,否则此行会难上加难。” “陈某亦是这样考虑的。” 这与陈长生的想法不谋而合。 地府的设立也并不是说一定需要黄泉,有满月做天地规则,待地府内部完善,再作连通黄泉的打算。 这样是最为保守的法子了。 满月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就只需要寻一处天道薄弱之地了。” 这却也是个难题。 因为这样的地方,定然不会是世人所熟知的。 天道目视着众生,若是知晓的人占到多数,那天道也定然会知晓。 陈长生道:“还是陈某去跑一趟吧。” 这样的事,大抵只有一个地方能找到些结果。 离开云上府后。 陈长生一路背上,他要去之地,乃是一处与修仙界相距南北,云雾仙鹤环绕之地。 能否有结果,也还没有定数。 云上府上,墨玉望着那青衫先生远去。 在那只言片语之中。 他大抵猜到了些许。 墨玉张了张口,看向一边的满月,说道:“若走错一步,结果会是如何?” 满月顿了一下,说道:“无外乎是烟消云散,若是再狠一些,与陈长生有任何关联的人也将随之淡去,你我,都不会有例外。” 墨玉愣了愣,此刻他却是迟疑了起来。 满月道:“你若是怕了,便待在云上府就是了,陈长生不会准许自己拖累旁人,就算到最后一刻,他想的都是不要拖累旁人,不过我是个例外,若是出了岔子,我一定会死,但你们却不一定。” 她只是平静的道了一句:“不必担心。” 墨玉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担心自己,我只是担心狸花,现在的它,什么都还不懂。” 满月看了它一眼,说道:“想来狸花是不会有任何事的。” 剑生花舒了口气,说道:“剑某作何都无所谓,自打从灵笼之中逃出的那一刻我便知晓,往后无外乎是在天道的注视之下苟延残喘,与其这般,倒不如与先生说的一般,掷一场豪赌。” 墨玉微微点头,说道:“说的也是。” 他或许早早的便有了心里准备。 跟着这样一个人,肯定会闹出一些大事的。 墨玉也没觉得自己跟错了人,他觉得,这或许是自己的命,颠沛流离的命,这并不可怜。 就像如今回想当初的那个年代时,那一路的颠沛流离,都成了口中的波澜壮阔。 ……… 天机山钟声震震,往日环绕山涧的云雾比多年前浓郁了几分。 护山阵法要比之前还要凝实些许。 而山外巡游的仙鹤与修士也多了起来,几乎将所有地方都守的严严实实。 陈长生见此一幕心中诧异,正欲往前,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来者止步!” 挡住陈长生的人面容稚嫩,身下骑着一匹仙鹤,眉间有着少年清气,年纪尚小,但那修为却是一点不弱,气势更是不减。 陈长生看清此人时,却是忽的顿了一下。 只听那少年修士开口道:“天机山近日不见客,请回吧。” 他的语气平静,显得有些冰冷。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不见客?山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请回吧。”少年只是重复了一句,没有多作解释。 陈长生道:“陈某此行是要找钟先生,小道长不妨帮陈某通报一声?” 少年面不改色,依旧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 见其不为所动。 陈长生才开口道:“也罢。” 他随即回过身便往外面去了,可实际上手中却已经掐着一道纸人。 纸人化作他的模样离开了这里。 而他自己则是施了一道术法遮蔽了身形朝着天机山中走去。 少年目光望去,见那人远去,这才放下了戒备。 而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的陈长生已经进了那天机山中。 进了天机山后,陈长生的确发现了有所不同。 山中多出了一道气息。 那道气息磅礴且绵长,但仔细感受,这道气息却又显得尤为紊乱,好似摇摇欲坠。 陈长生见此心生疑惑,可想了想还是觉得正事要紧,于是便往那天机山最顶上的阁楼赶去。 尘道求与几位师兄弟正盘坐殿中,钟正元在其最前之处,他们的面前有着一堵烛墙。 四十九盏灯火灭了五盏。 多年以来,久久未能重燃。 陈长生见那殿中一片沉寂,他一时也不好打搅。 于是便立在那殿门口静静等待了起来。 这一等,便是两个多时辰。 直至那术法结束,钟正元与一众师兄弟收了术法,缓缓睁开了双眸,殿中才有了些许声响。 “唉……” 钟正元长叹一声,心中无奈。 尘道求开口道:“师兄不必气馁,天道之缺并非寻常,我等寻不得解决之道也并不意外。” 钟正元微微点头,说道:“等过几日,再起一卦吧。” “嗯。” 尘道求点了点头,心中不忍。 师兄今年来透支自身,为寻补全天道之法不知亏空了多少法力与功德,如今头发花白,好似耄耋老者。 钟正元回过头来,视线却是忽的一顿。 他连忙起身,朝着殿门口走去。 “陈先生何时来的?” 这样一句话让殿中众人惊醒过来。 他们的目光落在了那殿门前的青衫先生身上,都有些诧异。 陈长生道:“才到。” 钟正元看了一眼尘道求,见其点了点头,随即便上前走向了陈先生。 “换个地方说吧。” 钟正元道了一声,随即便带着陈长生去了天机山后山。 路上陈长生问道:“钟先生这些年好像苍老了许多。” 钟正元道:“钟某自讨苦吃,不提也罢。” 陈长生见此也没多问。 二人来到了之前见面竹屋,钟正元为其斟茶,些许茶香让人清醒了几分。 陈长生抿了一口后道:“此番来寻钟先生,是陈某心中有一疑问。” 钟正元抬头道:“陈先生请讲。” 第五百八十一章:魔域,空缺的记述 陈长生道:“陈某听闻,岁月中事,天机山都有些许记载,不知钟先生对天道薄弱之地可有了解?” “天道薄弱之地?” “正是。” 钟正元听后顿了一下,问道:“陈先生是打算……” 陈长生点了点头,并未否认地府一事。 钟正元张了张口,说道:“陈先生,此事非同小可,还需有万全的准备才是。” 陈长生道:“已经准备的足够多了。” 钟正元听后又问了一句:“先生有几成把握?” 陈长生道:“构建地府,陈某有九成把握,但若是彻底隔绝天道,陈某只有三成把握。” “那陈先生是打算……” “三成便是险路,九成便是退路,陈某只有到时候再作打算,此番,就是堵上一把。” 钟正元有些不太明白,问道:“陈先生为何非要与天作对呢?” 这明明就是取死之道。 陈长生道:“陈某只想求一个解脱,钟先生便不要多问了。” 钟正元叹了口气,他低下头来,沉吟良久。 片刻后。 他开口道:“天机山自设立至今便维护着天道烛火,对于那天道薄弱之地自然也有过记述,但长久存在的地方,却并不多。” 陈长生坐直了身子,随即便听钟正元说道:“其一呢,便是当初的高墙,数千年来天道少有注视,只不过如今已经塌了,便不再作数了。” “其二之处,便是先生如今所在的天机山。” “据先辈所言,当初先祖在天机山周围设下了遮天之阵,为的是更好的观测天机,但长久以来大阵已然慢慢淡去,虽说仍有效果,但远不及当年了。” “还有呢?”陈长生问道。 钟正元道:“记述之中,还有一地也是长久以来不受天地所见的。” “是何处?” “魔域。” 陈长生听到这二字时愣了一下。 他皱起眉头,问道:“这天地之间,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为何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钟正元道:“记述之中,数千年前有一通天魔修名曰唤魔神君,一身魔功纵横各界,为祸世间,搅动天地各道,后来在极阴之地建立了魔域,为世间魔修谋得一方天地,至今为止,魔域都还存在,只是一直都被封印着,无人可以靠近。” “先生对此,可有耳闻?” 陈长生不曾想到在这里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倒是听说过唤魔神君,只是这魔域的事却是第一次听人说起。” 陈长生问道:“那这魔域所在,又在何处?” 钟正元摇了摇头,说道:“尚且无人知晓。” “在这些岁月里,倒是有许多修士去寻找过,在天机山的记述之中,当初的魔域入口乃是一口古井,但却不是一口固定的井,好似走动在这天地之间,时而出现,时而隐秘,故而至今没人能找到。”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天机山都不曾算过这魔域所在?” “先辈们曾卜过一卦,但结果却不尽人意,那魔域本就不再天机笼罩之下。” “这样吗……”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那还有留下过什么线索吗?” 钟正元摇了摇头,说道:“当年唤魔神君灭亡一事并无任何记述流传下来,关于魔域的入口位置与进入方法,也没有任何记载,这本该是件大事,但奇怪的是,关于这件事,上面都只是一笔带过。” 在天机山先辈的记述之中,许多地方都是后辈无法揣摩清楚的,以至于留下了许多让后来子弟难以清楚的谜题。 陈长生微微皱眉,口中喃喃道:“那岂不是说,想找这魔域,只有碰运气?” 钟正元点了点头,事实的确就是如此。 只有碰运气。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随即又问道:“还有别的地方吗?” 钟正元顿了一下,说道:“倒是也有些一些角落之地,只不过先生要做的事是构建地府,这些地方想来都不太合适。” “这可如何是好。” 陈长生沉思片刻,随即问道:“钟先生方才说,天机山的遮天大阵?” 钟正元道:“这的确是个法子,但是阵法或许并不能满足陈先生的需求,遮天大阵能够承受力度,全在于那下面藏着的事多大的因果,若是地府,恐怕……” 陈长生听后道:“可有阵图吗?” “有。” 钟正元手腕一翻,便见阵图在手。 陈长生随即看了一眼,心中也明白了过来。 这阵法,的确用不到地府上。 想躲开天机,那到底都避不开因果二字,就好比一个人身上背负的因果越多,就越难逃过被天地所视。 灵笼如今也已破灭。 那便只有魔域这一个选择了。 可这个选择,就好比没有一样。 ‘难不成真的跟天道硬碰硬吗……’ 陈长生回想起自己在玉萱记忆之中看到的那场天地雷劫。 至少,他是做不到身扛数千道天劫而不死的,甚至于当初的玉萱,也没能做到。 陈长生叹了一口气,说道:“多谢钟先生了。” 钟正元道:“陈先生客气了,钟某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陈长生回过神来,随即问道:“对了,陈某进山之时见天机山封锁严密,是出了什么事吗?” 钟正元道:“陈先生此番也是来的正巧。” “巧?” “不错。” “当年之时,先生说想见一见山君,一月之前,山君便已经醒来了,以防万一,所以才让弟子们在山外巡视,不准许任何人入内。” 钟正元无奈一笑,说道:“只是也没能拦住陈先生。” “使了个障眼法而已。”陈长生道。 钟正元听他说的简单,但心里明白,这绝非是寻常障眼法。 他也没有说穿,而是回归正题,说道:“说起来,此事陈先生或许可以问问山君,山君寿元长久,或许对这天机薄弱之地有所了解呢?” 这倒是提醒了陈长生。 他点了点头,说道:“是得见见。” 同样的,他也有一些事想问。 关于他头一次来天机山时发生的事情。 还有那块承载着玉萱记忆的命石,又是怎么回事。 第五百八十二章:你上次见我还称老子 “陈先生且跟我来吧。” 钟正元带着陈长生走向了一条荆棘密布的道路,随着他挥手之间,那道路遮挡的杂草退至两边。 目光所见,好似这些草木皆是活过来了一般。 每往前走,那眼前的草木便往两旁散去。 而走过之处,杂草又会迅速收拢,遮掩来时的路。 钟正元道:“陈先生跟着我的步子,若是走错了,两旁的草木精怪便会指向错的路子,很难再走出来了。” 陈长生问道:“这是迷阵?” 他的目光望去,见那草木与阵法合而为一,这样的阵法,的确精妙无比。 “先辈与草木亲近,故而设下这般阵法,一来是为了保护山君,防止有心之辈进入此地,二来也是怕山中弟子走错了路,冲撞了山君。” “若是门中弟子迷失在此地该怎么办?” “草木精怪有灵,会告知我等的,确认身份自会为那些弟子指明出来的路。” “原来如此。” 二人往深处走出,直至来到了天机山的背面。 目光望去,此地便是草木成群,遮盖了整座山峦,瞧不见山中的任何东西,虫鸣鸟叫不绝,又听溪流之声潺潺作响。 钟正元的步子在一条溪流前停了下来。 他回头道:“陈先生随后记得莫看脚下,你我将踏着这条溪流往上而去,此为幻阵,不看脚底,脚下便是路,不然便回落入溪流之中。” “好。” 二人踏入溪流之中。 陈长生好似踏在了实地之上一般。 这般阵法,亦是玄妙。 可见这天机山底蕴是何等深厚。 顺着溪流往上,见那远处的溪流从密林之中流淌出来。 钟正元的步伐停滞,随即抬起手来,并双指而道:“请山开道,路在眼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又听一阵轰隆之声响起。 眼前的山坡好似裂开了一半,从中被一分为二,树木散开了一条幽深的小路,在那路道最深之处,隐约可见庙宇一座,其中还有些许青烟升起。 钟正元舒了口气,说道:“陈先生请吧。” “请。” 走进那条幽静的路道,又行了半刻钟,终于是到了那庙宇之前。 陈长生抬头望去,庙宇上倒是挂着牌匾,只是上面并没有字。 咋一看,倒是与山神庙有些相似。 陈长生问道:“山君亦是山岳正神?” 钟正元点头道:“正是。” 这大概也解释了为何山君能存在如此之久了。 进了庙子,随后便见钟正元从一旁的案桌上取出了三支香烛。 而陈长生目光却是看向了那庙子左边的横梁上。 在他的目光之中,那里正坐着一位唇红齿白的白衫的孩童,孩童晃着双腿,手中拿着一棵桃子优哉游哉的吃着。 “陈先生在看什么?”钟正元问道。 陈长生收回目光,正要开口。 余光之中却见那横梁上的孩童将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好似在提醒陈长生不要说出他来。 倒不是钟正元视线没有往哪看,而是他根本就看不见这孩童,大抵是一种手段吧。 陈长生见此道:“没什么,随便看看。” 钟正元点了点头,也没在意,随即便开口道:“钟某这便请山君现身,陈先生在一旁稍作一会即可。” “好。” 来到了那神像之前,借火烛燃香,叩首三次。 陈长生的目光则是落在了那神像上。 的确与钟正元说的一般,好似儿童模样,穿着一身简陋的衣裳,右手捧着一颗灵芝,左手捻着一颗果子。 但怪异的是,这神像没有五官,只有空白的一张脸,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陈长生不禁又看了一眼那横梁上吃桃子的孩童,这神像的身形与这孩童无异,应该就是他才对,但为什么神像上会没有五官呢? 钟正元跪地叩首,舒了口气道:“天机山当代掌灯人钟正元请山君一见。” 他静静等候,却不见庙中有任何反响。 钟正元顿了一下,随即再叩首,唤了一声:“劳烦山君现身一见。” 陈长生目光撇去。 那孩童吃着桃子,好似不愿搭理那上香磕头的钟正元。 陈长生对那孩童眨了眨眼。 孩童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想见钟正元。 陈长生不明白为何,但也没有声张。 钟正元随后又试了几次,但结果都是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动静。 陈长生便道:“钟先生,会不会是山君此刻正在休息?” 钟正元无奈一笑,说道:“不会的,或许是山君正在山中某地玩耍,一时没有空闲前来。” 山君至来都贪玩,身为掌灯人的钟正元再清楚不过了。 “山君似乎很贪玩。”陈长生笑道。 钟正元小声道:“陈先生小声说些,山君偶尔有些脾气,要记在心里的。” “是吗?” 陈长生的目光不经意间瞟向了那横梁上的孩童。 孩童此刻已吃完了桃子,也听到了钟正元的话。 他撅了噘嘴,说道:“瞎说。” 说罢,只见一个桃核落了下来。 “啪嗒。”一下,桃核落在了钟正元的头上。 钟正元愣了一下,随即望去, 这时那孩童也显露出了身形,从那横梁上一跃而下。 “说我坏话,我记着了,下次来还打的头。”孩童道了一句。 钟正元哭笑不得,说道:“钟某知错,还望山君莫要介怀。” “你去吧。”孩童摆了摆手,随即目光看向陈长生,说道:“我要跟他说话。” 钟正元听后看了陈先生一眼。 陈长生道:“陈某无碍,钟先生且去吧。” 钟正元点了点头,跟山君说了一声后便退出了庙宇。 待到钟正元走后,庙子里便剩下了陈长生跟山君,也就是眼前的孩童。 孩童来到团蒲上坐了下来。 “坐。” 他的声音是稚嫩的,看似有些孩童心性,但却又好似有些老成,有些奇怪。 陈长生随即坐了下来,先是拱手道:“陈某见过山君。” 孩童挑了挑眉,却是忽的倾身朝陈长生凑近过来,直到他那鼻子都快碰到陈长生的下巴才停滞下来。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上次见我的时候,不是还称老子的吗?这次怎么这样彬彬有礼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广召仙官,戛然而止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上次?” 孩童皱了皱眉,回过身来,随即摇头道:“真是一次一个样。” 陈长生问道:“敢问山君,陈某何时还见过山君了?” 孩童笑了笑,说道:“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山君莫要开玩笑。”陈长生道。 “你瞧我像是开玩笑吗?” 孩童嘿嘿一笑,说道:“我可跟你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天底下除了我敢说你那些事,便没人敢说了。” 陈长生听后神色严肃了起来,他坐直了身子,问道:“山君知道多少?” “多少知道一些。” 孩童有意无意的又说了一句:“虽然不如娘亲知道的多,但肯定不比你知道的少。” “娘亲?”陈长生皱了皱眉,问道:“你娘亲是何人?” “你就说你求不求我嘛。”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这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 孩童道:“谁让你上次来这样拽的,我非得找回这个场子来才行。” 陈长生有些茫然,他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接话。 自己上次来? 这般看来应该是前世的事情了,他哪里记得这些事情。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陈某若是不求你呢?” 孩童伸手,大方道:“出门右拐。”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无奈问道:“所以陈某上次来是做了什么事,竟让山君这样气愤?” “套我话是吧。” 孩童倾倒下来,翘起二郎腿抖了起来,一副欠打的模样,说道:“你不求我,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诶……”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实话讲你的确很欠揍。” 为什么这山君是一副二流子的样子。 “揍我啊!” 孩童嚣张的看着他,说道:“你以为就你能拽啊,我也能拽,我不仅拽,我还学你,咳咳……” 他清了清嗓,换了个声线道:“老子就是拽怎么了?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叫什么叫!再叫老子把你屁股都给打烂!” “啧啧。”孩童啧嘴道:“这次栽我手里了吧?我可告诉你,你不乖乖服个软叫声爷爷的话,一个字都别指望着我告诉你。” 他轻哼一声,依旧嚣张的晃着二郎腿。 庙中沉默了片刻。 孩童看向他,问道:“怎么,没话说了?” 陈长生抬起头来,说道:“虽然不知道陈某前世时对山君做了什么,但所谓当世仇,当世报,前世之事,与陈某此生想来没什么干系吧?” “你就说你是不是陈长生吧!” “是这个陈长生,但不是那个陈长生。” 孩童站起身来,绕着陈长生身边打量了两全。 “嚯哟。” “你这人还真是,不管哪次见都是这样厚颜无耻。” “山君这样是否有些无理?” “你先前的话就有理了?” “哦……”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说道:“山君原来也听出了陈某的无理了。” “嗯?” 孩童挑了挑眉,他见陈长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什么意思?”孩童问道。 陈长生道:“陈某这人向来都很讲道理,但偶尔也可以不讲道理一些。” 说罢,便见他探出双指。 眼中显露一抹淡金,数根发丝化作金光而起。 口吐敕令。 “红莲业火,闹海杀龙。” “宣哪吒三太子!” 话音落下一抹金光落至陈长生身前。 一柄火枪,身缠红绫,乾坤于身,目见业火。 陈长生再度开口。 “三目神将,明辨本源,破妖诛邪!” “灌口二郎真君,召来!” 又见一道身影化出,三目威严,手握三尖两刃刀,声音沉重,回道:“杨戬在此!” 面前的孩童往后退了两步。 他看着陈长生道:“姓陈的!你不做人事!” 陈长生没有理他,继续唤道。 “雷将出世,肉身成圣!” “宣,雷震螟蛉之子!” 伴随一道雷光,雷震子现于身前。 “见过主公!” 陈长生依旧没有停口。 “八卦八仙,各镇八方!” “齐聚八仙!为我所驱!” “吕某来也。” “钟离权见过先生。” “……” 八仙各立其位,目光一同看向了面前的孩童。 陈长生站起身来,迈步上前,看向那孩童道:“现在,我们再来讲道理。” 孩童看着面前众人,他皱了皱眉,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就你会摇人?我也会?!” 却见那孩童抬起双指,立于胸前。 “梦中斩龙,慧剑无双!” “人曹魏征来助!” 随着那孩童话音落下只见一道身影手握慧剑降身于此。 “魏征已至。”魏征轻道一声,目光望向眼前众人,却是忽的皱起了眉头。 孩童继续运法。 “宣花板斧,灵巧无二。” “巨灵神将来助!” “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召来!” “铮……” 一阵弦乐之声传来,只见四位天王怒目望去,一阵排开。 陈长生微微一愣,有些意外。 孩童再度唤道。 “四渎龙神,黄河,长江,淮河,济水河神召来!” 面前身影众多,与之有抗衡之势。 孩童舒了口气,再度看向陈长生道:“如何?我看你还怎么讲道理!” 陈长生微微一顿,目光扫向面前一种神仙。 眼前众位仙官此刻却是左右互相看着,好似都有些无奈。 “三太子怎么也在这?” “见过八仙。” “四位天王近来可好?” “一切无恙,只是,这是……” 不知为何,面前的众位仙官本该各处一方,此刻却是互相交谈了起来。 仙官们面面相觑,陈长生也是微微一顿。 孩童更是愣在原地。 “不是,这是做什么?” “喂!” 孩童喊了一声,“你们不是我召来的吗?!” 一旁的巨灵神将走了过来,俯下身小声道:“主上,我等这次,恐怕,恐怕是无力相助了。” 哪吒三太子这时也走了过来,与陈长生交谈起来。 陈长生道:“所以说,你们都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哪吒点了点头,略表歉意。 “无碍。”陈长生抬手之间,面前唤来诸位仙官随即化作金光散去。 而山君唤来的神将天王等人也是拱手对他说道:“主上,我等告退。” 待那光尘散去,庙中便只余下了孩童与陈长生。 第五百八十四章:你也不配知道 陈长生目光望着眼前的孩童。 方才的变故着实让他感到惊愕,同样的法门,亦是诸神敕令。 所以,山君手中掌握的又是哪一篇,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而且据方才两方时交谈的话语,好似非常熟悉,这样的熟悉并不像是背景之下设定而出的,那样的感觉,更让人觉得他们都是活生生的,存在于某一个地方的。 那么,那个地方,又在何处呢? 记得当初在莲花池中,‘哪吒’曾告诉过他,他们来自于一场梦,那这场梦,又是从何处来,又藏在何处呢。 陈长生回过神来,随即伸出一只手来,“还请山君赐教。” 孩童听见此言瞪的眉眼挤起,说道:“好好好!” 他抬手来,翻手之间掌心之中出现了一朵灵气盎然的灵芝。 在一抬手,另一只掌心悬起了一颗玉珠。 那朵灵芝随即化作星光显露在孩童的身后,而那玉珠则是化出了一位女子模样,一手捻起了灵芝。 那道女子身影,对于陈长生而言再为熟悉不过了。 是玉萱,不得有错。 陈长生迟疑了一下,欲要抬手取剑,却是忽的一顿,才意识到无论是听雨还太清都不在身侧。 无奈之下,只得抬手。 并起双指,以其为剑。 “嗡。” 剑意轰鸣,化作青光掠去。 山君祭出法相与其相撞。 天机山轰鸣摇晃,刹那之间山中草木皆是晃动了起来。 山上修行的弟子也在此一刻惊醒而起。 “出了何事?!” “咚!” 天机山的那口大钟随即震动了起来。 山中数千弟子皆是面露茫然,但当钟声响起之时,便是第一时刻朝着那大殿之前聚集而去。 瞬息之间,成百上千的修士御空而起,仙鹤伴随左右,场面是何等壮观。 “轰隆隆……” 天机山的轰鸣声在片刻之间淡了下去。 在那后山庙宇之中。 陈长生收回了手来,却是忽的一顿,他伸手摸向了面庞,却见那面庞之上露出了一道血痕,些许血液流淌下来,于那指尖染上一点红色。 陈长生看着指尖的一点红色,他不禁有些呆滞,很是意外。 而在他的面前。 孩童模样的山君轻咳了一声,身影比起方才虚幻了些许。 方才一剑,伤他不轻。 他抬起头来,见那陈长生脸颊之上只留下了一道血痕,他有些茫然,随即长叹了一声。 “陈长生……” “山君还有什么指教吗?” “你是不是从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事?”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何出此言?” 孩童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他长叹了一声,却没有再往下说了。 陈长生迈步往前,来到了山君身旁坐下。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陈某至来不这么觉得,就算是圣人也不敢说自己从未犯错吧。” 孩童听到这话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陈长生。 目光相对之间。 山君的思绪之中好似跨越了数千上万年,从他年纪尚小,从他落入陷阱,再成为那一座小山包的山神老爷…… 陈长生见他目光深邃,好似想到了许多事情,便出声问道:“好好聊聊?” 孩童想了想,说道:“不太想跟你聊。”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不聊了。” 孩童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陈长生道:“这些年倒是经历了不少事情,陈某大抵也知道些许,有些因果的确在于陈某身上,这点我也并不否认,但子偶然的时候,陈某却又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无论以前如何,这似乎都不是陈某这个时候应该考虑的事情,一世不谋,何谈前世?又何谈往生呢?” 孩童似乎有些意外,更多的则是不敢相信。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该将眼前的事做好才是。” 山君沉吟片刻,抬起头问道:“你真是这样觉得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所以不管山君告不告诉我以前的事,都不会影响陈某后来要做的事,所以知道还是不知道,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山君连连摇头,说道:“你太想当然了!” “这根本就不是你能够决定的事。” “谁知道呢?”陈长生笑问道。 山君依旧摇头,说道:“我不明白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图谋几世,好不容易才留下这些东西,好不容易才攒起了底蕴,但如今为什么是一副毫无斗志的样子,那之前你所做的事,意义何在?”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山君如今说这些陈某也不会明白的。” 一句话下,面前的孩童身形晃荡了一下。 他张了张口,目光有些失神,口中呢喃道:“你不想知道了……” “你怎么可以不想知道了?” “怎么可以?!” 山君的语气逐渐尖锐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抓住了陈长生的衣领,嘶吼般的再度质问。 还是同样的话。 为什么如今不想知道了?! 一瞬间那心中的空落好似大石落井一般让人心中震动。 陈长生仍由他晃着,说道:“若是山君愿意说,陈某自然也是想听的。” 山君摇了摇头,后退了两步。 “不……” 他的目光始终都在陈长生身上。 只是那般神色之中多了许多失望,是一种无奈,是一种好似失去了所有的绝望。 山君自嘲一笑,轻声道了一句:“你走吧……”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陈某另外有些事想请教。” 山君眼神凌厉的看着他道:“滚!” 陈长生虽不明白山君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但该问的事他还是要问的。 “陈某想问问该如何才能找到魔域。”陈长生道。 山君胸膛起伏,许久之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 山君才开口道:“魔神之井的位置虽不固定,但是在每年的三月十三都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你知道在哪里。” “陈某知道?” 陈长生心中微顿,问道:“可是三十三重天中的南园?” 山君摆了摆手,随即又从怀中摸出了一篇法门。 “另外,这是你之前让我交给你的东西。” “多余的,无可奉告,你也不配知道。” 第五百八十五章:也多谢山君 陈长生将那一页篇章接过手中。 目光望去,却见那篇章上写有四字。 《诸神敕令·其一》 陈长生问道:“既是如此,山君又为何要将其交给陈某呢?” 山君不语,一句话都不解释。 陈长生见此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站起身来,随即朝着庙外走去。 “陈某告辞。”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望了一眼。 他先是看向了那孩童,随后目光却是落在了那没有面庞的神像上。 陈长生开口道:“山君既为山神,那为何这庙宇牌匾上不仅无字,甚至连神仙上都没有面容呢?” 山君没有看他,依旧没有解释。 陈长生拱了拱手,说道:“陈某明白了……” “也多谢山君。” 随即他再也没有回头,离开了这里。 孩童抬起头来,目光往外望去,他张了张口,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这不是他要等的那个陈长生。 他要等的,是那个心有大恨的陈长生。 ‘猜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孩童在那庙中长叹一声,他撑起手来,慢慢的闭上了双眸。 这一睡,又不知要多少年。 ……… 为何那神像会无面,为何庙宇又没有牌匾? 陈长生大概猜到了些许。 这是一种手段,让山君能成为鬼神,却又不受天地束缚的手段,他是鬼神,但却又不在天地的管辖之内。 这样一来,山君便能以鬼神的存在长生不死,只要有人告诉他,那他便能知道古往今来的所有事情。 陈长生并没有怀疑山君说了假话。 相反的,他觉得山君的确知道所有的事情,或许除了玉萱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人了解的更多了。 陈长生也清楚,若是他铁了心要问的话,山君不见得不会告诉他。 但这真的是山君想说就能说的吗? 无论是老龙王还是狐珺晗,都惧怕那般因果,山君为鬼神之躯,虽以手段避开了天道束缚,但当真天道就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了吗? 显然不是的。 山君的沉睡已经他长久的存在。 不由得让陈长生想到他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某个时刻。 或许,只能说是或许,山君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告诉他一切,然而说出这一切,便也就是他的死期。 这或许对于山君而言是解脱。 但陈长生却不愿如此,一方面是山君说的的确不错,如今的他还不配知晓这一切,另外一方面,也是他自己说的,谋此一事,在问前世往生。 但究竟是如何,陈长生也说不明白。 只要自己此行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便已经足够了。 三月十三,魔神之井。 三十三重天,南园。 陈长生眉头微皱,说道:“三月十三,我如何能赶上……” 那个时候,他根本就还没有醒来。 虽然知道了答案,却如今却又让他陷入了一个难题。 钟正元见陈长生走了出来,他连忙迎了过来。 陈长生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却见天机山的众多长老不知何时也来了这里。 “陈先生。” 钟正元唤了一声。 陈长生点头回应,问道:“这是……” 钟正元问道:“方才天机山震动,不知陈先生跟山君之间,发生了些什么?”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即解释道:“让诸位受惊了,方才陈某与山君切磋了一翻故而惹得天机山震动,山君如今无碍,只是陈某走后,山君便睡过去了。” 尘道求上前问道:“当真无碍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无碍。” 尘道求带着几位长老进了山谷中的庙宇,一翻查探过后才松了口气。 于是众人也就没有再拦着陈长生。 钟正元开口道:“我送陈先生出山门把。” 陈长生顿了一下,点头道:“有劳了。” 钟正元招来仙鹤,载着陈长生往那山外而去。 仙鹤穿过层层浓雾。 在此之间,钟正元开口问道:“陈先生跟山君聊了些什么?魔域的事可有下落。” “的确是找到了魔域所在,只是……” 陈长生摇头一叹,便不再说了。 钟正元问道:“魔域行不通?” “算是吧。” 至少陈长生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在三月十三醒来。 赶不上时候,他也就根本见不到那之井。 钟正元听后道:“无碍,以陈先生道行,自然也会找到另外的法子,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嗯。” 二人乘着仙鹤穿过了云雾。 迎面却是撞上了在那山外巡视的弟子。 钟正元本不想停留,可见了那仙鹤上的少年时却是想起了什么,于是便缓了些许。 那仙鹤上的弟子见了来人,随即拱手道:“见过师尊。” 钟正元见此点了点头。 可当那仙鹤上的少年看到仙鹤背上的另外一人时却是忽的顿住了。 “诶,你你你……” 陈长生拱了拱手道:“小道友,我们又见面了。” “先生之前见过他?”钟正元意外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先前便是小道友将陈某给拦在外面的。” 那仙鹤上的少年道:“我明明记得你走了,怎么会从山门出来?” 陈长生笑道:“只是障眼法罢了。” 钟正元左右看了看,对那少年道:“游七,你可知,这位先生是何人?” 游七顿了顿,再度看向陈长生。 他却是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 钟正元抚胡一笑,说道:“你忘了是何人将你送上山来的了?” 游七顿了顿,经此一提醒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我想起来了!你是流云观的道长!你是那位先生?!” 陈长生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小道友,好久不见。” 张小七张了张口,他不曾想自己会再见到这位先生。 他连忙问道:“先生,我爹娘如今怎样了?可还安好?” 陈长生顿了一下,却是沉默了下来。 张小七见此一愣,“先生?” 陈长生道:“令尊已然逝去,但亦是寿终正寝,还请小道友节哀。” 张小七听此心中一怔,好似被钟撞了一下。 他的神情恍惚了一下,险些从那仙鹤身上跌落。 “游七。” 钟正元上前将其扶住。 张小七却是低着头,轻声道了一句:“师尊,我没事……” 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好似脱了力一般。 第五百八十六章:再顾南园 张小七道了句告辞便浑浑噩噩的离开了。 钟正元目光望去,却是无奈一叹。 他回过头来看向陈先生,问道:“陈先生可是故意说这话的?” 陈长生点头道:“算是吧。” 他望着张小七离去的身影,说道:“或早或迟他都会知道的,就算钟先生拦着他不回去,到头来也是得过这一关的。” 钟正元道:“这孩子资质不差,就是太过执拗了,在下一直不说也是担心他就此一蹶不振,唉……” “那是他自己的路。” 陈长生道:“终究是要独当一面的,一道小关罢了。” 说来的确是他多管闲事了。 但偶尔有些事他也想管一管。 因为张老头也因为张小六,还有秋月坊伛偻的老妇。 陈长生回头看向钟正元,说道:“钟先生,便送到这吧,其余的事,陈某另想办法。”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陈先生告辞,下次再来天机山,钟某再招待先生喝茶。”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一定。” 却见他御空而去,不过片刻身影便消失在了天际之间。 陈长生望着眼下白云,思索起了之前在庙中与山君说起的话。 “南园……” 魔域每年的三月十三都会出现在南园。 三十三这个数字到底有何特殊的,为什么缕缕出现。 三十三岁,三十三重天,三月十三…… 跟自己也有干系? 陈长生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魔头?自己? 他摇了摇头,总觉得自己这样的性子做不了魔头。 不过这倒是给他提了个醒,那魔域既然跟南园有些干系,那跟他陈长生也脱不了干系。 陈长生手腕翻起,只见一座黑塔呈现在他眼中。 解开法术封禁。 黑塔晃动了一下,好似在长眠中醒了过来。 “有事?”黑塔话语平静,好似已经接受了自己如今的下场。 “魔域,在哪。”陈长生问道。 黑塔听后摇了摇头,说道:“具体发位置,我不知道。”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我是真不知道。”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又问了一句:“你确定?” 黑塔道:“你就算灭了我我也不知道啊,我都没去过魔域,见过那魔主的时候,他都死在玉萱剑下了。” 陈长生心中微顿,皱起了眉头。 他问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 “你不是见到了吗?” “见到了尸体,别的都没看见。” 陈先生总觉得这黑塔没说实话,甚至于觉得,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可能没说过几句真话。 他摇了摇头,随即又将其收进了袖里。 黑塔也不骂骂咧咧了,他已经没心再反抗了。 陈长生随后一路往那荒海边域而去,他还是想去南园看一看,若是真没办法,再考虑放弃魔域这个选择。 到了那高墙废墟所在依旧守着许多修士,陈长生隐去身形,穿过了阵法,入了深海之中。 再经海中深谷,一剑挡平泥沙过后,那一扇门再度出现在了陈长生的眼前。 然而让陈长生感到意外的是。 那门前,竟还站着一人。 那人的手按在门上,身形却是一动不动,好似被施了定身一般,身上被泥沙包裹的严严实实,好似伫在这里许久了。 “为何此地还会有别人……” 陈长生上前而去,伸手扫开了那人脸上的泥沙。 他第一眼看有些熟悉,可随即便是想了起来。 “易祖乾?” 陈长生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 转眼数年,易祖乾的变化大了些,原本白净的修士如今却是满脸胡须,头发也杂乱了许多。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这里距离修仙界十万八千里,除非飞舟,怕是无人可以来到这里,但此地,可没有飞舟前来。 暂且先不想这些,陈长生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祖乾如今的状态不像死也不像活。 “神魂不在,肉身却没有泯灭?” 这让陈长生有些不太明白,一般修士神魂离体超过七日,便回不去肉身了,可易祖乾如今的肉身待在这里恐怕是不止七日了,其身上的衣衫甚至都已经被泡烂了。 神魂被封印在了门里? 陈长生的目光朝着门上往去,却见易祖乾的手按在数字九上。 陈长生挑了挑眉,再度将黑塔取了出来。 黑塔不解,问道:“你怎么又给我喊出来了?” 陈长生道:“看看这人,怎么回事?” 黑塔顿了一下,看到易祖乾的时候惊了一下,“这人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估计很久了。” “没死。” “没死,不过神魂好像被吸进了门里。” 黑塔不禁发出一声惊叹,说道:“这都不死?!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陈长生问道:“被吸进门里会怎么样?” 黑塔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之前我被獾妖带出来的时候,门口有好多尸体,基本上都是死的不能再死了,神魂也早就泯灭了。” “这么回事吗……” 陈长生又问道:“能救吗?” 黑塔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以试试,不过死了可别怪我。”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若是神魂的话……” 倒是可以试试。 黑塔见他思索的样子,不禁说道:“我就是说笑的,你可别真进去,我要是掉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去了!” 陈长生却是没有理他,直接伸手按了上去。 “草!” 黑塔骂了一句,顿时无奈。 陈长生闭上了双眸,随即感受到了一股力将他的神魂抓去,可那股力对他而言却好似没什么威胁,也无法撼动他的神魂。 想到这里,陈长生便顺着那股力而去,进了那门中。 等他看向眼前的时候,便见眼前正是一片真火炼狱,那真火阴冷但却针对神魂,陈长生隐约之间也感受到了些许刺疼,但影响却并不算大。 在那一片真火之中。 陈长生却是看见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盘坐在真火炼狱之中,五心朝天,闭目受着那真火灼烧。 “借着这真火锤炼神魂?” 陈长生心中微顿,随即上前而去,来到了易祖乾的神魂之前。 第五百八十七章:再遇易祖乾 “易道友,该醒醒了。” 盘坐于那真火炼狱之中的易祖乾缓缓睁开了双眸。 易祖乾的目光之中出现了一道庞大的身影,他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 “我……” “陈道友?” 他的目光茫然,却发现自己仍旧处于这片炼狱之中。 可为什么,陈先生在这里? 陈长生伸出手来,抓住了易祖乾的脖颈。 他回头望去,随即一脚踏出,这片真火炼狱的限制对他而言好似毫无存在一般,迈步便走出了这里。 外面等待着的黑塔见陈长生出来,顿时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易祖乾是茫然的,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而当他再度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处于了肉身之前。 “这……” 陈先生神魂归体,睁眼望去。 却见易祖乾的神魂依旧在肉身之外,并没有回到肉身之中。 易祖乾抬起头,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陈道友!” 陈长生道:“易道友先回肉身吧。” 易祖乾反应了过来,“我的肉身,还在……” 他随即便要回到肉身之中。 可接下来的事却再次让他愣在原地。 进不去? 他又试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进不去肉身之中,面前的肉身,在排斥他。 陈长生也看出了异样,问道:“进不去?” 易祖乾眉头紧皱,点了点头。 陈长生正欲借一缕法力进入易祖乾的肉身之中,正在抬手之时,却见那肉身以极快的速度腐烂下来,连同着身上的衣服一并化作泥尘散开。 仅在一瞬之间,那肉身便彻底消散了。 易祖乾颤了一下,“这……” 一时间他心中五味杂陈,给了他希望但下一刻却又是失望,这样的情绪起落有些让他说不出话来。 只得一声长叹,将那情绪尽数道尽。 陈长生见此道:“易道友看开一些,虽有失但亦有得,不是吗?” 易祖乾回过神来,他随即看向了自己如今盛大的神魂,忽然之间也没有觉得这样难过了。 有失有得。 他失去了肉身,但在这些岁月里,他的神魂不知壮大的多少倍,甚至于已经不输许多化神修士。 只是…… 若是失去了肉身,如今的他便只有走一条鬼修一道了,有失有得,有得有失,只是这般经历,着实让人感到有些怅然。 易祖乾振奋了精神,随即对陈长生拱手道:“易某谢过陈道友救命之恩,若无陈道友,易某还不知会被困在了里面多久。” 陈长生问道:“却不知为何易道友会在这里,又为什么被封印在那炼狱之中?” “此事,说来话长……” 易祖乾长叹一声,随即说去了自己的遭遇 当初自己的确在执法堂大闹了一场,虽被长老所救安然离去,但事情岂会就这样算了。 后来他离开灵悦仙岛,他那位师兄根本就不打算给他活路,一路派人追杀,所以他这些年一直都是躲躲藏藏,暗暗修行。 可他也总有应对不了的时候。 “我那师兄派了一位洞虚境修士追杀我。” 易祖乾摇头笑道:“易某何德何能,经能被洞虚修士追杀。” 最终他也无能为力,只能一直跑。 修仙界无处藏身,他便来了荒海,经历了不知多少荒岛,又不知被追杀了多久,他再无余力,决定拼最后一把,与那洞虚修士相争。 那一战他使尽浑身解数,但最终却抵不过那洞虚修士三招。 他也跌落进了荒海之中。 “我被淤泥所埋,四处摸索之下便碰到了这扇门,然后我的神魂便被封印在了这里。” “也是因为这扇门,我的肉身才得以躲过探视,那洞虚修士自以为不会有任何意外,甚至都没查探便离去了。” “也是我命好。” 易祖乾笑了笑,说道:“虽说丢失了肉身,但就好像陈先生说的有失有得,我这一身神魂之力也是机遇。” “原来如此。”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听易祖乾问道:“陈道友又是为何来此?” “偶尔间碰见了易道友。” 易祖乾听后笑道:“上次是在孤岛,这次则是陈先生救了我一命,实在是……” 陈长生道:“说明你我有缘。” “正是。” 易祖乾点了点头,随即却是有些为难道:“此番恩情,易某无以为报,只是易某如今……” 失了肉身,唯余神魂,什么否没剩下,更别提报答了,甚至于还要旁人接济。 陈长生抬手道:“易道友如今都自身难保,还是想想之后该怎么办才是,也不急于一时。” 易祖乾叹了一声,说道:“易某实在抱歉。” 陈先生问道:“暂时可有去处?” 易祖乾道:“这倒是……”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陈某这儿倒有一地可以让易道友暂时避避风头……” 易祖乾却是摇头拒绝,说道:“不敢再劳烦陈先生了。” “这倒不是劳烦,只是陈某之地……” “还是不了。” 易祖乾无奈摇头,叹道:“不是易某不愿接受陈先生的好意,只是我这人性子如此,还望陈先生莫要介怀。” 陈长生笑道:“易道友心念坚毅,陈某亦不会有小人之心。” “多谢道友。” 陈长生也明白易祖乾为何不愿接纳这些好意。 大抵是道心如此。 从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陈长生便了解了些许,所以面对他的拒绝,也并不感到意外。 易祖乾随即问道:“不知陈道友是何打算,是要进这门去一探究竟吗?” “其实陈某已经来过这里几次了。”陈长生道。 易祖乾顿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这里面,可是……” 易祖乾的话说道一半便顿住了。 他连忙改口道,“易某失言,不该多问。” 陈先生笑道:“易道友是何秉性陈某自然知晓,不过这里面其实并没有什么仙道秘宝,易道友若是好奇,也可以进去看看。” 易祖乾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了,既然陈道友要入次门,易某往后便也不会再来此地,更不会与外界说起任何,道友放心便是。” 这大概也是陈长生为什么原因说起这些的原因。 第五百八十八章:井底寻迷 易祖乾推脱之下道了一句告辞,并约定后来安定再来寻陈道友,报今日救命之恩。 随即他便匆匆离去了。 走的时候,甚至都没再回头看上一眼。 陈长生目送着他离去,说起来,修仙界中这样的人的确不多了。 倒不是他陈某人好骗,而是许多东西都是能从一些细节与动作上看的出来的,更别说易祖乾在他面前根本就藏不住任何心思。 一眼便看的透。 掌心之中的黑塔晃了晃,说道:“你可真是个烂好人,这样好的机会不敲他一笔。” 陈长生问道:“陈某缺什么吗?” “天材地宝,法力法器,功德气运,那样不行?” “可是陈某并不需要这些。” 黑塔心中微叹,心道这姓陈的还真是清奇,一点都没有成熟修士的样子。 陈长生迈步上前,再度来到了那扇门前。 他伸出手来,依次按下了三十三生,随即便见那石门打开,陈长生也走了进去。 入眼依旧是三十三重天,再往里走,便是那片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南园’。 陈长生左右望着,这里一点都没有变,依旧还是那般模样,甚至连灰尘都没泛起一点。 只是当门打开之时,这里却又像是尘封已久的暗格再度被打开了一般。 陈长生的目光也落在了院子中的那口井上。 他径直走了过去,随即低头朝那井中望去。 黑塔就在他的手中,说道:“这井有什么好看的?” 陈长生道:“有人告诉陈某,这口井连通着魔域。” “嗯?” 黑塔愣了一下,问道:“就这样一口井还能跟魔域扯上关系?” 他也看了一眼,随即却是说道:“是你眼力不好还是我想错了,这样一个魔气阴气丁点没有的地方会是魔域所在?” 陈长生凝视着那口深邃的古井,说道:“只是如今还看不出来罢了。” 黑塔觉得陈长生在说笑,魔域那样的地方,又怎么会跟这里搭上关系。 黑塔说道:“依我之见,这魔域怕是早就不存在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倒是也有这个可能。” 黑塔问道:“你找这魔域到底是为了干嘛?怎么?你要入魔?” “你觉得有可能吗?” “倒也是,你这样的人要是能修魔,那才是见了鬼了。” 黑塔一直认为陈长生的性子都是那种不问世事喜好清净,更无什么大仇大怨的人,这样的人,修不得魔的。 陈长生站在那口井边看了许久,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想了想,还是打算进了井中看上一眼。 “下去看看。” 陈长生轻跃而起,随即带着黑塔落入了井中。 这口井不深,不过眨眼之间便落在了底下。 是枯井。 井口的光亮落下来,这才将这里照亮了些许。 目光望去,这井底青苔密布,又见有些许杂草生出,围着一圈光亮所在,好似无处落脚一般。 他左右望了一眼,随即抬手掌起一串火光。 他朝着井中的墙壁上望了过去。 却见那井边上纂刻着许多副图。 一张一张,好似构成了一个事件。 黑塔看到那墙上的东西时也是愣了一下,“龟龟,这儿还藏着东西呢。” 陈长生朝那第一幅壁画望去。 是一个人影,身上却又牵连着无数条线,线的另一头又是数不清的身影,却都没有面貌,有妖有鬼有仙有魔…… ‘莫非这画的是魔主化身的事。’ 便是当初剑生花告诉他的,魔主一人化数百分身,各入其道。 “这画的什么?”黑塔看不太明白。 陈长生没有理他,继续往下一副画上望去。 人、妖、精、怪、仙、佛、魔、鬼、神,共九道人影,或是平凡或是身披袈裟,又或是林间精怪,又或是手持仙剑,再有阴魂正神等等等等…… “这是身化各道的意思?” 陈长生皱了皱眉,他一时间竟想不明白这魔主是要干什么了。 这样杂糅在一起,到了最后,就算是有通天本领,也不见得能再将这些化身融汇于一身吧,就算不死也得疯的不明白自己是谁了。 继续看向下一幅画。 然而,那画像上却是出现一层一层的阁楼。 上一幅画的各道所现各处一层楼中,在那最顶上的位置,正盘坐着一人,禁闭双目,却又看不清面容。 或许这位,就是那魔主了。 “阁楼?”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这一层一层的阁楼绝非寻常,不然不会另放一幅画来解释,但他一时想不明白,便继续往下看去。 第四幅画上则是画着一双威严的眸子。 那双眸子正在天穹之中,又见雷劫颤动。 而画中则是有着一道身影,身披黑衫,头发散乱,手中握着一柄剑,与那头顶之上的双眸争锋相对。 后面还有一幅画,但那幅画上,却是空白的,好似是没有补上。 兴许是因为魔主的计划失败了。 “这家伙是要灭天啊!”黑塔惊呼出声。 陈长生摇头道:“这几乎是没可能的事。” 黑塔说道:“这可说不准,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事。” “不过,前面那几幅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道:“分魂与合道。” “哦……” 黑塔长吟一声,却又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没有跟他解释,借着继续在这井底探寻了起来。 他要找一找有没有阵法。 若是这口井真的能连通魔域,那定然是有什么阵法在加持的。 虽说这样的空间阵法至来没什么记载,但定然也是会留下什么痕迹的。 若是能通过阵法直接进入魔域的话,那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井中的石壁上倒是没再发现有什么痕迹。 陈长生将目光放在了脚底。 他抬起手来,指尖溢出一抹剑气,随即挥去,剑气所过,井底的杂草尽数被斩去,又随一道清风吹出井中。 低头看去。 却见脚底竟是平坦的,铺着一层青石板。 在那石板之上,画着许多晦涩难懂的符文,这些符文组合在一起,不禁让陈长生皱起了眉头。 “咦?” 黑塔道了一句:“这些符文,倒不像是阵法符文,反而有些像是符箓上的符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有人来过? “符箓……” 陈长生愣了一下,却是忽的想起了之前墨玉跟他提及阵法一道时说起的话。 与阵法相似,又与符箓相似。 ‘古书中曾有记载过古字修士,,便是借着符文修行,只是随着岁月变迁,这些文字的力量却逐渐衰弱了……’ “古字修士……”陈长生呢喃了一声,他感觉面前所见的符文与当初墨玉描述的非常像。 古字修士后来演变成了符箓与阵法两道,而如今脚底的符文也尤为符合这两点。 “古字修士?”黑塔愣了一下,“这一道,不是早就断了传承吗?” “你知道?” “倒是知道一些。” 黑塔说道:“道韵符文嘛,早古时的手段了。” “你学过?” “只是知道而已。” 黑塔道:“我就是一座小塔,哪会这些啊。” 陈长生也没指望他,这家伙嘴里的话也不太可信。 “这可麻烦了。” 陈长生更不了解这这一道了。 之前墨玉倒是给他画过一些阵图,但与这符文对得上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也就是说,他得另想办法。 最好是找一个懂古字符文的修士才行。 可这又往哪去找…… 左右听说,这古字修士一道,早已经断了传承了。 “这可如何是好。” 不明白这些符文的意思,这阵法也不可能解的开,若是强行破除,那风险就有些太大了,毕竟这是他如今唯一知道的能进入魔域的地方。 陈长生看了片刻,随即将这幅符文记在了心中。 他一跃而起,出了古井回到院子之中。 此事得另做打算。 或许还得跑一趟。 也就是这一趟了,若是找不到答案的话,他就只能放弃这口古井了,三月十三他醒不了,但若是再等下去,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他还得再看看为好。 这门后面,可不止有一方天地。 陈长生出了生门过后,便又再度进了死门。 再一次当门打开。 虽说依旧还是南园,但却已经不是同一个南园了。 这里,是他头一次来的南园,也就是玉萱剑仙死去的地方。 陈长生依旧看到了一口井,那井中泛着涟漪,并非是枯竭的。 “这口井里面又有水。” 陈长生想了想,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这生门和死门里的东西,万一各藏着什么东西呢。 陈长生施加了一道避水咒,随即进了井中。 左右张望之下,却见这口井的井底什么都没有。 符文壁画,都是没有的。 这般看来,那山君说的那口井,便是生门之中的古井了。 陈长生见此也不再多心,出了古井后便打算离去,打算找找修仙界中有阵法或符文传承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一些东西来。 正要离去,他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 “怎么?”黑塔顿了一下。 陈长生的目光落在了那院子里的桌子上。 他的眉头皱起,往前走去。 桌上一直都放着几本书,当初他便是在这里得到那本残缺的《往生经》的。 但是…… 另外几本书的位置,却是有些不对。 他当初走的时候,这剩下的几本书,可不是这样摆放的。 ‘有人来过……’ 陈长生心中微顿,随即问道:“还有别人知道这里吗?” 黑塔愣了一下,说道:“也就那獾妖进来过,我也就跟你说起过这里,别的地方我可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 陈长生将那书拿起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又看向了院子里,走进几个房间都看了看。 几处房间倒是没什么异样。 但是当他走到那书房中时,却是发现不同。 “那幅画不见了……” 当初玉萱留在这里的那幅画,不知去了何处。 这般看来,的确是有人来过。 黑塔问道:“你是说有人来过这里?还拿走了那幅画。”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只是不知道是何人,待陈某仔细看看。” 他走过每一处房间,寻找着任何蛛丝马迹,只要那人在这里留下过任何东西,他都能顺着痕迹找到。 但让他感到怪异的。 来这里的那个人,却是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陈长生心中忽的冒出了一个猜测。 莫非是玉萱? 但他却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当初满月告诉他玉萱已经放弃了《往生经》走向了寻常轮回,就算是往生,那也不可能还记得南园。 除非…… 满月也并不了解全部。 陈长生站在那桌前沉吟良久,却是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黑塔见陈长生愣在那里,便出声问道:“喂?姓陈的?” 陈长生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事。” 黑塔觉得他有些神神叨叨的,便没再多问些什么。 陈长生另外又在这院子里看了看,还是没找到什么痕迹,最终也便放弃了。 “走吧。” 陈长生离去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后,留下了一道阵法才就此离去。 离开了南园过后。 陈长生御空朝着修仙界而去。 途中他一直在想那个可能会不会是真的。 若真是玉萱,他又该如何面对这样素未谋面却又相识已久的人。 他的心绪不由得烦躁了起来。 这场缘法似乎并没有这样讨喜。 这也是至今以来他唯一的不自在。 本该与自己的没关系的事,但却在一些事上又会谴责自己的内心,这样矛盾而又复杂的感觉,着实让人难解。 他无奈一叹,不再多想这些杂绪。 目光望向远处云层之间升起的仙山,径直而去。 他到底还是在修仙界混迹的少了些,以至于那阵法符箓的传承仙山他也不曾知晓。 如今也只有打听一翻了。 唯一熟悉的,也只有清渊云府了。 ……… 清渊经过这些岁月以来变化尤为之大,其中最主要的关系,还是在于云府的变故。 约莫在三年之前,云府老祖仙逝。 这件事也致使云府一落千丈,少了老祖这道依仗,许多背靠的关系也就此瓦解。 不管是在修士商道还是在势力上也落了下成。 当初尊敬云府的仙门也不再与云府走动,好似飞鸟折翼再难升空。 这也致使整个清渊的法器符箓生意跌落谷底,云府的没落,也带动了整个清渊的没落。 第五百九十章:云府的没落与变过 当陈长生再度来到清渊的时候却是发现此地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来往的修士也少了,许多铺子都已经歇业。 见此情景陈长生微微皱眉,“云府出了什么事吗?” 陈长生离开了坊市随后便直奔云府而去。 当他来到云府的时候,却是发现云府后山的气息没有当初之时那样浓烈了,似乎是因为修士少了的原因。 陈长生来到云府门前,他伸手叩响了门。 “砰砰……” 门后许久没有动静,陈长生又敲了一遍。 又过了一会才传出了声响。 “咯吱……” 门从内被拉开,开门的是云府的管家,陈长生之前也与这位管家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怎么说过话罢了。 “你是……” 管家愣了愣,思索良久才记了起来。 “流云观的陈先生?” 陈长生拱手道:“云管家许久不见。” 管家连忙道:“陈先生快请!” 管家带着陈长生进了门后便安排他在正堂歇息,而他则是去寻老爷。 陈长生打量了一翻云府,却是发现这外山的下人也少了许多,当初随处可见的小厮仆人,如今则是不多了。 不过片刻,便见云家主赶来此地。 再见陈先生云泽心中五味杂陈,当初云府还是鼎盛仙府,如今没落,弟子尽离,下人散去不少,当初惧怕他们的仙山如今却是谁都可以踩云府一脚。 不过几年,云府之名也在修仙界中淡漠了下去。 “云泽,见过陈先生。” “云家主客气了。” 云泽坐下过后,陈长生便开口问道:“陈某一路走来,却是发现清渊与云府都变化极大,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云泽轻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这修仙界中看中的无外乎是实力。 清渊云府的兴起在于老祖道行无双,数百年之下,云府欣欣向荣,可自始至终,云府的后辈之中都没有出现扛鼎之辈,而老祖的陨落也使得云府再无依仗,最终没落了下来。 清渊商铺借此逼迫云府降低租金,另外的许多仙门也开始奚落云府,慢慢的府中弟子供奉也慢慢离去,至此云府便彻底冷落。 如今云府之中留下的除了亲族弟子,便只有一些忠心于云府的奴仆了。 云泽无奈道:“老祖许是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当初之时才想以乘黄延寿之策再庇护云府些许岁月,好等到有杰出之才能扛起云府,后来的事陈先生也知道的,老祖当时便觉得或许命数如此,便也没再打过任何主意,只是可惜,老祖临走之前一直都想见陈先生一面但最后却没能实现。” 陈长生道:“陈某这些年实在不便。” “没有怪陈先生的意思,这是老祖的命数。” 云泽舒了口气,说道:“我云府上下也早已接受了这些年的变化。”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这几百年间,云府当真没有出过一位天骄子弟吗?” “自然也是有的。” 云泽说道:“当年的确有一位弟子天赋无双,修行不过百年,便步入了洞虚之境,甚至在当年的修仙界天骄之中名列前茅,只可惜轻狂了些,为了些许儿女情长便独自杀上了某座仙山,寡不敌众,最终被废掉了灵根,道行也是一落千丈,至今便再也没能站起来过。” 他的目光看向外面,有些深邃。 陈长生见此问道:“莫非此人……” “就是云家主?” 云泽摇头笑道:“是云某的朋友。” 陈长生听后看了他一眼,说道:“那陈某就当云家主有这么个朋友。” “就是一个朋友,真有此人。” “陈某明白。” “……” 云家主不再反驳,他也只是提这么一嘴,早年的风光早已不复存在了。 他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后代弟子中,便只有云礼一人尚且还有希望,只是如今还太过稚嫩了些。” 陈先生道:“云礼的确是可造之材,只是他要走的路,还有些长。” 云家主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只是……如今的云府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云家主何出此言?”陈长生愣道。 云家主道:“这数百年来云府积累的法器宝物数不胜数,难免有人会动心思,不然凭云府的财力想留下这些弟子又有何难?难是难在当初那一次死了太多人了……” “是何方仙门,竟这般大打出手?” “就在临边仙岛。” 云家主道:“是那琴乐宫的修士,早年间她们受云浮山的赵玉清一剑,至此便移宫来了这里,你座岛至来是我云府的仙岛,琴乐宫说都不说一声便要占为己有,门中弟子很是气愤,都打算御剑前去杀人了,后来还是我去游说,才免了一场争斗,至那往后琴乐宫每年向我云府进奉,便准许在那仙岛上重立山门。” “我本想着做人留一线,可琴乐宫好像并不领情,如今还打起了我云府的主意,欲要吞并我云府,壮大他她琴乐宫。” 云家主冷哼一声,说道:“何其可恨!” 随即便将云家主绘声绘色的说起了云府的悲惨遭遇。 弟子是如何被虐待,那琴乐宫又是如何嚣张跋扈欺压他云府的。 说到神情之处甚至于目光都泛红了。 这般演技,着实让人瞠目结舌。 陈长生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说白了,云家主就是一点都没有掩饰他的想法,就是像求陈长生帮忙的意思。 豁出了脸面来的。 “琴乐宫……”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 云家主捏紧了拳,说道:“这般作为,人人得而诛之,只恨我云府如今不如当年,只能任受欺负。” 陈长生大抵明白了云家主的意思,于是便道:“云家主不必如此,前些年陈某承蒙云家主照顾,如今陪走一趟也是应该的。” “先生此言当真?!” “做不得假。” 陈长生笑了笑,不得不说,云家主还是很会演戏的。 但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丝毫不掩饰的想法,可见云家主是真的黔驴技穷,找不到别的法子了。 陈先生又道:“不过此事也还不急,陈某此番前来,也是有事想请教云家主的。” “先生请讲。” “陈某想问问如今修仙界中主阵法一道与符箓一道传承许久的仙山在何处,陈某有些事情想前去请教请教。” 云家主愣了一下:“只是这样?”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多年以来都在人间,所以对修仙界了解的并不多。” 云家主明白了过来,说道:“不过如今云府没落,恐怕就没办法给先生引荐了,还望先生莫怪。” “这倒是没什么。” 第五百九十一章:欺软怕硬至来如此 “云府之事……” 云泽不免心中有些不太安宁。 这些年云府的确被琴乐宫折磨的够呛,大半积蓄栽进去了,甚至这清渊都快易主了。 别的仙门好歹念及一些旧情没再指染这清渊,琴乐宫则是一点东西都没想给他们留,如今就是温水煮青蛙,慢慢熬死他云府。 至于为何不取而代之。 大概是琴乐宫觉得灭掉云府的代价有些大了,虽说云府是没落了,但并不代表人都已经死了,所剩下的势力也是有那么些的。 陈长生道:“云家主若是不忙,现在就可以去。” 云家主愣了愣,随即问道:“不忙不忙,只是,陈先生要不要准备些什么?在下去召弟子前来也需要些时间。” 陈长生想了想,摇头道:“倒是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两个人去就好了。” “就我们两个?” “对。” “这……” 云家主不免有些担心。 陈长生道:“讲讲道理就是。” 云家主一听,随即问道:“若是他们不听先生的道理呢?” “那就打到他们听。” 云家主随即拱手,好似摇旗呐喊一般道了一句:“先生威武!” 陈长生反应过来。 却是觉得自己最近的心态变化有些大了。 想想当初,自己也没有这样嚣张跋扈,能讲道理的自然要讲道理,可如今心里面想的却是最好不讲道理。 ‘道心不稳……’ 陈长生心中一叹,随即心中安慰自己。 ‘下次一定改正。’ 有了这个想法过后,他便随着云家主出了云府。 此行,自然是去‘讲道理’的。 路上的时候,陈长生又问起了云礼的事,说起来,自己对这孩子的印象挺好的。 “云礼原本还在人间游历的,因为老祖的事便匆匆赶回来了,前后两年稳定了族中的事情后他便扎进了修仙界里,这些年拜访各路仙山,求学问道,时而回来一趟,但很快就匆匆走了。” 云泽长叹一声,说道:“这孩子变化挺大的,心事多了不少,如今也不爱说话了,事情都压在了这样一个后辈身上,说到底是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不争气,唉……” 他舒了口气,说道:“若是先生往后能碰上这孩子,还请先生照拂一二,云府感激不尽!” “自当如此。” 言语之间,目光之中已然出现了一座矗立在荒海之中的仙山,山峦不算太过,但却也能触及云层。 仙门所在多在高山之中,因山中有灵,山高而灵远故而如此。 还未靠近,便听到一阵琴乐之声入耳,但这些声音却是杂乱的,有些让人心中安宁,有些让人神志不清,种种声音杂糅在一起,便让人觉得有些刺耳。 “那便是琴乐宫仙门所在了。” “是一座不错的仙山。” 陈长生问道:“当初云府就没考虑将这里作为山门所在吗?” 云家主摇头叹道:“云府以族而传,仙山的发展方式,终究不适合云府。” 就是世家与宗门的区别,各有各的路子。 靠近琴乐宫后便见有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山门前的修士见了云家主后随即皱起了眉头。 守着仙门的事两位女子。 身着淡蓝长裙,模样倒是靓丽,不过开口之间,却又是一副看低人的语气:“云家主备齐了要进奉的东西了吗?” 云家主听后面露难色,说道:“还没备齐……” 另一位女子轻笑一生,说道:“那云家主来此又是做什么?我们宫主说了,此事没得商量,少一点都不行!” “云某……” 云家主涨红了脸,却又不敢说些什么。 陈长生见此上前走了一步,开口道:“两位姑娘,此番是陈某想见你们宫主,在下陈长生,可否劳烦姑娘前去通报一声?” 守在山门前的两个姑娘看了一眼陈长生。 “在那里修行?” “在下并非仙门修士。” “那就是散修咯?” “算是。” “我们宫主不见散修,若无拜帖,一律不让进,你有拜帖吗?” “陈某并无拜帖。” “那便请回吧。” “还有。”那位姑娘看了一眼云家主,说道:“你若是来为云府求情的,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那二位姑娘对视一眼,对于这个不曾见过的人也有些警惕。 也不至于傻到不知根底便对其嚣张跋扈。 之前琴乐宫险些被灭门的事可是让他们涨了记性的。 说明白些,就是欺软怕硬另外多加一些小心罢了。 这也没什么可笑的,因为无论是修仙界还是凡间,都是如此。 “你且等着。” 其中一人随即往山中走去,大抵是去通报去了。 另外一位留下的女子则是开口问道:“道友既是散修,那可有道场?” “算是有。” 陈长生道:“陈某的道场在云上府。” 那女子回想了片刻,却是不曾听说过云上府这样一个地方。 陈长生道:“这只是陈某平日里待的地方,也是陈某自己取的名字,恐怕姑娘不曾听说了。” “原来如此。” 那位姑娘随即又问道:“那道友此行前来,的确是为了给云府求情的咯?” 陈长生想了想,点头道:“也算是求情。” “这样吗。” “不过我劝道友还是不要来管这一桩事的好,这是仙山与云府的恩怨,道友一介散修,怕是不好掺和吧。” “陈某只是来讲讲道理。” “讲道理?” 那姑娘愣了一下,险些没笑出声来。 她多少是觉得这人异想天开了,你这无门无派的散修,哪来胆子跟她琴乐宫讲道理。 陈长生问道:“姑娘是有些瞧不起陈某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收敛了目光,说道:“这,这倒是没有,道友大可一试。” “嗯。” 陈长生点头道了一声,随即便不再说话。 一旁云家主则是有些担忧,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静静的等着。 不过片刻,方才守门的姑娘便匆匆赶了回来。 一来一回,那位姑娘的态度却是大为不同,见了陈长生后恭敬低头,请道:“宫主有请!” 陈长生不禁觉得有些意外,但也并没有太在意。 他拱手道:“还请引路。” “陈先生请跟我走吧。” “有劳。” 第五百九十二章:请君入瓮 云家主正要随着一同进去。 却见那人伸手拦道:“云家主且慢,宫主只请了陈先生进去。” 陈长生听到此言也顿住了步子。 不等云家主开口发问,便听陈长生道:“云家主与我一同前来,也应当一同进去才是吧。” “宫主所言,我们也不能忤逆。”那女子有些为难道:“还请陈先生见谅。” 陈长生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与陈某说见谅?要说也应当是与云家主说吧?” 云家主见此连忙拦住了陈长生,说道:“先生不必如此,我便在外面等着便是,不打紧。” 陈长生摇了摇头,却是往后退了一步。 他皱眉道:“你们琴乐宫就这样面孔多变吗?身为仙门就这般作为,当真合适吗?” 那二人对视一眼,便见其中一人开口道:“先生息怒,我这便去请示宫主。” “不必这样麻烦,陈某可以自己上去问问。” 倒不是陈长生不能忍,只是这琴乐宫这般作为,实在让人不堪入目,起初之时他当云家主的一些描述有些夸大了,但如今看来,或许一点都不夸张。 连这进山门都能摆出这么多道道,着实让人难以理解。 “先生且慢……” 那人喊了一声,陈长生目光一冷,仅是一瞬那人便感到背后一寒,顿时之间吓的倒在地上,眼眸呆滞,另一个更是吓的尖叫连连。 “云家主站着作何?”陈长生道了一句。 云家主愣了一下,忽的有些无措,可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 “这便来。” 他跟着陈长生往那山上而去。 顺着着仙山台阶一路往上,风声划过耳畔,直至那殿宇显露眼前。 陈长生脚尖轻点,一跃而起,进了那大殿之中。 云家主踉踉跄跄,后一步来到了殿中。 “铮……” 目光望去,却见那大殿两侧站着不少琴乐宫的女弟子,手中竖着长琴,静候一旁,一双双眸子紧盯着他们二人,蓄势待发一般。 而在那殿宇中央,正有一张小桌,桌后盘坐着一位女子,白巾遮面,投过一双眸子淡出些许压迫,她手中抚琴,却又显淡然。 “陈先生……” 云家主道了一句,也意识到了这场面不对。 陈长生自然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说到底是下马威。 不让云家主上山也就说明了他们琴乐宫的意思。 让他陈长生上山是看得起他,至于云府一事,没得商量。 琴乐宫主手中抚琴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头看向那殿前之前,随即道:“琴乐宫主季扶摇,见过陈道友。” 陈长生上前,问道:“宫主这是何意?” 季扶摇柔声一笑,说道:“陈道友怎么说也是能号令荒海大妖之人,本宫主道行尚浅,自然是要多备些人手,防备着先生。”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陈长生见此笑了一下,说道:“陈某此行只是想跟宫主讲讲道理,但宫主好像不太想跟陈某讲道理。” “怎么会呢。” 季扶摇笑道:“陈道友尽管讲就是,本宫主自会听着,但讲不讲得通可就不一定咯。” “云府之事没得商量?”陈长生问道。 季扶摇听后却是语气忽的冷了下来,一双眸子也变得平静,道了一句:“没得商量!” “看样子是陈某想当然了。” 陈长生摇头道了一句:“琴乐宫当初遭受劫难一场,难道就没有长记性吗?” 她冷哼一声,说道:“陈道友既有号令荒海大妖之能,为何又要来管这小门小派的恩怨呢,怕不是要以大欺小,逼我琴乐宫低头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 却见那殿外忽的又涌现出许多修士,将这殿门口给围的水泄不通。 陈长生再度扫了一眼这周围的修士,也明白了这琴乐宫的意思。 “只可惜啊……” 季扶摇却又忽的笑了起来,说道:“这到底不是荒海,我琴乐宫虽是小门小派,但陈道友独自一人,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呢。” 她站起身来,继续说道:“还望陈道友,不要敬酒不吃……” “吃罚酒!” 进这殿中不过片刻,气氛便忽的凝重了起来。 琴乐宫这是早有准备。 许是在知道陈长生要上山的时候,便已经迅速集结好了人手,所以在陈长生闯上山门的时候便没有任何人阻拦,仍由他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殿中。 陈长生问道:“宫主这是请君入瓮?” “是又如何!” 季扶摇冷声道:“你以为你能像赵玉清那般一人敌我琴乐宫千百道修吗?何其可笑。” 她的目光又看向云家主,说道:“你云府如今已是我琴乐宫的阶下囚徒,还妄想再度翻身?你以为找个人来本宫主便会退步?” “琴乐宫何其辉煌,虽遭劫难,但真当我琴乐宫是小门小派,与尔平等不成?” 陈长生听了这样一翻话语便也就明白了过来。 开口直言道:“原来宫主是不愿意接受琴乐宫没落的现实。” 季扶摇说道:“我琴乐宫至来便是仙门高山!” 陈长生只是平静道了一句:“当初应该算得上是。” 季扶摇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这般有恃无恐,就是因为那荒海水妖会听你调遣吧?实话告诉你,本宫主早已设法封锁了山门,任何道法神通,都出不了此山,你也不要指望那荒海大妖还能来助你。” 陈长生道:“所以宫主的意思是,陈某与云家主,如今只是瓮中之鳖罢了?可对?” 季扶笑道:“不错!不过本宫主却也惜才,若是陈道友能入我琴乐宫的话,本宫主自当饶过陈道友一命。” “原来如此……” 陈长生也算是明白了过来。 他心想对于云府的事,这琴乐宫主未免有些太心急了些。 如今看来,这女人却不是冲着云府的事来的,而是冲着他来的。 其实说白了,这女人就是看上了陈长生能够号令荒海水妖的能力,琴乐宫若是有这样一大助力,往后定然会顺风顺水。 可是,到底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陈长生抬头问道:“若是陈某不依呢?” 季扶摇冷声道:“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第五百九十三章:打他们都不用摇人 云家主心中慌乱,在一旁道:“陈先生,此事因我云府而起,陈先生因此遭受劫难,云某心中愧疚不已,还请陈先生先行一步,云某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送陈先生出去!”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笑道:“云家主不必,其实……” “陈先生快走!!” 云家主往前迈步,猛的抬手,一柄小剑从袖中飞出,化作一柄寒光四溢的仙剑,紧握手中。 仅是一瞬,他的气息拔高到了化神境,并且还在逐步攀升。 季扶摇挥袖扫过,淡漠的道了一句:“杀了他!” 陈长生心中一惊,随即明白过来,这云家主是动了真格了,秘法都用上了。 不过这般秘法,恐怕后患不凡,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陈长生上前,抬起手来,一道法力顺着云家主的肩头进入他的体内。 云家主愣了一下,顿时之间发现自己升起的法力竟忽的按捺下来,一点一点回到了丹田之中。 而他身上的气势也逐渐跌落下来,回到了金丹境。 “陈先生,你……”云家主愣道。 “小心。”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将云家主拉至身后。 “铮!” 一阵琴乐之声忽的扫来。 便见一道道音波化出狮虎蛇鱼法相朝他们袭来。 陈长生挥袖而过,一阵清风扫过。 眼前波动眨眼间消散开来,好似被风吹散了一般。 但事岂止如此。 季扶摇忽的往前,抬手之间一对银铃出现在手中。 “叮铃铃……” 银铃之声攻人神魂,避无可避。 云家主顿时之间头晕目眩,甚至于站立都有些困难,脸色也痛苦不已。 陈长生面不改色掐动法诀,“魔音咒法,不入其耳。” “敕!” 话音落下,云家主也慢慢缓了过来。 在那银铃声下,陈长生却好似不受影响一般,他开口道:“宫主是真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季扶摇道:“陈道友,如今还有回旋的余地,本宫主当真舍不得你死。” 陈长生平静笑道:“宫主放心,陈某一会也留你一命。” 陈长生伸出手来,开口唤道:“玉清剑来。” 一柄仙剑显露身形,握在手中。 而当季扶摇看到柄剑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 何其眼熟! 陈长生问道:“看来宫主认识此剑。” 季扶摇脸色突变,问道:“赵玉清的剑为什么在你这里!!” “这个嘛,应该算是他送给陈某的。” 陈长生道:“说起来,这柄剑早该颐养天年了,若不是陈某的剑不在身边,也不愿意再让他出来忙活。” 说着,他抬起手中之剑,指向了季扶摇。 “陈某这便指教一翻宫主。” 话音落下,便见那剑意剑气忽的在这大殿之中荡开。 季扶摇慌了那么一刹那,随即唤道:“众弟子听命,布穷奇杀阵!” “是!” 一种琴乐宫修士盘坐而下,一瞬之间,数百琴乐之声响起。 “铮!” 随着琴声渐起,一道道法力气息涌起。 只见那大殿之上,琴声法力化出凶兽穷奇法相,一声嘶吼,杀意弥漫开来。 陈长生道了一句:“还请云家主待在陈某身后。” 云家主道:“先生务必小心!” 他一手握着剑,时刻打算出手,若是先生危难,他也愿意以命相救。 陈长生平静的道了一句:“倒是不用这么紧张,打他们,陈某都不用摇人。” 云家主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明白。 摇人?什么意思? 陈长生看向那穷奇法相,不禁摇头道:“倒是有几分模样,但气势上还是差了些。” 穷奇音如嗥狗,仰头长吼一声,一双凶戾的眸子紧盯着陈长生。 季扶摇语气一冷,淡漠道:“杀!” 穷奇一涌而前,其势也在那琴乐声激起的那一刻涨动起来。 “铮,铮铮……” 琴乐声中的杀气随着乐曲的情绪而动,穷奇也与这一众修士的曲乐息息相关。 琴乐宫的传承的确说得上是上乘,将琴乐之声化作异兽做到法相千变的地步,这般法门也说得上是玄妙无比。 陈长生抬起手中玉清,敕令而道。 “剑气纵横,法相退散!” “剑意,起!” 一股悲凉剑气在这大殿之中散开。 仅是这样一刹,那众多修士便神情一滞,同时也影响到了琴乐之声,在那一刹穷奇法相的气势也因琴声低迷了下来。 “斩!” 陈长生抬手一剑,斩向穷奇。 剑气横扫之下,那穷奇法相好似薄纸一张,顷刻之间,便泯灭于眼前。 剑气穿过,直逼季扶摇而去。 季扶摇见此拨弄长琴,一道寝室震起。 “铮!” “铁马冰河!” 琴声化作金戈铁马奔腾而去,气势恢宏。 但到底还是没能挡住那剑气。 法相崩散! “嘭!” 长琴破碎,季扶摇吐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 “宫主!” 殿中弟子心惊不已,连忙上前护住宫中。 季扶摇轻咳一声,倒在地上的她显得有些狼狈,她瞪着陈长生,厉声道:“杀了他!” 仅是一瞬之间,数千弟子便将陈长生与云家主团团围住。 陈长生摇头道了一句:“没意思……” “云家主退后些。” 云家主听此言愣了一下,随即乖乖的往后退去。 “再远点。” 云家主便又退了几步。 陈长生握紧了剑,抬起剑来,指尖抹过剑身。 他的目光一点点从剑身上掠过,这柄饱经风霜的仙剑如今再展辉煌,可不能因此失了气势。 无风无雨,但大殿之中却忽的生出一股寒意。 那琴乐宫仙山之上,不知为何却是下了皑皑白雪,好似花朵一般落下。 不过片刻,那雪花便越发猛烈了起来,好似在埋葬着什么。 大殿之中,数千弟子眼含怒意,在那琴弦拨弄之下,伴随着一声声杀声,长百上千道法相恍若金戈铁马一般袭来。 陈长生抬手挑起一抹剑花。 刹那之间,殿外的飞雪慢了下来,面前袭杀而来的法相停滞下来。 殿中之人神态各异,都在这一刻化作静止。 一剑荡出! 那道剑气如同月牙一般从脚底蔓延而起。 山崩地裂! 第五百九十四章:剑过留雪,断山,平殿 那一剑好似惊鸿。 从那山头斩下,斩开一座山峦,山中殿宇化作废墟,草木在那一刻尽数倾倒而下,摧枯拉朽,但又好似只在一瞬之间。 而那座仙岛却是已经变了模样。 从那山中蔓延下一道沟壑,硬生生的将这座山斩成了山谷。 白雪皑皑,倾泄而下。 却不见任何鲜血沾染白芒,所见是洁白一片,好似重归寂静一般。 “呼……” 一阵微风吹来,眼前已是一片废墟,脚底,则是深邃沟壑。 而那琴乐宫,却不知道是否还存在于此。 琴乐宫的弟子无一例外都昏死了过去。 季扶摇身负重伤,神情恍惚。 “咳……” 她口吐鲜血,踉跄的从那雪地之中站了起来。 她茫然的看着周围,狼狈不堪的她目光之中出现了不可思议。 毁了,全都毁了…… 数百年的心血,再度毁于一旦。 一如当年一般,只是一剑。 这般场面,何其熟悉。 风雪吹过,好似要将她的身形压倒,她的目光看向陈长生,半晌之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云家主站在陈长生身后,他已是瞠目结舌,手臂都有些颤抖。 一剑! 只是一剑! 这样仙山宗门,便在这一剑之下彻底逝去了。 云家主见识了这一剑,不禁颤抖,这一剑,丝毫不弱于那赵玉清。 陈长生看了一眼季扶摇,道了一句:“还望宫主认清现实,也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欺软怕硬,终究也会有失算的一天。” 他收起了剑,随即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云家主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前去。 季扶摇目光望着那青衫先生的背影,忽的恨透了这世道。 “天不眷我……” “天不眷我……” 季扶摇口中念叨着,却是苦笑了起来。 她踉跄跪倒在了雪地里。 此刻的她也彻底明白琴乐宫恐怕再无盛起的机会了。 但这,并不可悲,许多事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云家主离去之时不禁回头望了一眼那座仙山。 他依旧感到难以置信。 世上修士,当真能有这般毁天灭地之道行? 一剑开仙山,一剑灭一门…… 云家主心悸之下,又不禁感叹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若是这一剑落在云府,那会是何等下场。 再观此刻的陈先生,只是平平淡淡,根本就不在方才的事,好似那一剑,只是寻常罢了。 此时的云府之中,云府内山的长老已然集结了族內弟子时刻等待。 外山门口,管家也守在此地,目光不停的看向远处。 此刻云府内的众人,无一例外都是焦急的。 因为,这也关乎着云府的生死存亡,无人胆敢懈怠。 “家主还未回来……” 管家心中焦灼不已,继续等待着,心中盘算着时辰,想着若是再不回来,便要集结弟子前去琴乐宫,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好在,云家主及时赶了回来。 当那路道上显露出两道身影的时候,管家顿时迎了上去。 内山也有修士御空而来,丝毫不敢停歇。 还未到门口,陈长生与云家主便被团团围住。 “老爷!陈先生!” 管家恭敬唤了一声。 随即又见白发修士落地,先是拱手:“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陈某先进院中,云家主会说明一切。” “好。” 那白发苍老的修士看向云泽,问答:“此事,怎么样了?” 云泽拱手道:“长老,琴乐宫她……” 他张了张口,说道:“没了。” 云府长老皱起了眉头,问答:“什么没了?说清楚些。” “就是,往后兴许没有琴乐宫这处仙门了。” 此言一出,面前几人都是面面相觑,先是茫然,随后便质疑。 “此事怎能开的了玩笑?!” 云家主摇头道:“我又怎敢说笑,陈先生与那琴乐宫主斗法不过几回,随后一剑,便险些将那琴乐仙山斩作两半,如今去看,那琴乐宫只剩下断壁残垣了。” 长老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他微微摇头,随即道:“我要亲眼去见见!” 说罢他便御空而去,直奔那琴乐宫而去。 管家问道:“老爷,琴乐宫,真的灭了?” 云家主点了点头,说道:“算是吧。” 那仙山算是废了,不过琴乐宫的一众弟子及那位宫主则是都没有死,顶多只是受了些轻伤。 云家主心中佩服,在他看来,若是他有陈先生这样的道行,是绝对做不到还留其活口的,这份心思,便非同一般。 云家主随即进了府中,陈长生则是早已在那堂中等候。 云家主上前,却是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陈长生问道:“云家主这是何意?” “先生大义,救我云府于水火之中,此番恩情,云府族人当铭记万世,先生且先受我一拜。” 云泽行一大礼,额头磕在地上,面色沉着。 陈长生连忙上前,将其扶起,说道:“事情往后再论,云家主不妨先与陈某说说那阵法符箓的仙山传承,如何?” 云泽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自然,自然!” 管家上茶,云泽则是坐下与陈先生说起了这修仙界之中有关符箓与阵法的仙山。 “若是说起符箓和阵法,如今为首的仙山,当属是玄九仙山,在仙山之中,如今唯有此山,名头广盛,实力也远超许多仙门。” “而说起传承最为久远的,那就当属是已然没落的易阵道山,据修仙界传言,义阵道山传承已有数千年岁月,此前曾有阵符高人以一符箓引下九霄神雷,洞虚修士,少有能挡。” “只不过这阵法与符箓一道到底是繁琐,当年又有剑山争辉,少有人拜入仙山,弟子们良莠不齐,传承也因此出了问题,久而久之,便慢慢没落了。” 说到底不是仙门的没落,而是阵法与符箓一道的没落,这就好像赶着新潮一般,一些东西自会在思想与岁月的进步之下慢慢淡去。 “还有吗?”陈长生问道。 云家主想了想,说道:“倒是还有许多,但很多都是不入流的,这阵法与符箓一道终究是……”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意思已然很清楚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易阵道山 陈长生听后心中了然,随即道:“先去易阵道山吧,若是不行,再去玄九山看看。” “现在吗?” “嗯。” 云家主愣了一下,说道:“先生不妨吃了再去,我已让下人去准备了。”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说道:“此番恐怕是没办法了,倒不是陈某不给云家主面子,只是陈某近来实在是忙的不好脱身。” 云家主想了想,说道:“也好,先生且等我片刻,我去吩咐下人准备飞舟。” 陈长生摆手道:“倒是不用,御剑要快一些。” 云家主道:“陈先生,此地前去易阵道山,路途遥远,恐怕是……” 若是御剑,那得要多少法力啊。 “云家主放心便是。” 云家主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起,但思索片刻后,还是没有去吩咐下人招来飞舟。 陈长生唤出了玉清剑,随即召云家主踏上仙剑。 “云家主站稳了。” 仅是一瞬,仙剑飞出,那云府山门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目光之中。 云家主心惊不已,他也不曾料到有这样快。 “还请云家主指明方向。” “啊,左,不对,往右往右。” 云家主还没能回神,他死死的抓着陈先生的衣衫,以防自己掉下去,自己当年闯荡修仙界却也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御剑。 连他都有些怕了。 他之前还在想御剑能快到什么程度,说到底是自己见识短浅了。 不愧是陈先生啊。 一路往西向南而去,路过一座又一座仙山,还见了不修士御剑或是御空,但相比起来,陈长生就好似流光划过一般,不知快了多少倍。 原本从清渊到达义阵道山,飞舟该是有两日路程,但陈长生御剑,却只花费了半日时间。 比那飞舟,快了四倍不止。 一路上云家主都是心惊胆战,直至落地的时候,双腿都还是有些发软的。 纵使是修了仙,他一样也怕。 “就,就是这了。” 云家主落地过后长舒了一口气。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却见眼前正矗立着一座低矮的仙山,光看模样,这山上的草木青黄不接,上山的石阶上也尽是杂草,这般模样,都不禁让人去想这里到底还有没有人。 云家主望去,不禁张口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长生道:“不会已经荒废了吧?” 云家主摇了摇头,说道:“该是不至于。” “先上去看看吧。” 陈长生迈步朝着那山中走去。 这山不高,比起许多仙山简直是差太远了。 一步步往山上而去,随手还斩去了许多杂草。 直至许久过后,才看到一座有些陈旧,似是道观的建筑。 可这道观看起来,甚至都还不如流云观气派。 陈长生迈步上前,伸手扣响了门。 “嘭嘭嘭……” 一阵敲门声后,却不听那观中有如何声音。 云家主见此道:“恐怕真是人去楼空了……” 陈长生道:“且再等等。” 还不等陈长生的话说话,却忽的听到那院中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还真有人?!”云家主愣了一下。 只听一阵咯吱声响起,那道观的门从里被拉开。 目光望去,却见开门的人年岁苍老,双眸凹陷,皮肤褶皱,头发都快掉的精光,一副邋遢模样。 陈长生随即问道:“敢问是易阵道山的高人?” 那老者听后连忙摇头道:“你们找错人了,这里的人早就走了,我只是落魄至此罢了。” 说罢,他便不等陈长生再度开口,便伸手关上了门。 “道友?” “嘭。” 门被关紧,陈长生与云家主吗面面相觑。 云家主愣道:“这……” 陈长生摇了摇头,又怎会看不出来。 方才那老者,八九不离十就是易阵道山的传人,只是为什么开门就何所自己不是,却就不为人知了。 云家主问道:“那陈先生我们如今……” “再试试。” 陈长生上前去,再度敲响了门。 砰砰砰的声音很快传进了道观中。 那浑身邋遢的老者好像有些不耐烦,气冲冲的就来开门了。 “敲什么敲,敲什么敲,不是跟你们说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吗?” 陈长生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那人的腰间,说道:“道友腰间的牌子,可是尤为显眼呢。” 老者愣了一下,低头看去,却见自己腰间挂着一块纂刻着阵与易二字的腰牌,他连忙将其藏了藏,说道:“我捡的不行吗?” 说罢他又要去关门。 陈长生伸手而去,一把抵住了那门。 “干什么?干什么?!” 老者见此慌了一下,说道:“不让你进你还要硬闯啊!” 陈长生道:“道友且慢,虽然不知道道友为何不愿说明身份,但陈某此行只是前来请教阵法与符箓一道的,并无其余事情,还请道友莫要多想。” 老者听后顿了一下,他左右看了一眼这二人,皱眉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清渊。”云家主上前道:“在下清渊云府家主,云泽,见过道友。” “哦……” 老者沉吟一声,说道:“我听说过清渊。” 他又看向了陈长生,问道:“你呢?” 陈长生道:“陈某自凡间而来,算是散修。” 老者仔细的打量了一眼这位青衫修士,他左右看看,却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东西,但那记忆模棱两可,却又记的不清楚。 “怎么感觉听说呢……” 至于见没见过,他倒是记的清清楚楚的。 或许是听说过,至于在哪里听说的,他就不清楚了,毕竟听说的事太多了。 陈长生道:“若是道友有顾虑的话,陈某也可清楚的道明来历。” 老者摆了摆手,说道:“不必,我信你们了,都进来吧。” 他随即开了门,陈长生与云家主见此便走了进去。 进了道观之中后却是发现这与外界有着天壤之别,这道观里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院子里有一片药园,桌上摆着一副阵图,屋子的门楣上贴着符箓,目光望去,没有一处不是干干净净的。 这样一个邋遢的修士,住的地方却是干干净净的,这着实是有些反差。 第五百九十六章:是我无耻之言 “坐吧。” 老者招呼二人坐下。 他随即道:“没有茶水招待你们,不介意吧。” 陈长生摇头道:“自然不会。” 他看向面前的老者,问道:“所以道友的确是易阵道山的修士?” 老者听后却是摇头一笑,说道:“现在修仙界里但凡是问起易阵道山的,基本上都会被告知易阵道山已经灭亡在岁月里了,说到底是名存实亡了。” 云家主愣了一下,说道:“怎么会这样,云某记得百十年前的时候,易阵道山还是盛名远扬的啊。” 老者道:“这修仙界日新月异,百十年间不知多少仙山宗门消散而去,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云家主听后不禁叹了一声。 这的确是没办法的事,他云府不也经历了一场浩劫吗,不过几年之间,就没落至此,若非陈先生,恐怕要不了多久云府就灭亡了。 陈长生问道:“此地便只剩下了道友一人吗?” “算是吧。” 老者说道:“之前倒是几位师弟,只不过他们都下山去了,大抵是觉得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道友留在这里可是为了传承?” 老者顿了顿,说道:“谁那样蠢啊,我就是觉得待在这里舒坦罢了。” 可他的语气却又有些慌乱,一眼便瞧的出是在撒谎。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陈某往年认识一位道长,与道友一般,也是为了传承,师兄弟都下了山,唯独他留在了道观里,为的只是传承二字。” “都说了没有这回事。”老者不依不饶的说道。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口误,道友莫怪。” 老者咳嗽了一声,随即便不说话了。 陈长生也不再闲扯,开口道:“陈某此番前来,是想请教道友关于符箓与阵法一道的事。” 老者看向他,问道:“世上懂符箓阵法的人多了去了,你们能从清渊跑到这里来,要问的东西怕是不简单。” 陈长生笑道:“道友说的不错,陈某要请教的东西,恐怕少有人能答的上来。” 老者眨眼道:“说来听听。” 陈长生道:“道友可曾听说过古字修士?” 老者听到这四个字不禁愣了一下,“你问这个?” 陈长生道:“在这一方面,陈某实在查不到任何东西来。” 老者有些不解,问道:“恕我直言,这古字修士一道鸡肋无比,你还不如专心于阵法与符箓一道。” “道友误会了,陈某不是要学,只是遇上了难题,此前碰上了一道阵法,但那阵法却是由古字符箓绘制成的,若不了解,便无法解开这阵法。” 老者听后嗷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 “那阵图你可留下?” 陈长生道:“陈某记得的,现在便可画给道友。” 说着他便从袖中取出了笔墨。 按照自己记忆之中所见的那副阵法将其上的符文都画在了纸上。 “道友请看。” 老者目光望去,见那阵法,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符文……” 老者将那纸张接过手中,仔细看了起来。 约莫过去了半刻钟后。 老者才放下了纸张,说道:“你们且在这稍等片刻,我得进去查上一查。” 陈长生道:“道友且去吧。” 老者点了点头,随即便进了屋子里。 云家主打量着这周围,问道:“陈先生,不知云某可否问问方才说起的古字修士是什么手段?” “很古老的一种手段了。” 陈长生道:“或许会留下一些典籍,但大概是没什么人学了。” 云家主听后明白了过来,多的也没细问,他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不多时,老者带着一本书走了出来。 他将那纸张放在桌上,随即对照着书里查阅了起来。 翻翻找找,最终来到了书的尾页。 老者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面前二人,说道:“这阵图里共十二个古字符文,我易阵道山有记述的只有八个,余下的四个字符,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不过照如今这知晓的这八个符文来看,这阵法应该是关于封印的,而且都是极为凶戾的封印符文,若不是碰上什么大妖或是大魔头,一般都用不上这样的符文。” 老者看向陈长生,问道:“你是在哪发现这阵法的?” 陈长生道:“偶然间发现的。” 老者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最好跟我说清楚些,不然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万一那阵法之下封印的是上古的魔头或大妖,不免又会是一场生灵涂炭。 陈长生目光望着面前的老者,沉吟许久后,才开口说道:“道友见谅,陈某的确不能于道友明说,不过陈某却可以发天道誓言,那阵法之下绝非是什么大妖魔头。” 老者听到此言皱起了眉头,他迟疑许久,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摇头道:“你要做的绝非是小事,我易阵道山如今势小力微,怕是承受不起这因果。” 陈长生道:“陈某自会承下所有因果。” 老者道:“绝无虚言?” “绝无虚言。”陈长生点头道。 老者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另外我也想提个过分的要求。” “道友请讲。” “若是你要做的事会引来功德无数,还请到时候能分我易阵道山些许,这虽是我无耻之言,但为了我易阵道山,我也不要这脸面了。” 大抵的意思就是,若是坏事,别牵连到他易阵道山身上,若是好事,那他易阵道山要分一杯羹。 的确有些不要脸面,但这何尝不是无奈之举呢。 陈长生听后道:“陈某能够理解道友的心思,功德于陈某而言不过浮云,到时候若真有功德降世,陈某定不会忘了易阵道山。” “好!” 老者道了一句,随即便将那八个符文的意思一并都告诉了陈长生。 这些符文,都是有根有源的,从如今的阵法符文再概括到那些古字上就很好理解了。 没要多久,陈长生就明白了那八个符文的含义,对应的阵法符箓也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古字符文,的确玄妙。 第五百九十七章:玄九仙山 “多谢道友解惑。” “你只要不觉得我无耻卑鄙就好。” 陈长生笑道:“陈某并不觉得为了仙门放下脸面是件可笑的事。” 老者听后笑了笑,随即说道:“在下班才,还未请教道友名讳。”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字长生二字。” “好名字,愿道友长生。” “道友误会了,陈某虽字长生二字,但更想逍遥自在。” “那便祝道友逍遥于世。” “借你吉言。” 二人笑了一笑,随即班才便送陈长生离去。 走下台阶,一路出了山门。 陈长生御剑而起,道了一句告辞。 班才只是摆了摆手,随即便见那一抹剑光忽起,眨眼间便消失在眼前。 “这么快?” 班才有些吃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直至陈长生与云家主离去许久过后。 他猛的一顿,“该不会,这两人是御剑来的吧……” 他摇了摇头,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可是越想,他越是觉得不太对劲。 ‘陈长生……’ 听着这个名字,他也觉得有些熟悉。 回头还是找人问问才是。 ……… 云家主问道:“陈先生,接下来我们去玄九仙山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或许玄九仙山能找到有关剩下的古字记载。” 云家主听后便指起了路。 去往玄九仙山就没有之前那样远了,陈先生御剑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玄九仙山。 眼前所见,是一座高耸入云的仙山。 山中有飞鸟虫鸣,草木精气盎然而生,又见云雾缥缈于山涧,实为仙山宝地。 比起易阵道山自然要气派的多的多。 要知道,这玄九仙山在修仙界中也是排的上号的。 “前面便是玄九仙山了。”云家主道。 落于山下,正在一条林间大道之上。 来往有不少修士,服饰不一,但修为却都不高。 “人这么多?” 云家主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陈长生迈步上前,拦下一人,问道:“道友可是玄九仙山的弟子?”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还不是,不过之后倒是有可能。” 陈长生顿了顿,问道:“陈某是想问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有这么多人来这?” “你不知道?” “陈某初来乍到,并未有多少了解。” “今日是玄九仙山开山收徒的日子。” “原来如此,多谢道友。” 云家主见此道:“陈先生若是今日去拜访,怕是会有些麻烦吧。” 陈长生道:“先上去看看吧,若是问不到人,那便当凑个热闹便是。” 云家主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二人随着一众修士往那仙山之上走去。 在那半山腰处,已有修士上前登记。 排着长龙,来的人可有不少。 玄九仙山与其他的仙山有些不同,其余仙门多是看天资与道行,但玄九仙山只要求过了试炼,便可成为仙山弟子,每十年开山收徒,来者有数万之数,但最后留下的,却不足百人,可见这试炼何其之难。 坐着登记的玄九仙山弟子看了一眼面前两人,开口道:“名讳,修为。” 陈长生道:“道友,陈某此番是来拜访玄九仙山的。” 那位弟子听后顿了一下,说道:“今日恐怕不巧,仙山上下都在忙活着试炼收徒的事,怕是无人招待,道友不妨明日再来。” 陈长生道:“陈某上山是有事想请教,要不了多少时辰,若是为难的话,陈某也可以随着他们一同前去试炼,也免得耽搁。” “这……” 那位弟子听后迟疑了片刻,说道:“不如这样,道友暂时帮我登记一下上山的名册,另外还请道友告知名讳,在何处修行,我好前去通报。” 陈长生道:“有劳道友了,在下陈长生,此前在人间修行。” “好。” 陈长生接替了那位弟子的工作。 待人来时,便开口问道:“名讳,修为。” 不得不说,这倒是有模有样的。 云家主道:“大仙门终究是大仙门,待人也和善许多。” 陈长生道:“像琴乐宫那样蠢的其实还是少见。” “先生此言有理。” 他一个一个的登记下去,不过片刻便登记了百十余人。 “名讳,修为。” 却听面前的人开口道:“忘语,金丹境。” 陈长生听到这个名字时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人。 当面前的忘语看清此人面容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 “陈先生?” 陈长生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忘语愣了愣,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陈先生又为何会在……” 陈长生道:“陈某来此地拜访仙门,登记的弟子前去通报,陈某便暂时接替他的工作。” 陈长生看着他,笑道:“看起来,你这些年也遇到了些机缘。” 忘语笑道:“运气好罢了。” 正说着,便见之前的弟子匆匆赶下了山来,一旁还跟着一位弟子。 “陈先生!” 那位弟子喘了口气,说道:“陈先生,掌教请您上山,这位是萧师兄,一会萧师兄会引陈先生上山去。” 萧师兄拱手道:“在下萧洞虚,掌教亲传弟子,见过陈先生。” “道友客气了。”陈长生道。 萧师兄连忙道:“不敢不敢,在下乃是后辈,不敢让先生称道友。” 陈长生笑道:“何必在意这些呢。” 萧师兄笑了笑,看起来这位陈先生比传闻之中的好相处的多。 陈长生放下了笔,随即看向忘语道:“快上山去吧,有什么事之后再叙。” “啊,好……”忘语道:“陈先生慢走。” 他愣愣的看着陈先生上山的背影。 陈先生竟能让这玄九仙山的掌教请上山去,他忽然间发现,自己了解的陈先生,恐怕与真正的陈先生是天差地别的。 萧师兄引着陈长生与云家主往山上走去。 萧师兄说道:“此番是碰上了开山收徒,怠慢了先生,还望先生莫要介怀。” 陈长生道:“没什么怠慢不怠慢的,说起来是陈某麻烦了诸位才是。” “怎会麻烦,陈先生来我玄九仙山,我等高兴还来不及呢。” “道友谬赞了。” “先生这边请。” 第五百九十八章:掌教真人亲传弟子 到底还是这般上乘仙山有气度。 但说到底都是看人行事,若是随便来个人,又岂会有这样的态度。 云家主看向那引路的弟子,玄九仙山掌教亲传,照他看来,恐怕掌教都有了亲自下山来的接的意思,只是碍于今日山上来人太多,传出去难免会遭人议论,所以才让弟子前来,既不失礼数,也不会落人口舌。 这些道道说起来也有些繁琐,但到了哪都会这样的。 萧洞虚引着陈长生与云家主一路上了山去。 一路上还给他们二人介绍了一翻玄九仙山的各方殿宇。 “这是玄九殿,一般有什么大事师父和长老们都会在这里商议。” “玄九殿左边是阵阁,右边是符阁,后面便是藏书阁,另外……” 玄九仙山不愧为修仙界中排得上号的仙山,山上的殿宇尤为全面,而且这里的弟子也不单单只专注于符箓与阵法,丹道与炼器一道也很是兴盛,以符箓与阵法为主,而其余各道,也尤为全面。 云家主不禁感叹道:“当真是气派啊。” 萧洞虚笑道:“云家主过誉了,我们玄九仙山比起那些鼎盛仙府还是差了许多的。” “谦虚了。”云家主笑道。 萧洞虚随即指引道:“这边请。” 他一路引着二人掠过了玄九殿,来到了后面的殿宇。 只见那殿宇门口正站着一位身着白衫的老者,眉宇之间透着慈和,好似是在这里等着陈长生。 萧洞虚介绍道:“师尊,这位便是陈先生,这位是清渊云府的云家主。” “见过道友。”陈长生拱手道。 云家主恭敬拱手道:“见过真人。” 掌教真人见此拱手回礼,说道:“贫道已等候多时了,二位请入殿相谈。” “道友客气了。”陈长生笑道。 陈长生与云家主进了殿中,而萧洞虚则是去沏了一壶茶来,自然是上好的灵茶。 茶过一回过后,掌教真人才开口道:“陈道友与云家主莫非是从清渊而来?” “正是。” 掌教真人惊了一下,说道:“二位一路奔波想来是尤为疲惫,不如之后便在我玄九仙山休息几日,贫道也好尽一翻地主之谊。” 陈长生道:“道友好意陈某又怎有不受之理,只是此番是有要事在身,恐怕不便多留。” “这样吗……” 掌教真人听后问道:“却不知是何事竟让陈先生都犯了难?” 他都有些意外,这样一位能铸下《龙经》号令荒海大妖高人又会有什么难处。 陈长生道:“是关于符箓阵法一道的事,对此陈某实在是涉猎不多,所以想请掌教真人解惑。” 掌教真人道:“符箓阵法一道的确在某些方面有些难解,只是不知陈先生要问的是哪一方面的。” 陈长生道:“道友可曾听闻过古字修士?” 掌教真人听到这四字时也有些意外。 “倒是好久没听到过这四个字了。” 陈长生便将自己的困惑与来意都说了个清楚。 随后他又将阵图拿来出来,递给了掌教真人。 掌教真人对着那张阵图看了许久,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贫道对这古字修士一道也不曾有过涉猎,不过我那徒儿早年对此道研究颇深,或许能解先生之惑。” 陈长生问道:“可是萧小道友?” “正是。”掌教真人点头道:“我这徒儿玩心极大,心思时常花在一些没用的地方,什么东西都琢磨过,剑修丹道真火甚至还自己开过一片灵田种过灵植,好在是道行没落下功夫来,这些年我也就少有说他了。” 说着,他便唤道:“洞虚,进来。” “来了师尊。” 萧洞虚这便进了殿中,先给师尊行礼,又给陈先生跟云家主行了一礼。 掌教真人点了点头,说道:“为师记得你早年修习过古字一道,可有此事?” 萧洞虚点头道:“的确是有,不过都是照着书上学的,就学了些皮毛。” 陈长生道:“陈某此番前来便是想请教一下这古字一道,还望萧小道友能为陈某解惑。” 萧洞虚听后道:“陈先生客气了,晚辈定当竭力相助。” 掌教真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此事交予你全权负责,另外书阁里的典籍也可以暂时准许借阅。” 萧洞虚听后心中欢喜,拱手道:“多谢师尊!” 掌教真人看了他一眼,说道:“别看到什么就想学什么,知道了吗?” “师尊放心便是,徒儿一向说一不二。” 萧洞虚拍着胸脯做了保证。 掌教真人随即道:“要好生招待陈先生。” “是。” 掌教真人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陈长生道:“陈先生便先随我这徒儿前去,今日开山收徒,贫道也得走一趟才是,若是招待不周,还请陈先生见谅。” 陈长生道:“是陈某打扰了才对。” 随后寒暄几句过后,掌教真人便匆匆离去了,走的时候还给萧洞虚使了个眼色。 大抵的意识就是让萧洞虚见机行事。 萧洞虚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说白了这古字修士一道若是要查只要翻出典籍来还不容易吗,但为什么交给自己这徒弟? 说白了就是希望能给自己徒弟结一份善缘。 陈长生自然也明白掌教真人意思,若是能帮得上自然要帮的。 “不知陈先生要查哪些古字?”萧洞虚问道。 陈长生随即将那阵图递上前去。 萧洞虚放在眼前看了看,随即说道:“有几个晚辈也不曾见过,恐怕得去一趟藏书阁才行。” 陈长生道:“不着急,慢慢找便是,若是最后查不出来也没事。” “还请陈先生就在此地且稍等我片刻,我马上就来。” “好。” 萧洞虚随即便去了藏书阁中。 陈长生也不着急,便在此地等候了起来。 也没过片刻,萧洞虚便回来了。 “萧小道友这么快就查到了?”陈长生问道。 萧洞虚笑道:“不瞒陈先生,这藏书阁晚辈比自己家都还要熟,查起东西来自然就快了。” 陈长生听后不解道:“那为何之前听掌教真人说起时,好像又不准许萧小道友进藏书阁查阅?” 第五百九十九章:推测古字,古字之解 萧洞虚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事,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早些年的时候我对什么都好奇,看到些什么都想学一些,这里学一点哪里学一点,各种东西杂糅在一起,又能弄出一些杂七杂八的来,后来被师尊知道了,便不准我再进藏书阁了,是怕我学的东西太多了,道心会被影响。” “原来如此。”陈长生点头到:“说来掌教真人做的也并无道理。” 萧洞虚点头道:“晚辈心中清楚,也没怪过师尊。”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话说那阵图上的符文萧小道友可是查到了?” 萧洞虚道:“回陈先生,晚辈的确是查到一些,但这十二个符文书中记载的并不全面,晚辈只查出了七个来。” “不过照晚辈之前对于这古字一道的理解,大概也能推测出几个字符的意思。” 陈长生听后有些好奇,“推测?” 萧洞虚点头道:“对。” “记载了古字的典籍里也有些一些自传,虽然没有写的完全,但依稀能找到些痕迹,有所关联便能顺着意思推测出古字的意思。” 陈长生听后恍然,这倒是有些像考古,前世的许多考古学家便是通过许多史料与记载来推测甲骨文的意思,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 随即便见萧洞虚取出笔墨,在一旁的纸张上写写画画起来。 “照晚辈现在知道的七个字符来看,这个阵法应当是属于封印阵法一类的,而且还是上乘阵法,晚辈查了几位前辈留下的自传,在《千草堂自传笔记》中有关封印阵法的记述之中又找到了另外三个字的记载。” “对应着另一册书《古之字卷残篇》上关于古字‘或’的残缺记述,大抵可以确定这个另外的古字应当是‘域’,也就是这阵图右下方的古字,其作用或许就是指代一片空间。” “另外还有……” 萧洞虚继续往下说着。 云家主则是有些目瞪口呆。 那个古字,他之前还听易阵道山的前辈说起过。 萧洞虚推测出来的,基本上与哪位前辈说的不差多少。 云家主只听萧洞虚不停的说着,有理有据,但连在一起他却又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听不懂,但大为震撼。 陈长生看着萧洞虚,说道:“萧小道友。” “陈先生请讲。”萧洞虚道。 陈长生看着他道:“萧小道友恐怕不止是了解这一道这样简单,想来是下了不少苦功夫的吧。” 萧洞虚笑道:“就是早年间瞎琢磨的,也没想到会有一天派上用场。” 陈长生问道:“阵法的事一会再说,陈某另有几个疑问。” 萧洞虚道:“陈先生请问,晚辈知无不答。” 陈长生问道:“萧道友以为,这古字一道的确是鸡肋吗?” 萧洞虚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实话说,晚辈并不这样觉得。” “晚辈觉得,古字一道相比起阵法与符箓而言,其直指本源,若是运用得当的话,其作用应当要强过阵法与符箓十倍百倍。” 陈长生听后问道:“看样子是试过的,却不知结果如何?” 萧洞虚却是轻叹一声,说道:“结果却就有些不尽人意了,阵法可成,但就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最后发挥出的威力,只有下阶符文阵法的三成。” “不瞒先生,早年时晚辈便因这个问题困惑了一年之久,按理说古字应当是阵法符文与符箓的上位才是,可最后的结果却又远远不如,这根本就没有道理。” 萧洞虚想的与陈长生所想不谋而合。 古字是上层,也应当更为指向本源,但最后阵法和符箓这样的下级却要强过古字的威力,似是倒反天罡一般。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萧小道友可否布一个简单的古字阵法看看?” 萧洞虚听后道:“自然可以。” 说罢,他便提笔在那纸张之上绘起了符文。 “晚辈现在画的是一个小型的聚灵阵,陈先生请看。” 画好过后,萧洞虚便以自身法力为引将这阵法激活了起来。 陈长生仔细看去,至那阵法完成过后,便见周围的灵气朝着此地聚拢,但其效果,的确有些不尽人意。 萧洞虚叹道:“还不如一些下乘的小聚灵阵。” 陈长生仔细的看了看那阵法运作的情况,隐约之间,好似看出了些什么来。 陈长生抬起头,说道:“不妨让陈某试试?” 萧洞虚听后愣了愣,随即将笔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随即便照着方才萧洞虚画的聚灵阵图抄了起来。 画的大差不差。 陈长生伸出手来,一抹法力入阵,随即引动阵法。 在片刻的平静过后。 周围的灵气却忽的起了异动。 萧洞虚见此愣了一下,目光望去,便见眼前的纸张上的阵法忽的荡出一股磅礴的吸力,疯狂的吸纳起了周围的灵气。 仅是一瞬之间,这一方殿宇之中的灵气便尽数被聚拢在眼前。 “轰。” 画着阵法的纸张却是忽的烧了起来,阵法也随之破碎,唯余眼前浓郁的灵气久久不散。 萧洞虚愣在原地。 方才之景象,仅是两息,两息之间,整个大殿的灵气便被抽调一空。 萧洞虚站了起来。 他有些激动! 在他看来,这才是古字应有威力! 可是…… “为什么?”萧洞虚不解。 同样的阵法,同样的古文,为何施展出来就不一样。 陈长生问道:“萧小道友早年可曾研究过?” 萧洞虚道:“早年曾试过用其他师兄的法力来激活古字阵法,但结果也不是很好。” “陈某现如今有些猜测,不过还需实验一翻。” 萧洞虚惊喜道:“晚辈定当竭力配合!” 陈长生随即又画了一副聚灵阵法。 “萧小道友试着用自己的法力激活阵法。” 萧洞虚点了点头,随即引出法力,激活阵法。 可当阵法运作,其力度,与之前萧洞虚画的阵法一般无二。 萧洞虚道:“这般看来应该不是谁画了古字的原因。” 陈长生随即让萧洞虚画了一副阵法。 陈长生引出一缕法力,递给萧洞虚道:“萧小道友再试试用陈某的法力激活你画的阵法。” “好。” 萧洞虚接过法力,可在入手那一刹那他心中惊愕不已。 ‘好精纯的法力!’ 第六百章:识其者,得其势 萧洞虚回过神来,随即试着将那法力引入了阵法之中。 他渴望从中找到破解之法,若不是阵法的原因,那必定就是人的原因! 随着阵法再度被激活。 萧洞虚目光之中闪过亮光,但很快便暗淡了下来。 阵法的威力,一如他之前模样,无用。 萧洞虚张了张口,看向陈先生道:“也不是引动阵法法力的原因。”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再试试,这次用陈某画的阵图,你的法力。” 萧洞虚点了点头,再度做起了尝试。 一旁的云家主则是茫然的看着眼前二人专注的模样,他坐在一旁,不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随着阵法被激活。 其威力却是再度让萧洞虚失望。 萧洞虚长叹一声,说道:“看样子二者缺一不可,所以真的是人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 萧洞虚看向陈先生,问道:“陈先生施展的古字阵法,为何会有这般威力,而晚辈施展的,却不足千百分之一。” 陈长生道:“方才的情况,你我都用了不同的方法,谁画的阵图,谁出的法力,二者缺一不可,施展的人不同威力也不同,但人的区别又在哪里?” 陈长生思索了起来,忽的又说道:“陈某以为,抛开阵图细致的原因,任何人施展出来的阵法威力都是不同的,会不会是神念因素?” 萧洞虚摇了摇头,说道:“晚辈之前做过的测试中,有几位师兄是神念二重天,而一重天与二重天却并没有多大差别,甚至于一重天的修士还会强于二重天。” 他眉头深邃,说道:“或许我们忽略了什么……” 这着实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陈长生道:“再想想。” 萧洞虚顿了一下,他看向陈先生,却见其面色平静,于是便问道:“陈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 陈长生道:“有些眉目,但不确定,或许这个你后面可以另外找人试验一翻,兴许会有收获。” 萧洞虚惊喜道:“请先生指点!” 陈长生道:“并非是指点,而是我二人在探讨,探讨这古字一脉究竟是如何没落的,以及那古字阵法上嵌套的枷锁又是什么。” 萧洞虚愣了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陈长生接着开口道:“陈某早年间习得一门敕令之法,有言出法随之效。若能习至深处,一言之下,大阵即成,可镇仙灭魔,可升山覆海。” 萧洞虚道:“敕令之术晚辈也有学过,但效果却并不理想,只在一些小的地方能有用处,若论起实际而言,恐怕有些……” 他有些怀疑,在他的了解之中,敕令之术不太可能做到升山覆海这般效果。 “不错。”陈长生笑道:“此法门槛极高,需与天地共鸣方得施展,也是因此此法在鬼神一道上广为流传,而修士却少有习之。” “多数修士都当其为无用法门,就算习得之人也少有在用,陈某说的升山覆海并非虚言,但这需要极高的天地共鸣,而众多修士以为此法用处不大的原因,便是找不到该如何与共鸣天地的法子。” 说道这里,萧洞虚便反应了过来。 他再度站起身来,忽的有些激动了起来。 “是了!” 他忽然有些急促起来。 这便是他一直忽略的因素! “我明白了!” “是天地共鸣!” 萧洞虚激动道:“古字与敕令之术一般,都是直指天地本源,若无共鸣,何显威能!” 陈长生道:“萧小道友之后还是得多做些对比才是,这也仅仅只是陈某的猜测,而且,陈某认为或许也还有另一个可能。” 萧洞虚张了张口,随即平静了下来。 他缓缓坐了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说道:“是晚辈失态了。” 陈长生道:“无碍。” 他急着说道:“陈某以为,除却天地共鸣以外,这些古字也大有说法,他们各有意义,看似随便,但每一个字都直指本源,但每一个字上,或许都有枷锁。” “就好像仙剑一般。” “世上剑修以己之剑斩妖诛邪,仙剑随主,方有光彩,但若是不识此剑,最终也不会有剑仙之威的。” “陈某猜测,这古字或许也似仙剑一般,识其者,方得其威。” 萧洞虚听后心中一怔,口中呢喃。 “识其者,方得其威……” 前因后果,也无漏洞,应当也没有错才对。 萧洞虚看向陈先生,他回过神来,却觉得有些不解。 为什么感觉,陈先生对这古字一道尤为了解。 而且方才所说…… 陈先生与天地有多少共鸣? 那古字,陈先生认得还是不认得?就像认识仙剑哪样? 萧洞虚随即开口问道:“陈先生可是……” 他话说一半,却又忽的顿住了。 他向来在师尊哪儿心直口快惯了,如今又险些犯了错。 这哪里是他能打听的事啊。 陈长生问道:“为何不说了?” 萧洞虚回过神来,说道:“晚辈忽然间想明白了,所以……” 他低下头来,说道:“还请先生恕罪。” 陈长生笑道:“这有什么的,萧小道友对事物有着一颗好奇之心,这是好事,但就像掌教真人说的,嚼多不烂,学的太多太杂,也不是好事。” 萧洞虚点头笑道:“晚辈谨记教诲。” 陈长生摆手道:“萧小道友,你们对坐于此,一如论道,应是不分高低,不分前后才是。” 萧洞虚笑道:“晚辈不敢,若是让师尊知晓了,可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陈长生不禁一笑,说道:“也对,那便不为难萧小道友了,不过也不必哪样客气就好。” “我们再来说说这余下的古字吧。” 云家主在一旁迷茫了许久,见此总算是步入了正事。 他只知道陈先生与这位萧小道友谈话之间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有多不得了,他却是不清楚,他也不想清楚。 云家主是个老实人,他就算在一旁听着,出了门后,他也就给忘了。 虽然陈先生没有说不准许他说。 但规矩便是规矩。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萧洞虚尚且稚嫩,但云家主却已经是个老江湖了。 第六百零一章:塔身上的符文 在萧洞虚查到了七个字,另外推测了另外的四个字,其中两个条理清晰,剩下两个则是还待考虑。 萧洞虚轻叹一声,说道:“晚辈学艺不精,余下的古字,恐怕帮是不上陈先生了。” 陈长生道:“萧小道友言重了,世上对于古字一道,世上怕是少有人能胜过你了。” “晚辈惭愧。”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今日多谢萧小道友,萧小道友可指明一副古字阵图,陈某会画出阵图,另留一缕法力,便当是对今日的感谢。” 萧洞虚听后一愣,问道:“什,什么阵图都可以吗……” 陈长生道:“不违天理即可。” 萧洞虚心中一喜,随即便到:“晚辈这便画来。” 随后他便提笔在那纸张之上画了起来。 不多时,一副阵图显露在了眼前。 萧洞虚道:“此阵以古字‘厉’为主,为杀阵,威力非凡,晚辈想请先生绘制此阵,以在危难之时,晚辈可有一线之机。” “可以。” “多谢先生!” 陈长生随即照着那阵图临摹了一副,另外又取了半根头发,递给了萧洞虚。 “陈某的法力便在发丝之中,引之即用,萧小道友好生保管。” “另外,也希望萧小道友往后都不会用上这阵法。” 萧洞虚点头笑道:“借先生吉言。” 陈长生随即起身,说道:“陈某难题已解,便不多留了,此番匆忙,掌教真人也还有要事在身,陈某便也就不去劳烦了,还望萧小道友另外帮陈某感谢一翻掌教真人,今日招待之情,改日再登门拜访,亲自言谢。” 萧洞虚站起身来,说道:“近来虽是开山收徒,但山上也不算忙的,不会打扰,还请先生再多留两日,晚辈都还没招待先生什么。” 陈长生笑道:“不必招待了。” 萧洞虚一时有些慌了,这若是让陈先生走了,那师尊可不得骂他好几天的。 陈长生又忽的开口道:“对了,方才陈某在山下的时候遇见了一位故人之徒名为忘语,若是他能通过试炼拜入玄九仙山,还请萧小道友照拂一二,若是他问起陈某,便说陈某走了就是了。” 萧洞虚听后将此名记下,说道:“晚辈记下了,定会多多留心。” 陈长生道:“萧小道友也不要看在陈某便故意让他通过试炼,修行一道机缘在于自身,不经磨难,何以入仙道。” 萧洞虚听后点头道:“晚辈明白,不过先生真不再多待两日吗,玄九仙山最近很是热闹,师尊估计也快回来了。” 陈长生摆手笑道:“不了,陈某还有许多事要做,便就此告辞吧。” 萧洞虚听此也明白了过来。 看样子是留不住了。 “晚辈送先生下山。” “倒是不必麻烦,陈某记得下山的路。”陈长生道:“今日开山收徒,你身为大师兄怕是要比你师父还要忙,快去忙你的事吧。” “那如何能行。” 在萧洞虚的极力坚持之下,还是送他们二人下了山去。 在山门处时,陈长生拱手道了告辞。 萧洞虚顿了顿,却是问道:“可否知晓先生道场在何处?晚辈下山时想前去拜访先生。” 陈长生道:“陈某向来居无定所,不过萧小道友若是找陈某有事的话……”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陈某多数时候都在人间,萧小道友想找陈某可以问一问通天江龙君,他应当会知晓。” “先生若是不在人间呢?” “修仙界以南荒海沉谷之顶天,有一云上府,陈某或许会在哪里,若是不然,陈某或许哪里都不在……” “哪里都不在?” “嗯,哪里都不在。”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告辞了,萧小道友。” 萧洞虚回过神来,他随即拱手道:“先生慢行,晚辈下山定会来拜访先生的。” 陈长生笑而不语,随即便迈步往外走去。 云家主拱手道了句告辞,说道:“往后萧道友若是有闲空也可以来云府做客,云某自当夹道欢迎。” “一定。” 萧洞虚笑着回应目送着二人。 他站在那山门之处,见那先生御剑而去。 剑起的那一刹,他心中是惊愕的。 这大抵是他如今见过最快的剑了,比三长老的剑还要快。 不曾想陈先生不仅道行高深,连剑道都这样厉害,萧洞虚愈发佩服起了这位先生。 ……… 云家主再度感受了一翻什么叫做‘御剑’,不过他这时却已经习惯了,腿也不再打抖了。 云家主问道:“先生,十二字可是都解出来了?” 陈长生道:“自然没有,而且还差一字。” “还差一字?” “嗯。” 陈长生说道:“那个字,陈某见过,应该不打紧。” “这样吗……” 云家主也不便再问下去。 陈长生道:“我先送云家主回清渊,陈某之后恐怕就不便留下来做客了,事先好让云家主知晓。” “先生有事要忙,云府自然没有阻拦之礼。” 陈长生御剑将云家主送回了云府。 放下过后,陈长生便道了句告辞,约定忙完之后再来云府做客。 离去之后,陈长生径直往那荒海边域而去。 路途之上,他唤出了黑塔。 黑塔见眼底是无尽荒海,于是便问道:“你这又是往哪去?” 陈长生问道:“我且问你,你塔身上的古字符文有何效果?” “昂?” 黑塔愣了一下,“这还用问?不就是封印吗?” “陈某说的是你顶层的那个字。” 黑塔的最顶层,只有一个古字镇压在那里,而这个字,正是那阵图之中唯一没解开的字。 黑塔听后顿了顿,说道:“顶层……” “好像也是封印的意思。” 黑塔说道:“不过我这塔顶里面一直都是空的我也不太清楚,其余层倒是都藏着那些邪气阴气什么的。” “空的?为何是空的?” “这一层不太一样,阴气跟邪气什么的都不太进的去。” 黑塔冷不伶仃的问了一句:“要不然你自己个进去看看?”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随即伸出手来。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 第六百零二章:血海白骨,魔剑守此 “错了,我错了……” 陈长生见此才收了手,随即说道:“好好说说你这最上一层。” “这就是个空的!” 黑塔说道:“塔顶里从来都没进过东西,跟下面几层是隔绝的,其余的啥也没有。” “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关人用的。” “嗯?” “真是关人用的。” 黑塔说道:“第九层的作用就是分化魔气邪气阴气,你以为会是什么?” 陈长生轻哼一声,随即却是掠过了这个话题,“塔外的符文呢?” 黑塔道:“我不是说了吗,像是封印,但是又不完全相似,你问我我也没辙,我又不懂古字,这些东西在我身上很久很久了,我只知道作用,那知道他们的意思啊。” 黑塔道:“反正……” “大概是隔绝下层的作用的,而且也有一些镇压的作用。” “这样吗……” 陈长生道:“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解阵的时候出了问题,第一个没的就是你。” 黑塔顿了顿,说道:“真没骗你,真就这个作用。” 陈长生随即将其收了起来。 黑塔的话里多少都惨着些假话,说起来陈长生也有些想进那塔里看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只是陈长生一直有些摸不清这黑塔的来路,也不敢贸然入内,万一有什么意外。 一路往前总算是抵达了南园。 陈长生目光望去,见那太阳正逐渐西落。 而他的魂火也还是摇曳了起来。 他顿了一下,暗道不妙…… ‘恐怕得抓紧了。’ 心念一动,潜入了荒海之中,随即通过石门进了三十三重天中的南园。 再度来到那口古井之中。 陈长生再度看向那古字阵法时已然有了些许把握。 已知的十一个古字,另外还有一个黑塔告知的古字,尚且不知真假。 推敲之下,陈长生大抵确定了这阵法的薄弱之处在何地。 可到了这里的时候,陈长生却犯了难。 直接将其解开吗? 但若是那魔域之中真藏着什么东西呢? 自己一死,到时候这阵法破除,怕是要起祸端。 想到这里,陈长生想着还是自己再布一层阵法在外面为好。 于是便又在那古井的石壁一圈不下了一道阵法,引动阵法之后,这才放心的看向脚底的古字阵法。 “陈某倒是要看看,这魔域到底藏着什么。” 他抬起手来,一张打在那左上角的古字符文之上。 “嘭。” 一声脆响,脚下忽的响起了轰隆之声。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震动,那古字上散发出了些许纹路光晕。 陈长生起身往后退了些许。 随即却见那阵法之中竟一点一点的涌出了血水。 那血水越涨越多,直至漫过了陈长生膝盖。 随即又见那血水之中闪烁其了符文光耀,井中血水涌动,符文古字也随之流动了起来。 “嗡。” 伴随着一阵异响。 脚底流动的血水忽的凝固,好似成了一道连同着另一界的门。 门,就在眼前。 陈长生犹豫了一下,随即迈开了步子。 在那一刹那。 血水凝结而成的门荡起了些许波漾。 一轮水波向周边潺动。 目光之中似是见到了一片蔓延无边的血海。 “哗啦……” 随着陈长生的脚步落下,眼前的光景也在这一刻彻底转变。 一轮赤红的残月挂在头顶,这片地狱皆是暗红色。 血水似海,礁石被冲成了赤红色,头顶的天幕上悬着锥形的山石,好似一座座小山倒挂在了天上。 魔气弥漫在这片天地,所见之地,没有任何活物。 这里是寂静的。 寂静到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到风声也不曾有过,甚至连那血海都没有任何流动的声音。 一眼望去,好似镜面一般,但那血红色的海,却犹如深渊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这便是魔域吗……” 陈长生恍惚了一刹,回过神来后迈开了步子。 走在这暗红的天地之间。 那种荒凉与寂寥直冲人心。 而这片魔域,却好似没有边界一般,目光望去不见尽头。 陈长生唤出了玉清剑握在手中。 他轻跃而起,开始在这片魔域之中查探起来。 “魔气……” 陈长生感受着那散发而来的魔气,顺着其方向一路寻找而去。 莫非如今还有魔修仍在此地? 陈长生警惕了起来,时刻注意着脚下与周围,剑在手中也时刻不离。 他一路寻去,一路观望。 他在那暗红的山石之间看到了些许骸骨,或许是那个魔修留下的,又或许是什么别的东西…… 这里无一不是透着诡异。 陈长生接着往前而去,越往前脚底的尸骸越是多了起来。 陈长生落地查探,他伸手摸去,却见那骸骨在顷刻之间化作了飞灰落下。 他顿了一下,皱眉道:“这些人不是肉身腐烂而剩下的骸骨,而是肉身被剥了去,只剩下了一堆骨架……” 是何人有这样的本事。 他继续往前,后面的路更加谨慎了起来。 直至片刻过后,他在一片荒原之上见到了数千具骸骨。 在那骸骨周围还散落着一堆兵器法器。 但无一例外,都在岁月的侵蚀之下成了死物,轻轻一碰便会化为粉末。 这里此前经历过一场厮杀。 或许这些人,都是魔修。 可让陈长生觉得奇怪的是,为何这些人身上一点魔气都没有剩下。 而且这偌大的魔域,他也仅仅只感受到了一处魔气的气息。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随即不再停步,朝着那魔气的来源之地赶去。 仙剑破空带起的些许风尘将那山石荒原之上的白骨吹散为粉末。 眼下的白骨越来越多,堆积如山。 这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该是怎样的一场大战…… 陈长生微微皱眉,却是发现这些人竟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便是那魔气来源之地。 他加快速度,随着魔气越发浓郁起来,陈长生的眼前也出现了一座血红色的高山。 陈长生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望去,随即愣住。 只见那山崖之上,一柄剑散发着浓郁的魔气。 暗红色的月光沐浴着魔剑。 好似在等待着他的主人归来。 第六百零三章:山上魔剑,山下黑塔 陈长生凝望着那柄魔剑,没再往前走去。 山下数不清的骸骨,被魔剑吸引而来的血色月光,无一例外都在显露着这柄剑的诡异。 ‘不出意外的画,这柄魔剑或许就那唤魔神君的佩剑了。’ ‘但为什么这柄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难不成玉萱没来过这里? 不应该啊。 唤魔神君都死了,那这柄剑玉萱没道理会将其留下啊。 不管怎么说,这柄剑上定然是藏着某些东西的,陈长生尚且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以为,像唤魔神君这样丧心病狂到分魂万千的人,绝对是他此前从不曾遇见过的至强修士。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再度唤出黑塔。 “你有事做了。” 黑塔有些疑惑,但当他感受到一股磅礴的魔气时他顿时就愣住了。 “这是什么?!” 黑塔惊呼出声,他的目光瞪着那柄魔剑,有些发麻。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在那柄魔剑身上了。 “龟龟……” 黑塔嘀咕了一句,说道:“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他甚至都发出了嘶了。 这柄魔剑带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至少到如今为止,他都不从见过这样魔气磅礴的东西。 陈长生道:“我要你在这消磨这柄剑的魔气。” 黑塔愣了一下,问道:“让我在这?不对吧,那你呢?” 陈长生道:“陈某有别的事要做。” 黑塔问道:“不是,你把我丢在这种地方?” “你知道这柄剑的魔气我要吸多少年吗?没个二三十年根本下不来!” 陈长生道:“你不也在我袖中封了二三十年吗?再者说,陈某又不是要你把他吸干,只需吸收掉一部分罢了。” 这样子自己到时候下手也有些保障。 “你还好意思说?!” 陈长生道:“不白让你帮忙。” “嗯?” 黑塔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来点实质的,放我自由这种话便不必再说了。” “陈某暂且还想不到,你自己说吧。” “嗯……” 黑塔沉吟片刻,思索了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这样,我帮你解决了这柄剑,到时候,你帮我解开我塔身上的第一层封印。” “封印?”陈长生顿了一下。 黑塔道:“就是塔身外面的那一圈古字,我要你帮忙,你也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你,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我们都藏着一些东西,见不得光的东西。” 陈长生听后却是虚起了眉头。 黑塔愣了一下,他隐约之间在陈长生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杀意。 不同于往日,这股杀意是淡然的,但这却更让黑塔感到畏惧,因为他知道,陈长生这一次真的是动了心思了。 一瞬之间的平静,那股杀气很快消散而去。 陈长生道:“陈某应允了。” 黑塔也随之松了口气。 陈长生感受到魂火已经快要熄灭,随即开口:“阵……” 正当他要用敕令之术时却是忽的愣了一下。 此地,竟无法引出天地共鸣。 陈长生心中微顿,便只能采用别的法子。 “好在是跟萧小道友了解了些许封印阵法。” 陈长生随之凌空画下一圈古字。 他举起黑塔,随即便听到黑塔惊恐的话语:“喂,你干什么?!” 陈长生道:“保险一些。” 随之黑塔便被封印在了那座插着魔剑的山下。 黑塔喊道:“姓陈的!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陈长生笑道:“好好干活,陈某之后再来找你,另外答应你的,陈某一定作数。” “滚!” 黑塔的目光望去。 却见陈长生的身形忽的变的虚幻起来。 而那虚幻的身影之中又见有些许砂砾飘了出来,随之消散而去。 黑塔愣了一下,“这是什么神通?” 他不解,但也没往更深处想。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山顶上的魔剑,凝视了许久。 山上魔剑,山下黑塔。 好似久违。 ……… 青山城,船风巷。 院子里的兰花开的正好。 如意蹲在那盆兰花面前,却是皱起眉头道:“真是怪了,春兰这个季节竟也开花……” 芸香抱着狸花站在一旁,说道:“如意有空也可以多认识些花花草草,也有些用处的。” 如意起身笑道:“有空的话一定学。” 她随即拉着芸香道:“芸姐姐你来,如意给你展示展示最近新学的东西,可厉害了!” 芸香捂嘴一笑,便随了她了。 不过如意这三脚猫功夫可不够看的。 狸花见如意这三拳两脚,不禁打了个哈切。 “狸花不准打哈切,认真看!” “不看,如意笨手笨脚的。” “?” 如意想着明天绝不给狸花带鱼了。 狸花看了她一眼,又打了个哈切。 芸香见这一人一猫斗嘴,自己也得了几分欢喜,一切都挺好。 如意正练着。 却忽听外面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恰好停在了门口。 芸香回头望去,却见一位穿着黑衫劲装,头戴斗笠的人站在门口。 那人走进门来,伸手取下斗笠。 菱角分明,剑眉星目,是位俊美的公子。 如意愣了一下,问道:“你找谁?” 那人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那一盆兰花,说道:“我的花在这。” “你的花?” 如意反应过来,随即道:“你,你是陈叔叔给我找的师父?” 兰亭看向她,说道:“就是要教你吗?” “啊……” 如意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即却道:“可是陈叔叔不是说师父是位女子吗?” 兰亭看向她,笑道:“我的确是女子。” “啊?” 不仅如意愣住了,芸香也愣住了。 这是位女子? 实在有些看不出来啊! 只有狸花的目光一直盯着兰亭,回过神来后凑近了芸香的耳畔小声嘟囔了几句。 芸香听后反应了过来,随即上前道:“见过兰亭先生。” 兰亭看向那猫儿,说道:“我听竹生说起过你,要不要跟着我?”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狸花可以跟着任何人,但谁都不能让狸花跟着他。” 兰亭听后笑了笑,点头道:“我喜欢你这样的猫儿,有空我也会教你一些东西。” 第六百零四章:练枪,学艺 天下间的事似河水一般缓缓流动着,流向何方好像是注定的,不同的只是那河水流淌起的浪花。 院子里的姑娘举着枪,她似乎已经在这里举了很久很久,甚至于手臂都有些微微发颤。 但只要她一动,一旁便会有小石头打来。 坐在一旁的兰亭抬起手来,弹出一枚石子,精准的落在了如意的手上。 “嘶……” 如意口中嘶疼,但也因此清醒了不少,举枪的手也稳了几分。 她张了张口,问道:“师父,还,还要举吗……” 兰亭只是轻声答应了一句。 “嗯。” 如意心中无奈,只得继续举下来。 这枪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一般的重。 她忽然间觉得前路漫长,而且尤为坎坷。 莫名有些后悔,但却又没有机会了。 如意举了一天的枪,直到下午的时候才算是彻底休息下来。 兰亭另外教了如意一些心法口诀,还有些许调动气血的法子,这样好强健如意的筋脉,这样第二日起来便不会那么酸痛了。 昨晚这些之后,兰亭才离开了小院。 而如意也随之松了口气,“练武可真要命啊……” 狸花趴在墙头,见如意那生无可恋的样子,不禁说道:“如意要是不练了,等陈好人回来了肯定要笑话你。” 如意听后道:“我可没说不练,我就歇歇。” 狸花听后点了点头,也不多问了。 它只是觉得如意练武时的样子很好玩,如意要是不练了,它就要去找别的乐子了,怪麻烦的。 “话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心法啊。”如意嘀咕道。 狸花问道:“兰花妖怪说了你还不能学,要等之后。” 如意咂嘴道:“我就是好奇嘛,嗯……练一练应该没什么事吧?” 狸花顿了顿,说道:“我可不救你。” “骇,有这么吓人吗。” 如意想了想还是不练了,万一出啥事也不好。 后来的日子里,她便在兰亭的教导之下继续练起了枪法。 转眼间秋去冬来。 青山城下起了一场小雪。 院子里的姑娘挥舞着长枪,此一时却不像当初那般连枪都拿不稳了,相反的,枪中多出了几分凌厉。 这柄枪已初露锋芒了。 兰亭看着,道了一句:“可以了。” 如意眨眼道:“还没练完呢。” 兰亭说道:“从今日起你下午便不用练枪了。” “下午不练了?那练什么?” “陈先生交给你的那篇心法。” 如意听后愣在原地,“可,可以学了?” 她无比的兴奋,枯燥的苦修了半年,总算有一些新的东西了。 在兰亭看来如意的资质本来就不好,而且又错过了练武的最好年纪,一直拖到现在才交,也是为了防止那武功心法对如意的筋脉冲击太大造成隐患,如今有了之前半年的锻炼过后,便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忧了。 心法一道如意领悟的很快。 她早便做过许多功课,还看了许多医术,通晓了人体的筋脉走向,之前又在师父的耳濡目染之下了解了些许关于血气的知识,如今就是水到渠成了。 又过去半个月。 某一日早晨的时候,如意醒来依旧练枪,但这一日她手中的枪,却好似多出了一股从未有过势一般,提起枪来也顺手了不少。 她入二境武者了。 这样的过度尤为平和,也得益于之前半年的练习。 “师父,我入二境了。” 兰亭见了之后只是微微点头,说道:“不错,但还差的远了。” 如意问道:“什么时候才算是差的不远?” 兰亭想了想,说道:“大萧江湖有个说法,六境以下,不入武流,你离入流,都还差的远,更别说也不单单只看境界。” “六境啊……” 如意张了张口,叹道:“那得到猴年马月去了。” 她入二境都花大半年,而且到后面只会越来越难,越来越久。 兰亭摇头道:“你就知足吧。” 毕竟世上大多数的习武之人没个两三年都入不了二境。 春末眼看着就要入夏了。 如意却是发现自己的气血有些停滞不前,但始终都找不到原因。 于是便在某个下午请教了一下兰亭。 兰亭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说道:“功法的事,你可以请教一下你家院子对门的那位老人家。” “啊?” 如意愣了一下。 兰亭道:“他的功法,跟你的有些相似,或许能给你一些建议。” 如意很是不解,但还是上门去问了问。 画成耄耋老者的欧阳风开门见到来者时先是一愣,随即问道:“小丫头是有什么事吗?” 如意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老人家,我想请教一些事情。” 欧阳风看了她一眼,说道:“进来坐吧。” 如意坐下之后有些拘谨。 欧阳风便开口问道:“你想问些什么?” 如意道:“教我的师父说,您修行的功法跟我学的有些相似,让人我来请教一下您。” “相似?” 欧阳风顿了一下,皱眉道:“你且抬起手来。” 如意随即抬手。 欧阳风探出双指感知了一下,却觉如意浑身气血浑厚,而那血气的确与《九阴功》有些相似,但却又不完全相似。 他不禁多看了一眼如意,说道:“这是陈先生教你的?” 如意听后一顿,问道:“老人家你知道陈叔叔?” 欧阳风笑了笑却没有解释,大抵都明白了过来。 欧阳风问道:“你近来是感觉气血受阻,停滞不前,可对?” 如意听后眼前一亮,说道:“对!” 欧阳风道:“其实很简单,你是女子,本就阴气更盛,当气无法支撑内功运行的时候,就会停滞不前,我随后写个药方给你,回头你便拿去药房抓药,煎了喝了就好了。” 他接着说道:“另外之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来问我,老夫知无不答。” 如意愣了愣,问道:“这不好吧。” 欧阳风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这是老夫欠你陈叔叔的。” 如意也没多问,想着这大抵是这位老人家的秘密。 得了药方道了声感谢过后如意便离去了。 欧阳风看着如意离去的身影,他不禁叹道:“是个不错的苗子……” “可惜,入门太晚了。” 第六百零五章:或早或晚都会走 练枪学艺的第二个年头末。 逼近年关,事情也多了起来。 芸香见如意练武辛苦,便减少了绣坊的事,工钱照发,也是因此如意才有了这么多闲暇的时间练武。 “芸姐姐。” 如意来芸家做客。 狸花和鱼红锦再度碰头,这一鱼一猫没一会就嚷嚷起来了,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依旧是鱼红锦嘴硬,狸花吓唬一下她就跑了。 吃过饭后,如意便跟芸香闲聊了起来。 芸香问道:“伯母身体怎样了?” 如意说道:“我前两天才去看过,好的不得了,现在可幸福着呢,都不用自己下厨。” “那便好。” “那如意你呢?” “啊,我?” 如意顿了一下,问道:“我怎么了?” 芸香问道:“你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 “啊…这个啊。” 如意想了想,只是勉强笑了笑,说道:“呵呵,再说,再说……” “舍不得?” “嗯。” 如意骇了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之前一直说想出去瞧瞧,但是到了时候又觉得舍不得的很,一直下不了决定。” 芸香问道:“你这样磨着最后也会出去的。” 如意咂了咂嘴,说道:“我最近大概感觉到了一些,师父她来的频率少了很多,教训我的话也少了,估摸着等我入了四境,师父也就会让我出去了。” “兰亭先生之前不是还说六境以下还算是不入流吗?” “不知道,想来是要多与人切磋一下才会有进步吧。” “这也说倒也对。” 芸香倒也有些舍不得如意,毕竟都相处这么久了。 如意看向狸花,问道:“狸花要跟我一块出去吗?” 狸花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 “要饿饭。” 狸花说道:“三天饿八顿。” “有这么严重吗?”如意眨眼道。 狸花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两年你练武,经常忘记我的吃的,我都是在芸姑娘这里吃的饭。” “咳咳……” 如意轻咳了一声,这倒是她的疏忽。 她随即道:“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狸花真的就不心疼我吗。” “不心疼。” “……” 如意看着它,说道:“我不管,反正你到时候不去也得去!” 狸花眨眼道:“如意这是逼良为娼,不是好人做的事情。” 如意愣了一下,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听外面的人说的。”狸花说道。 “净瞎学,忘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不能乱学东西,不是什么好词。” “哦……” 最终如意以一天一条鱼的代价说服了狸花跟着她去闯荡天涯。 说是说好了,但其实她自己还是没下定决心。 …… 隔了三天,兰亭再度来到了小院。 当她看到如意的时候却是皱起了眉头,问道:“你还不入四境是在等什么?” 如意听后愣了一下,拿着枪的手有些无措。 兰亭叹了一声,说道:“我不明白你,你不是因为想出去看看才练的武吗,现在怎么这样犹豫不决了?” “不是的师父,我……” 兰亭看着她,说道:“你自己做决定吧,不过习武之人还是得果断一些,许多江湖上的女子吃亏都是吃在优柔寡断上,我希望你不要这样。” 说罢她便离开了小院。 院子里的如意无奈一叹,这一天就这么坐在小院里什么事都没做,就发呆了。 想到半夜依旧还是那个道理。 或早或晚都一样。 “唉……” 她明白,师父这是要赶她走了。 就好像之前一直跟她说的一样,不去外面看看到底是不会发现自己与旁人的差距的。 青山城,还太小了。 第二日如意起了个大早,她将两间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整理好了行囊。 先去了娘亲哪里。 王三娘比起当初苍老了许多,面眸之中多了许多慈和,的确是上了年纪,不如以前了,但看这精神面貌却不难看出,这些年过的是极好的。 “娘亲,我出去玩一段时间就回来,绝不在外面待久了。” 王三娘轻拍着她的手,说道:“就是要多出去看看,娘没你这本事,还羡慕不来呢,呵呵呵,最好啊,给娘带给如意郎君回来。” 如意听后脸一红,说道:“娘亲你说什么呢。” “说正经事,你都老大不小了。” “哎呀,知道了娘,我走了,我走了……” 如意被说的落荒而逃。 “等会!” 王三娘喊住了她,走上前去将一个钱袋子塞进了如意的手里。 “拿着当盘缠,路上总是要花费些的。” “我有银子娘亲,不……” “拿着。” 王三娘看着她道:“如意长大了,娘亲这些年都没什么机会再给你钱花了,可不能给忘了。” 至于是忘了什么,她却没说。 如意听着却是有些心里不是滋味,她伸手将那钱袋收了下来。 “我走了娘亲……” 如意抿了抿唇,一步一回头的出了府。 她锤着脑袋回了船风巷子,狸花已经在那屋瓦上等着她了。 狸花一跃而下,来到了如意的肩头。 “走?” 如意看了它一眼,点了点头。 狸花道:“芸姑娘说有一队商队,一会可以稍我们一程。” 如意顿了顿,她目光望去,却见芸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 芸香看向她,笑道:“本来想送你一匹好马,但想想你也不会,回头商队的人会交给你一件东西,便当是我为你践行的礼物。” “这如何使得。” “快去吧。” 如意到底也没能磨过芸香,最终只得被催促着离去了。 商队早已在船风巷口等候着。 “姑娘,该走了。” 领着商队的曹头儿唤了一声。 如意拱了拱,说道:“劳烦了。” 商队一路出了城门。 一直行至一片四处无人地方过后。 曹头儿从那马车之中取出了一个长匣子。 “姑娘,这是我家小姐让我交给你的东西。” 如意愣了愣,伸手将那匣子打开。 只见那匣子中摆着一柄泛着银光的长枪,枪尖泛着冷意,让人遍体生寒。 这绝非一柄寻常之枪! 狸花看着那柄枪时目光都亮了起来。 如意也意识到这柄枪的不简单了。 第六百零六章:龙体不安 “狸花,芸姐姐送的这柄枪很不一样吗?” “比起你之前那个肯定要好很多。” “这是当然,我是说不一样在哪……” 狸花想了想,说道:“其实也很普通,如意可以理解成神仙用的,只是这个神仙也不太厉害。” “神仙兵器?”如意愣了一下,问道:“芸姐姐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狸花说道:“芸姑娘估计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是吗……” 如意握着枪,莫名间觉得这柄枪更加重了几分,她可得好好保管。 她收起了心思,目光望向远处。 接下来,可是一段长途跋涉呢。 是新的征程。 她顿了一下,忽的想道:“话说这柄枪叫什么名字?” 如意便寻上了曹把头询问了一翻。 曹把头说道:“这个倒是不清楚,不过这柄枪是好多年前宫里面封赏下来的,当时交接的人提过一嘴,但礼册上却又没写,就一直放着了。” “宫里面赏的?!” 如意听后惊了一下,问道:“这这这……” “芸姐姐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曹把头笑了笑,只是说道:“只是寻常行商的而已,姑娘莫要多想。” 这话谁来都不会信吧。 行商?行的什么商能和宫里攀上关系。 而且听他这么说,如意感觉这东西保不齐还是官家赏下来的,这可真是…… 芸姐姐真是藏的够深的啊。 如意也没再多想,她看着手中泛着银光的长枪,思索了起来。 “叫什么好呢……” 狸花也给不了她什么建议。 “通体银光,枪若神驹,要不然就叫银驹吧。” 曹把头笑道:“银驹是个好名字。” “是吗?” 如意笑了笑,说道:“那就叫这个了!” 那位姑娘扛着长枪跟在商队一侧,神色很是高兴,好似对于眼前的路有着无穷的展望。 肩头的狸花猫左右张望着周围的光景,视线莫名又会被飞起来的小虫吸引过去。 前路漫漫,有银驹有猫儿,想来不会无聊。 ……… 顺成十年,冬末。 这一年上京下了一场大雪,呼出的气顷刻之间便会化作雾气。 走在街上的人都穿起了厚厚的袄子。 今年的雪灾太过严重了,朝堂下令赈灾,赐了厚袄,当然最后能到百姓手里的人也会遭受些克扣,但可要比往年多太多了。 今年挨冻的人少了些。 “咕噜,咕噜……” 马车车轮滚动着,偶尔会卡在街上,只因这雪实在是太大了,阻碍了行程,慢是慢了些,但好歹是到了地方,最终这辆马车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上走下来一位身披厚袄的男人,而在那宫门口,正有几位太监静候着。 为首的太监迎了上来,说道:“想必便是文竹医师了。” 被唤作文竹医师的正是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面目平和,眉目之间尽显儒雅之气,不像医师,反倒是像是位文士,但这二者好像也并不冲突。 “见过大监。” “文竹医师请吧。” 文竹医师被几位太监请进了宫中,过了层层关卡过后总算是到了那御书房。 当今的九五至尊就在那御书房的案桌前坐着,手中握着笔墨批改着奏章,见到自己要见的人来了之后他才缓缓抬头。 “陛下,这位便是文竹医师。” “嗯。” 燕如初轻声道了一句:“文竹医师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是……” 御书房中的人逐一退下。 文竹医师目光望着眼前这位君王,随即跪地道:“草民拜见陛下。” “文竹医师请起吧。” 燕如初道:“朕早听闻你曾为襄太祖诊治,以绝世医术为其延寿半年之久,朕近来感身体不适,便想请文竹医师为朕把一把脉。” 文竹医师顿了一下,说道:“草民可以为陛下把脉,但若是脉出什么不好的来,还请陛下不要一怒之下杀了草民。” 燕如初听后大笑了一声,说道:“文竹医师无需多心,朕可不像赵贞那个老匹夫。” 他倒也了解过,当年文竹医师就是说了实话,险些就被赵贞赐死,后来还是太子惜才求了情,这位文竹医师才活了下来。 文竹医师此番也是没打算来的,但是拗不过官家三请其身,便也就不得不来了。 “有陛下这句话草民便放心了。” “嗯。”燕如初点了点头,随即道:“还请文竹医师为朕把脉吧,有什么便说什么,朕的身体,朕明白。” 文竹医师道:“草木另有一个不情之请。” “讲。” “草民并无大才,只得一身医术稍有用处,多年以来草民云游四方,只为寻找草民幼年时的师父,可十数年来,却都寻之无果……” “你想让朕帮你找人?” 燕如初倒是觉得有些意外,这还没把脉便要上了? “陛下放心,若是陛下不允,草木一样会专心为陛下把脉的。” 燕如初摆了摆手,说道:“回头你找曹大监吧。” “多谢陛下。” “嗯。” 文竹医师心中松了口气,随即迈步上前来到了燕如初的身旁。 他探出手来,搭在起脉搏之上。 燕如初面色平静,而文竹医师却是神色愈发凝重了起来。 约莫过去了一刻钟后,他才慢慢收回手来。 燕如初问道:“如何?” “陛下龙体……”文竹医师话语顿在这里,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燕如初收回手来,问道:“你且说,朕还有几年可活?” 文竹医师顿了顿,说道:“陛下早便知晓了吗?” “嗯。”燕如初微微点头,没有反驳。 文竹医师心中一怔,手臂一颤。 “陛下,草民什么都没听见。” 燕如初舒了口气,摆手道:“朕知晓你识时务,也是看中了你这一点,不然你觉得为何朕不找宫中御医,偏偏找了你呢。” 文竹医师心中轻叹,他是真有些后悔今日来了。 这又是一件要脑袋的事。 燕如初又问道:“且先说说朕的身体如何。” 文竹医师回过神来,随即道:“陛下的丹田之中有一股寒气悬绕,这寒气尤为特殊,寻常手段恐怕无法根除,而且据草民把脉来看,这股寒气,盘踞于久,与陛下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而且那寒气还在日渐壮大,再这般下去,恐怕只有三五年便会发作……” 第六百零七章:封仙大会 文竹医师已经说很保守了,恐怕三五年都算是长的了。 他观察着官家的神色,但却只听一声轻嗯。 “嗯……” 燕如初很是平静,并不感到意外,随即又问道:“以你的医术,可有对策?” 文竹医师张了张口,却是有些为难。 “没有办法?” “是……” 燕如初只是摆了摆手,说道:“不怪你。” 文竹医师随即道:“陛下丹田之处的那股寒气很是不凡,不像是毒,也不像是被武者所伤,草民游历天下倒也见识过些许,那股寒气,倒有些像是……异士手段。” 他再度望去,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官家好像仍不感到意外。 燕如初问道:“照你的意思,朕只有寻一位神仙来,才有可能解开这寒气?” “能人异士,而非神仙。” 燕如初听后笑了笑,却不作答。 他知道,文竹医师这是不敢说,毕竟谁敢去劝帝王信这些神佛妖怪之事,除非是不要命了。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文竹医师心中微顿,低头道:“陛下恕罪。” “你说的也是实话,不怪你。” 燕如初直起身来,舒了口气道:“就到这吧,文竹医师今日辛苦,这些日便先在上京住下,朕还有一些事想请教文竹医师,另外,今日之言……” “草民定当三缄其口。” “不用害怕。” “谢陛下隆恩。” “嗯,你退下吧。” “草民告退。” 至此,文竹医师才慢慢退出御书房。 等他出来过后,后背已被汗水打湿。 他无奈一叹,越发后悔。 他深知知晓秘密的人活不长久,也不知自己这次会不会像之前一样好运。 若是难逃此劫,那就真是命了。 不过更让文竹医师好奇的是,官家丹田之中的那股寒气到底是怎么来的。 而且看官家的神态,好似非常清楚这件事,这就让人觉得怪异了。 待到文竹医师离开皇宫之后。 燕如初招来了曹大监,吩咐了几句。 曹大监听后反倒是惊了一下,一时都忘了回话。 “曹大监近来反应慢了许多。”燕如初道了一句。 曹大监猛的回过神来,跪地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燕如初看了他一眼,问道:“方才你都在想些什么,如实说来,恕你无罪。” 曹大监颤颤巍巍,犹豫了半晌过后才说道:“老奴只是在想陛下为何会忽然好奇起神仙之事,一时出神,老奴该死,请陛下责罚。” 燕如初笑了笑,说道:“起来吧。” 曹大监缓缓的站起身来,仍旧有些后怕。 燕如初笑道:“封仙大会便由你负责,散出消息,朕要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若是来的都是一些徒有虚名之辈,朕拿你是问!” “老奴领旨!” “滚吧。” 出了御书房的曹大监可算是松了口气。 他回想起方才陛下跟他说的事,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给陛下进了谗言,多年以来从不信世上有神仙之说的陛下如今竟要办什么封仙大会。 曹大监心中一叹,说道:“只要不扯到咱家头上就行。” 而且看陛下的意识,这件事也没打算过朝廷百官哪里。 自从当年襄太祖杀光了那些江湖骗子过后,便极少有人再信那神仙之说了。 他已经能想象到百官谏言的场面了。 ……… 朝堂这些年来在民间也积攒了许多力量,不过一月时间,事情便迅速发酵,各地都已经知晓了‘封仙大会’的事。 而燕如初的案桌上也因此多了许多奏章。 基本上都是劝他不要听信小人谗言修道求仙的。 百官都是好心,只是燕如初不太乐意理罢了,那些奏章基本上都是摆在一旁,他都不会翻开看一眼。 世上有没有神仙,他比谁都要清楚。 封仙大会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三。 这日子还是司天监的监正亲自算的日子。 沉寂了多年的司天监如今可算是有些正事做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算天象算日子,如今这般大事,自然也要掺一脚。 而这次的事情,却也没有这样简单。 看似只是皇帝为了寻仙问道开的一场大会。 但暗地里佛道两派却已经看到了机会。 这将是佛门的出路。 也是道门不可缺失的机缘。 两派之争,也就此彻底拉开帷幕。 “封仙大会?” 扛着长枪的女子听闻此消息过后觉得奇怪。 混迹江湖一年之久的如意黑了几分,走起路来也豪放了些许。 “这都什么年头了,官家还信这些东西?” 肩头的狸花猫眨眼道:“什么封仙大会?” 如意说道:“就是皇帝没事情做,要在凡间找一群假神仙封个名号。” “假神仙?”狸花问道:“为什么不找真的?” 如意想了想,说道:“你这倒是提醒我了。” 会不会有真神仙? 要是以往的话,她大概率都会认为都是一群假的。 “走,我们去瞧热闹去。” 如意想去看看,神仙都是什么水平,是不是都像陈叔叔一样厉害。 狸花眨眼道:“去哪瞧热闹。” “上京。” “是不是很远啊。” “远也要去。” “唉……” 狸花轻叹了一声,说道:“早知道就不跟你出来了。” “你一直坐在我肩头,还好意思说?” “嘿嘿……” 如意扛着银驹走上了上京的官道,说起来她还没去过上京呢。 “正好可以去看看平安,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狸花听你说过好多次了,就是没见过。” “会见到的。” “有你厉害吗?” “那应该是没有。” 如意笑了一声,说道:“平安可是被我从小欺负到大的。” “哦。” 狸花眨眼道:“如意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他喜欢被我欺负。” “哪有人喜欢被欺负。” 如意只是笑了笑,却没有解释。 狸花有些不太明白,接着问道:“如意为什么不说话了?” “不告诉你。” 如意撇开话题道:“不过狸花倒是可以去封仙大会试试,说不定官家封你一个神兽呢。” “好难听,不要。” “封赏可以买很多很多鱼。” “唔……可以考虑一下。” 第六百零八章:魔气化影 顺成十一年,五月廿一。 辗转数年之间,当初那个初出茅庐小丫头如今在这江湖上也有了些许名头,虽说名头不大,但好歹问起的时候,偶尔也有人隐约间记得这么个人。 ‘是个耍枪的丫头,有几分本领。’ ‘她随身跟着个猫儿,那猫儿很是乖巧。’ ‘枪法了得,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知道如意的人越来越多,但知晓其名字的却是少的很,多是如此,江湖儿女向来都是没有名头的。 遇到了既是缘分,遇到了既是江湖。 这一年半载如意也大概知晓了这江湖是什么样子,如她想象的一般有趣,认识了很多很多的人,也见识了许多许多的事。 与陈叔叔说的一般,不是哪里都是打打杀杀,更多的则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狸花啊狸花,你说等陈叔叔再见到我会不会大吃一惊?” 狸花想了想,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如意,说道:“应该会。” 变化的确挺大的。 至少在狸花看来是这样的。 当初的如意可还要哭鼻子呢,如今却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了,或许是学了本领的原因。 “想陈叔叔了。” “狸花也想陈好人了……” 狸花叹了口气,它自打跟着如意从青山城出来过后便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当初说好的一天一顿鱼也成了空话。 如意倒是玩开心了,就是可怜了狸花。 如意咬了一口手里的炊饼,提起枪道:“走吧,还有好远的路呢。” 稍作歇脚,再往前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总是会到上京的。 ……… 在那一片血海之地,所见皆是一片昏暗之色。 黑塔一点一点的吸纳着那魔剑的魔气,日积月累之下,明显的能看出魔剑的气息淡下去了许多。 答应陈长生的事,它到底还是做到了。 在某一时刻。 一片片砂砾从远处飘来。 黑塔似有所感,心神都朝着那砂砾飞来的地方涌去。 只见砂砾聚拢化作人形。 随即化出一位身着青衫面容和善的先生。 陈长生扫了一眼周围,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魔剑上。 黑塔道:“你这人真是来去无踪的。”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有吗?” 黑塔不做解释,问道:“你倒是心大,将我扔在这里一扔就是三年,看都不来看上一眼。” 陈长生迈步上前,平静道:“这不是来了吗。” 黑塔冷哼一声,随即道:“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好了,我没日没夜的吸了三年也足够了吧,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陈长生再度抬眼看向那柄魔剑,魔气的确是比当初弱了许多。 陈长生道:“放心。” 他抬起手来,解开了阵法。 轻轻一招,便见那黑塔落入掌心之中。 黑塔见陈长生欲要往前,说道:“先帮我解开第一层的古文封印。”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这古文封印对你很重要?” “姓陈的,你该不是想反悔吧。” 陈长生道:“陈某自然说话算话,只是总不能在这里吧,等陈某出去了再给你解开阵法,可好。” 黑塔犹豫了一下,想着慢这么一会也不算太慢,便也就没再说些什么。 陈长生随即将其收入了袖中。 而他则是迈步朝着那魔剑走去。 这魔剑在这终究是隐患。 他一步步来到了那山崖之前,身形也逐渐与那魔剑靠近。 那旁边的魔气席卷而来,好似在防备着他。 陈长生眉头微挑,犹豫了片刻后伸出了手来。 掌心抓向那柄魔剑。 却在就要握住剑柄之时,忽起异动。 “嗡。” 魔剑一颤,忽见一道剑光抖落,直逼陈长生而来。 好在是陈长生早便有防备,第一时间收回了手,往后退了数十步。 “果然……” 这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但随即让人陈长生诧异的事发生了。 忽见一道道魔气从那魔剑之上涌出,魔气汇聚之下,竟在山崖之上化出了一道人形。 魔气化作的人影抓住了魔剑。 “铮……” 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魔剑在这一刻被拔了出来。 刹那之间,剑中魔气荡漾而起,好似一层水波在这魔域之中荡开。 陈长生被那震荡打退数步。 他的眉头微皱,忽感棘手。 抬手之间,玉清剑已然握在手中。 陈长生的目光好似与那魔气人影相视,互相望着。 不愧为曾经的魔君佩剑,竟能以魔气化作人形来挥剑,只此一点,便不知将多少仙剑踩在脚下。 “剑随其主,染其之威。” 陈长生口中呢喃着,那魔剑的气势恍若魔神降世,剑都如此,更别提岁月之中的唤魔神君了。 陈长生道:“陈某有所叨扰,此番是想借贵地一用,还望魔剑知晓。” 人影握着剑,却好似没有在听一般,不等陈长生话继续往下说去,便见那人影抬手,一道剑光飞掠而来。 陈长生见此挽起一道剑花,与之作挡。 剑气碰撞之下,又是一阵波动响起。 “轰隆……” 卷起的风尘吹过那方圆百里久久未动的白骨。 在那顷刻之间,白骨化作粉末洒于地下,或随震动飘起,弥漫开来。 陈长生见此一幕心中微叹,想着这事大概是没法商量了。 不过不管魔剑听不听的懂,这地方,他是要定了的。 “也罢。” 陈长生抬起手中之剑,随即凌空描绘起来。 一道道阵法符文飘起,各立其方位。 魔剑横扫而来,挡其布阵。 陈长生横剑身前,掐动法诀道:“剑气无双,诛魔斩邪。” 一道金光覆于剑上,随即荡出。 二者再度争锋相对,人影持剑而来,逼近陈长生。 魔气忽似薄雾一般散开。 仅是一瞬陈长生眼前便昏暗了下来,那魔气侵蚀向他的神魂,欲以此分出局势。 可恰好不好,他陈长生最不怕的便是神魂攻击。 再度掐诀。 “天地正法,魔气退散!” 金光荡开,将那魔雾吹散。 魔剑溢出寒光从那魔物之中透出,斩向陈长生的脖颈。 “铮。” 玉清剑与其相撞,僵持于半空。 陈长生及时收剑,再祭出诛魔剑气,斩向那魔气化作人影。 第六百零九章:不落下风 那魔气化作的人影被剑气掠过,眼瞧着那头颅就要被金光打散,却忽见其散开一道却口。 金光落空。 陈长生见此心中一惊,及时收剑。 “退!” 一瞬间的破绽被魔剑抓住,借此压迫上前,剑尖直逼陈长生的脖颈,横压向前。 陈长生的身影倒退而出。 一路退去,转眼便要与那山峦相撞。 陈长生转身而过,魔剑刺向山峦。 “轰隆……” 碎石飞溅,一座荒芜之上从中被开出了一道口子,好似被挖去了心脏。 在那短暂的停滞过后,整座山不堪重负,因此塌了下来,那一剑,好似要将这一座山夷为平地。 尽管魔剑出手只是寻常简单的撩拨点刺,但这般威力,只要挨上一点,怕是都在劫难逃。 陈长生剑身挑动,借此机会。 最后一道金光符文化出。 “阵成,封魔!” 剑尖一指。 却见数十道符文朝着那魔剑围去。 一道阵法随之展开,将那魔剑团团围住,阵法符文流光转动,带着威压直逼而去。 魔剑不曾慌张,一剑荡出稍作试探,却未能伤那阵法分毫。 “收!” 随着阵法一点点收拢。 那魔气也逐渐被逼回剑中。 陈长生持剑运转着阵法,却是忽感不妙。 “嗡嗡嗡……” 一阵轰鸣之声响起。 却忽见那阵法晃动了起来,又听一道破碎之声在耳畔想起。 “咔。” 其中某个符文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轰隆!” 阵中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夹杂着魔气将那阵法冲开。 阵法破碎,波及周围数十座山峦。 泛起的烟尘将那里遮蔽,好似乌云盖日一般,要将那血月给尽数遮挡,周围也因此暗淡下来。 陈长生身形停滞,随即举剑。 剑尖高过头顶。 发丝化作一道道金光飘起。 “法之即出,君卿来见!” “宣!” 陈长生的眼中泛起金光。 “天上神仙!” 随着陈长生话音落下,一道道金光如星芒一般划过,落于身前。 金光化作人影,手持各类兵器法器,沐浴着金光神运而降。 不过转瞬之间,数十位神仙已至身前。 魔剑见此停顿了一下,却不曾有任何惧意。 “嘭。” 魔气忽的荡开。 在陈长生的目光注视之下,魔气模仿着面前一位位神仙化出人影。 众神仙见此都是眉头一皱,暗叹这魔剑非凡。 “诛灭此魔剑!” 一柄火尖长枪破空而出,哪吒踏枪而去。 众位神仙紧跟其后,与魔气化作的他们纠缠在一起。 陈长生眉头微皱,‘一柄魔剑,竟有这般本事。’ 魔剑与陈长生各立一方。 而那场中,哪吒等人已于他们的魔气化身缠斗在一起。 而且,那魔气模仿而出的魔气人影也丝毫不落下风,慢慢的竟然还有压制之效。 ‘就这般厉害……’ 陈长生眉头一挑,自己到底还是有些低估了这柄魔剑。 他也不禁在想,一柄剑都如此了,那当初的唤魔神君,该是如何了得。 面前的战况忽的凌乱起来。 持续了几刻钟后,魔气与金光双双尽散。 数十道剑光归于陈长生剑中。 而那魔气也尽数散开,被那魔剑所收回。 谁也没占到好处。 陈长生提剑而上,与那魔剑争锋相对。 剑与剑之间碰撞不止,其波动影响着整片魔域。 在那两剑相撞之间,数不清多少座山峦被波及,一剑之下便坍塌下来,或是被夷为平地,或是被一分为二。 起初之时,陈长生却能压着那魔剑几分。 但越到后面,却越是让陈长生心惊。 “他在学我!” 陈长生意识到了这一点,那魔剑出剑的路数与他越来越相似,甚至许多地方,还学到了精髓。 打着打着,陈长生莫名也会生出错觉,觉得是在和另一个自己相斗。 这样的感觉,着实让陈长生有些荒谬。 这魔剑,当真是邪乎! 陈长生一剑荡出,随即退出数百步。 “陈某倒要看看,你是有多能学!” 举剑而起,刹那之间,剑意荡出。 一股寂寥之意随之荡开。 剑意笼罩而起,好似要将这片天地都囊括在内。 手握魔剑的人影抬头望了一眼,随即握剑而上。 而这一举动,却是让陈长生心中一惊。 他为何抬头? 一道人影,何须抬头? 可如今,他也没有时候多想。 “如梦令。” 剑如黄粱一梦,如梦似幻。 剑气好似化作了一场大雨倾泄而下,划破魔气,将其泯灭。 却在那刹那之间。 一股磅礴剑意忽的升起。 那是一种好似凝实于血海之中的杀戮,带着无尽的死亡呐喊,数不清的白骨血肉浮现眼前。 陈长生心中一怔。 剑意…… 一柄魔剑,何来剑意? 当陈长生再度看向那道人影的时候目光也彻底变了。 那真的只是一个魔气化作的人影吗? 人影握着魔剑,一剑荡出。 剑气夹杂着魔气与那一场剑雨相对。 眼前所见,好似湖面之上忽的下起了一场朦胧细雨。 一圈圈水波自那半空之中荡开,久久不停。 “轰隆!” 剑气相撞。 两道剑气所激起的波动有此掀起。 在那波动之下,陈长生倒退了数百步不止。 而那魔气化作的人影也因此受到影响,周身的魔气被掀开,魔剑也险些脱手。 待那波动缓缓平静了下来。 陈长生稳住了身形,目光望去,却见那掀起的烟尘遮蔽了红月,如此所见,才叫天昏地暗。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透过烟尘,看向了那握着魔剑的人影。 “你是活人。”陈长生道了一句。 手握魔剑的虚影没有任何回应,稍作调整过后,却是看向远处。 陈长生眉头一挑,忽感不妙。 “淅沥沥……” 忽然之间,一阵流水之声在陈长生的耳畔响起。 他的目光望去,在那烟尘落下之际,见到了一片血海掀起,正被那柄魔剑吸引而来。 陈长生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血海之中的怨气煞气在这一刻尽数被那魔剑招来。 仅是片刻之间,那魔剑的势头忽的疯涨,一股威压也随之荡开,直逼陈长生而来。 这到底,是他的地盘! 第六百一十章:魔影散去,魔剑伏诛 磅礴的血气与那魔气掺杂在一起,血红的纹路攀附上那柄魔剑,恍惚之间,好似这天地之间唯独余下了杀戮。 陈长生的神色凝重,顿感不妙。 掐动法诀,数百根发丝化作金光祭出。 “神念,出!” 一念之下,好似有一道钟声响起。 一道庞大的神念虚影挡在了陈长生身前。 那数百根发丝化作金光长剑,落于神念之手。 陈长生不信那道身影不会有任何破绽,如果这道身影真的是活的的话,那神念攻击,定然会奏效。 只看这一剑,若是不敌,他也不能多留了。 “嗡。” 法力化作的长剑被那百丈高的神念虚影紧握在手中。 磅礴的血气被魔剑尽数牵引而来。 随着剑气颤动,周围的碎石悬起,天上的红月也因此忽明忽暗。 “只看这一剑了。” 魔剑挥出,伴随着无尽的杀戮与魔气,卷积而起的碎石一并如雨点打来。 百丈神念挥出手中之剑,这一剑好似连风都带不起,实则却是独斩神魂。 两道剑气擦肩而过。 在那一瞬之间,耳畔的轰鸣之声尽数消散。 这片天地好似安静了下来。 化作了寂静。 某一刹那的眨眼,再一睁眼时,周围便大变了模样,一切的东西都随着两道剑气的荡漾而化作虚无。 烟尘遮蔽红月,周围的山峦被夷为平地,一眼望去,好似能看清此界的尽头。 在那半空之上,只见一位青衫抬起手来,挥袖而过。 徐徐清风吹来,将那烟尘吹散。 一柄魔剑落入陈长生的目光之中。 隐约之间,一团人形的魔气缓缓消散,好似之前所见的白骨一般,随着风吹落幕。 而那柄魔剑,好似也在这一刻失去了光彩,人影散去,它也随之落地。 陈长生脚尖轻点,一跃而去。 一根发丝飘去,将那魔剑托起。 ‘果然是活人……’ 陈长生舒了口气,望着半空中散去的魔气,心中忽的感到有些落寞。 许是因为方才某一瞬间的畅快,只是散的太快了,让人觉得惋惜。 魔剑缓缓飘来,在发丝的托动之下悬在了陈长生的眼前。 “所以方才那道影子,会不会是唤魔神君留在剑中的残魂?” 那道影子已经散了,如今也无处求证。 而这个猜测,大概也是最合道理的了。 陈长生收起了心思,随即抬起手来就要握住那魔剑。 可那手掌悬在半空中,却是由于了那么一瞬,但也仅是这么一瞬。 陈长生随即便一把握住了那魔剑。 魔剑颤抖了起来。 在那一瞬间,陈长生的目光也变了。 心中晦暗的一面在这一刻尽数被唤醒,所有的私心与恶也在魔剑的影响之下露于表面。 陈长生的手臂也随之颤抖了起来。 他的面色凝重,随即抬手,掐动法诀,口中诵念。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可清心咒却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陈长生见此连忙松手,被影响的情绪与心智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呼,呼……” 陈长生喘了一口气,安耐下被魔剑激起的心绪。 是了。 他陈长生本就是一个心思不干净的人。 自诩俗人的他心中有太多魔了,故而在握住剑的那一刻,心中的不甘与为恶的一面便被无限扩大,以至于他无法握住这样一柄剑。 唯有心中向魔,或是心底无垢之人,方可握住这柄剑。 而陈长生却不属于任何一个。 他一时间也感到了棘手,无主的魔剑依旧挡不了他曾经的辉煌,想要拿起也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 陈长生轻叹一声,心中想道:“难不成只能封印吗……” 又或是用黑塔一点一点的消磨这把剑? 此刻的魔剑,虽败于陈长生,但依旧没有任何屈服的意识。 除了当初的主上,他不会屈服于任何人。 陈长生思索良久,想着自己既然没办法控制这柄剑,那最好还是将这柄剑给封印或是毁掉…… 不然这样一柄魔剑,落入任何人手中,恐怕都会掀起大难。 就是有些可惜了这样一柄剑。 陈长生左右打量着这柄剑。 毁掉? 陈长生却是摇了摇头,以他道行,恐怕还做不到这样的事,剑的魔气相护,他大概是没有太大的机会。 最后,还是得封印。 陈长生望了一眼四周,方才的战斗将这魔域各处都夷为了平地,如今甚至有了破碎之象。 “有了。” 倒是可以借这柄魔剑暂时镇住这片天地,顺带着封印至此,之后再借黑塔,消磨这魔剑之中的魔气。 只是,这布阵的事,对于陈长生而言却是有些难了。 到底还是学少了。 失了敕令之术,这样更深层的阵法,他就有些犯了难。 “还是得摇人……” 陈长生抬起手来,并指立于身前。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宣,八卦八仙。” 随着话音落下,金光乍现。 只见一道道身影落下。 “吕某见过先生。” “先生,那魔剑可已伏诛?” 陈长生见此拱手道:“陈某见过八仙,方才缠斗许久,魔剑如今已被制服,再请八仙,是想请诸位助陈某封印此剑。” 吕洞宾听后点了点头,说道:“这般小事,不足挂齿,我等定当竭力相助。” “有劳。” “另外,陈某也想借此剑稳固此界,可否做到?” “不难。” “那便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与八仙结阵。 八仙与陈长生各立其位,布下阵法。 不过顷刻之间,九道法力尽出,聚与那魔剑之顶。 在那阵法初现之时,魔剑用处一股磅礴的魔气想要反抗,但失了人影的魔剑大打折扣,只能被那阵法压制而下。 “吾有法阵乾坤,镇妖魔鬼怪,凝!”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符文镇压而下,将那柄魔剑死死的钉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却见阵法即成,此界破碎的一面逐渐有了收拢之势。 八仙拱手,只闻吕祖说道:“幸不辱命。” 陈长生和煦一笑,拱手道:“有劳诸位了。” 随着八仙散去,陈长生也随之松了口气。 不过他看向那魔剑的时候还是有些担忧。 他总觉得,这柄剑之后会生出大乱子。 还是得尽快处理了为好。 第六百一十一章:南地荒芜毒瘴 陈长生再度将黑塔唤出。 黑塔见四周这凄惨的模样,不禁道了一句:“这么惨烈?” 怕不是要将这魔域给毁了! 陈长生道:“解决了。” 黑塔自然看的出来,随即问道:“所以你叫我出来,是打算帮我解开第一次的古字封印了吗?” “另有事。” “我就知道。” 黑塔好似已经习惯了,说道:“你叫我准没什么好事,是不是这一次我不帮你,之前答应我的也不作数了?” “陈某可不是这样的人,答应你的自然作数。” “那我现在就要解开第一次的古字阵法。”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陈某对此道又不精通,哪能第一时间就能解开,自然要回去查阅一翻才行。” 黑塔道:“不用查,你只需要按在那古字上,一擦即可。” “嗯?” “你试试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陈长生没有动手,细问了下去。 黑塔说道:“你是得古字青睐之人,无需什么术法,只需伸手抹去,阵法自然就破了。” “古字青睐?” 陈长生挑了挑眉,却是狐疑的看向了黑塔。 黑塔点头道:“不错。” 陈长生轻笑一声,却也没再往下问去。 这黑塔绝对是没说真话,但若是他要细问下去的话,估计他也问不出个什么东西来,估计得到的,只会是另一个漏洞较少的假话。 陈长生道:“陈某这便给你抹去古字。” 这答应的事,自然得做到。 他也想看看,这黑塔上的古字封印解开过后,会是怎样的情况。 陈长生伸出手来,按在了黑塔塔身上的古字上。 他顿了一下,随即抹过。 却见那按住的字迹随之散去,化出漆黑的塔身。 黑塔见此有些激动,说道:“还有,后面还有一个字,旁边还有两个!” 陈长生迟疑了一下,随即又看向了两个字。 塔身两侧的另外两个字逐一被陈长生抹去。 黑塔道:“还有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而到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陈长生却停了手。 黑塔问道:“怎么停了?” 陈长生道:“看到下面被镇压的那柄魔剑了吗?” 黑塔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这柄魔剑之中的魔气如今依旧磅礴,陈某暂时毁不掉他。” “……” 黑塔明白了过来,沉默了片刻后道:“意思是,我不给你解决这个麻烦,你就不帮我抹掉这最后一个字了?” 陈长生道:“怎么可能,陈某只是提一嘴此事,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 “呵呵……” 黑塔轻笑一声道:“或早或晚的问题,是吧?” 陈长生道:“陈某没有这个意思。” “假。” “陈某这个人心眼不大。” “……” 黑塔心中一叹,自知自己耍无赖耍不过他。 陈长生答:“或者你将事情说清楚,说明白,陈某现在就可以帮你擦去这最后一个字。” “什么事情。” “关于陈某为何能抹去你塔身上古字。”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黑塔避开了这个问题,说道:“我若是帮你解决了这魔剑,你便帮我解开第二层的封印。” 陈长生摇头道:“你爱做不做。” 黑塔心中微顿,知道这事是没法商量了。 他叹道:“我怎会碰上你这样的无赖。” 陈长生道:“你就说你如何选就是了。” 黑塔犹豫了片刻,说道:“还能如何,我便帮你处理这魔剑就是了。” 陈长生问道:“陈某给你另一个选择,将这古字的事说清楚,陈某可以帮你将第二层的字也抹去。” 黑塔道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长生见此点了点头,说道:“好。” 他抬起手来,设下封印阵法。 将黑塔镇压于魔剑一旁。 “还望你这段日子尽职尽责些,早些将这魔剑的魔气解决,你也早些解开第一层。” “不用你说!” 陈长生见此不再多说什么,他循着来时的路离去,寻找着魔域的出口。 最终他顺着记忆之中的路线,找到了自己来时的地方。 依旧是一口井。 只是不同的是,这一口井并没有打开,封印也是完好的。 “这阵法,是单向的?” 陈长生沉吟一声,随即循着上次破开阵法的法子将那古字阵法再度抹去。 如之前一般,血水翻涌而起。 一道旋涡出现在了井中。 ……… 修仙界的某座岛屿上是一片荒芜,草木不生,满是毒瘴。 多年以来,这里从无活人踏入,修士见此地也避而远之。 而在这座岛屿山石遮掩着的暗处。 一口枯竭许久的古井中忽的生出血水。 随即却见一道身影从那古井之中走出。 陈长生一跃而起,来到古井之外。 眼前所见,是一片荒芜之色,毒瘴遮蔽了视线,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陈长生见此施术驱散开周围的毒瘴。 他打量了一眼四周,“这是何处?” 是个从未来过的地方。 让陈长生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竟然没有从南园出来。 也就是说,那之井,不止有一个入口。 陈长生思索片刻,随即御剑而起,被毒瘴遮蔽的视线随即开朗,他见这座岛屿周围皆是茫茫荒海,周围也并无任何指引。 陈长生抬起手来,施一术法,指明了修仙界的方向。 “在北边。” 陈长生随即御剑而起,朝着那修仙界而去。 只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 他足足御剑了半日,才慢慢出现了修士的痕迹。 方才那黄岛,竟隔着这样远! 怕是没有修士会跑到哪里去吧。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却见自己来到了一巷口,于是便寻上一人问路。 陈长生问道:“敢问可是灵悦仙岛的道友?” 飞舟上的弟子拱手道:“道友可是要乘飞舟?还请从那边上。” 陈长生道:“道友误会了,陈某只是一时迷失了方向,所以想问一下路。” “迷失方向?” “正是。” 那灵悦仙岛的修士觉得奇怪,但还是说道:“此地是位于雨城的飞舟港口,往前便是百悦仙山,往后便是……” “若是你要走的话,做飞舟自然要方便一些。” 陈长生大致明白了自己的方位,拱手道:“多谢道友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偶然再见,记起岁月 正在说话之际,却忽闻一道呼喊声传来。 “要起舟嘞!!” 此道呼喊之声一出,便见船外许多人陆陆续续都往飞舟走去。 而方才给陈长生指路的那位灵悦仙岛弟子也道了句告辞上了船去。 陈长生拱手道别,目光望向那飞舟。 飞舟倒是方便,只是慢了些,再则说,也是他陈长生穷,付不起船费。 他站在港口岸边望着那飞舟逐渐驶离。 目光之中,却是在那船头看见一道声音,是个熟悉的面孔,好似在哪里见过。 那人穿着灵悦仙山的服饰,想来也是灵悦仙山的弟子,目光扫过飞舟上下,好似在排查问题。 但当他的目光挪向岸边,瞧见了那一抹青衫身影却是忽的顿住了。 “那是……” 当他要细看而去的时候,却见那道青衫身影已然转过身去,好似要离开了。 于是飞舟即将远去的那一刻,他一跃而起,朝着港口飞去。 “莫师兄!” 飞舟上的弟子惊呼一声。 却听莫师兄头也不回的道了一句:“我乘下一艘飞舟回去,船上事宜,一缕交给武师弟。” 留下这样一句话,这位飞舟掌事的师兄便下了船去。 飞舟上的弟子一时愣神,一时也有些无措。 陈长生就要离去之时,却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陈先生!陈先生!” 陈长生顿了一下,回头望去。 见那一道身影走来,却是顿了一下。 “你是……” 莫愁有些激动的看着陈长生,拱手道:“是我啊陈先生,我是莫愁啊!当年您在船上还教了我一剑呢。” 经此一提醒,陈长生也反应了过来。 “是你啊。” 陈长生笑问道:“不曾想竟能在这与你遇见。” 莫愁心想这或许就是缘分,于是便道:“陈先生忙否?不妨寻个地方坐下聊?” 陈长生想了想,却也没觉得有多着急,于是便道:“也好。” 雨城之所以叫做雨城,便是因为此地多年以来被雨水不断,一年之中约莫有大半的时间都在下雨。 二人进了雨城还没几步天色便昏暗了下来,随即便下起了一场小雨。 “淅沥沥……” 这场雨不大,但却但莫名之间却又能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大概也只有陈长生这样的外乡人才会这样觉得,真正坐落在这儿的人们估计都烦了。 陈长生问道:“陈某方才见飞舟刚走,你莫不是看见了陈某,特意下来的?若是这般,之后又该如何回去?” 莫愁说道:“先生不必担心,下一艘飞舟也就在后日,到时候我再乘飞舟离去就是。” “不麻烦吧?” “不麻烦。” “那便好。” 莫愁对于雨城要了解的多,有些是听乘坐飞舟的人说的,有些则是自己见过的。 陈长生道:“之前听你们仙山的弟子说此地名为雨城,陈某看了一翻,却发现并非是因为地质的原因,既是如此,这常年阴雨,又是从何而来?” 莫愁随即解释道:“在下倒是有所听闻,其实很久之前的时候这儿也不这样,传闻是有蛟在此地修行化龙,渡过了天劫,可惜走水之际却遇上劫难,不幸丧身于此。” “据说是有修士窥觊其半龙之躯,从而布下的大阵,而那走水之蛟也是硬气,知晓再无机会,它也不愿意自己的遗躯落入这些人的手里,故而临死之际化去肉身,落进了河山之中,融为一体,化作养料。” “此地的灵气因此越发兴盛,来到这里的修士也越发多了起来,至于这常年的雨水,则是因为当时走水牵动的水运也一同牵连进了这里,故而此地才常年阴雨不断,而又因为来这儿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于是这儿也就有了名字。” 陈长生听后道:“那岂不是说,是那蛟龙造就了此地。” “的确如此。”莫愁点头道。 莫愁说道:“其实说来也不仅是这里,这修仙界的许多地方都留有先辈们的痕迹,因为他们,从而有了如今。” 陈长生回过神来,“陈某忽的想起了一种海中之兽。” “海中之兽?” “其名为鲸,长约百尺,因其身形庞大,死后会于海中化作养料,滋养万千生灵,故而又有言道,一鲸落,万物生,就如这雨城一般。” 莫愁思索片刻,说道:“莫愁见识不如先生,但听先生说起,不禁觉得这等生灵之死尤为悲壮,有朝一日,定要亲眼见见。” 是个实诚的孩子。 陈长生笑道:“或许会见不到,至少如今荒海之中陈某暂且还未发现他们的痕迹。” 横跨荒海数次,他见过了太多水妖生灵,却也从未看到过鲸的痕迹,或许是因为世界的差别吧。 莫愁笑道:“见不到也无妨,我等行走于世间的修士,本该有一颗探索之心,这应当才是最为可贵的。” 陈长生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大善。” 莫愁听后不禁口中呢喃,连连称妙。 陈长生道:“转眼几年,你的变化的确很大,至少不像当初那般胆怯了。” “若非先生当年提点,莫愁如今说不定还在擦船呢。” “那如今是……” “已经成了飞舟上的掌事了。” “恭喜恭喜。” “先生这边走……” 二人一言一语,好似老友再聚。 陈长生也觉得这样的感觉很是奇妙,偶然的相遇牵动起岁月,这样的感觉定是让人难忘的。 莫愁为陈长生介绍起了雨城的特色,因为此地湿润,这儿的人都有喝酒吃辣的习惯,最为出名的,便是雨城的酒。 “若是说起酒,陈某定是要尝尝。” 莫愁带着陈长生走进了一家酒楼。 这儿的酒楼自然是修行中人开的,但实际上与凡间的差别不大,只是菜品相对丰富一些,毕竟修仙界中总是会有一些稀罕的东西,比如说妖肉之类的…… 二人点了些下酒的小菜便坐下闲聊了起来。 陈长生问起了当初自己在飞舟上刻下的那一剑。 莫愁有些不好意思道:“莫愁悟性差了些,只学得七分模样,辜负了先生期盼。” 陈长生笑道:“七分已经很不错了,那本就是随手一剑,又能有多少剑韵。” 第六百一十三章:剑山天骄小师兄 二人闲聊,说起了莫愁这些年的际遇。 一眨眼就是十多年。 陈长生听着莫愁说起这些事情,不禁觉得这岁月过的事真快,偶尔间他又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一位前辈。 这种忽然的感觉不由得让陈长生觉得荒谬,好像自己真的老了一样。 但其实算下来,的确也有些老了。 酒楼的伙计端上了酒菜。 他们二人便就着酒与菜谈天说地。 莫愁不像当初初见之时那般扭扭捏捏,将上下尊卑看的如此之重,而陈长生也能够感觉到,莫愁心中对他的尊敬。 但更多的时候,二人更像是好友。 这样的感觉,才是最让陈长生沉醉的。 他们什么都说,说起天南地北,说起某些地方别样的色彩,莫愁见过的,听过的,都说给陈长生听。 那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与他同路都经历了一遍似的。 但二人心中都明白,这一顿酒后,或许他们就会再度分道扬镳,何时能再见依旧也没有定数。 所以,他们什么都说。 夸大其词也好,胡诌也罢,兑着酒说出来,那么在那一刻,便不会去计较真假。 莫愁喝的有些醉了。 怪就怪在这雨城的酒实在是烈的厉害。 最后实在是喝不动了,莫愁起身都有些摇晃时才就此罢手。 莫愁在酒楼开了一间房,暂时留在了这里。 他不愿意解酒,因为这短暂的欢愉是让人不舍的,不管是修行之人还是凡人,都是如此。 在那醉酒之间,陈长生与其道了别。 陈长生道:“下次再见,陈某做东。” 醉醺醺的莫愁笑了一声,答道:“一定。” 二人约定了。 但何时兑现,谁也不知道。 也不会去深究这种问题。 像他们这样走在天南地北的人见过的人太多了,只需记得就好。 陈长生离开了酒楼。 离开雨城的时候,他不禁回头望了一眼。 这座阴雨朦胧的山给他留下了些许记忆,会记很久很久…… 那青衫先生的嘴角牵扯起一抹笑意,随即大步向前,继续自己要走的路。 . . 云上府寂静了好一段日子。 陈长生归来的时候,却见那云上府中空寂了不少。 墨玉不在,剑生花也不在。 陈长生以为是出了变故,一瞬间心绪便提了起来。 满月从那林中走去,见了陈长生后平静道:“你回来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轻跃而下。 他问道:“墨玉跟剑生花呢?” 满月道:“之前那头邪凤逃了,他们二人去追去了,还未回来。” “逃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是何原因?” 他不信在满月的看管之下,这邪凤会有机会逃走。 满月道:“瞒不过你,我隐约间觉得,那邪凤好像知道一些东西,所以急切的想要出去,索性便将计就计,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难怪,它逃走多久了?” “也就半年。” “也不算长。” 陈长生迈步往前,说道:“我已找到魔域,地府的事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满月听后顿了一下,问道:“找到了?” 陈长生道:“那魔域倒是现成的,其中还留有一片血海,戾气与煞气极重,一次性抹去有些困难,之后还得请满月姑娘帮忙。” “小事情。”满月笑道:“若不是你,我大概早就泯灭于天威之下了。” 她随即又问道:“何时动身?”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越来越好,此刻,如何?” 满月道:“满月随时都可以。” “好。” 她顿了一下,问道:“另外,关于天道的事……” 陈长生挑眉道:“过去的时候应该会有些麻烦。” “我与这大天道本就同根,怕是帮不上你。” 陈长生摆手道:“无碍,陈某有些许把握。” 满月听后也放心了些,问道:“那,要等墨玉他们吗……” “倒是不必,这件事,他们也帮不上忙,得等到后面连通黄泉之后了,那才是最为棘手的。” 事情敲定过后,他们便准备启程。 如今要做的,便是先建立出一个雏形。 一个没有连通外界的地府。 这不是什么难事,但难保天道会在路上阻拦,所以还是需要谨慎些许。 陈长生道:“陈某先去取随身仙剑,满月姑娘与陈某同路,还是说在这里暂且等待。” 满月道:“我倒是也想出去看看了。” 陈长生听后道:“那便同路而行吧。” 也不知听雨如今怎样了。 好像也过去了许多年了。 ……… 剑山。 当初名声盛大的剑山如今却是显得有些落寞。 景无涯之事过后,剑山名誉扫地。 拜入山门的弟子也越来越少,当初修仙界中数一数二的剑山如今则是显得有些上不了台面。 但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这一片地域之上,剑山还是极有威望的。 近来剑山之中出现了一位天纵奇才。 是剑山近来新收的弟子,据剑山修士所说,这位新收的弟子乃是剑山先辈转世,天资卓越,入门不过半年,便于剑峰之上悟得剑意,修行两剑,便得剑意圆满。 剑山大比之上,这位新弟子亦是出尽了风头,甚至于胜过了好几位前辈师兄,至此被剑山所有人知晓,被人称以小师兄之名,名传内外。 江成休近来很是担忧,他这位剑山弟子口中的小师兄表面风光的很,但实际上却根本没什么大本事。 他能在大比上胜过上一代的师兄们是有着极大的水分的。 其中,九成九都在于他上山之前捡到的一柄剑。 如今声名远扬,他愈发担忧自己有一天会被拆穿,这样的不安盘踞于他的心绪之间,好几个日夜都难以平静。 江成休捧着一柄剑,说道:“剑兄啊剑兄,到时候我被人围殴,你一样也会帮我的对吧?” 怀中之剑颤抖了一下,好似在回应。 江成休张了张口,却又叹道:“再怎么帮我也没办法啊,剑兄你一个哪能打的过几位长老,这可怎么办啊……” “到时候我怕是死了,灰都得被人扬咯。” 怀中的剑顿了一下,却好似心有所感。 【我要走了。】 “嗯?!” 江成休顿了一下,“谁在说话!!”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怀中的剑。 “你,你你会说话?!” 【嗯。】 “!!!” 江成休一惊,险些将这柄剑抛出去。 他猛然间回过神来,问道:“你跟着我八年!这个时候才开口说话?!” 第六百一十四章:先生来接我了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江成休忽然间反应过来,问道:“为什么,你会说话……” 怀中的剑没有言语,似乎是不愿意多作解释。 “喂?” 江成休唤了一声,仍不见其回应。 他顿了顿,又问道:“那你方才说,要走了,又是什么意思?” 【先生来接我了。】 “先生?哪个先生,能不能说明白一些?” “喂。” 怀中的剑又不说话了。 江成休愣了愣,却是忽的有些无措。 要走,要走…… “那那那,我怎么办?” 怀中的剑没给他回答。 江成休慌了神,说道:“可没有你这样的,之前大比我可没想出风头,你一走,我可怎么办,师父要是知道我是个废材,不得把我皮都给扒了。” 仙剑不语,仍旧沉默。 江成休在这山涧来回走动着,心中也越发焦急了起来。 “你说的那位先生什么时候来。” 【马上。】 随着那仙剑的回应。 江成休忽有所感,抬起头来,却见一抹剑光从那天际之间划过,落下之际只见一袭青衫,似是落在了山门之处。 江成休张了张口,恍然道:“娘嘞,这不得是个剑仙啊。” 他连忙将剑拿起,背在了身上,朝着那山门之处奔去。 方才落于山门的剑光自然也引起剑山几位长老的注意。 顷刻之间,剑山之中掠起两道剑光,不过眨眼之间便落于山门之处。 陈长生抬眼望去,见有两位负剑之人落于山门。 两位剑山长老迈步上前,随即拱手。 陈长生予以回礼。 “剑山冬青,见过道友。” “剑山徐诚惶,见过道友。” 陈长生见这二人眉眼之间剑气环绕,想来是剑道造诣不低,看样子在剑山的尊位应该也不低。 “陈长生见过二位剑仙。” 二人听到这个名字都是愣了一下。 这个名字,太耳熟了。 当初那荒海之上的一翻整动可是传遍了整个修仙界的,陈长生之名他们又怎能不知。 冬青剑仙上前,再度拱手道:“原来是陈先生当面,失敬失敬。” 陈长生道:“两位剑仙客气了。” 徐诚惶问道:“却不知陈先生造访,是为何事?” 陈长生道:“陈某早年间远游,命飞剑于天地之间历练,如今此剑正在剑山之中,陈某前来,是为取回此剑。” “在我剑山?”冬青愣了一下。 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徐诚惶,然而徐诚惶也是一脸茫然,并不知晓此事。 陈长生点头道:“此剑的确正在剑山之中。” 冬青不解道:“可是我剑山这么多年来,也不曾发现过山中多了任何一柄仙剑啊。” 陈长生笑道:“陈某的剑,不太起眼。” 徐诚惶回过神来,说道:“说了这么久险些给忘了,失礼失礼,还请陈先生上山一叙,这儿可不是个说事的地方。” “正有此意。” 二位剑仙引着陈长生上了剑山。 众多弟子也见到了三道剑光从头顶掠过,不禁议论纷纷。 “方才那位高人是谁?” “不曾见过啊。” “这般剑光,比起几位长老也毫无逊色啊。” “应当是贵客。” 众弟子也只是议论了一翻便不再言语,事情还多着呢,他们也接触不到这般高人。 才到殿前广场的江成休见那一抹见过去了山顶,他顿时便停下了步子。 江成休问道:“喂,刚才那道见剑光,就是你说的先生?” 【嗯。】 江成休张了张口,慌乱之间却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你这位先生,有点厉害啊……” 与他比起来,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江成休想了想,说道:“我要将你送上山顶去吗?” 听雨剑沉默了片刻,想了想回答了一句。 【不用,一会先生会叫我。】 “哦。” 江成休道了一句,随即低下头来。 “话说……” “你能不能再多留些日子。” 【为什么。】 “你走了我真解决不了后面的事情。” 听雨剑却道:【你可以。】 “我可以?哈。”江成休笑了一声,说道:“太看得起我了。” 他这样的废材,可以才怪了。 到时候真相显露,剑山这么多弟子,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山顶的竹院之中,冬青剑仙亲自斟了一碗茶水,给陈长生递上。 陈长生道了一句多谢,品了一口后道:“此茶清远,入口涩苦,但过后甘甜却更为远盛,想来冬青剑仙也是好茶之人。” 冬青剑仙笑道:“这茶是我早年间种下的,让先生见笑了。” “好茶。”陈长生说道。 不管什么事,到了剑山,那总是尽一翻地主之谊的,不然传出去的话,便是他剑山不懂礼数。 冬青剑仙道:“却不知陈先生的仙剑此时正在何处,我好命弟子去取来。” 陈长生道:“倒不用这样麻烦。” 说罢,陈长生轻唤一声。 “听雨。” 随着话音落下。 却见一抹剑光忽的从那山中升起。 仙剑腾跃而起,化作一道剑光直奔山顶而来。 “嗡。” 在两位剑仙的注视之下,听雨剑恍若惊鸿而来,却又在刹那之间停滞,悬在了陈长生身旁。 却见那柄剑毫无光泽,剑身之上也是凹凸不平,像是沾满了泥泞一般。 冬青剑仙见了这柄剑后愣了一下,“这不是……” 徐诚惶也反应了过来,“这不是成休那小子的剑吗?” 可不管怎么看,这柄剑都不像是仙剑啊。 至少,配不上面前这位陈先生。 “弄这么脏?” 陈长生接过剑来,抬起双指,在那剑山上轻轻一弹。 “叮。” 随着一声脆响,却见那剑身之上不断有东西脱落,在那一层黝黑之下,泛着银光的剑身裸露出来。 剑外的一层包裹尽数落去,显露出他本来模样。 仅是刹那之间,仙剑大放异彩。 掠起的剑气使得周围草木颤抖,清脆的剑鸣声也显露出二人耳畔。 冬青张了张口,恍惚道:“当真仙剑也……” 他心中却又惭愧。 当年成休带着这柄剑上山,至今已有七年之久。 可这七年之久,他这个做师父的,却是根本就没看出任何来。 冬青自嘲一笑,说道:“仙剑就在眼前,多年却又不识,冬青惭愧。” 第六百一十五章:二十多年前的事?! 徐诚惶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实在是有些丢人。 这样一柄仙剑,连他也没认出来。 两位剑仙都有些不好意思。 陈长生道:“听雨藏住了自身剑气,兴许是他故意为之,若非陈某知晓,一时估计也认不出他来。” 徐诚惶叹了一声,说道:“惭愧。” 听雨剑此刻却是摇晃了一下,好似在跟陈长生说些什么。 陈长生微微一顿,随即目光却是有所转变。 他开口问道:“不知此前是何人得了陈某之剑?” 冬青剑仙道:“乃是在下之徒,名江成休。” 陈长生道:“不知,陈某可否见一见剑仙之徒?” 冬青剑仙道:“自然可以,正巧我也想问问我这徒儿,是如何得了这样一柄仙剑的。” 徐诚惶道:“我去叫他吧。” 大抵是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坐在这里了。 他有些无奈的看了冬青剑仙一眼,二人眼中的惭愧尽显于心。 真是丢人啊! 堂堂两位剑仙,竟连这点眼力都没有。 不过好在,这位陈先生还是给他们留了面子的。 可是…… 不也一样丢人吗。 此刻的江成休知道自己难逃一劫。 此刻的他已经回了自己的洞府,开始整理起了衣物。 他想着,与其自己被唾沫淹死,还不如自己早点收拾东西就这么下山去。 “唉……这就是命啊。” 江成休将一些该带的东西打包好,剑山的东西一律都留在了屋里,他也没好意思装进包里。 还不等他收拾完,便听道外面一声轻唤。 “成休!” 这道声音有些气愤。 江成休一听便知晓是他那‘和蔼可亲’的三师叔来找他。 “完溜……” 江成休长叹一声,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他走出门去。 徐师叔就站在门口,见了他口就一把扭住了他的耳朵。 “诶诶诶,师叔师叔,我错了,疼疼疼……” “好你个成休,师叔平日里这样疼你,你就是这样对师叔的?你师叔这次脸都没了。” 徐诚惶松开了手,大喘了几口气。 江成休摸了摸发红的耳朵,有些胆怯道:“师,师父呢……” 徐诚惶道:“你师父他,还在山上备受煎熬呢……” 大概师兄此刻正坐立难安吧。 也是难为师兄了。 江成休问道:“三师叔,我这次是不是死定了。” “死的透透的,你知道你那柄剑是谁的吗,陈长生陈先生啊!只要是知道他的人,谁都得给他三分薄面,你可真有本事,连他的剑都捡的到……” “陈先生,是谁?”江成休是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唉。” 徐诚惶长叹了一声,说道:“不重要了,反正我跟你师父这次是真给剑山丢脸了。” 江成休张了张口,一时间心中无望了。 “三师叔,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跟我上山去。” “啊?!” 江成休道:“不,不了吧三师叔,师父会打死我的。” “现在知道怕了!?” “嗯。” “你还嗯?!” 徐诚惶被气笑了,说道:“你今天是必须得上去,不止是你师父要见你,那位陈先生也想见你。” “他他他见我做什么?” “估计是想看看你到底是哪来的本事,竟能让一柄仙剑追随吧。” “仙剑?什么仙剑?”江成休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可一转眼,他就反应过来了。 “那是柄仙剑?!” 这个消息,可比什么都来的要劲爆的多。 他捡了一柄仙剑?! 开什么玩笑! 再说了,那柄剑哪有仙剑的样子,浑身漆黑的,不仔细看的话估计都以为是就是块破铜烂铁。 现在你告诉我,那是柄仙剑! 徐诚惶道:“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江成休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不是,三师叔,我是真不知道啊,再说了,三师叔跟师父不也没看出来吗?!” “胡说,你三师叔我早就看出来了。” “……” 江成休问道:“三师叔看出了?” 徐诚惶轻咳一声,说道:“那是自然。” 江成休眨眼道:“不信。” 徐诚惶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顶撞师长,你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你!” “三师叔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走!” 徐诚惶揪着他就往山上走去。 “三师叔,疼啊,疼,三师叔快松手,弟子知错了,知错了。” 就这么被揪了一路。 直到快要到山顶的时候,徐诚惶才松开了手。 “嘶……” 江成休揉着耳朵,说道:“三师叔真狠啊。” 徐诚惶轻咳一声,说道:“整理一下,随我上去。” “哦……” 江成休道了一句,随即收拾了一下自己。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竹院之中。 当徐诚惶见到师兄那勉强而又无奈的笑意时,不禁想道一句师兄辛苦。 冬青剑仙看到江成休时,他的脸上挂着笑意。 但在江成休看来,这笑意里面都是刀子。 自己离死不远了。 “成休,快来快来,这位是陈先生……” 冬青剑仙抓住了江成休的肩膀。 一瞬间江成休就感受到了肩膀的疼痛。 他也不敢出声,只能强忍着。 他不禁看向师父,严重带着祈求。 冬青剑仙笑着说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快拜见陈先生。” 陈长生见这师徒二人,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想来,这师徒二人是很有意思的。 江成休拱手道:“江成休拜见陈先生。”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听雨说的不假,你的确是他。” 江成休听后愣了一下,说道:“成休,有些不解,还请先生明言。” 陈长生看向冬青剑仙,说道:“冬青剑仙是否看出了些?” 冬青剑仙松开了手,看向陈长生道:“陈先生莫非……” 陈长生道:“陈某此前曾得白道友收留过几日。” 徐诚惶听到此言也是一愣,“陈先生认识子秋?” 陈长生点头道:“约莫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冬青与徐诚惶都是一愣,二人都站起了身来。 “二十多年前?!”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惊愕。 而一旁的江成休则是一脸迷茫,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第六百一十六章:他在说谎! 江成休看着师父师叔二人惊愕站起,他尤为不解,开口问道:“什么二十多年,师父师叔在说哪位前辈吗?” 冬青与徐诚惶的目光看向江成休,然而二人却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算是位前辈吧。” 冬青轻咳了一声,说道:“是师父跟你三师叔的师兄。” 剑山兴衰不定,一代又一代更迭,这些新起的后辈如今也成为了长老,徐诚惶与冬青便是如此。 而上一任的长老,要么在闭关,要么在外寻求突破的契机,再不然就是做起了太长老,化身一个看似普通的老前辈,守在藏书阁,葬剑峰这样的地方。 “我还有位师叔?”江成休愣了一下。 冬青剑仙听后顿了一下,说道:“也不能这样称呼。” “啊?”江成休愣了一下,“师父的师兄,不就是我师叔吗?” “咳咳……” 徐诚惶轻咳一声,说道:“只是你不能这样称呼而已。” 这样实在是有些别扭。 哪有自己喊自己师叔的。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虽然有些别扭,但其实也不必多想,这本就不是件重要的事情。” “陈先生说的不错。”冬青剑仙点头道。 江成休眨眼道:“这样吗……” 陈长生的目光望着江成休,不得不说,一个人的来生真的变化极大,从外貌到内心,从里到外都变了模样。 若非些许因果,估计谁也看不出如今的江成休曾是那位天骄剑仙。 陈长生道:“听雨剑说,你对剑有着独道的见解,悟性不凡,天生便是学剑的胚子,陈某心中好奇,便想着唤你来看看,应该不打搅吧?” “自,自然没有。” 江成休可不敢应这样的话。 虽然不知道这位陈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听三师叔说的,便知晓这位定是要尊敬的前辈。 陈长生道:“你上前来。” 江成休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师父。 冬青剑仙道:“陈先生让你上前,你便上前就是了。” 江成休点了点头,随即迈步往前走去。 陈长生伸出手来,引出一律金光法力顺入江成休体内。 江成休顿了一下,只觉一股暖流顺着他的周身流转,循环了两个周天过后,那股暖流便留在了他的丹田之中。 陈长生道:“果然是个天生学剑的好胚子。” 江成休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涨红了脸。 “怎么?”陈长生笑问道。 江成休张了张口,说道:“晚辈在剑道上的造诣,其实并不高,当不起陈先生这样称赞。” 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 没了那柄剑,自己什么都不是。 陈长生道:“陈某看的出来,听雨剑想来没少给你惹麻烦。” 江成休愣了一下,口中呢喃道:“陈先生…原来知道……”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陈某说你天生剑胚,也并非是假话,只是你到如今都还没有发现自己身上藏着的是多大的本事,路要一步一步走,你还没到时候。” 江成休愣了一下,问道:“敢问陈先生,先生说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是一个阶段的?还是说要领悟什么?” 陈长生平静道:“只是一个念头而已。” “念头?” “不错。” 陈长生道:“你也不用再追问下去,有些东西,说的太明白了,听的人反而越是糊涂,你往后要走的路还很长,一步一步,终究会有登临山顶的一天的。” 江成休嘴唇微张,几欲发问,可话语堵在嗓子眼里,却又问不出来。 冬青剑仙注意着陈长生的神色。 他很是好奇这位陈先生是如何与白师兄结识的,又是怎样的一段渊源。 江成休拱手道:“晚辈往后定当勤勉练剑。”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笑道:“是要好好练练。” 江成休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想来陈先生也看出来了。 徐诚惶道:“让你平时偷懒,被教训了吧。” 江成休挠头道:“三师叔,我哪有偷懒。” 徐诚惶轻哼一声,不作解释。 冬青剑仙笑了笑,说道:“好了,成休你先下去吧,师父跟陈先生有些事要讲。” 江成休听后心中松了口气,答应道:“是,师父。” 他匆匆离去,一刻都不想再这多呆。 待到江成休走后。 冬青剑仙才开口问道:“却不知陈先生是如何看出成休就是白师兄的?” 陈长生道:“江成休的身上还遗留着些许因果,这本该是要散的,或许是因为听雨剑的缘故,再见前世故人,便遗留下了些许。” “不过如今陈某带走听雨剑后想来就没事了,那因果慢慢就散去了。” 冬青剑仙听后却又有不解,问道:“在下对这世间往生不曾有过了解,不过在想法上看来,在下觉得,前世因果应当不会留到如今这一世吧,为何成休会……” 陈长生道:“其实陈某对于这世间的轮回也了解的不深,但江成休如今的情况,陈某却也有些猜测。” “陈先生请讲。” “这世间的轮回,到如今以来,仍是有缺陷的,或许因为一些意外,前世的因果便留在了这一世,不过,想来大道也会慢慢纠错,随着岁月,江成休身上的有关前世的因果也会慢慢消散。” “前提是,他与前世有大因果的人不再有牵连,不然那些因果,或许也会绵延不绝,若是因此再勾连起前世的事,那就不妙了。” 冬青剑仙听后明白了过来,说道:“此事,在下一定注意。” 一旁的徐诚惶见此开口问道:“先前听陈先生说,先生是在二十多年前与白师兄相识的,在下也有些许不解的地方,成休他如今已有十九,那岂不是说,先生认识白师兄过后没多久,白师兄便仙逝了,转眼不过三两年,便有了来生?另外,白师兄是因何而去的,先生可否知晓?” 陈长生道:“来生之事,陈某也说不出个具体的解释来,这天地轮回玄之又玄,若是能够参悟得透,陈某也不至于时常会有遗憾。” “另外关于白道友……” 陈长生道:“他是因寿元耗尽而仙逝的。” “寿元耗尽?” 徐诚惶与冬青听到此言都是愣了一下。 二人心中都不禁升起了一个念头。 他在说谎! 以白师兄的道行,怎会在这样短的岁月里耗尽寿元? 第六百一十七章:忆起从前 陈长生看出了他们二人的迟疑,随即开口道:“陈某并未说假,虽然在你们看来,白道友只不过在世了数百年,这远没有达到一位洞虚境修士该有的寿元,但实际上,他已经活了三千年之久……” 冬青剑仙与徐诚惶对视一眼,二人依旧迟疑不解。 陈长生道:“或许二位剑仙也寻过许久,想来也得到过一些线索,白道友不慎进了高墙之中的灵笼,不幸的是,灵笼之中的天地并不完善,不仅道行受限,且岁月极快,外界一岁,笼中一太岁,白道友受笼中岁月消磨,悠悠三千载岁月,耗尽寿元而故。” 随着陈长生娓娓道来。 二人的目光也逐渐转变。 他们的确是寻得了线索,确定了白师兄是进了那高墙之后,只是后面的事,却就一无所知了。 还有那灵笼,他们多年以来,也是什么都没查到,却又不敢贸然进入,便只得慢慢等着消息。 冬青剑仙拱手问道:“陈先生进过灵笼之中?”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陈某曾借身外化身一探究竟,也是那个时候结识的白道友。” 冬青剑仙沉默片刻,说道:“恕在下冒昧,不知……” “陈先生可否能拿出什么证据?” 总不能全信了这口述之言吧。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说道:“若是说证据……” “白道友曾教授陈某三剑,可算证据?” 冬青剑仙道:“劳烦陈先生现此三剑。” 陈长生点头道:“白道友教给陈某的第一剑乃是他早年最得意的一剑,名曰,观音叹。” 陈长生抬起双指作剑,遥遥一点。 剑气如虹,如他二人之眼眸。 那般剑气,他们二人再为熟悉不过了。 徐诚惶惊叹之间猛的站起身来,望着那远去的一剑,说道:“是了!是师兄的剑!” “这便是师兄当年最为鼎盛的一剑!” 陈长生继续道:“第二剑,名为逍遥乐,乃是白道友云游天下所悟,曾借此剑,登那一辈剑修之峰。” 双指微挑,又见一抹剑气涌现。 那道剑气直冲云霄,恍然之间,天穹之上的云霭被剑气划破,留下一道沟壑入眼。 徐诚惶嘴唇微张,有些恍惚,“这一剑……” 冬青剑仙见此一剑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禁笑道:“当年大比,我便是败在师兄这一剑上,如今想来……” 他长叹一声,如今心中已无任何怀疑。 徐诚惶回过神来,问道:“陈先生方才说,还有一剑?” 陈长生道:“还有一剑,乃是白道友晚年所悟,经历了三千载沧桑岁月,心中落寞不平,皆在此剑之中。” 说罢,陈长生再度并起双指。 那双指作剑,恍惚间好似瞧见了一抹剑花。 在那剑气未出之际,一股寂寥之意便涌现心头。 在那一瞬,岁月流逝的无奈与悠悠数千载岁月的沧桑尽现于心中。 冬青剑仙与徐诚惶皆是恍然。 这一剑出不出,好似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已然完全信服了。 身为剑仙,他们又如何不明白,这样的一剑需要多少岁月才能现于眼前。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二人好似明白了师兄当年所经历的事情,那种不甘于落寞,岁月之中的无奈…… 这一剑似梦一般,从他们二人眼前掠过。 仅是刹那之间,却又如泡影一般消散。 冬青剑仙手臂微颤,声音颤抖了起来,“师兄他……” 徐诚惶张了张口,万般无奈,尽化作一声叹息。 他缓步上前,低头致歉,“剑山徐诚惶给陈先生赔罪,在下心思小人,有愧于先生。” 陈长生道:“剑仙不必如此,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一面之词,不过好在,有此三剑,一切也说的清了。” 徐诚惶无颜抬头,只得说道:“在下惭愧。” 陈长生道:“说明白了就好了。” 冬青剑仙沉浸于那一剑泡影之中,恍惚间回过神来,问道:“却不知,此剑何名?” 陈长生道:“当年在灵笼之中时,白道友让陈某为其代取,陈某借此如梦似幻的一剑,取得‘如梦令’之名。” “好!好!” 冬青剑仙连道了两声好,起身拱手道:“在下谢过先生赐下此名。” 陈长生也连忙起身,回礼道:“是陈某沾了光才对。” 几剑之间。 二位剑仙忆起当年岁月。 话语之间是诸多回忆,说不完,道不尽。 陈长生在他们二人的话语之间也慢慢了解到了当年的白子秋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又是如何成为那一代剑修仰慕的剑仙。 这与陈长生所了解的白子秋好似天差地别。 一位是早年意气风发的剑仙,而另一位则是受尽沧桑的老者。 陈长生所了解的白子秋的越发圆满了起来。 好似再见了一回。 话多了许多,茶叶因此过了两盏。 陈长生有些想打听一下一位故人,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当年老剑修做的事,可是让剑山丢了脸面的。 陈长生便试探的问道:“有件事或许不太合时宜,陈某不知当不当问。” 冬青剑仙顿了一下,说道:“先生请讲,在下知无不言。” 陈长生道:“是关于景长老,也就是十二长老的。” 这个名头一出,二位剑仙都是一愣。 一时间,二人的面色都有些僵住了。 陈长生见此便道:“是陈某冒昧了。” 冬青剑仙摆了摆手,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徐诚惶上前道:“还是我来说吧。” “剑山虽受劫难,但明事的人都明白,当年景长老蒙冤离开剑山,的确是我剑山的错,只是上一代的长老不愿意承认这个错误,故而才酿就了后来的局面。” “当年也是因为景长老重归剑山闹的这一场,这件事尘封已久的事才被众人所熟知,也是因为此事,数位长老才退居身后,我等后辈才开始主持剑山大局。” “说起这件事,的确是我剑山没脸没皮,但这却是我等必须要认下的错,吾辈剑修,心胸坦荡,方可见大道,若是不分对错,又如何握紧手中之剑呢。” 第六百一十八章:从没想过成仙长生 剑山的这一代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剑山的兴衰荣辱,在反思与纠错之下,也看透了许多。 剑山要想再度升起,必先立心立人,唯有如此,才可重回当初。 冬青剑仙与徐诚惶便是这一代中顶头的人,他们与剑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老一辈的长老,则是背负着骂名身退,这是剑山唯一能走的路。 冬青剑仙道:“景长老当年独上剑山,才真正的将我们给打醒了,承认当年的错,本就是应该的事。” 陈长生心中怅然,不禁想到,有此一辈,剑山定将重走上坡。 他拱手以礼,说道:“陈某佩服二位之决心,剑山也定会再度辉煌。” 徐诚惶摇头道:“陈先生过誉了,这是我等应当承受下的过错。” 不管是上一任还是这一任的长老。 他们,都在为曾经的错误背锅。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陈长生开口问道:“其实陈某问起此事,是因曾与景长老相识,如今听二位剑仙忆起此事,方知剑山修士之格局,亦非寻常,令人生敬。” 冬青剑仙愣了一下,说道:“陈先生与景长老乃是故交?”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当年大景亡国,陈某北区,他则南下不知去了何处,已经许久没见过了,也是想看看能否从二位剑仙这儿了解到些许事情。” 徐诚惶倒也没想到陈先生与他们剑山还有这般渊源。 冬青剑仙摇头一叹,说道:“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景长老自从那一次后,便再也没回过剑山了,我等也没有收到过任何消息。” “这样吗……”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说道:“他兴许也是散漫惯了,想来也不会被人知晓踪迹。” “长老的确是这样的性子。” 徐诚惶早间还与这位景长老有过接触,也知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特立独行,且又逍遥自在。 “能不能再遇见,还是得看缘分了。” 陈长生笑了一声,却也没再多问是。 许多事情,强求不来。 既是朋友,那便总有再见之日的。 陈长生想问的也问完了,自己来这一趟剑山,该取的东西,也取得了。 也是时候该走了。 再耽搁下去,那就真不是事了。 杯中茶水见底。 桌上几人之间的话语也平淡下来。 陈长生放下茶杯,起身告辞。 “我送送陈先生。” 冬青剑仙亲自相送。 两道剑光从那剑山山顶离去。 陈长生临走之时,借剑山一草一叶,留下了些许东西。 “这一草一叶,还请冬青剑仙代陈某转交给江成休,这本就是他的东西。” 冬青剑仙大概也猜到那一草一叶中藏着的是什么。 大抵是那两件,一剑观音叹,一剑逍遥乐。 至于那最后一剑…… 冬青剑仙觉得,自己应该与陈先生想的事情一样的。 那一剑虽如梦似幻,但那样沧桑的一剑,还是不要再留给江成休了。 冬青剑仙拱手道:“在下替白师兄谢过先生。” 陈长生点头回应,随即道:“告辞。” “先生慢行。” 冬青剑仙目送着那道剑光远去。 他长舒了一口气,陈先生此行,解开了他许多疑惑,这也是这般岁月之中,他们头一次知道师兄的消息。 是喜悦的,也是落寞的。 这样的情绪有些奇怪。 但在冬青剑仙看来,这些,更偏向于好的一面。 白师兄会越来越好。 啊不,如今应该是江成休了。 同样的,剑山也会越来越好的。 . . 陈长生脚踏听雨剑往那南园而去。 袖中的满月开口问道:“方才之时,你为何不告诉他们是你将那白姓修士送出的灵笼?” 满月可是记得清楚,当初陈长生好不容易从她那里夺取了些许天地之力,最后全都用在了开出缺口上。 目的也只是为了送一个人的魂魄出去罢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他不是已经有了来生吗?陈某既与他有缘,那又何必再多说起从前呢。” 满月听到此言微笑道:“是你的性子。” 陈长生笑道:“陈某时常对这世间的缘分看的不重,但偶尔之间,也会觉得很是重要。” 让人难解,却又让人沉醉。 满月问道:“就好比,青山城里的那位芸姑娘?”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说道:“想来是尤为重要的。” 满月明白了过来,却又问道:“再说起玉萱呢?” 陈长生又是一顿,说道:“也是重要的。” “这样吗。” 满月没有再去深究,但她却从陈长生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些许来。 或许在陈长生的认为之中,二者也是分出了高下的。 就好像陈长生当初在灵笼中说的一般。 如今的他,才是他,而非曾经。 虽然说陈长生也接受了一些前世的因果,但到底,还是觉得其中隔着一层透不过的墙。 但这,却并不是他陈长生的错。 因为他这个人,对于因果,本就看的不重,换个意思说,便是他陈长生从没想成仙长生。 ……… 三十三重天的南园依旧宁静。 这片世外桃源并没有因为陈长生的到来而受到打扰。 许多事情都在陈长生,他或许就是这儿曾经的主人,但似乎,他又并不愿意接受这里。 他中意于市井烟火,而非如此清净。 当满月见到这个地方时不禁顿了一下。 她问到:“玉萱曾经住在这里过吧?” 陈长生听后问道:“你知道?” “她在灵笼中也有一处小院,与这一般无二,只可惜如今都已经不在了。” “是吗……” 陈长生只是道了一声,随即将思绪转向了那口井中。 他带着满月再度进入了魔域。 满月望着这一片煞气浓郁之地,不禁说道:“魔域魔域,果真是煞气聚集之地。” 陈长生道:“这儿应当是最为合适的地方了。” 满月认同道:“这倒也是。” 天地之下,大概这片煞气聚集之地,才是最为安全的。 满月的目光一顿,却是忽的感受到一股魔气。 “那道魔气,很熟悉。” 陈长生说道:“应当是唤魔神君曾经留下的,已经被陈某封印了。”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自然。” 第六百一十九章:明月一轮 当满月见到那柄魔剑过后却是皱起了眉头。 陈长生见她这般神情,于是便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满月摇了摇头,却是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见她目光有些不对,说道:“满月姑娘有什么话还是直说为好。” “大概猜到了一些。” 满月张口道:“这柄剑……” 恍惚之间,她心头却是忽的生出了些许异样。 满月再度皱起了眉头,话语好似也在此刻转变,最后只是道了一句:“我曾见过,在玉萱那里。” 陈长生听后道:“在玉萱哪……” 他顿了一下,说道:“这般看来,玉萱当初的确是有意留下这柄剑的。” 满月点了点头,再没多说什么。 她见陈长生没有怀疑,也就此安下了心思。 同时,她心中也再度思索起了陈长生的身份,方才的感觉,不禁让她有些后怕。 竟连话都不让说了吗? 这并不是那大天道带来的错觉,反而,更像是她本身就有的禁锢。 陈长生回过神来,问道:“会不会是用作稳固这魔域的?” 满月道:“倒是有可能。” “一方世界也是有寿元的,若是此界生灵断绝,久了过后,这一界也会在短时间内凋零。” “这魔域,有何重要的吗……” 陈长生一时也想不明白,这样的无解的疑问太多了,他好似都已经习惯了,故而也并没有深思,转而将心思放在了地府的构建上。 “罢了……” 陈长生看向满月,问道:“满月姑娘看了一遍,在你看来,在这魔域之中直接构建地府,还是说再立一界为好?” 满月说道:“若真要说的话,自然是再立一界最好,魔域的煞气终究是有些太重了,而且像玉萱那般构建一界可并非一件简单的事,而且就算是成了,这新的小世界也需要不断的填补规则,耗费不少时日,不过如今尚且都还早,依我看,不妨便就以这魔域为界,如此也简易许多。” 陈长生点了点头,他到了魔域过后,也觉得这儿合适。 地方是现成的,规则也还完善。 如今要做的,便是让此界的本源归于满月,这样此界才算是真正有了规矩,地府之事,方才得以进行。 至于那遗留下的煞气,那便只有慢慢消除了。 陈长生道:“就如满月姑娘所说。” 满月说道:“那你之前抓的邪祟,岂不是用不上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那可说不准,若是魔域真是以那魔剑镇压的话,那些邪祟自然就用得上了。” 满月听后道:“听你的意思,是要毁了那柄魔剑?”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险些在那柄魔剑上吃了亏,虽说封印了此剑,但事有万一,免得再生后患。” “此言有理。” “嗯。” 满月向前一步,环视了一翻这片魔域,说道:“我先试试。” 陈长生往一旁推了推,说道:“若是不行也别勉强。” “自然。” 满月脚尖轻点,悬于半空。 她抬起手来,天地之力从她指尖涌现。 一道道规则好似化作锁链一般落下,落入那赤红的荒原大地,还有那无尽的血海之中。 “叮啷……” 锁链颤动的声音响起。 随之而来的,便是魔域的震动。 “轰隆隆……” 刹那之间,那红月发出异样的红光,脚底的山河也晃动了起来,血海由此翻腾,掀起惊涛骇浪。 满月却没有再继续下去,反而是停了下来。 她看向陈长生,说道:“与你猜的一般,此界的确是由那魔剑作镇压的。” 方才天地之力降下之时,她的确感受了一股阻力,便是来自那魔气的源头,也就是那柄魔剑。 魔剑就好似当初灵笼之中的镇压的邪祟一般,其用途便是镇压此界天地的稳定。 陈长生问道:“可以后面再来处理那柄魔剑吗?” 满月点头道:“自然可以,待我掌握了这方天地,处理起来也会容易许多。” “那便请满月姑娘继续吧。” “好。” 满月舒了口气,另一只手伸出,又是数十道规则锁链自她的掌心之中涌出。 锁链攀附上大地山河,好似魔抓一般伸向了这片魔域的本源。 与此同时。 那阵法之中镇压的魔剑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一瞬间忽的暴躁了起来。 但到底他也没能逃过那阵法的压制。 一旁吸纳魔气的黑塔见此愣了一下。 “你晃个屁啊!要不是你,老子怎么会被压在这里陪你!” 黑塔碎了一口,一时间心中气愤,加大力度吸纳起了魔气。 在那最后一道锁链落下之际。 满月姑娘的神色也显得有些吃力起来。 她开口道:“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陈长生轻跃而起,抬手举剑,只见一道道金光法力涌向满月。 满月得以缓解,指尖萦绕好似花蕊绽开,那一道道金光落入锁链之中。 “轰隆!” 刹那之间,本源颤抖。 在那一瞬间,那头顶高挂的红月暗淡了下来。 所有的光亮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 血海翻涌不停,一道道大浪朝着那山河拍来。 又见山河颤动,好似地龙翻身一般,一道道裂痕显露而出,破碎之声响彻耳畔。 那赤色大地之中散落的白骨灰烬在这一刻升起,化作浓雾飘散。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见那一道道规则锁链深入此界,想来满月掌控这魔域也不是一件难事,毕竟这片魔域早已是无主之物。 虽有规则,却无天道。 而且此地衍生的规则,还不如灵笼完善,可以说,魔域便是一片蛮荒之地。 这片由红月照耀之下的魔域在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过后再度迎来了黑夜。 天地无光。 山河碎裂,血海翻涌之声在耳畔响起。 陈长生再借数十缕金光法力相助。 规则锁链尽数落入本源之中,随之慢慢隐秘。 “轰隆隆……” 那耳畔的震动之声缓缓淡去,翻涌的血海也由此平缓了下来。 陈长生的目光凝望向四周,在那一片昏沉之中,隐约间见一道皎洁的月光落下。 抬头望去,却见那一轮血月不知去了何处。 眼中所见,唯有明月一轮。 第六百二十章:如何不能演化轮回?! 可当陈长生看向满月的时候,却是心中一顿。 只见满月的身形逐渐虚幻了起来,原本凝实的她如今则是透出了身后的光景。 陈长生见此眉头一挑,唤道:“满月姑娘。” 满月舒了口气,说道:“没事,只是天地之力消耗较大罢了,之后慢慢会恢复的。” 她看向陈长生,说道:“接下来的事,我恐怕就帮不了你了。” 陈长生听后松了口气,拱手道:“劳烦满月姑娘了,接下来的事,有陈某足矣。” 陈长生轻跃而起,抬起袖来,却见一本书从那袖间飞出。 “哗啦啦……” 《往生经》在那半空之上来回翻转。 风翻轮回,见此大道。 随着一道金光落入那《往生经》中,只见那本《往生经》忽的大放异彩。 满月望着这一幕,不禁心生感慨。 仅是这样一本书,便不知耗费了多少岁月,为此不知多少人死去又重来…… 如今,总算是得见成果了。 书页翻动之间,此界却又掀起一阵大风,风声震动,一页页篇章忽的从那书中分离,其上的字迹缓缓飘起,显露金光。 可随即那金光却是忽的暗淡了些许。 陈长生见此再度引起法力,一道道发丝之中的法力被抽调而出,磅礴的法力由此倾泄而去。 纵使是满月见了这一幕都不由得惊叹。 ‘他到底是有多少法力。’ 可满月没看见的是,陈长生面色却是越发凝重了起来,甚至于眉目之间都出现了吃力的神色。 这是陈长生从未有过的情况。 眼前的《往生经》吸纳法力的速度,远远要快于他调动法力速度。 陈长生心中不禁一顿,却是忽的感觉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发丝之中的法力未经他的调用便被那书页源源不断的吸去。 好似旋涡一般,让人无法退步。 陈长生闷哼一声,立起身躯,正神反抗。 可就算如此,仍是没有好转。 陈长生口中闷哼一声,与那书页拉扯了起来。 满月似乎也看出了陈长生的窘迫,她皱起眉头,唤了一声:“陈长生?” “陈长生?” 她往前半步,喊道:“陈长生!!” 正欲往前。 却听陈长生猛的道了一句:“不要过来!” 那般凌厉的语气让满月脚步一顿。 她的目光看向那《往生经》,顿感不妙。 ‘那本书,在吸纳陈长生的法力?’ 满月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她想要往前相助,但是那好似旋涡一般的书页却是让她半步都难以往前。 陈长生深吸了一口气,他到底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书中的东西。 不过想来也是。 十四万年岁月的累积才得此《往生经》,纵使他发中法力磅礴,怕是也难以演化出这轮回大道来。 满月也看出了这一点,连忙唤道:“陈长生!快些抽身!” 陈长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试一试……” 满月愣了一下,不可置信道:“你疯了?!” 陈长生却没回应,只是一心都放在了那书页上。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这绝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事情,总会有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山在等在前方。 那书页的吸力越发厉害了起来。 却见周围的山石都因此而动,碎石飞溅,山峦颤动,好似要被连根拔起一般。 满月焦急喊道:“再不抽身,你会被吸干的!” 陈长生口中发出一声嘶吼。 那被吸纳而去的金光法力忽的扩大,大风忽的卷起,却见陈长生的头上的发簪落地,发丝随风而动。 满月被这阵波动震退数里之远。 忽然之间,一阵剧烈的响动传来。 “轰隆隆……” 却见不远处一座大山被连根拔起。 一座,两座,三座…… 无数的碎石朝着那书页涌来。 那大山颤动,又被那震动震作无数大石,其尽数环绕在那书页与陈长生身侧。 “轰隆……” 巨石撞在了陈长生的身上,碎所无数,但陈长生却依旧不为所动,不停的朝那书页之中传输法力。 满月见此连忙调动天地之力。 她抬起双指。 “镇!!” 刹那之间,此地山河好似被禁锢了一般。 那悬空而起的巨石也在这一刻尽数落下,原本要被拔起的山峦也在此时变的稳固了起来。 满月的身形也因此再度虚幻了些许。 陈长生与那书页僵持在一起。 那飘荡的发丝从他的余光之中闪过。 恍惚之间,陈长生好似看到了一抹又一抹的白色。 不过这样片刻时间,青丝化作了白发。 陈长生却并未因此停手。 此刻的他,是执着的,是无法停手的。 这是他百十余载的渴望,他觉不允许再停步不前。 伴随着陈长生的嘶吼,那书页的光亮忽的灼热了起来,好似太阳一般照耀着此界。 天上明月暗淡失色,那血海之中翻涌的血水也在那光亮之下被逐渐烘干。 “快收手!!”满月见陈长生摇摇欲坠,心中不禁更加担忧了起来。 可当她话音刚落。 却又是一阵波动由那书页之中传来。 满月再度退出数里,那天地之力的镇压也在这一刻淡去。 “咳……” 满月轻咳一声,身形趋近于虚无。 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若是再挨一下,恐怕自己也难逃一劫。 满月面色凝重,不得已之下只得退去。 失去那镇压,山峦也再次震动起来,被卷积而起的巨石再度撞向陈长生。 那碎石将陈长生的衣衫划破,飞舞的尘土使那青衫上出现了污渍,这百十余年间,他头一次这样狼狈。 陈长生的目光无比坚毅,那是一种誓不罢休的执念,只听他咬牙道:“陈某法力无边,如何不能演化轮回?!” 这一道声音,响彻了整个魔域。 满月听到此言却是茫然的摇头。 她不明白,一向冷静的陈长生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那种执着,好似是入了魔道一般。 宁可不要命,也不愿放弃…… 当满月再度抬头。 却见一抹亮光于眼前显露。 伴随着的,是一阵使耳畔轰鸣的响动。 刹那之间,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好似都断绝而去,那飞舞的巨石,也在震动之下化作飞灰…… 好似一瞬。 万籁俱寂! 第六百二十一章:法力尽失 当那烟尘散去,余波皆尽。 满月立马上前寻找。 这片天穹再度暗淡下来,明月再度争辉,血海与山峦也在化作宁静。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烟尘之中,满月摸索着向前,直至看到那赤红的山峦之上躺着一道人影。 她心中微顿,至那山峦。 可走近一观,却让她愣在原地。 那青衫之人,却是满头白发。 满月抬起头来,却见陈长生胸膛之上放着那本《往生经》。 她伸手去触碰。 却见那《往生经》忽的悬起。 一如之前,书页翻动。 书页从书中离去,那书中的文字泛着金光涌向此界各处。 满月愣了一下,却是发现本源之中多出了许多东西。 一道道轮回规则落入这里。 她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竟然……” 真的做到了。 满月许久才回过神来,她低头望向陈长生。 她张了张口,一时间却不知该怎样形容这个人。 满月缓缓将陈长生扶起,些许月光穿过烟尘的缝隙,落在了那青衫先生背上。 此刻的他,好似是明月。 . . 当陈长生再度醒来的时候,却见自己正处于南园的主屋之中。 屋中简洁,他正躺在床上。 周围安静无比,他缓缓从床上做起,却是的忽的感到虚弱,不禁轻咳了一声。 “咳咳……” 随着这道声音传出,外面也传来了脚步声。 满月走进屋中,她的目光看向陈长生,却未开口。 陈长生舒了口气,左右打量了一眼,开口却问了一句:“轮回大道……” 满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已经成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陈长生松了口气,随即缓缓从那床上走了下来。 满月站在门口,说道:“你是不是打算去看看?” 陈长生转头看向她。 满月道:“不妨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迈步朝着一旁的桌上走去。 他将那桌上的铜镜拿起。 入目,却是看见了一头白发。 透过那面铜镜,他也看见了自己那张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 陈长生一时愣神,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抬起手,试着在指尖凝聚法力。 可结果却是任何反应都没有。 他的法力,尽数散去了…… 满月与他相隔数步,可接下来陈长生的反应却是让她感到意外。 面对这般变故,陈长生最终只道了一句:“轮回演化了就好。” 好似那一身法力,都不重要了。 满月听后皱起了眉头,问道:“你耗尽一身法力,如今就这样一语带过了?” 陈长生看向她,问道:“不然又该如何?” 这样一句话让满月哑口无言。 良久过后,她才开口道。 “没了法力你便只是一个凡人,一介凡人就算你掌控了轮回大道又能如何?什么都做不到,你明白吗?” “陈某当然明白。” “你就这样不在乎?” “在乎。” 满月见陈长生这般平静而又随意的回答,实在让她觉得反差巨大。 之前那个好似疯魔的陈长生又取了那。 满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后便走出了屋子。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再度将目光看向了那铜镜之中。 他左右看看,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没了就没了吧。 其实说来,这本就就不是他自己的。 陈长生如今身体虚弱,哪里也去不了,如今法力尽失,也别提出去了。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养伤。 另外,就是修行。 满月看着陈长生从那屋里走了出来。 他一步步来到那椅子上坐下,随即却是摸了摸袖子。 可最终却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没了法力,这袖里乾坤中藏着的东西他也摸不出来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随即开口道:“袖里乾坤,物尽现出,敕!” 可结果却是没有反应。 他叹了口气,说道:“果然这儿不行啊。” 满月看向他,说道:“等出去过后,你或许会更加绝望,你身上有轮回大道,天道更不可能会再借力于你,那敕令之术亦会无效。” 陈长生顿了一下,却是笑道:“那可说不准。” 满月摇了摇头,随即却听陈长生道:“劳烦满月姑娘帮陈某将袖中的东西取出来一下,有劳。” 满月叹了一声,随即抬起手来,轻轻一点。 却见那袖中乾坤顿时解开。 随即却有一大堆东西从陈长生的袖中涌了出来,一股脑的都落在了地上。 有书,还有一些法器,另外还有符箓,阵图,还有香烛,有几饼茶叶,还有一包油纸包的东西,似乎是蜜饯,还有几坛子酒……另外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好像什么都有。 “多谢。”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便在这一堆好似‘破烂’的东西里翻找了起来。 左找右找,最终找到了一页纸张。 他将那些东西都收好,一并都放进了屋中。 光是收拾这些东西,就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满月实在不明白陈长生藏着这些破烂有什么用,大抵也只有他自己当这些是个宝贝。 陈长生再度坐下过后却是拿着一张纸看了起来。 满月目光望去,却是顿了一下道:“你这是……” 陈长生转头看向她,说道:“有些忘了,翻出来东西看看。” 那是一页练气法门。 便是当初他从老城隍哪里抄录的那一张。 满月见此一幕却是笑出了声来,她摇头道:“你还真是个怪异的人。” “嗯?” 陈长生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满月道:“若是别的修士,若是法力尽失,恐怕早就奔溃了,你可倒好,也不惊讶也不沮丧,坐下过后就重新看起了练气法门。” 陈长生听后想了想,说道:“或许是陈某看的比较开?” 满月道:“那你又为何拼死都要演化轮回?” “总有看不开的事情。” 满月摇了摇头,不再多数什么。 陈长生也低头继续看起了那练气法门。 满月便也只是坐着休息,之前在魔域炼化本源,她也损伤了许多。 而她随之也发现,陈长生居然真的照着那练气法门修行了起来。 那般面色沉着的样子,也没有练不下去的样子。 ‘怎么能这般平静的……’ 满月怎么也想不明白。 或许,陈长生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第六百二十二章: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引气入体,至丹田而起,经周身穴位,行走周天,周而复始。 长舒一口气后,陈长生缓缓闭上了双眸,神情在这一刻放空,意识也好似进入了一片虚无之境。 这样的状态,他再熟悉不过了。 周遭的灵气缓缓朝着陈长生聚集而来。 满月目光望去,却见陈长生已然入定。 ‘这么快?’ 她见过数不清的人,若说天资绝然之辈,自然也有不少,但仍旧对陈长生入定的速度感到吃惊。 不过一息吧? 闭眼则是入定,也难怪陈长生能有这样一身法力。 不过若是想再回到陈长生之前那般,恐怕就有些难了,少说,也得要数百年之久。 满月看着看着却是忽的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行气的方式?” 对此满月感到有些怪异,寻常修士一般都是循环一个大周天灵气便会归于丹田或是各处穴道,但陈长生一个周天过后最终却是落进了五脏肺中。 满月也没出声打扰,而是静静的等着。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过后,陈长生缓缓睁开双眸,吐出一口浊气。 满月见他醒来,这才问道:“你这运气的方式倒是有些新奇。” 陈长生道:“新奇?” 他顿了一下,说道:“新在何处?” 满月见他不解的模样,于是便问道:“你不知道?” 陈长生眨了眨眼,反倒是不解。 满月说道:“寻常修士运转周天,最终灵气会归于丹田气海,要么便是各处穴位,为何你却将灵气置于了五脏之中,五脏何以储存法力灵气?你之后又该如何调用?” 陈长生皱了皱眉,问道:“修士修行难道不是以天地为炉,炼化五脏三华,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从而成仙的吗?” 满月见陈长生这样笃定的说出这些,她自身却是有些不太自信了。 像陈长生这样的说法,她却是从未听说过,更没有见任何修士提起过。 陈长生见她不答,自身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是有什么不对吗?” 在他看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便是练气之根本,这是他前世便知晓的东西,但如今听满月这样说起,他又有些担心起此法不能在这个世界运行。 若是这般,那他便是连岔了。 这可不行。 要是走火入魔,那可就不是事了。 满月回过神来,说道:“我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但到如今为止,我也没从任何人哪里听说过你说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陈长生心中微顿,随即问道:“那按照大多数修士运气的法子,陈某又该如何?” 满月道:“灵气归于丹田经络化为法力,从而才可随意调动,你以五脏储灵,又如何比得上丹田气海,而且你也可以验证一下,若是法力灵气藏于五脏,你调动法力,绝对会是有些吃力的。” “这样吗……”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却道:“我先试试。” 他试着将自己方才炼化的些许法力调动出来。 他的确感受到了满月说的那种不太顺畅的感觉。 这样看来,或许,满月的确没有说错…… “的确有些不顺。” 陈长生随即思索了起来。 可除了调动法力有些不顺以外,他也没有感到有任何不适。 这也并不能说明五气朝元就是错的。 满月见他沉思,继续说道:“另外,五脏对应五行,若是你逐一炼化的话,在中途定然会出现五行失调的情况,严重恐怕会危及性命。” 陈长生抬起头道:“若是我一起炼化,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满月说道:“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控制五脏平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可不比丹田与经络,再者说,若你不以气海储灵,又何以有境界一说?”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起来,他的手在桌上不停的敲动着。 良久过后,他却是反问了一句:“那若是照这样说来,以五脏储灵,也并不是一定不行,只是要稍加注意,可对?” 满月微顿,点头道:“按理说是的,不过我并不建议你这样。” 陈长生却是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 满月回头看向他,说道:“修行可不是说笑的,这天下间走火入魔而亡的修士不知有多少,你当真是一点都不惜命。”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随即却是笑道:“兴许是生生死死的经历的多了。” 他对自己的性命,是淡漠的。 满月最终也没再劝什么,只是说道:“我也只是提一句而已,毕竟你也帮了我不是吗。” 陈长生笑道:“礼尚往来。” 满月轻声答了一句嗯,随即起身道:“我去下面看看,你要一同前去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还是不了,那魔气煞气,尚且不是如今的我抵挡的住的。” 满月听后却是笑了一声,说道:“你这时又惜命了?” 陈长生说道:“迈步向虎山,也需有打虎的本事才是,不然那可就是莽夫了。” 满月笑了笑,随即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陈长生却是忽的想起了一事,说道:“满月姑娘且慢。” “有什么事?” 陈长生道:“关于地府的构造,满月姑娘有天地之力加持,做起来要比陈某容易一些。” 满月姑娘走了回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弄?” 陈长生道:“待我去取纸笔,将图纸画给满月姑娘。” 随即便见陈长生去屋中取来了纸笔。 磨墨,舐墨,提笔,落笔。 陈长生画的有些费劲,没了法力到底是有些不太方便,如今可不能像当初那般挥霍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陈长生将地府的图纸画了出来。 满月目光看去,说道:“一条河,一座桥?” 陈长生道:“河是黄泉,将来亡魂都将随黄泉来到此界,只是这条桥下的黄泉有所不同,陈某打算将邪祟恶鬼都置于此河,桥是奈何桥,分三层,上层红,中层玄黄,最下层乃黑色。生时行善事的走上层,善恶兼半的人走中层。行恶的人就走下层青石桥面。” “后面则是望乡台,这个陈某暂且还没想好,但还请先留出位置,再后面则是迷魂殿,最后,则是酆都城……” 第六百二十三章:天大的功劳 满月听着陈长生一点点介绍。 她不禁问道:“这些,你想了多久?” “也没有想多少。” 陈长生道:“早年间听过。” “听过?” 满月道:“从前可没有地府一说,你从哪里听过?” 陈长生道:“人间有一本书,名为《西游记》其上有过些许记载。” “这样吗……” 满月便也不再多想什么。 她只是觉得有些诧异,因为这实在是有些完善的过分了。 满月也没深究什么,拿起图纸道:“回头我帮你弄好这些。” 陈长生点头道:“有劳满月姑娘了。” 满月说道:“你便好好修行就是了。” “这是自然。” 修行,对于陈长生而言,任重而道远。 事情到了这里可还没完呢。 如今这轮回大道虽说已然演化,但并不代表他就能借此避开蜉蝣诅咒。 如今的轮回大道就好一封没有印章的通关文牒,终究是不起效果的。 也就是说,如今还未赋予意义。 唯有将地府之名传遍外界,才算是得了天地所认。 而且,这件事得尽早。 越拖下去,越容易生出变故。 陈长生明显的感觉到,天地已然注意到这里了,或许也已经知道了轮回大道有了雏形。 除却演化轮回之外,其余的事都是一帆风顺,自那时起,陈长生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或许天地,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接下来,才是正在难的事情。 不管是黄泉,还是那缺少的印章,或许都将是异常凶险的。 他必须要想别的法子。 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要等到他重新修回法力,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陈长生抬起头来,却见掌心之中飘起些许规则之力,这便是那轮回大道,如今正在他的手中。 ‘说起法力……” “或许可以借轮回做些事情……’ 陈长生忽的有了主意。 何不以他人的法力,成就自身呢? 但若是这样的话,那便需要早些将那地府完善如初。 有些矛盾,但这并不是说无法完成,只是要铤而走险而已。 但这个念头最终也没能在陈长生这儿停留太久,太凶险了,以他如今的本事,肯定是争不过天道的,若是到时候天道卸磨杀驴,借人法力之事,也成了空话,如今他也没有把握。 但是人间,他还是得走一趟的。 自然要先以最容易的入手。 只是…… 如何过去呢。 这可让陈长生犯了愁。 这南园可是相隔人间十万八千里呢。 正想着,陈长生却是忽的反应了过来。 “听雨。” 他唤了一声。 屋中挂着的听雨剑飞了出来,悬在了陈长生的身旁。 陈长生笑道:“倒是险些忘了你了。” 当年的时候,他便在听雨剑里留下了许多发丝,如今想来也还留有许多法力。 陈长生道:“陈某如今法力尽失,恐怕要借你剑中的法力用一用了。” 听雨剑蹭了蹭他,表示亲昵。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等以后补给你。” 听雨剑晃了晃,好似在表示不用。 “那咱们就走一趟凡间。” 陈长生笑了一声,随即起身。 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井中,想着要不要告知满月姑娘一声,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必了。 近来满月姑娘话多了不少,好像是很怕他死一样,到时候被拦着,他才是真走不了了。 三十三重天的门再开。 陈长生借听雨剑的法力施展了避水咒。 一路出了这深海之中的谷底,来到了那荒海之上。 陈长生望着天穹,见那天地迟迟没有反应,这才安下心来。 看来自己相对了。 天地的确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陈长生抬起手来,又试了一下敕令之术。 “敕,风止,海静!” 随着陈长生的话音落下,随即便见天地之力降下,只见那汹涌的海水平静了下来,周围的风也就此停滞。 陈长生见此不禁道了一句:“果然啊……” 这天地还没急着出手。 这敕令之术固然有效,但真的卸磨杀驴的那一刻,定然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如今尚且还能用用,但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但至少,地府未完全成型之前,天地应该是不会动他的。 陈长生御剑而起,说道:“听雨,我们走,先去最近的飞舟渡口!” 听雨剑的法力就这么多,还是得省着用才是。 陈长生御剑南去,此番乘飞舟返回人间。 ……… 当满月从井中返回南园之时。 却见院里空无一人,屋中也没有陈长生的身影。 她顿了一下,对陈长生忽然的离去感到无奈。 “真是疯了……” 满月叹了口气,便也没再评价什么。 她只是觉得陈长生太过心急了,有些不像是以前的他了。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垂暮的老人忽然只记得少年时的事,将自己也认作是少年了一般。 像是小孩子心性。 . . 陈长生御剑在那荒海之上行了半个时辰,此时离那修仙界还有遥远的距离。 半路的时候,他却是听到了一声呼唤。 “剑仙留步!!” 陈长生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一尊水妖于那海面之上追逐而来。 陈长生眉头微皱,随即握紧听雨剑警惕了起来。 那水妖靠近陈长生后见没有认错人,随即喜出望外,说道:“小妖见过尊上。”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你是……” “回尊上,小妖乃是北沧墨妖王麾下小卒,方才见尊上身影眼熟,故而出声留步,若是叨扰了尊上,还请尊上恕罪。” 陈长生听后反应了过来,说道:“你家大王是墨玉真龙?” “正是!” 小妖说道:“我家大王有令,若是在荒海之上碰见了尊上,定要请尊上留步一叙,此前也有同僚遇到过尊上,只是尊上走的太快,没能追的上,几次都错过了。” 他顿了一下,随即又连忙道:“还请尊上一定上府一叙,我家大王时常挂记着尊上,一直都想与尊上叙旧。” 陈长生听后口中呢喃了一声,“墨玉……” 他想了想,说道:“还请带路吧。” 小妖顿时心中大喜,恭敬道:“尊上这边请!”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第六百二十四章:北沧之主 再入深海,在那小妖的带领之下,陈长生穿过了一片绚丽的珊瑚丛,又经一处明珠照耀的海中洞穴,穿过洞穴,却见一座宫殿藏于其中,好似桃花源记,藏于此地。 宫殿说不上有多气派,也没有那么的富丽堂皇,但这宫殿之中的几道气息却不禁让人心中胆颤。 “尊上这边请。” 小妖引着陈长生往前,要至宫殿之前时。 “尊上且稍等,小妖前去跟前方同僚通报一声。”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 随即便见那小妖快步上前,朝着那宫中大喊道。 “尊上驾到!” “尊上驾到!” 此言一出那前方镇守宫殿的守卫顿时都将视线挪向了门口。 小妖嘹亮的声音好似让这座宫殿苏醒了过来。 在那宫中后园,闭目修行的墨渊听到这道声音顿时醒了过来。 他先是一愣,随即化作一道光亮至那宫门之处。 小妖顿住步子,看清来者后连忙跪地叩首。 “小的见过大王。” 墨渊道:“方才是你在喊?” 随着墨渊的话音落下,龙宫之中侍卫也闻讯赶了过来。 侍卫在宫门口一字排开,见了墨渊过后无一不是低头恭敬道了一声大王。 墨渊摆了摆手,随即便听那小妖说道:“回大王,小的于海上巡视,路遇尊上,于是便将尊上请了过来,如今尊上正在外面等候!” “当真?!”墨渊追问了一句。 “小的不敢说假!” 墨渊听后正欲前去,随即却是想起一事,吩咐道:“所有水妖夹道宫门,待我请先生进殿!” “尊大王令!” 说罢,墨渊便化作一道光亮前去。 至那宫殿之外不远处,落于那青衫先生身前。 “陈先生!” 陈长生听此声音便知晓是墨渊前来了。 墨渊迎面上前,可随即却是一愣。 “先生,你……” 他目视着陈长生那一头白发,一时愣在原地。 陈长生笑道:“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墨渊顿了顿,他张了张口,说道:“小事?” “嗯,就是小事。” 陈长生和煦笑道:“走吧,带陈某看看你如今混到什么地步了。” 墨渊回过神来,本欲开口问下去,但先生话说到这里,他也只好作罢,最后只得伸手道:“先生请。” 墨渊引着陈长生往前而去。 至那宫门之处,便见数千水妖在那宫门两侧相迎。 数千水妖俯身拱手,齐声呐喊。 “恭迎大王,恭迎尊上!!” 这般阵仗,远远要比那上京城中百官相迎来的震撼人心。 数千水妖一齐出声,似有震耳欲聋之势。 陈长生目光望去,宫殿之中的水妖各有不同,站在前面的想来是墨渊麾下的水妖将领,气息都不弱。 墨渊止住步子,说道:“先生请上前。”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你的地方,哪有让陈某走前面的道理。” 墨渊却仍是说道:“先生请上前。” 陈长生无奈一笑,随即伸手推了他一把。 可墨渊却是纹丝不动。 墨渊也感受到了异样。 不该如此才对。 先生怎会推不动他。 陈长生也反应了过来,只是道了一句:“上前吧。” 墨渊的目光望着先生,“先生你……” “之后再说。” 墨渊听后欲言又止,随后道:“先生请与我并排而行。” 陈长生见他这般执着,便也不好再拒绝什么。 二人并列而行,走过了那数千水妖夹道相迎的宫门。 一道道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各有不同,但更多的则是尊敬,无任何水妖不满或是心有芥蒂。 陈长生也算是见识了墨渊这些年在这荒海之中打拼出的辉煌。 他的余光看了一眼墨渊,那般挺胸抬手,与当初那般玩闹的模样似有天壤之别。 如今才正在像是位妖王了。 二人一步一步走进了殿中。 墨渊引着陈长生往前,介绍起了这殿中各处的布置与陈设,大殿,长廊,庭院,再至那后园,五脏六腑俱全,无一不差。 陈长生道:“当真不差。” 墨渊和煦一笑,说道:“再怎么说也是这北沧之主,外面瞧着是差了些,但这里面定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二人继续往前走去。 一路到了那后园。 宫中的侍卫上了瓜果灵酒。 墨渊也还记得陈先生好喝酒,命人端上来的也是他这儿最好的灵酒。 待侍卫尽数退下过后。 墨渊敬了陈长生一杯。 将那杯中酒水饮尽。 墨渊这才开口问道:“先前见先生一头白发,在那宫门之时先生推我一把,却又……” 在他看来,先生若是想推他,那他定然是阻挡不了的,但在宫门口时,先生却是的的确确没能推动他。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问道:“不知先生是被何人所伤?” 陈长生摇头道:“并非被旁人所伤,只是在处理一些事的时候出了岔子,故而变成如此。” “宫门口时候先生又为何会……” 墨渊能感受到,陈先生的力道很小,小到甚至有可能推不动他麾下的一些水妖将领。 陈长生解释道:“失了法力。” 墨渊听后惊坐而起,“失了法力!” “怎会如何?!” 陈长生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慌张。 墨渊缓缓坐下,随即听陈长生说道:“是陈某自作孽,再者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虽说法力没了,但总有修回来的那一日的。” 墨渊顿了一下,担忧道:“先生失了法力,却还在荒海行走,这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陈长生说道:“这倒也没什么,到底是个修士,也不是说没了法力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有神念,又有敕令,在陈长生看来便足够了。 墨渊倒是不怀疑先生说的话,只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有些担忧。 于是便问道:“所以先生此行是要去往何处?” “回大襄办些事情。”陈长生道。 墨渊道:“先生……” “不妨接下来的路,便由墨渊护送先生前去吧。” 陈长生道:“陈某虽失了法力,但也不至于说赶路也需要有人护送,再者说了,你这北沧之主岂能闲着,手底下这么多了,你不在又如何镇的住场?” “所以还是不了,陈某自己前去就好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上京热闹 墨渊却是说道:“如今荒海各方的势力都已经安定了,北沧的各路水妖也少有矛盾,我这个北沧之主也没什么可忙的,下面这么多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不是吗。” “再者说……” “我也想回人间去看看了,好久没回去了。”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你如今说起谎来真是滴水不漏。” 墨渊听后笑了笑,也不反驳。 他也知道瞒不过先生。 于是便说道:“路途可不断,我到底也是真龙,总是要比先生御剑快些吧,到时候载着先生,先生也好歇息不是。” 陈长生笑他,“你这北沧之主,哪有给人当坐骑的道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想法。” 墨渊笑道:“我可不在意,什么北沧之主,我只知道,若是没有先生,我当年便死在西桥下了。” “你啊……” 陈长生最终也只能无奈一叹。 墨渊道:“总归这次我非要跟着先生回去,先生说什么我都不改主意了,不改了。”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的确没商量。 陈长生笑道:“你要跟着,陈某哪里又拦得住你,只要你不嫌丢脸就是了。” “给先生当坐骑,不丢脸。” “你这嘴真是一点没变。” “那是。” 这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陈长生随即却是问起了一事,“之前听老龙王说,大太子跟着你来了荒海,怎么没见他人。” 墨渊说道:“他啊,北沧海广,各路妖主之间总是会有些摩擦,他便自告奋勇去管事去了,其实也是想磨炼自己,照他自己说的,等什么时候打遍了北沧,他才好意思说自己是龙宫的大太子。” 陈长生听后道:“当年在龙宫见他的时候他还有些颓废,如今却是真正起了劲头了。” 墨渊点头道:“是那么回事,到底是龙宫的大太子,不好没事,但太差了可不行。” 毕竟他这位大太子也算是代表了龙宫的脸面,老龙王的脸面的,总是不能一直颓废下去吧。 “话说乘黄呢?你这些年可有他的消息?”陈长生问道。 墨渊道:“他好云游,不喜欢荒海打打杀杀的,这些年一直都在修仙界里拜访山门,隔个一两年会来我这一趟,长进可是不小,上次回来的时候已经能在我手里过下百招了。” 陈长生点头道:“平安就好。” 墨渊听后和煦一笑,他知道陈先生,其实他们在外面混的好不好先生都不怎么关心,只要平安就足够了。 ……… 五月廿七。 荒海北沧之上升起一尊真龙。 在那龙首之处,一位青衫先生盘坐于此,乘龙而起。 荒海天色多变,不过片刻之余便见暴雨卷起,雷声滚滚落下,荒海也随着那大风翻涌起来。 水妖无不退散,不敢抬首。 “吟!” 却听龙吟一震,随即却听见那惊雷退散,那暴雨也在这一刻淡了下来。 风雨退避! 陈长生盘坐于龙首之间静静修行。 墨渊升入云霄,载着先生直奔那人间而去。 他的眼中有些怀念于期盼。 怀念那座小山上的道观,期盼与先生结伴而行的日子。 不管是在荒海拼杀了多久,铸就了多少的丰功伟绩,他还是更想念当初的平静。 就好像人间的一句古话。 吾心安处,是吾乡。 ……… 上京城很是热闹,六月初三,封仙大会,来凑热闹的人可是不少,当然,这里面多是江湖人,江湖人对于热闹是有着执念的,对于这些走江湖的儿女们来说,他们多是没有方向的,遇到了,那便去了。 那背着长枪的女子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骑在驴儿身上,晃晃悠悠的便进了京。 驴儿是抢来的,强盗哪儿抢的,只能说是走了运,强盗倒了霉。 狸花猫趴在那女子的怀里,睁眼一看,见周围人满为患,好不热闹。 “哟,肥猫醒了?” 如意笑着调侃道。 狸花猫回头白了她一眼,没有多言。 如意笑了笑,摸了摸它的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狸花也不抗拒如意摸它的脑袋了。 “我们已经到上京了,再过两天就是封仙大会了,这两天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进了上京城便不能骑着驴了,如意便只能下来牵着驴走,至于狸花,它有些懒不太想下来,就一直趴在驴身上。 狸花小声问道:“我们住哪?” 如意说道:“还是老规矩。” 狸花有些无奈,但也没反驳什么。 在上京城里面逛了一圈,但结果却是,如意并没有找到乞丐住的破院子。 最后只是在上京城逛了一圈,结果又出了城去。 “唉。” 如意叹了一声,说道:“运气不好,只能住破庙了。” 二者的差别就是破庙更加危险一些,晚上更冷一些,毕竟不在城里,难免就少了些规矩。 狸花倒是无所谓了,反正已经习惯了。 这些年,如意全是靠着化缘跟打劫土匪吃饱的饭,时而富,时而穷,不过如意也没亏待过狸花,有钱了就给它买鱼儿,狸花也记在心里。 出了京城没多远便寻到了一处土地庙。 “有人了……” 如意上前看了一眼,破庙里的人可还不少。 都是江湖人,看着装应该是走镖的。 可里面的人……. 实在是有些多,如意不知要不要开口。 一群人中的一位女子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便开口道:“姑娘可是要借宿这庙子?” 如意回过神来,说道:“昂,对,可以吗?我就一只猫儿,外加驴儿。” 那女子听后笑道:“这庙子也不是我们的,姑娘想借宿也不必经过我们的允许,只要姑娘不嫌打挤就好。” 如意听后道:“自然不会嫌弃。” 走镖的自然是男人偏多,在这一群男人里如意也没什么好怕的,再不济有狸花嘛,才出来的那段时日,的确也是狸花给了她安全感。 方才的女子对如意很客气,叫上如意跟她坐在了一块。 看样子,而且看样子这位姐姐在这群走镖的人里地位尊重,隔开了一圈。 “妹妹从哪里来的?”女子问道。 如意回答道:“东虞城来的。” 自然不可能说真话。 第六百二十六章:也就不觉得舍不得了 走镖的女子听后有些惊愕道:“东虞城距此可甚至遥远,而且我看妹妹你好像是一个人来的?” 如意抱着狸花,笑道:“这不还有一只猫儿吗。” 女子不禁看了一眼如意身后放着的那柄用布匹包裹着的长枪,随即明白了过来。 “能从这么远走来,看来妹妹是有武艺傍身,那也难怪。” 女子拱手道:“龙山镖局,龙蓉。” 如意回礼道:“王口心,无门无派。” 龙蓉笑道:“姑娘是才到上京吗?” “对,才来,在城里面逛了一圈,没找到落脚的地,索性就来城外了。” “近来进京的人多,周围的庙子跟城里的客栈基本上都住满了人,再过两日,怕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有这么多人?” 龙蓉点头道:“毕竟少有这样的机会。” 江湖人也单单是为了来凑热闹的,其实更多的则是想互相交流一下,来此的许多人,多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许多年前萍水相逢的江湖好友,或是有着一些恩怨在身,还未了结。 如意微微点头,随即问道:“那龙姐姐上京来是为了押镖吗?” 龙蓉点了点头,说道:“正好碰上了,就顺便凑个热闹。” 如意怀中的狸花转头看向了这个陌生女子。 狸花眨了眨眼,却是没有出声。 它的尾巴搭在了如意的手肘上,好似是在提醒如意。 如意见此反应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狸花。 一人一猫视线相对。 如意默不作声,摸了摸狸花的头。 这是她们之间的暗语。 狸花的意思是在告诉如意,这个叫做龙蓉的人,怕不是个寻常人。 龙蓉见此笑道:“这猫儿还真是乖巧。” 如意笑着回应道:“它平日里懒,就好趴在我怀里。” “王姑娘好狸奴?” “猫奴是什么?” “有言道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说的是好狸猫之人。” 如意眨眼道:“也不能这样说吧,狸花她是我的家人。” “家人吗……” 龙蓉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倒是让人羡慕。” 如意和煦一笑,不作回应。 龙蓉岔开话题,问道:“王姑娘此行上京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意说道:“来找我弟弟,顺便看看这封仙大会。” “弟弟?” “嗯,他好些年没回去了。” “愿姑娘此行能与亲人团聚。” “多谢。” 二人没聊几句,庙子里便安静了下来。 除却她们二人,庙子里押镖的男人基本上都靠在墙下小憩,少有人出声说话,瞧着好像是累了一般。 如意反倒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怎会都在休息,这青天白日的,可不对劲。 她摸了摸狸花,想着太黑之前她得找个理由走了才是。 这地方,留不得。 快要入夜的时候,便见有人去捡来了干柴,在庙子里升起了火堆。 围坐在一起,多些光亮。 其实也是有讲究的,江湖人都相信火能躲避野兽跟一些脏东西,点一堆火总归是能安心一些。 见时候不早了,如意便起身道:“龙姐姐,我忽然想起有东西落在了城里,得去取来。” 龙蓉听后看了她一眼,也没阻拦,只是道了一句:“快些去吧。” 如意点了点头,随即抱着狸花走了庙子。 上了驴儿,她便往上京城去了。 龙蓉从那庙子里走了出来。 她的目光望着如意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沉思起来。 “不知是佛道哪一家看上的高徒……” 龙蓉嘀咕了一声。 一介凡人,身上却暗藏福运,甚至有一道金光法力护身,随身的猫儿也是一尊化形的猫妖。 她也很难不往佛道两家去想。 这封仙大会,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如意没有回头,待走远过后,才轻拍了一下狸花,问道:“方才那庙子里的,是什么东西?” 狸花回答道:“那个女的是一只蛇妖,很厉害,我也没看出全部来。” 如意愣了一下,问道:“蛇妖……” “真是奇怪了,这上京城妖怪就这么多吗,越是靠近上京,咱们遇到妖怪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这一路上,可没少见。 不过好在这些妖怪都没有为难她们。 狸花想了想,说道:“或许是有所图吧。” 如意嚯了一声,说道:“封仙大会,封的是仙,妖怪来做什么?” 狸花眨眼道:“妖怪不能称仙吗?” “妖怪是妖怪,仙是仙。” “是吗,狸花不太懂。” 狸花嘀咕了一声,却也没太过深究。 如意继而又问道:“那庙子里的那些男人呢?我瞧着也很不对劲。” 狸花说道:“他们不是人,像是什么东西化出来的,骗人用的。” “所以说,那庙子里其实就只有那位龙姐姐?” “对。” 如意嚯了一声,说道:“这下真是好玩了……” “这封仙大会,真是什么东西都引来了,妖魔鬼怪神仙佛陀,也不知道到了那天会是怎样的一副局面。” 狸花却没在意这些,说道:“如意。” “嗯?” “狸花好些天没吃的东西了,有些饿了,而且,离开了庙子,我们现在去哪里落脚?” 如意摸了摸怀中,许久之后,才从中摸出了四个铜板。 “四文钱,够买两条鱼的。” “那你吃什么?” “我不饿。” “如意怎么骗人呢。” “没骗你。” 如意却不管狸花继续说些什么,进了城后便找起了卖鱼的贩子。 这四文钱,算是她如今的全身家当了。 若是说自己吃什么的话,她是舍不得花的,但若是狸花饿了,她就不觉得舍不得了。 上京的物价有些贵了,如意本以为能买到一条差不多的鱼儿,但最终四文钱只能买几条小鱼儿,还没有一掌宽,而且都有些不太新鲜了。 “如意真好。”狸花道了一句。 如意不禁笑道:“就你嘴贫。” “狸花哪有嘴贫。” “就是有。” “唔……” 狸花嘀咕了一声,说道:“如意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如意和煦一笑,摸着它的头,轻声嗯了一下。 狸花可是陪着她走过了几千里路呢,又怎么舍得让它挨饿呢。 如意看着看着,却是忽的问了一句。 “狸花。” “嗯?” “你说,封仙大会,陈叔叔会来吗?” “狸花也不知道……” “嗯。” 第六百二十七章:贫道亦不如襄太祖 乘龙而归,见青山绿水。 钟鼓长鸣。 人间的风采岂止几年,几百年就看的完的。 重归故里,墨渊亦是有着不同的感受,看着那青山绿水,重山叠嶂,好似回到了从前他还在山野间闲游的日子。 一切都是那样的安宁。 “先生,我们去哪?是回流云观吗?” 陈长生问道:“你想回去看看的话,那就先回秋月坊吧。” “嗯。” 越是近秋月坊,墨渊就越是迅速。 说起来,陈长生也好久没回来了。 二人落于那流云山下,见那道观之中香火直上青天。 墨渊抬眼望去,见那上山的石阶整洁干净,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难免多出了些许岁月腐朽的痕迹。 青石板上如今也多出了许多斑点。 墨渊开口问道:“先生近些年回来过吗?” “许多年前回来看过。” “我记得以往张小六会来扫台阶,好多年前,他还给我送了灯笼跟对联……” 陈长生沉默下来,半晌没有答复。 墨渊也明白了先生的不语。 “不在人世了吗……” “嗯。” 墨渊叹了一声,心中莫名觉得有些忧伤。 那是他少有的,记得清楚的人与事。 他抬头望去,问道:“那如是何人在山上?”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也是曾经的人,你也见过。” “我见过?” 墨渊回想了一下,却是想起了几张面孔。 “走吧。” 二人往那山上走去。 再度踏上这石阶,一步一步仿佛都重了些许。 墨渊的目光望着山顶,他一直在看那道观。 在他看来,他只有两个家,一个在碧波湖,另一个便在这里。 至那山门口,却闻那观中有诵经之声。 诵念的是道经,其声平静,诵经之人好似心如止水。 但门口的三两脚步声却让那诵经声停了下来。 观中坐着的人浮云道人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看向门口,随即便听一阵缓慢的敲门声响起。 他从那团蒲上起身,迈步走到门口。 缓缓拉开道观的大门。 却见两道身影正在门前。 一袭青衫,一身黑衣。 浮云道人愣了一下。 随即却听墨渊开口道:“原来是你啊。” 陈长生看着他,沉默片刻后道了一句,“近来可好?” 浮云道人那平静的心绪在这一刻颤动了起来。 他忽的笑了,点了点头。 ……… 道观里清净。 一切从简。 浮云道人在后山开辟出了土地,种了不少东西,几年前还买了几根桃树苗子种在了那里,如今也已经挂果了。 倒是不愁吃,吃不完的也能挑到坊里面卖些钱财,他只是一张嘴,倒不像他师父当初那般吃力。 浮云道人沏了茶水,也是山上采的野茶,自己炒的。 几人围坐在桃树下的石桌前。 “还是这张桌子啊……” 墨渊不禁道了一句,说道:“当年这桌子坏了又坏,换了又坏,没曾想一走一回,还是这张。” 浮云道人说道:“万事万物,不同也好,一成不变也是好的。” 墨渊不禁说道:“道长说的是。” 对他而言,那段时日是难以忘怀的,如今不变的桌子,也更让他忆起曾经,都是好的。 陈长生看着浮云道人,不得不说,眼前的人的确看开了许多东西,或许也不能这么说。 有可能从一开始,那个唤作商陆的人便看的明白,看的透彻,所以他回来了。 不管是那西萧皇帝还是这流云观的观主,都是他该做的事情。 陈长生问道:“这些年,道观里只有你一人?” 浮云道人道:“还有许多香客。” 流云观一直都不缺香火。 不管流云观是荒废了多久,秋月坊的人都记得曾经这里有一座道观,曾经的时候,有过一位上百岁的道人,还有过一位仁善的道长,亦有过一位少年神医行大义之举。 墨渊说道:“这样也就不孤单了。” 浮云道人笑道:“墨居士说的不错。” 墨渊听着这称呼,不禁说道:“你现在真像一位道长了,跟当初头一次见的时候,差别很大。” 浮云道人说道:“兴许是道经看多了缘故,心里面没了朝气,再者说,也的确老了,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墨渊点了点头,问道:“道长没收个弟子?” 浮云道人想了想,说道:“我这半路出家的道人,也就不要误人子弟了。” 他做过皇帝,有些念头,终究是不同的。 再清醒他也会留有一些曾经的痕迹,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也从未收徒。 墨渊说道:“我看道长道法自然,又怎会误人子弟。” 浮云道人笑道:“人各有命,有人上山,有人下山,随缘即可。” 陈长生问道:“你打算一辈子都待在这山上了?” “是这样想的。” 浮云道人觉得,这山上比哪里都好。 他舒了口气,说道:“那时年少无知,如今才明白那世道是如何让人沧桑,虽说如此,但走过这一遭,贫道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从何处来,便归于何处,尘归尘,土归土。” “道法一途。”陈长生道:“你比你师父要领悟的多些。” “师父他……” 浮云道人想了想,不禁回想起师父的一生。 浮云道人说道:“师父他倔强,平生数十载,师父都在山上,我这个下山的徒弟,又怎能比过师父。”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也不是上山下山的事,只是观念不同,你师父他太过纯粹了,仿佛一张白纸上只勾勒了几笔,他这一生都是如此,但你不同,你那张纸上尽是画卷,二者各有千秋,所向皆是大道。” 浮云道人说道:“贫道惭愧。” 墨渊开口问道:“道长有不甘心吗?” 他问的,自然是当初西萧败于大襄的事。 浮云道人说道:“自然也有,不过如今也已经看开了,荣辱兴衰,皆是天命,运在大襄,看似不公,但实则也是暗合天数。” 他看着墨渊,说道:“其实不管是西萧还是大襄,短时间内都会有兴盛的一面,但不同的是襄人有风骨长存,亦会因此长久,这一点,西萧不如大襄,贫道亦不如襄太祖。” 第六百二十八章:有些缘分吧 墨渊听不太明白,对于那西萧与大襄的争斗他也并不了解,但听面前浮云道人所说,他便知道,这位道长定然是明悟了一些不得了的道理。 看似简单的话语之间,其实‘风骨’二字便能道明所以。 的确如此。 当初的西萧与大襄在国力上应是平起而论的,但在风骨与胆识之上,西萧是不如大襄的。 赵贞虽死,但却将一些并非实质的东西留给了后世,这段历史不知淹没了多少位人皇,一生征战不停的又有几位,这样敢赌敢杀的皇帝,又有几人。 而西萧就差太多了,以北漠游牧民族的出生,他们虽有强悍的身躯,但是在历史不断的捶打之下,他们的骨头早已软了。 而浮云道人,也就是曾经的商陆也清楚的明白自己输在哪里,作为一位皇帝,他在胆识与谋略上不输赵贞,但却不如赵贞狠心,赵贞不仅对这天下人狠心,对他自己一样狠心。 为了一统天下,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甚至于连长生,他都可以舍弃。 事到如今,浮云道人也已心服口服,不再去想曾经的事情。 陈长生平静而道:“或许这也是你这一生注定要经历的修行呢。” 浮云道人微微一愣,点头笑道:“先生所言极是。” 闲聊许久,茶水一盏。 再多的话也说到了头。 如今的浮云道人不如从前健谈了,相反的话也少了许多,许是这山上太过清闲,淡漠了他的话语。 多言的人变得沉默,这未必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只在于其内心如何去想。 这也是修行。 陈长生也并未与浮云道人聊太久。 他来到后院的凉亭里给那玄黄道人倒了半壶酒,酒是道观里的,陈长生借了半壶。 看着玄黄的墓,陈长生不禁笑道:“道长的徒弟,都是个顶个的有本事,你这个做师父的,也该高兴高兴。” 他觉得,若是玄黄知道的话,想来也是高兴的。 见过遇过的这么多人里,陈长生只觉得这个喜欢吃桃的道人最为像仙,也是最应长生的那一个,虽说最终什么都没做到…… 墨渊站在陈长生身旁,说道:“先生是不是挂念这些老朋友了。” 他不认得玄黄,但他经常看先生在祭拜,想来是先生曾经很重要的人。 “有些想念。”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收起了酒壶,说道:“不过这个道人没趣的很,比浮云还要没趣。” “是吗……” 墨渊以为,先生定然是说了反话。 ……… 二人没有在流云观上停留太久。 陈长生问浮云可否缺些什么,其实浮云也明白,先生是想给他一些东西,或许是一场机缘。 但浮云却说:“贫道如今只想像师父那样在这山上过完一生,此生帝王一场,已是别无所求。” 陈长生听他此言也不再勉强什么,只是许诺他,“若需陈某相助,尽管开口,你师父走之前曾托付过陈某,让我对你们照拂一二。” 浮云道人点头答应了一声,“一定。” 陈长生道了句告辞,浮云道人送他们二人下了山去。 到了山脚。 墨渊回头看了一眼那流云观。 他此时才觉得,原来这里真的换了主人。 想想有些舍不得。 但先生说过,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墨渊也等的起。 除了碧波湖以外,他还是头一次对一个地方有着这样沉重的念头。 忽然间觉得自己像是凡人一样老了。 走远过后,墨渊忽的问道:“先生知道张老头埋在哪里吗?我想去祭拜祭拜。”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带你去吧。” 墨渊跟随着先生的步子来到了秋月坊外的一处山坳间。 见那两棵松树矗立在此。 对应着的,是两座小山包,各自遮阳。 而在张小六的墓旁,却是多了一座墓。 陈长生上前看了,是其夫人长眠之地。 对于这位少有谋面的张夫人,陈长生也记在心里。 炊饼好吃,酒也很好喝。 墨渊请教道:“先生,墨渊该怎么做?” 他从未祭拜过人。 在他的世界里,从未有像人这般祭奠的规矩。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按照人间的习俗,要烧纸钱,要上香烛,另外祭奠一些吃的,或是敬些酒水,当然也不是缺一不可,有一样就够了。” “明白了……” 墨渊想了想,说道:“那我便之后再来吧,都带上,好些。”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说起来,他也少有做的全过。 进了秋月坊。 墨渊去买了纸钱,酒水,刀头,也就是猪头肉,还有香烛。 买的都是秋月坊里最好的。 他一直惦记着当年张老头送他对联的情份,此番而非了却因果,而是想着长存于此。 陈长生走进秋月坊时路过了一处街角。 哪里有一间酒肆。 他记得,这是后来张夫人在打点的酒肆。 如今还在,只是换了人。 在酒肆里只有一人在打点。 瞧着年岁不大,约莫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富有朝气,像极了当年张小六。 陈长生上前,便见那人开口问道:“客官要坐下要些下酒菜还是打酒?”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打酒,秋月酿有吗?” “有,当然有。” 那人话音一转,说道:“近来酒肆里还有些上好的女儿红,客官可要尝个新鲜?” 陈长生问道:“比起秋月酿如何?” 那人想了想,说道:“旁人觉得,女儿红滋味更好,但我的却觉得不如。” 陈长生笑道:“这又是为何?” 那人骇了一声,说道:“这秋月酿是长辈心血,我这个小辈,自当记在心里。” “小辈……”陈长生想了想,问道:“进祠堂了吗?” 酒肆里的人愣了一下,张了张口,答道:“客官说的是哪个祠堂?” 陈长生抬起头,说道:“张家祠堂。” 面前的人怔了一下,问道:“客官…可是与在下长辈相识?” 陈长生说道:“有些缘分,好多年前的事了。” 酒肆里的人有些不解,面前的人这般年轻,真与干娘认得吗。 陈长生却没继续往下说了。 “打一壶秋月酿吧,酒壶也要带走。” “诶好。” 第六百二十九章:陈年往事 酒肆里打酒的人好奇此人的身份。 他一边打酒,一边问道:“客官是秋月坊人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算半个。” “客官认得我干娘?” “认得。” “我拜干娘拜的晚,没能认得客官,真是可惜,却不知客官住哪?哪日我前去拜访。” “如今不住这儿了,这次路过,想着过来看看。” “原来如此……” 他反应过来,说道:“我叫长川还未请教客官名讳。” “陈长生。” “客官瞧着比我大些,我便称一声兄长,先前陈兄长问我有没有进祠堂,干娘是想让我进祠堂拜一拜的,但是干娘也有儿子,应当也还健在,只是许多年没回来了,我这个做干儿子的要是进了祠堂那才是坏了规矩,便也就没拜这祠堂。” “这样吗……” 陈长生口中却又呢喃起来:“长川……” “是干娘取的名。” 长川继续说道:“我是干娘从庙子里领来的,本来是要姓张的,但那时干娘没让,就取了半个性,就姓长了。” “是个好名字。”陈长生说道。 长川笑了笑,随即将酒壶递给了陈长生,说道:“这是兄长你要的酒。” 陈长生问道:“多少钱?” “不说钱。” “那怎能行。” 长川见他要掏钱,连忙摆手道:“兄长别掏了,这我可不能收,换做以前,干娘知道非得用竹条子抽我不可。” 陈长生好说歹说,但长川也没收下这钱。 宁死都不要。 他都懂礼数,识规矩,在庙子里讨饭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干娘教他的,一点都不敢忘。 陈长生无奈也只能收回了银钱。 他看向长川,不禁笑道:“你单拜了干娘还是连干爹一起拜了。” “都拜了的。” “你干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将规矩礼数认识的清清楚楚,而且你干爹也像你一样,是从外边收养的。” 长川听后愣了一下,“干娘从未说过这些事。” 而且他被干娘收养的时候,干爹也早就不在人世了。 “都是老黄历了。” 陈长生说道:“或许你干娘都不知道你干爹是收养来的。” 他如今看着长川,便想到张小六。 两个人身上相似的东西太多了,不由得心生感慨。 长川听后连忙道:“兄长快进来坐。”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那陈某便好好跟你聊聊这些老黄历。” 长川打来了酒,摆在桌上。 是秋月酿。 陈长生从最开始说了起来。 说起张五弟。 “张五弟…是干爷爷,可对?” “不错。” “你干爷爷出生的时候家长辈希望往后人丁兴旺,便给你干爷爷取了五弟这二字……” “那干爹叫张小六……” “也是随了你干爷爷的,是你干爷爷取的名,那时候他还不如你,就只有小六的字,没有名儿,是后来拜了祠堂,才姓了张。” “还有这一回事……” 长川对于干娘跟干爹的事很是好奇。 他之前经常听干娘说起过,只是只言片语,总是凑不成一个完整的事。 “我之前听干娘说,干爹他去北边打过仗?” “对,那时候北襄南下攻景,你干爹被强征入伍,去了北边,不过好运的是,你干爹最后活了下来,之后便回了秋月坊。” “当时你干娘已有身孕,孩子出生便没见到父亲,是你干娘在街上做了一门卖炊饼的营生才将孩子拉扯大。” “不对吧,我记得干娘说那时候干爹卖了酒楼,留下了不少钱财呢。” “这事啊……” 陈长生一点点往下说,解释起了当年张家钱财被夺的事。 “可恨!!”长川气愤拍桌。 陈长生道:“后面追回来了的。” 长川还是觉得心头难受。 正说着,却见有一人走进了酒肆里。 墨渊进了酒肆,见先生正在和一人闲聊喝酒。 长川见了此人,起身道:“客官且稍等一下……” 墨渊摆手道:“我来找人的。” 陈长生随即对长川道:“这位是墨渊,说起来,按辈分而言,你得喊他一声叔叔。” “叔,叔叔?” 这一回,倒是轮到长川愣住了。 陈长生笑道:“你别看他长的年轻,岁数可大着呢。” 墨渊问道:“这位是……” 陈长生道:“张小六的干儿子。” “难怪。” 难怪先生会坐在这里闲聊喝酒。 原来是故人之子。 长川虽觉惊愕,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说道:“叔叔快请坐。” 墨渊笑道:“好侄儿。” 也就他好意思去应。 他坐了下来,随即长川便倒上了酒。 墨渊问道:“方才你跟陈先生在聊什么呢?” “哦,我跟兄长在说干爹的事情。” “兄长?” 墨渊看向了身旁的先生。 陈长生对他点了点头。 墨渊顿时一愣,连忙咳嗽了一声,说道:“那个……” “你还是别叫我叔叔了。” 长川愣了一下,“这,为什么?” “咳咳……” 墨渊低头道:“真受不起。” 陈长生笑道:“应了便应了,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墨渊挠了挠头,笑道:“那还是各论各的。” 长川则是有些疑惑,看不太明白。 墨渊索性一拍桌,转移话题道:“说起你干爹!” 长川也被吓了一跳。 墨渊嘿嘿一笑,说道:“先生跟他说过当年赵贞跟商陆的事吗?” 陈长生摇头道:“没说呢。” 长川问道:“赵贞,商陆,也是干爹的故人吗?” “算是吧。” 墨渊说道:“你可知这二人是谁?” 长川眨了眨眼,满眼疑惑。 墨渊说道:“多年以前,天下分二,西萧与大襄一分天下,两位帝王,一位名为商陆,西萧皇帝,乃是修道出生,另一位名为赵贞,当年的北襄王,后来灭景称帝。” “你干爹可就厉害了,他不仅亲眼见过这二人,还与其中一位结下了不解之缘。” 长川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可随即却道:“叔叔你这……” “你别不信,真有此事!” 长川看向了兄长。 陈长生喝了一口酒,说道:“说的倒是夸张了些,但是也没错,你爹的确见过这两位皇帝,赵贞之名你可能没听说过,但襄太祖,你应该知道。” 长川一怔,手臂一颤,“襄,襄太祖!一统天下的襄太祖?!” “不错,你干爹当年还送过他梅子吃,他还惦记了很长一段时日。” 第六百三十章: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话到这里,长川却是忽的思索了起来。 他沉默下来。 忽然间觉得,面前的人并不一定真是自己的兄长,或是叔叔…… “干爹竟这般厉害……” 长川顺着话茬往下接,但他也不知道,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对他而言,一壶酒并不值多少钱。 墨渊一眼便看清楚了长川的心思,但他却并没有拆穿什么,继续往下说了起来。 “当年啊……” 说起的都是当年。 唠叨起这些,墨渊才忽然觉得岁月过的慢了些,人间的日子,总是要比那碧波湖千年的修行慢上许多。 长川听着,时不时会点点头。 他听的很认真,也没有敷衍了事。 墨渊则是不倦的说着,他的话至来都多,说的自然也夸张,三两件小事便能唠叨好久好久。 长川问到:“墨叔叔是怎么跟我干爹认识的?” “这个啊……” 墨渊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说不上来这件事。 “不知道?” “嗯,不知道。” “那兄长呢?”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说道:“时常买你干爹的酒喝。” “兄长莫不是说笑,干爹还在的时候,兄长难道不还是个孩童吗?” 陈长生笑道:“是孩童。” 长川听后亦是一笑,也没在意陈长生这般好似胡言的话语。 他们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那天边浮起了一抹红霞,落进了酒肆里。 尽管长川有些不信,但他还是与这两个人聊了许久,他也喝了个半醉半醒。 墨渊笑着对他说道:“你好歹是开酒肆的,这酒量可远远不行。” “叔叔说错了,卖酒的又不一定能喝酒,要是谁人都像叔叔你这样能喝,那我早便发财了。” “哈哈哈,是极是极。” 墨渊摸了摸袖子,从中摸出了一个物件,递给了长川,说道:“叔叔我稀罕你这侄儿,头次见,也得个有礼才是,来,拿着。” 长川愣了一下,接过手中一瞧,却见什么都没有。 “这……” “什么都没有啊。” 墨渊玩笑道:“好东西,瞧不见。” 长川无奈一笑,却也没多说什么。 只当是自己这位叔叔喝醉了。 但陈长生却是看的清楚,那是数缕福禄,保他平生安健富贵。 这份因果,可就说不清了。 “那岂不是说,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当有份礼才是。”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一时却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好。 墨渊说道:“陈先生要是不知道送些什么,不然就送个名头?” “名头?”陈长生不解道。 长川也有些不解,“什么名头。” 墨渊解释道:“遇到了难事,可以将陈先生搬出来。”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这算是什么。” 长川听后也是不禁一笑,问道:“听叔叔的意思,兄长的名头很了不得?” “那是自然。”墨渊笑道:“就在这大襄而言,你若是对那皇帝说陈先生是你兄长,他都得礼让三分。” 长川听后不禁笑道:“叔叔吹的厉害了,侄儿哪敢要这名头啊,不敢不敢,不敢。” 墨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等哪天你可以试试。” 陈长生见墨渊这幅模样,不禁摇头一叹,说道:“你啊你……” 墨渊嘿嘿一笑,就如当年。 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二人也得走了。” 长川听后起身道:“我送送叔叔跟兄长。” 墨渊摆了摆手,说道:“别送了,壶里的酒,你都还没喝完呢,哈哈哈,走了!” 长川见自己这位‘叔叔’跟在‘兄长’的身后走出了酒肆。 他送到了门口。 瞧着这极有意思的两人,他心中也不禁多了几分畅快。 长川觉得,‘兄长’或许说的有些是真的,但这位‘叔叔’定然都是说的假话。 待那二人走远过后,长川才嘀咕了一声:“哪来的叔叔,又是哪来的兄长啊……” 他摇头一笑,却也没多在意。 这一下午,聊了许多,喝了许多,畅快就好。 他哼着小曲,随即收拾起了桌上的东西。 这时,却又是没有一点醉了的样子。 至始至终,他都不清楚自己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 墨渊跟在陈长生身旁。 他笑着说道:“这侄儿为人不错,将来定会结识许多诚心之人。”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你这话真是从未少过,本来他还信的,你一来,他便觉得我二人是来骗酒喝的,要是换做别人,早便将我们轰出去了。” 墨渊笑了一声,说道:“不也一样喝了酒吗,再说了,我也没白喝,不是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那福禄气一给,这因果可就断不了了。” “那又如何。” 墨渊笑了笑,说道:“先生不怕,墨渊就不怕。” “你啊,比那老龙王还不如呢。” “先生过誉了,比起没脸没皮,少有人能强过我几分。” “可不是夸你。” 他们走出了秋月坊。 出了坊后再度来到了那两棵松树下的山包。 墨渊这一次却是什么都带齐了。 摆了刀头,倒了酒,烧了纸钱,上了香。 墨渊笑着对那坟包说道:“张老头,你这干儿子不错。” 他愣了一下,却又觉得奇怪。 墨渊一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那坟包说话,他张了张口,却是觉得自己怕不是得了什么癔症。 那坟包里的尸骨可听不见他的话。 身为一尊真龙,他再清楚不过了。 墨渊也只道了这一句,随即便什么都没说了。 但他却站在那坟包前看了挺久。 陈长生也站在一旁,看着那坟前香烛升起的青烟。 许多念想好像在岁月之下淡去了许多,但不可否有的一些人仍旧是沉重的。 墨渊忽的开口,唤了一声:“先生。” 陈长生转头看向了他。 墨渊说道:“我以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先生时常对坟堆说话。” “现在我明白了。” 陈长生听后并未说些什么。 他摇头一叹,说道:“这可不是件好事。” 墨渊想了想,道了一句。 “兴许吧。” 第六百三十一章:没得商量! 祭拜完故人过后他们便离开了秋月坊。 北上而去。 墨渊问道:“我之前听龙君说,先生不在道观的这些年去了渊川?” “渊川的青山城。”陈长生道。 “北去上京,正好顺路,先生要去看看吗?” “是打算去看看的。” 墨渊点了点头,记下了此事。 先生的故人多是些凡人,见一面便少一面,既是如此,那可千万不要错过才是。 . . 青山城起了大雨。 入夏过后,此地常有大雨暴雨,一日可换三件衣裳,长衫短衫换着穿,入了夜后甚至要穿两件。 “淅沥沥……” 大雨落在那屋瓦上,化作水珠打落下来。 瓦片的清脆声悦耳动听。 有人顶着雨躲进了那茶楼里,拍打着身上的水珠,暗叹两句这雨来的不瞧。 “这雨可真大啊。” “谁说不是呢,走了霉运了。” “台上的先生在说哪出呢?” “说《聊斋》呢,哪篇我也忘了。” “走走走,进去听听。” 正说着,便听一声醒木声响起。 “啪!” 醒木作响,见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话语清晰流利,说起了一段段故事。 唐记茶楼不知从何时起便不讲往事了,多是一些杜撰的话本摆出来讲,虽说缺了些真实,但一样让人神往故事中的人或物。 茶楼里的听客可不少,目光与耳朵都落在了那台上的说书先生身上。 在众人聚精会神的时候。 却见那茶楼门口走进了两道身影。 瞧着像是一位贵公子身旁跟了一位先生。 墨渊说道:“先生当年就在这说书?” 陈长生笑道:“好多年前的事了。” 二人寻了一处空位置坐了下来。 茶楼的伙计上前来问了一嘴。 墨渊便道:“一壶茶,两盏碗,香豆一叠。” “得嘞,这就来。” 伙计听后便去端来了茶水与香豆。 墨渊递上了银子,随即便摆了摆手。 伙计识趣的离开了。 “你莫不是真打算听戏?”陈长生问道。 墨渊道:“对啊。” 那不然呢。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我当你是有什么事呢。” 墨渊笑道:“就是想看看先生这些年在做些什么,之前听先生说起,我就有些好奇先生在台上说书是什么样子。” 陈长生道:“那你可看不着了,我那时候全靠着话本功夫撑起的台面,到如今也不新鲜了,上去了就是要挨骂的。” “先生尽管上去,谁敢不说声好,我便打的他叫好。” “可不兴这样。” 陈长生舒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那台上的说书先生,前些年的时候见过,只是比起之前苍老了些,是个熟也不熟的人。 他回过神来,说道:“陈某得去见一个人,你若是想听书,便慢慢听就是了。” 墨渊点头道:“先生不用管我。” 陈长生点了点,起身往那茶楼外面走去。 他走到那柜台前的时候顿了一下,见那里面坐着拨动算筹的刘掌柜。 陈长生犹豫了一下,想着还是之后再来叙旧,于是便也没打招呼,离开了茶楼。 柜台里的刘掌柜似是被遮挡了光亮,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抬眼瞧去,却只看到了一道背影。 他愣了愣,觉得眼熟。 但却又没细想,大抵是熟人太多了的缘故。 低头下来,便继续算起了账。 陈长生顺着街道往下走,直至看到了那那个熟悉的巷口,转身走了进去。 巷子里的青苔好似被人清理了些,记得当初走的时候还有些滑,如今可好太多了。 转进巷子,入目却见旁边的院子门口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的手中拿着竹条,好似在编织什么东西。 老者看到陈长生的那一刻不禁愣了一下。 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起了身来。 陈长生走上前,问道:“如今怎么做起这些活儿来了?” 欧阳风好久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放下的竹条,随即道:“入乡随俗,编两个簸箕,多两顿饭。” 陈长生问道:“比起混江湖如何?” 欧阳风想了想,说道:“开始时不觉得好,如今觉得江湖还不如这编的簸箕。” “挺好。” 陈长生和煦一笑。 “是。” 陈长生道:“陈某便不打搅你了。” “啊,嗯。” 欧阳风倒是一愣。 他还以为陈长生是有什么事。 他见陈长生往里走去,在他隔壁的院子门前停下了步子。 欧阳风不禁心中嘀咕了一声。 “果然啊……” 神仙也有儿女情长。 不过他可不敢去问,反正装不知道就是了。 陈长生站在门前,扣响了门。 “来了!” 院子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是一道稚嫩的声音。 鱼红锦踮起脚拨动了门栓,拉开了门。 “咯吱……” “你找……” 鱼红锦话语说到一半便顿住了。 她愣了一下,忽的脸色大变。 “啪嗒!” 才开的门顿时便被关上了。 陈长生话到嗓子边又停了下来,见那开了又关的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鱼红锦靠在门口反应了片刻。 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转过身透过门缝看起了外面的人。 果然! 她没看错! 陈长生笑道:“隔着门缝看人可是不礼貌的。” 鱼红锦挑了挑眉,说道:“院子里没人,你走吧。” “陈某带了酒。” 鱼红锦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口,却忽的又摇了摇头。 她咬牙道:“我戒了!” 门外的陈长生听后反倒是一愣。 戒了? 可随即却听门后又传来了一道微弱的声响。 “那个,是什么酒?” 陈长生听后无奈一笑,说道:“是秋月酿。” “我不信,先让我闻一闻再说。” 陈长生说道:“墨渊这次可是跟我一块来了青山城。” 鱼红锦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虎躯一震。 那张小脸顿时之间就害怕了起来。 “那也不准进!” 鱼红锦坚定的说道:“你走吧,芸姐姐不会见你的,你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可随即却是点头到:“骂的好。” “别以为你承认了我就会放你进来,你死了这条心了,我鱼红锦今日宁死不屈,你劝你最好快点离开。” “要是让你芸姐姐知道了,你可是得被抽手心的。” “我皮糙肉厚。”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嗯。” 第六百三十二章:你才认识我吗 鱼红锦是铁了心不开这门,留下陈长生在那门口干望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欺负这小姑娘吧。 正想着,却听门后传来了声响。 “小小姐,是谁在外面啊?” 鱼红锦听后连忙道:“没,没谁!” 她挡住了门,知书见小小姐这般紧张的样子,便知晓小小姐定是撒了谎。 知书的目光透过门缝似是看到了一身青衫,于是便上前道:“小小姐,有客人上门是不能将人给拦在门外的,让小姐知道了,你又得挨打了。” “知书姐,外面没人,真的。”鱼红锦狡辩道。 知书无奈一笑,说道:“小姐姐一直都说不来谎,好了,快让开了。”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不情愿的从门口让开了。 知书上前,将门拉开。 见了门外的人后却是愣了一下。 知书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知书慌乱之间反应过来,连忙行了一礼,说道:“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问道:“不知芸姑娘可在院里?” 知书连忙道:“在,在呢,我这便去喊小姐。” “小姐!小姐!” “陈先生回来了!” “小姐!!” 知书一时都忘了喊陈先生进门,只顾着去喊小姐去了。 门口的鱼红锦与陈长生四目相对。 陈长生看向她,说道:“这么多年也没见你长高一点。” 鱼红锦白了他一眼,说道:“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当年在荷塘便灌我酒,我又怎么是这幅小孩子模样。” “不是你自己要喝的吗。” “小孩子不懂事,不行吗?” 陈长生听后哑然一笑,点头道:“行,当然行。” 鱼红锦哼哼两声,接着又说道:“话说,你之前说有秋月酿,真的假的,我好久没喝了。” “假的。” “骗子!” 陈长生大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 却是忽的抬头,听一阵脚步声从那楼上传来。 那身着青裙的女子下楼的步子有些慌张,提着裙子,走的极快,好似一刻都等不了一般。 走到一半的芸香朝那门口望去,见那站在门口等着的青衫先生,顿时步子便慢了下来。 真是他…… 芸香缓缓从那楼梯上走了下来。 她来到门口,来到了陈长生的身前。 陈长生望着她,芸姑娘的面容多了些岁月,眼角风霜有些许皱痕,岁月不饶人,神仙也会老去。 不等陈长生开口,便听芸香问道。 “怎么不进来?” 陈长生说道:“主人家不开口,陈某又怎好意思进来。” 芸香笑了一声,只顾着看他去了。 鱼红锦见芸姐姐这般模样,她张了张口,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往一旁走了过去。 进了院子,陈长生在那石桌前坐了下来。 “先生少下人间,这一趟又是走了三年,那仙界比起人间怎么样?”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想来是不如人间的。” 鱼红锦在院子里听着二人说话,越听却是越觉得耳朵难受,索性便出了门,招呼也没打一声。 出了门后,她便换了一副面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青山城里的人便都知晓了有个好喝酒的姑娘,虽然外面的人都以为她只是侏儒,但时常还是有人说她是个长不大的怪人,久了还有人害怕她。 无奈之下,鱼红锦出门都得换一副面孔,这样便少了许多蜚语。 按照以往的惯例,她都会找人打听打听,谁家在摆席,然后便乘机混进去蹭吃蹭喝,这一招屡试不爽。 不过今日运气好像不太好,没人办席,她便只能去买酒了。 近年来她可没什么银子,芸姐姐克扣了她的零用,攒个好几日才够买一壶酒的。 鱼红锦是真舍不得用,但又舍不得不喝酒。 鱼红锦来到了熟悉的酒坊。 是外面李老二开的酒坊。 “伯伯,我爹让我打二两酒!” 李老二说道:“我说妮子,你爹到底是谁啊,我可是问了一圈,都没问出你爹是哪个。” 他觉得奇怪,近两年时常就会有孩子来他这打酒,不是他哪个侄女就是他哪个侄儿,每次有小孩来打酒,他恍惚间就会觉得眼熟,但仔细看却又不是上次的孩童。 也是因此,李老二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不记事了,还去看过大夫。 “我爹,我爹他……” “你不说清楚,这酒我可不卖给你。” 鱼红锦见此一顿,说道:“我明日让我爹爹来认,他说你就是我伯伯,不得有假。” 她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别说,装的还挺像。 “你上次来也这样的说的。”李老二说道。 “是吗?” 鱼红锦也有些记不清了。 毕竟这么多年,她都说不清骗了李老二多少次了。 李老二无奈一笑,说道:“所以你到底是哪家的?” “我我我……” 鱼红锦说着,顿时眼眶就红了,“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那眼泪水立马便落了下来。 李老二见此顿时就慌了,“诶诶诶,别哭啊,别哭啊!这这这……” “哟。” 忽然之间,一道声音忽的从一旁传来。 “又在这骗酒喝啊。” 鱼红锦听到这道声音顿时一愣。 她回头看去,却见一道熟悉的面孔就站在她的身后。 鱼红锦一瞬间就呆滞住了。 “你你你……” 墨渊笑了笑,一把按住了鱼红锦的肩膀,不让她跑。 李老二见此人衣着华贵,顿时一愣,连忙道:“这位公子,在下并不是……” 他想解释一下。 但却见墨渊摆手道:“我知道,不必多解释。” 李老二也松了口气,问道:“公子是这位小姑娘的哥哥还是……” 墨渊笑了笑,说道:“我是她爹。” “啊?” “不像吗?” “不是不是,只是公子样貌年轻,在下一时眼拙,一时眼拙。” 鱼红锦听着他们二人的话,连忙道:“不是!不是,他才不是我爹呢!他不是!” 她瞪着眸子看向墨渊,说道:“你占我便宜?!” 李老二愣了愣,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墨渊笑道:“她平日里无理惯了,还望不要介意。” “原来如此……” 李老二看向鱼红锦,说道:“小姑娘,还是得好好听你爹的话才是。” “不是,我……” 鱼红锦左看看右看看,却忽然间发现有些解释不清了。 墨渊微笑着看着她,说道:“你说,我是不是你爹啊。” 那般笑意,顿时让鱼红锦遍体生寒。 她咽了咽口水,不说话了。 墨渊笑了一声,说道:“走闺女,跟爹回家。” 鱼红锦咬了咬牙,小声嘀咕道:‘无耻!’ “你才认识我吗。” “……” 第六百三十三章:我还不稀得听呢 “闺女吃饭没,爹带你去吃点好的。” “……” “怎么垮着个脸,小姑娘得多笑笑。” “我不!” “笑!” 鱼红锦顿时一怔,脸上挤出了一抹牵强的笑意。 墨渊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鱼红锦松了口气,咧起的嘴角也压了下来。 “一直笑,不准停!” “你你你……” 鱼红锦不走了,索性往地上一坐,耍起了无赖。 “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你又不是人。” “欺负鱼。” “谁家鱼长这样。” “……” 鱼红锦有些无奈的看向他,说道:“就你!老欺负我,我又没得罪你,你还占我便宜!” 墨渊笑了笑,说道:“行了,逗你玩的,哪是真欺负你啊。” “你就是!” 鱼红锦低下头,不乐意理他了。 墨渊拉了她一把,说道:“起来了。” 鱼红锦顺着站起了身来。 墨渊接着问道:“你骗人家卖酒的作何?还要换张面孔?” 鱼红锦道:“不这样,买不到酒。” “芸姐姐跟城里的卖酒的都通过气了,都不卖给我,我就只能装成别人来买。” “怪可怜的。” “是啊!”鱼红锦抬头道:“酒都不准人喝了,这不是要我命吗。” 墨渊笑了笑,说道:“没关系,爹给你买酒喝去,走。” “不要以为你帮我买酒你就真是我爹了!” “哈哈……” 墨渊就近寻了一家酒肆,要了一壶好酒。 出了酒肆后鱼红锦便抱着酒壶一路喝一路走。 喝到酒的她开心极了。 “满意了吗?”墨渊笑问道。 “嘿嘿。” 鱼红锦抱着酒壶,说道:“好喝。” 自打零用被克扣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这样好喝的酒了。 作为一条鱼,她着实单纯的很。 喝到酒开心了,那不开心的事她就能全忘了。 “墨渊。” “嗯?” “荒海好玩吗?” “荒海啊……” 墨渊想了想,说道:“不安宁,也不好玩,没有人间好。” “嚯,还好你半路给我送回来了。” “这倒是,你这是走了运了。” “是吧。” 鱼红锦得意洋洋,又抱着酒壶喝了一口。 墨渊见她那嗜酒如命的样子,不禁笑道:“一个人喝酒也能这么开心?” “当然啊!” 鱼红锦说道:“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世上唯有美酒不可辜负,我觉得说的很有道理。” “怕是合你的就有道理,不合你的就没道理吧。” “胡说!”鱼红锦想了想,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墨渊笑了笑道:“你还真是乐观。” “想起我以往比你还顽皮一些,打劫拦路斗嘴,什么事都干。” “看出来了。”鱼红锦道。 墨渊看了她一眼,鱼红锦顿时就缩了缩脑袋。 她抬头问道:“你现在不也这样吗?”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是这样没错,但是总觉得没有以前那样有趣了,在荒海的时候,我想要什么便有人乖乖送上来,见了我便恭恭敬敬的,但这些人演技着实是差劲,满脸恭维,尽是虚情假意。” “所以呢?” “慢慢的就没这么爱闹了。” 墨渊舒了口气道:“所以我羡慕你,光是喝酒这事,你是真做到了一直如初,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鱼红锦看了一眼怀中抱着的酒壶,她挤了挤眉头,说道:“听不太懂。” 她哪管这些有的没的。 墨渊笑道:“听不懂没事,听懂了才是不好。” 说着他却是愣了一下。 忽然之间,他竟发现自己话语之中好像有着一道影子一般。 是陈先生。 墨渊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好像陈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回过神来,却是摇头一笑。 墨渊道:“好了,我要去找陈先生了,你回去吧。” 鱼红锦道:“你找陈长生?” “他现在就在我家。” “昂?” 鱼红锦随即说起了之前的事情。 墨渊听后愣了愣,倒是没发觉竟是这么一回事。 “芸姑娘?” 墨渊回想了起来,说道:“就是你那个芸姐姐?之前在衍县那个?” “对。”鱼红锦眨眼道。 墨渊顿了顿,他也还记得那些年时常来观里送蜜饯跟荷花的姑娘。 先生特意在这青山城停留。 莫非就是为了这位芸姑娘? “真是……” 墨渊话语微顿,说道:“了不得!” 这般看来,先生也不是对这儿女情长的事不感兴趣嘛。 “什么了不得?” “没什么。” 墨渊又问道:“话说,芸姑娘之前不是在衍县吗,怎么住在这边来了?” “这事啊……”说起这事,鱼红锦脸色就不太好看了,瘪着嘴道:“还不是因为姓陈的,说着就来气。” “芸姑娘还真是执着。” 墨渊嘀咕了一声,说道:“若是换作我是陈先生,我也愧对不起这份情谊。” 鱼红锦挑眉道:“我不乐意,就是因为芸姐姐遇到了姓陈的,好些年都没开心过了,日盼夜盼的,什么都盼不到,芸姐姐对我最好,我见不得她不开心。” 墨渊听后顿了顿,他张口道:“其实,也不是先生错,先生他……” “难道修士都这么忙吗?” 鱼红锦问道:“墨渊不是也挺闲的,之前不也游山玩水的,就算说再忙,也不至于好些年才能见上一面吧。” 她低下头,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头,嘴里嘀咕了一句:“头发都等白了……” 墨渊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摇头一叹,说道:“或许先生也有他的无奈吧。” 鱼红锦撇了撇嘴,不再多说什么。 墨渊看向她,说道:“再者说,你又哪懂这些啊,这世上情情爱爱的东西本来就没有道理,更不分对错的。” 鱼红锦不明白,说道:“哪有没有道理的事啊。” 墨渊听后愣了愣,随即笑了一声,摸着她的头道:“所以才说你是小姑娘嘛。” “这跟我是小姑娘有什么干系吗?” 墨渊不作解释,他知道鱼红锦听不明白。 “墨渊你怎么不说话了。” “说了你也听不懂。” “嚯,我还不稀得听呢。” 鱼红锦抱着酒壶大灌了一口,又自顾自的乐呵了起来。 第六百三十四章:路去上京 芸香至来都不是一个话多的姑娘。 但不管什么时候,她口中说出的话,总是那样平和,好像岁月与她无关,一切随从本心一般,那样的平和,是令周围的人都觉得舒心的。 太阳东升西落,院中树下的影子也逐渐被拉长。 在这样兜兜转转的闲聊之中,迎来了那夕阳西下。 直至那青衫先生起身告别,二人之间又好似惊鸿一批一般离去。 芸香送他走出了院子。 一路往前走去,来到了那巷口处。 “先生平安。” 陈长生看向她,点头笑道:“平安。” 芸香抿嘴一笑,依旧是个小姑娘。 那青衫先生走进了人群之中。 芸香的心思也随着那道身影在目光之中淡去逐渐沉寂下来。 她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先生没有忘记她,也将她的话都记得。 知书在院中没见到小姐,便出门寻去。 在那巷子口见到了自家小姐。 知书顿了一下,也明白过来。 陈先生大概是走了。 “小姐。” 知书上前,挽住了自家小姐的手。 芸香按下她的手,舒了一口气道:“我没事。” 落日的夕阳好像有些刺眼。 眼前的景象也愈发朦胧了起来。 芸香回过神来,道了一句:“走吧。” 主仆二人走进了巷子,好像只是眨眼之间,那船风巷子便显得有些冷清了。 他们二人之间的缘分淡若静水。 就好像那久久不闻微风的湖泊一般,难以掀起半点浪花。 但不可否认的是,湖泊的水会一直在。 永不会段绝。 . . 陈长生走在路上,小心的将那蜜饯藏进袖中。 对他而言,这也是舍不得吃的东西。 上次芸姑娘送他的,他也还没吃完呢。 倒不是忘了或是不在意,若是说个玩笑,那便是怕吃完了不好意思再伸手要。 芸姑娘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至少陈长生是这样觉得的。 这是解不开的缘分,也难以割舍的缘分。 陈长生在那青山城门下寻见了墨渊。 墨渊正靠在一棵树下躺着,静静的等着先生。 见先生来了过后,他便立马起身。 “先生,我们还去别的地方吗?” 陈长生看向远处,落在了一座山上,山中有道观大殿,似有钟鸣之声,但他的目光却并不在那道观上。 “下次再来叙旧吧,这次就算了。”陈长生道。 墨渊顺着先生的目光望去,问道:“是先生后来认识的朋友?” “对。” “这样吗……” 在这样平淡的话语之间,二人走出了青山城。 走上了那岁月史书记载之中的长观道,走上了那一路修筑至上京的长路。 天气多变,一片浓云飘了过来,遮蔽了天日。 不多时,一场大雨便落了下来。 雨水带来了些许清凉,但不妙的是,这场雨却没能下多久,短暂的清凉过后,便成了闷热。 那是一种有些让人喘不上气的不适。 暑气也在这个时节升腾了起来。 从青山城走到上京,一路上经过了许多地方。 墨渊是个贪吃的主,有什么新奇的都得尝上一口,手里时常拿着东西。 他正吃着芋儿,一边问道:“先生,咱们这一趟去上京是要做什么啊?” 陈长生道:“去借一封圣旨。” “圣旨?” 墨渊愣了一下,他很是不解,问道:“只是这件事?”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不止吧,若只是这样,先生何必特意跑这一趟。” “的确只是这件事。” 陈长生看向他道:“多的事陈某现在也无能为力。” 缺了法力,是什么事都办不成。 神通不成,敕令不成,唯余下神念,大抵是斗不过这天地的。 墨渊思索了一下道:“话说好像是那个燕家小子做了皇帝吧?” “是他。” “那也没什么麻烦的。” 墨渊道:“他定然是乐意帮先生的忙的,若是不乐意,便打到他乐意。” 陈长生无奈笑道:“你这是在荒海耍浑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再说了,人皇岂是你说欺负就欺负的。” “这不是有先生吗。”墨渊笑道。 这些事他再清楚不过了。 有先生撑腰,他便不怕这天地间的因果,但先生不在的话,他也不敢这般放肆。 人皇到底是天命所归,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的。 一路北上,雨水少了许多。 在路上的时候,二人在茶馆酒肆听闻了那封仙大会的事情。 越是靠近京城,探讨的人也就越多。 二人在一处郊野的茶肆里歇息,天气炎热,喝口凉茶要舒坦不少。 墨渊道:“这一路来都有人在说这封仙大会,看样子是很热闹。” 他啧了啧嘴,说道:“不过说来,那燕家小子居然还信这一套?他爹是怎样的下场他都忘了吗。” 陈长生说道:“说不定也不是为了长生呢。” “先生知道?” “陈某法力尽失,如何知道?只是之前与燕如初有些交情,大抵了解过他的为人,想来他并不是因为追寻长生从而办这封仙大会的。” “是吗……”墨渊思索了片刻,说道:“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到了地方不就知道了吗。” 这聊着,却见后方的桌上有一人起身走了过来。 “二位兄台。” 陈长生与墨渊抬头看去。 却见来到身前之前腰间佩刀,虽是一身武人打扮,但那面容却尤为清秀,唇红齿白的倒是像哪家的公子哥。 “有何事吗?”陈长生问道。 “在下傅红梅,此前乃是清平府武营的教头,方才听二位兄台说起封仙大会,便想着二位是否是往上京而去,若是方便,在下可否与二位同行?” 墨渊看了他一眼,问道:“与我们同行?为何?” 傅红梅无奈笑道:“我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山匪杂休,都是瞧我独行便拦我去路,实在是麻烦不矣,想着人多有个照应,当然,若是不方便的话,在下也不勉强。” 墨渊眨了眨眼,随即道:“你得问我家先生。” “还未请教。”傅红梅道。 陈长生回礼道:“姓陈,没什么大本事,文不成武不就。” “陈先生说笑了。”傅红梅笑道。 陈长生道:“有个照应也好,那便结伴而行吧。” 傅红梅笑道:“多谢二位!” 第六百三十五章:群魔乱舞 一般而言,入夜过后陈长生与墨渊赶路要快上了许多,但今日却有些不同,好似是故意放慢了速度。 天太黑了看不清路,便打算找个庙子歇脚。 傅红梅见此情形,说道:“我去捡一些干柴来。” 待他出了庙子后。 墨渊才开口道:“先生,这老鼠挺有意思。” 陈长生道:“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歹念,跟着便跟着吧。” 墨渊本还想着逗逗这鼠妖,但听先生这样说便也就放下了这些坏心思。 傅红梅捡了干柴回来,拿出了火折点燃了柴火,庙子里有了光亮,自然要好上许多。 “二位兄台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可远着呢。”墨渊说道:“沿海区了。” “这么远!” 傅红梅惊了一下,说道:“二位当真厉害,我听说南边山匪最多,这一路上走过来可不容易。” 陈长生道:“清平府离此地也尤为之远,傅教头不也一样走来了。” 傅红梅笑了笑,说道:“习过武,有点东西傍身自然要容易一些。” “噼啪。” 柴火噼啪作响,窜出火星。 墨渊问道:“话说,傅教头此番上京是为何事?” 傅红梅道:“进京任职的,家父托了些关系,将我调到京城去任职了。” “原来如此,那可是好事。” “自然。” 陈长生问道:“话说我二人这一路走来听人说起了那封仙大会的事,但总是听旁人聊起,一直未找人问过,傅教头从清平府走来,想来了解的更多一些,不妨与我二人说说。” 傅红梅盘坐起来,说道:“这事我倒也了解的不多,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听说是官家临时起意,这封仙大会,封的便是一众仙官,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这要是落得个名头,定然是光宗耀祖的事,所以这一次有很多人都朝着上京去了。” “都有些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 傅红梅道:“最多的就是有些稀罕本事的江湖人,他们的一些手段瞧着尤为唬人,便想着捞些好处,其次就是一些手艺高超的人,一路上我都遇到了好些个,还有道家跟佛家的高人,都往上京去了。” “这些都还好,但有一类,可不一样。” “有的已然不是凡人,有的则不是人,若是遇到上定是要万分小心。” “不是凡人,或不是人?” “对!” “多的都是一些妖魔鬼怪。” 墨渊心中一笑,说道:“不该吧,这世上哪来什么妖魔鬼怪啊。” 傅红梅哎了一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不瞒兄台,我这一路来可是听说了不少怪事呢,不是哪座山上的盗匪被吸干了血,就是谁家人失了魂,一桩比一桩离奇。” “这么邪乎?” “可不是吗。” 墨渊眨眼道:“那岂不是说,这次封仙大会恐怕要群魔乱舞?” “还有是。”傅红梅点头道:“不怕人多,就怕这么多人里有一个不是人。” 墨渊说道:“我胆子小,你可别吓唬我。” 傅红梅骇了一声,说道:“也不必这样害怕,我听老一辈的说,这些妖魔鬼怪虽有怪力,但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要遭天谴的。” 陈长生问道:“这遭天谴的说法倒也听过不少次,却不知如何才算是遭天谴。”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 傅红梅好似是说开心了,便解释了起来:“我这走南闯北的也见过不少事,其中属鬼怪志异听说的见过的最多,像遭天谴这样的说法绝非空穴来风。” “我曾就见过雷雨天起,一声闷雷霹进了坊间,那场雨转眼就淡去了,待人前去查看的时候,就见那被雷劈的地方留下了一具畜牲的尸首,浑身焦黑,关键还冒着黑气。” “这可是真事,我钱眼所见,若那牲畜不是邪祟,如何会引来天雷。” 陈长生听后问道:“这样说来,遭天谴的也不能说是妖吧,而是邪物,或是心术不正之妖?” “不错!” 傅红梅道:“也分善恶好坏的嘛。” 墨渊看向他,说道:“傅教头知道的可真多。” 傅红梅听到这话打了个哈哈,说道:“都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 墨渊笑了笑,随即问道:“怎会是道听途说,我听着像是有理有据的,话又说回来了,傅教头了解的真多,那说起那封仙大会,封的应该是仙吧,若是让一只妖受了封,会如何?” “这,这倒也没说清楚。” 傅红梅忽的有些语塞,好似是在掩饰什么一般,说道:“在我看来,若是一尊造福百姓的善妖,封仙又有何妨,就好像通天江的龙君一般,按理来说,真龙虽为神兽,但一样也是妖的范畴之中,不也一样封了水神吗。” “诶!” 墨渊说道:“傅教头好见解。” 陈长生道:“若是真是这样的话,不知有多少妖怪奔赴上京,群魔乱舞也并非是不可能。” “不至于,不至于。”傅红梅笑道:“随便说说,哪当得了真呢。” 墨渊看了一眼火堆,说道:“说是不当真,但到时候真是群魔乱舞,又该如何呢?” 傅红梅道:“上有苍天,下有城隍,自然有人管的。” “城隍爷管这些?” “自然,城隍爷庇护百姓,香火之下,妖邪荡然无存。” “原来如此……” 墨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问道:“你说,若是有一只不曾作恶心地也算为善的妖怪想去上京碰碰运气,到了地方却是碰见了上京城妖魔乱舞的景象。” “妖魔一多,城隍爷爷管不过来,到时候无论善恶便去全都给抓了起来,进了阴司,阴差恐怕就不管你是善是恶了,到时候就是照打不误,那岂不是遭了无妄之灾?” “你说,这是不是很惨?” 傅红梅话语一顿,顿时之间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应,应……” “应该不会吧。” 墨渊看向他,说到:“傅教头这般紧张干什么,我只是猜测一下而已。” 傅红梅咽喉滚动,强挤出一抹笑意道:“没,就是吹了一道冷风,打了个寒颤而已。” “原来如此,我当傅教头就是妖怪呢。” 傅红梅心中一紧,干笑道:“呵呵,兄台说笑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鼠胆 傅红梅吓坏了。 当墨渊说起那一翻言论过后他心里便不安了起来。 夜晚在火堆旁,他甚至还感觉到有些冷,故而又多靠近了一些火堆。 他是真的好怕死。 若是这一去真的遭了这样的劫难,那可如何是好,那样的不安徘徊在他的心头让他彻夜难眠,直至庙子外亮起了微光,他才反应过来,天亮了。 他一夜没睡,左右都睡不着。 墨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切道:“傅教头起这么早啊……” “啊?” 傅红梅回过神来,打了个哈哈道:“是,是。” 墨渊笑道:“不愧是习武之人。” “呵呵,呵呵……” 对于墨渊的话,傅红梅也只是笑笑便过去了。 他如今是心不在焉的,什么话都不想说。 片刻后陈长生也醒了过来。 请早的时候路上有些积水,因此便多了些泥泞,走起来也吃力了一些。 但不碍事,行路至来如此。 踩灭了最后一点余火,三人便要再度启程。 但傅红梅这时却好是磨叽了起来。 他不知道该不该往前了。 他害怕是死路一条。 “傅教头怎么了?”陈长生问道。 “没什么,就是,就是昨夜没睡好,愣了会神。” “原来如此,若是无事咱们便启程吧。” “那个……” 傅红梅正要开口,可话到嗓子眼却又没继续往下说去。 陈长生和墨渊看向他,问道:“傅教头可还有事?” 傅红梅犹豫、无措,一时间难以抉择。 “边走边说。”墨渊道了一句。 随即墨渊便推嚷着傅红梅出了庙子,走向了那往前的山路。 墨渊笑道:“有傅教头在,这一路上我也有人说话了。” 傅红梅问道:“不是也有陈先生吗?” “先生不喜开口。”墨渊笑呵呵的说道。 “这样吗。” 傅红梅倒是对这二人更加好奇了起来。 这主仆二人,总让他感觉不太一样。 ‘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傅红梅回过神来,心中的担忧也再度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路。 想走,又有点不太想走。 唉…… 走在路上,墨渊是不是会与傅红梅搭上那么一两句话,或是逗弄一般。 有意无意的提起那所谓的‘妖魔乱舞’,可是把傅红梅吓的一抖一抖的,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对于墨渊而言,这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 转眼间又是一个上午。 早间与那午时温差极大,头顶的烈阳晒下来,不过半个时辰就把早间的露水与湿润都给晒干了。 傅红梅热的扇起了手来,汗如雨下,擦都擦不完。 墨渊笑道:“傅教头,习武之人也惧寒热吗?” 傅红梅无奈一笑,找了个借口道:“习武之人,难免阳气稍重,不免就有些耐不住热。” 他看了一眼这位墨兄台的先生,这一路走来,那青衫先生都没出过半点汗水,行路也尤为稳当,比它都胜过一筹。 傅红梅咂了咂嘴,问道:“陈先生也是习武之人吧?” 陈长生听后问道:“何以见得?” 傅红梅道:“陈先生这一路都没喝过一口水,不见落汗,也不见喊累,平常人可没这功夫。” 陈长生笑道:“早年跟道观里的师父学了点养气的功夫,心静自然凉嘛。” “原来如此。” 傅红梅道:“陈先生这养气的功夫当真了得。” 下午的时候几人到了临安府。 “没多远了。” 陈长生道:“到上京不过两日脚力。” “只有,两日了吗。” 傅红梅心中一怔,退堂鼓再度打响。 墨渊见此问道:“怎么感觉越往上京,傅教头就越怕似的。” “没,哪有害怕啊。” 傅红梅笑道:“我只是有些紧张,毕竟是个没来过的地方。” “这样吗,墨某之前来过许多次上京了,这样,到了上京城,墨某带你去逛逛去。” “多谢兄台了,不过也不必这样麻烦,到时候有人引着人我的。” “那也好。” 傅红梅舒了口气,随即又问道:“咱们今日能出的了临安府吗?” 墨渊说道:“若是晚上不落脚的话,便能出去。” “还,还是别了吧,晚间行路,不太稳妥。” “傅教头所言有理。” “那我们得挑个地方落脚才是,可别走过了。” 墨渊看向先生,问道:“先生看来呢?” 陈长生道:“东临坊是个不错的去处。” “东临坊啊……” 墨渊想了一下,说道:“之前倒是听说东临坊的出的布匹极好。” “是吗?”陈长生道:“之前倒也没注意过,可以去瞧瞧。” 傅红梅低着头,完全没有听到他们二人的话。 越是靠近上京,他就越怕。 这个时候,就更想走了。 ‘要不然,便今晚上走吧,找个借口。’ 快要入夜的时候,三人总算是到了那东临坊。 傅红梅抬起头望去,却见是忽的一愣。 “这这这……” “傅教头怎么了?”墨渊不解道。 傅红梅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他感受到那城中有好多道妖气,好像四处都有一般。 傅红梅道:“我观此地不善,要不然,还是换个地方落脚吧。” “不善?” 墨渊问道:“傅教头从哪看出不善的?” 傅红梅解道:“就是……” 他不知怎么说下去,难不成告诉他们这里面都是妖怪吗。 墨渊说道:“傅教头多心了吧,这地方好好的,哪来什么不善,走吧走吧。” “诶,我说的是真的。” “嗯嗯。” 傅红梅又被墨渊往前推了推。 他到底还是害怕,快到坊门口的时候,他便止住了步子。 “我真不进坊,若是兄台与陈先生要进去的话便进去吧,我就在坊外找个地方落脚。” 傅红梅怕自己小命没了。 这般多妖气,说不准是那个妖王盘踞在这里,他这个外来的小妖,还是别去招惹为好。 “傅教头是不是囊中羞涩,怕开不起住客栈的钱?放心放心,我有的是钱。” “不是,我……” “走了!” 傅红梅解释着,却被墨渊硬生生的往前推去。 他想稳住步子,但谁料那墨渊力气更大,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傅红梅惊了一下。 ‘什么时候凡间习武的都这样厉害了!’ 第六百三十七章:不一样的东临坊 半推半就的,傅红梅就进了东临坊。 一进门他便就有些慌了,收敛起了自己的气息,一点都不敢泄露出来,生怕是哪个妖怪看出了他来。 ‘应该也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傅红梅这样安慰自己道。 三人寻了一处客栈住下,落脚过后,陈长生便打算出去。 “陈某出去一趟。”陈长生道。 “我随先生一起去吧。” “不是什么大事,你便歇息吧。” “这样吗。” 墨渊也就没有跟着了。 陈长生则是出了门口便朝着那东临坊的城隍庙去了。 上次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陈长生也有些记不太清楚了。 他走在路上,街道上的人不多,一代又一道,许多老一辈的都已经逝去了。 当初化身为人落在此地为子为女的妖如今也还在这里,仿佛真的将这里当做是家了一般。 坊间还多了许多孩童,在街道上打闹着,追着什么东西玩的不亦乐乎。 “孩童……”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却觉得有些奇怪。 正想着,却听路道两旁有两位女子闲聊。 ‘坊里开了个面铺子,滋味挺不错的,不如去尝尝?’ “不去不去,还有些布没织完呢。” “嚯,你家是真慢,我家前些天都弄完了。” “哪赶的上你啊。” 两位妇人捂嘴笑了笑。 可当她们一转头,却是忽的看到了一道青衫身影就站街对面。 其中一位妇人顿时一怔,抓住了身旁人的肩膀。 “怎么了这是?” 那人目光望去,看向了那个青衫先生,有些不解。 显然,她不认得陈长生。 陈长生看向那目光惊愕的妇人,问道:“听说东临坊的布匹很不错。” 这样没由来的话让另一位妇人有些不解。 她皱了皱眉,问道:“你这人……”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身旁的人拦住了,对她摇了摇头。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便迈步离去了。 妇人目视着陈长生离去,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时,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青姐,这人是谁啊?” 被唤作青姐的,便是方才愣神的那位妇人。 青姐拍了拍胸脯,说道:“可把我给吓死了。” “啊?”同行的妇人愣了一下。 “你是后来的,有些事你并不知道,你只需记住,那人,万万不能得罪!听我的就对了!” 这位被唤作青姐的妇人便是当年那山谷宅中的妖物所化,一直都在这东临坊中居住。 坊间其乐融融,路过的人脸上都洋溢笑。 不过,但其中的某些人看到陈长生时一样会顿住步子。 对他们而言,这位青衫先生是让他们惧怕的。 陈长生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在那潦草的记忆之中好似看见了几道见过的身影。 “咕噜……” 有人咽了咽口水呆滞在路边。 陈长生并没有理会,只是缓缓的往前走。 走过一条又一条街。 ‘那位大人来了!’ ‘要不然去通知城隍大人?’ ‘赶不上了!’ “那是谁?” 其中的一些妖则是疑惑的问出了声来。 “不要多问!” 在东临坊住的够久的多少都知道一些,有些事不打听最好。 陈长生有些无奈,心中不禁轻叹道:‘看起来好像都很怕我。’ 想想也是。 当初在那山谷之中的时候,的确给那群妖怪给吓坏了。 陈长生本想找他们问些事情,但见他们一个个惧怕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免得吓坏了他们,到时候问獾妖也是一样的。 但不得不说的是。 獾妖将这里打理的很好。 当年的时候,东临坊的人家多是绝了后人,老一辈去了过后,这里便只余下这些妖怪了。 都是妖怪,但街上却有着烟火气,闲聊,谈话,说的是织布,说的是家长里短,他们好像比人更像人。 这是件好事,但也是件坏事。 按理来说,妖不该出现在坊市之中,但若是东临坊没了妖,那这里该是多么的冷情。 再度来到那城隍庙。 东临坊的城隍庙实在是没什么香火。 因为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妖,上不得香,城隍庙也因此少了一些威能。 陈长生走进了其中。 却见这庙中一样冷情,大抵是时辰晚了,没什么香客了。 他一路走到那城隍神像之前。 抬头望去,看向那神像。 当陈长生站在殿中的那一刻,那神像好似苏醒了过来。 当獾妖看清来人之时,顿时一怔。 一阵青烟在陈长生眼前升起,只见獾妖拱手低头,恭敬道:“不知陈先生到来,小人有失远迎!” 陈长生道:“不必客气,陈某只是路过而已。” 獾妖抬起头来,随即道:“陈先生快请。” 他去侧殿中取了茶叶泡茶,礼数样样做的周到。 “先生请。”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东临坊挺好的。” 此话一出,獾妖顿时有些后背发凉。 他怕陈长生说的是反话。 獾妖张了张口,有些口吃道:“陈,陈先生,小人在位这些年,东临坊少有乱事,这些妖怪,也安安分分的,没有生事,先生明鉴啊。” 陈长生笑道:“陈某是说真的,现在的东临坊,的确很不一样,你做的很好。” 獾妖听后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先生不怪罪我?” “怪你什么?” 獾妖道:“自从老一辈去了过后,东临坊的凡人便越来也少了,后来各方的小妖也有在此地落脚的,短短十几年,这里都成了妖坊了。” “你说这个啊……”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陈某方才一路走来,也见了不少,说句实在的,若是陈某不仔细看,大抵也看不出街上的都是妖,只当是平凡的坊市,真真假假,陈某有一瞬都恍惚了一下。” 獾妖立在一旁,不知如何回话。 陈长生却是话音一转,说道:“虽说陈某没觉得有什么,不过妖居人坊,终究是有些不太合规矩的。” 獾妖心中一紧,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双腿一躯,顿时跪了下来。 “求先生指点!!” 陈长生见此端起的茶杯顿了一下,说道:“你不必跪着,还是先跟陈某说说,你是处于什么样的心思,才让东临坊变成这样的。” 第六百三十八章:起初害怕,如今羡慕 “陈先生,其实说来……” “我一开始也没有这些想法的。” 獾妖将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情娓娓道来。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按照陈长生的话让手底下的小妖老老实实的陪着这东临坊的鳏寡孤独之人度过余生。 可起初的时候,坊里面本来就没有男丁,当年被征兵全都没能回来。 村子里的男丁都是妖变的,因为陈先生的缘故,这些妖也不敢碰这坊间的女子妇人,更是少有交集,久了过后,坊间的女子多是外嫁了,要么便是一走便再也没回来过。 这也导致了东临坊没了下一辈。 老一辈去了过后,便也只剩下这些妖在这了,凡人屈指可数。 “那时候我也头疼这件事,想着之后或许这里真的会变成妖的坊市便觉得后怕,于是乎便让手下的小妖们去外面收养了一些孤儿,陈先生一路走来,想来也看到了。” 陈长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他就说这些孩童是从哪里来的。 “我这手底下的小妖们在这待久了,慢慢的也有些舍不得了,相比起当初那般东躲西藏,如今这样安逸的日子实在难得,再加上又有了这些小的,有了事,便更不想走了,便一直待在了这里,当然也有几个离开了,但是也不多,我也没拦着他们。” “再后来……” 獾妖张了张口,说道:“因为东临坊妖气太重的缘故,周遭山林里的妖怪便上门来查探过,得知此地的情况过后,便都想着到这东临坊来。” “起初我是不愿意的,但是后来求上门的妖怪太多了,便也只好开了口,挑了一些品行德行都算好的妖怪在东临坊落了户。” “隔了这么几年,东临坊的妖怪就越来越多了。” “后来这群小妖们还开了集市。” “属于妖怪的集市,当然不可能将这集市设在东临坊里,毕竟还有孩子在,于是便挑了外面的深山。” “集市一开,来往的妖怪就更多了,东临坊的名头也就越发盛远了,慢慢的就有妖怪将这里称作为妖坊,尽管我三令五申,还是管不住这些话语在山中妖怪的口中传述开来……” 獾妖叹了口气,说道:“这,实非我本意,但如今成了这般,我也脱不了干系,还请先生降罪。” 陈长生抬了抬手,他一时倒也不知该怎么说如今的东临坊。 东临坊成为妖口中的妖坊,这也跟陈长生当初的决定脱不了干系。 但事情哪有圆满的。 若无当初的那群小妖,东临坊的老人又如何得以含笑而终,若无他们,那如今这东临坊里的孩童又会是何等境遇。 “你是如何打算的呢?”陈长生问道。 獾妖道:“就像陈先生说的,这里终究是凡人的地界,等到这些孩童稍微大些了,有了自给之力了,我便会差遣这些妖物离开这里,重归此地为人世。” 陈长生点了点头道:“便只有这般了。” “只是……”獾妖无奈哦道:“到时候恐怕得撒下一谎。” 待这些孩童长大了,想要全都骗过可是件不容易的事。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獾妖善弄人心,这对你而言,或许不难。” 獾妖无奈一笑,说道:“这些年代位城隍,见识了许多繁琐之事,许是被周遭的百姓影响,慢慢的我心里的一些想法也淡去了,说起来也好笑,我真的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城隍正神了,庇佑百姓,好像也成了我的本职。”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尽管没有香火,没有神位,你也愿意?” 獾妖说道:“先生说我善弄人心,其实说到底是演戏,但再能演,到底也会有假戏真做的时候,不是吗,先生?” 陈长生摇头道:“随你吧。” 他站起了身来,说道:“虽说你转变极大,如今也走向了正道,但陈某还是有些话要说,当年你谋害城隍阴差之事并不能一笔勾销,这是你要还的债,陈某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三百年,一天都不能少,任何评判,也一件都不能错。” 獾妖跪地,低头道:“那是应该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打算离去。 獾妖连忙道:“先生且慢。” 陈长生问道:“还有何事?” “关于那深山里的集市的事,庇佑东临坊三百年是我该受的,我也并没有不愿,只是之后,我还是想有个落脚的地方,东临坊是我一点一点看着成了这般模样,到底心有不舍,可否请先生准许我之后在那深山妖市安身?” 陈长生看向他,只是道了一句:“陈某并没有说不行。” 獾妖低下头来,叩在地上。 “獾妖谢过先生!” 他抬头见那青衫先生一步步走出了这里。 獾妖静静的目送着这位先生。 直至其走出了城隍庙,他才缓缓从那地上站起身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漆身斑驳的城隍神像,忽的心中有些许满足。 他长舒了一口气,目光昂然。 . . 傅红梅站在那客栈的窗台前。 目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了外面的街道。 他见那街道上是不是走过一个人,甚至不用开眼观妖气,光是闻味道他便知道那定然也是一只妖。 他便在数。 一只,两只,十只…… 光是这短时间内,他便看见了数十只妖从街道上经过。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傅红梅心中惊愕,却又有些向往。 这么多妖怪,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像一个真正的人一般活在这人间,不必害怕被别的妖怪欺负,也不必害怕那群道人,也不怕会有血气方刚的武人…… 光明正大的活着! 没进来之前,他是害怕的。 进来之后,他却又是羡慕的。 “叩叩。” “客官,洗脸水给您端来了!” 门外的声音让傅红梅醒了过来,他连忙道了一声,随即朝着门口走去。 “咯吱……” 拉开门来,门口站着的伙计笑盈盈的看着他,说道:“我给客官端进去还是怎么?” 傅红梅却是一愣。 因为他发现,这伙计…… 也是一只妖怪!! “你……” 伙计好似也看出了什么,但却又没说任何,对于遇到妖这样的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东临坊来来往往的妖太多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没意思…… “客官?” 伙计见此又唤了一声。 傅红梅回过神来,说道:“端,端进来吧。” “好嘞。” 伙计将那水盆放下,随即就要出去。 却被傅红梅喊住,说道:“且慢。” “客官还有何事?” 傅红梅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为什么这里,这么多妖怪?” “啊?” 伙计有些意外,“客官你这……” 他心想,哪里的妖怪不知道他们东临坊。 但是,这位好像…… 伙计顿了顿,问道:“客官莫非是远处来的?” “对!” 傅红梅道:“我头一次来这里。” “难怪……” 伙计随即道:“客官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便是,同为妖怪,这点小忙在下还帮的上的。” 傅红梅见伙计这般坦诚,心中便放下了些许戒心,随即便问起了心中疑惑。 伙计将东临坊的事告诉了傅红梅。 傅红梅的目光之中皆是惊愕,他不曾想过,这般人间之地,竟会有这样一处妖坊。 说道后面,他眼中的向往之意越发浓郁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就在这里落脚。 “那,那如何才能在此地落户?” “落户啊……” 伙计却是摇头道:“东临坊如今妖怪够多了,城隍大人也不再准许更多的妖怪在此地落户了,不过客官倒是可以去山里面看看,倒是有许多妖怪住在那边,隔的也近,就是不太安逸,山里经常有抢地方的事发生,不像坊间有城隍大人庇佑。” “除非说,住远一些,但这些事还是无可避免。” “很经常吗?”傅红梅问道。 伙计点头道:“不错,上个月就死了四五个,山里面一直没人当头管事,没个规矩,就乱的厉害的很。” “我看隔的很近,为什么城隍大人他…不管山里的事?” “城隍大人日理万机,坊里的事都快管不过来,更别提外边了,而且外面的事也不归城隍大人管,归山神管,外面几座山的山神早便不在了,就更别提了。” 傅红梅张了张口,问道:“那岂不是说,就没办法了?” “还有个法子。” 伙计说道:“近来坊里的客栈或是作坊都在招人,像我便是在这儿当伙计,虽然没有落户在这里,但也是在城隍大人那里有过登记的,这样便能长时间住在坊里,不用担心有别的妖怪欺负。” “但是,这也不容易。” “就算是伙计,也得由城隍大人亲自见过,才能登记在册,若是心术不正为恶之妖,也不准留在坊里。” 伙计接着又道:“若是客官争不过山里的妖怪,这便是唯一的法子了,不过想进东临坊的妖怪可不少,也不容易。” “这样吗……” 傅红梅思索着,忽的回过神来,连忙谢道:“多谢了,另外,我这里有些碎银,还请收下。” 伙计连忙双手接过,揣进了袖中,笑道:“客气了,客官有什么不知道的也可以再问我。” “那小的便不叨扰客官了。” 伙计出门过后小心的将门关了上来。 傅红梅坐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撇向窗外,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 . “你想留在这里?!” 客栈正堂的桌前,陈长生、墨渊还有傅红梅坐在一张桌上闲聊,摆了酒菜,这一顿是傅红梅要请的。 墨渊对于傅红梅的话有些惊愕。 他挑了挑眉问道:“你不去上京任职了?” 傅红梅笑道:“便不去了,我听说京城哪里水都深,说不定小命就没了,这东临坊哪里都好,住在这里挺不错的。” 陈长生道:“清平府都比不过这东临坊吗?” 傅红梅点头道:“我觉得比不上。” 墨渊摇头道:“身为武人,怎能胆小成这样呢。” 傅红梅张了张口,犹豫了片刻后道:“实不相瞒……” “是我骗了你们。” 傅红梅无奈一笑,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教头,在清平府的时候我就是个地痞无赖,平日里就靠着些小偷小摸过活,东躲西藏,实在藏不下去了,才出来的。” “还请二位恕罪。” 墨渊轻哼一声,道了一句:“早看出来了。” 陈长生则是问道:“那你到了这里,又打算怎么活呢?” 傅红梅道:“暂时也不知道,但是这里能够接纳我,至少不用再东躲西藏的了。” 墨渊喝了一口气,闷着道了一句:“我觉得以你的本事,拼一拼或许会出人头地的。” 傅红梅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人一向胆小,贪生怕死的,成不了大事。” “不也一样走到这里来了吗?” 墨渊说道:“就差临门一脚了。” 傅红梅道:“门后面才更要命啊。” 墨渊吧唧了一下嘴,摇头说道:“其实你也有机会,我家先生并非寻常人,虽然到了上京之后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之后也能保你一帆风顺。” 傅红梅顿了顿,摇头道:“我这……”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说的也不是人的事情,只怪他谎说的太多了。 而墨渊也并非是说的人事,二人其实说的是一件事物,只是话没说明白罢了。 陈长生道:“也不是谁人都想着闯出一翻事情来,目盼江湖的儿郎想着行侠仗义却恨自己无力,屈身江湖里声名远扬的刀剑客却又想过平常人的日子,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也无对错高低之分,你若是想留在这里的话,那也无可厚非,至少陈某觉得挺好的。” 傅红梅有些心虚,说道:“多谢先生为我说话,不过我心里面明白了,我就是胸无大志,贪生怕死,所以才想着留在这儿。” 陈长生笑道:“想好了就是了。” “嗯。”傅红梅点了点头。 墨渊叹了口气,他的目光看向外面,拿起了桌上的酒喝了一口。 “没意思……” 墨渊道了一句,他本来还觉得这小老鼠挺有趣的,到了上京帮帮他,也未尝不是一场缘法,但如今他却撂担子了。 这让墨渊很是郁闷。 乐子没了。 傅红梅赔笑道:“让墨兄见笑了,我敬你一杯。” “我也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就是纯粹自找没趣。” 墨渊与之碰杯,先生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傅红梅点头道:“我明白的。” 二人喝酒,接着闲聊。 都是些无趣的闲话,说到最后也说不透。 第六百四十章:相送 原定的行程应当是明日清早再离去的。 但傅红梅不打算走了,陈长生与墨渊便没打算再在此地逗留了。 说来,其实不该为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妖耽误这些时间的。 若非如此,今日早间便已经到了京城。 至于为什么,无论是陈长生还是墨渊,给出的答案或许都是不同的。 在陈长生看来,脚下的路难得再走一次,他不想错过。 而墨渊,则是再行陈长生曾经在做的事情,看看红尘,问问人间。 这多年来在荒海的厮杀让他明白了很多道理,有些随意而又平常的东西,是尤为可贵的,也是因此,他才走在了路上。 傅红梅从客栈里追了出来,“你们,你们这就要走?!何不等到明日?这夜里行路,恐怕……” 墨渊看向他,说道:“不必担心。” “那个……” 傅红梅顿了一下,却是忽的想起了一事,说道:“你等等,等我一会,就一会!” 墨渊与陈长生对视了一眼,随即便见傅红梅又进了客栈。 傅红梅喊了一声:“伙计,伙计!” 客栈的伙计听到此话走了过来,问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我之前听你说妖市就在外面山里,我这两位朋友现在就要走,他们会不会因为那些妖怪……” 伙计听后面色凝重道:“客官,您这两位朋友非这个时候走不可吗?” “怎么说?” “这会天黑了,最好还是不要此时上路,虽说城隍大人派了人手庇护官道上的行人,但是也不乏有些有心的妖怪一路跟随,近些年,这些事可是时常都有,而且我看,客官这两位朋友,好像都是凡人啊……” “啊!” 傅红梅一怔。 伙计说道:“所以说,客官还是劝劝您这二位朋友为好,明早走也是一样的嘛。” “好,好我这就去劝。” 傅红梅随即又出了客栈。 他来到了墨渊与陈长生身前,说道:“我方才问了客栈的伙计,伙计说东临坊外面山匪不少,近些年经常有人被劫,要不然墨兄与陈先生还是明早再走吧。” “原来是为了这事。” 墨渊笑了一声,拱手谢道:“多谢提醒,不过对于我而言,这大襄境内,想来也没人能伤的了我,便也不必担心。” 傅红梅听他这话连忙道:“不是,那些,那些……” 他咽了咽口水,说道:“那些不是普通的山匪,一个个都是武艺高强,墨兄虽有武艺在身,但到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不是吗?” 墨渊道:“有百人,有千人,我都打得。” “什么话,百人千人你如何打得!”傅红梅的话语大声了些。 这也是他一路来头一次这般严肃。 墨渊听着都不禁愣了一下。 “我,我该怎么跟你们说呢,唉……” 傅红梅心中焦急,他却又没法解释说是有妖怪挡道,说了也不见得面前二位会信,反而还会怀疑他。 陈长生道:“傅教头忧心我二人,我二人也知晓,但这一路我们都走过来了,多少山匪也都见过,不会有什么事的。” 傅红梅无奈一笑,说道:“陈先生,我不是什么教头……”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何必在意呢。” 墨渊对他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别磨磨唧唧了,我们便不多留了,从此江湖再见了。” “唉!不能,不能走啊!” 墨渊却是摆了摆并不在意,跟随着先生径直往前走去。 傅红梅在那客栈门口干着急。 可他又有些害怕,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山中豺狼虎豹,妖怪群集,若是见了他与这两个凡人同路,连同着他恐怕也要遭殃。 客栈的伙计走出门看了一眼,见此哎呀一声,说道:“怎么走了,客官你这两位朋友……” 傅红梅张了张口,有些无奈道:“我,我劝了,可是……” “唉。” 他长叹一声,看着那两道背影越走越远。 伙计见此安慰道:“客官忧心朋友小的明白,不过客官该说的也说了,该劝的也劝了,执意上路那便只是他们的命了。” 傅红梅嘴唇微张,他袖下的拳头捏紧了。 忽的迈开往前。 伙计一怔,连忙拉了他一把,告诫道:“客官,送一送可以,但可不要送的太远了,若是后面妖差不再跟随,客官便不能再往前了!丢了命,不值当!” 傅红梅见伙计面色这般严肃,他心中不不禁颤了一下,张了张口,说道:“我……” “我明白。” 说罢,他便撇开了伙计的手,朝着先前离去的二人追了过去。 伙计站在门口,他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说来这些事也不该他管。 但谁让他收了人的碎银子呢,提醒两句,便当是为往后结个善缘吧。 陈长生与墨渊走到了坊口。 傅红梅追了上来,喊道:“墨兄,陈先生,等等我!” 陈长生和墨渊回过头来,看向了奔来的傅红梅。 墨渊见此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傅红梅张了张口,说道:“天黑凶险,我送送你们。” 墨渊听后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你这……” 他笑了一声,说道:“你不是说外面尽是山匪吗,上京任职你都怕,如今怎么又敢出来送我们了。” 傅红梅听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就送一段路,一段路。” 陈长生也觉得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中,傅红梅应当是尤为惜命的。 墨渊摆手道:“去去去,要你送啊?就你这三脚猫功夫,万一真遇到了山匪,可不是得拖我后腿。” 傅红梅听着这话心中有些难过,说道:“我虽然不是真的教头,但多少也懂许多拳脚,有我在,至少能保你们一段路!” 墨渊听后大笑了一声,说道:“得了吧,赶紧回去吧。” 傅红梅摇了摇头,说道:“我就送一段路,不长,过了山路我就回来。” 墨渊见他这样执着,也知晓是拗不过他,便道:“服了你了。” “要送便送吧,只是到时候遇了山匪,你可别吓的走不动道。” 傅红梅咬牙道:“定然不会!” 第六百四十一章:有只小老鼠 与那伙计说的一般,出了东临坊后的路便没有想象之中的安全了。 墨渊的目光往那坊外的林子中看了一眼,他感受到了两道气息,各立左右,但那两道气息却并没有什么恶意,似乎只是查视一般。 陈长生自然也察觉到了,但却没有声张。 那两人从林子中走了出来,他们二人脸上挂着面具,与那城隍阴司之中的夜游神一般无二,自但不同的是,他们二人身上尽是妖气,明显就是妖怪。 而这两个妖怪似乎是使了什么本领,与游神一般,做到了在凡人眼中藏匿身形,除了妖气便是真的一般无二了。 “两个凡人,这个点出坊?” “还有只小老鼠。” 傅红梅的目光看向了那两位阴差,他顿时一怔,不敢再看。 “真是麻烦,又得走一趟。” 其中一位‘游神’叹了一声,对身旁的同伴道:“要不然你去,我懒得走。” “坊东头的酒,一壶。” “成交,请你便是了。” “那行。” 陈长生与墨渊也没有出声,继续往前走去。 墨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先生,这里倒是挺有意思的。”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的确。” 傅红梅听到这话问道:“什么有意思?” “没什么。”墨渊道了一句。 ‘游神’就跟在他们身后,对于他们之间的谈话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便一直跟着往前。 墨渊看向傅红梅,问道:“话说,你这般惜命,为何又要出来,我们可没救过你的命,更没帮过你什么,何至于这样呢。” 傅红梅听后愣了一下,随即道:“这……” “难道硬要救过命,帮过忙,我才有道理能出来送一送吗?” 墨渊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反问道:“那你以为呢?” 傅红梅说道:“咱们这一路也走过了很长一段路了,我先前骗你们说我是教头,后来坦白只是地痞流氓,但你们也没有因此看不起我。” “我娘告诉我说,不在乎你身份地位的人难见,有这样的朋友更是难得,那既然是朋友,那能帮得上忙便帮一帮,也不分什么先后,也不是说非要救过命,帮过忙,才会有后来。” “所以你就来了?” 傅红梅说道:“不瞒你说,其实我还是有些怕的,但想着若是你们两位真遭遇了什么不测,我大概,唉……” 他话说到这里便不知怎么说下去了,话音一转道:“我这也是头一次出门,早年在清平府的时候别人瞧我这般地痞,都不乐意搭理我,更是恶语相向,也就你们二人看的起我,我觉得要是不来,我或许会后悔,后悔很久。” 陈长生看向了他,问道:“傅教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傅红梅张了张口,好似是有些不习惯,说道:“我这,不是……” 墨渊拍了拍他,笑道:“夸你你就受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傅红梅听后愣了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墨渊也笑了笑,随即又问道:“有情有义是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这一趟出来,那山匪真的要了你的命呢?” 傅红梅听后思索了起来,片刻之后却是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 “其实我在客栈门口的时候就在犹豫要不要来,但我脑子转的慢,左右都想不明白,又怕你们走太远了,我下了决心的时候就跟不上了。” 傅红梅低头道:“就是,脑子一热,便来了。” “脑子一热便来了?” 陈长生听后不禁笑了起来。 墨渊也又拍了一下傅红梅的肩膀,笑着说道:“真够蠢的,你这样的哪能命长啊。” 墨渊继续说道:“我跟你说,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你可就别跟上来了,我家先生以前说过一个道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要以身犯险。” 傅红梅眨了眨眼,不解道:“什么意思?” 墨渊被他给逗笑了,说道:“你这蠢样还真像我之前的一个小弟。” “墨兄还有小弟吗?” “有啊,不过现在他翅膀硬了,到处逛去了,不是之前的那个跟屁虫了。” “这样吗……” 傅红梅回过神来,说道:“所以,墨兄之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墨渊解释道:“意思是君子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绝不会像你这样蠢的为了两个刚交下的朋友便以身犯险。” 傅红梅明白了过来,回过头来就道:“君子……” “我不算吧。” 陈长生和墨渊听到这话都是一愣。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陈某之前与一只狸花猫同行,它也像傅教头这般纯粹。” 墨渊摇头道:“还不如乘黄聪明呢。” 几个人越往前走,周围的林子便越密。 傅红梅这时也警惕了起来,他时不时会注意一下两边林子中的情况,转眼又会去看一下身后跟着的妖差。 见妖差仍在跟着,他这才安心。 妖差,也就是游神,见傅红梅时不时回头,不禁皱眉,说道:“往前走你的便是了,别一直回头看!” 傅红梅听后一怔,这才没有再经常往回看。 “喝……” 两边的林子中响起了些许声音。 墨渊听后却是毫不在意的说道:“这林子里野兽也有不少,夜里倒是有些唬人。” “是吗?”陈长生看了一眼,他倒是看到好些个妖怪,只不过都不算厉害,这一山估计都不够墨渊一巴掌的。 跟在几人身后的‘游神’见此情形冷哼一声。 游神一跺脚,一股妖力倾泄而出。 “都给我老实点!!” 随着游神这句话一出,那林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那些低吼之声也平静了下来。 傅红梅心中安定下来,有游神在身后,想来也不会有妖怪造次。 游神看了一眼前面的路,说道:“喂,小老鼠。” 傅红梅听后一怔,回过头来。 游神道:“我只送你们到前面路口。” 傅红梅心里一紧。 前面…… 可是,还有好长一段路啊! 傅红梅张了张口,说道:“可否……” 游神摇了摇头,说道:“那边,是由另一位城隍正神管辖,我不能过去。” 这是早便定下规矩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到底是什么人? 妖差的话让傅红梅心里一紧。 他咽了咽口水,左右张望了起来。 墨渊自然也听的到那妖差的话,只不过并未声张,看向了身旁的先生。 陈长生亦没有说什么。 妖差见傅红梅这边左顾右盼,索性便又提醒了一句道:“另外提醒你们一句,你们右上边,有只小东西盯了你们很久了。” 傅红梅听后一怔,右上方…… 跟了一路…… 怎么会,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 妖差继续道:“小老鼠,我劝你们最好现在就回头,不然以你们这般,明天恐怕就只剩下骨头了。” 傅红梅咽喉滚动,心中的惧意在这一刻尽数展开。 陈长生回过头来,看向他道:“傅教头,就送到这里吧,天色已经深了。” 傅红梅回过神来,道:“不,那个……” 他左右张望着,无措都在脸上。 墨渊见他这般,打趣道:“山上没有山匪,你也不必这样害怕吧。” 傅红梅张了张口,无措之间,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墨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了,就到这吧,江湖再见了。” 傅红梅说道:“要不然……” “还是回去吧,这一路上真的不安全。” 墨渊道:“不用担心,这一路不都走过来了,也没见什么山匪啊。” “那是因为……”傅红梅话音顿在这里,他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妖差。 墨渊再度拍了拍他,说道:“走了。” 傅红梅只能这样看着,他伸手想要去抓,却扑了个空。 他的目光往一边的林中望去。 ‘在哪里…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慌张之间他的双腿都有些发颤。 目光望去,却见陈长生与墨渊已然走远。 袖下的拳头捏紧,傅红梅看向身后的妖差,说道:“大人,大人……” “可否求大人帮帮他们。” 妖差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叫我为难,我只是秉公办事,不该我管的,我也不能管。” 傅红梅咽喉滚动,他那手臂颤抖着。 恨自己的无能。 心里的冲动却因无力而被埋没。 傅红梅看着他们二人越走越远,他站在那道口望着侧面山坡上的密林。 妖差说道:“看看就得了,回去吧,俗话说生死有命,不是吗?” 傅红梅没有理会官差的话,他的目光始终都在那山间来回看着,寻找着妖差说的那只妖怪。 “那只妖怪,厉害吗?” “不怎么厉害,不过杀两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妖差打了个哈切,说道:“得了,你回不回,我可不想在这里等着了。” 傅红梅心中一惊,却是看到那林间亮起一抹亮光。 而此刻的陈长生与墨渊二人正巧走到了那拐角的树木遮挡之下。 “小心!!” 傅红梅惊呼一声,忽然之间便窜了出去。 妖差见此一幕道:“蠢货。” 他没什么厉害的本事,但论跑得快,却是强过了不知多少妖怪。 距离逐渐缩短,傅红梅见那林中一道黑影闪出,直奔陈长生而去。 陈长生听到声音顿了一下,回头看去。 忽然现身的妖怪见此忽现很辣之色,他张开利抓,忽的借力而起,杀向了傅红梅。 “敢坏我好事!?那我便先杀了你!” 利爪铮铮作响,杀向傅红梅。 傅红梅见此心中一紧,一瞬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眼见着那利爪越来越近,傅红梅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心绪也在这一刻颤抖发越发厉害了起来。 一时脑热…… 一时脑热…… 其实,傅红梅是后悔的。 若是料到会是这般,他绝不会这样毫无准备的就冲了上来。 可如今说这些,却都为时已晚了。 “胆子真大。” 忽的有一道细微的声音自傅红梅耳畔响起。 “噗。” 鲜血洒在了他的脸上,在那月色之下显得有些狰狞。 傅红梅闷哼一声,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死期。 可预想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了双眸。 目光望去。 傅红梅的双眸瞪大,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在他的眼前,却见那先前发狠的妖物被一只手洞穿了心口,一只血淋淋的手从那心口处穿了出来,鲜血不停的涌出。 而那妖物的气息也在片刻之间断绝。 站在那妖物身后的,则是傅红梅再熟悉不过的人。 墨渊抽出了手来。 “扑通。” 那尸首落地,转瞬间化出了原形。 目光望去,却是一只额间带着斑纹的虎妖,利齿獠牙都还露在外面,只是死的时候还睁着眼,好像死不瞑目一般。 墨渊甩了甩手,那手上的血迹随即淡去。 他看向傅红梅,说道:“傅教头,回神了。” 傅红梅在墨渊的话语之下缓缓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之中带着惊愕,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人明明很是熟悉,但却带给了傅红梅一种比那发狠的虎妖都要可怕的感觉。 在方才的谋一刹那。 傅红梅感受到了一股磅礴的妖力,来自于墨渊。 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相处数日的墨兄,竟是这般…… 傅红梅嘴唇微张,说道:“墨兄……” 陈长生从墨渊背后走了过来,说道:“非要弄这么吓人吗。” 墨渊一转眼看向先生,随即又是那一副嬉皮笑脸,说道:“一时没收住,先生莫怪。” 傅红梅从那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他此刻才意识到,面前的二位,非同凡响。 “你们……” “到底是什么人?” 墨渊看向他,想了想后道了一句:“这好像也不重要。” 傅红梅听着这个回答,却是不知该如何往下说去。 陈长生则是拱手道:“多谢傅教头舍身相救。” “我……”傅红梅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谁救谁? 陈长生道:“傅教头往后在东临坊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可去寻城隍相助,陈某与其有些交情,也愿意给几分薄面。” 墨渊站在一旁。 他看着傅红梅,心中仍旧不解,他在想到底是怎样的心思,促使傅红梅冲上前来的。 陈长生道:“天色不早,傅教头请回吧,阴差已经久等了。” 傅红梅回过神来,他转头望去。 却见那不远处的山道前,之前的妖差正抱着手等候着,透过面具,那目光之中亦有惊讶之色。 第六百四十三章:那我就藏好一点 当傅红梅回过头来时,却好似吹来了一阵微风迷了目光。 仅在这眨眼之间,那眼前的二人便已不见了身影。 待那微风缓了下来。 又见一道金光飘来,落在了傅红梅的掌心之中。 金光化作一块腰牌。 傅红梅望去,见那腰牌前后刻着两字。 前为【墨】后为【沧】。 他攥着腰牌,开口喊道:“墨兄!陈先生!墨兄!!” 傅红梅四处张望着。 却已寻不见他二人的身影。 正在他寻找之时,一道声音传来。 “他们已经走了。” 妖差站在傅红梅的身后,目视着某个方向。 傅红梅张了张口,唤了一声,“大人……” 妖差看向他,说道:“可否请你给我看看那块腰牌?” 傅红梅愣了一下,随即递上。 妖差接过手中看了一眼,却不明白这腰牌是什么意思,但略微感受一下,那腰牌里的力量可不小,至少不是他能抵挡的住的。 妖差将腰牌递回给了傅红梅。 傅红梅双手接过,问道:“妖差大人,我那两位朋友。” 妖差张了张口,说道:“此事我会禀明城隍大人,另外也请你给我走一趟。” 傅红梅仍旧有些没能回神。 他呆滞的站在原地。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忽然之间忘记发生了什么,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 . 行在路上。 见那漫天星光璀璨,即是目之所见,皆为苍穹之美也。 那寂静的官道之上走过两道人影。 他们交谈着。 “先生,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冲上来,他这样惜命……” 陈长生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回答:“陈某也想不明白。” 墨渊愣了愣,说道:“还有先生想不明白的事?”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当然有,而且还多的是,世上总有道理说不通的事情。” 墨渊想了想,说道:“也没有可能是因为他太笨了。”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 他倒是觉得…… 又几分可能。 不过,那又何妨呢。 多少年后再回想起的时候,不管是墨渊还是他陈长生都会记得在东临坊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不太聪明的鼠妖,结伴而行,虽是平淡,但却结下了一场缘法。 墨渊说完之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也不是笨,人都说胆小如鼠,或许,他不太一样吧。” 陈长生点头笑道:“是极。” 墨渊笑了笑,说道:“希望下次还能再遇到他,只要他不像今天这样再做蠢事。” “能再见自然是最好的。” ……… 整个上京城里热闹非凡。 临近封仙大会,如今所有台面都已经搭好,许多商贩也已经提早来到场外占好了位置,其热闹程度,虽不如中元,但却比庙会更盛一筹。 如意抱着狸花猫在这摊子里逛着。 一连买了好多东西。 都是些平日里用的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如意如今有钱了。 是平安给的。 原本如意应该住在平安府上的,但是平安府上实在清闲的厉害,还有下人伺候,更衣,梳头,什么都是样样俱到,如意不喜欢。 平安看出来了,便准如意在外面租了个小院子,另派了一个丫鬟,如意本来是死活不要的,但见那丫鬟哭的厉害,就收下了。 为此如意还骂了两句平安,说他当了官就不得了了。 平安最后也只得赔不是,在阿姐面前,不敢有半点造次。 如意怀中的狸花打了个哈切,说道:“如意逛完了吗?” “快了,还没给你买鱼吃呢。” “今天不吃鱼。” 狸花说道:“天天吃就不好吃了,要隔几天吃一次才好,鱼才香。” “你以前可不这样。” “唔…我也不知道。” 一人一猫买完了东西便回了小院。 狸花提醒了一句,“如意这两天要少出门,外面有好多妖怪,狸花今天看到了好几个。” “有狸花打不过的吗?” “有,但是也不多。” 如意听后重视了起来,说道:“的确得少出门了。” 狸花猫问道:“如意的弟弟那里就挺好的,为什么如意不住哪里?” “不太喜欢。”如意摇头道:“一堆人伺候,不自在,狸花觉得哪里好吗?” “不好。”狸花说道:“好多人摸我,烦死了。” “不过你弟弟哪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庇护,一般没什么妖怪敢进去。” “啊?” “狸花也说不上来。” 朝堂官员越是身居高位,其宅院之中的气运也越发兴盛,可得国运相护,可得镇宅避凶。 如意思索了片刻,说道:“难不成平安是学了什么法术?”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 “狸花不是说不上来吗?” “也懂一点点。” “被你给绕晕了。” 如意问道:“那我要是遇到什么厉害的妖怪,是不是躲到平安那里就没事了?” “按理说是这样的,我之前听陈好人说,好像当官的是会不一样些,或许是这个原因。”狸花点头道。 “是吗?”如意问道:“之前他府上的丫鬟说是平安是京兆尹,狸花,京兆尹到底是个什么官啊?” 狸花看向如意,说道:“狸花哪里懂这些啊。” 如意摸了摸下巴,想着回头找人问问。 这倒也不怪如意,在今年之前的时候,暂且还没有京兆尹这个称呼,此前一直都是称县令,后来是为了体现出上京县令的不同,才换名为京兆尹。 如意坐在了小院里,撑起了下巴。 狸花问道:“如意?” “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里住很久?” 如意想了想,说道:“应该会……” 她也不知道去哪。 “不去找陈好人了?” 如意顿了一下,撇嘴道:“我才不找他呢!” 狸花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之前还想的要死不活的,怎么现在又不找了。 狸花觉得,如意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如意轻哼一声,说道:“我就要在上京城一直住着,让他也找不到我,气死他。”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陈好人很会找人。” “那我就藏好一点。” “没用的。” “狸花不准讲话。” “……” 第六百四十四章:至上京,拜京兆尹府 上京城不愧为大襄国都,市井之间的热闹与人潮不是任何一个州府能比的上的。 墨渊跟在陈先生身后,打量着这四周的光景。 “这里比当初更热闹了。” 陈长生目光望去,说道:“自赵贞一统天下过后,大襄的国力便与日俱增,后来当今官家又重视起了商道,修路造桥,连通上京与各地州府,江南以及上京成了商道中心之地,这般下来,不热闹都不行。” 墨渊说道:“我说怎么各地口音都有,原来是这么回事。”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走吧。” “话说先生,我们去哪?” “去京兆尹府,顺便看看能不能谋个落脚的地方。” “京兆尹?” 墨渊想了想,问道:“上京县令?” “正是。” 陈长生点头笑道:“算是陈某的后辈。” “先生认识的人可真不少。” 墨渊觉得,五湖四海都有先生认识的人。 京兆尹府与大多官员一样,住在宣阳坊,但京兆尹府却尤为特殊,因为之前住在哪里的人,曾是大襄第一文相,曾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的存在。 只是这位文相最终也没逃过一劫,进了牢狱,被抄了家,这宅子空下来数年过后,官家便赏给了京兆尹。 官家的心思谁也猜不准,有人说是官家有意提拔当今的京兆尹,但又有人说是官家为了给其一个警告,让其不要步入文相后尘。 都是众说纷纭。 当陈长生与墨渊来到那府门前的时候,第一眼看去却是没看出什么气派来。 “看着……” “不太行啊。” 这宅子瞧着真不怎么的,唯一的说法大概就是比较大,除此就没什么好夸的了。 陈长生说道:“京兆尹府可不同于其他官员,县令是百姓的父母官,再有权势再有钱财,也不能展露在明面上的。” 他顿了一下,却是左右看了看。 “不过说来,这里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墨渊听后问道:“先生之前来过。” “这里之前曾是大理寺少卿的府邸,那时候两边还没有这么多院子,好些年前的事了。” “大理寺少卿?这官职倒是不好记。” “是有些。”陈长生笑了笑。 二人在门口观望了一会。 随即墨渊便上前去叩响了门。 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便见有人上前来开门。 门开了一半,里面走出来一位下人。 “敢问公子是找何人?” 墨渊说道:“我家先生曾与你们家老爷相识,初次京城,特来拜访。” 下人看向了墨渊身后站着的那青衫先生,随即问道:“不知先生名讳,小的好前去通报。” “我家先生姓陈。”墨渊道了一句。 下人听后点了点头,随即道:“二位且稍等,小的去去就来。” 下人前去通报。 一路穿过正堂寻上了管家。 再由管家去了后院的书房,寻得了自家老爷。 “老爷,外面有两个人前来拜访,那人说是曾与老爷相识,姓陈。” 那书房里那着笔墨抒写折子的人听到此言抬起头来。 “姓陈……” 他起身快步走到门口,问道:“其中一人可是身着青衫?” 管家点头道:“通报的下人是这样说的,正是一身青衫。” “快请!!”他话说到一半却又顿住了,说道:“不,我亲自前去!” 说罢他迈开步子便往府门走去,步子很快,但他却觉得那衣摆碍事,索性便提了一把,快步朝着那门口跑去。 “老爷,老爷!” 管家跟上前去,他则是有些不解。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老爷这样着急。 之前小姐到府上的时候,也没见老爷这般心急啊。 一路穿过连廊,正堂,又经玄关。 两旁的场景不断转变,那人总算是跑到了门口。 当平安见到那门口站着的两人时候顿时面露喜色。 “陈叔叔!” 陈长生见了平安,倒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数年不见,平安如今已是身姿挺拔,穿着一身素装,但却显有为官之沉稳,只是那头发散乱了些,好似是跑的有些急了,便乱了些。 陈长生看向他,笑道:“长高了不少啊。” 平安听后笑了笑,说道:“那是当然,总不能一直做小孩吧,对了先生,这位是……” 墨渊道:“墨渊,先生的坐骑。” 陈长生听后无奈一笑,但却也没再反驳墨渊什么,这家伙一向都是如此,说也不听。 平安倒是愣了一下,坐骑? “进去说吧。”陈长生道。 “好,好。” 平安引着二人进了府中。 “陈叔叔怎么来上京了?” “之前我听阿姐说陈叔叔前些年回了青山城,可惜当时我有紧要之事,没能回去。” “陈叔叔,我可真是读出了些东西,如今已是京兆尹了。” 丫鬟小厮候在一旁,听着自家老爷的话,却是一个个心惊不已。 他们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些话竟是从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爷口中说出来。 就好像…… 小孩子在寻求夸奖一般。 这可不像是他们老爷了。 几人在府上落座,平安附耳在管家耳边说了些什么。 管家听后有些惊愕,平安拍了拍他,说道:“去吧,回头补上就是了。” 管家也只得点了点头,随即便退下了。 下人端来了茶水与一些简单的点心。 墨渊随即就吃了起来,茶水兑点心,一顺便下去了,也没尝出来什么味。 陈长生的到来让平安很是兴奋。 “陈叔叔,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十来年?” “大概是有这么久。” 平安舒了口气,说道:“十来年啊……” 他这时才恍惚间回想起来。 陈叔叔果真是神仙啊。 十来年过去了,陈叔叔的容貌却是一点都没有变。 平安回过神来,说道:“对了叔叔,阿姐也来上京了,她若是知晓陈叔叔在这,定然会很高兴的。” 陈长生道:“她怎么跑到上京来了?” 平安无奈一笑,说道:“阿姐现在可是胆子大的厉害,一个人带着只猫儿走江湖,哪有热闹便上哪,这不是正逢封仙大会吗,她便也就来了,阿姐不乐意住在府上,我便让她去另一处宅子暂住了,不远,就在井巷那边。” 第六百四十五章:自然要照顾些许 说着几人便出了门,朝着井巷那边去。 “阿姐也不知道这会在不在院里,这两天时常找不到她人。” 陈长生道:“如意平日里就爱逛,初到上京,自然要多看看。” 井巷不远,也在这一坊中,那处院子本来是平安之前租住的地方,后来得官家赏赐,那处小院便一并赏给了他,如今暂时给如意住了。 陈长生往前走去,他望着这周遭的场景,不禁觉得这上京城变的真是快,当年的时候这里还有些空荡,如今则是成了大宅遍布。 陈长生问道:“做京兆尹,应该会很累吧。” 面对陈长生忽如其来的话,平安答道:“也不算累,只是几个坊市之间的事,不难处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陈某早年在上京城时也遇到过一位县令,算是你的前辈,日子过的清苦不说,大大小小的事还都要他亲历亲为,他这个县令做的,连一处边坊的小院子都买不起,那时候都还是烂地矮房,远不如这里气派。” 平安听后回忆了起来,问道:“陈叔叔说的可是景时的刘怀仁刘县令?” 陈长生点了点头,“是他。” 这并不难猜。 景时到如今,上京城一共换了五位县令,再加上史书上有记载的,也便只有这位刘县令是那样清贫的。 平安不禁说道:“刘县令有大才,只可惜,生不逢时,君不相识,最终只能含恨而终……” 他顿了一下,问道:“陈叔叔曾与刘县令相识?” “算是吧。” 陈长生道:“在茶楼的时候曾跟他聊过些许话本。” “平安一直有个疑问,史书上说,刘县令离世的时候,上京城万民相送,百姓以白银于其坟前祭拜,却无一人敢取,真有其事?” 陈长生说道:“史书上记载的不假,那天的确是这般场景,只是后来,那些银子有没有被人取走,陈某便不知道了。” 平安说道:“听传闻说,偶尔会有一些走投无路的乞丐前去取银,拜过之后又奉上香烛,也只取碎银两粒,是后来景王移驾,才将祭拜的银两全都带走了。”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回想起那位执拗的县令,生时为县令泽福百姓,死后亦为百姓留福。 对天下百姓都好,唯独对自己随意处理。 何其蠢也。 陈长生道:“他那一生,一门心思都落在了如何做官上,也为后世之官树下了风骨,而不是像当时景灭一般,七成官员出逃,舍弃家国。” 平安不再做声,这般看来,陈叔叔应当与刘县令尤为相熟,再提便不好了。 但不可否认的。 陈叔叔说的没错。 刘县令的确为后世之官员树下了风骨,不管是翰林院的夫子还是太祖与官家,都时常提起刘县令一事。 而他们在上任之前,夫子也会特别给他们上一课,讲的便是那段史实。 前人为他们种下了树,才得如今后辈庇荫。 万不可忘也。 平安说道:“说起来,初入官场的时候,平安便想着往后要像刘县令一般做个为百姓着想的官员。”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旁人,陈某自然觉得他志向远大,但若是你,陈某觉得,你还是别像他这样的好,为人时亦要想着为己,像他那般,是差一点便要成为圣人的存在,做个凡人,远要比圣人好太多了。” 平安听到这一番话愣了一下,他自然听的出来,陈叔叔这是不希望自己往后过的不好。 他张了张口,却想说些什么,话语卡在嗓子里,却又没说出来。 他忽然间不想坦白了。 其实说来,他这个京兆尹,也过的挺惨的。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也不一定要听陈某的,平安也不是小孩了,做什么事,随本心就好。” 平安回过神来,回以一抹笑意,他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叔叔的话。 墨渊在一旁听着,却是摇头一叹。 这位京兆尹,头顶上可没见有多少财气。 其实一进府他便看出来,那些下人穿的用的,都很是寻常,完全没有大户人家那般细致,甚至有两个丫鬟衣裳上还有补丁。 整个京兆尹府的确够大够气派,但实际上却也没两个银子。 几人走了一段路便到了井巷。 进了巷子过后,来到了一处小院前。 正当几人到了门口的时候,却见那墙头忽的窜出一道身影。 只见一只狸花不知何时爬上墙头,朝那门口看去。 狸花见了门口的人后不禁愣了一下。 它不禁眨了眨眼,惊呼一声。 “陈好人!!” 惊呼一出,三双眸子朝着那墙头看去。 却见那狸花猫从那墙头跃下,快步跑到了陈长生的脚边。 狸花很是轻车熟路,顺着陈长生的衣衫便爬到了他的肩膀上。 平安却是被吓了一跳。 “方才,方才……” 他看向那狸花猫,有些不可置信。 墨渊看去,却是不解道:“哪来的狸猫?” 陈长生道:“这是狸花,之前曾与陈某同路而行。” 狸花有些兴奋,晃起了尾巴,对陈长生说道:“陈好人,你怎么来的?你怎么知道狸花在这里?” 陈长生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狸花倒是重了不少。” “唔……” 狸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倔强道:“狸花没胖。” 放在往年它还会不开心,现在索性自己骗起了自己。 是了,跟着如意这些年,它虽说经常没饭吃,但却不曾瘦过,反而越来越重了。 “真会说话啊……” 平安从方才的惊愕之中回过神来,转念一想却是平静了下来。 会说话的狸猫,放在陈先生身旁,好像也没见得不合理。 陈长生随即问道:“如意在院子里吗?” 狸花点了点头,说道:“在,如意在睡大觉,还打呼噜!很响!” 陈长生听后不由得笑了出来。 一旁的平安也不禁挠头,说道:“阿姐兴许是近来累着了。” 平安岔开话题,说道:“走吧,进去吧。” 狸花听后道:“狸花去给你们开门。” 说罢它便又进了院中。 墨渊看向先生,说道:“先生好像很照顾这只小狸花。” “狸花不聪明,像是个小孩子似的,跟孩子说话,自然要照顾些许。” “这样吗……” 第六百四十六章:历史遗留问题 “阿姐!!阿姐!!” 如意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平安在喊她,那呼噜声也小了下来。 她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转头却见那太阳嗮进了屋里。 “阿姐!” 屋外传来声音。 如意伸手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迷迷糊糊的下了床,拉开了门。 头发凌乱,打这哈切的她缓缓从门口走出。 可当她慢慢回神,看清眼前的人时却是愣在了原地。 院子里怎么这么多人! 那是谁? 陈叔叔怎么在这? 平安? 如意感觉自己一定是睡昏了头。 ‘我一定是没睡醒。’ 她晃了晃神,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却又转身回了屋里。 平安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怎么又进去了? 如意躺会了床上,再度闭上了眼。 深吸了一口气后便想着自己要快点醒来。 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 片刻之后。 她猛然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 如意立即下床,跑到了屋外。 目光望去,见眼前众人,还有自己心心念念的陈叔叔。 “不是梦……” 狸花跑到了如意的脚边,薅乐薅她的衣服,说道:“如意睡昏了头了。” “真不是梦!!” 如意惊呼出声。 “啊!陈叔叔!!” 如意跑上前去,竟是一跃而起跳到了陈长生身上。 陈长生倒是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随即一笑,说道:“快下来了。” 平安见此情形无奈一笑,但也没说些什么,阿姐的路子就是野,至少他觉得厉害的打紧。 一旁的墨渊摸了摸下吧,却是思索了起来。 凡人? 好像年岁也不大。 先生什么时候喜欢跟这些小孩打交道了? 那猫儿也是,这一对兄妹也是。 墨渊有些不太能理解。 . . 小院里的几人先聊着。 如意不停的说着这些年的去过的地方,遇到的事情。 “江湖上真的好好玩,南来北往,都是五湖四海的人,互不认识,偶尔同走一段路,聊着新奇的事物,说着自己的家乡,到处都是风土人情,实在有趣。” “之前在春惠府的时候我遇到个靠变花脸谋生的老爷爷,很是厉害,一会就能变好些张脸,人还想收我当徒弟,可惜我当时赶着去别处,就什么都没学到。” “还有还有,我跟狸花还遇到过妖怪,好在是狸花厉害,一转眼就把那妖怪打死了。” 长篇大论,见过的听过的,这几年走过的地方,一并都在话里面。 这样的一段日子是绚丽多彩的。 对于如意而言,也是难以忘怀的。 而如意身上也沾染了些许江湖儿女的气息,随性,大方,豪爽,就如她现在这般盘坐在凳子上的模子,早已成了她的习惯。 但这就是不好的吗? 世上有人规定了女子就要端坐正立吗? 如意看待这个世界有了许多新的态度,天下的间的事物也在她的脑海里圆满起来。 在陈长生看来,人年少时总是要去见识一些惊艳的事物的,见过了,才不算白来这一趟。 平安听着如意这一番话,不禁感慨道:“阿姐好厉害……” 说实在的,他是有些羡慕的。 至少对他而言,少有走出上京城的机会。 如意嘿嘿一笑,说道:“等下次,阿姐带你混江湖。” 平安点头笑道:“好,一言为定!” 但他清楚,自己大概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官家器重,大大小小的事物都堆在他的案桌上,根本就没有这个时间。 狸花打了个哈切,它听的有些困了,它好像不太明白为什么人喜欢将过去的故事说给别人听,一直都不明白。 陈长生问道:“走了大半了吧?” 如意点头道:“有半圈了,打算在上京待上一圈过后便往西去。” 平安听后却是忽然说道:“西边可不太安宁。” “不安宁?”如意问了一声。 平安点头道:“往西便是当初西萧境地,虽说西萧已被灭多年,但仍有许多余孽在西处藏身,或是化作马匪,或是藏匿在市井之间,这些人贼心不死,依旧想重复西萧,明面上看好像天下太平,但实际上西边经常时常会有战乱,镇压之后过不久又会兴起,官家也因此头疼不已。” 陈长生道:“西边的不安定是必然的事,毕竟那里距离上京遥远,难以管辖,有心之人也会借此发挥。” 平安点头道:“那些人胆大包天,甚至还敢扮作马匪杀我朝堂命官,而且,若是他们图的是财钱那还好说,但他们却是只想着杀人,这两年共有两批人马前往,皆是没能生还,西边的局势很是紧张。” “所以我说,阿姐最好还是不要此时西游。” 如意听后道:“那可怎么办……” 平安说道:“之后再也是一样的,等官家将西边的乱事平定,世道安定些了再说,大概也等不了多久了。” 陈长生听后问道:“官家已经有了打算了?” “应该是的。”平安说道:“据官家在朝堂上的反应,多次提起西边乱象一事,近来更是频繁,想来是打算动手了。” 他叹了一声,说道:“其实说来是历史遗留问题,当年襄太祖杀入西萧王庭,灭了西萧,但在当时却因为襄太祖重病昏迷,不得不返回上京,而后来执掌国事的太子未曾去过边域,对那里的情况也不太了解,便也因此留下了隐患,一直持续到如今。” 陈长生说道:“听起来似乎有些棘手。” 平安点头道:“是相当棘手,若单是这些余孽的确不足为惧,但是这里面还穿插了一些其他势力,一些江湖门派。” “当年西萧皇帝重商重武,致使西萧武人的力量崛起,甚至于还出现了专以武人而建的朝堂势力,这些武人如今结合在一起,对于我大襄军队而言,打起来尤为吃力。” 平安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大襄的武人势力不比西萧差,但朝堂却借用不了这股势力,官家认为,武人以武犯禁,近些年一直在抑制江湖武人,运作之下,这些年已经有许多江湖门派消声灭迹了,如今再想借其之势,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竟是景人 如意听其说起,不由得说道:“这我倒是知道,之前还听人说起过,朝堂开始禁制江湖门派的人行商从文,一经查到,绝不姑息,不得已之下才离开了门派。” 陈长生道:“这是没留一点退路,全都给得罪死了。” 不得不说,如今的燕如初当真是个无情的人,当初他夜袭皇宫的时候,可还是得了这些江湖人相助的,如今却是卸磨杀驴,江湖门派也是,连同着当初帮过他的文相亦是这般,死于他的刀下。 但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合格的帝王该做的事情。 而且在陈长生看来,抑制武人的确是应该的,只是…… 平安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说来,官家有些操之过急了,不管是在抑制江湖武人还是在西萧的乱象上,官家似乎都想着赶紧解决,不想再等下去了一般,以往的时候,官家从不会像这样。” 按理说不该如此才对,这本该是一件循序渐进的事情。 如意眨眼道:“官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安顿了一下,说道:“院里没什么人,我便直白点说,当然这话不能在外面去说。” “官家造反为帝,但上位过后却没有杀掉大襄的旧臣反而将他们留了下来,却不过用了半年的时间,官家便做到了让所有人叹服归顺,甚至将文相的党羽尽数拔除,无论是谋略还是手段,都令人叹为观止。” “这么厉害?”如意嘀咕了一声,说道:“我还没见过皇帝呢。” 平安却是笑了笑,说道:“阿姐这句话说错了。” “嗯?” “或许阿姐早便见过了。” 如意眨了眨眼,有些不解道:“见过?” 平安说道:“当年入青山城的义军,便是官家曾经的军队。” 如意怔了一下,“他不是,他不是……” 她记的很清楚,当初那位义军头领不是被抓了吗。 平安说道:“这也是不能往外说的事情,阿姐知道就好了。” 官家早便下令禁制了这件事的传播。 所以除了一些旧臣之外,少有人知道此事。 如意有些恍惚了。 她如何也想不到,“我一直以为,当今官家也是襄人……” 平安说道:“官家是景人,若是以景人的身份登基,天下必将再起乱象,而且也只有以襄人的身份登基,那些老臣才能有机会活下来,否则重整朝堂,又将使得国家飘荡不定。” 如意叹道:“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平安笑道:“那只是一时手段罢了,其实朝堂上的官员也已经知道了官家景人的身份,而且就算传开了,如今的大襄也不见得会起什么乱子,襄人与景人之间的间隙,早在这数年间被磨灭了。” 不瞒天过海,何以使天下安定。 这件事上,官家做出了一些忍让,甚至抛弃了景人的身份。 但平安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事情。 他觉得,或许有一天,那个襄字会改,他依稀感觉到,官家对于这件事有着长久的期望。 从朝堂上景人官员的话语越来越重,他便感觉的出来。 平安却又想起了一事,不禁看向了陈叔叔。 “说起官家,陈叔叔是不是早便与官家认识了?” 平安记得,当初在青山城的时候,曾就有一个来拜访过先生,平安还多心看了一眼,也是这一眼,才使得他当后来面见官家的时候愣了许久。 如意也是一顿,“陈叔叔认得皇帝?” 陈长生承认道:“算是认得吧。” “算是?”如意眨眼。 陈长生说道:“帮过他一些小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墨渊听着他们的话语,说道:“先生这是谦虚,那燕如初如今虽然成了人皇,但见了先生一样也得毕恭毕敬的。” 狸花则是一脸不解,眨眼问道:“人皇,很厉害吗?” 墨渊回答道:“不厉害,只是杀了会有大麻烦而已。” “哦哦。”狸花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平安听着他们的话语,心中到底还是有些震骇的。 这是能说的吗? 他心中微叹,不禁在想这位墨公子又是何等身份。 神仙?妖怪?还是什么?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位墨公子定然是位非凡的人物。 如意揉了揉狸花的耳朵,说道:“狸花可不去惹麻烦。” 狸花眨眼道:“狸花很乖。” “嗯嗯。” 墨渊无奈一笑,说道:“说的像是我很会惹麻烦一样。”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也还好吧。” 墨渊听先生这样说,却也只能挠了挠头。 几人笑了起来。 平安随即道:“喝茶喝茶。” 撇过这些朝堂之间的话题。 如意开口问道:“诶,陈叔叔,你这次来上京,是不是要参加那个封仙大会啊?” 陈长生摇头道:“只是凑巧而已,陈某来上京有别的事情。” 如意说道:“这些天上京可热闹的很,还没进城的时候我和狸花就碰到个妖怪,而且这两天街上也能碰到妖怪了,狸花看到好多个了。” “妖怪?”平安听后皱起了眉头。 如意点头道:“对啊,好像这些妖怪都是为了封仙大会来的,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也不不太清楚,狸花也说不明白。” 平安挑眉道:“封仙大会,妖怪来做什么?” 墨渊解释道:“解释起来也很简单,其实这封仙大会对于他们而言是一场机缘。” “机缘?” “不错。”墨渊接着说道:“封仙大会,并不是说封的一定就得是人或神仙,妖怪同样也可以受封,而好处就是,得了册封的妖怪便能得人道气运眷顾,再开庙宇,享香火供奉,对于妖而言,这是难求的机缘,所以谁都想来拼一拼。” 平安却是说道:“官家想来是不会册封妖怪的吧。” 墨渊笑了笑,说道:“这可不一定,他们敢来,便说明他们总有手段能瞒天过海的。” 平安问道:“就算瞒过了官家,也瞒不过城隍老爷吧。” “城隍老爷?”如意眨眼道。 平安张了张口,看了一眼如意,又看了一眼陈叔叔,随即解释道:“之前城隍老爷曾托梦予我,我才知道……” “你是京兆尹,城隍找你也是正常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吗。” 陈长生随即说道:“方才你说城隍会管此事,其实也不见得,城隍的职责是庇护百姓,的确有诛邪斩妖之责,但实际上,城隍爷不是什么妖都抓,若是善类,城隍也没理由处置。” 平安听后惊了一下,说道:“那岂不是说,真的有妖怪会被册封成仙!” 第六百四十八章:好久不见 上京城中暗流涌动。 眼瞧着封仙大会便要召开,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五湖四海的都有,其中惨咋着妖怪,又惨杂着些许不同的人。 却见道人坐在路边,取下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这槐序时节是实在热的厉害,水也得喝个不停。 若是陈长生在这的话定然会认出此人来。 正是当初在那庙会之上遇见的无为道人。 如今的他却好似变了模样,倒不是面容变了,而是身上的气息,内敛了许多,不像当初那般锋芒毕露。 无为道人的目光望去,却见那街上人来人往,有许多妖怪掺杂其中。 一路走来,他看到了许多,但却少有过问。 在那哑口的岁月之间,他的确想明白了许多道理。 无为道人休憩了片刻,随后便朝着上京城的城隍庙走去,身为道门中人,来了地方总是要去拜见一翻的。 城隍庙近来的香火尤为兴盛。 其实是因为近来发生的怪事太多了,农户家中莫名被吸干了血的鸡鸭,还有一觉醒来只剩下骨架的牛,以及失魂的孩子,等等怪事屡见不鲜。 总有作祟的妖邪。 在无为道人走进庙中的时候,还见到了好些位阴差款着锁链急匆匆的出了门去,杀气腾腾,许是上京城出了什么事情。 无为道人回过神来,随即才走进了庙中。 他取了三支功德香,在那城隍庙中跪拜叩首,表以诚心,又道青仙观名号,示以拜访尊敬之意。 三叩首后,这才缓缓起身。 正欲离去,却是目光一撇,见那偏殿之中有一女子露出半边面容。 无为道人愣了一下,随即却是皱起了眉头。 “鬼?” 这道目光也被那女子察觉。 会过头间,这一人一鬼四目相对。 女子一顿,随即躲入了阴暗之中。 待无为道人快步迈进偏殿时,却见这殿中早已没了方才那女鬼的身影。 无为道人思索了片刻,好似想到了什么。 他快步来到了那城隍神像之前。 与那神像的双眸对视。 “青仙观无为,请城隍正神现身一见。” 随着他话音落下,随即便见一道身影从那神像之后走了出来。 这道身影,也唯有开了法眼的无为才看的见。 上京城隍迈步上前,看向无为道:“庙中香客众多,便出去说吧。” 无为道人点头,随即便转身往外面走去。 寻得一处茶楼,找了个僻静的位置。 无为道人与城隍对坐于桌上。 茶楼的伙计上前倒茶,随后离去。 无为道人正要发问。 却听那城隍道:“本神清楚道长想问些什么,但此事非同小可,道长还是不知道为好。” 无为道人听后道:“城隍大人误会了,贫道道行微末,也无力插手其中,先前只是不解,为何城隍庙中会有女鬼自由走动,照阴司的规矩,亡魂鬼怪不该都是送入轮回,或是在阴司遭受刑罚吗。” 城隍说道:“话是如此,但那位姑娘委实是身份特殊,本神亦是无力限制其自由。” 无为道人听后面色依旧平静,问道:“何等身份,或是何人作保,竟让城隍大人都无可奈何?” 城隍大人笑了笑,摇头之间,却没有解释任何。 无为道人明白,看样子的确是问不出什么了。 他便也不再问起,转而岔开话题,问道:“不说这个了,对了,贫道先前进庙上香的时候,见不少阴差提着锁链长刀出门,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城隍说道:“近来都没消停过,因封仙大会,上京城的妖怪多了起来,其中的一切妖怪缕缕造次,阴差们也是从早忙到晚,依旧还抓不完全。” “原来如此……” 无为道人点了点头,这倒是与他料想的一般。 随即道:“贫道虽说道行微末,但亦能帮上些忙,若是城隍大人不嫌弃的话,贫道也可从旁协助。” 城隍笑了笑,说道:“道长高义,不过阴差人手足够,些许小妖也还不用道长出手,不过若是遇到难处,小神定会开口的。” “城隍大人谬赞了。” “哪里哪里,早闻青山之地仙人齐出,风采不凡,如今一见果真非同凡响。” 无为道人和煦一笑,与之喝茶。 但其实他心里仍是在像那女鬼到底是何许人来。 城隍大人都管不住。 而且方才在庙中匆匆一撇,无为道人也看出了那女鬼而非一般亡魂,反而有些像是以鬼身修行的鬼修。 鬼修不多见,况且还是在城隍庙里修行的鬼修。 那女鬼,到底是何种身份? 茶楼之中闲谈许久,但城隍却没这么多空子,匆匆道别过后便走了,青仙观是人皇亲自册封的道门观羽,他作为城隍,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无为道人出了茶楼,与城隍分道扬镳。 接着他要去寻一处落脚的地方。 道门的人都挺穷的,虽说青仙观之名响彻天下,但山上弟子都想着清修,哪来什么钱财,多是一清二白。 无为道人也是如此。 可他来的有些晚了,上京城内城外都已经没什么能落脚的地了,几乎都住满了五湖四海来的人。 先前还未进城的时候,他便见到有不少江湖人士歇息在路边地下,所以无为道人最后的选择便也是路边,地下。 他不乐意去城外凑热闹,人太多了,妖也多,索性便在城中寻了一处僻静的巷子,坐下便闭目修行。 其实街上也挺好的宽敞,也不潮,但是入夜过后可就不行了,近来上京城实行了宵禁。 大抵是因为妖魔鬼怪太多了,为了百姓的安全才这样做的。 “呼……” 无为道人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歇息。 却忽的听到了一些声响。 只见一道身影忽的出现在那城头。 带着些许妖气,但却并不让无为感到厌恶。 无为道人目光望去,却是愣了一下。 墙头上的狸花也看见了无为,随即开口道:“狸花就说什么味道这么熟悉。” “道长,我们又见面了。” 无为道人自然认得这猫儿,化成灰他都认得。 他从那地上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之间。 无为道人却是小施一礼,心平气和的道了一句:“好久不见。” 第六百四十九章:不恨你了 狸花很有礼貌,请无为道长进门。 无为看向这只狸花猫,他隐约间却是在那狸花猫身上感觉到了些许四季之气,竟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看样子,这只狸花猫在这些岁月里也有许多机缘。 “狸花!你上哪去了!” 如意唤了一声。 狸花说道:“有个道长,在外面,狸花认识,想请他进来玩。” 倒不是它笨,而是狸花早已今非昔比了,如今已经不怕那道人了。 “道长?” 院中几人的目光一同望去。 随即便见狸花点头,上前拨动了门栓。 当门打开。 无为道人看向那院中身影。 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熟悉的,尤为熟悉,陌生的,不曾见过。 一位身惧龙威,一位身有香火国运护体,一位体有金光法力,而另一位,早便打过交道,再熟悉不过了。 如意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道人,目光顿时警惕了起来。 “青仙观的。”如意站起了身来,手握在了一旁的长枪上。 陈长生道:“无为道长没有恶意。” 如意听后顿了一下,这才方下了手中的枪。 无为道人看向院中,说道:“贫道…见过诸位。” 平安不知其中细节,起身道:“道长快请。” 无为道人摇头道:“贫道无意打扰,便不进院中了。” 平安顿了一下,有些不解。 狸花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不进来?” 无为道人和煦一笑,说道:“没有为什么。” 他看向院中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上。 “多有打扰,贫道告辞。” 无为道人将门掩上,背过身去的那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气。 尽管他已经看开了许多,但如今再见,还是没能安耐下心绪。 对于那位先生,无为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该恨。 数年哑口,怎能不恨。 但这数年的静心,却又的确让他明悟了许多道理,理应感谢。 无为是修士,但归根结底也是个人,人无完人,总是会有想不开的事情。 如意见那关上的门,不禁愣了一下道:“他不是来寻仇的?” 陈长生说道:“无为道长想开了许多东西,不进门来,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如意问道:“狸花是在哪里遇上的那道士?” 狸花回答道:“就在后面的巷子,他做在地上歇息,后来我就想着请他进来。” 它觉得味道熟悉,便多心看了一眼。 如意教训道:“狸花笨不笨,人家说不定把你当仇人,你居然还邀人上门。” 狸花眨眼道:“可是,他好像也不讨厌狸花,还跟我打招呼。” “你最好骗了。”如意说道。 狸花摇了摇头,觉得如意说的没道理。 是好是坏,它其实看的出来。 平安问道:“这位无为道长,跟…狸花,是有什么渊源吗?” 墨渊也很是好奇,这也正是他想问的。 如意随即将许多年前的事叙述了一遍。 听完过后,墨渊却是笑出了声来,说道:“这位道长当真是大胆。” 他也是头一次听说有人敢这么跟陈先生说话的,墨渊混迹荒海,也见过许多修士,这般鲁莽的,也是头一个。 “也难怪先生这样罚他。”墨渊说道:“不过若是换做是我,他大概坟头草都有一丈高了。” 陈长生道:“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而且如今的无为道人,不也挺好的吗。” 墨渊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也是。” 狸花候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 槐序的灵气告诉它说,这位道长是个很和善的人,所以它才乐意邀请那道人进来。 虽说之前的事狸花也没有忘。 但如今不也变好了不是吗。 它的想法总是这么单纯。 陈长生抬起头来,却是往那门外看去。 他顿了一下,说道:“陈某出去一趟。” 几位对视了一眼,都未说些什么。 陈长生起身朝那门口走去。 拉开了虚掩的门。 走到那巷子里,陈长生的目光朝着巷口望去。 正靠在巷子墙上的无为道人回过头来。 看到陈长生那一刻他有些慌张。 他在等陈长生,但也在犹豫要不要再等下去。 但无为道人也没料到,陈长生会出来。 他有些想走,迈开步子便打算离开这里。 慌乱之间,无为道人想的还是逃避。 “道长且慢。” 陈长生的声音拦住了他。 无为道人顿住了步子,他沉心静气,回过了身来,拱手道:“无为,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回礼道:“见过道长。” 无为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陈先生是有何事吗?” 陈长生看着他,摇头道:“没有什么紧要的事。” “那……” “吃过了吗?”陈长生问了一句。 无为道人顿了一下,说道:“吃过了。” 话是这样说,但实际上他也有些饿。 修士辟谷,但一样也是需要吃东西的,只是吃的不频繁罢了。 “那便再去吃一顿。” “陈先生……” “走吧,陈某请你。” 半推半就的,无为道人便跟着陈长生往外走去。 无为道人看向面前走着的青衫先生。 他在想,这位陈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只猫儿,又是怎样的一只猫。 因为在他看来,只有那如意姑娘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无为道人很不理解。 街上开着面铺,两人坐下,上了两碗阳春面。 “道长请吧。” 无为道人点头道了一句:“多谢。” 这家铺子的面不算好吃。 但无为道人一样吃的津津有味。 二人一语不发,只是吃面,但陈长生却只是坐着,面就摆在面前,没有动筷子。 一碗面下肚,无为道人也感到腹中舒服了许多。 陈长生问道:“道长可恨陈某?” 无为道人放下了筷子,答了一句:“恨。” “如今陈某就在道长面前。” 无为道人说道:“但我也感谢你。” “道长这话说的很矛盾。” 这本就是自相矛盾的。 而修行的意义便也是在这些自相矛盾的事中寻找答案。 无为道人看着陈长生,说道:“为什么请我吃面?” 陈长生道:“道长先前不饿吗?” 无为道长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 在那良久过后。 他低下头来,问了一句。 “陈先生不吃面吗?” “现在吃。” “无为没有吃饱,可否连同陈先生那碗一块吃了。”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说道:“有何不可。” 面已经坨了,更加不好吃了。 比起方才,他吃的更加狼狈,大口大口的将面送进嘴里。 其实他吃完第一碗,便已经饱了。 但就算如此,无为道人还是强撑着将那碗里的汤一并喝了个干干净净。 陈长生问道:“道长吃饱了吗?” 无为没有说话,只是在良久过后,听他道了一句。 “不恨你了。” 第六百五十章:你怎么能这么软和 无为道人曾想过再见之时要如何舒泄自己心中的恨意,或是斗法,或是口舌之间的争论,又或是如何如何。 想了这么多,到头来却因为一碗面便了却了。 面前的青衫先生比他想象的要大度的许多。 让出的一碗面,也不仅仅是一碗面而已。 无为道人也没有了再恨他的理由。 无为道人离去了,没有再回头看。 这是他数年岁月间的一场修行,既明本心,也明恩仇,这一碗面,让他受益匪浅,也在某个时刻让他想明白了许多的事情。 修士的世界也像江湖,总是那般说不清,道不明。 无为道人离开了。 留下陈长生付了两碗面钱。 面钱不贵,但却也让陈长生坚决了一些内心之中的道理。 而非大度,与无为所经历的一般,这也是陈长生的一场修行。 回到了小院。 却见墨渊正与几人闲聊,有说有笑的。 不知道的怎么的,仅仅这片刻的时间,他便与众人打成了一片,甚至于狸花都跟他聊的很是欢乐。 “想当年先生可是尤为厉害,那清渊云府不识先生,围住山门,都不用先生出手,那云府家主的生辰便成了忌日,那日不仅狐君在场,天机山的修士,还有荒海水妖,甚至于通天江的老龙王都去了,那场面,当真是……” 墨渊滔滔不绝的说着先生当初的故事,多加夸张,令人咋舌。 狸花眼中也有光亮,它只是觉得墨渊说的好多事情都很爽快。 如意惊愕道:“陈叔叔这么厉害啊……” “那当然。” 墨渊笑道:“先生法力无边,整个天下整个修仙界……” 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墨渊怔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陈长生问道:“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 墨渊连忙摆正了姿态,将腿从凳子上放下了,笑呵呵的说道:“不说了,不说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论起添油加醋,还是你在行。” 墨渊见先生不生气,随即笑道:“先生过奖,过奖。” “可不是夸你的。” 陈长生坐了下来。 随即便听如意凑上前来,问道:“陈叔叔刚才是不是去见了那个道士?” 陈长生点了点头。 如意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陈长生说道:“能出什么事,只是请他吃了一碗面。” 他想了想,却又忽的改口道:“应该是两碗。” “吃面?” 墨渊也是不解。 桌上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太明白。 只有狸花立在一旁,眨眼道:“什么面,好吃吗?有青山城的面好吃吗?” 随着狸花的话一出,众人顿时笑出了声来。 只有狸花不解的问道:“你们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不准笑!” . . 如今如意住的这个院子稍微小了一些,陈长生与墨渊自然是住不下的,后来便被平安请回了府上,安排了住处。 如意也跟了过来,还带着狸花。 自然是奔着陈叔叔来的。 府上的下人上了饭菜。 有酒有肉有鱼,拢共十二个菜,尤为丰盛。 平安笑道:“陈叔叔快尝尝,聚贤庄的饭菜尤为可口,滋味也相当不错。” 如意听后道:“这可不便宜吧。” 平安也只是一笑而过,说道:“一顿饭菜而已。” 好似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但实际上,这一桌子饭菜是用他京兆尹的名头赊来的,这也是他头一次赊东西,也好在是聚贤楼的掌柜给了几分薄面。 陈长生与墨渊自然都看的出来,但也没有拆穿。 这一饭吃的尤为欢快。 闲聊畅谈,什么都说,什么都敢说,没有任何忌讳。 “好吃好吃!” 也只有如意一心想着饭菜。 说实在的,她也好久没吃过这样的一顿饱饭了,更别说这样美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酒足饭饱过后,平安便安排陈长生下去休息。 陈长生与墨渊走在路上。 墨渊问道:“先生,我看这位京兆尹也不是好脸面的人,但为何又要如此呢?” 陈长生道:“他不是怕失了颜面,而是怕陈某知道他过的不太好。” 墨渊问道:“这跟先生也有关系吗?” 陈长生道:“平安跟如意小时候便没了阿爹,陈某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的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真的将陈某当做是他们的长辈了,他们这些孩子总是这样的,只会展露出自己过的多么多么好,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原来如此……” 墨渊点了点头,不解的问道:“陈先生那些年好像跟这些孩童接触的挺多的。” 陈长生道:“孩童言语稚嫩,但偶尔之间,也教会了陈某许多道理。” 墨渊问道:“这是先生的修行?” 陈长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俗世红尘之中,总是有比修行更加重要的东西。” 墨渊明白了过来。 他不禁心中想道:‘这姐弟二人,真是福缘深厚。’ 墨渊也不再问起此事。 他们在丫鬟的引路之下来到了房间。 墨渊坐在院中歇息,见天色还早,索性便打算闭目睡上一觉。 却听陈长生忽的说道:“陈某去一趟宫里,你要一同去吗?” 墨渊看向先生,问道:“墨渊不会打扰先生办事?” 陈长生道:“不打扰。” 墨渊自然是要去的。 说实在的,他还没见过这位新人皇呢,也不知道比起赵贞跟商陆如何。 快到黄昏的时候,二人出了院。 如意正要来找陈叔叔玩,到了屋子门口却没见陈叔叔人。 她不由得有些气恼,说道:“我就知道,陈叔叔要出去也不会带我。”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叫如意去打架吗?” “狸花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难不成只会打架吗?” 狸花想了想,说道:“还会吃饭。” 比它都还能吃。 如意听后对狸花笑了笑,随即伸出了手来。 “你干什么!” “住手!” 狸花伸出爪子反抗。 如意的手不停的在狸花身上揉着。 狸花有些无奈,说道:“别薅了,再薅狸花就快秃了。” “你怎么能这么软和?” “……” 狸花有时候真的是不太想搭理如意,它经常觉得,如意有些变态。 想想还是陈好人好多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上京皇宫戒备森严,宫中禁卫的武力要比陈长生多年前来到皇宫时更胜一层,这一点从气血上便看的出来。 墨渊不禁说道:“不是说这位人皇抑武吗?” “禁卫当然不同。” 墨渊施了一法,隐住二人身形,便顺着宫墙进了那宫中。 这里的变化不大,不过比起当初,却要明亮了些许,新旧交替的也不仅仅是人。 陈长生顺着记忆来到了那御书房前。 “咳咳……” 里面传来一声轻咳。 透过那缝隙看去,却见那房中点着一炉碳火,再那炉前,如今的皇帝正裹着厚袄,搓着手,面色发白。 而在那皇帝身旁,还有两人矗立着。 一位身着医袍,一位则是宫中的宦官。 医师煎药,宦官用手帕为官家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在这三伏天里,却点炉火,着厚袄。 实在诡异。 墨渊的目光望去,却是忽的皱起了眉头。 “咳咳咳……” 御书房中的咳嗽声厉害了几分。 一旁的宦官轻拍着官家的背,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手帕递来,燕如初挡在嘴前,放下手帕时,却见上面多出了一块血渍。 他喘着粗气,却对此那没太在意,好似是已经习惯了这般,他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来,放在了那炉子前,多了些暖意,舒服了些许。 宦官端来了水,说道:“陛下,热的。” 燕如初接过,喝了一口。 他长舒了一口气,看向身旁的医师,问道:“文竹医师,天色也不早了,你便下去歇息吧。” 文竹医师摇头道:“陛下还是让草民留下来为好。” 燕如初摆手道:“暂时还死不了。” “哎哟!”宦官跪了下来,面色焦急道:“陛下,您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不吉利,不吉利啊!” 燕如初却是说道:“好了,你们二人都下去吧,朕一个人待一会。” 宦官与一旁的文竹医师对视了一眼。 二人眼中都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则是无力。 “陛下,草民这便退下了。” 宦官与医师随即退去,出了御书房后小心的将门关好。 二人走出了几步。 接着便是一阵叹息之声。 宦官低头,拱手求道:“还请文竹医师竭力相救!” “祥公公不必如此,这本就该是草民该做的事情。” 再度相识,目光之中却仍旧有着无奈。 到了如今这般情况,他们二人都清楚陛下的病到底坏到了什么地步。 ……… 在那御书房外。 墨渊皱着眉头,问道:“人皇病了……” 他张了张口,却又说道:“这哪里是病啊。” 陈长生道:“进去看看吧。” 正在御书房中烤火的燕如初忽见门被推开。 咯吱声入耳,燕如初平静道:“朕不是说要一个人待会,祥福禄,你连这点话都听不明白吗?” 可对面却是半天都没有回应。 燕如初缓缓抬起头来,却是忽的见到一道青衫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 燕如初愣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炉火,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厚袄。 那一瞬间,这位在朝堂之上威严无比的人皇第一时间想的却是如何将自己藏起来,将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藏起来。 陈长生看了一眼炉火,问道:“三伏天,也冷吗?” “陈先生……” 陈长生伸手握起铁架,往里又加了一块碳火。 那火炉里火星四溅,随着盖子打开飞舞的厉害,不过好在很快就灭了。 陈长生道:“在御书房烧这么大的火,也不怕将整个皇宫都给点了。” 燕如初回过神来,低下头道:“也不能去大殿里烧吧,若是让人瞧见了,恐怕整个上京城都不得安宁了。” 说着,他又咳嗽了一声,拿起手帕擦下了嘴角的血渍。 燕如初的目光望去,却见陈长生身后站着一个他不曾见过的人。 “这位是……”燕如初问道。 墨渊道:“墨渊,陈先生的坐骑。” 燕如初听后点了点头,说道:“燕某染病,无力搬来椅子,还请随意一些。” 墨渊看着他,却是忽的开口问道:“你的阳寿呢?” 随着墨渊的话语一出。 那火炉前的燕如初明显的怔了一下。 他手上的动作停滞,抬起头来时,那双有些泛红的眸子看向了墨渊。 墨渊俯视着这位人皇。 在目光相对之间,燕如初好似看见了一尊翱于九天的真龙,就在眼前。 他恍惚间回过神来,“原来如此……” 燕如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禹王说的果真不假,这世上,的确有真龙在世。” 墨渊不再开口,只是候在一旁。 他在想,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大胆,竟敢窃人皇阳寿。 人皇的阳寿,便是王朝的阳寿。 天谴落下,便是灰飞烟灭,诛连全族的因果。 陈长生道:“墨渊乃是黑蛟化龙,这些年都在荒海,要比通天江那位要晚一些。” 燕如初说道:“我早便说过通天江中定有真龙,可文竹医师却劝我说不太迷信这些。” 陈长生说道:“你办那封仙大会,谁又猜的到你的心思,估计医师也是怕你因此受到影响,去吃什么所谓的仙丹,这才这般对你说的。” 燕如初听后笑了起来,却随即却是脸色一变,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墨渊见此连忙上前,渡了一口气给燕如初,这才让他缓和下来。 燕如初舒了口气,说道:“多谢真龙。” 墨渊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燕如初再度看向陈先生,说道:“当年先父是如何痴迷丹药,但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我又怎会再信那仙丹一道。” 陈长生道:“既是如此,你这封仙大会又是为何?” 燕如初笑了笑,说道:“为了弦乐。” 这是一个有些久远的名字了。 陈长生也不曾想过,竟能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皱起眉头,问道:“她还未入那轮回?” 燕如初舒了口气,说道:“得到的东西越多,失去的便也越多,弦乐因救我于阴司受十二万九千鞭,我以阳寿换其自由,往后平安。” “又或许。” “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第六百五十二章:不输那襄太祖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而封仙大会真正的意义也不在于燕如初想要救命,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为如今成为鬼修的弦乐某得正统册封,方可随意行走于事。 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燕如初也猜到或许封仙大会卷起一翻争斗,但这并不重要,这是他少有的任性,纵使谁来劝说,也没有用。 墨渊听着这一翻话不禁说道:“当真是……” 敢想敢做。 他的目光望着燕如初,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些许不同的东西,与当初在流云观时墨渊见到赵贞一般。 燕如初笑了笑,说道:“我要做的事,若非天意阻拦,便没有做不成的。” 事实证明,的确是这样的。 当初在那青山城时,若非那场揣弄天意的大旱,燕如初也不至于会输,或许借着那渊川独特的地势,几年韵养之下,便能有以身撼世的实力。 陈长生刨了刨那火炉里的碳,说道:“这次封仙大会,怕是要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燕如初顿了一下,说起此事,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于是他开口问道:“先生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长生说道:“若能明辨,那便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若是被瞒天过海,恶物当道,那必将会有一场劫难,此事,是祸福相依的。” 燕如初说道:“先生一点即透,我早也想过或许会犯忌讳,临近这些日子,上京城内城外缕缕有怪事发生,我便大致猜到了这封仙大会并非纸面之事,或许对于修士妖怪而言,这封仙大会,尤为重要。” 陈长生说道:“你可知道,若是册封错了,那其所造成的因果,也会落在你的身上。” 燕如初道:“遭难就遭难吧,燕某实乃凡人,又怎会全都看的清楚。” 这位寿元将尽的人皇如今已是孤军一注了。 或许这场封仙大会,也是他留给妹妹最后的礼物,亦是留给这个家国最后的福泽与劫难。 陈长生平静而道:“炉火旺了些,有些热。” 燕如初道:“我有些冷,先生便将就一下我这个将死之人吧。” 他没打算收回任何话。 封仙大会,他一定要办。 御书房里安静了片刻,只有那炉火中碳木炸响的声音。 燕如初岔开话题,说道:“陈先生此翻上京,便是为了封仙大会的事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凑巧,陈某此次,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燕如初有些不解。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陈某需要你宣一道圣旨祭天。” 燕如初微微一顿,说道:“陈先生想宣的圣旨,定然不简单。”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说道:“陈某欲成轮回之道,接引黄泉之水入地府阴司,人间虽有城隍庙宇,但却并不完善,黄泉之水在于庙宇,绕不开你这位人皇。” “轮回?” 燕如初沉思了起来。 而那身后的墨渊的却是听后愣了一下。 ‘先生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陈长生点头道:“正是轮回,不过,此事也非同小可,人皇之意祭天而成,你便要遭受此因果。” 燕如初心中揣测,问道:“轮回完善,难道不该是一场造化吗?”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轮回于天,自然是一场因果,但陈某要的,却是轮回于我。” 燕如初听后一怔。 “先生这是要……” 对于这些仙道之事他了解的不多,但话语之间他却是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件大事。 这是要逆天而行啊! 陈长生接着说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做这件事情,陈某还有其他的办法。” 燕如初回过神来,说道:“先生说的别的办法,比起燕某来做此事,如何?” “要麻烦些许,要凶险些许。”陈长生道。 燕如初明白陈先生并不是为了行个方便才找上了他。 他也知晓,以陈先生的道行,也不至硬压着他做这件事情。 燕如初道:“燕某可否向陈先生提一个要求?” “只要是陈某力所能及,一定办到。” “大襄如今有盛世之势,但燕某却看的明白,北域西萧余孽作乱,南域遗留景人心不甘,我虽也是景人,但世人却都只当我是襄人上位,日后必有一乱,且朝堂官员尚且有异心蠢蠢欲动,若我去后,后人恐怕难保天下太平。” “所以,我想请先生保我大襄长盛,三百年足以。” 此言说起,其实像是趁火打劫。 墨渊听后却是皱起了眉头,但却并没有发作,他想听先生是如何说的。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不算过分。” 燕如初道:“所以先生这是答应了?” 方才那一番话,他是站在自己身为国君的身份上说的。 这是他应该考虑的,也是他应该提出的条件,因为他不是个人,而是一国之君。 陈长生听后却是顿了一下。 其实说起来,三百年,总要比欠下人情容易的多。 燕如初也正是明白这个道理,他看的透,那一番话,他也是不想让陈长生难做。 可这番心思,又怎能在陈长生面前藏的住呢。 也难怪这朝堂会在他的话语之下欣欣向荣。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陈某答应了,另外,你也可以再提一个要求。” 燕如初听后笑了笑,说道:“若是再提个要求,那便麻烦先生为弦乐指出一条明路吧。” 他也没有任何客气。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小事一桩。” 燕如初看着面前的青衫先生,他如今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都逃不过这位先生的眼睛,就算到了如今,自己亦是不如人上之仙。 不过无碍,他此生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良久过后,那御书房中传来一道声音。 “燕如初,替大襄黎明苍生,替弦乐,拜谢先生。” 燕如初没有跪,他如今是大襄的国君,肩负着的事山河天下,是百姓,这是他该有的傲气。 陈长生看着他,想起当初初见之时,这位景时的皇子还有些稚嫩,如今却已不负国君之名。 不输那襄太祖。 第六百五十三章:抓魔修 对于墨渊而言,这明显是不值得的。 三百年,无异于是狮子大开口。 但先生还是答应了。 墨渊不太明白为何先生会这样抉择,但只要是先生选择的事,那便不会有错的,错的只是他墨渊不明白先生而已。 天色晚了,不仅皇宫安静无比。 那上京城的街道上也尤为寂寥,自宵禁起时,上京城的夜晚便少有热闹了,倒霉的自然是哪些青楼勾栏,闲了好些天没有进账,难免是怨声载道的。 偶尔遇到熟悉的官爷从楼下经过。 老鸨总会让人先去问一问要多久才会结束宵禁。 但得到的都是一些没有结果的话。 “唉…这宵禁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妈妈消消气,这不是近来时常有人失踪吗,不见的人多了,朝堂自然也就重视了,等什么时候查出真凶,自然就解除了。” “要我看查的出来才是怪了,我听人说这些失踪的人都进了妖怪的肚子里,恐怕真是有什么妖邪作祟呢。” “妈妈别多想,哪来什么妖怪啊,都是他们信口胡说的。” 青楼的姑娘陪着老鸨闲聊着,一直到了深夜。 直到老鸨累了,下去睡了,这才作罢。 而那位姑娘则是坐在那窗边朝着外面看去。 说起来,这不热闹的上京城也别有一番看头。 她低头看去,见那街道上时不时有城隍庙的夜巡游走动着,对这,她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女子名叫春绣,自从当初在茫雪城时被那妖怪上身后,她便能看见这些鬼神之物,起初是惊讶,如今却已经习惯了。 ‘近来夜里的巡游多了不少……’ 她思索着,心中想道:‘看样子真是妖怪作祟。’ 不过这些可跟她没关系,只要平时不乱看就是了。 趴在窗口的春绣长叹了一声,她的目光往下望去,却是皱起了眉头。 街道上的夜巡游探视着。 可此时却有两人从那街道上走过,一人着青衫,一人着黑衣。 而当他们与那巡游侧身而过的时候,巡游却好似没有看到他们一般,就这么径直走了过去。 春绣皱着眉头,嘀咕道:“巡游不看这两人吗?而且不是宵禁吗,这两人怎么敢出来的?” 她只是轻声嘀咕了一句。 随即便见那下方街道上的两人忽的顿住了步子,目光皆是朝着她看了过来。 春绣一惊,正要藏住身形,可当其中一人转过头来的时候,她却是愣在了原地。 视线相对了一刹。 墨渊道:“先生,这女子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啊,似乎是魔气。”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是魔气不假,但更像是什么妖魔残留在她身上的。” 墨渊明白了过来,说道:“难怪看的到我们。” 陈长生看着那女子,却也觉得有些眼熟,不禁说道:“好像在哪里见过……” “嗯?”墨渊愣了愣,又看向那女子。 春绣猛然间回过神来,躲到了一旁的墙侧。 “是他……” 春绣记的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在茫雪城的时候,就是那个着青衫的人救了她一命。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春绣张了张口,再度往那窗外看去,可不知为何,那人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 春绣目光呆滞,尽是不敢相信。 “姑娘在找我家先生吗?” 忽的一道身影从身后传来。 春绣一惊,回头一看,却不知什么时候,那黑衣之人到了她的屋中。 春绣想往后退,却已是无路可退。 她见此连忙跪地,磕头道:“神仙饶命,小女子并非有意冒犯神仙。” 墨渊看了她一眼,说道:“劳烦姑娘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春绣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 墨渊见后确认道:“果然是魔气。” “姑娘平日里应该能见到一些寻常人见不到的东西,我家先生命我来一趟,帮姑娘祛除出那眼中的魔气,免得因此遭受劫难。” 春绣听后微微一怔。 一眼便看出来了吗…… 她抿了抿唇,说道:“神仙一定要舍去小女子这双眼睛吗?” 墨渊问道:“你不想?” 春绣张了张口,说道:“小女子早年遭受劫难,得神仙所救,机缘巧合得到了这双慧眼,虽也烦恼,但却因此见识了更多奇妙之物,难免心中有些不舍。” 墨渊听后说道:“这样吗……” “倒是我白跑这一趟了。” 墨渊摆了摆手,随即就要离去。 “神仙且慢!” 春绣连忙喊住了他。 墨渊问道:“还有何事?” 春绣说道:“不知与神仙同路的另一位神仙是何人?小女子当初便是被其所救,才有如今,还未当面感谢。” “先生姓陈。” 墨渊留下了这句话后身形便消失在了屋里。 春绣眼露茫然,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切。 她连忙跑到窗外,往外看去是空无一人,她又下了楼,也没寻到人影。 春绣张了张口,不禁长叹一声。 “这便是神仙手段吗……” “姓陈……” 她已经默默记下了。 待明日一早,她便要找人打听打听这位陈先生身居何处。 当年北域的灾难,便是这位陈神仙救了她们,不能不敬,不能不谢。 这件事,对于春绣而言,尤为重要。 墨渊追上了陈先生。 随即又说起了之前的事情。 陈长生了解过后道了一句:“能以之善用,未尝不是一件妙事。” 墨渊说道:“不过那到底是魔气,怕是会引出什么东西来,索性我便自作主张,留了一道法令在她身上,毕竟是与先生有关的人。” 陈长生无奈笑道:“陈某也只是见过她一面罢了。” 墨渊和煦一笑,没有解释什么。 他觉得能认识先生的人定然都有一番渊源。 “话说,她好像是青楼女子吧。” “似乎是吧,陈某之前见她的时候还是在茫雪城,不曾想竟来了上京了。” “先生也去青楼吗?” “想什么呢,陈某是去抓一个魔修。” “哦……” 墨渊的声音拉长,举止怪异。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不然你以为是去做什么?” 墨渊笑了笑,说道:“抓魔修。” 他定然是想歪了的。 第六百五十四章:青山猫儿神 所谓封仙大会,说到底就是斗法。 一说起斗法,那便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 装道长的,装修士的,坑蒙拐骗的比比皆是。 但总是要筛一筛的。 不然到时候岂不是让百姓与诸公都看笑话了。 “坑蒙拐骗,拉下去打十五大板!” “不,大人,大人,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十五大板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随行的差役也没打算有半点留手,几板子下去就皮开肉绽了,这可是要命的。 “啊!!” 不过一会,旁边便响起了惨叫。 那惨叫声尤为刺耳,让后面等排着队伍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人被打的奄奄一息、嘴角染血,随即被拖了出来,像条死狗一般被随意扔在了外面。 这时后面的人才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开玩笑的。 仅是这般立威之下,队伍里的人便散去了许多,倒也有几个胆大的,想着去混一混,毕竟这封仙大会,只要入了围,那便有半两银子呢。 “下一个!” 核验的官员目光扫去,尤为冰冷。 随即却见一个女子来到跟前。 官员愣了一下,只因眼前的女子妩媚动人,那杨柳细腰也不禁让他咽了咽口水。 龙蓉和煦笑道:“大人看够了吗?” 官员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后问道:“有何本领?另名号如何?” 却见那女子张了张口,可周围的人却是半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大人且听……” 龙蓉只说了四字。 便见那官员双目迷离,鬼使神差之下,却是提起笔在那册子上写下了龙仙龙蓉四字,另画圈于上。 另将那腰牌双手递上。 龙蓉妩媚一笑,伸手接过,“多谢大人。” 她随即便离开了此处。 但那官员回过神来,却是目光茫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低头,却见那纸上已经多了个名字。 他猛然间回想起,不禁打了寒颤,心中后怕。 ‘龙仙,龙仙……’ 官员忽的有些后悔来做这件事了。 但凡他若是说错了话,得罪了某位神仙大能,那岂不是人头落地。 再度看向后面众人时,他也没了傲气,转而有些恭敬。 “仙师师从何处?在哪里修行?” 他这幅笑盈盈的人样子不禁让人怀疑,这还是不是那个下令将人打的半死不活的人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上午的时间,发出的腰牌并不多。 唯有十枚。 其中有六枚是有人塞了银子给的。 做官的,哪有不贪的,可谓是险中求财,拿捏分寸这样的事,他早便尤为熟练了。 至于那另外四枚…… 除却之前的龙仙外,便是一位青山城的道长,拿了文牒来的,作不得假,他便也没看就给了腰牌。 另外两位则是一同来的,两位女子,乃是姊妹关系,抬手之间便在这寒冬腊月招来了一团雪花,姐姐名为雪灵,妹妹名为雪冬,都有真本事在身。 后面的人就少了许多。 大抵是因为被扔出来的人太多了。 对于核查的官员而言,该做的戏还是得做的,不然什么图瓦野狗都来了,那他一样也得挨板子。 “这才几个啊……” 官员嘴里这么说,但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许多年的认知也是在这一天被刷新的。 真有神仙,真有神灵……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官员百思不得其解,他宁愿相信这些人都是江湖骗子。 “大人。” 随着一声呼唤。 官员抬起头来,目光望去,却见一位女子抱着一直狸花猫站在她的面前。 官员回过神来,问道:“仙师在何处修行,可有名号?”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仙师,事我家猫儿要来。” “嗯?” 官员愣了一下。 如意说道:“我家猫儿名狸花,乃是青山猫儿神。” 官员起初时是觉得荒谬的,可当他转念一想,却又不得不重视起来。 “猫儿神有何本领?” 狸花看了一眼那官员,说道:“抓老鼠。” 官员一怔,连同这一旁的同僚都怔住了。 “说,说话了!” “妖怪!!” 官员见此心中一惊,连忙拍了一把桌子,“禁声!禁声!” 顿时之间,周围的吵闹声安静了下来。 官员有些后怕,眼神忌惮的看向了那猫儿。 不管是不是妖怪,他桌下的腿已经有些发抖了,生怕那狸花猫一不开心就给他杀了。 周围一同的差役连连后退,不敢靠近。 “你……” 官员正要开口,可害怕之下却是道了一句算了。 他飞快的写下青山猫儿神,将那腰牌递了上去。 如意接过,问道:“银子哪里领?” “在,在……” “在里面吗?” “不用不用,我给您拿,我这有。” 官员一怔,他连忙从怀中摸了半两银子恭敬递过。 “多谢。” 如意多了一声,随即便带着狸花走了。 待这一人一猫走了过后,现在之人才松了口气。 这说话的猫儿,可比那一手化雪的姊妹二人吓人的多。 官员舒了口气,不禁喃喃道:“真是见了鬼了……” 明日,他定然不会再来做着差事了,尽管油水再多,他也不来了。 如意抱着狸花往京兆尹府回去。 狸花问道:“如意如意,狸花不想去。” 如意笑道:“没真的让你去,照我看,那皇帝哪有本事册封狸花啊。” “哦……” 狸花明白了过来,说道:“所以如意只是为了银子。” “对咯。” 如意笑道:“不要白不要嘛,可以多给你买两条鱼呢。” “那如意呢,买什么?” 如意思索了一下,说道:“还没想好怎么花。” 来了上京过后,她其实也没怎么缺钱,因为平安给了她许多零用,但是她这一路走来过的都是苦日子,有一分是一分,总是不想错过的。 狸花眨眼看着她,不禁思索了起来。 “想什么呢?”如意问道。 狸花回过神来,说道:“我在想如意想吃什么。” “昂?” “因为如意在想狸花吃什么。” “没听的太明白。” 狸花想了想,却是张了张口,说道:“狸花也说不清楚。” 如意听后笑了笑,摸了摸它的头,说道:“那就不多想。” “嗯。” 第六百五十五章:如此悲哀 墨渊坐在那楼台上饶有兴趣的看着。 看了一会便觉得没劲了。 于是便转身对身后的先生道:“先生,有条蛇妖蛮有意思的。” 陈长生正坐在椅子上睡觉。 听墨渊说起,于是便问道:“从何说起?” 墨渊道:“明明是蛇妖,却非说自己是龙仙,看样子是所图甚大。” 陈长生听后也好奇了起来。 他仔细想了想,却是发现这蛇妖的确敢想,若是让她真做成了,那未曾不是没有可能。 墨渊笑道:“若是让她得逞,说不准,她以后还真有可能化龙。” 陈长生说道:“老龙王怕是不会乐意的吧。” 墨渊说道:“如今龙宫的二太子应渊与龙女应恩都要化龙了,老龙王的事也丢给了他们二人处理,更别提还有大太子,我可是看着他一步步往前的,人间虽好,但往后龙宫还是要看向荒海的,这蛇妖得了册封之后未尝没有可乘之机。” 墨渊这话说的没错。 若是真得了册封,香火供奉之下,老龙王也不见得会对那蛇妖出手,毕竟杀了这蛇妖反倒自己要遭受人道的因果,显然是不值当的。 陈长生问道:“照你看来,那蛇妖有几成机会?” “少说有九成!” “这般看好?” 墨渊说道:“这蛇妖非同一般,能走到这一步尤为不易,若是在妖的范畴之中,此番封仙大会,怕是没人能办的了她,而且,她可是冒以龙仙之名来争的,稍加显化,就能骗过所有人。” 他想了想,却是摇头道:“只是,这蛇妖身上沾了不少业力,恐怕之前没少吃人啊。” 陈长生道:“她想走水化龙,那便需借此册封之机得香火铸就金身,同样的也是为了给自己寻求庇护,但册封的仙灵岂有白拿香火的道理,若行恶事,业力家身,不得金身,唯有行善庇民,才可成事。” “虽说此前行恶,但之后若多行善事,为人间某福,未尝不可。” 墨渊听后愣了一下,说道:“这……” 陈长生说道:“陈某并不是说她之前恶事便可一笔勾销,犯下的错过终究是要还的,天地自会收了她。” 墨渊听后顿了一下,说道:“天劫……” 是了! 天地并非无理,善恶交织之间,终也会降下报应。 到时候这蛇妖真有了化龙之机,那天劫定然是那渡的。 “若是她渡过了呢?”墨渊问道。 陈长生却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墨渊张了张口,明白了过来。 沉默片刻过后。 墨渊问道:“那年走水,我其实本该走另一条水路,不过秋月坊,可恰巧的是,那年山谷崩塌,封住了那条水路,如今回想起来,却仍旧觉得偶然。” “若不走秋月坊,那我还能渡过那天劫吗?走了秋月坊,若不遇到先生,我大概一样也会死在那西桥之下?” 墨渊想了一下,说道:“如何看都是必死的局面,而非我之无能,许是天地不允。” 陈长生听着他此番话语,说道:“陈某此时法力尽失,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墨渊听后笑道:“果然啊,先生能定天意。” 若非当年数次相求,又何来如今的自己。 死在天意之下,他又如何能甘心。 先生这份恩情,他也一直记在心里,时刻不忘,对墨渊而言,这是他拿命来抵都还不完的恩情。 陈长生道:“陈某哪来这本事。” 墨渊没有反驳,他知道先生有许多借口不去说这些事情。 他看向那远处走去的蛇妖,不禁觉得她有些悲哀。 或许如今的她也认为,自己尽心修行,总有一日会走水化龙,就如墨渊当初一般。 但事实上,阻拦他们的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冥冥之中的一些规矩。 天意是不公的。 墨渊看了许多,回味了许久,也才明白这个道理。 墨渊舒了口气,说道:“我们都有自己的命数,只是因为遇到了先生,才跳出了那悲催的命数之中。” 陈长生却是只是说道:“我看你是昨夜没睡安稳,说起胡话了。” 墨渊听后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先生教训的是。” 二人聊了许久,随后都是一些无趣的闲话。 直至后来,墨渊的余光看到了一个抱着猫儿的女子,从那官员的手中取走了一块腰牌与一枚碎银。 “先生,那是如意吗?” 陈长生与墨渊目睹了如意从那官员手中骗走了半两银子的全过程。 墨渊看的笑了一声,说道:“猫儿神,好玩好玩。” 陈长生道:“小孩子玩闹而已。” 墨渊说道:“没啊,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猫儿神多有趣啊,不比那些山神土地什么的有趣多了。” “你这又是动了什么歪心思。” “大襄得先生庇佑,往后人道气运定有涨动,其实相比而言,如今于人道未尝不是一场机缘,那猫儿虽有四季之气庇身,但到底还是弱了些,既是当年陪了先生一路,那我便送它一场缘法。” 陈长生道:“你倒是想一事是一事,狸花生性单纯,大抵也不想去做这些事情。” 墨渊笑道:“回头我问问它去。” “可别是骗人家,猫儿蠢笨,不禁骗的。” 说着,那路上的猫儿打了个喷嚏。 嗅了嗅鼻子,想着是什么妖风竟让它打喷嚏了。 墨渊见先生这样说,看样子先生真的对这猫儿尤为重视。 说实话,他好生羡慕。 自己从头到尾,都没能陪着先生走过远路。 “不会胡来的。”墨渊说道。 陈长生这才点头。 墨渊随即又问道:“话说回来,今日来这讨走的腰牌的人可没几个。” 陈长生道:“到了封仙大会那天,恐怕就不止这些人了。” 墨渊也很是认同先生的说话。 真正有本事的修士或是妖怪岂会真的按部就班,等到时候封仙大会到了时候,直接上便是了,谁跟你讲规矩。 不过照如今看来。 好像人间的修士胜算并不大。 恐怕到时候人皇册封下来的仙位最后多是以妖为主。 听着是有些胡闹。 但许多事不是都重在尝试吗。 第六百五十六章:这不是欺负人吗 ·后来的两日里,取走腰牌的人也有不少,只是那发放腰牌的人一天换了一个,第二日来的那个回去之后便神神叨叨的了,后来听日说是疯了,找了好些个大夫都只是摇头。 第三日来的官员,便是满脸的不情愿,因为谁都不想挨这个差事,而他,则是倒了霉运被点了来的。 不出意外的,这一个回去过后也有些疯了,只是相比去前一个好些,只是嘴里时不时念叨着什么东西。 再后来,便没人挨这个差事了。 就算辞官也没人去挨了。 传闻他们都听说了,那些来取腰牌的人实非凡人,这是要命的活儿,谁还敢去碰呢。 顶头的大人也很是苦恼,明日找不到人,那他也没办法复命。 “这可如何是好啊……” 苦找了一下午,仍旧没人愿意,手底下的人宁愿辞官都不来,想着寻一些捕快下人,可是这事却已经传开了,都说有妖魔鬼怪使人疯癫,也没人敢上。 可转眼头顶上的公公便寻上来了。 “徐大人,如此要事为何不报?” 一句话下,徐大人顿时紧张的手心冒汗。 “公,公公,徐某……” 公公冷哼一声,说道:“咱家就知道你们会办事不力,早便让人盯着,徐大人你莫不是以为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的住吧?”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不是?你可知道这事情都传到陛下耳边了!!” “啊!!” 徐大人顿时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他甚至都已经想到自己会怎么死了。 公公这时却又挤出了一抹笑意,说道:“徐大人怕了?” 徐大人张了张口,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公公轻哼两声,说道:“别说咱家不帮你,咱家可是在陛下哪里说了你好些个好话,要不然你早就在牢里待着了。” 徐大人听后心中松了口气,随即连忙磕头。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转眼额头就磕出了血来。 “不过这事可还没完。” 公公说道:“陛下是松了口,但这件事一样还是得有人做。” 徐大人张了张口,说道:“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公公看了他一眼,说道:“咱家话可没说完呢。” 徐大人连忙掌嘴,扇的脸颊绯红。 公公道:“不是没人敢做吗,陛下命你去京兆尹府请一位高人坐镇,高人姓陈,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且必须恭恭敬敬的请,请的来,那便皆大欢喜,若是请不来,咱家只能亲自送徐大人下昭狱了。” 皇帝定然不是这个意思。 但眼前的这位公公却是说到做到。 这位徐大人只是个半大不大的小官,对于这位公公而言,实在是见的太多了。 “京兆尹府……” “徐大人好自为之吧。” 公公起身便要离去。 徐大人连忙起身,“我送公公!” 一直送到宫门口,徐大人这才松了口气。 自己还有机会。 撑着还未宵禁,他就连忙奔去了京兆尹府。 备了厚礼,里面还夹了一些私活,甚至还有几条黄鱼。 平安见快入夜的时候还有人来拜访不免觉得有些疑惑。 “这个时辰来拜访?” “老爷,是礼部的徐大人。” 平安回想了一下,却是没想起此人。 但既是朝中官员,那想来还是要见一见的。 不曾想当那徐大人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平安的面前。 “王大人,您可得救救下官啊!” 这倒是将平安给弄的一愣。 “徐大人你先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 徐大人随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之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当平安听到那陈姓先生时,他不由的愣了一下。 “这是谁的意思?” “听那位公公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这……” 平安愣了愣,一时也有些不解。 陛下的意思? 徐大人抹了一把眼泪,说道:“王大人,那位陈先生可正在府上?” 平安张了张口,说道:“得看先生的意思,我这便去请来,徐大人在此稍等片刻。” “好好,王大人一定啊,一定救救下官。” “徐大人放心便是。” 徐大人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手。 平安随即便去寻陈先生。 到了院里的时候却见陈先生正在与如意下棋。 狸花猫立在如意的肩膀上,斟酌着战局。 墨渊也站在一旁,时不时说上两句。 “下这里下这里。” “不行,下这里就输了。” “如意真笨。” “狸花你最近真是胆肥了。” “哼。” 平安凑上前一看,却是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棋?” 如意抬头道:“五子棋,平安快来,我下不过陈叔叔。” 平安无奈一笑,说道:“有正事。” 墨渊问道:“妖怪打上门了?” “倒不是。” 平安随即将刚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陈长生听后心中了然。 倒是墨渊有些疑惑,看向陈先生,问道:“先生,他这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道:“他大概是怕我在上京城待的太闲了。” 燕如初正是这样想的。 他觉得,陈先生应当会喜欢这样的安排。 平安问道:“徐大人就在外面,陈叔叔要不要见一见?” 陈长生道:“见就不见了吧,平安你便帮我回复他,就说明日一定到,让他放心就是。” 平安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好。” 如意则满是好奇,问道:“陈叔叔,你跟皇帝到底是有多熟啊?”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喝过茶。” “啊?” “啊什么啊,下棋,你可是又要输了!” 如意一惊,余光一撇看向了桌子一旁的棋碗。 “哎哟……” 她装作不小心碰到的样子,那棋碗里的棋子顿时散了满桌。 “坏了,坏了,下不了了!” 如意满脸慌张,说道:“只有重新来了。” 她肩头的狸花目光瞪大,说道:“如意你耍赖!!” 如意连忙捂住了狸花的嘴。 她笑了笑,看向了陈叔叔。 “只是散了而已。” 只见陈长生抬手一招,方才落在棋盘上的棋子竟是在如意的注视之下回到了棋碗里。 陈长生说道:“这不就好了吗?” 如意目光瞪大,不敢相信的看向陈叔叔。 这不是欺负人吗! 第六百五十七章:好让他知道 一下午的时间,如意一共输了十五把,输给陈叔叔六把,输给墨渊七把,后面还输给了狸花两把。 总之,她就没赢过。 在下五子棋方面,她连狸花都比不过。 “不玩了!” 如意气呼呼的就走了。 桌子上的狸花用猫爪小心的抓着一颗棋子,它愣了愣,说道:“狸花都要赢了啊,怎么不玩了……” 多少有些侮辱人了。 狸花吧唧了一下嘴,爪子夹着的棋子不知道放哪。 墨渊见它那可怜的模样,于是便道:“我陪你玩。” 狸花看向它,顿时便开心了起来。 “好啊好啊!” 一龙一猫便在这棋桌上下起了五子棋。 陈长生见他们玩的欢快,于是便起身去找了如意。 如意此时正在小水塘边边上生闷气。 大抵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没有狸花聪明。 “扑通。” 落进水潭里的石子溅起水花。 如意蹲了下来,瞧着那水面发愣。 “怎么在这蹲着?” 如意回过头来,见是陈叔叔,她也不说话。 陈长生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问道:“怎么?没下过狸花,在这里生闷气啊。” 如意张口道:“没有!” 那语气分明就是有。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好了好了,都是大姑娘了,哪里还为这种事生闷气啊。” 如意听后看向陈叔叔,说道:“所以陈叔叔也不觉得我是小孩了?” 陈长生道:“像如意你这样的,就算成了大姑娘一样也是小孩。” 如意听后撇过头去,嘴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她当然乐意听这样的话。 陈长生问道:“江湖上好玩吗?” 如意想了想,说道:“还行,人比物有意思。” “怎么没见你说起?” 如意回忆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一两年我也的确认识了好多人,但大多数都说不上名字,都是萍水相逢,走了也就记不清了,如今让我来说,我也说不起几个人来。” 江湖儿女总是如此。 陌生的江湖儿女想见,总能说起许多事物,但散了,那便真就散了,或许就再也遇不到了,甚至于时间一久,便也再难回忆起来了。 那些曾经相遇又散去的人,仅是会在偶然之间想起,但真正想要说起的时候,却记不清了,是模糊的,令人语塞的。 这是悲哀的,但同样也是奇妙的,因为对于这样萍水相逢转眼则散的人,能说许多不敢说的话。 如意又道:“我觉得兴许是我记性不好。” “记性不好。” “对啊,不然总能说出一个两个人的。” 如意说着却是愣了一下。 “这话也不对。” 她否认了自己之前说的话。 陈长生问道:“不对?” 如意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也不是不对,算了,就当是记性不好吧。” “什么叫做就当是?” “反正就是嘛。”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摸了摸她的头。 这丫头这两年的确是经历了些风霜,发丝都毛躁了许多。 如意说道:“没以前顺手了。” 陈长生点头道:“是有点。” “风吹多了。” “嗯。” 二人之间好像少了许多话。 也就才见面哪会话多了些,如今坐在一起,却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如意看着那水潭里的鱼游动着,有些出神。 她在想,自己为什么不知说什么。 如意曾经也问过几个人,到底什么才算长大,其中有一个人说的话让她记了很久。 那个人说,人总会越长越大,当有一天跟自己亲近的人话也少了起来,那大概就不是小孩了。 如意开口问道:“陈叔叔。” “嗯?” “你这些年都去了哪了?”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那可就去的远了,不在人间,去过的地方也多的数不清楚,甚至我自己都说不出一些去过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如意问道:“就像走江湖一样,哪里都去?但总是在一个地方待不长久。” 陈长生道:“或许是吧。” “神仙都是这样的吗?总是在一个地方待不长久。” 如意这般问道。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说道:“只是陈某待不长久而已,世上少有随心所欲的人,像陈某这般的修行之人也不例外。” 如意听后看了他一眼,只答了一声。 “哦。” 陈长生说道:“有时候陈某也想在一个地方多待些时日,就比如当初在青山城一样,若是没有枷锁,陈某便能看着如意一点点长大,是如何成为绣娘,又是如何做上掌事的,也能看着如意这一两年都经历了什么,都遇到了什么人。” 如意说道:“陈叔叔说的枷锁是什么?” 陈长生笑道:“就像马儿身上缰绳一般,它本能肆意奔跑,但被那缰绳套住,它便难随本心。” 如意说道:“若说马儿身上的缰绳,如意一枪就能斩断。” “若只是缰绳就好了。”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小孩子想这么多干嘛,这是你陈叔叔的事。” 如意瘪起了嘴,说道:“我这个时候又想陈叔叔不当我是小孩了。” “那如意是大姑娘。” “大姑娘就能帮得上陈叔叔吗?” “也不能。” “那要怎样?” 陈长生说道:“怎样都不行,枷锁在于自身,除了陈某自己,大概没人可以帮的上,如意只需做好自己便是,你陈叔叔我啊,如今已然有了打算,兴许再过两年,便能脱缰而行,到时候如意便带着我走一趟江湖,如何?” “说起来,陈某还没见过这江湖是什么样的呢。” 如意听后却道:“拉钩!” 陈长生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却是迟疑了一下。 如意随即放下了手。 她大概明白,陈叔叔自己估计也不敢打包票。 是了,陈叔叔还是把她当作小孩子一样哄。 这没什么不好的,如意也愿意。 只是偶尔想起,还是有些过不去。 人都是矛盾的,希望这样又希望那样,总能说出点道理来。 沉默片刻过后。 如意开口道。 “陈叔叔。” 她回过头,说道:“其实说来我记性也挺好的。” “虽然我记不得那些江湖上遇到的人,但当年陈叔叔不过待了几日如意便记的清清楚楚,到现在都没忘。” 这些话是没由来的。 如意只是自己想说而已。 起初是不好意思,如今是要他知道。 第六百五十八章:户部尚书,季兴生 “做猫神有鱼吃吗?” “应该是有,而且是吃不完的鱼。” “这么好?” “嗯,还能攒功德。” 那棋桌前的狸花猫有些心动了。 犹豫了一下后道:“那有什么不好的?” 墨渊想了想,说道:“没什么不好的,有陈先生在,你更是想去哪去哪,不受限制。” 狸花想了想,说道:“陈好人常说没有白捡的便宜。” “话是这么说的。”墨渊笑道:“但对于你而言,这就是白捡的便宜。” 狸花嚯了一声,随即问道:“那墨渊为什么不去当龙神?” “那当然不一样,人道册封的神仙是正统,而像我这般的,则是地痞流氓。” “墨渊是地痞流氓吗?” “当然,打劫我最擅长。” “真厉害。” “嗯?” 狸花说道:“狸花就不会打劫人,好多人看我是只猫儿就逗我,也不怕我。” “龇牙咧嘴的就吓人了。” “这样吗?” 狸花露出了牙齿。 墨渊看去,顿了一下道:“好吧,你确实不太适合。” 像它这样的跑出去打劫,被人都会以为这猫儿是在求收留。 狸花挺喜欢墨渊的,大抵是因为名字。 因为他跟墨玉都有同一个字。 猫儿的思绪总是有些单纯,就这么简单的道理便喜欢了。 狸花落下一子,说道:“我赢了!” 墨渊愣了一下,“大意了……” 狸花笑了笑,薅了薅胡子。 “厉害。”墨渊笑道。 他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先生喜欢这猫儿。 这是一只令人讨厌不起来,只余下喜欢的猫儿。 乖巧懂事,像个小孩,天性纯良。 是那样干净。 跟这样的干净的猫儿在一块,自己那藏污纳垢的内心好像也干净了不少。 墨渊问道:“所以狸花要做这个猫儿神吗?” “鱼管够就去,最好是鱼干。” 墨渊笑了笑,说道:“那好。” 狸花眨眼问道:“所以狸花要做什么吗?”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添几笔的事情。” 狸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说了半天,它还是不懂猫儿神是什么意思。 “下棋!狸花要再赢一把!” “好。” . . 隔日一早,徐大人便在那菜口焦急的等待了起来,周围已经站满了差役,徐大人站在最前,来回走着,时不时看看时辰,焦急无比。 “不会不来了吧……” 徐大人心里没底,毕竟昨日他可是见都没见到那位先生。 此刻那菜口已经来了不少人来,围着看热闹。 疯了两位大人的事可已经在坊间给传开了,有许多个大胆都想来看看到底是怎么疯的。 “开不开了啊!” 人群之中有人喊了一声。 这一吵顿时之间菜口都吵了起来,呜呜丫丫的都听不见声。 “砰砰!!” 徐大人拍桌喊道:“肃静!肃静!!” “来人啊!” 最后还是差役上前制止,这才平静下来。 徐大人苦恼无比,长叹道:“这怎么还不来啊……” 正想着,却见一道身影穿过人群。 “借过,借过。” “劳烦。” 陈长生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随即上前。 差役拦住了他。 陈长生道:“徐大人让陈某今早来。” 陈长生的话语很轻,但不远处的徐大人却是一瞬间就醒了过来,连忙冲了过来。 当他目光看向此人,顿感惊愕。 陈姓先生…… 徐大人此时也相信了,有时候真的一眼便能确认面前到底是何人。 若非如此面相,如此气质,又怎会让那位公公都称一声先生,甚至连陛下都亲口提起。 “敢问,可是京兆尹府陈先生当面。” 陈长生点头道:“正是陈某。” 徐大人顿了顿,还是道了一句:“可否请先生取一信物?”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理应如此,只是…陈某也未曾带什么信物。” “这……” 徐大人顿了一下,一时有些犯难。 正想着,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徐大人,这位正是陈先生不假,本官可为其作证。” 陈长生与徐大人都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却见一人正坐在茶摊。 此人身着素装,头发发白,两撇白胡从嘴角滑落,虽穿的朴素,但那一身气质,却骗不了人。 “下官见过季大人!” 徐大人恭敬拱手。 季兴生微微点头,便也再作声,而是将目光一直放在那位陈先生身上。 陈长生看着此人,有些面生,一时半刻也没能想起此人是谁。 “多谢。”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随那徐大人来到了案桌之前。 徐大人站在一旁候着,跟陈先生交代了一下该做什么,随即吩咐差役敲响锣鼓。 随着咚的一声,差役散开,慢慢便有人上前来了。 可看热闹的人实在是有些多了。 陈长生目光望去,却见人群之中有些个目光正在观望,却没打算过来。 许是人太多了,不好上来。 陈长生看向徐大人,说道:“徐大人,平日里有什么事都是选在菜市口吗?” 徐大人点头道:“正是如此,有什么不对吗?” 陈长生道:“能者多是与人群远离,如今这周围看热闹的人这般多,要上前的人便都不敢上来了。” “这……”徐大人顿了一下,点头道:“陈先生言之有理,我这便命人将他们散去。” “嗯。”陈长生点了点头。 趁着这会功夫,陈长生也向他打听了一翻。 陈长生问道:“话说,方才那位季大人是何人?” 徐大人有些不解,心想陈先生不应该与季大人认识吗? 但他也没多问,回答道:“回陈先生,季大人执掌户部,为尚书之职,是我这等小官可望而不可即的。” 陈长生听后问道:“不知季大人字什么?徐大人不妨多与陈某说说。” 徐大人道:“下官知道的也不多,季大人字兴生,早在景时便已经入朝为官,只是后来景灭,便被下放了,一直到后来当今陛下才将起召回,后便担任了户部尚书一职。” “季兴生……”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目光望向了那茶摊上的老者。 隐约之间,陈长生好似想起了些许来。 “是他啊……” 当年渡江船上,那个高谈阔论意气风发的季兴生。 第六百五十九章:摇身化燕 ‘不成想他还记得陈某。’ 这倒是让陈某觉得有些意外。 毕竟,从景灭到如今,都过去了几十年了。 而季兴生也从当初的少年郎,变成了如今这般头发花白的样子。 茶摊里季兴生于那先生遥遥相望。 他表面平静,实则却是恍惚不矣。 一个人怎么能几十年都不苍老,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若非如此,季兴生也难以在过去的记忆里回忆起这个人来。 而更主要的愿意,便是当初在那船上自己说的话,因为那些狂的没边的话,他也就说过那一次,故而才记的那么清楚。 二人遥遥相望,亦是相隔了几十年。 陈长生和煦一笑,以示回应。 季兴生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待到那差役将周围的人都疏散,又将各处道口都封禁过后,菜市口这才安静下来。 徐大人见差不多了,于是便问道:“陈先生,若是一会有坑蒙拐骗之辈,该如何?”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徐大人觉得该如何?” 徐大人道:“便按原来的规矩……丈十五?” 到底还是要立规矩的,但现在可不是他管事。 陈长生道:“丈十五不给人打死也得残废,便丈十吧。” 徐大人点了点头,也安下了心。 他就怕与这位先生意见不合。 待菜市口的人少起来过后,慢慢便有人以上前登记为由走了进来。 第一个来的是一位穿着灰袍的人,那衣衫与道袍有几分像,但却又有些不同。 “权山王和。” 陈长生看向此人,问道:“道长衣着与渊川道修有些相似,但却又有不同,且身上尸气稍重,想来没少跟死物打交道。” 王和听后倒是一愣,随即明白自己这是碰上高人了。 “前辈明眼,在下的确时常跟尸首打交道。”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王道长此番前来,也是要封一位仙当当吗?” 王和摇头道:“此番我为权山道门而来,求正统二字。”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随即将腰牌递上。 “那便祝王道长早日为山门求得正统,这是腰牌,还请拿好。” 王和看着手中的腰牌,随即拱手道:“多谢前辈。” 他道了一声,默默将这位先生记下。 回头得多问问其他道友,看看有谁是认识这位前辈的。 “下一位。”陈长生道。 徐大人站在一旁,有些不解道:“陈先生,这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些?” 陈长生道:“这位权山的王道长专于赶尸驱邪一道,若是徐大人想要他驱使一具尸首前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徐大人手臂一颤,干笑道:“还是,还是算了吧。” 这话听着都有些吓人。 随即又来了一人。 那人规规矩矩,瞧着也很普通,倒像是地里的汉子。 “大,大,大人。” 汉子有些口吃,问道:“我,我可以,可以吗?”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自然可以。” 他根本没问,便将腰牌递了上去。 汉子顿时笑了起来,说道:“谢,谢谢大人!” 汉子带着腰牌走了,顺带拿走了那半两银子。 刘大人更是不解了。 “陈先生,这……” 他实在找不出借口来。 陈长生道:“牛妖,就是上京城附近的,是个老实妖怪。” “啊……” 徐大人张了张口,觉得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太牵强了吧。 陈长生道:“徐大人若是不信,待下一位,陈某便让它现出真身看看,如何?” 徐大人嘴唇微张,想了想后却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后来来了一个人。 穿的倒是体面,一身道袍,腰间别着一把木剑。 “贫道……” 那人话还没说完。 陈长生便看向了徐大人,说道:“打便是了。” 徐大人愣了一下,“昂,啊?” 陈长生道:“江湖骗子。” 那道士一听顿时就有些慌了,但还是强装镇定道:“胡言!贫道乃是青山城道修,如何成了你口中的江湖骗子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问道:“道长,敢问六爻、六壬、梅花三类各有何种不同?” 道士愣了一下,“这,这……” 徐大人顿时心领神会。 “来人,拖进去,给我打!!” “慢着,慢着,贫道只是走错了地方,走错了地方啊!” “啊!” 伴随着一声声惨叫,那道人被打的皮开肉绽丢了出去。 徐大人道:“陈先生当真是明察秋毫。” 陈长生道:“下一个吧。” 外面又走来一人。 是个俊俏的公子哥,穿着一身灰衫,发梢之间有一抹白发。 “临江飞燕,燕群,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看向这燕子,说道:“你认得我?” 燕群点头道:“当年先生于通天江垂钓,取龙宫数件至宝,燕群当日便在远处。” 陈长生听后道:“原来是那日啊……” 燕群点头道:“当日先生败二太子与通天江中,那时便在下便有追随之心,只是那时候孱弱,不敢上前,此番上京,是为封仙大会,不曾想竟能在这里再遇到先生。” 陈长生道:“许是缘分使然。” 燕群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不过,话说回来……”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徐大人,又看向陈先生问道:“先生还对这朝堂中的事感兴趣?” 陈长生道:“帮个小忙,也是陈某自己有些闲了。” 徐大人在一旁听着二人闲谈,心中则是犯起了嘀咕。 待二人聊的差不多。 陈长生也想起了正事,于是便对燕群说道:“这位徐大人没见过神鬼仙佛,有些感兴趣,不妨便劳烦一下,让徐大人见识见识。” 燕群听后道:“先生开口,燕群当应。” 说罢,却见他身形微动。 在那身形晃动之间,化作一只灵动的燕子飞去。 这忽然的一幕可是吓坏了徐大人与一旁的差役。 那燕子越飞越远,直至消失在了几人的目光之中。 徐大人心中惊骇不已,“还真是燕子,真是燕子……” 陈长生道:“徐大人可信否。” 徐大人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还请陈先生恕罪,是下官见识浅薄。” 陈长生道:“而非此意,只是想着徐大人好奇而已。” “多谢先生。” “嗯。” “下一位。” 第六百六十章:忽现惊雷 来的人越发多了。 拖出去好几个。 但偶尔也有一些脾气不太好的。 “嘭!” 穿着灰褂的人一脚将那桌子踩碎。 这一举动可是后面的徐大人与一众差役吓了一跳。 徐大人反应过来,呵斥道:“哪来的狂徒!” 差役随即上前,将那人围住。 坐在桌边上的陈长生见桌子碎的有些不堪,一时有些无奈。 “你们这,谁管事?” 那人目光阴沉,扫了一眼周围的,尽是蔑视。 “大胆!” 徐大人呵斥了一声,就要上前。 “看样子就是你了。” 却见那人忽的抬手,仅是一瞬之间,徐大人便感到脸颊巨疼,整个人被煽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徐大人落在了地上,哀嚎不止,气也有些没能喘上来。 而这一幕却是将周围的差役给吓到了,他们连这人是如何出手的都看不清。 徐大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咬牙道:“给,给本官!” “打!!” 随着徐大人一声令下,一众阴差涌上前去,欲拿下此人。 “哼。” 却听那人轻哼一声,抬脚一跺。 “轰!” 那气息探出,化作一圈往外散去,将那周围一众差役震飞了出去。 “碰,嘭……” 落地的差役倒的七零八落,嘴里惨叫连连。 仅是几息之间,尽数败落。 徐大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心中一惊。 “你你你……” 他转头看去,见陈先生正在身后,连忙道:“陈先生,请陈先生出手!” 那人的目光看向了陈长生,眉头一挑道:“看样子你才是管事的。” 陈长生见眼前惨状,不禁问道:“不知阁下是有何不快?话未说清便这般大打出手。” 面前之人环抱着手,看着陈长生道:“本尊听闻有人欲封人道神位,人道仙佛皆奔赴这上京,所以特来来这问问,到底是谁人有这资格册封我等妖仙道佛!?” “哦……”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问道:“不过这与阁下有何干系吗?” “与我没有干系?” “阁下不过一只食人进补的蝠妖,兴许早晚会被天雷肃清,这诸多事情,也轮不到阁下来管吧?” “你说什么!!!” 眼前之人顿时震怒。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他,说道:“陈某让你说话了吗?” 忽然之间,一股神念倾泄而下。 仅是刹那之间,面前的蝠妖便在这股压力之下跪了下来。 “嘭咚!” 石板被其膝盖砸碎,狠狠的跪在了地上。 蝠妖大惊,连忙激起妖气想要站起身来。 可随即却发现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股威压不仅压在他的妖身上,还压在他的神念上,让其动弹不得。 他紧咬牙关,额头上青筋嘞起,尽管如此,却还是没能站起来半点,那膝盖像是嵌在了地上一般,根本无法起身。 陈长生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半句话都没有说。 “你……” 蝠妖口中嘶吼,但他却难以抵挡那威压。 坚持了一刻钟后,便听一声闷哼,他口吐鲜血,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呼,呼……”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中不甘,问道:“你有这般道行,为何来管这人间之事!?” 陈长生只是回答道:“陈某乐意。” 陈长生转头看向了那碎裂的桌子,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说起来是有些不高兴的。 本来他还跟徐大人聊着上京城的事的。 这人不由分说的就上来给他桌子砸了,哪有这样的事。 蝠妖嘴里喊道:“你这般姿态,高高在上,不过是仗着自己多修行了几年罢了,倘若下次再遇见,本尊所受屈辱,定将在你身上十倍奉还!!” 陈长生愣了一下。 “真是好胆啊……” 他现在很是好奇这蝠妖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这时徐大人也反应了过来,见那妖怪被陈先生压制,颤抖着手指着那妖怪道:“陈先生,此獠胆大包天,死不足惜啊!” 受伤的差役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缓和了不少。 蝠妖的目光瞪向那徐大人,一股杀意袭向徐大人。 徐大人一怔,连连后退。 “陈,陈先生。” 陈长生示意其躲到后面去。 徐大人往一旁挪了挪,便也没再挑衅什么了。 陈长生上前一步,问道:“阁下不必心急,不用陈某动手,自有天雷会肃清你。” 蝠妖大笑了一声,却不说话。 在他看来,那天雷之说不过笑话罢了。 他平生食人无数,却也没见得有报应。 “可敢留下名号?”蝠妖叫嚣道。 这般话语,好像是让你下了学堂等着一般,可笑至极。 陈长生正要开口,却是忽见一阵大风卷起。 “看样子阁下没有机会了。” 陈长生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徐大人还有诸位官差,都请后退百步。” 徐大人听到此言后不敢磨蹭,连忙说道:“都往后退!后退!” 数息之间,众人便退的远远的。 蝠妖忽感不妙,余光看了一眼天上,却见四周雷云聚集而来。 他愣了一下,忽的挣扎了起来。 陈长生道了一句:“阁下真以为以为天地混沌,尔等便能放肆了吗?” 被神念压在地上的蝠妖盯着他,他嗤笑一声,说道:“你还想吓唬我?” 陈长生摇了摇头,随即转身离开了这里。 天地是否混沌,陈长生比谁都要清楚。 只能说这蝠妖实在是不走运,在哪造次不好,偏偏在这上京城里,而且还在他面前造次。 如今人道兴盛,得天地眷顾。 这般恶妖,必遭天谴。 蝠妖本以为是这人的把戏,但随着那阴云之中的雷劫逐渐酝酿而成,他彻底慌了。 “不可能,不可能!” 这一日里,上京城忽现奇观。 仅是顷刻之间上京便被阴云覆盖,昏暗了下来,好似眨眼天黑,那滚滚雷声也让人的心中害怕。 这太忽然了…… 在许多的人的观望之下,忽见一道雷劫斩落而下。 “轰隆!!” 这一道惊雷吓到了不少人,上京城中更是慌乱无比。 在无数人的目睹之下。 那道惊雷散去,又在顷刻之间,雷云散去,重见天日。 这一切,不过是在两刻钟之间。 实在让人惊骇不已。 第六百六十一章:受人之托 这一道惊雷连正在御书房中取暖的燕如初都吓了一跳。 他连忙喊来了伺候的太监,询问了此事。 “回陛下,方才忽的天昏,落下了一道惊雷!” “惊雷?” “正是,瞧那方向,像是落在了菜市口。” 燕如初听后愣了一下,随即道:“去问个清楚了来。” 太监听后连忙答应了一声,这便匆匆下去打听去了。 而在那道雷劫落下之时。 墨渊也及时赶到了这里。 他的目光望去,见先生无恙,而那地上则是一道雷劫轰击过的痕迹以及一具蝙蝠尸首。 墨渊也松了口气,便也没打扰先生。 而在那不远处的茶摊里。 季兴生几乎是看着那道雷劫从眼前落下。 他握着茶杯的手颤抖着,随即见那茶杯落在了地上。 “啪嗒。” 茶碗碎的四分五裂。 季兴生这才恍惚之间回过神来。 “神仙手段……” 早便听闻道山修士有雷法加持,如今见过才知何为雷法。 骇人!却又让他大开眼界! 徐大人见忽然天晴,询问了一下陈先生后便带人前去查看。 陈长生却道:“看一看便是了,别去碰。” “好,好。” 徐大爷与一众差役望着那地上硕大的蝙蝠,一时间腿都有些软了。 这么大的蝙蝠,他们从未见过! 又是妖怪!! 好在是死的。 要不然他们也不敢上前。 直至陈长生上前,抬手挥过,将那蝠妖的尸首清扫,此地才重归平静。 徐大人问道:“陈先生,还继续吗?” 陈长生道:“这不是还没到时辰吗,继续就是了。” 到了如今,所有人都明白了之前那两位大人是如何疯了的。 无外乎是遇到了妖怪。 ……… 值得一提的是,这道惊雷的事很快就在上京城传开了。 实在是因为那情景太过骇人了。 有人说是上天降下雷霆肃清不干净的东西,又有人说是神仙出手,还有些却是在传说是上天不同意陛下召开这封仙大会,故而降下雷法提醒,说白了,这一传闻便是那朝堂上的官员使的手段,但显然并没有什么用处。 到底是什么坊间都是众说纷纭。 但随即的事情却是越发有些怪异了。 在那道惊雷过后,城里的客栈以及一些破庙里忽的出现了好些野兽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七窍流血而亡,有的更是死不瞑目,看着很是骇人。 这可是将客栈里的伙计吓了一跳。 这般诡异的事,也由此传开。 再结合众人之前的猜测,得出了一个说法。 “定然是上天降下雷霆,诛灭邪祟的!” 众人又说起了近些日里上京城里失踪的人们,顿时便气了起来。 “我说近来怎么这么多人忽然暴毙,要么就是失踪,定是邪祟作乱!” “死的好!” 众人拍手称快,感恩上苍。 而此事也被那史官记下了一笔。 甚至于这一天里各处庙子的香火都盛了几分,上京城也安定了许多。 无为道人听着城中众人的话语。 他回想起那道雷劫,亦是心有余悸。 “真是狠啊……” 无为道人佩服无比,一道雷劫,几乎肃清了整个上京城的恶妖邪祟。 没挨到雷劫的,也得那雷霆之声震碎妖魂邪魂,这般引天雷之法,着实让人叹服。 徐大人经历了这些事后对陈先生更是恭敬了。 端茶送水样样不在话下,甚至说话都谄媚了一些,一个劲的说陈先生道行非凡。 陈长生对于这些倒不是很在意。 他也只是闲着无趣,来瞧瞧这人间的妖怪或是修士都是如何样的。 如今人间气运兴盛,灵气也随着兴盛,可是铸就了不少修士与妖怪,水平也要比陈长生当年游历时厉害的多。 就好比之前的燕子,那便是化形且可敌化神修士的存在,在人间已经少有什么对手了。 而那蝠妖更是厉害,甚至可敌洞虚修士。 这些年的确是变化挺大的。 陈长生却是想起了之前燕如初在云上府中说起的话。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人间妖怪因灵气兴起,而秩序不得安定,虽说有城隍正神,但那坊市之外呢?山野之间呢? 这样说来,封仙大会真的只是因为燕如初想给弦乐留下一份机缘吗? 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陈长生相信这些并非空穴来风。 定然是有些什么东西在影响着这一切,或许真就像是燕如初说的,这是天意。 人间的规矩需要加固,而封仙大会的意义便是在意此处,以妖制妖,以册封而治妖邪,这般再合适不过了。 陈长生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天地到底还是清楚的很。 但这也意味着陈长生也危险了几分。 天地混沌,定然也不是空穴来风,天地之间定然是出了什么问题的,只是相比而言,并不是说天道就不管事了,只是要分出一些余力。 可如今这封仙大会天道都顾上了,那就说明,可能如今已经快处理的差不多了。 陈长生也得抓紧时间了。 待此番封仙大会过后,地府应当也被满月姑娘完善了,黄泉之水也可引入地府了。 正想着,却听外面传来了争吵声。 “让我进去!” “我凭什么不能进去!” 却见是有差役拦住了一个少年不让他入内。 陈长生看向徐大人,说道:“徐大人去看看?” 徐大人答应了一声,随即将那少年带了过来。 目光望去,却见那少年脚上穿着一双破草鞋,衣衫破烂,头发更是脏乱不堪,还沾着些许泥泞,像是乞丐。 陈长生问道:“小兄弟也是来参与这封仙大会的?” 少年抽了抽鼻子,开口却道:“我要见陛下!” 徐大人听到此言一愣,说道:“你这小乞丐,真是大言不惭,陛下乃是天子,岂是你能见的?” 陈长生问道:“你为什么要见陛下?” 少年说道:“我有东西要给他,我也有事情想问他。” 陈长生点了点头,问道:“什么东西?” 少年撩开破烂的衣衫,露出了里面缝好的一个荷包,已经被缝死了,他说道:“缝死了,取不出来。” “是三文钱,受一个老和尚所托人,让我一定带去给陛下。” 第六百六十二章:你这人好不要脸 陈长生看向那少年,一时间却是有些恍惚。 “三文钱……” 徐大人听后却是觉得荒谬,连忙摆手道:“去去去,本大人没心跟你在这胡闹!” 乞丐被推了一把,但徐大人却是发觉自己根本推不动他。 “诶?” 徐大人看了他一眼,随即用大了些力。 但还是纹丝未动。 乞丐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就是要见皇上。” “好啊你!” 徐大人怒从心起,正要喊人将其拿下。 却见陈长生拦下了他。 “徐大人,不妨让陈某与他聊聊吧。” 徐大人到嘴的话咽了下去,随即咧开一副小脸,说道:“自然,自然,陈先生随意就好。” 陈长生上前一步,看向那乞丐,问道:“陈某可否问问,托付你的那个老和尚法号为何名?” 乞丐看了他一眼,皱眉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长生道:“好奇。” 乞丐挑了挑眉,想了想后答了一句:“苦劳,法号苦劳,人已经死了。”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怎么死的?” “跟他法号一样,苦死的,累死的。” 苦劳大师最终也没能见到皇帝,虽未达目的,但却在这一路苦修之上明悟了本心真佛,圆寂与那江海之中。 照他自己的话说,便是这江水能带着他一路西去,重归故乡。 “归去了吗……”陈长生叹了一声。 小乞丐听他的语气,不禁问道:“你认识老和尚?” 陈长生道:“曾在渊川之外有过一面之缘,那三文钱也是陈某托付于他的。” 小乞丐听后皱起了眉头,护住了身上缝着的那个荷包,说道:“你这人好不要脸!穿的人模狗样,却是连三文钱都要惦记!” 陈长生听后不禁笑了一声,说道:“陈某不要你那三文钱,再者说,这三文钱也不是当初的三文钱了,当初那三文,你买了一个包子,两碗水,可对?” “你这人神神叨……” 乞丐却是忽的一愣,反应过来道:“你怎么知道……” 陈长生笑道:“猜的。” 乞丐有些心悸,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皱起了眉头。 他顿了一下,开口道:“老和尚常说人间有许多奇人异士,你算得两手卦,就想骗我,何必如此呢?” 陈长生道:“陈某没骗你。” 乞丐皱眉道:“那你是在作何,我身无一物,无非是三文钱,你应当也不缺才对。” 他这时也警惕了起来。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只能说是缘分使然,让你我相遇。” 乞丐不太信这这些狗屁话。 以前老和尚也经常念叨着什么缘分因果,听着神神叨叨的,好像真有本事,但最终还是累死在了路上。 乞丐想了想,说道:“我要走。” 陈长生只是点了点头,道了一句:“请便,不会有人拦你。” “差役们也拦不住你。” 陈长生的最后半句话让乞丐心中犯起了嘀咕。 他明白,眼前的人一定是看出了什么来。 乞丐看了一眼周围的差役,随即转过身去,离开了这里。 徐大人见那小乞丐渐行渐远,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哪有质问上官的道理。 离开菜市口的小乞丐松了口气。 回头看了一眼,不禁嘀咕道:“怕是个有本事的人。” 或许比老和尚还要厉害一些。 这上京城,当真是卧虎藏龙。 不过无碍,就算封仙大会不成,他也还有别的办法见到皇帝。 小乞丐叹了一声,摸了摸衣襟里缝着的三文钱,说道:“老和尚,你可真是害苦了我。” 他顿了顿,说道:“谁让小爷欠你一条命呢。” 老和尚之前说这是因果。 但说来,其实是小乞丐良心过不去罢了,若是不然,这三文钱他早便买了包子。 . . 因为那一道雷霆,后来城隍庙还来了不少阴差与巡游。 日巡游与几位阴差都来查看,后来城隍便赶到了这里。 “城隍大人,属下已然查明,是一恶妖在此地造次,后被天罚肃清于此。” 城隍心中了然,也安下了心。 他还以为是哪位上仙造访凡间。 而当城隍就要带人离去,目光一转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面孔。 “此人……” 城隍回忆了起来。 景末之时,他曾见过这位先生! 城隍连忙走了过去。 而后面的阴差则是有些茫然。 “城隍大人去做什么?” “别多嘴。” 阴差便也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抬头之间也看见了那道身影。 但周围的差役与徐大人却是都没看到迎面走来的人,凡人之目不见鬼神。 城隍上前,拱手道:“见过上仙。” 陈长生和煦一笑点头道:“城隍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城隍点了点头。 而一旁徐大人听陈长生忽的开口说话,他不禁愣了一下,问道:“陈先生方才……” 陈长生道:“不必在意就是了。” 徐大人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嘴。 城隍大人道:“陈先生可是许久没来过上京了,不知此时可有空闲,小神请陈先生喝茶。” 陈长生道:“有些不巧,事情还未忙完。” 城隍听后也没强求,看了一眼后道:“封仙大会啊,看样子是人皇请陈先生来帮忙,难怪……” 陈长生说道:“他怕陈某闲着觉得无趣。” 城隍听后笑了笑,说道:“倒是像人皇办的出来的事。” 陈长生问道:“听起来城隍似乎跟他很熟?” 城隍点头道:“前些年的时候,人皇求了我一桩事情,后来就熟络了些。” “有所耳闻。”陈长生平静道。 城隍听后一顿,问道:“可是人皇与陈先生坦白了?” “他倒是提了一嘴,人间出一个合时宜的皇帝,不容易,想想还是有些可惜。” “是啊……” 城隍长叹一声,说道:“小神也劝了许久,却耐不住人皇执意如此,唉……” 陈长生说道:“天意如此。” 城隍听后微微一顿,他也没想到陈先生能说的这样直白。 这话他是不敢去接的。 而在一旁站着的徐大人却是心中惊骇不已。 他听到了什么? 合时宜的皇帝…… 这当真是能说出口的话吗? 还有方才,陈先生莫非,是在城隍老爷说话? 这未免也…… 第六百六十三章:真的还是假的 城隍顿了一下,岔开话语,说道:“另有一事,如今弦乐姑娘已成鬼修,这数年来都在城隍庙中修行,若是先生无事,倒是可以去见见她。” “另外也是小神有事相求,弦乐姑娘如今身上的阴鬼之气盛起,城隍庙的香火虽能压制,但那阴鬼之气一样也会影响来往的香客,终究是不好的,所以也是想请先生去看看有何办法。” 城隍也不敢放弦乐离去。 弦乐与人皇有莫大的因果,且不是他这个城隍能沾染的,任何作为,自己都会受到牵连。 要么便留在城隍庙,要么便给这位弦乐姑娘寻一个好去处,至少能保住她。 陈长生道:“晚些陈某去看看吧。” 城隍大人点头道:“那就多谢陈先生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 “另外,还有一事,小神可否请教一下先生。” “城隍请讲。” “当年襄太祖赵贞驾崩于皇宫之中,那日小神领一众阴差前去迎其亡魂,等待许久,却迟迟不见其亡魂离体。” “小神上前查看,却见肉体已亡,而魂魄却不知去了何处,小神不曾遗漏过任何细节,可是襄太祖之魂魄,竟然就这么在小神的眼前消失了。” 陈长生微微一顿,他看向城隍,说道:“城隍可是担心其魂魄被有心之人劫走?” “正是如此!”城隍点头道。 陈长生大致明白是为何,对城隍解释道:“城隍不必担忧,其之魂魄消散,而非是有旁人作祟,实是天谴。” “天谴?不知,何来天谴?”城隍问道。 陈长生平静道:“他做了太多出格的事情,怪不得任何人。” 这也是赵贞自己选的路。 若非当初之时赵贞借了竹兰先生之力,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是注定魂飞魄散的一条路。 城隍嘴唇微张,大致猜到了什么。 他有时候其实也在想,当年青山城的大旱,以及那粮草之威,怎么看都不是偶然,这里面定是有什么道理的。 城隍也没有多嘴,只是答应了一声。 “小神明白。” 陈长生点了点头,接着却又道了一句:“但他同样也是一位枭雄。” 城隍愣了一下,说道:“先生所言极是。” 天下一合,何等荣光。 可下场,也是惨痛的。 只是他赵贞不在意罢了,就像他那日头也不回的离开流云观一般。 城隍大人与陈长生闲聊了一回后便离去了。 方才那一道天雷可是引起了好些事情。 之前无暇顾及的一些恶妖也在这天雷之下原形毕露,城隍要做的便是组织手底下的阴差收拾残局,毕竟妖的尸首落在坊间也不是一件好事。 陈长生则是继续他的事情。 不过后面来的人却是少了,好半天都没瞧见人。 徐大人站在后面,几度想要发问,却又有些不敢。 陈长生见他欲言又止,于是便到:“徐大人想说什么便说吧。” 徐大人上前一步,说道:“陈先生方才可是……” 陈长生道:“胡言乱语罢了。” “啊?” 徐大人愣了一下。 陈长生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看了一眼天色,问道:“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徐大人反应过来,答应道:“对对对,我这便让人去聚贤楼给先生买来。” 陈长生道:“不必,路边买碗面就是了。” “先生,聚贤楼的饭菜相当……” “还是路边的面吧。” “这…好吧。” 徐大人与差役一同去买饭菜。 陈长生便坐在那长桌前歇息了起来。 这桌子自然是新换的,临时抬过来的,先前的被那蝠妖给踹烂了。 陈长生抬起头来,目光望去。 见那位季尚书仍旧坐在茶摊里。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起身往那边走去。 季兴生见其前来,连忙往一旁坐了坐,另外取了一个小碗,为其斟茶。 陈长生来了过后问道:“茶摊的店家呢?” 季兴生道:“先前被差役们驱散到外面了,所以这一上午就只有季某在这。” 陈长生点了点头,“难怪,若换陈某是那店家,早便赶你走了。” 季兴生听后笑了笑,说道:“是极是极。” 陈长生喝下一碗茶水,解渴,不错。 季兴生倒是愣了一下,不曾想到陈长生会一口喝下,倒像是囫囵吞枣。 “劳烦再满一杯。”陈长生道:“天热,渴了。” “自然可以。” 季兴生和煦一笑,又为其添满。 陈长生喝了半杯,随即问道:“之前可是吓到季大人了?” 季兴生点头道:“那天雷是有些骇人,不过反应过来也就没觉得怎么了,就是如今耳朵还有些嗡嗡作响。” 陈长生笑着说道:“所以说,季大人往后还少凑热闹的好。” 季兴生又是一愣,无奈点头道:“先生说的是。” 两人坐在茶摊里喝了一会茶。 短暂的沉默之间吹来了一阵凉风,令他们舒爽了许多。 季兴生放下茶杯,忽然开口问道:“先生是神仙?” 他至来敢说,这一点倒是没变。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不是。” 季兴生知道问不出什么答案了,若是面前的人愿意说的话,那绝不会之说这两字,他也没接着问了。 季兴生随后又问出了一句话。 “季某少年之时曾乘船渡江,于船上偶遇两位先生,先生当真是那日季某所见之人吗?” 他其实心中已经明白了眼前之人就是当年所见之人。 但到底还是想听眼前的人亲口说。 陈长生看着他,却是道了一句:“如果不是呢?” 季兴生摇头道:“先生这样说,季某也不会信的。”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和煦一笑。 季兴生看向远处,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他问道:“季某若是想求仙问道,先生会指点季某吗?” 陈长生摇头道:“季大人之仙缘,不在此生。” 季兴生听后道:“莫非在来世?” “兴许会。” “若非知晓,季某真会当先生是江湖骗子。” “陈某嘴里的话时常不真。” “所以方才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 “……” 季兴生哭笑不得,问道:“陈先生当真是……” 陈长生笑道:“方才骗你的,实际上是真话。” “是吗?” 季兴生也分不出真假来。 或许这本就是个没有答案的事。 第六百六十四章:没过两天就宫变了! 话语点到为止。 二人也没再往更深的地方去说,反而是说起了一些闲谈之语。 陈长生问道:“陈某记得当初于船上初遇季大人之时,季大人好像是任五品监理,从事与舆图相关之事,不曾想一眨眼季大人已然是户部尚书了。” “运气好罢了。”季兴生笑道。 陈长生听后笑道:“当年问起你年纪轻轻就是五品官员时,你也是说运气好,与如今一般随意。” 季兴生却是有些记不太清这些小事了,不禁说道:“先生当真是好记性,季某好些都忘了。” 陈长生说道:“季大人定然是有大本事的人,朝堂更替,景灭襄立,历三位君王,季大人却任得重用,可见非凡。” 这倒不是在吹嘘这位季大人。 要知道,一个朝代灭亡后被取代,那些旧部官员能活下来都算不错了,大概是此生都难以再进入官场了。 季兴生舒了口气,道:“当年太祖立襄,季某身为旧景官员,本该被处死,但后来太祖却饶了我们一命,关押了我们五载岁月,后大赦天下,才有了机会出来。” “大赦天下?”陈长生道:“这可不像是赵贞的行事风格。” 季兴生说道:“先生想的不错,太祖的确不是一个仁慈的君王,而大赦天下,也是太祖心中的狂傲,那时的大襄世道,我等前朝余孽,几乎是不会有任何机会作浪了,所以这也并非是太祖自负,而是自信。” “数年牢狱,季某出来过后也无心官场,后远走山野,搭了一座木屋,开了一处农田,过起了悠然自得的生活。” 季兴生舒了口气,说道:“起初以为能过一辈子,但后来就不一样了。” “隐居山林的确是一件值得向往之事,但真正办到过后,住了些许岁月过后,就会觉得腻了,到底不是无念无绪的木头,心中偶尔也会有些许冲动,想再试试。” “当年之时我之向往,便是希望能成为刘大人,范师以及少卿那样流芳百世之官员,可还未做到,朝堂便换了主人。” “这是我之遗憾,始终刻在心里。” 季兴生如今说起这些的时候很是平静。 这就好像是老人言一般,说起从前种种,当初如何如何,回顾一下这一路的辛酸过往。 面色平和,极具逼格。 很符合一个过来人的形象。 陈长生觉得很有意思,他很想继续听下去。 季大人道:“于是某天我心思一起,便一把火烧了山里的木屋!” “我自觉一身本领,于是再进春闱。” “不出意外,一张卷面十行,我连三行都没答出来。” 陈长生听后哑然失笑,说道:“季大人如今说起这些,反而让人觉得颇为有趣。” 季兴生点头笑道:“季某也这么觉得。” “我那个时候蠢啊。”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春闱没成,那我就只能再等一年,这可不妙,我连房子都烧了!身上也没了银钱!俨然成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 陈长生听后问道:“季大人之前的亲眷呢?” 季兴生摇头道:“可不敢回去,我一个前朝的官员再回家里,岂不是给家里人招难吗。” “季大人你这……” 有些惨啊。 季兴生唉了一声,说道:“我也没办法,左右过不去,骂了自己不知道多少遍,不过后来好在是运气好,寻到了一份抄书活儿,虽然挣不到几个钱,但到底也够吃喝,于是便一边抄书,一边温习准备来年考试。” “一年的沉淀,再进春闱!” “这一次有惊无险,杏榜榜眼。”季兴生笑道:“不减当年之勇。” 陈长生道:“陈某倒是很喜欢季大人这样先抑后扬的说话方式。” 季兴生笑了笑,说道:“总是有些顽心的嘛。” 陈长生问道:“所以后来殿试如何?” 季兴生道:“吹了。” “昂?” “吹了。” 季兴生说道:“只因我是景人,所以那日殿试,我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朝堂总说景襄相亲,但实际上却是区别巨大,景人襄人是都可以进春闱秋闱不假,但到了殿试,便再无景人之身影,真正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官员,无一例外,都是襄人,那偌大的殿堂,好像写着景人不得入内一般。” 陈长生对此也有些了解。 但段时间,景人与襄人之间的矛盾的却厉害,后来还有许多义军兴起,后被赵贞镇压。 此事人尽皆知,史书上也记载的清清楚楚,从未被抹去。 季兴生摇头道:“可惜了,不然以我之才能,当时非得取给状元不可。” 与他自己说的一般,的确有些顽心。 “那季大人又是如何应对的呢。” 谁料季大人双手一摊,说道:“无法应对。” 摆了! “在季某看来,那时就是天时不好,不让殿试,便相当于是机会都没有,我一介白身,还是前朝官员,在本朝当官,基本上是没可能。” “除非天时有变。” 季兴生道:“这一等,又是好多年……” “一直到太祖扫平西萧,天下一合,我才有了机会。” 也是从那时开始,殿试才为景人张开了大门。 赵贞兑现了他的诺言,那一年殿试过后,朝堂之上终于有了景人的声音。 谁料季兴生话音一转。 “天时地利都有了,但人和却没了……” 季兴生无奈笑道:“论做学问上,我季兴生的确不差,但这么多年里,我不仅要为自己挣一口饭吃,而且,那时事态严峻到,景人甚至都买不到书和纸,我也只能堪堪做到让自己活着。” 对于那时的世道而言,简直难上加难。 “久了过后,便像放久的锄头一般生了锈,再也不锋利了。” 而且那时的他,也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不管是记忆力还是体力都大打折扣,不复从前了。 “落榜了?”陈长生问道。 季兴生点头道:“不仅落榜,还落了三次。” 他考了三年,都未入榜。 一切的一切都付之东流了。 季兴生叹了口气,说道:“时也命也,我便认了。” “想着老老实实的做个市井小民,正好这么多年攒下了一些积蓄,便开了个小铺子,保我后半辈子。” “谁料没过几天就宫变了!” “陛下登基后查阅殿试名单,朝堂上正缺人,我正好差了一名上榜,就被提了上去。” “你说这,你说这……” 陈长生看着他,却是好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第六百六十五章:谁又看的清楚呢 陈长生哭笑不得,说道:“季大人你这一路当真是坎坷无比。” 季兴生道:“后面的事就更玄乎了。” “我开始只是在户部度支郎中下任主事,从八品官员,算是户部中品阶低的官职了。” “当然我也没有嫌弃,尽心办事。” “谁料不过一年,文相倒台,其余党也受影响,当时就属户部的几位官员跟文相走的最近,陛下想杀鸡儆猴,于是户部就遭了难,户,度,金,仓四位郎中倒了三位,我因为底子干净,所以便没有受牵连,还因此升官,从从八品主事直升度支郎中,从五品!” “再之后……” 季兴生张了张口,“户部闹了好一阵,慢慢安宁了下来,我以为我在这个岁数顶了天也只是个郎中了。” “后来巧事来了。” “那日陛下查账,发现一些地方出现纰漏,我这个度支郎中便被传唤进了朝堂。” “而当我见到当今陛下的时候,一眼便认了出来!” “是太子!!” 季兴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就算今天说起,我仍旧也觉得惊愕不已,季某如何也想不到,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竟会是曾经景时的太子!” 陈长生问道:“的确够惊讶的。” “怎么能不惊讶!” 季兴生道:“这跟死了的人忽然活过来了有什么区别。” 陈长生道:“这话可不兴说。” 季兴生摆手道:“也只是私下说说而已。” “不过还是惊讶啊……” 季兴生舒了口气,说道:“后来禀告完事情过后我便离开了大殿,回去的时候我甚至想了好多天,茶饭不思。” 陈长生问道:“为何茶饭不思?季大人难道不应该期盼陛下将你给认出来,然后让你升官吗?” 季兴生左右看了看,小声道:“陈先生,我可是前朝官员啊!前朝的官到本朝殿试,考过了还做了官,这让陛下怎么想!” “保不齐我小命都没了!” 陈长生实在是有些忍不了,不禁大笑了起来。 “哈哈,季大人你啊……” “陈先生小点声,小点声……” 陈长生收敛了笑意,这实在是让他觉得太有趣了。 “失礼,失礼。”陈长生轻咳了一声,继而问道:“也难怪季大人会害怕,不过说起来,当时季大人就没想过复景吗?” “自然是有想过。” 季兴生道:“景人遭受虐待屠戮,这种不公,我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于是我在山野中时时常也关注一些国事,又打探过不少消息。” “但最终却发现。复景的可能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可能!” 季兴生的眼光很是毒辣。 复景没有可能,这的确不假。 若非那时竹兰先生留在青山城的那幅画,说不定义军早已沦陷了,根本就没有抗衡之力。 再厉害的谋士来了,也是束手无策的。 季兴生道:“实不相瞒,我那时也是因为看到复景无望这才去的春闱,季某以为景人的变革绝对不是在于武力上的,如今此道不通,便只有另寻他路,我便想着再入官场,暂且为景人谋出一条路来,若来日景人有了机会,我也可以里应外合。” “若非如此,谁又会愿意认贼作父呢?” “原来如此……” “正是。”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也没有怀疑什么,而是继续问道:“那后来陛下也没认出季大人来,是吗?” 季兴生道:“自然是认出来了,对于陛下而言,查一个人尤为容易。” “那陛下是如何处置你的?” “其实跟陈先生说的一般,陛下不仅没有处置我,还升了我的官,让我做了户部侍郎。” “这又是为何?” 季兴生道:“其实季某也不明白,直到这些年看到一些事情,才猜到些许。” “什么事情?” “朝堂上的景人越来越多了。” 季兴生道:“或许从陛下在那殿试名册上看到我的名字起,陛下便将我给认出来了,但到底是不是这样,谁又说的清楚呢。” 这其中的意味可想而知。 当燕如初登基开始,他便着手在做一些事情。 他始终都没有忘记,他是大景的太子,身上流淌着燕室血脉,在这数年之间,朝堂上经历了不知多少事情,每一件背后都有影子,在潜移默化之间,襄太祖留下的旧官员逐一被替换,慢慢的,朝堂上景人话语越来越多…… 其最终目的,便是想有朝一日。 换了那个襄字!! “温水煮青蛙,好手段……”陈长生道了一句。 季兴生道:“陈先生这话,季某倒是还未听的明白。” 陈长生道:“陈某以为季大人没有不敢说的话。” 毕竟死人活过来这样的话都说了。 季兴生道:“能有什么办法,季某也只能装傻充愣。”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是该如此。” 有些话不能说,但私下却能说一说,但有些话不能说,那就一定不能说! 二人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聊下去。 旋即陈长生问道:“那季大人如今成为户部尚书也是因为陛下吗?” 季兴生却是看向陈长生,摇头道:“在成为尚书之前,或许季某的升迁是因为运气好的缘故,但成为尚书,却不是如此。” 他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 “家国重归,景人也逐渐兴起,我便也感觉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再加上年岁已高,我便也无心再去争那个尚书的位置了。” “本以为能这样安定的过完余生。” “但后来,我却亲眼目的了曾经的尚书是如何被金银迷失了双眼,又是如何贪腐,如何将黑的说成白,如何将百姓的钱收入囊中。” “我无心参与,但那位尚书却想要我命,要么同流合污,要么白日暴毙。” 季兴生回过头来,平静的道了一句:“无奈之下,季某便只有让他挪一挪位置。” 这简单的一句话,其中却不知道夹杂了多少官场阴暗。 季兴生当真是个老实人吗? 他对这官场,再了解不过了。 其中手段,大抵是见不得光的。 陈长生也没有细问,沉吟许久。 微风吹拂过他的面庞,又那么些许清凉。 陈长生却忽的开口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 “陈某有个疑惑。” “陈先生请问。” “季大人当初烧了那山野间的屋子,当真是一时冲动吗?” 季兴生愣了一下,却只是笑了笑并未作答。 真的假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可这跟烧了屋子到底是什么干系呢? 自然是有干系的。 因为只有将所有东西抹干净了,他才能忽然变成一个襄人! 可这依然也不能证明什么。 话总也有假,外人谁又看的清楚呢。 陈长生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到底什么来头 不等二人再继续聊下去,外面便又来了人。 徐大人还未回来,陈长生与季兴生道了句后便回了那桌前。 待一回头,却见季兴生已然离去,桌上只余下那空杯的茶水。 这个年岁已高的尚书如今也只是找人聊聊而已,闲谈几句。 陈长生坐了下来,看向来者。 来人穿的简单,就是一身功服,莫名让陈长生觉得有些眼熟。 却见那人上前坐下,报上名号。 “上官宁靖。”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呢喃了一声:“上官宁靖……” 上官宁靖问道:“大人莫非是认得在下?” 陈长生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随后道了一句:“听说过你爹。” 上官宁靖愣了一下,张了张口却并未作答。 陈长生也并未再往下说,而是问道:“你此次来,也是参加这封仙大会的?” 上官宁靖点了点头,说道:“武人不可参与吗?” 陈长生道:“自然可以,听徐大人说前两日也有武人取走了腰牌,不过相比而言,武人与神仙妖怪比起来,差之甚远,怕是难有一个好的结果。” 上官宁靖眨眼道:“世上真有神仙妖怪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有。” 上官宁靖继而说道:“习武多年,走过凶坟,闹过鬼宅,夜里过乱葬岗,深山老林也去过,从未遇到过鬼怪妖魔,更别说神仙了。” 陈长生道:“武人有煞气血气护身,阴鬼妖怪自然进不得身,若是寻常人像这般,或许如今坟头都长草了。” 上官宁靖笑了笑,说道:“就算真有妖怪阴鬼什么的,那他们也应该怕我才对,而且在下觉得,习武之人也不见得就杀不了妖怪什么的。” 陈长生道:“后面这句话倒是不假。” 习武之人,的确斩的了妖,灭的了阴魂。 但前提是要有一口煞气血气在身。 就好像身经百战的将士身上染血,会有煞气跻身,从而令妖鬼惧怕一般,武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陈长生又问道:“不过说来,你心里也不信这些,为何又要来这封仙大会呢?这封的可是正神之位。” 上官宁靖说道:“闲来无事,来玩玩。” “这样吗……”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便也不再多问,将腰牌递了上去。 “多谢。” 上官宁靖道了一句,随即阔步离去。 随后的事情便少了许多。 徐大人买来了面,便借着桌子吃了起来。 徐大人问道:“季大人走了?” 陈长生点头道:“兴许是户部有什么事情。” 徐大人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陈长生继续问道:“我听季大人说,他之前是殿试上来的,后来一步步坐上的尚书之位。” 徐大人顿了顿,说道:“先生见谅,徐某对这些真的了解的不多。” 他这品阶实在是不够看的,想了解也了解不到。 陈长生听后也没问了。 徐大人是真知道的不多。 到了下午,天上飘来一片浓云,暂时遮蔽了些许光亮,也因此得了几分阴凉。 来的人少了,陈长生也便闲了。 正想闭目休憩片刻,却忽的听到外面丁铃当啷的,好似来了许多人。 下面的官员上前来附耳在徐大人耳畔说了些什么。 徐大人顿时大惊。 “什么!!” 陈长生也睁开了眼睛,问道:“怎么了?” 徐大人张了张口,说道:“陛,陛下来了……” 正说着,却见一位穿着便装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油头粉面的人,便是燕如初与他那身旁的太监。 徐大人顿时跪地,一旁的差役也跪了下来。 “下官叩见陛下!” “叩见陛下!” 一下子便跪了一片人。 这本不是燕如初的本意,要不然他也不会穿着一身便装出来了。 徐大人见陈长生还坐着,顿时一惊,连忙扯了扯他的裤脚,说道:“陈先生,快跪,快跪啊……” 陈长生顿了顿,也没有解释什么。 燕如初抬手道了一句:“都起来吧,朕便装出宫,切莫声张。” 他心中又暗道这人有些不太转的过来。 这都看不出来吗? 但如今都这样了,他也无可奈何。 他只是觉得,先生在这,这排场弄成这般,不太好罢了。 不过看起来,好像陈先生也不介意。 一群人站了起来。 徐大人则是心中为陈先生感到担忧,不由得小声说道:“陈先生,不拜君王可是大罪……” 陈长生道:“无碍的。” 徐大人看去,却见陛下的目光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上。 徐大人心中暗叹,心道这位陈先生怎么油盐不进呢。 可别把他也给害了。 燕如初往前走来,停在了陈长生的面前,问道:“陈先生觉得这儿如何?可算有趣吗?” 陈长生道:“挺好的,见识了不少。” 燕如初笑了笑,随即看了一眼身旁的太监。 太监随即上前去搬来了椅子。 燕如初就这般坐在了陈长生的身旁,与之平齐。 陈长生说道:“怎么有心情跑宫外来走走了?” 燕如初道:“再不出来走走,这条腿都要生绣了。” 说着他还敲了敲腿。 陈长生笑道:“要不然陈某教你两套拳法,平日里在宫里打打也挺好。” 燕如初却是玩笑道:“陈先生莫不是不想我再出来了。” 陈长生亦是笑着回应了一句:“胡说八道。” 一旁的徐大人听的胆颤心惊,双腿都止不住发抖。 陛下竟然在这位陈先生面前称我!? 这般谈话,好似石破天惊一般在徐大人的耳畔响起,一时间他脑海里轰鸣作响,满眼都是茫然。 燕如初舒了口气,左右看了一眼。 身旁的太监心领神会。 随即上前在徐大人身旁附耳说了一声。 “是是是!” 徐大人见此连忙起身,招呼着差役们离这里远远的,远到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才行。 燕如初看了一眼回来的太监,道了一句:“你也下去。” 太监愣了一下,“陛下,这……” 燕如初摆了摆手。 太监低头,随即退避,但也走的不算远,因为这样子才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徐大人颤颤巍巍的上前,打听道:“公公,这位陈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太监看了他一眼,说道:“徐大人很喜欢打听这些事吗?” 徐大人一怔,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不敢,下官失口,这便掌嘴。” 说着便抽起了自己。 太监也没有阻拦,只是平静的站着。 其实他也很想知道,这位陈先生到底跟陛下是何等关系。 第六百六十七章:疯皇帝! 待下面的人走后,燕如初这才开口道:“我这情况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早年我便想过自己会怎么死,没成想会被这样折磨,吃不好,睡不着,又是忽冷忽热的,简直是生不如死。” 陈长生道:“因果循环本是如此,出格的事做的越多,后来便越会难熬。” 他不禁想起了那竹兰先生,五感全失夜夜不寐,下场亦是惨不忍睹。 燕如初点了点头,也认同此言,说道:“我这个位置坐的有水分,可以说是白捡了个皇帝。” 陈长生笑问道:“如今来说,是后悔了?” 燕如初毫不避讳,点了点头,说道:“后悔,要是不当这个皇帝,我也不必活的这么累,但是更多时候,我又觉得,我必须要坐这个位,不仅要坐,还要坐好!因为我身上背负着的是大景,若是孑然一身,我绝不坐这个皇帝。” “再说说,往前数不知多少君王,到最后又有几个是不后悔的?到死的时候都要后悔。” 燕如初说着,却又道:“我这些话,是不是有些唠叨了。” 陈长生点头道:“是有些。” 燕如初和煦一笑,说道:“我知道陈先生不会生气,那便放肆一些,陈先生受累,再听我唠叨几句。”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问道:“你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也差不多了。” 燕如初摆手道:“我这辈子不算长命,也不算短命,可像这样刚刚好的,反而更让人觉得无奈,想再往前伸手够一够,到头来却只差一点,想往后退一退,却无路可退。” 他有些冷,大抵是病症有厉害了一些,于是便将手揣进了袖子里。 此时的他,又跟那路边冬日里取暖的平凡人又有何区别。 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平凡的。 或许君王一道亦是如此,从平凡走向不凡,最终再归于平凡的人海之中,淹没于此。 “不甘心啊。” 燕如初叹了一声,说道:“如果我不死,或许西北的叛乱也有机会能清扫个干净,赵贞灭了北漠,但却没能将他们打服,这终将是个遗留问题。” “底下那些个孩子,一个个却都有些软弱,咳咳……” “看了一圈,到头来却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合适,我也迷茫了,不知道这儿还能在史书之中留下多久,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大襄也还没改为大景,所以那天才跟先生求了那三百年,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后辈能代我做到这些。” 陈长生看向他道:“你不是都已经铺好路了吗?” “这倒是……” 燕如初道:“不过能上路的人要么在爬,要么走的缓慢,看到路边的马却又不敢上前驯服,燕某不希望如此。” 陈长生道:“这种事,陈某便帮不上什么忙了。” 燕如初道:“倒也没有说要求先生出手,只是有些事情,我得提前知会先生一声。” “你说。” “我想到底还是我不够狠。” 平静许久的他忽的有了情绪波动,他揣进袖子里的手动了动,说道:“这些个后辈,还是需要见过血腥,经历过磨炼才真正会有上位的资格,作为一位君王,他不仅要凶狠,狡诈,无耻,还要仁慈,宽怀,这是长久之事,但我怕这世道经不起他们这样慢慢来,所以便只有以最快最狠的法子,才能达到目的。”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了他。 燕如初目光如炬,说道:“故而,我在遗旨之中便只留下了八个字。” “——成王败寇,各凭本事。” 陈长生的手在桌上敲打着,久久没有说话。 燕如初也沉默说,他想看陈先生是如何反应。 直至片刻过后。 陈长生才开口打破这份沉默,说道:“赵贞一合天下,人道大兴,虽说已然安定了数年,但若是你留下这样一封遗书,再起风波,怕是山河不稳。” 燕如初道:“我已留下后手。” 陈长生看着他道:“你就这般自信?” “当然。” 燕如初抬起头,说道:“为君十余载,这偌大的朝堂,便没有我算计不过来的事情。” 陈长生道:“若是这样的话,陈某可保不了三百年。” 太麻烦了。 天下该是会被捅一个窟窿出来。 燕如初道:“燕某要说的,并非是让先生保住大襄三百年,而是后来……” 陈长生皱眉看向他。 燕如初解释道:“后来的大景。” 他继续往下说道。 “从我登基开始,我便在想到底该如何让景人重复大景,故而从那个时候便开始谋划,朝堂上的襄人逐渐被我抽离换位景人,经过十几年,已然完成了七七八八。” “但是我没料到的是,襄人的反扑过于凶猛了。” “当他们有所察觉的时候,我便发现城外营中的军队莫名的操练了起来。” 燕如初叹了口气,说道:“赵贞到底还是对大襄留下了深远的影响,襄人的骨气,难以被磨灭。” “我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苦思许久,只得一策。” 他顿了一下,说道:“那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家国分裂,群雄割据!” “同时暗中推手,让景人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大襄也会在岁月之中淡漠而去,国号为景,皇姓为燕,如此,才算复景!” 陈长生坐直了身子,看着他道:“你疯了?” 燕如初却是平静的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疯!” “这是唯一的办法!” 陈长生道:“万一你死后一切的事情没有按照你计划之中的进行呢,出了岔子,到时候坐上那个位置的不姓燕,你又该如何,若是山河破碎,北漠之余乘虚而入,又该如何?” “青山城有字画一副,西北有镇国之将,足矣。” “这便是你的依仗?” “还有许多!” 陈长生张了张口,说道:“国号当真有这么重要吗?” “有。” 燕如初同样望着他,说道:“我坐上这个位置,最终便只有这么个目的!” 陈长生口中呢喃,“群雄割据,大乱一起,天下将是生灵涂炭,如此盛景,是你接手过后一手缔造的,如今你却又要亲手毁了。” 燕如初沉默良久,低声道了一句。 “朕,别无他法!” 第六百六十八章:让他跪! 燕如初好似小孩子心性一般,到了这般岁数,还要去操心这样大的一件事情,这般事情一做,那便是遗臭万年的事情。 但他非要去做。 他内心之中对于大景的执着好似瀑布一般,不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刻,永不会凋零,有任何机会他都要去争一争,在外人看来,他就是疯了。 陈长生问道:“你先前为何不说?” 燕如初轻咳了一声,说道:“昨日是谈生意,今日说情分。” “分的明白。”陈长生点了点头。 “自然是要分明白的。” 燕如初舒了口气,说道:“坐上这个位置就是孤家寡人了,有些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陈长生沉吟良久,问道:“你当真,要这么做?” “嗯。” 燕如初点头道:“我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待我死后,一切都会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 “不打算先假死看看?” “不打算。” 燕如初嘴唇颤了一下,但却很快平静了下来。 陈长生望着他,“是不想,还是不敢。” “都有。” 在燕如初看来,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身为曾经大景的太子,为达目的,他可以做到不仁不义,但身为燕如初,却不行。 人都是矛盾的。 就好像同样艳丽的两束花,人们下意识的便会去分出哪朵最好看,而不是同时夸赞两朵。 也是因此,才多出了这么多的抉择,这么多的无奈。 陈长生回过头来,说道:“将来天下大乱,史官会在史书上记上一笔,而你也会是这天下大乱的始作俑者,遭人唾弃,遭人辱骂。” 燕如初笑道:“那都是我死之后的事了,大概是看不到了。” “万一看到了呢?” 燕如初顿了一下,摇头道:“燕某觉得,或许死后,我便不会再有来生了,那乱世,大概率也看不见了。” 陈长生微微一顿,并没有往下接话。 燕如初看着他反应,说道:“我早便猜到了,曾经上京城的城隍提起过赵贞驾崩那日的事,城隍以为赵贞的魂魄是被人窃走了,但我却觉得,赵贞兴许当场便魂飞魄散了。” 燕如初舒了口气,说道:“我与他一般,都是出格的人,纵使成了皇帝,但最终也是难逃天命的。” 陈长生听他这般说起。 他也意识到,恐怕再多问,再多说,燕如初都不可能回心转意了。 这位带领着大襄一步步走向繁荣的景人皇帝,他要亲手毁了这里,然后再度重建…… 荒唐! 陈长生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飘着的云霭,说道:“凡间好不容易安宁了些,陈某不希望他再乱起来了。” 燕如初转头看向陈先生,问道:“陈先生会拦我吗?” 陈长生道:“若是我说会呢。” 气氛本是沉默的。 但燕如初却是忽然笑了起来,但随即那笑意便戛然而止,转为一阵咳嗽声。 他喘了口气,轻拍自己的胸膛,说道:“先生你拦不住的,就算我不这样做,这天下还是会乱的,这岁月的滚滚洪流中有几时是真的太平的?也并不是我立下太子,他们便不会再有野心,山河也不会再因此动摇的,这些,只是早晚的问题。” 陈长生不再看他。 的确,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好像他也没办法改变什么,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总会有展露头角,梳理这个世道的人只能做到梳理,但却做不到改变,不是说什么,就真的是什么的。 事实如此。 就算他陈长生有再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这样千千万万的人。 陈长生道:“人的思想,还差许多东西。” 燕如初不明白为什么陈长生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但他亦点头道:“百姓愚昧,难明是非,亦有老实之人,守着自我,但越是这样的老实人,就越是会揭竿而起,当朝堂的官员打理不清世道过后,便需要这样的人来打理。” 陈长生没再接话,而是沉默不语。 燕如初也不再开口,目光望着那远处的云彩。 在那菜市口处。 揣着手的燕如初感受到那落日的光亮落进自己的双眸之中,不自觉的伸手挡了又挡。 刺眼,还是刺眼。 燕如初舒了口气,说道:“太阳要是再慢一点落下就好了……” 陈长生道:“快了,要不了多久了。” 两人的对话合不上意,好似你说我的,我说你的。 至那黄昏落下之际,陈长生也离开了这菜市口。 至于燕如初,则是一直坐在那里看了许久。 直至微风拂面,他感到愈发的冷了,才叫来跟随的太监,回了那宫门后的天下。 他真的越来越不喜欢外面了。 想来想去,还是宫里待着好,在外面,总是没那么踏实。 . . 京兆尹府今日的伙食要比之前差上许多。 没了大鱼大肉,多是一些素菜,要么便是豆腐,或者多那么两个鸡蛋,但几人却也没有嫌弃。 墨渊为此还多吃了一碗饭,照他的话说,便是改善改善伙食。 如意倒也蛮喜欢吃的,兴许是好久没吃这些菜了,她从来不嫌弃,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倒是平安,吃饭的时候有些紧张,总是有些放不下心,这也导致他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 陈长生问道:“不再多吃两口了?” 平安解释道:“今日在衙门里吃了些,就吃不太下了,今日厨房的伙计忘买肉了,都是些素食,不知道先生吃不吃的惯。” 陈长生道:“陈某从不挑剔这些,大鱼大肉吃得,野菜桔梗也吃得。” 平安说道:“陈叔叔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平安总不能招待不周吧?” 一旁的如意听到此言手臂顿了一下。 “平安!” “阿姐。” 如意皱眉,看向平安,问道:“坐在桌上的,不是自家人?” 平安愣了愣,连忙说道:“阿姐你误会了……” 如意抱起了手,说道:“那我问你,你这些天,话里话外像是招待外人一样又是什么意思?” 平安有些着急。 “我……” 他几度张口,想为自己解释,急的都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 却是忽的就跪了下来。 “扑通”一声,平安就跪了下来。 陈长生一惊,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让他跪!” 如意冷声道了一句。 “在外面待了几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打小就这样,木讷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如意也觉着心里郁闷的很,就好像平安跟她,跟陈先生之间,隔了一座山一般。 从早到晚,总是打着一副官腔。 如意听了也不舒服,只是迟迟不说。 但方才那一句话,着实让她有些受不了了,也算是不吐不快。 如意的这两句呵斥,倒是将众人都给吓了一跳。 尤其是狸花。 它可很少见如意生气过。 瞧着还真是可怕。 平安低头道了一句:“陈叔叔,平安知错了。” 陈长生伸手将他扶起,说道:“坐着吃饭,什么错不错的,吃饭。” 如意撇了撇嘴,说道:“陈叔叔你就顺着他吧,当了个京兆尹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什么都不讲!府上下人穿的破破烂烂的谁看不出来啊,非要打肿了脸冲胖子了!” “什么时候这样的事,都不必告诉我这个做阿姐的了?” 平安怔了一下,有些无措。 “阿姐……” 如意道:“别叫我阿姐。” 狸花眨了眨眼,觉着气氛不对,连忙挪了挪位置,去墨渊身边待着去了。 墨渊低头看了它一眼,问道:“你怕啊?” 狸花点了点头,说道:“如意骂人可凶了,路过的狗都要挨骂。” 墨渊听后哑然一笑,想着这是个什么形容。 平安张了张口,又看向了陈先生。 陈长生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说道:“坐着吃吧,一会菜可都要凉了。” 平安没坐,而是问道:“所以,陈叔叔你们…都知道?” 如意轻哼一声,说道:“就你这点小把戏,还想瞒过陈叔叔。” 真是自作聪明,以为瞒的过神仙。 平安嘴唇微张,他长叹了一声,颓然之间就要坐下。 “让你坐了吗!”如意呵斥了一声。 平安吓了一跳,站直了身子。 如意吃了一口青菜,说道:“站着吃!” 平安张了张口,说道:“阿姐,我不吃了。” 如意听到这话更是气了,拿起平安的饭碗凳了凳。 “吃!不吃我给你灌进去!” 平安有些无奈,却还是端起了饭碗。 而在那连廊处,也有下人在偷听着院里的声音,这动静这么大,想听不到都难。 “老爷被教训了啊。” “还是头一次见老爷吃瘪呢。” “老爷为什么不还口啊?” “不知道啊,以前总听人说没人说的过老爷,不知道今个是怎么了。” “啊!真让老爷站着吃饭啊。” 如意习过武又怎能听不清那边连廊里的话。 “你们以后也想站着吃饭?” 此言一处,顿时就无人开口了。 如意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回过头来夹菜。 夹着夹着,却又没了胃口。 “不吃了!” 索性一放碗,便走了。 平安见状连忙追了上去,“阿姐!阿姐!” 很快二人就没了影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墨渊咽下嘴里的饭菜,看向先生,问道:“先生,要不要去看看啊?” 陈长生道:“他们姐弟俩的事,咱们去凑什么热闹。” “先生不是他俩的叔叔吗?” 陈长生一边夹菜,一边说道:“叔叔怎么了,如意这丫头要是凶起来,估计要连我也一块骂。” “这么凶?!” 墨渊愣了一下,说道:“不像啊……” 他却又忽的反应过来,看向陈先生道:“所以先生是怕挨骂?” 陈长生道:“陈某可没说这话。”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陈好人就是怕挨骂,狸花都看出来了。” 陈长生道:“你又知道了。” “那当然。” 狸花哼哧哼哧的,说道:“因为狸花也怕。” “……” 好像不知该怎么反驳。 “吃菜!” 陈长生索性夹了一片菜叶丢给了狸花。 狸花看向那菜叶,说道:“猫不吃叶子。” “你听谁说的?” “如意说的。” 陈长生道:“她瞎说了。” “哦……” 狸花嘀咕了一声,犹豫要不要吃。 墨渊说道:“别听陈先生的,菜叶不好吃。” “啊?” 狸花彻底不明白了。 陈长生愣了愣,看向墨渊。 墨渊摊手道:“先生可不能说我顶嘴,一碗水要端平是不是。”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说道:“你啊……” 墨渊笑了一声,心里面畅快了不少。 狸花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那菜叶吃了。 它嚼了嚼,说道:“果然,叶子都不好吃。” 墨渊道:“我说吧,你还不信我的。” 狸花看向陈好人,说道:“陈好人怪会骗人。” 陈长生道:“陈某哪里骗你了。” “反正就是会。” “好好好。” “哼。” 陈长生吃着饭却是心里面想起了白日里燕如初跟他说起的事。 其实回来过后,他便一直惦记着。 说实在的,这家国兴衰的确跟他陈长生没什么干系,但眼见着这样一场乱世悲哀发生,却也并非他愿意看到的。 待吃完饭过后。 墨渊寻上先生,问起了此事。 墨渊问道:“先生自回来过后便心不在焉的,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年在流云观待了这么多年,它再了解不过先生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倒是没发生什么事,也不是心不在焉,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墨渊看着先生,张口道了一句:“好吧……” 与他料想的一般。 先生到底还是不会说的。 . . 平安点燃了书房里的蜡烛,合上了火折。 他坐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想起下午的事情,他也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阿姐教训的是,他也认,这一顿骂,反而让他心里面舒坦了不少。 至少不用再装着了。 正想着,却忽的听到了敲门声。 “开门!” 听语气便知道是如意。 平安连忙上前去开了门。 如意走进了屋里,将一个钱袋子放在了桌上。 “阿姐这是什么意思?”平安问道。 如意道:“就这么点,省着点花。” 平安看着桌上的钱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阿姐……” “闭嘴。” “哦。” 如意抱着手道:“真是不明白了,当官哪有当成你这样的,都穷成这样了。” 平安无奈一笑,说道:“自然是不一样的。” “你打小就这样。” 如意道了一句:“木讷。” 第六百七十章:如意可真坏 对于如意的话,平安也只是低头憨笑一生,顺带着挠了挠头。 若不是木讷的人,又怎么做个官做的一贫如洗的,更别说还是个京兆尹。 “阿姐踹我作甚?” 如意踹了他一脚,说道:“瞧你那傻样。” 平安张了张口,想半天却又没有反驳。 如意轻哼一声,问道:“我问你,你一直不回去,不是因为太忙,而是因为没有盘缠,对不对?” 平安迟疑了一下,“我……” “看样子是了。” 如意接着说道:“某些人在信里写的可好了,说着在京城怎么怎么享福,怎么怎么有钱,到头来却是死鸭子嘴硬,你的银子呢?” 平安解释道:“府上这么多人,自然也要吃饭的嘛。” 如意问道:“你都这样了,还养着这么多下人干嘛?” 平安嘴唇微张,想了想后却又没说出话来。 “问你话呢!” “他们……” 平安叹了口气,说道:“好些年前上京城闹了雪灾,那年闹的厉害,死了好些人,也多了许多无家可归之人,陛下心怀百姓,便许百官将这些找不到生计的人收入府中,当个下人,多少有一口饭吃。” 如意愣了愣,张了张口后问道:“有这么多人吗?你这府上下人就有二十余个,朝堂上这么多官员呢。” 平安支支吾吾,道了一句:“这个…当时是全看自己愿意领走多少人,领的多的就多,少的就少……” “那你领的算多还是算少。” “我最多。” 如意听到这话差的给气笑了。 “王大人!” 这句略带讽刺的称呼一出。 平安就被吓了一跳,“阿姐你别这样。” “王大人真是菩萨心肠!自己饭都快吃不起了,还要接济这么多人?” “阿姐你小声点说,他们听见了,不好。” 如意听到这话也收敛了些许声音。 “不说你这个了。” 如意瘪嘴,又问道:“那你的俸禄呢?我之前还听人说陛下很得意你,还赏了不少银钱,都用哪里去了?” “造桥,修路去了……” “造桥?造什么桥,修的又是什么路?” 如意睁目看着他,问道:“那不是工部该干的事吗?所需银钱不该从户部拿吗?干你什么事?” 平安一哆嗦,连忙道:“按照章程,应该是户部拨款,工部修缮,但问题在于,户部没钱了……” “我成为京兆尹过后便四处下乡体察,发现了许多困难的地方,更多的,其实是在于道路方面。” “许多乡下进城贩卖东西百姓要走上几十里路,上京城外往南三十里地有一旬河,河水湍涌,且无桥梁,要过此地,便要绕行二十余里地!” “可是,对于要进城的一些人来说,若是绕行,那便赶不上时候了,上京城早间坊市里人最多,过了时候,便难以再卖出东西了。” “起早贪黑的起来也可以,但是家中还有瘫在床上的老人,要么便是有孩子嗷嗷待哺,这一番忙活,不知要起多早,老人和孩子,可不能像他们这般起这么早。” “有一次我瞧着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家淌水过河,被冷风冻的瑟瑟发抖,却只能小心的在河里游动,我问他为什么不快些过河,他将衣衫展开,露出了里面的鸡蛋,说不能动快了,会坏,他孙孙还指望着这些个鸡蛋买药治病呢。” “我于心不忍,便自掏腰包,求上了工部。” 如意听后望着他,迟迟没有开口。 平安低着头,忽的有些硬气道:“阿姐,桥已经造了。” “换不回来了。” 如意听后哭笑不得,说道:“谁要你换回来了。” 她看着平安,张了张口却又好似欲言又止。 最终开口道了一句。 “懒得讲你了。” 如意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起身离去了。 “诶,阿姐?” 平安目光望去,却是有些茫然。 阿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懒得讲我? 他站在书房里,见阿姐走后反而松了口气。 说句实在话,他还是有些怕阿姐的,阿姐训话,他也不敢还口的,从小这样,长大了还这样。 平安也不明白。 …… 如意走出门后瞧见那屋檐下落着的碎瓦,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冒出来的瓦片缺了一块,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有修纳。 她想自己怎么会有一个这样蠢的弟弟。 屋瓦碎了,没有修缮,却又心思给别人修桥修路。 “唉……” 如意有些揪心。 揪心在于平安的的确确做了个好官,但她心里却又不希望平安做个好官。 做好人难有好下场。 江湖是如此,为官亦是如此。 如意再明白不过了。 但她也知道,平安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屁孩了,她能想明白的事,平安一样也能想明白,但到头来他还是做了。 如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这个蠢弟弟。 嘴上骂的是厉害,让他跪着,让他站着吃饭,话里话外都是教训,但实际上如意心里却是真的心疼平安。 如意一直觉得,阿娘给弟弟取个平安的名字,是要他平平安安的,而不是要他让别人平安。 难不成是会错了意吗? 如意也不明白,她心眼小,只要平安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不过平安却好像要他见过的人都平平安安,要那些遭受苦难的人,都能早日常乐幸福。 平安长大了…… 狸花猫从后面走了过来,来到了如意的脚边。 “如意看什么呢?” 如意低下头来,见是狸花,她便蹲了下来,说道:“没看什么。” 狸花看了她一眼,说道:“如意有心事。” 如意张了张口,却是说道:“就是有些难过。” “昂?” 如意说道:“小的时候,我常常欺负平安,他从来不还口的,就算没道理,他也不还口,但如今长大了,我却要找理由来欺负他了,虽然我说什么他也不还口,但如果没有道理,我也没办法说他的不是了。” 天真懵懂的狸花看着如意,有些不可置信道。 “如意都让平安跪着了,还不算欺吗?” 如意顿了一下,说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诶,不一样,不一样。” 狸花有些茫然的看着她,说道:“如意真坏。” “嗯?” “欺负人还要找借口。” “……” 第六百七十一章:下官不饿 第二日一早徐大人便来了京兆尹府请陈先生。 经历了昨日的事情,他是一点都不敢再怠慢这位先生,所以今日便直接上门来请了。 “徐大人客气了。” “这是下官应尽之责。” “请先生上轿。” 陈长生看着那轿子,摇头道:“还是走路吧,徐大人也不必多想,而非陈某不给徐大人面子,实在是不习惯。” 是有些抵触的。 在他看来,面前众人抬起的轿子本该就与他没有任何干系才对。 菜市口也不远,二人便步行前去。 徐大人见此也明白了过来,便命差役先行去菜市口。 见这早间热闹,陈长生不禁沉浸其中。 路边有支起的炉火,热的是茶水,别看是槐序,早间还是有些冷的,许多人一天的事便是从这一碗热茶开始的。 还有包子的香味,街道两旁的叫卖声,人来人往,带着欢笑,带着市井气息。 走着却听到路边茶楼里响起醒目敲响之声。 陈长生顿住了步子,看向那茶楼,转头问身旁的徐大人,说道:“茶楼的说书先生也来的这般早吗?” 徐大人有些不解,但亦是回答道:“向来都早啊,城里一般早午最为热闹。” “看样子是陈某有些懒。”陈长生不禁自嘲道。 “先生说笑了。” 陈长生的目光透过那茶楼的门,看向那里面的说书先生。 有些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到底世上是没有这么多巧合的事的。 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显然不是曹发。 徐大人问道:“先生可是瞧见了熟人?” 陈长生回过头来,笑道:“以为是。” 徐大人便问道:“陈先生的朋友,是位说书先生吗?” “嗯。” 陈长生道:“早年在青山城认识的,听说后来来了京城说书,后来陈某便再没见过他了。” “姓曹,在青山城的时候,茶楼里的客人们都喊他曹先生,若是徐大人偶然遇到了,见有难处,还望照拂一二。” 徐大人听到此言心中一惊,连忙拱手道:“下官之幸也。” “走吧。” 二人来到了菜市口。 陈长生坐在了昨日的位置上。 长舒了一口气后,便等着有人前来。 今日相比起来就闲了许多。 来这取腰牌的人到底是少,有本事的从不按规矩办事,就跟墨渊说的一样,到时候等那封仙大会一起,自然就有人来了。 徐大人见这情况不禁说道:“今日人少,陈先生也少劳累。” 陈长生道:“闲着也好。” “是。” 徐大人认同道。 早上也就来了两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是骗子,自然是被徐大人打了十丈,爬着出去的。 余下一位,则是一只猴子,有些顽皮。 猴子化作人形,来了过后便一跃而起,立在了桌上,顺手挠了挠脸颊。 “嘿嘿。” 猴子笑了一声,看向陈长生道:“我听说在这里能当神仙?”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算是吧,不过这里这里登记,还要看本事。” “我又本事。” 猴子翻身下桌,稳稳落下。 把一旁的徐大人给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 猴子拍了拍手,随即从耳朵里抽出了一根棍子,耍了一圈。 陈长生见后愣了一下。 猴子将棍子竖在地上,问道:“我要当齐天大圣,可不可以?” 陈长生笑问道:“你看过西游记?” 猴子快步上前,问道:“你知道?” “知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不过齐天大圣可没有好下场。” 猴子挑了挑眉,问道:“什么叫没有好下场?” 陈长生道:“你不是看过吗?” 猴子张了张口,说道:“只看了一些,就是半本书。” “原来如此。” 陈长生道:“有空便去茶楼听听书,另外,跳上桌可是要被打骂的,这儿是人间,有人间规矩,与山野之中自有不同。” 猴子也并非听不进话的猴子,说道:“头一次来,有些不习惯,慢慢学就好了。” “好。” 陈长生点头笑了笑,随即将腰牌递给了它。 猴子抓在掌心之中嘿嘿笑着。 回过神来后,他看向陈长生,有些别扭的拱了拱手,说了一句:“多谢。” 陈长生笑了一下,招手示意它可以离开了。 猴子晃晃悠悠的就走了,脸上始终挂着笑。 倒是很像个泼猴。 徐大人这才上前,问道:“陈先生,方才那是个什么?” 陈长生道:“猴子,挺有趣的,看了西游记,便想着要做齐天大圣。” 徐大人听后不禁一笑,说道:“的确有趣。” 徐大人也觉得很有趣。 到了正午的时候,徐大人便问陈先生饿不饿,差人去买饭菜。 正在这个时候。 恰好不好来了个人。 是个衣着秀丽的女子,身上带着一股麝香,浓妆淡抹,风韵犹存。 女子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了这里。 徐大人闻见那股麝香味顿时皱起了眉头。 “青楼女子?” 春绣施了一礼,“春绣见过大人。” 她又看向陈先生,柔声道:“见过先生。” 陈长生认出了她,问道:“姑娘来这里作何?” 徐大人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听到这话顿时就闭上了嘴,看样子这青楼女子与陈先生认识。 春绣道:“春绣昨日问了天上的燕子,得知先生在此,特来拜见,另外给先生带了些吃的,都是凡俗吃食,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陈长生顿了顿,看向那食盒,摇头道:“姑娘客气了,不过这些吃的,还是不必了。” 春绣道:“还望先生一定尝尝,当年在茫雪城,是先生救了春绣的命,春绣一直以来都没有报答的机会。” 她低着头,眼眸之中带着些许恳求。 陈长生微微一愣,无奈只能收下。 “那便多谢姑娘了。” 春绣听后顿时喜笑颜开。 春绣上前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并取了出来。 “陈某如何吃的了五个菜。” 陈长生道:“要不然姑娘与徐大人坐下一起吃吧。” 徐大人听后连忙道:“陈先生,下官就算了,下官不饿。” “方才徐大人还喊饿呢。” “下官现在不饿了。” “……” 第六百七十二章:花完了要饿饭 看的出来,徐大人很有眼力见,说完过后立马又添了一句,“哎哟,下官忘了些事,先生,下官失陪一下,失陪一下。” 陈长生伸手道了一声,但徐大人却好像听不见一样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如此,便只剩下了陈长生与面前的春绣。 春绣捂嘴一笑,说道:“徐大人兴许是误会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应该是误会了。” 春绣问道:“会对先生有影响吗?” “倒不会。”陈长生道。 春绣从食盒里取出筷子,递给了先生。 陈长生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随即问道:“春绣姑娘来的时候吃了吗?” 春绣点头道:“春绣吃了,这些都是给先生带的,先生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试了试。 他抬起头看向春绣,不禁称赞道:“好吃,春绣姑娘自己做的?” 春绣点了点头,说道:“之前在茫雪城的时候时常给姐姐妹妹们打下手,后来便学了一些。” 陈长生道:“多谢春绣姑娘。” 春绣摇头道:“不敢让先生说谢,北域当年乱作一团,好些人都丢了性命,若非是先生,不知还会死去多少人,先生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救了大家的命,怎敢让先生说谢。” 陈长生道:“也不是陈某一个人出了力。” “都记得的。”春绣笑道:“有先生,有龙君,还有吕道长,先生走后,百姓们给三位恩人修了三恩庙,如今北域各地,皆有三恩庙,香火不断。” 陈长生愣了一下,说道:“竟有这等事情……” 春绣道:“若是先生往后路过北域,一定要去看看。” 陈长生回过神来,点头道:“有机会陈某一定会去的。” “嗯。” 春绣的声音很小,随即便见她揽起袖子,从食盒里拿出一双筷子,小心的给先生夹菜。 “先生吃菜。” 陈长生倒是有些不太习惯,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连连道谢。 而在那不远处的酒楼二层。 正有一个女子抱着一直狸花猫注视着这边。 不是如意还能是谁。 “狐媚子!” “呸。” 如意捣鼓了一句,有些不悦。 狸花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如意怎么又骂人了。” 如意轻哼一声,说道:“那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瞧她看陈先生的眼神,真是……” 这倒也怪不得春绣。 青楼出身的她自小学的便不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不管是眼神还是动作,都是这般,也难免如意会不开心。 狸花眨眼道:“如意好奇怪。” “嗯?” “之前芸姑娘也没见如意骂人啊。” “那不一样好不好。” “如意就是不喜欢人家吧。” “胡说。” 说着,如意在狸花的头上敲了一下。 狸花摸了摸脑袋,不说话了。 被说中了就动手,如意一直都是这样不讲道理的。 如意站在那楼上瞧了一会,见那女子起身与陈叔叔道别过后便离开了。 “算她走的快。” 如意轻哼一声,好像也没有那么郁闷了。 狸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打人是不对的。” “我没打她呢。” “可如意就是想打她。” “你向着谁呢?” “唔……” 狸花还没说话,脑袋上又挨了一下。 它委屈巴巴的低下了头,小声嘀咕道:“回头我告诉陈好人去。” 如意顿了一下,转头看向狸花道:“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狸花抬头看向如意,目光之中尽是不可置信。 “你你你……” “我我我。” 如意笑了笑,说道:“没成想小狸花还学会告状了,真了不起,以前干嘛不告状?哦,以前陈叔叔不在。” 狸花有怨的说道:“如意好过分。” 它撇过头去,不理如意了。 如意看了它一眼,片刻后用手戳了戳它,问道:“生气了?” 狸花晃了晃尾巴,不说话。 如意瘪起嘴,沉默了片刻后道了一句。 “错了。” 狸花听到这话动摇了一下,轻哼一声,仍旧没回头。 “哎哟,走了,回去了。” 如意抱起了狸花,也不管狸花乐不乐意,就往外走。 狸花挣扎道:“狸花还没原谅你呢。” “知道了知道了。” “如意又装糊涂,下次我可跑的远远的了。” “好好好,跑的远远的,远远的,诶,听说上京城有一种鱼挺好吃的,我买些来给狸花尝尝。” “你还有钱吗?” “买鱼够了。” “那狸花也不原谅你。” “知道了。” “省着点花,花完了要饿饭。” “嗯嗯。” 这一人一猫经常斗嘴,常常如此,一转眼,便是好些个年头了。 就好像陈叔叔当初说的一般,如意早已将狸花当做是家人了,要不然以她的性子,又怎么会说自己错了。 . . 春绣姑娘走了,徐大人便回来了。 徐大人什么话也没问,连方才那姑娘的事也一句话也没提。 若是旁人问起,他大概也会答不知道,没见过什么姑娘之类的话。 陈长生道:“今日是最后一日了吧。” 徐大人点头道:“回先生,就是最后一日了,明日就是封仙大会。” 陈长生点了点头,问道:“说起来陈某还没问,到时候封仙大会是在何处?不会也在这坊市之间吧。” 徐大人道:“起初是打算在坊市里的,但这两日下来…咳咳……” “所以就换了地方,重新张贴了布告,在城外的湖山下面,昨日的时候便已经差人清理出来了,今早就有商贩去那边占位置了,有不少人。” 陈长生道:“城外是要好些,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事。” “正是。” “这次册封,陛下打算册封几位?” 徐大人道:“九位,应九九之数,应陛下的意思,这九位神官将庇护我大襄山河,长盛不衰。” “不多也不少。” 多了不好,不便管理。 人道册封本就头一例,后续有什么事谁又说的清楚,所以这个数不能多也不能少。 而且看这次的情况。 不出意外,册封的正神里应该是以妖怪偏多。 人间的修士不多,而多数也不愿意来插这一脚,红尘修行本就难熬,再粘连了这正神之位就更是一层枷锁了。 至于为何无为道长会来。 大抵是因为青仙观乃是正统,要做个表率吧。 第六百七十三章:好似有些落寞 这一下午,却都是闲着的。 徐大人见没有人来,不禁说道:“这些日来的人不多啊……” 他倒是有些担心。 徐大人嘀咕道:“到时候不会没有多少人吧,这可怎么交差了。” 陈长生道:“这点,徐大人倒是不用担心,到了明日,人自然就多了。” “昂?”徐大人愣了一下。 陈长生没有解释,只是让徐大人不用太过担忧。 腰牌是没发出去几个。 但这腰牌,也不见得有什么用。 封仙大会的确是拿腰牌入场,但谁认这腰牌啊,想进去的自然就进去了。 下午收工。 徐大人亲自将陈先生送回了京兆尹府。 平安本想留徐大人吃饭,但徐大人因为要回去禀告,便只能作罢,约定好下次,但大概是没有下次了。 “陈叔叔,今日顺利吗?”平安问道。 陈长生道:“没什么人来。” 平安听后愣了一下,说道:“不应该啊,我听说封仙大会的事传遍了大江南北,不少人都来了,怎么会没什么人来。” 陈长生笑道:“来的要么是混迹江湖的武人,要么就是妖怪修士,他们一般都不管朝廷如何。” 平安张了张口,说道:“这倒也是……” 且不说之前打压武人的事,妖怪修士,哪里在意这人间的官员如何如何,规矩定了,但听不听则是他们的事了。 回到后院,却见狸花正在跟墨玉下棋。 如意就站在一旁看着。 “输了输了,又输了!” 如意不禁道了一句,看向狸花道:“狸花平时不聪明,下棋怎么这么厉害?” 狸花眨眼看向她,问道:“如意是夸我还是骂我?” “夸你夸你。” “哦哦……” 墨玉听狸花的话不禁笑道:“真是有些不太聪明。” 狸花愣了一下,“有吗?” 墨渊笑了一声,说道:“你这猫儿,太有意思了。” 如意抬头,却见到了回来的陈先生。 “陈叔叔!” 墨渊转过头去,随即喊道:“先生。” 陈长生笑问道:“你们都没能下的过狸花吗?” 狸花跳上棋桌,得意道:“狸花深藏不露!” “深藏不露,嗯。” “陈好人好像不信。” “哪有。” 陈长生伸出手来,摸了摸它的头。 狸花感受着这熟悉的手掌,不禁晃了晃尾巴。 陈长生又看向墨渊,问道:“你今日没出去?” 墨渊道:“上午的时候出去瞧了瞧,碰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不寻常的东西?” “是邪祟。” 墨渊说道:“上京城里,来了邪祟。”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还有邪祟?” 墨渊道:“我一开始也以为,这么多年下来,那些邪祟都除干净了。” “是人,还是妖?还是魔?” 墨渊道:“是个妖怪,这妖怪有些古怪,我也没能看出他的真身来。” “连你都没看出来。” 墨渊点头道:“不过那妖怪好像没有害人的心思,做事的很是隐秘,好像是奔着封仙大会来的。” 陈长生恍然道:“那就不奇怪了。” 大概是想给自己寻个出路。 这些邪祟到底是被天地所厌恶的,将来难免会有一场劫难,但若是能得人道册封的话,说不定还有些许机会。 如意不解道:“什么是邪祟?” 一旁的狸花说道:“狸花之前就是邪祟。” “啊?”如意愣了一下。 “墨玉跟我说的。”狸花道。 “墨玉…就是狸花之前说起的那个?” “嗯嗯,墨玉也是邪祟。” 如意嘀咕道:“也没看出来啊?” 墨渊笑道:“小狸花有四季灵气青睐,身上的邪气早已被洗净了,如今已经说不上是邪祟了。” 如意听不太懂,但感觉很厉害。 陈长生问道:“只有一个邪祟吗?” 墨渊道:“暂时只看见了一个,但应该不止,另外我还瞧见了几个修士,多是人间山野之间的修行人,走的大多都是自然之道。” “话本里面的那种吗?”如意问道。 墨渊想了想,说道:“大差不差了。” 他又看向先生,说道:“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异样了。” 陈长生点头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狸花思索着,往前走了两步,问道:“陈好人,墨玉还在云上府吗?” 陈长生道:“那倒没有,墨玉跟剑生花一同出来了。” “剑生花又是谁?”墨渊有些好奇道。 陈长生说道:“一位鬼修,剑法很是了得。” 狸花认真道:“花花很厉害。” 墨渊笑道:“有机会见识见识。” 如意站在一旁,她张了张口,这才发现自己有些插不上嘴。 虽说陈叔叔也没在她这儿避讳些什么,但自己听了还是会觉得有些不真实感,于此这样说,倒不如说是一种隔阂。 来自于仙人与凡俗之间的隔阂。 如意问道:“都是仙界的事吗?” “仙界?”墨渊顿了一下,说道:“说是修仙界吧。” “应该…是吧,我没见识过。”如意说道。 墨渊想了想,说道:“其实所谓的修仙界也没有想象的那般遥不可及,只是这个地方比较远而已,而且,那里一样也有凡人。” 如意微微一顿,张了张口后问道:“我能去看看吗?” 墨渊说道:“想去自然能去,我可做不了主,得问先生。” 如意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道:“你不是还要去西边吗?” 如意说道:“走完了一圈我便没地方去了。” 陈长生笑道:“走完了再说吧。” “那我走快点。” “也不是说走快点。”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有时候路途遥远,也并不是指脚下的路,更多的时候,是说的心里的路。” 如意眨眼道:“不太懂。” 墨渊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说,走完一圈人间其实不算什么难事,但关键在于,最后留下了什么东西,或许等你到了那修仙界,真正见识了过后,你又会觉得,还是凡间好。” “墨大哥好像很懂。”如意问道。 墨渊无奈一笑,说道:“因为这些年我一直都想回来。” “那便回来呗。” “回来也不是只指回到某个地方,地方是那个地方,但无论人还是事,都有些不一样了。” 如意觉得有些奇怪。 墨大哥平日里话挺多的,脸上时刻都是带着笑意,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但说起这话的时候,却好似有些落寞。 第六百七十四章:有好戏看了 湖山距离上京城有大概二十余里地,不算太远,乘马约莫一个时辰便到了。 湖山坐落于明南山脉,草木葱郁,山脚有百姓居住,下有湖泊,也因此湖得名湖山,湖与山相继,山水两成,自而成就一方。 在那湖山湖中,曾坐落着一间楼台,立于湖中心处,周围百姓传述,相言此地曾乃一处赌楼,乃是好些年前的一位王爷所建,用作敛财作乐,能上楼台者,无一例外皆是豪绅。 后在大景天顺年间,战乱兴起,此楼便就此关门,后襄王入主大景,得知此地曾是赌坊,便下令封除,便一直到了现在。 如今望去,那楼台却已是破烂不堪,久不有人没了生气,便很快破败了,甚至于那楼台下的铁柱都有些不稳了。 而此楼,便是此番封仙大会的地点。 谁先登上顶楼楼阁,那便算是胜,或是谁先落水,便算是谁输。 规矩便是这样的规矩。 好似潦草而定,但实则一开始负责此事的官员也定下了许多规矩,但后来发放令牌之间发生的事让那官员改变了主意。 与其规规矩矩,倒不如随意为之。 今日一早,天还没亮时众人便起来了。 其中属于如意最为勤快,早早的起床来逐个敲门喊人,好像是生怕没赶上热闹。 “起床了起床了!” 陈长生墨渊以及平安都被喊了起来,连同着狸花也没能幸免,它也迷上眼睛睡了一会而已。 起了个大早,众人也没在家里吃,而是在街上凑合着吃了两个包子便往湖山去了。 一路上来来往往有不少马车。 坐马车自然要快上许多,但问题是早也没有准备,此时那还有功夫找人。 而且,这一路上走路前去的人也有不少。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二十余里路,一点都不算远? 大部分的百姓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件麻烦的事,反而很是平常。 这是这个时代淳朴的一面,仅仅只是为了些许热闹,便愿意走上二十余里路,也是因为这份淳朴,才造就了所谓的‘来往’。 车马再快,也快不到那去,走路再慢,也能赶上时辰,终会相遇。 越是靠近湖山,人就越多,路上还瞧见了不少带着东西的商贩,有扛着糖葫芦串的商贩,还有嘻嘻玩闹一路往前走的孩童,成群结伴,好不热闹。 “喔喔喔……” 湖山下的村落里响起鸡鸣之声。 到湖山的时候,也才正是天光大亮之时,正好赶上了时候。 “人好多啊。”如意眼前一亮。 墨渊瞧着这一幕,也不禁嘀咕道:“真是热闹啊……” 这种热闹是少有的。 如意来了兴致,加快了步子道:“快走快走,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玩的。” 平安走在后面,无奈笑道:“阿姐你慢点。” 狸花犯着困呢,则是被墨玉抱着的。 他俩才认识不久,倒是熟的挺快。 “我们也走吧。”陈长生道。 墨渊道:“先生好像很喜欢这样的热闹。” 陈长生只是答了一句:“谁不喜欢热闹呢?” 这本就是个说不出道理的事。 墨渊听后倒是一愣。 这样的回答,倒像是先生。 有时候听着像是一句废话,但实际上却又好像是正解,让人觉得模糊又清楚。 各处商贩在湖边摆起了摊子,叫卖着。 有卖胭脂的,卖手艺的,还有舞刀弄枪演戏的江湖人,几乎是给这湖山胡围了一圈。 这般阵仗,倒与庙会有些相似,而且还要热闹,还要人多。 “冰糖葫芦嘞,冰糖葫芦……” “瞧一瞧,看一看,有钱的捧个……” 叫卖声此起彼伏,在那吵杂声中望着人们的笑脸,虽说与自己无关,但依旧能让人安心。 “咚!!!” 一道钟声忽的响起。 随即便听到一道嘹亮的声音穿过这些吵杂声落入所有人的耳畔之中。 “辰时已到!!” 那两旁的商贩与人群之中不禁有人赞叹。 “好嗓门。” 但也有许多江湖人很快便听了出来。 如意听到过后不禁说道:“好深厚的功力。” 平安顿了顿,问道:“阿姐能做到吗?” 如意看了他一眼,扬起头道:“不难。” 她又问道:“封仙大会,是定的什么时辰?” 平安说道:“巳时二刻,据说是司命观星算出的吉时,最合天数,说来司命也有好些年没算过吉时了。” “这位司命很厉害吗?”如意问道。 平安摇头道:“不厉害,只是陛下很少信这些,多数时候都用不上这位司命,至来都是陛下说是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 “那还留着这司命做什么?” “因为至来如此。”平安说道:“景时又钦天监,后来襄太祖拆了钦天监,只立了司命一职,延续至今,而古时有矩,一些小事倒不必在意天时,但若是祭祖之类的大事,便要一切按照规矩来。” “原来如此……” 如意明白了过来,随即问道:“那那个司命是真有本事,还是说……” 平安笑了笑,说道:“自然也是有真本事的,只是不是像陈叔叔那样的本事。” “那是什么本事?” “观天象,测吉时,这些其实都是有规矩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张口就来的。” “是吗?” 如意倒是了解的不多。 大抵都是一些玄乎的东西。 两人来到了湖边,如意往那湖中心的楼阁上望去。 她挑了挑眉,问道:“道时候怎么过去呢。” 好像也没见到这湖边有船。 平安问道:“我听说有不少江湖人也参与了封仙大会,阿姐武艺不凡,若是让阿姐来说,该如何过去呢?” 如意道:“踏水上楼,不难。” 倒不是她吹嘘,对她而言,这的确不难。 罡气着于脚面,踏水而去,也非难事,只是对于内息的要求比较高而已。 而在不远处人群之中的墨渊,则是在看着这周围来往的人。 一下子就多起来了。 妖气,阴气,还有一些修行中人的气息掺杂在一起,还有不少是在观望。 墨渊见此情况,不禁跟先生说道:“先生,今日恐怕是有好戏看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哪有糖葫芦 陈长生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人群之中是何种情况。 不过才辰时,便已经有许多妖魔鬼怪跃跃欲试,其中还有许多道血腥的气息,尤为明显。 陈长生的目光又看向了那湖山湖,说道:“这湖山湖恐怕不够他们斗的。” 墨渊笑道:“要乱套。” 这是肯定的事。 只是看,有没有人能镇的住。 墨渊看向先生,问道:“先生要是想多逛逛的话,墨渊到时候便上去压一压他们,免得扰了先生的雅兴。” 陈长生却没这意思,说道:“他们要斗,斗便是了,这封仙大会的事你还是少去插手为好,对你往后的修行会有阻碍。” 墨渊听后愣了一下,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这封仙大会,或许会延续下去?” 陈长生摇头道:“应该不会再有像封仙大会这样的事了,但对于妖怪或是修行中人的册封,却是会延续下去。” 墨渊明白了过来,说道:“原来如此。” 这样看来,他还是不插手为妙。 辰时到时,所有的官员都已到场,而负责此事的则是礼部的官员,听人说礼部尚书亲自来了,可见陛下对于此事尤为重视。 数位朝堂大员在那湖边落座,交代安排接下来的事宜,完全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咚!!” “辰时四刻到!” “持腰牌着,前来登册!” 第一件事自然是核验身份。 陆续有人从人群之中走出,前去指定的地方核验身上的腰牌。 湖边的陈长生目光望去,倒是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这小乞丐竟真的来了……”陈长生呢喃了一声。 墨渊抱着狸花,转头问道:“小乞丐?” 陈长生顿了一下,“前两天见过。” 墨渊顺着陈先生的目光望去,严重泛起微光,看向那小乞丐。 墨渊随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这小乞丐修的是佛法?”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虽修佛法,但实际上,却只有半只脚踏进了佛门。” 墨渊看去,却见那小乞丐核验了腰牌过后便找了个地方躺下,一手拿着把破扇子,目光来回在人群之中扫过,看到某个美妇便会停留几秒。 关键是他还没人发现的。 某个女子上前骂了他两句。 小乞丐便装傻,手舞足蹈的,让人以为他是傻子。 待那女子走后。 他便又恢复原来模样,继续打望。 墨渊见此一幕哭笑不得,说道:“是有些不一样。” 他看向先生,问道:“不过说来,佛门来参合这封仙大会的事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吧?” 就好像道门一般。 道门本就有神仙庇护,而且也是正统教派,而且不出意外,这册封的文书估计都是道门的修士写的。 陈长生道:“他不是为了佛门来的,只是想来讨个道理而已。” 墨渊听后便留意了一下,他也很好奇,这小乞丐一会是何等模样。 墨渊的目光再度望去,却是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那蛇妖。”墨渊道了一句,说道:“还挺守规矩,不过今天这阵仗,守规矩的似乎并不见得争的到个好。” 陈长生摇头道:“最后册封,可不是说谁打赢了,谁就一定会被册封的,她的最终目的,也只是想显露一翻,只要入了人皇的眼,不管最后站在楼顶的是不是她,她都有机会会被册封。” 墨渊听后愣了一下,说道:“人皇也不见得会给她面子吧?” 陈长生笑道:“你忘了她当初登册的是什么了吗?” 墨渊回忆了一下。 “龙仙……” 墨渊一怔,恍然道:“原来如此……” 何谓真龙天子。 就算燕如初知晓这世上有神鬼仙佛,但若是真正见了龙,心中还是难免会动念头的。 而当册封一下,世人都以为那蛇妖是真龙,香火祭拜,说不定便真的成了龙了。 “陈叔叔!” 如意找了过来。 陈长生转头看去,见她手里拿着冰糖葫芦,问道:“哪买的冰糖葫芦?” “那边有个老人家在卖,我给陈叔叔带了一个。” 如意笑着将冰糖葫芦递给了陈叔叔。 陈长生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如意又将一串递给了墨渊。 “还有我的?”墨渊有些意外。 如意说道:“自然都要买。” 狸花的也有份,不过它此时睡的可死了。 “多谢。” 墨渊尝了一口,说道:“偶尔吃一口甜的的确新奇,也难怪她们总是送这些。” 如意问道:“很多人送墨大哥甜的东西吗?” 墨渊开口道:“是……” 他顿了一下,改口道:“没什么。” 如意见他这般便明白了过来,说道:“墨大哥是想说之前芸姐姐经常给陈叔叔送蜜饯吧。” “你知道啊。”墨渊意外道。 如意点头道:“知道啊,芸姐姐就住我家对门,看着我长大的。” “原来是这样。”墨渊笑了笑。 说着如意又看向了陈叔叔,问道:“话说,陈叔叔你这次回来去看过芸姐姐吗?” “来的时候去了一趟。”陈长生道。 如意问道:“芸姐姐怎么样了?近来过的好不好?” 陈长生回忆了一下,回忆道:“芸姑娘她……” 陈长生的话语卡在这里,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是好还是不好? 如意看陈叔叔这反应,不禁笑道:“如意知道了。” 陈长生回过头,问道:“知道什么了?” “反正就是知道了。” 如意笑了笑,却又不解释。 平安站在如意身旁,说道:“说起来,我也有好些年没回过青山城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如意嚯了一声,说道:“你自己不回去的。” “今年一定有空。”平安笑道。 “到时候一块回去过中元,阿娘可想你了。” “嗯。” 如意转头看向了墨渊怀里的狸花。 “狸花还睡着呢?”如意嘀咕了一句。 墨渊道:“似乎猫儿晚上都不睡觉,都是白天来睡。” “狸花就是懒。” “何以见得?” 如意上前,凑近狸花耳边,道了一句:“糖葫芦,吃不吃?” 酣睡的狸花忽的顿了一下。 随即它舔了舔嘴,睁开了双眸。 狸花迷茫的看向周围,问道:“哪有糖葫芦?” 第六百七十六章:猫儿抓鸟,向来天性 狸花抱着糖葫芦啃了起来,糖屑落了墨渊一身。 墨渊不在意,仍由它吃。 这只猫儿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 封仙大会还有些时辰。 如意大抵是逛这集市逛的有些累了,便坐在那湖边歇息起来。 鬓角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 这丫头不知道是时候起身上就时常有一股汗臭味,但实际上,却又并不令人厌恶,瞧着那脸上的笑意,又觉得亲近,大抵是身上那份如意自由的感觉。 “湖不错。”如意道了一句。 狸花吃完了糖葫芦,看了一眼后道:“不知道有没有鱼……” 这句话好似是提醒了他们一般。 如意转过头来,看向了狸花。 “弄根鱼竿去。”如意道。 “啊?” 狸花愣了一下。 平安说道:“阿姐,这不太好吧。” “钓个鱼,难不成还能抓了我不成。”如意说道。 墨渊听他们说起钓鱼,不禁看向先生道:“先生以往好像也喜欢钓鱼。” 陈长生道:“偶尔会想。” 如意道了一句:“那便一块吧。” “等着我!” 说着如意便起身便往一边跑了。 “阿姐你干嘛去。” “笨,当然是找竿子啊!” 平安连忙跟了过去,这姐弟二人好像回到了当年,平安还是阿姐的跟屁虫,没有半点京兆尹的威风。 很快二人就回来了。 如意扛着几根竹竿,平安则是拿着几根竹条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啪嗒。” 竹竿扔在地上,噼啪作响。 墨渊问道:“只有竿,没有钩,如何钓?” 如意说道:“竹条削下来拿火烧一下,弯一下就成了钩子了,至于饵。” 她指了指地上,说道:“挖开就是了。” 墨渊有些好奇,问道:“那线呢?” 如意说道:“衣裳上拆两根下来就好了。” “拆谁的?” “拆平安的。” 平安站在一旁,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不禁看向了如意。 他正要开口,却听如意道。 “平安不准讲话。” “……” “乖,回头阿姐给你买件新衣裳。” “……” 怎么听都感觉是假话。 墨渊听后笑了一下,说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这儿有线,鱼钩自然也有。” 他身上的东西,可有不少。 平安眨眼道:“墨大哥连这种东西都随身带着?” “我这儿,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墨渊笑了笑,说起来,他也许久没有整理过自己藏着的这些玩意了。 等墨渊将那鱼钩鱼线拿出来。 如意看着那泛着金光的鱼钩,她愣了一下,问道:“这鱼钩……” 墨渊说道:“若是真金,那可钓不了鱼。” 真金细软,自然是不合适的。 “这也太像了吧。”如意说道。 墨渊说道:“不值钱的玩意儿。” 至于那鱼线,瞧着倒是普普通通。 “这线也挺好。” “蚕丝。” 千年冰蚕丝,这东西他那有一大把,之前下面的人制衣服的时候留下的。 “钓鱼钓鱼!”如意道了一句,随即便穿起了鱼线跟鱼钩。 平安看着阿姐娴熟的手法,不禁问道:“阿姐以前经常钓鱼吗?” 如意说道:“就这两年经常钓,偶尔没盘缠了,就会钓鱼吃要么就拿去集市上卖了,平时闲了也会给狸花钓些。” 狸花点头道:“如意之前钓上了好大一条鱼,比狸花都要大。” 平安笑了笑,虽说听着好像阿姐过的不是很好,但那脸上的笑意却不会骗人,也没有盘缠倒是其次,在他看来,阿姐只要过的开心就好。 几人竖起了鱼竿。 陈长生自然也加入了其中。 如意弄了根树枝开始挖地龙,也就是蚯蚓,这东西鱼儿要吃,但比起醪糟面团之类的要差些,不过也够用。 穿好鱼饵后便抛竿。 坐成一拍,就这么等着了。 狸花来到如意身旁,它眨了眨眼,问道:“狸花也要钓鱼。” 如意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下次让狸花钓,要是被人瞧见了可不好。” 狸花也没闹,答应了一声便说道:“那如意要钓一条大鱼上来。” “狸花这么说,那就一定能钓大鱼。” 墨渊盘坐在湖边,他看着那平静的湖面,偶尔回过头来看向身旁的几人。 其实这么些天来,他偶尔会觉得有些违和。 好像是在荒海打杀的多了,这样平静的日子反倒让他有些不太习惯,但不可否认的,这样的日子的确让他感到舒心。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 挺好。 陈长生开口道:“若是不想回去,那就多玩几日,北沧的事,陈某可以托人帮你打点一二。” “先生认识荒海的水妖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或许有几分薄面。” 墨渊反应了过来。 这荒海之地,多以龙裔水妖称王,先生一句话,大概没人会不给面子。 墨渊说道:“再看吧……” 钓鱼的几人坐了一排,着实有些显眼。 目光一瞟便能瞧见。 燕子划过湖面飞来,落到岸边。 陈长生目光望去,却见那燕子落在了他的身旁。 燕子开口吐人言,说道:“先生好雅兴。” 陈长生道:“闲来无事。” 平安和如意自然也听见了那燕子说话。 二人一顿,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燕子,大概也是妖怪。 陈叔叔认识的妖怪可真多。 燕子说道:“这湖山湖的水至来都好,鱼也多,也是得益于这湖底的一只鱼妖。” “鱼妖?”如意眨眼道:“湖底下有妖怪?” 燕子点了点头。 “那我们在这钓鱼……”如意有些担心道。 燕子看向她道:“那鱼妖只是在此地修行而已,也时常有人在此地钓鱼,也并没有见它作恶,应当是善类。” “那便好……”如意松了口气。 燕子说道:“再者说,有猫儿在此,那鱼妖也不敢造次。” 说着它看向那猫儿。 这时才发现狸花睁着眸子盯着它,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如意低头看去,随即伸手敲了一下狸花,说道:“这是陈叔叔朋友,可不能打人家。” 狸花回过神来,摸了摸头,也没解释。 燕子笑了笑,说道:“猫儿捉鸟,向来是天性,无碍的。” 狸花听到这话眼前一亮,说道:“那狸花能抓你一下吗?” 燕子轻咳了一声,“这……” “你刚才还说可以的。”狸花真诚发问。 可随即狸花的脑袋又挨了如意一下。 “哎哟,如意怎么又打我……” 第六百七十七章:是有钱,但不是有病 狸花自然是被收拾了,难逃如意一顿蹂躏。 “如意别揉了,别揉了……” “狸花错了。” “别揉了,唔……” 燕子瞧着那猫儿被欺负,好似回忆起了些什么,目光之中流露出了些许羡慕。 但这样的神色却又很快淡去,化作平静。 燕子想说些什么,但话却又咽了下去。 他记得许多年前,他也有这样一位朋友。 只是人生百年,那时的燕子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离去,至于是多久之前的事,他也有些记不清楚了,大抵是内心之中希望他早日将这些东西忘掉。 陈长生低头看向燕群,问道:“此番封仙大会,可有几分把握?” 燕群回过神来,说道:“没到上京之前有七八分把握,到了上京,便只有五六分把握了。”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也觉得意外,不曾想人间还有这么多从未听闻的妖怪。” 燕群点了点头,说道:“人间的妖多在深山之中修行,多数都不展露头角,因为这封仙打一会,一下子就都冒了出来。” 对于人间的妖怪而言,封仙大会乃是可求的机缘,且是长久之计。 “当年天江娘娘行香火之道,塑造金身,不过数年之间,便已有化龙之机,这件事也在人间妖怪之中传开了,若得册封,开庙引人道香火,对于自身的修行大有益处,谁又想错过呢。” 陈长生说道:“这是自然,不过有争斗的地方,那便定然会有损伤,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燕群点头道:“燕某明白,若是不敌,自当退让,尽力即可。”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尽力争一争吧。” 燕群听到这话心中微微一顿。 先生这话的意思…… 难不成,这册封的机缘,要比他想象的要厉害? 燕群也没有过多再问,他知晓,先生这是在提点他,若是这都听不明白,又怎好意思在问下去呢。 “多谢先生提点。”燕群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去吧,没有多少时辰了。” 燕群点了点头,随即飞去,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中。 待那燕子远去。 墨渊开口问道:“先生好像很看好这只燕子。” 陈长生道:“其秉性纯良,资质极佳,若有册封,将来人间百姓也会大受益处。” 墨渊思索了一翻,又多留意了一眼那燕子。 回忆起先生近来所说之言,所做之事。 莫非人道还有大兴之象? 墨渊以为这天下归一,已然是人道气运的巅峰了,但好像听先生的意思,却非如此。 这般说来,人间还有许多机缘在。 …… 这湖里的鱼有些难钓。 几人坐了半个多时辰,却没见有一条鱼上钩,甚至于还换了好些个饵,鱼竿提来上的时候,饵也被吃了个干净。 “不应该啊……”如意有些不解。 墨渊解释道:“鱼儿比较聪明。” “聪明?”如意看向墨渊。 墨渊解释道:“此地灵气充裕,鱼儿得灵气滋润,自然要比那寻常河流之中的鱼儿聪慧一些。” “原来是这样。”如意明白了过来,问道:“那岂不是就说,成精了?”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成精还差的远。” “哦哟哟……” 几人说话间。 却听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却见一老者站在几人身后,正瞧着湖里的情势。 老者开口问道:“有鱼上钩吗?” 如意答道:“鱼儿聪明,吃了饵,但却不咬钩。” 那老者笑了笑,说道:“湖山湖的鱼是要聪明许多。” 狸花看向那老者,随即那眉毛微动,伸出爪子碰了碰如意。 如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这老者,竟是个妖怪。 墨渊也注意到了这老者,随即道了一句:“蜈蚣精?” 老者抚胡一笑,拱手道:“老朽吴越,就在湖山之中修行,见过诸位。” 老者自然不是来找事的。 他自认为没有这个胆子。 左边这位有金光护体,乃是朝堂大员,那女子一身血气且有几缕法力在身,他也不敢去碰,那猫儿就更别说了,至于另外两位,他更是看不透。 而他,则是被那鱼线给吸引来的。 千年冰蚕丝! 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竟然拿来钓鱼? 这让老者大受震惊。 墨渊说道:“倒是识礼数。” 老者笑了笑,说道:“耳濡目染,自然就学了一些。” “是有何事吗?”墨渊问道。 老者张了张口,说道:“确有一事是想询问一番。” “关于这竿上的线。” “线?”如意看向这老者,问道:“这线有什么不一样吗?” “自然是……” 老者欲言又止,却不知该如何说。 这丫头居然真的不知道! 墨渊说道:“你想要这竿上的线是吧?” 老者张了张口,说道:“老朽惭愧,此番的确是为此线而来,不瞒几位,你们这鱼竿上的线,乃是千年冰蚕丝,刚柔并济,不惧水火,乃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老朽自身妖力虽盛,但却少有防身之法,早年炼制法器,却缺材料,寻找许久无果,无奈只能放弃,直至今日,看到这千年冰蚕丝,便又起了心思。” “千年冰蚕丝。”如意眨眼看向墨渊,“墨大哥。” 墨渊说道:“随手拿的而已。” 他看向那蜈蚣精问道:“你这蜈蚣精倒是实在。” 老者心中松了口气,这般看来,自己是猜对了,眼前的人定然是知晓这是千年冰蚕丝的。 墨渊说道:“你拿去一些倒也无妨,只是这天底下可没有白拿东西的道理,你看……” 老者听后无奈一叹,说道:“老朽拿不出能换去年冰蚕丝的东西。” 若是有的话,这去年冰蚕丝,他早便寻得了,何苦等到现在,他本就是在这凡间修行,本就宝物缺乏,其他的就更没有了。 跟墨渊这个北沧之主比起来的话,那这蜈蚣精,就是一贫如洗。 “那就没办法了。” 墨渊说道:“不赚也就算了,我还要亏,这买卖实在不值当。” 老者张了张口,他看着那去年冰蚕丝,心中有很是期盼,但奈何囊中羞涩,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老朽…打扰诸位了。” “慢走。” 实际上墨渊对于这千年冰蚕丝并不在意,扔了也无所谓,但这并不代表,这是能白给别人的。 就好像是有人看到富商问他:‘你这么有钱,可不可以给我一些。’ 富商是有钱,而不是有病。 第六百七十八章:泼猴速速退去 “当!!” 忽闻一阵锣鼓之声响起。 “开始了开始了!” 街道上的人都仰起头朝着那湖山湖中看去。 “巳时二刻已到!!” “开坛,祭天!” 随着一道道声音传遍整座湖山湖。 嘈杂之声响起片刻,随即便见众人涌向岸边,随之声音淡去,逐渐平静下来。 却见一艘小船从岸边而起,直去那中心破旧的楼阁。 船上首位身着祭服,腰跨桃木,头顶天师高帽,手中持三柱香烛,昂首于那船头之上。 “咚,咚,咚咚……” 岸边又闻鼓声响起,气势逐步攀升。 随着那艘小船靠近那船楼,鼓声也越发密集了起来,那扑面而来的磅礴气势不禁让人捏紧了手心,心也随之而动。 “船上的人是谁?”如意好奇问道。 平安说道:“是司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位司命身上。 只见那位司命迈步踏上楼阁,顺着楼阁外的台阶环绕而上,直至那楼阁顶上。 那里已有一具大鼎摆放于此。 司命将剑、香烛、黄纸,一一摆上。 长舒一口气,听那鼓声孱动。 “咚!” 鼓声忽的停滞。 司命抬起手中之剑,挽起一抹剑花,将那黄纸带起。 抬手一点。 “燃!” 随着话音落下,却见那黄纸忽的烧起,火光展露在其眼中。 司命放下剑,端起一旁放着的香烛。 将那三支大香凑近,由黄纸引燃。 几缕青烟从那香烛之上升起。 司命持香低头,口念祭词:“感天地之造化,慰世间之黎民,太平久远,百姓安康,却道此间妖魔频出,正神缺乏,天子念及于此,展封仙之会,敕人道正神。” “佑我山河!佑我百姓!” “天子之念,上达天听!” 司命舞动手中香烛,见那青烟袅袅环绕,最终落于那大鼎之中。 湖边众人的目光望去。 唯见那青烟从楼阁之颠升起,直去天穹。 有人扣手求愿,或求风调雨顺,或求亲人安康,低声念叨,皆是真诚。 司命握剑,再作法师。 舞剑而动,口中念念有词。 一翻下来,浑身是汗。 双指抹过剑锋,回过身来。 司命的目光望向四周,开口道:“令牌为证,天香燃尽为令,凡上楼阁之颠,燃尽三柱香,可为正神!” 司命轻跃而起,脚踏楼阁垂脊,缓缓落于那楼阁一旁的船上。 小船滑动,离开了湖中心。 “咚!咚!咚……” 鼓声再度响起。 那平静的湖面好似在这一刻也掀起了些许波澜。 墨渊侧目望去,忽的感到一股肃杀之气。 湖岸边不知有多少人或妖蠢蠢欲动。 他们的目光皆是盯着那鼎中的三支香烛,要么在等待,要么就是在观望。 好像谁都不想去当这个出头的人。 墨渊提起了鱼竿,见没鱼儿上钩,与先生说道:“先生,他们好像有些等不及了。”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 正在抬头之际。 却忽听一道龙吟声响起。 “吼吟!” 这道龙吟并不纯粹,但却足以骗过许多人。 只见一位女子轻跃而起,翻身之间,化作真龙姿态,涌向那楼阁。 鹿角、蛇首、兔眼、蛇项、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 青光傍身! 青龙环绕于那楼阁周围,盘旋而动。 那湖边响起惊呼之声。 “真,真龙!!” “是龙!!” “这,这这……” 有人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嘴唇颤抖。 却也有人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有人下跪叩首。 顿时之间,岸边乱作一团。 惊呼声,叩拜声在这岸边响彻不绝。 却忽见那所谓的‘真龙’俯下龙首,口中念道:“龙仙龙蓉愿护香鼎!直达天听!” 在那岸边的司命心中惊骇不已。 他连忙后退,显然也是被此情景给惊道。 “这世上,竟真的有真龙……” “天佑我大襄!!” “天佑我大襄啊!哈哈哈……” 司命大笑着,随即连忙跪地拜服,身后一众官员也不敢站着,接连跪下。 这样的障眼法,骗过了所有凡人。 而真正看出来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皱起了眉头。 燕群目光看着那所谓的‘龙仙’,心中不禁暗道:“蛇妖幻龙?” 这蛇妖,当真是好手段…… 墨渊看了一眼盘旋于楼阁外的‘龙仙’,目光透过幻象,一眼便看出了其真身。 “这蛇妖,胆子还挺大。”墨渊说道。 “蛇妖……”平安猛的反应过来,看向墨大哥道:“不是真龙?” 墨渊笑道:“障眼法罢了。” 平安愣了一下,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平安真笨。”如意说道:“最后册封正神,到底还不是官家说了算,明白了吗?” 平安反应了过来,“她是想骗过所有人?” 他张了张口,说道:“何不拆穿?” 墨渊笑了笑,说道:“你看周围的人,还有那所谓的司命都在干嘛,你此刻上去拆穿,有几人会信你?” 平安张了张口,见那百姓与官员皆因此癫狂,叩首拜‘龙’,如此情形,又怎可能说的明白呢。 正想着,却忽听一声呵斥传来。 “哪来的蛇妖!装的什么真龙!?” “呔,吃我一棍!” 忽见一道身影忽的朝着那湖中心窜去。 化作人形的猴子从耳中抽出长棍,朝着龙蓉挥去。 龙蓉眉头一皱,抬起尾来扫去。 “嘭!” 扫之余威将那猴妖打飞出数丈。 “呵!!!” 猴妖吃痛,面目狰狞。 “好痛好痛好痛……” 猴妖搓着身上,随即看向龙蓉道:“你这小蛇,下手还挺重!” 此番变故倒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这猴子……” “也是胆大。” 为什么没有人上,其实也很简单。 大家都知道,拆穿是拆穿不了的,此刻再上去与那龙仙作对,难免会落人口舌,到时候定然会吃大亏,说不定正神也会因这些凡人话语而失。 都看的明白,唯独这猴子要上去闹一闹。 墨渊见此一幕也不由得发笑,说道:“有趣有趣。” 龙蓉看向那猴子,说道:“你这泼猴,速速退去!” 猴子挠了挠头,说道:“你这骗人的妖精,怎好意思让你猴爷爷我退去?” 第六百七十九章:人言可畏 “大胆!!” “何方妖孽,胆敢对真龙不敬!” 司命怒目而视,抽出剑来,大声呵斥。 猴子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随即便又听骂声响起。 “打死他!” “不敬真龙,不敬真龙啊!” “快滚开!” 猴子环视四周,无一例外,所有百姓皆是目光仇视的看着他。 猴子恍惚了一下。 他手中握着棍子,质问道:“你们都瞎了吗,这哪里是什么真龙!明明是蛇妖假扮的!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 “妖孽,休的胡言,真龙岂是你能污蔑的。” “来人啊,放箭!” 司命一声令下,随即便有拉弓开箭。 “嗖。” 一支支箭羽飞来。 猴子挥动棍子,将这些箭逐一挡下。 “喝!!喝!!!” 猴子喉中发出喝声,他紧握着棍子,怒道:“你个狗官!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放箭杀我!” “吃你猴爷爷一棍!” 猴子挥动棍子,朝着那司命砸去。 司命一惊,连忙唤道:“真龙救我!” 龙蓉见此开口道:“泼猴!休伤人命!” 湖山湖水涌动,目光所见,那水柱化作跨马的的将士,手握长枪,朝着那猴头斩去。 隐约之间,似有战马崩腾嘶吼之声。 猴子回身一棒。 “轰动!!” 湖水激起浪花,翻起数丈之高。 司命握剑的手颤抖不止,见那妖猴被压制,心中也松了口气。 “来人,快,快扶我下去!” 司命被人扶了下去。 猴子回过头来,看向那蛇妖道:“你这蛇妖,好不要脸,这般道貌岸然,忒是无耻!” “哇呀呀!!” 猴妖嘶吼一声,“长!!” 只见其道了一声,手中长棍忽的伸缩变长。 长棍倒下,朝着那‘龙首’砸去。 龙蓉轻哼一声。 身形涌动,便见湖水升起,一道水幕挡住了那落下的长棍,其上妖力也尽数被化解。 随即那‘龙尾’一扫。 猴子躲闪不及,挨了个结结实实。 轰的一声。 猴子倒飞出去,口中吐血。 “好!!” “真龙威武!” 百姓不明真相,连连叫好。 “咳咳……” 猴子从地上坐了起来,棍子落在身旁,嘴角站着血渍。 “扔他!” 周围的百姓围成了一个圈,将手中东西砸向了猴子。 “你……” “你们……” 猴子站起身来,抬手之间棍子回到了手中。 “喝!!!” 猴子一声嘶吼。 周围的百姓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猴子看着这群百姓脸上的神色,他忽然间觉得这个世界竟是如此污秽。 这些愚昧的凡人,不分青红皂白,不明是非,只是在话语之下,便见它贬低成罪不可赦的妖孽。 有不惧的凡人站了出来,看向那真龙道:“请龙仙斩杀此獠!” “龙仙!” “真龙!” 百姓群情激奋,高呼斩妖。 龙蓉皱起眉头,心中思索了起来。 这泼猴…… 要不要留他一命。 “气煞我也!” 猴妖蔑视的看向周围的百姓与那龙仙。 忽然之间,挥动棍子。 长棍扫出。 “嘭嘭……” 百姓口中传出哀嚎,皆被那长棍打翻在地。 “啊!!” 猴子高喊道:“好好好,猴爷爷今日便打杀了你们这些有眼无珠之人!” “泼猴住手!” 龙蓉见此出手,一道吐息化作水柱朝着那猴妖冲去。 猴妖抬起棍子,一棍扫去,将那水柱打灭。 “滚开!” 猴妖眼中皆是怒色。 他一跃而起,再度杀向龙蓉。 此一刻,他的气势顿时拔高,面庞之上显露出猴毛,几分真身显露出来。 棍子落下,打向那龙仙。 长棍带动着妖力,使那湖水颤动,数道水柱冲天而起。 “轰!!” 震动一起,水波荡漾,冲到岸边。 龙蓉冷声道:“看来是留你不得。” 一股威压生出,却见那湖水化作一个个身跨战马的将士,一股肃杀之意涌出,直奔那猴头杀去。 千军万马之势袭杀而来。 猴子目光凌厉,长棍扫去。 岸边的墨渊瞧着这一幕,心中多少也有些气愤。 他微微勾了勾手,湖水之势稍加改变。 龙蓉心中一顿,忽的感到自己失了水势。 而眼前湖水化出的千军万马也在那长棍扫动之下,好似变成了脆纸一般,碰之即碎。 “嘭!” 这一棍打碎了湖水化作战马将士,随即直奔那龙仙的身上抽去。 “妖怪!看棒!” 当龙蓉回过身来的时候,却是晚了些许,那棍子上的力道穿过水势,落在了她的身上。 龙蓉吃痛,后退数丈之远。 猴子已经怒到忘我,完全没在意自己方才是如何击退水势的。 而龙蓉此刻却是有些慌乱。 ‘方才是何人出手?’ 为何有人能从她的手中调动水势。 岸边的陈长生看了墨渊一眼。 墨渊咧嘴一笑,说道:“凑巧了。” “打的好。”如意道了一句,气愤道:“就该给这蛇妖打死!这群人也是蠢!” 平安摇头一叹,不知该如何说起。 百姓…… 其实更多的是人言吧。 龙蓉不敢确定,但心中却是警惕了起来。 既然对方能无声无息之间从她的手中夺走水势,那就说明,自己定然不会是对手,而方才这一下,或许也只是提醒。 龙蓉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恐怕自己今日是不好为难这猴子了。 可惜了。 这猴子坏她的事,若是往常,她定要杀他泄愤。 猴子凭借着一根长棍与那龙蓉打斗在一起。 二人好似不相上下。 其实是龙蓉放了水,不然这猴子兴许抗不过她一招。 一阵阵波动从那湖中传来。 正在他们二人打斗之际。 却见那鼎中香烛已然燃了大半。 人群之中的几道目光落在了鼎中的香烛之上。 正犹豫着要不要动手。 却已然有人上去了。 一道身影从湖面上掠过,仅是转瞬之间便到了那楼阁之上。 “有人上楼了。” 却见那人即可往那顶楼而去。 案桌上放着香烛。 “呵,正好让我渔翁得利。” 说着他拿起香烛,便要点燃插进了鼎中。 正在此刻。 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香烛还未燃尽,还望阁下将手中的香放下。” “嗯?” 第六百八十章:确为土鸡瓦犬 目光望去,却见一人身着道袍站在香鼎边,手中持一撰有金文的长尺。 妖怪见此道士,不禁皱眉道:“老牛鼻子,你们道门有正统册封,还来凑什么热闹?” 无为道人开口道:“世人少知,难辨善恶,封仙之会意义重大,贫道奉天地之意,维,清平之气。” 那妖怪嗤笑一声,说道:“冠冕堂皇!” “那蛇妖幻龙,你怎就没管?” 无为道人侧目看了一眼那远处打斗中的蛇妖,回过头来后便直言道:“贫道不敌也。” 妖怪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原来是贪生怕死,哈哈哈……” 无为道人语气平静,再度开口道:“阁下莫笑,贫道虽不敌那蛇妖,但打你,却是绰绰有余。” 妖怪嗤笑道:“老牛鼻子,你有种就打死老子!” 无为道人看着面前的妖怪,说道:“贫道并非不讲道理,只是阁下要上香烛,还请待这鼎中三柱大香燃尽也不迟,如此,贫道也不会为难阁下。” “滚!” 那妖怪呵斥一笑,他可没这功夫跟这牛鼻子扯皮。 他张口一吼,妖力倾泄,那吼声震耳欲聋,卷积着劲力袭向无为道人。 可那劲力却连道人的一根头发都没吹起来。 妖怪愣了一下,后退两步,说道:“你这牛鼻子有几分本事。” 无为道人上前,挡在鼎前,说道:“尚且修行过几年。” 妖怪有些拿不透这道士,便也不着急。 “也行。” 那妖怪继续说道:“老牛鼻子你不着急,那咱们等着就是了!” 有他开这个头,马上就会有更多妖怪上楼来,到时候看这牛鼻子挡不挡的住。 无为道人目光望去。 却听楼阁之中响起一阵脚步声,数道气息从楼底传来,且见那湖面之上有身影窜动。 面前的妖怪说道:“老牛鼻子,你现在让开道还有机会,别怪老子没提醒你!” 无为道人抬手掐算了一下。 放下手来,看着那妖怪道:“贫道不让,你又能如何?” 妖怪皱起眉头,有些气恼,握紧了拳头,但很快却又冷静了下来。 这老牛鼻子说话真是嚣张! 但妖怪还是忍了下来。 俗话说,小不忍而乱大谋。 切莫着了这牛鼻子的道,能群殴为何要跟单打独斗呢。 “啪嗒啪嗒啪嗒……” 一时间许多妖怪都上了顶楼来。 入眼便见那无为道人挡在鼎前。 “让开!” 一连来了数只妖怪。 有的身染血腥,有的眉目之间有着黑气,想来所行并非正道,杂七杂八的妖怪涌上楼顶,却都停在了那鼎前。 最开始上楼的妖怪见此开口,煽风点火道:“这老牛鼻子要我等,待香烛燃尽后再去上香,且还放言,我等不过土鸡瓦犬,他只手可灭!嚣张至极!” 无为道人听此言顿了一下,说道:“贫道未曾说过此言。” “现在怕了?!”那妖怪轻哼一声。 “诸位!” “这老牛鼻子嚣张至极蹬鼻子上脸,我们先灭了他,再夺香烛!” “对,先灭了他!” “老牛鼻子!” “刮了这道人!” 数十只成精化形的妖怪将无为道人团团围住。 说起来,这人间的妖怪就没有一个不痛恨道门修士的,平日里,他们可没少受打压,一时间也是怒从心起。 无为道人转头看了一眼那未燃尽的香烛。 他轻声一叹。 说起来,自己也很不愿意来多管这闲事。 可那圣旨早已应下,青仙观乃是道门正统,又怎能不应天子之命呢。 无为道人开口道:“待香烛燃尽,贫道自会让路。” “你算个什么东西!” “杀了他!” 几声呵斥传来。 却见一人快步奔来,妖力环绕于那肩上,横冲直撞,似要直取他性命。 无为道人见此未曾动弹。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天蓬尺,竖着按下,另一手掐动法诀,口念符咒。 “天清地明,天蓬尺衔,镇尔妖邪!” 道人手中的天蓬尺忽的金光大振。 一道道涟漪自那尺中荡漾而出,挡住了面前涌来的妖怪。 “轰……” 面前的妖怪倒飞出去,或是落在楼上,又或是从那围栏之上翻倒而下,落入水中。 “扑通……” 水花溅起,应此生恨。 “死道士!!吾必杀尔!!” 落水之妖暴怒而起,且不管什么规矩,妖力倾泄而出,直去顶楼,欲杀那道人。 无为道人口中诵念,“无量天尊……” 道人上前一步,手握天蓬尺,随即与眼前的妖怪缠斗在一起。 天蓬尺所到之处,妖怪无一不退让三分。 尺落于那妖怪身上,便听一阵惨叫,刺啦之声响起,转瞬之间便打出那妖怪的真身,尺过之处,鲜血淋漓,黑气飘起,令人胆寒。 一尺扫出。 便见面前数妖倒飞而出。 无为道人抬脚上前,缩地成寸,至一妖怪身前,一尺下去。 面前妖怪化出原形,乃是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野猪,其身上还留在了一道血痕,仓皇而逃。 无为道人再一转身,又出一尺。 直去身后妖怪胸膛之处。 “嘭。” 那妖怪径直倒地,口中惨叫不绝,身形晃荡之间化作一只壁虎。 无为道人再要动手。 却见是那方才大放厥词的妖怪。 妖怪见此一惊,连忙道:“道长饶命!小妖知错了!” 无为道人手中的天蓬尺顿了一下,正要放下。 却见那妖怪忽的暴起。 “去死吧!” 其手化出利爪,直奔道人的脖颈而去。 道人抬手一掌。 忽见一道金光道印打出。 “轰!” 面前的妖怪怔在原地,肉眼可见之下,那探出的利爪竟在缓慢之间化作粉末落下。 嘴角溢血,径直倒下,随即化出灰狐真身,抽搐两下后便没了动静。 无为道人抬起头来,四周还有几只妖怪欲要上前,却在道人回头的这一刻,尽数停下了步子。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却无一人再敢上前。 无为道人收起天蓬尺。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灰狐,没死,还留有一口气在。 无为道人开口道:“贫道近些年少有猖狂,不过方才这狐妖说的一句话贫道很是赞同。” “尔等在贫道面前,确为土鸡瓦犬。” 第六百八十一章:像齐天大圣 无为道人手中天蓬尺一甩,冷哼道:“香尽之前,谁若是想上来,大可一试!” 道人留下这样一句话,便静静的守在了香鼎前面。 楼上鸦雀无声,却无任何一个妖怪再敢造次。 岸边伏在墨渊肩头的狸花不禁说道:“好威风啊……” 如意伸手敲了它一眼,说道:“笨狸花,之前这道士还想打杀了你呢,你这会却还要夸人家威风。” “唔……” 狸花唔了一声,说道:“可是真的很微风啊。” 平安笑道:“大概是狸花大度。” 如意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平安一顿,顿时心领神会,不用如意说,他便闭上了嘴。 如意轻哼一声,便也不作计较了。 墨渊见此一幕不禁笑道:“如意姑娘这般脾气,万一往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如意想了想,说道:“要么不嫁,要么就嫁个喜欢的。” 平安听到这话不禁开口道:“人家万一不愿意呢?” 如意说道:“绑了就是了。” 绑了就是了…… 平安脑海之中环绕着这句话,他心中不禁轻叹了一声。 心想不愧是阿姐。 打小不讲道理,长大了更像是土匪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如意扯了扯鱼竿,说道:“我可不怕,这不是有你吗,我要是进去了,平安你可得去牢里捞我。” 平安无奈一笑,说道:“最好不要有那一天吧。” “怎么?不捞我啊?” “那当然不是,若是阿姐入狱,平安就算不做官了,也要保阿姐周全。” 如意笑了笑,说道:“这才是阿姐的好平安嘛。” 平安笑着,他倒像个小孩子,喜欢听阿姐这些好似逗小孩的话。 狸花听到这话不禁嘀咕道:“如意少说得做八百回牢,哪保的过来嘛……” “你说什么?!” 狸花一惊,说道:“……狸花没说话。” “我说你了吗?” “……” “别揉了,别揉了,狸花掉了好多毛了,真的要秃了。” “如意快别揉了。” “陈好人快救救我,墨渊,墨渊,快救救狸花啊。” “今天谁都救不了你!” 墨渊和陈长生却还是停不到一般,不为所动。 狸花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蹂躏。 平安甚至都不敢看。 墨渊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这姐弟二人,也很有意思。 他转头看向先生。 好像也明白了些许。 或许这人间里的嬉闹的的确确在治愈着先生疲惫的内心。 不管是猫儿,还是平安如意,都是如此。 世上修士都说红尘伤人,这般看来,或许也不全面。 陈长生的目光瞟向了那远处山巅之上。 猴子与那蛇妖总算有了个结果。 “轰!!” 却听一声震响。 山峦连同着湖水都晃动了起来。 只见一道身影被打飞落下,在众人的眼中逐渐扩大。 “砰咚!” 猴儿身上染血,被砸进了那湖水之中,掀起的浪花有数丈之高。 ‘真龙’俯身下来,好似天上下凡,再度将那楼阁环绕。 龙蓉的目光看向湖水。 那猴儿的棍子从湖水之中飘起,随即便见那浑身负伤,奄奄一息的猴儿。 龙蓉犹豫了一下,却没再动手,只是淡淡开口道:“此番略施小戒,若是再犯,饶你不得!” 其实还是有些忌惮暗中的人,那个断了她水势的人。 此时,也不好节外生枝。 此言一出。 那岸边观望的人顿时高涨。 “龙仙威武!” “真龙之威,果真,果真……” 有人语无伦次,激动的身形颤抖,忘乎所以。 这可是真龙啊。 墨渊目光望去,啧嘴道:“这小猴子真是惨啊,原形都被打出来了,就剩下一口气了。” 陈长生道:“是挺可怜的,就是有些胡闹了。” 墨渊笑了一下,说道:“我倒是喜欢它的性子,像书里的齐天大圣。” “悟空吗……” “先生,是齐天大圣,二者可不一样。”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说道:“有道理。” 墨渊道:“先生,要不然咱们帮帮他?” 陈长生问道:“你这是要他像书里那样进灵台方寸山修行一二,再出去闯个大祸?” “能闯多大的祸。”墨渊说道。 陈长生看着那水中的猴儿,说道:“那可不一定……” 这猴儿,可不好招惹。 墨渊道:“还是保他一命,不然被这些百姓抓到,他怕是活不成了。” 说罢,他便抬起手来,牵起一抹水势。 却见那湖水冲天而起,将那浑身染血的猴儿托起,送离此地。 龙蓉见此一幕愣了一下。 在这片刻之间,她巡着水势寻找着是何人出手。 目光来回走动着,最终落在了湖岸边坐着的几人身上。 当墨渊的目光与之对视的时候。 龙蓉心中一怔,恍然之间,险些破了幻象,好在一瞬间她便回过了神来。 但在方才那一刹那,她却是看见了一尊真龙睥睨九天,那磅礴的龙威,令她胆战心惊,似要臣服。 “真,龙……” 龙蓉口中挤出两字,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可这位,却又不是通天江的那头老龙。 这二者的气息,完全不同! “是他!” 龙蓉顿时想了起来。 是那条黑龙! 不久之前走水化龙的那位! 龙蓉大惊失色,她也不曾想过,这位今日居然也来了。 那这一切,想来他也看透了。 若是这般,自己假装成龙,会不会因此招来祸事…… 龙蓉心中无比担忧,同时也警惕了起来。 墨渊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道了一句:“没意思……” 陈长生道:“她如今只是蛇妖,连蚺都还不是,又如何不怕你呢。” 墨渊说道:“当初在碧波湖的时候,老龙王就这样吓唬过我一次,硬是被我顶了回去。” 陈长生笑道:“要不然你能渡五次天劫嘛。” 墨渊笑了笑,心中有些窃喜道:“也就一般,嘿。” 陈长生道:“这话的确是你嘴里才能说出来的。” 墨渊笑着,在先生这,他也不用伪装什么。 他回过神来,却是忽的感觉手中的鱼竿有了动静。 墨渊道了一句:“好像有鱼咬钩了。” 陈长生目光望去,的确见到墨渊的竿子有了动静。 平安如意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最兴奋的就属狸花了。 “是不是大鱼!”狸花好奇问道。 墨渊笑道:“钓上来就给你吃。” 第六百八十二章:当朝第一文相 龙蓉回过神来,她知晓自己今日不能太过造次,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好在自己方才没有杀了那猴子,不然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龙蓉转头看去,见那楼上已然聚集了好些妖怪,但这些妖怪却是没敢上前敬香,愿意是那鼎前有个道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道人与那所谓的‘真龙’对视。 四目相对。 龙蓉的目光落在了那天蓬尺上。 这道人倒是得了件好宝贝。 不过,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凡间才是。 无为道人看着那‘真龙’道了一句:“龙仙显威,真是好生威武。” 道人的话语之间好似带着些许讽刺。 龙蓉看着那道人,说了一句:“不如道长退四方来妖。” 无为道人收回了目光,随即不再理会这蛇妖。 龙蓉也没与这道人逞这口舌之利,自是照规矩,静静的等待着那香烛燃尽。 楼阁之上安静下来。 可随即那岸边却是来了许多官兵。 “朝堂有令,闲杂人等一缕不得再近湖山!速速退去!” “干什么,干什么!” “凭什么让我们走?” 而随之而来的却不止是官兵了,营中军队也匆匆赶来,开始驱散这些百姓。 这样的事要是传开了,那对于这个天下都没有好处,且在第一时间朝堂就下令要封锁消息,大抵是燕如初下的令,他也不曾想到,场面会这样失控。 平安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官兵来赶人了,军营也来了人。” 如意见此一幕倒是很淡定,说道:“来的这么慢。”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这样大的事自然不可能再让这些百姓留在这里。 正说着,便见有一人骑快马而来,看向岸边钓鱼的几人,随即皱起了眉头,呵斥道:“你们几个,速速离开此地!” 平安回过头去,看向此人,随即说道:“高校尉。” 马背上的人见此反应了过来,下马道:“高某眼拙,没能认出王大人,王大人见谅。” 平安上前问道:“怎么连你都来驱散百姓了。” 高校尉叹了口气,说道:“上头下了死令,还要封锁消息,所以才派了我们来。” 平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高校尉随即开口道:“王大人也快些离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这……”平安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高校尉随即却又细声说道:“陛下说了,王大人若是想留下来看看,随意即可,只是还请王大人别这样显眼,不然我等也不好做事。” 平安明白了过来,拱手道:“有劳高校尉了。” 高校尉点了点头,随即乘上快马离去。 如意见那校尉就这么走了,不禁笑道:“王大人好大的面子啊,陛下都要给几分薄面。” 平安轻咳了一声,说道:“瞎说什么,是因为陈先生在这。” 陈长生听到此言笑了笑,说道:“与陈某可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都是些玩笑话。 墨渊此刻还在与方才的鱼僵持着,不停的收力放力,足以见得这湖面下的鱼一点不笑。 狸花在一旁焦急的看着。 “该扯了该扯了。”狸花说道。 墨渊笑道:“扯快了会脱钩,慢慢溜溜。” “哦哦。” 狸花听不懂,但还是附和了一声。 片刻之后,墨渊见差不多了,随即开始收杆。 一条硕大的鱼儿显露出来,在那湖面上翻涌,溅起水花。 “好,好好大!!”狸花惊呼了一声。 墨渊将那精疲力尽的鱼儿拉近,就要伸手将其从湖面下抓起来。 “还请龙君饶他一命!” “嗯?” 墨渊顿了一下,目光望去。 却见那湖水之间却是忽的显露出一道身影。 平安吓了一跳,说道:“这,这…也是妖怪?” 如意说道:“平安别怕。” “阿姐,我没怕。” “撒谎。” “我没撒谎啊。” “平安不准讲话了。” “……” 多少有些欺负人了。 随着那湖面张开一条水路,只见一位俊秀的男子从那水下浮出。 男人样貌俊秀,却似有些阴柔之气,两缕发丝从那鬓角落下,隐约看去,却要比女子还要好看。 其显露身形,随即拱手道:“见过龙君!见过…陈先生!” 开口提起陈先生时明显顿了一下。 陈长生看向此妖,莫名之间却是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陈某认得你?”陈长生问道。 俊俏男人心中微顿,开口道:“早年小妖曾在青湖修行,借画舫欲气修行开智,那日龙君钓鱼,翻开青湖,将小妖打落,后得先生开口,才保下一命。” 陈长生想了起来,说道:“你就是那条被老龙王踹下湖去的青鱼?” 鱼妖无奈一笑,说道:“正是小妖。” 狸花看着那男人,它上前嗅了嗅,不禁挑了挑眉。 鱼妖顿了一下,低头问道:“不知仙兽,可是,可是有何指教?” 狸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好像很好吃。” 鱼妖一顿,面露苦笑,说道:“在下或许,不合仙兽胃口。” 狸花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差点意思,还没有红锦香。” 说着它就走了。 好像是有些嫌弃一样。 这让鱼妖哭笑不得,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陈长生开口道:“你之前在那画舫湖中修行,如今怎么到了这湖山湖了?而且似乎也没过去多久吧,怎的就化形成妖了。” 只听那鱼妖开口道:“当年承蒙先生指点,我方才知那欲气而非正道修行,从此杜绝,后见人间文士常于湖边驻足,留下笔墨,在下便借那文气修行,走回正道。” “那也要不了这么快吧。”陈长生道。 鱼妖顿了一下,说道:“此事……” “是有一人,投湖自尽,我本欲救他,救下来后才知他早已服毒,念我救他之情,又见我秉性纯良,便将他那一身文气尽数渡予我身,故而才得化形。” 墨渊听到此言回过头来,问道:“是哪位文士,竟有这般文气,能助你直接化形?” 鱼妖言语顿挫,片刻后才答道:“襄太祖时,当朝第一文相。” “柳知元。” 第六百八十三章:道理也对,但也错 “当朝第一文相?” 如意顿了一下,说道:“为什么我没听说过……” 鱼妖开口道:“柳相被陛下赐下一杯毒酒后,天下间便少有其名了。” 平安说道:“当年柳相为人道昌隆,寻求变法,只是太过着急,才引了杀生之祸。” 鱼妖说道:“而非是着急,只是柳相没有更多的时间了,柳相有文气傍身,他早便察觉自己大限将至,不免步伐跨的大了一些。” 他轻叹一声,说道:“虽能平此朝堂,但说到底,君是君,臣是臣,逾越规矩,才落得如此。” 柳知元为何能在朝堂之上有这样大的话语,全都是凭借赵贞在时对朝堂的看管不严,但当燕如初上位之时,事情就不一样了,可以说是情转直下也不为过。 也是因为柳知元在朝堂有了太大的话语权,故而才导致燕如初在登基的头一天,就对他起了杀心。 陈长生道:“陈某此前曾几次听闻过这位文相,不曾想如今却又知晓了这样一翻渊源。” 鱼妖低头道:“全凭柳相赠我这一场缘法,才有了如今。” “另外,小妖现身,则是为我这湖中鱼儿求情,龙君可否念在他开智不易,绕过他一命,小妖可以一副文气墨宝作偿。” 墨渊看了一眼那岸边精疲力尽的大鱼,他顿了一下,说道:“我听陈先生的。” 陈长生说道:“何必看我,诸多事情,该你自己决定。” 墨渊顿了一下,看向那鱼妖道。 “说来,其实一副墨宝对我而言连一根毛都比不上,但念在你于先生相识,也敬我家先生,那我便饶他一命,不过,墨宝,你一样也得给。” 鱼妖松了口气,拱手俯身道:“谢过龙君。” 墨渊取下鱼钩,随即便见那鱼儿翻腾了几下,随即游到了那鱼妖身旁。 鱼妖低头,开口道了一句:“还不快回去!” 那鱼儿饶了一圈,随即便潜进了湖里。 长了教训,往后该是不敢再乱咬东西了。 鱼妖随即抬手,从怀中取出一副墨宝,乃是柳相亲笔,后被它寻得,一直藏于身上。 “这是墨宝,请龙君收下。” 墨渊也不含糊,接过手中一观。 【吾欲见天下人,腹不饥、身不寒,心安宁、口言善、命不枉,八方太平,天下人安,吾之即安。】 是个好志向。 却不知真假。 平安顿了一下,开口道:“我可否,看看这墨宝?” 墨渊见他好奇,便递了上去。 平安双手接过,不敢怠慢。 他翻开那墨宝,见其上字迹,四平八稳,隐约之间,却似能见到那高远之志。 平安舒了口气,说道:“史书有记载,柳相在任之时,曾屡次劝言天下农桑,求得农桑之令,减免赋税,又曾视察四方,为百姓做主,于那京府衙门开平冤鼓,使无数多冤案得以平反。” “平生所行,就如此笔墨。” 鱼妖见此开口道:“柳相平生为国为民,未有差池。” “可惜了……” 平安合上卷轴,他长叹一声。 当年柳相提出的一些想法标新立异,且对国家大有益处,可惜时也命也,最终许多都没能实现。 墨渊说道:“这样的一个人,又怎能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兴许他早便知晓自己会有这样一天,但他还是去做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见其破釜沉舟之心,可惜世道不同于他。” 如意听着这些话,却有些不明白,说道:“不对吧,这么说来,这位柳相是位好官咯,虽然已经离世,但多少还是会有人说起吧,我却是一点都没听说过。” 平安无奈一笑,说道:“朝中有令,不得谈及柳相之事。” 如意皱起了眉头,“何至于此?” 陈长生道:“或许是怕吧。” “怕?”如意愣了一下。 陈长生点头道:“其实相比起来,柳相积累起来的势力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思想,革新对于朝堂乃至于整个天下的影响都是巨大的,官家不希望再出现一个柳知元,索性将其的诸多功绩抹去,同时也斩断了后来人的路。” “这不是……” 如意话语顿了一下,说道:“赶尽杀绝!” 墨渊说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如意问道:“难道就没有人给他平反吗。” 鱼妖叹了口气,“很难。” “柳相是以谋逆之罪赐下的毒酒,难有平反之机。” “谋逆……” 如意心中微顿,她张了张口,问道:“官家就这样无情?那这位文相之前做过的事呢,他莫不是全都忘了?” 平安轻抚如意的背,说道:“阿姐,陛下他也是万不得已。” 如意张了张口,她看向平安,有些担忧道:“有此前车之鉴,那你往后呢?若是落得如此下场,又该如何?” 平安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 如意嘴唇微张,她想说些什么,但话语却在喉间说不出来。 她听了那么多。 其实也能理解,也能明白为什么官家下此狠手,道理她也明白,但心里面就是有些过不去。 这样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为什么就落得如此下场。 她担心有朝一日,平安也会这样。 如意沉默了下来,她也没有再破口大骂,只是沉默。 陈长生伸出手来,摸了摸如意的头发,当是安慰,却是一语不发。 因为这样事,陈长生也说不出什么借口来。 这本就是,一件过不去,却又说得通的事。 有道理,但道理又不对。 又如何去说呢。 鱼妖说道:“姑娘且安,柳相走时曾与在下直言,他这一生狂妄无理,在那君臣之间试探多次,虽也冒险,但却做成了许多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十之有二所成,此生便已知足。” 如意问道:“身后留下污名,他也不在意吗?” 鱼妖说道:“柳相不曾在意,他之心念,不在名声。” 如意抬眼看向了湖面。 她有时候真的难以理解,这些做官的人到底是怎样想的。 “平安。” “阿姐。” “像你们这样当官的,都这样蠢吗。” 平安听后却只是笑了笑,没有作答。 第六百八十四章:如沐春风 鱼妖是个不忘恩情的妖怪,于那上京城外寻得一处福泽之地,将其葬在此地,那里看不见那朱墙皇宫,所见之地,皆是红尘市井。 说起柳相,面前的鱼妖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他是在柳相死后才慢慢了解到此人的,但却好似没将任何一件事落下,了解了柳知元的一生。 陈长生不禁心想。 当一个官,却能让旁人这样惦记,可见其的确称得上是个好官。 几人说着,却是忽的查觉到一股肃杀之气传来。 目光望去。 那湖中楼阁的香鼎之中,香烛就要燃尽,那香灰跌落而下,只差片刻。 不少妖怪蠢蠢欲动,且也有在暗处观察,尚且不着急动手。 无为道人回头看去,见那香烛就要燃尽。 他往一旁站了一步,收起了手中的天蓬尺。 “香烛已尽,诸位随意为之即可。” 无为道人脚尖轻点,于那楼阁栏杆之间跃起,往那湖面飘起。 而在他离去的那一刻,楼阁之上忽然暴起! 数道身影冲上前去。 直奔那桌上香烛而去。 “嘭!” 案桌应声而裂,香烛散落。 “滚开!” 呵斥之下,只见某位一拳轰出,将身旁的人打退。 数只手掌朝着那香烛抓去,随即却是扭打在一起。 “谁敢于我争!” 只见一道银光泛起,只见某人袖口一起,一柄短刀在手,朝周围的人斩去。 “啊!” 惨叫声气,有妖捂住喉咙,黑气从那血痕之中溢出,口中溢血,化出原形。 正在打斗之间。 却又见有人从那湖水之中登上楼阁。 一步步上楼,泛起水花,一见那楼阁顶上打斗着,那人愣了一下,喊道:“喂喂,你们打什么啊,打什么啊?” “哪来的蠢货!” 有人一脚踹来。 那人胸膛挨了一下,后退了半步。 他的目光茫然,问道:“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我!!” 说着他就有些气愤了。 一拳轰去。 “碰!” 伴随着一阵骨裂之声。 一道身影倒飞出去,飞出数丈之远,随即落进了湖水之中,掀起水花,一拳之下,险些要了他命。 在那空中盘旋的燕子见此一幕心中一惊。 “这般大力?” 燕子没有着急动手,而是继续观望。 牛妖? 怕是有些不太寻常。 寻常牛妖,哪有这般力气。 “打这么远……”如意嘀咕了一声,说道:“这应该,也不是人吧。” 鱼妖说道:“那是一头牛妖,一直在上京城外的农户家修行,早年我与他见过几次。” “在农户家修行?”如意有些不解。 鱼妖点头道:“帮主人家耕地,他已陪着那户人家走过了三代。” 如意明白了过来,随即问道:“那你呢?这封仙大会,不打算去试试?” 鱼妖摇了摇头,说道:“人皇害我恩公,人道册封与我而言,不过贼人施舍。” 如意听后道:“我喜欢你这样的性子,挺好。” 鱼妖和煦一笑,未再做声。 无为道人从那湖面之上缓缓走来。 见那青衫先生,随即上前。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见其沉默,于是便主动道了一句:“道长何不过来坐下?” 无为道人随即迈步,来到了他们之间坐下。 鱼妖见那道人,拱手道:“见过道长。” 无为道人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是这湖山湖底的鱼妖?” “正是小妖。” 无为道人再度扫视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边不再作声。 狸花往无为道人那边走了走,问道:“道长,你刚才好威风啊。” 无为道人自然认得这狸花猫。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因为他没有在狸花这儿感受到一点对他的憎恶。 无为道人问道:“贫道当初险些伤了你,你不在意吗?” 狸花眨眼道:“道长现在也要伤狸花吗?” 无为道人摇了摇头,说道:“当初不明是非,如今早已没了那样的念头。” “那不就是了。” 狸花说道:“陈好人以前告诉我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道长不就是这样的吗。” 无为道人听后长叹了一声,说道:“贫道惭愧。” “惭愧什么?”狸花有些不明白。 如意将其抱住,随即对那道人说道:“道士,我家狸花心胸宽广不跟你计较,但在本姑娘这里却过不去,你最好不要跟我家狸花说话,不然我非得提枪给你身上捅出两个窟窿来!” 无为道人心中微颤,他张了张口,说道:“是不是捅两个窟窿,姑娘便能解气了?” 如意说道:“本姑娘不吃这一套,若是你让我动手,我也绝不会含糊!” 无为道人抬起手来,他双手捧起天蓬尺,递上前去。 “姑娘请吧。” 如意冷眼看着他,没有犹豫,随即将那天蓬尺拿在了手里。 抬手之间,就要刺去。 狸花见此连忙拦住了如意,说道:“如意,不要……” 它有些慌张,有些无措。 如意问道:“笨狸花!你拦着我干什么!你臭道士当初可是想杀你的。” 狸花张了张口,说道:“狸花,狸花…没受伤,他不也,没杀了我吗?” 它的目光望着如意,带着些许祈求一般。 好像谁都对猫儿很好,猫儿对待旁人也是如此。 它的心思单纯带着善意的,少见有恶。 如意手中持尺,她看着狸花,好似是恨铁不成钢一般。 她不明白。 无为道人闭目低头,未说任何,也没给自己辩解。 他觉得,这件事他本该给出一个交代。 所以他来了。 狸花看向身后道人,说道:“道长,道长!你还不快走!坐在这里干什么?” 无为道人听到此言睁开了双眸。 他张了张口,心中五味杂陈。 “走啊!”狸花道了一句。 如意见狸花挡在身前,她心中有些无奈。 正要收手。 却在此刻,好似有一股力,从那天蓬尺上传来。 不知何时,那道人的手已经握住了天蓬尺。 他将那天蓬尺扯向自己。 “噗呲……” 天蓬尺洞穿了他的衣衫,从那肩头之处穿过。 鲜血浸湿衣衫,溢了出来。 无为道人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而他的一只手仍旧还抓着那天蓬尺。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狸花呆滞的望着那道人,口中呢喃道:“道长……” 面色苍白的道人看向那猫,脸上挤出一抹笑意。 如沐春风。 第六百八十五章:好像在胡说八道 鱼妖上前,抬手以一抹精纯的灵力附于那道人的伤口之处。 如意有些发懵,连忙松手。 平安也连忙上前,将那道人扶住。 无人道人摆了摆手,舒了口气道:“贫道无碍,诸位不必担忧。” 墨渊见那洞穿而过的天蓬尺,不禁多看了那道人一眼。 他未说任何,但心中却对这道人有些钦佩起来。 无为道人抓着那天蓬尺,却是忽的用力。 鱼妖见此连忙说道:“道长收手!切莫将那长尺抽出来!” 可随即那道人却是猛的将那把长尺抽了出来。 “噗。” 鲜血直流,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了。 鱼妖见状一愣,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狸花也惊了一下。 道人却好似仍要动手一般。 就在那长尺又要插下之际。 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无为道长。” 随着这道声音传来,却见那无为道人的手停滞了下来,那长尺也在他的胸前停顿下来。 陈长生回过头来,说道:“一尺足矣。” 无为道人转头看去。 却在这一刻眼皮搭拢下来,浑身失力,往后倒下,昏了过去。 平安稳稳将其接住。 鱼妖也反应过来,以灵力暂且抑制住了那道人身上的伤势。 天蓬尺落在一旁。 鱼妖望去,不禁说道:“这般法器,当真是厉害……” 仅是一尺便险些要了这道人的命。 狸花木然的望着这一幕。 它摇着头,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会这样呢?” 狸花低下了头来,神色之间有些落寞。 它有些不明白。 此刻的如意也是一团乱麻,不知该做些什么。 陈长生开口道:“无为道长不会有什么事的,不用担心。” 听到此言。 如意才好像是缓过了一口气来。 不会有事就好。 她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了那样的话。 其实更多的,她也只是想吓唬吓唬这道人。 可谁料,他竟这样绝然。 狸花看向陈长生,问道:“陈好人……” 陈长生转头看向猫儿。 “狸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陈长生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说道:“这并非是狸花的错,而是道长他在为自己赎罪,为曾经的作为赎罪,同样的,也是在救他自己。” 狸花张着口,它听不懂,忽然间觉得心中烦躁。 它只知道有人因为它受了伤。 这是它不希望看到的。 猫儿想不明白道人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道理了。 狸花却觉得,这些道理不该这样才对,一时间也分不清楚了。 如意是恍惚了,她坐在地上,目光也是茫然。 道人的气息稳住过后。 平安这才上前到了阿姐身旁,说道:“阿姐,阿姐……” 如意反应过来,伸手抓住了平安的手。 她好像被吓住了,脸色不是很好。 混迹江湖的她按理说不该如此才对,但道人的作为,却又的确让如意不知该如何面对。 “平安……” 平安安抚着阿姐,拍着她的背,说道:“没事的阿姐,没事……” 鱼妖见此说道:“我带这位道长前去歇息吧。” 陈长生点头道:“有劳了。” 鱼妖恭敬说道:“先生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他带着无为道人离开了这里,不再停留。 . . 如意坐在湖边。 平安就在身旁安抚着她。 狸花待在了墨渊的身旁,窝成一团,目光盯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墨渊见它这般,不禁开口道:“猫儿,事情想不通便不想就是了,不妨钓钓鱼?” 狸花转头看向他,随即便将墨渊将手中的鱼竿递给了它。 狸花顿了一下,随即用两只爪子接过。 鱼竿垂进了水里,瞧不见线了。 狸花问道:“为什么道长要捅自己?狸花想不明白。” 墨渊笑了笑,说道:“大概是因为这位道长心有善念,故才如此。” “心有善念,就要伤害自己吗?”狸花问道。 “也不是,而是说……” 墨渊的话语忽的顿住。 他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世上心善的人就有好报应吗? 好似并不是如此。 心善的人,往往最容易被恶人欺压。 狸花问道:“先前如意说柳相是好官,也就是好人,好人又为什么会被人欺负呢?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墨渊答的上来,但这句话是狸花问的,他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好人是有好报。” “柳相呢。” “他啊……” 墨渊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因为他在一些人眼中,是坏人。” “那道长呢?” “道长心善。” “你方才就已经说过了。” “嗯。” 狸花眨眼看向墨渊,它好像明白了。 墨渊也回答不上来。 它看向陈好人,想问问他。 陈长生感受到猫儿的目光,便回过头来,说道:“狸花不聪明,所以不明白。” 狸花听后道:“狸花哪里不聪明了?” 陈长生道:“既然聪明怎么又会不明白呢?” 狸花瘪起嘴,说道:“陈好人好像在胡说八道。” 陈长生唔了一声,笑道:“被发现了啊……” 狸花轻哼了一声,说道:“狸花不跟你说话了。” 陈长生摊了摊手,表示不说就不说。 狸花又窝在了那里。 但总归要比刚才好一些了,不至于这样闷着。 而一旁的如意也好了许多。 至少从方才的事情中抽出了神来。 如意觉得,或许的确也该管管自己这张嘴了,总是犯错。 墨渊这时开口,问了一句:“上面还在打吗?” 几人的目光皆是望向了那湖中。 好似这个时才想起来今日是来看封仙大会的。 然而在抬头之见。 却见那天上忽的有晶莹的亮光落下。 落在那猫儿的鼻尖。 狸花一观,惊喜道:“下雪了!” 如意抬头望去,见那如同柳絮一般的雪花撒下,落在湖面,转瞬即逝之间却又荡起波澜。 她伸出手来,有些惊叹道:“真的是雪。” 平安皱眉道:“槐序间怎会下雪?” 墨渊看向那楼台之中,正有二女矗立,目视着眼前的妖怪。 “是雪精。” 墨渊不禁说道:“这般天地精灵,倒是少见。” 第六百八十六章:戏才开场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 密集之间将那天上的烈阳遮蔽,冷风吹来,令人发颤。 远处的司命望着这一幕惊呼出声。 他的目光呆滞,振臂高呼,“天地异象!天地异象啊!!” 寒气始来,那湖面逐渐凝结,一层冰霜将那湖面覆盖。 “呼……” 寒风飞雪呼啸而过。 划过面庞,有些刺疼。 平安伸出手来,触摸了一下脸颊。 不知何时,那雪花将他的面庞划出了一道细微的伤口。 “小心!” 如意惊觉,连忙起身。 血气附于掌,挡在平安身后,一掌挥出,将那飘来的飞雪尽数打散。 墨渊抬头一点,却见一道金光飘起,将那飘来的飞雪尽数挡去。 如意随即松了口气。 陈长生的眉头紧皱,望着那楼台之上。 此一刻,楼台上打斗的妖怪都在惊叹于这天地异象,忽然到来的大雪也有些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怎么会下雪……” 槐序飘雪,实乃罕见。 在他们毫无防备之间,那似柳絮一般的雪花却是悄然飘来。 伴随着细微的声响,衣衫被划破,所裸露在外的皮肤皆被飞雪划出一道细微的口子。 有人目光望着那一片雪花飘来。 却在刹那之间,飘进了双眸之中。 那双眸子猛的瞪大,忽然之间,鲜血从那双目淌出。 一声惨叫让所有人惊醒过来。 “啊!!” 只见那楼台上惨叫之间捂住双眸,眼中流淌出来的鲜血将他双手也染红。 “嗡。” “是那雪絮!” 有人惊呼,可不等众人反应过来。 那密集的雪絮却是呼啸而来。 “噗……” 在那漫天飞雪之间,被染成白色的楼台如今却是被那鲜血染红,一点血红落在那白芒一片中,好似成了画卷一幅。 龙蓉抬起头来,看向这一幕,却未作阻止,只是多看了一眼那姊妹二人。 “原来是天地精灵,难怪……” 这样也好,这姊妹二人也省了不少事情。 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立于那楼阁垂脊之上。 二女一人俏皮,另一人却显清冷,身着白裙,好似与这一片飞雪融为了一体。 惨叫声此起彼伏。 “闭上眼睛!闭上眼睛!!” 可这哪里又是办法。 很快便有人明白,他们根本没法逃过这飞雪。 “逃!!” 有人新生畏惧,索性一跃而起,跳进那湖中,避其锋芒。 楼台之上遍地尸横,好似无声儿落,许多在短暂之间化出了真身。 但亦有不惧这飞雪的人,立于楼台。 “有点痒……” 上京城的老牛挠了挠脖子,却见那飞雪飘来,却未能伤他分毫。 “咋都死了啊。” 老牛目光茫然,有些不太明白。 那垂脊之上矗立的二女见差不多了,随即便停了下来。 飞雪也随即停滞。 “姐姐,死了好多啊。” “嗯。” “都是坏妖怪,嘻嘻。” 二女说着,随即脚尖轻点去那楼台。 “诶,两位妹子!” 老牛见他们二人,问道:“他们咋死的?” 二女中的妹妹捂嘴笑着,说道:“我和姐姐杀的喽。” 老牛听后愣了一下,“你们杀的?” 他反倒是有些不信。 姐姐面色冷情,她的目光望去,却见这楼台之上唯有她们三人。 “来的有些早了……” 清冷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老牛挠了挠头,问道:“什么来早了?” 拢共二十七炷香,不可能最后只剩他们四位,方才被飞雪所杀的不过只是一些臭鱼烂虾罢了,暗处还有许多未曾现身。 龙蓉见差不多了,环起身形,随即开口。 “诸位可曾观望够了?” 随着龙蓉一句话落下。 那湖山之颠传来一阵大笑之声。 “哈哈哈,好一头蛇虫。” 却见一位袒胸露脖颈之间挂着铜铃的妖怪从那山巅坠下。 龙蓉听到此言皱起了眉头。 张口之间,一口灼火烧去。 那落下的身影抬起手来,妖力荡出,将那灼火灭去。 “嘭!” 那道身影落地,却见其肥头大耳,挺着肚子。 其身上的气息却让龙蓉感到有些陌生。 “你不是人间的妖!” 那妖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好眼力。” 在那岸边。 墨渊却是瞧出些什么。 “这妖怪……” 这身上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 而陈长生却是望着那妖怪,却是皱起了眉头。 如意问道:“这又是什么妖怪?” 墨渊说道:“一头肥猪,还是一头从笼子里跑出来的肥猪。” “啊?”如意问道:“墨大哥认识这妖怪?” “不认识。” 但墨渊却能感觉到这猪妖身上的气息。 沾染了邪魔之气,且不属于这里。 果然…… 这些邪祟到头来也是除不尽的。 “猪无能!!” 一道呵斥声传来。 随即便闻一声呼啸传来。 一道金光落下,身影忽现于那楼台之上。 那肥头大耳的妖怪见此来人,不禁皱道:“怎么哪都有你?” 涂虎轻哼一声,说道:“当年就该宰了你。” 猪无能看着他,冷哼一声道:“你杀我大王,终有一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涂虎笑道:“我等着你。” 但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燕子飞来,落于楼台上显露身形。 他拱了拱手,说道:“燕群,见过诸位。” 又见有一林鹿踏水而来,轻跃之间上了楼阁,化作一位女子,她环视了一周,却并未开口。 龙蓉见此情形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尔等非我人间之妖,来我人间,意欲何为?” 涂虎的目光看向龙蓉,那眉目之间显露出杀意。 龙蓉心中微怔,却好似听到了一阵杀声。 猪无能呵斥道:“干你屁事!” 龙蓉就要动手,却又见有人现身。 是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从那水中爬上的楼台。 “诶?” 小乞丐甩了甩身上的水,问道:“怎么?你们要打架?” 雪冬见那小乞丐,不禁说道:“呀,怎么还有凡人。” 小乞丐咧嘴一笑,说道:“凡人不能来吗?” 他顿了一下,说道:“哦对了,好像还有一位呢。” 正说着,便见一阵踏水之声传来。 那人脚踏栏杆,翻身之间,落于楼顶。 上官宁靖拱手道:“人间剑客,上官宁靖,见过诸位。” 第六百八十七章:墨玉麒麟 小乞丐挠了挠腰,说道:“上官小哥胆子是真不小。” 上官宁靖笑道:“你不也来了吗。” 小乞丐笑了笑,说道:“我啊,来凑热闹的。” 涂虎看向这周围几人,斥声道:“聒噪。” 小乞丐指着它,骂道:“小爷说话,关你鸟事,仗着自己是妖怪就不得了是吧?” 此刻的小乞丐尤为嚣张,他看似并不将这在场的人看在眼里。 小乞丐道:“你别着急。” 小乞丐又看向了猪无能,最后目光停在那鹿妖身上,道了一句:“你们三个都别急,小爷有的是时间陪你们玩!” 鹿绮山皱起眉头,上前一步道:“你是何人?” 小乞丐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是你爷爷。” 鹿绮山听后冷哼一声,说道:“但愿你一会还说的出口。” “我是你爷爷。” “我是你爷爷,我是你爷爷。” 小乞丐不停的说着,看着鹿绮山道:“怎么?你现在不敢弄我?那我可一直说了。” 鹿绮山眉头微挑,有些温怒。 “丧家之犬。” 小乞丐冷声道了一句。 鹿绮山平复下来,她倒是有些拿不准这小乞丐,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小乞丐定然是知道什么东西,又或者说,他有可能就是奔着他们而来的。 猪无能笑了笑,说道:“哈哈哈,鹿绮山,你不把这小子的舌头割下来老猪我都看不起你。” “闭嘴!”鹿绮山呵斥了一声。 小乞丐转头看向猪无能,说道:“还有你这头死肥猪,爷爷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猪无能一顿,顿时怒气,“你说什么?!” 涂虎却是皱起了眉头,说道:“瘟猪,这小子有所依仗。” 猪无能怒呼着,说道:“你会这么好心?” 涂虎看向那小乞丐,说道:“你在姓封的坐下吧。” 小乞丐皱起了眉头,问道:“那是谁?” 涂虎轻哼一声,说道:“也是,现在他换了名头了,应该叫佛子。” 小乞丐眨眼道:“佛子又是什么?” 涂虎平静的看着那小乞丐,却不再多问。 他心中早有了认定,这小乞丐,绝对与姓封的脱不了干系。 小乞丐见他不说话,问道:“喂,说话。” 龙蓉此时开口,扫视了一圈众人。 “好了。” 她看向周围,说道:“似乎还有人没到。” 小乞丐顿了一下,看向远处,“还有吗?” …… “这些个妖怪都不简单啊。”墨渊说道:“那小乞丐个那武人也不简单。” 如意问道:“那姊妹二人算是一份,那这样说来,九炷香,是不是还差一人。” 墨渊说道:“远远不够呢。” 他看向远处,说道:“还有不少人来。” 陈长生一言不发,望着那台面之上。 好些个熟悉的面孔。 墨渊见先生神情,于是便问道:“先生可是又看到熟人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不算很熟吧,当初走了一趟灵笼,有过一面之缘。” “哦……” 墨渊点了点头,问道:“先生当初在灵笼之中看到了什么?”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说不上来。” 是了。 他说不上来,杂七杂八的,好像什么都有。 能说的太多了,但却又不太想说。 墨渊问道:“那先生认识的是哪一个?” “台上几位他方之妖,陈某都认得。” 或许是缘分使然,竟还能在人间遇见。 灵笼覆灭,他们都活了下来。 那这般说来…… 青天游呢? 他是否活下来了? 说起来,陈长生还挺想见见他的,当初还答应了他要带他看一看人间的风光。 “这样吗。”墨渊嘀咕了一声。 但在他看来,他们好像都并非善类啊。 且不说身上沾染的邪气,光是那挥之不去的血煞之气都足以说明他们手上沾染不知多少杀戮。 雪灵开口道:“若是就我们几个,那不如就这么分了就是了,等他们干嘛?” “不是我们等他们。”龙蓉叹了口气,说道:“是他们在等我们。” 见他话音落下。 一声凤鸣自那天际之间传来。 目光所见,是那凤凰身影,但咋一看去,却觉不对,那所谓的凤凰身绕黑气,好似并非善类。 “凤凰?” 龙蓉愣了一下。 最为惊讶的则是上官宁靖,他不禁呢喃道:“这世上竟然真的有凤凰……” 小乞丐皱眉道:“好邪性的凤凰。” 待那凤凰靠近。 却见其身后跟着两道青光。 “哪里逃!” 伴随着一声特别的吼声,一道麒麟身影也显露在众人的眼前。 而在那麒麟身旁,却又有一持剑鬼修,面容俊俏,似是女子。 那湖岸边上的狸花猛的起身。 “墨玉!是墨玉!!” “墨玉!” “狸花在这!” 狸花蹦跶了起来。 如意听到狸花的叫喊声不禁愣了一下。 “墨玉?” 陈长生见那墨玉麒麟,不禁说道:“看样子是恢复了七七八八了。” 墨渊则是说道:“这就是猫儿说起的那位?上古凶兽麒麟?” 平安目光惊愕,“那是什么……” 麒麟? 真的麒麟! 这当真是…… 大开眼界! 却见那麒麟一抓朝着那邪凤拍去。 邪凤招起阴火,烧向麒麟。 麒麟轻哼一声,抬手灭去。 剑生花听到了岸边的喊声,往一旁撇了一眼。 他顿了一下,未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先生。 墨玉也反应了过来。 “狸花?” 狸花满眼惊喜,可随即却是脸色一变,说道:“墨玉小心!” 墨玉回过神来,却见那邪凤朝着冲来,其翅掀起火光,带着杀戮。 剑生花抬手一剑。 “花开花落人如旧。” 一剑生花,似是激起了一片花海。 漫山遍野的山里也因此颤动起来,沙沙作响。 花海将那邪火覆灭。 邪风见此只得后退。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楼阁之上的香鼎。 “该死!” 他骂了一句,随即俯冲而下。 其目光,都在那香烛上。 只要将那香烛燃尽,自己便有机会借这人道气运重复本体。 龙蓉见状皱起眉头,道了一句:“快退。” “又是个邪物。” 小乞丐道了一句。 众人退却之间,他却往前走了一步。 抬手之间,诵念经文。 第六百八十八章:金蝉脱壳 佛光笼罩于身。 似有一口大钟自那小乞丐的脚底升起,化作一圈光晕散开,将这楼台罩在里面。 邪凤皱起眉头,凤羽化作利刃一般斩出。 “叮叮……” 羽毛于那金钟碰撞之间,似有淡淡的佛韵传出。 金光大震。 邪凤似是看到那金钟之中伸出了一只大手,朝他拍来。 “轰隆……” 一声巨响,那金光佛手淡去。 一层烟幕升起,再一转眼,那邪凤却已不见身形,转而化作了一位目光凶戾身着黑衣的公子哥儿。 “秃驴!” 邪凤呵斥一声,“碍我大事!” 可随即便见麒麟踏步而来,利爪朝他斩下。 邪凤见此躲避,问道:“墨玉,你从荒海一路追我至此,你我曾经同在神君座下,又何必斩尽杀绝?!” 墨玉冷哼一声,说道:“往事休要再提!” 说着便见麒麟开口,一口妖火吐出。 邪凤紧皱着眉头,眼中带着愤恨。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香鼎。 而那佛道的小乞丐却挡在了那里。 前有狼后有虎。 而更让他感到忌惮的,则是那湖岸边上坐着的那个人。 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陈长生! 如意皱着眉头,她的目光停留在那黑衫公子身上,不禁道了一句:“好丑……” 而且莫名还让她感到有些熟悉。 为什么会这样呢? 墨渊看着这一幕,问道:“先生,要我去帮帮他们吗?” 陈长生道:“不急。” 他倒是很想看看,这邪凤到底是有多少手段,当初又是如何从他的神通花叶中逃出来的。 而且还有那小乞丐…… 不管这么看,都有些怪异。 他那一身佛法并不来源于自己,那他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显然不止是为了这封仙大会这样简单的。 上官宁靖望着这般场面,他是有些惊讶的。 他倒是见过不少妖怪,也杀过不少。 但似这般,却也是头一次见。 这才是真正的妖吗? 所以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些又是什么呢? 上官宁靖忽的有些不太自信了。 “妖孽!” 小乞丐眉间显露出一多金莲,随即他抬脚升起,朝那邪凤走去。 墨玉亦是缓缓逼近,剑生花持一柄仙剑而来。 三人将那邪凤团团围住。 “以多欺少?” 邪凤嗤笑一声,说道:“真是可笑。” 他心中微顿,余光却是注意着那湖岸边上的陈长生。 若是仅面对面前三人。 他的确能够全身而退。 但是,陈长生在这却不一定了…… 他清楚的知道这青衫修士到底是何等能耐,就算他如今恢复了七成之多,估计在那青衫之人眼前也不够看的。 认栽?还在再拼一把? 剑生花握剑道:“我们追你这么久也不容易,如今陈先生也在,你也休要再做这些无用功了,不如束手就擒。” 邪凤不答,沉默不语。 而在那楼阁边缘。 几人也都注意着那上面的情形。 对于此事,龙蓉一点都不想掺合,她反倒是有些不明白他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这封仙大会怎么莫名之间就变了味了。 还有那小乞丐…… 龙蓉也不曾想到,佛门竟还会参上这么一脚。 涂虎、猪无能、鹿绮山,这三位作为灵笼妖域之中少数活下来的大妖,目前的情况不禁让他们感到了些许危机感。 在于那个小乞丐。 当初封飞羽以命将那灵笼崩塌,百世重生过后,那佛道之力险些将整座灵笼都给渡化,他们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 但凡是与那封飞羽有半点干系的,他们都要慎重考虑。 鹿绮山看向涂虎,说道:“我们还要待下去吗?” 涂虎道:“当然要待下去,难不成你想一辈子东躲西藏?在这天道之下苟延残喘吗?” 鹿绮山心中微顿,但她觉得此翻危险太大了。 因为他感觉到,那小乞丐,似乎是冲着他们来的。 鹿绮山的确该担心。 但涂虎却不一样。 当他来了这里,看到了那个人的时候,他便有了把握。 他也不曾想到,竟会在此地见到此人。 那可是…… 当初的老朋友了。 猪无能却是有些举棋不定,说道:“鹿妹子,老猪我听你的,嘿嘿。” 鹿绮山微微皱眉,却未回应。 猪无能看似蠢的厉害,但实际上却暗藏着许多心思。 这一点鹿绮山再明白不过了。 当初的时候,便是所有人都以为他蠢,才让他分走了十二洞的势力。 在那远处的树上,真有一身着道袍的修士望着这一幕。 他笑了笑,说道:“有趣。” 不过还不着急,还不到他出场的时候,他们权山一脉,到底还是一鸣惊人才行。 他对册封没有兴趣。 权山需要的是正统,像青山城那样的正统。 在场的人各个心怀鬼胎。 唯有一人是有些发懵的,大抵是那头老牛了。 他的目光茫然,甚至都不到该干什么,来封仙大会之前,他都没想过要打架。 狸花待在岸边,它有些着急,问道:“墨渊墨渊,墨玉不会打不过吧?” 墨渊想了想,说道:“三打一,怎会打不过,放心便是。” “哦哦……” 狸花望着,心中仍旧是担心的。 如意看着狸花这紧张的样子,说起来,她也很少见到狸花这样担忧过。 墨玉对于狸花而言,真的很重要啊。 平安深吸了一口气,从那惊愕之间回过神来。 说实在的,这些东西的确让他大为震骇,心中的某些东西好似崩塌了,但是也的确让他涨了许多见识。 正想着。 却忽见一道亮光升起。 邪凤的周身忽燃起了一圈火光。 “本尊拿命与你们拼又何妨!” 他一声呵斥,随即便见那阴火盛大,略显刺眼。 剑生花见此一剑斩出,墨玉遥遥一指,那小乞丐口诵佛经,佛光大震,三人一齐动手。 可随即,那邪凤的身形却是忽的似泡沫一般破灭。 “嘭。” 伴随着一阵火光,那道身躯好似消失在了其中。 剑生花见此收手,猛的反应了过来。 “遭了!”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 却见那邪凤以神念涌向那香鼎一旁。 抬手抓起三柱香烛,抹之即燃,落进了那香鼎之中。 邪风眉目忽亮。 “燃!!” 第六百八十九章:一触即发 龙蓉见此一惊。 却见那方才插进鼎中的香烛眨眼间便烧了起来。 而非是燃,而是烧! 这般香鼎,至开始之时,便由人道司命上拜苍天,而最终燃香之辈,也只能待那香烛慢慢燃尽,才可得天地所证。 可如今那邪凤插入香鼎之中的香烛却在扎眼之间就要燃尽。 猪无能愣了一下,说道:“怎么会燃的这样快……” 鹿绮山一眼便看了出来,说道:“他拿魂火祭天,自然就烧的快了。” 正说着,却见一道剑光斩来。 邪凤感知那到那剑威越发靠近。 他的手臂颤抖,心中不断祈求着。 “再快点,再快点……” 此刻的他面色尤为凝重,魂火剧烈的燃烧着,好似要将他也给烧尽。 “啊!!!” 邪凤口中发出一声嘶吼。 那鼎中的三炷香也在那剑气抵临之前烧了个干净。 “轰隆!” 剑光一扫,仅是在扎眼之间,剑芒将那楼台一分为二。 “咯吱……” 楼台响动,忽有断裂之声响起。 雪精二女见此脚尖轻点,立于半空之中,龙蓉环绕而起,几位妖怪皆是盘起。 上官宁靖顿感不妙,可随即却见那楼台之上的香鼎好似被一股力托了起来,悬空而起。 他见状一跃而起,一手抓住了那鼎上的以角,挂在其上。 “诶!” 老牛有些慌乱,说道:“谁拉一把我,拉一把啊。” 上官宁靖见其呼喊,随即喊道:“上来!” 老牛一跃而起,抓住了上官宁靖的手。 老牛松了口气,说道:“多谢兄弟。” 上官宁靖却是面色凝重,说道:“你……” “好重!!!” 他根本没料到,身下此妖会是如此之重。 在那一片混乱之中。 墨玉的目光不停的在寻找着那邪凤。 直至身旁传来那小乞丐的声音。 “别找了。” “跑了已经。” 小乞丐身上的佛光淡去,他望着某个方向,不禁呢喃道:“逃魂之法……” 剑生花收起了剑来,他的眉头微皱,却是看不出其跑到哪里去了。 他随即闭目凝神,抬起剑来。 “去!” 仙剑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小乞丐见这一剑不禁愣了一下,说道:“好神通。”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此人竟是鬼修。 剑生花和煦一笑,说道:“不如小师傅的佛法高明。” 小乞丐平静一笑,说道:“我不是佛门中人。” 剑生花听此言顿了一下,“不是佛门中人?” 小乞丐指了指眉心的莲花印记。 “他们硬塞给我的。” 剑生花听后也没再追问,而是道了一句:“好缘法。” 小乞丐笑道:“屁的缘法。” 他摆了摆手,随即往前而去。 剑生花与墨玉看着那小乞丐,不禁觉得此人甚是奇妙。 是何种缘法,才使这样一个不修佛不通佛的人使出这般神通的。 “可惜让它给跑了……”墨玉道了一句。 剑生花道:“跑了就跑了,或许……” “陈先生也是有意放他一马。” 二人的目光望去,却见陈长生此刻正坐在岸边,手中握着一根鱼竿,纹丝不动。 他顿了顿,于其二者目光相对。 剑生花的话,他自然是听到了的。 但显然,剑生花有些理解错了。 陈长生也只是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而已,也不是说有意放过这邪凤一马。 墨玉与剑生花随即前来。 “陈先生。” 二人恭敬道了一声。 “坐下歇息会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狸花马不停蹄的跑到了墨玉这边。 一转头就爬到了墨玉身上来,“墨玉墨玉墨玉墨玉墨玉墨玉……” “在呢,在呢。” 墨玉感受着头顶的重量,不禁笑出了声来。 狸花趴在墨玉的头顶,说道:“臭臭的。” 墨玉回过神来,说道:“一路追着那邪凤,忘记打理了。” “狸花给你吹吹。” “好。” 狸花呼呼的吹着,顺带着用爪子顺了顺墨玉的头发。 狸花反应过来,随即道:“啊!忘了介绍给你认识!” “这是墨渊,狸花刚交的朋友。” 墨玉望去,随即一顿,拱手道:“见过真龙。” 剑生花也随即拱手以礼。 墨渊和煦一笑,点头道:“二位客气了。” 狸花又看向了如意,说道:“这是如意,狸花的,狸花的……” “唔……” “家人。” 狸花这般说道。 如意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显然这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墨玉听到此言也是愣了愣。 如意先回过神来,伸手道:“很早就听狸花说起过你,总算是见过了。” 墨玉伸手回礼,说道:“狸花调皮,有劳姑娘照顾。” 如意笑了笑,说道:“许多时候,还是它照顾我呢。” 狸花听到墨玉的话有些不乐意了,说道:“狸花没有调皮,狸花很乖。” 墨玉听后笑道:“嗯,狸花很乖。” 他回过神来,看向另一人。 “这位是……” “狸花知道。”狸花再度介绍道:“这是平安,如意是他阿姐,是京兆尹,虽然狸花也不知道京兆尹是什么东西……” 平安笑了笑,说道:“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他拱手看向墨玉,说道:“平安见过麒麟神兽。” 墨玉听后顿了顿,笑道:“客气了,不过,我也不是什么神兽,只是一副残躯罢了。” 再度想见总是热闹的。 而另一个的湖中心却是显得有些紧张。 龙蓉扫了一眼面前留下的几人。 乞丐、武人、猪无能、涂虎、鹿绮山、雪精二女、牛妖。 她却是懒得管这些。 径直上前,持三支香烛,就要将其点燃起。 鹿绮山道了一句:“龙仙可否等上片刻。” 龙蓉眉头微皱,说道:“何须你来管?” 鹿绮山道:“九道册封,已经少了一道了,在场几位只是恰好够用,但是,却还有人没来呢。” 龙蓉却不想再等了,硬要将那香烛点燃。 鹿绮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道:“我劝你还是等一等!” 她的目光之中有了杀意。 龙蓉顿了一下,随即怒从心起:“我凡间之事,何须你等外人来插手了!” 说着挣脱了鹿绮山的手。 鹿绮山抬手之间,妖力化作长枪刺去。 一触即发。 第六百九十章:我要等的人来了 龙蓉抬手,招起水势。 “凝!” 话音落下,又见那湖水化作万妖姿态,狂吼而起。 小乞丐见此一幕笑了起来。 “真是狗咬狗。” 而另一边,上官宁靖已然爬上了香鼎,老牛也顺带着被拉了上来。 上官宁靖心中长叹,心想这真是要了命了。 老牛看向了一旁悬在半空的香烛,他顿了一下,问道:“上官小兄弟,是不是烧了香就可以了?” 上官宁靖听后顿了一下,说道:“我劝你不要。” 另外几位,可是无时无刻都盯着这里的。 老牛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明白。 “反正暂时别动就是了。” 上官宁靖舒了口气,说道:“当然,如果你赶着去死的话,也可以试试。” 老牛听着上官宁靖的话,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反观另一边。 鹿绮山与龙蓉的冲突使得整座湖山都颤动了起来。 湖水翻搅,又化作重重水柱炸起。 鹿绮山招来山涧飞石,挥手而去。 而其则是手握长枪,径直刺去。 长枪横扫轻挑,掠过龙蓉的衣衫,留下一道痕迹,却未曾伤到龙蓉分毫。 二人共出一掌。 只听轰的一身,水幕炸开。 相继倒退。 远处旁观的涂虎与猪无能望去,见那局势势均力敌。 猪无能不禁说道:“这蛇妖有点本事。” 涂虎虚起了眼眸,说道:“她所图甚大。” “嗯?” 猪无能看向涂虎,问道:“所图甚大?” 涂虎只是道了一句:“蠢猪。” 猪无能听后笑了笑,说道:“我蠢?” 他想了想,说道:“那老猪我就去掺一脚,帮一帮鹿妹子!” 说着,他抬手招出一把长刀,那刀身上密布着纹路,其上有各类妖怪图腾,散发着阵阵黑气。 “鹿妹子!俺老猪来帮你!” 说着,猪无能便踏入其中。 涂虎虚起眼睛望着猪无能的身影。 这头猪真是能搅局。 要他说,便让他们打就是了,死了一个也就不用争了。 涂虎的目光看向了那抱着手的小乞丐。 那小乞丐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似乎只将这当做一场玩闹。 燕群同样也只是座山观虎,在他看来,他还不希望将事态严重下去,若是乱斗,恐怕是要出大事情。 猪无能的长刀砍向龙蓉。 鹿绮山见后皱起眉头,说道:“滚!轮得到你来搅局?” 猪无能却也不恼,笑道:“鹿妹子这是哪里话,老猪这不是帮你的吗。” “看刀!” 说着,他又一刀朝着龙蓉砍去。 鹿绮山见此也只能往前,招来山石土行大步向前。 龙蓉眉头紧皱。 她抬起手来,袖中飞出无数纸片。 纸片化作人形,挡在身前。 但在猪无能的长刀面前,这些纸人仅是一刀便被斩开。 龙蓉左右相顾,抵挡着二人。 仅是一瞬之间,便落入了下风。 节节败退。 龙蓉心中焦灼起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呲吟……” 长枪从她的肩膀处刺来,留下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龙蓉连退书步,直至那湖岸边上。 雪冬眉眼微挑,说道:“姐姐,他们以多欺少诶。” 雪灵顿了一下,明白妹妹的意思。 二女抬手,天地灵力升起。 大雪呼啸而来,带着凌冽的寒风。 其势降在龙蓉身上,转瞬之间,她得这天地大雪之势,压身向前。 “起!” 她张开双手,飞雪凝聚而来,化作铁马将士,在那飞雪之间,似有马儿奔腾之声响起。 目光中可见千军万马,袭杀而去。 鹿绮山与猪无能连连后退。 一道道飞雪化作的灵兵被他们打碎,但那肃杀之势却并未因此消散。 龙蓉松了口气,看向了那雪精二女,谢道:“多谢。” 有这飞雪之势,就略显棘手了起来。 龙蓉与面前两人僵持在了一起,都未再动手。 而鹿绮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我要等的人已经到了。” 鹿绮山道了一声。 众人抬头,却见一道白芒自那天边落下。 小乞丐且开法眼。 目光望去,却见一尊灵狐七尾真身。 他顿时一怔,口中呢喃,“七尾……” 这可就麻烦了。 小乞丐不禁皱起了眉头来,事情好像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狐诗兰的目光看向众人。 在那目光相对之间,龙蓉却是瞳孔微缩,一股压力忽的席卷于身,她的身形竟承受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在场众人的脸色也不禁难看了起来。 “狐诗兰!” 涂虎咬着牙,齿缝间蹦出此名。 他对于这白狐可谓是恨之入骨,当初三十六洞的大乱,便是因其而起,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会内乱,那头猪又怎么可能会有可乘之机。 上官宁靖在那股威压之下顿时脸色煞白,身形也佝偻了下来。 “咳……” 他的面色凝重,死死支撑着。 此一刻,他才是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笑,那些话又是如何的大言不惭。 老牛也显得有些吃力,他颤抖着,说道:“上官小兄弟,能行吗?” 上官宁靖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他心中不禁在想。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狐诗兰看向鹿绮山,和煦笑道:“多谢绮山妹妹。” 鹿绮山松了口气,说道:“怎么能每次都迟到的。” 狐诗兰略显歉意,说道:“碰到个朋友,多聊了几句。” “什么朋友?” “他也一同来了。” 说着,忽的听到一声鸣叫自那头顶的云雾之间传来。 却见一尊青雕穿过云层,印入众人的目光之中。 “青雕……” “是他。” 猪无能与涂虎有些意外。 “他也活下来了吗,真是好命……” 涂虎以为他早就死了。 那青雕从云霭之间落下,于那湖面之上化出人形。 他的扫了一眼面前几人,随即拱手道:“青天游,见过诸位。” 当他说完这句话,却是忽的顿了一下。 似有所感,回头望去。 目光落在岸边。 却见一道青衫身影正坐在那里,亦是看着他。 青天游心中微怔,却是不禁揉了揉眼眸,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狐诗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那岸边之人。 那一瞬间,狐诗兰也是愣住的。 “他怎么会在这……” 第六百九十一章:都带点疯病 陈长生看着忽来的青天游,他不禁笑了起来。 是那般发自内心的笑。 青天游见他笑了起来,自己还有些发懵。 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陈兄……” 对于陈长生而言,这是个许久没听到过的称呼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好久不见。” 青天游轻跃而起,索性抛弃了这身后的琐事,去了陈长生身旁。 青天游心绪尤为激动。 “你还活着!” “你还活着!哈哈哈!陈兄你还活着!” 陈长生听到这一番话无奈一笑,说道:“你还希望的死了不成?” “不,不是,当然不是。” 青天游大笑着,说道:“能再看到陈兄真的是,太好了!” 望着这一幕的猪无能不禁心中思索了起来。 这般看来,当初封飞羽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放过的青天游。 原来如此。 楼台之间的几人回过神来。 龙蓉看向狐诗兰,说道:“你有这般修为,何必与我等来争呢?” 狐诗兰道:“修为再高又能如何?若被天弃,最终也难逃浩劫。” 龙蓉皱起了眉头,说道:“什么意思?” 狐诗兰平静一笑,却未作答。 她左右看了一眼,说道:“在场拢共十一位,这人道的册封之位仅剩八位,该如何分?” 雪灵说道:“我和姐姐可算作一人。” “那也还多了两人。”狐诗兰道。 龙蓉皱起眉头,却未出声。 她明白,自己在这狐妖面前,不过如同蝼蚁一般。 小乞丐上前,说道:“我可以不与你们争,我对这册封之位没有兴趣,不过也得有个条件。” 燕群听此开口问道:“却不知是何条件?” “应佛门之名。”小乞丐道。 燕群听后皱起了眉头,此言他的确不能去答。 猪无能听到此言冷声道:“果真是佛门的秃驴!” 岸边的陈长生听到他们所言。 于是他便看向青天游,问道:“你也想要这册封之位吗?” 青天游顿了一下,略显无奈道:“也不是一定得要,但总要找个出路。” 陈长生道:“册封过后,且需位人道某福,以你的性子,这并非长久之计,若信的过陈某,之后陈某再另寻法子。” 青天游听后道:“还有别的法子?” 陈长生点头道:“自然。” “那我便信陈兄的。” 他甚至都不作考虑,随即上前,说道:“我也不参与了吧,这次就当是来看热闹的。” 狐诗兰听到这言顿了一下,她不禁看了一眼青天游身旁的青衫先生,随即也明白了过来。 狐诗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众人,又看了一眼小乞丐,说道:“若是可应此位之言,那便正好足够。” 猪无能冷哼一声,说道:“说的轻巧,妖域是如何被毁的你狐诗兰忘了吗?还是说,你早就吃里扒外,跟封飞羽勾结在了一起?妖域被毁也有你一份?” “反正这事我不答应,我宁与佛门不共戴天。” 涂虎见其出头,于是便道:“我也不愿意。” 这世道之下,明显玄门为盛,若是认了佛门,之后恐怕少不了的麻烦。 “那该如何?”狐诗兰道。 猪无能看向那香鼎,说道:“弃去一个岂不更好?那个凡人,考虑他作甚?去了他不是刚刚好吗。” 几人的目光落在了那牛妖与上官宁靖身上。 顿时之间,上官宁靖的脸色便凝重了起来。 他张了张口,犹豫了起来。 其实如今这般局势,自己放弃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却又有些不太甘心。 不仅是心中不甘心,他的剑也不会甘心的。 身为一位剑客,最不应该有的就是退缩之心,若是这般走了,执念定将根存,剑也毁了,又何以为武呢。 “上官小哥。” 老牛这时说道:“他们这是要赶你走吗?” 上官宁靖点了点头,说道:“对。” “为什么?” “因为我看起来最弱。” “那要怎么办?” “打。” 要么走,要么打。 上官宁靖想试一试。 老牛听明白了,迎上那些目光,说道:“喂,你们欺负一个凡人算什么样子?” 猪无能冷声道:“凡人来凑什么热闹。” 老牛听后皱起了眉头,说道:“你们……” 上官宁靖拦住了他,摇头道:“不必如此,不过也就是打上一场,输了就输了。” 老牛听后道:“你开什么玩笑,你一个凡人,跟他们打一场,哪还有命活?” 老牛有些焦急,沿着鼎的边缘站了起来,说道:“这位上官小哥帮了我,你们不是只差了一个人吗,我退出行吗?反正我也就是来碰运气的。” 涂虎有些错愕,心中不禁想道:“这蠢牛……” 上官宁靖将他拦住,斥声道:“不关你的事!” 说着便听呲吟一声。 上官宁靖从腰间抽出了剑来。 “谁来?” 老牛愣了一下,目光错愕。 上官宁靖站在鼎上,扫视着眼前的妖怪。 在那岸边。 如意看到这一幕不禁道:“这……” “这不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吗?” 陈长生听后道:“他不是为了这册封才拔剑的,他是为了他自己。” “啊?” 如意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陈长生道:“剑客最为忌讳的,就是不敢拔剑,不战而败,若是他今日真就这么认输了,事后剑心也就碎了,注定走向衰败。” 如意挑了挑,不解道:“有什么意义呢?他拔了剑,说不定命都有可能没了。” 陈长生笑道:“习剑之人最为贪婪,也最为狂妄的,他们为了手里的剑什么都敢上前一试,多数时候都是既分生死,也决高下,这是剑客的道理,也是为何,剑本弱于多数兵器,但却仍可列为首位,有些时候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争个第一。” 如意似懂非懂,至少在她看来,剑并不算趁手,不仅轻,且还短,杀伤力也差上许多。 也并非是她看不起剑。 实则事实就是如此,往往而言,剑能兴盛靠的是他的轻便便于携带,再则就是象征着身份与地位,实战上的确差上许多。 所以往往大多数剑客,都带点疯病。 第六百九十二章:丧家之犬 “好气魄。” 涂虎道了一声,却又话音一转,摇头道:“不过又有什么用呢,在场这些位,哪个是你能敌的过的。” 上官宁靖道:“他们常说凡人终究是凡人,始终不敌这天地间的妖魔鬼怪,但在我看来,凡世总有个例外,不试试怎么知道?” 小乞丐看向此人,说道:“上官小哥何必自讨苦吃呢。” “也不算是自讨苦吃吧。” 上官宁靖笑了一声,说道:“至少不能辱没了我的剑。” “执拗。”小乞丐摇头道了一句,再无多言。 通常执拗的人都难有个好下场。 小乞丐顿了一下,说道:“还是让我来吧,免得你被打死了,也算是做件好事。” 上官宁靖微微一顿,随即握紧了剑,口中道出一字。 “请。” 小乞丐见状迈步上前,抬手道:“一招,你先请就是了,不然你练挥剑的机会都没有。” “那就得罪了。” 上官宁靖见此抬起手之剑,血气翻涌之间,手中之剑化作一道惊鸿斩去。 小乞丐抬起手来,随手挥去。 上官宁靖的身形顿住,迎面一股掌力将他的发丝尽数震起。 也只是在刹那之间。 那一掌将他周身的血气尽数拍散,连同着剑气也化为虚无。 有时候想法是想法,但事实却又是另一回事。 江湖之中握剑的剑客到底也是凡人,纵使天资绝然,也没能迈过凡人二字,在非人的伟力面前,一样也是不堪一击的。 这是可笑的。 不管是错误的认知还是他敢于拔剑的勇气,在外人看来都是可笑的。 但上官宁靖却不这样觉得。 他只当是自己还未正在达到某个层次,他始终坚信,武人终有机会能敌过这些非常之人,如今的他,只是还差些东西罢了。 剑客是执拗的。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上官宁靖手掌松懈,那柄剑径直落下。 “上官小兄弟!” 老牛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将其托住,这才没有导致其随着剑一同掉进湖里。 上官宁靖微微张口,些许鲜血从口中咳了出来,他大口喘息着,却被喉间的血挡住了气息。 老牛这才将他翻过来。 血从他的嘴角低落下来,随即呼吸也通畅了过来。 上官宁靖大喘了几口气,倒不至于身死,只是受了重伤,如今却是有些提不起力气,好像浑身的骨头都碎了一般。 猪无能见此不禁嗤笑道:“你这秃驴还真是心善。” 若唤作是他,此人怕是连骨头都没剩下了。 小乞丐听到此言道:“我不修佛,也不是什么秃驴,你要是话多,不妨吃我两掌。” 猪无能听到此言道:“秃驴就是秃驴,用着佛家的本事,却不认是佛家的人,俺老猪都没有你脸皮厚!” 小乞丐听后眉心的莲花印记闪烁了起来,似乎就打算动手。 狐诗兰见此道:“两位还要节外生枝吗?” 小乞丐听到此言顿了一下,他看向狐诗兰,面色略显得有些不太服气,但还是说道:“你厉害,小爷我打不过你。” 说罢他便哑火了。 小乞丐识时务,干不了的架他也不会硬凑上前去。 猪无能却是不怕,嚷嚷道:“与你何干,老猪我给你几分脸面那是看的起你,还使唤起我来了?” 狐诗兰看着他。 猪无能皱着眉,说道:“看什么看,别以为我怕你!” 狐诗兰抬起手来,并作两指,随即便见一道冰锥在身前形成,寒气瑟瑟,令人胆颤。 猪无能见此心中一怔,连忙往一旁躲了躲。 狐诗兰道:“你躲什么?方才叫嚣的这般厉害?” 猪无能看着她,说道:“老猪我最看不惯你们这种以大欺小之辈。” 狐诗兰握起爪,就要动手。 “慢着,慢着,慢着!!” 猪无能连忙摆手,说道:“我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铮!” 冰锥忽的刺去。 猪无能顿时惊觉,往一旁躲闪。 冰锥擦着他的脸颊划过,那脸上的肉都抖了三抖。 猪无能吓的不敢动弹,瑟瑟发抖。 狐诗兰只是平静的道了一句:“下不为例。” 猪无能随即也松了口气,不再出口恶言。 小乞丐在一旁捧腹大笑,指着猪无能笑他真是无能。 猪无能呵斥道:“秃驴,你再笑我便将你牙都给打掉!” “你试试?”小乞丐道。 狐诗兰见他们又要争起来,顿时皱眉望去。 小乞丐与猪无能对视了一眼,各看不惯,但却也没再造次,各自扭过了头去。 上官宁靖听着耳畔传来争吵声。 他意识到自己不过转眼间就被忽略了。 好似像他这般一招都接不下的武人在他们眼中完全不值一提,死活也没有人在意。 “咳咳……” 上官宁靖慢慢清醒了些许。 老牛问道:“有没有事?” 上官宁靖摆了摆手,道了一句:“我先走了……” “走?” 老牛愣了一下,问道:“你这,怎么走?” 上官宁靖没有回答,稍微使劲挣脱了老牛,随即便见他翻身而下,往那湖中落去。 “扑通。” “上官小兄弟?!” 老牛惊了一下,想要翻下去救他。 可随即便见落进湖中的上官宁靖拖着那副浑身发疼的身躯一点一点的往岸边游动着。 他的面色发白,却始终都没停下。 老牛张了张口,有些愣神。 在那岸边。 如意见此一幕顿了一下。 她看向陈先生,好似在询问一般。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帮他,他自己能游到岸边。” 如意抿了抿唇,说道:“好惨……” 墨渊听到此话笑道:“他或许不稀罕这份同情。” 如意自然也明白墨大哥为何说出这话。 而非是讽刺,她常年行走江湖,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像上官宁靖这般的,再多见不过了,他们就是那种宁愿饿死累死也不愿低头的人。 有人说这种人蠢,卧薪尝胆才有重复之日,但也有人认同,因为在他们看来,人活在世上始终都不能舍弃尊严与自我,这是立人之本。 上官宁靖从那湖水之中爬到了岸边。 “咳咳……” 他呛了两口水,但很快就缓了过来。 浑身湿透的他好似丧家之犬,迈开步子,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这里。 而他的剑,也留在了湖底。 他那落寞的目光之中却又有着坚毅。 或许有朝一日,他还会回到这里,取走他落在湖底的那柄剑。 第六百九十三章:此香过后,互不相欠 如意望着那落魄离去的身影。 不知道怎么的,当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将来的某个绝世剑客。 或许是错觉,又或许是自己对于他的些许怜悯。 如意问陈叔叔。 “陈叔叔,他以后会是怎样的?” 陈长生望着那剑客的身影,又看了一眼如意,说道:“陈某也有看不清楚的时候。” “是看不清楚吗?” “或许是。” 如意听着陈叔叔的回答,半晌后答了一句。 “哦……” 剑生花的目光望去。 他并未作声,只是隐约之间好像想起了什么。 似乎他早年的时候也像那人一样落魄,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他有些记不清楚了。 随着上官宁靖的身影消失在了那小道之上。 众人的目光也回到了那湖中。 这好似是一个很随意的插曲,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偶尔会有人记得那么两三事,但过不久也就忘记了,谁人不是匆匆过客呢。 . . 香鼎之前。 狐诗兰手持三柱香烛,缓缓上前。 她平心静气,抬头望向那九天苍穹。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小界妖狐,非此方之妖,早有好胜为强之心,岁月变迁,沧海石退,今已心平,但求平安,乐于寿岁。” “为今往后,当庇护人族,佑万家灯火,以此为证。” 狐诗兰长舒了一口气,迈步上前,将那香烛插进鼎中。 随后鹿绮山上前,却无所言。 而当她就要将那香烛插入鼎中的时候。 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且慢。” 在场之人眉头微皱,看向声音的来源。 却见一人踏水而来,法力于那脚尖,隔绝湖水。 王和手握清铃,平静笑道:“权山王和,见过诸位大妖。” 猪无能眉头微挑,说道:“过时不候了!” 说罢,便见他抬手卷起一股妖风,朝那道人吹去。 “着什么急啊。” 王和笑了笑,摇动手中清铃。 “叮铃铃……” 忽然之间,那湖水之中起了动静。 方才落进湖中的妖怪尸首尽数从水中飘了起来,在那清铃之下,所有妖怪都好似活了过来。 所剩妖力尽出,挡下了这阵妖风。 王和笑问道:“贫道莫非也无机会吗?” 涂虎眉头微挑,说道:“这个时候想出来,不过是想坐收渔翁之利,你这等,有何脸面再上前来。” 王和道:“山君说的不错,只是贫道寿岁尚小,难与众位一争高低,故而出此下策。” 猪无能有些恼怒,一掌轰出。 “找死!” 王和再度摇动清铃,数十具妖兽尸首挡在了他的身前。 但就算如此,依旧没能挡住猪无能这一拳,他一个凡间修士,到底还是不如这般大妖的。 王和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但却并未因此想要认输。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还请众位赏个脸面,我只为我权山正统而来。” 听到此言,在场几位随即也明白过来。 这般修士,只为了在此证明一翻权山,好去那人皇那里求得正统。 猪无能冷哼一声,说道:“打的一手好算盘,我这便让你有命来,没命去!”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残影向前。 妖力化作一道朴刀,朝着王和的腰间斩去,好似要将他拦腰斩断。 王和心惊肉跳,连忙躲闪。 招来尸首,为自己作挡。 随之他又从袖中掏出符箓,祭起术法。 “锁尸锢僵!” 符箓朝着猪无能飞去。 一道道法力将其拦住,却被猪无能一把扯飞。 “来!” 王和再起神通。 尸首悬空,妖力而聚,逐渐凝实,化作了一根长杵。 “咚!” 玄音响起,那长杵攻去。 猪无能迎面上前,却是忽的一顿,那长杵攻来,却让他退后了半步,一时也有些愣神。 这又是什么没见过的神通…… 竟能将这些死去的妖怪尸首聚起力道。 王和施完此术后法力已是十不存一,他喘了口气,拱手道:“多谢。” 猪无能听到此言怒从心起。 “死来!” 王和摇动清铃,妖怪尸首飘动,围城了一堵墙。 他立即施展遁术逃离。 却不曾想走时还是挨了一道妖力。 王和吃痛,但还是拼尽全力的逃离了其次。 猪无能见那道人逃离,他怒而大吼,“别让我抓到你!!” 被耍了这样一道,他如何也安不下心。 涂虎无奈摇头,暗骂了一句蠢猪。 而在那岸边。 墨渊也是笑了起来,“这猪妖,当真是猪啊。” 被人当枪使。 不过那权山的小道士也有几分胆量,这般场面都敢上前,真是冒死上前的。 其实说白了,就是刷一刷存在感。 若是人皇都不知晓他权山的本事的话,那这正统又如何能求得呢。 . . 小乞丐看了过去,说道:“这次应该不会再有人了吧。” 场面安定下来过后,鹿绮山持香上前,无所言语,只是将那香烛插上。 龙蓉持三支香烛上前。 “蓉归水族,修行数百载,且知修行不易,妖且如此,人道更为艰辛,故愿庇护人族,大兴人族。” 随后是涂虎,再则便是猪无能。 他们二者亦无所言。 此翻所求,不过一道安身之符罢了。 雪精二女上前,二人各出一手,持香而立。 “苍天在上。” “我姐妹二人为雪而化,却不明世间为何,何为人,何为妖,何为精,何为仙,时间道理我们似是孩童,人道兴隆,但求早日得解。” 燕群握着三炷香,看向那小乞丐后迟疑了一下。 小乞丐见他目光,说道:“你去吧,不用管我。” 燕群见此便上前敬言。 “燕子临江,观人道兴隆,且知红尘之乐,亦知红尘之苦,见过无数,识过无数,可燕无归处,平生如若浮萍,漂泊无所,但求归处。” “以此为敬!” 他迈步上前,香烛入鼎。 小乞丐见此却也不急,望向那老牛,说道:“老牛,你还不去?” 老牛还在想着上官宁靖,他回过神来,问道:“我?” 小乞丐笑道:“真是蠢牛。” 老牛愣了愣,随即握着香烛上前。 他其实有些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封仙大会,封仙大会。 香烛插进鼎中,那他就是神仙了吗? 是这么回事吗? 他仍旧是有些迷糊的。 他站在鼎前,想了许久后道:“我……” “别那么累就好。” 老牛道了这样一句,随后便将香烛插入了鼎中。 随后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那小乞丐身上。 小乞丐缓步上前,拿起了香烛。 他犹豫了一下,但却很快回过了神来。 “此香过后,互不相欠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雷劫 小乞丐将那香烛插进了鼎中。 他回头看去,望向了这一番闹剧下最不起眼的那个人。 “这位燕子老哥,劳烦帮我看着些这香,多谢了。” 小乞丐留下这样一句,也不管燕群答不答应,打了个哈切后便朝着岸边去了。 燕群顿了一下,看向那小乞丐离去的身影。 他也没说拒绝。 留下的人注视着那鼎中林立的香烛。 “这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 龙蓉长舒了一口气,一切不顺,却又顺利,虽说突如其来,但却也都能接受。 在那岸边。 陈长生手中长竿微动。 他扯动鱼竿,却见一条小青鱼随着鱼竿被扯了上来。 “先生中鱼了。”墨渊说道。 陈长生道:“小鱼,还是算了吧。” 他将那鱼钩从那鱼嘴上解下,丢回了湖里。 再一抬手之间。 却忽见那香鼎大震,这座大鼎再众人的目光之下升入天穹。 九道金光忽的四散开来,散往四面八方。 “咚!” 似有一道钟声响起。 忽的一瞬,天地颤动。 却又在下一刻,见那天地云海之中忽的飘来了阴沉的浓云。 “雷劫……” 燕群顿感不妙。 猪无能不禁一颤,骂了一句,“吗的!” “哪来的雷劫!” 涂虎看着他,说道:“蠢猪。” 猪无能听后顿了一下,说道:“留下来等死吗?” 他们可是被天地所厌恶的外来之妖,身上又残留着邪气煞气。 当初灵笼破灭时落下的雷劫好不容易才逃过,如今再见这雷劫,猪无能心中难免有些惧怕。 鹿绮山看向他,说道:“你难道来的时候,就不曾想过吗?” 猪无能微微一愣,忽的反应了过来。 是了…… 这册封本就是与天地想通,他们身为那灵笼出逃之辈,再应天地,定会有雷劫降临。 燕群凝视着那层层浓云。 隐约间听那闷雷轰鸣之上。 ‘一道,两道……’ 燕群数着那雷云之中酝酿而成的雷劫。 直至那雷劫凝出四道后却停了下来。 “只是四道吗……”燕群望向面前。 狐诗兰看向他,说道:“此雷劫与你们并无干系,你们可以走了。” 燕群听后确定了下来,随即拱手道:“告辞。” 雪精二女抬头望去。 雪冬的眼中有些好奇,好奇的询问着姐姐。 姐姐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她赶紧离开了。 只有老牛愣愣的,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要打雷了?”老牛问道。 狐诗兰见其模样,索性帮了他一把,抬手找了一阵微风来,将其吹走。 “诶诶,诶诶!!” 老牛惊恐无比,但随即就被那阵风卷走了。 狐诗兰舒了口气,抬头望天。 . . 此时,湖山湖的鱼妖也赶了回来。 “陈先生,道长已然妥善安置,如今这是……” 陈长生看向他道:“要打雷。” 鱼妖顿了一下,目光望去。 “雷劫啊……” 此刻,站在陈长生身旁的青天游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 “陈先生……” 陈长生转头看去,说道:“这雷劫与你无关,大可放心。” 有这话青天游安定了些许,但当那闷雷声响起,他还是忍不住回想起那日的荒海雷劫,令他遍体生寒。 鱼妖好奇问道:“这四位无一例外都是大妖,为何会在此时招来雷劫,这可不妙。” 墨渊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唯一的机会?”鱼妖愣了一下。 墨渊看的清楚。 眼前那四位,本就是被天地所厌弃的存在,唯有寻求变化,往后才有机会保住自身。 而他们来这封仙大会的意义,其实根本上的愿意在于雷劫的不同。 “他们来了这封仙大会,如此招来的雷劫,最多也只是会让他们掉一层皮,但若是坐以待毙,等待着某日雷劫落下,那时候的雷劫,大概是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 大风吹了起来。 林中的落叶随之飘舞。 如意伸手挡了一下眼睛,发丝也随着那阵大风颤动着。 “沙沙沙……” 平安上前,说道:“阿姐在我后面,别被吹着了眼睛。” 如意踹了他一脚。 “阿姐你踹我作甚?” “你还没我能打呢,站我后面去!” 平安摸了摸屁股,正要开口辩驳,“我……” 谁料他话未说话便被打断了。 “不准讲话。” “……” 平安叹了口气,只能乖乖的站在阿姐身后。 如意站起身,为平安挡去吹来的风叶。 于她而言,不过一阵微风而已。 “好大的风!”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却见狸花立在墨玉的肩头,张大了嘴。 “啊……” 如意目光望去,问道:“笨蛋狸花,你做什么呢?” 狸花眨眼道:“狸花在吃西北风。” 回了话后它又张开嘴吃起了风。 吧唧了一下嘴,道了一句:“没味儿。” 如意无奈一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陈长生站起了身来,说道:“回去吧,要打大雷了。” 如意和平安到底还是凡人。 而且墨玉与剑生花也在这里,那雷劫落下来,难免会殃及鱼池。 “这就走了吗……” 如意说道:“不是还没完吗?” 墨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如意姑娘想被雷劈的话也可以留下来看看。” 如意说道:“哪有这么巧的事。” 墨渊道:“那可说不准呢。” 如意虽然也想留下来瞧瞧,但先生和墨大哥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 “平安!” “诶,在呢阿姐。” “回家回家,前面风大,你走前面给我挡挡。” “?” “赶紧的。” 平安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阿姐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啊……” 刚才还说给他挡风呢,这会又让他上前。 “你嘀咕什么呢?” “没嘀咕!” “哼。” 一行人离开了这里。 青天游跟在陈长生身旁,远离湖泊后那雷劫的威压也淡了下来,他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平静些许后,他开口问道:“陈先生原来就是此界之人吗?”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青天游接着说道:“那当初在妖域之时……” 陈长生道:“当初未曾与你说起,那时所见,乃是陈某的身外化身。” “原来如此。” 青天游也明白了过来。 他还以为是死而复生之事,看来是想岔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印象中的陈先生 墨渊望着先生周围的这一圈人或者说是妖,辗转数载,先生身旁的人倒是多了许多许多。 这是好事。 先生少言语,言语上也少有道出心中的喜悦。 但观先生面色,却能看出先生此刻的喜悦,这是在流云观时,先生脸上少有的神色。 墨渊也为先生感到开心,不禁道了一句:“先生比往年开心了许多。” 如意听到这话好奇道:“陈叔叔以前不开心吗?” 陈长生听后道:“往年哪有不开心。” 墨渊问道:“如意知道的陈先生是什么样子的?” 如意想了想,说道:“老爱欺负人,油腔滑调的。” “啊?”墨渊深受震骇。 不仅是他,连同着墨玉剑生花还有青天游都停下了步子。 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如意眨眼道:“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唔,其实吧,油腔滑调也不对,应该说,嗯,反正就是呃…顽皮?” 好像这个词蛮贴切的。 至少在如意看来是这样的。 “那不是说小孩的吗?”青天游问道。 陈长生无奈笑道:“你们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 青天游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陈兄何时在乎过这些。” 陈长生无奈点头,说道:“是,陈某不在乎。” 青天游看向如意,说道:“不过说来,陈兄之前当真像如意姑娘说的那样的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嗯…这个……” 他好像也说不上来。 如意道:“真是这样的,陈叔叔,小时候的事我可都记的清楚呢,你老是逗我,讲些歪七八扭的道理。” “什么叫做歪七八扭的道理?”陈长生哭笑不得。 “就是啊,陈叔叔不会不认了吧。” “认,怎么不认呢。” 墨渊听着这一番话,不禁说道:“还真是不一样啊……” 如意问道:“墨大哥知道的陈叔叔又是什么样呢?难道陈叔叔以前很不爱说话,也很没意思?” 墨渊想了想,说道:“也不是说很没意思,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先生。 陈长生见他的目光,说道:“陈某这儿没什么不能说的,尽管说就是了。” 墨渊随即道:“当初在秋月坊的时候,陈先生每日就是清修看书,而非像是如意说的,顽皮,但也不是说先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更多的时候就像是炎日里吹来的一阵清风一样。” 陈长生听到这样一番话不禁笑起来,说道:“怎么一转眼你就这么会说话了?” 墨渊笑了一声,反倒是惊讶于陈先生的反应。 先生以往也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 青天游顿了顿,说道:“可是……” “我当初认识陈兄的时候,陈兄给我的感觉更像是自由随性,还有些许豪迈……” “都不一样啊。”墨渊说道。 剑生花这时开口道:“剑某知晓的陈先生,是个大忙人。” 狸花抬起头来,忽的道了一句:“陈好人很漂亮,而且……” 墨玉听后连忙道:“可不能这么夸。” 众人听后哄笑起来。 陈长生不禁笑出了声来。 狸花眨眼道:“那应该知道夸?” “夸好看就是了。”陈长生笑道。 “哦哦。” 狸花随即道:“陈好人很好看,而且很有钱,会给我买鱼吃,没钱也会给狸花钓鱼吃,有鱼干,还有酸菜鱼,陈好人做的酸菜鱼最好吃。” “唔,还有……” “还有……” “啊!”狸花想起来了,说道:“最会胡说八道!” 陈长生听后哭笑不得,说道:“乱说,陈某什么时候胡说八道了。” “陈好人就是!” “不是。” “就是就是!” 听着狸花的嚷嚷声,陈长生也是无奈了。 他摆手道:“好好好,陈某还会胡说八道。” 墨渊笑着说道:“陈先生是真宠狸花啊。” 不过想想也是。 这样的猫儿,谁不喜欢,谁又不宠着呢。 说着说着,狸花却是忽的心有所感。 “啊,要下雨了!” 狸花道了一句。 它的朋友来了。 是那雷雨之间的灵气,狸花能够感受到。 说着便见豆大雨滴打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 树木沙沙作响,伴随着大风吹向那湖山。 陈长生不怕雨,但他要躲雨,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定会走的很快,可今日却想着慢上这么两步。 人多起来,热闹也多了起来。 他们来自天南地北,但却因为他陈长生都聚在了起来。 他们聊着说着,时而哄笑起来。 这样的氛围是陈长生的岁月里少有的,对他而言,尤为珍贵。 这一天,他们是淋着雨回去的。 一路上闹哄哄的,聊个不停。 在大雨中聊,在雷声中讲。 他们从对方的口中知晓了陈先生别样的一面,好似他们是头一次认识这位先生。 如意听着这些‘长辈’的话,在她看来,算得上是长辈。 她更好奇陈叔叔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原来自己也从未看清楚陈叔叔的模样,若不说起,她也不曾料到当初的陈叔叔竟是这样。 如意裤腿淋湿了些,好在是有平安给他挡了些雨,还有狸花,它说是叫了它的朋友不让雨淋到如意,后来果真就没淋到什么了。 狸花对此很是得意,尾巴都翘起老高。 平安邀众位回了京兆尹府。 京兆尹府够大,空房不知道有多少。 转眼间京兆尹府就热闹了起来,下人也忙活了起来。 墨渊找到平安,将一个钱袋递给了他。 “墨大哥,你这是……” 墨渊说道:“今个人多,劳烦你了,买些好酒好菜,也让这府上热闹热闹。” 平安听后连忙将钱袋推了回去,说道:“这可使不得。” 墨渊说道:“先生要你必须收着,我也添了些许,应该够用。” “这……”平安顿了顿。 墨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先生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好收着就是了。” 平安听后愣了愣神,看着手中的钱袋呆了许久。 墨渊笑了笑,说道:“收着就是了。” 待到墨渊离去过后。 平安才缓缓回过神来,他打开那沉甸甸的钱袋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块又一块的金疙瘩,夹杂着几两银子。 “这么多!” 平安惊了一下。 这怕是都够府上好些年的开销了。 第六百九十六章:夜请先生 这一晚上云府算是真的热闹了起来。 府上的下人们今晚也加了餐,脸上都洋溢着笑意,不过他们更是好奇这些位突如其来的都是什么人。 在京兆尹府,他们此前见过来拜访的大人物也不有不少,不管是官家还是王侯也都曾来过京兆尹府。 这几位大人,他们却是从未见过。 还有那位陈先生,大抵是他们最好奇的了,老爷见了这位先生,比见了官家还要恭敬。 京兆尹府热闹非凡。 而那远处,却仍旧可见那雷云滚滚。 “哗啦……” 大雨洒进这上京城里。 如意站在那门前,目光望向远处。 好似有什么东西要落下来了。 正想着。 却见一道天雷落下。 “噼啪!” 那雷声震耳欲聋,如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又见一道雷劫。 “噼啪!” “噼啪!” 连着两道,又来一道。 “噼啪!” 那昏暗的天空闪了四下,那炸响的雷声好似让整个上京城都抖了三抖。 如意手臂颤抖着,望着那天雷心中生畏。 平安走了过来,问道:“阿姐别怕。” 如意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不怕,只是在想,那四位还活着没有。” 平安回想起方才那四道雷劫,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这几日里,他好像习惯了妖怪神仙之事,但每每见到他们大显威能,仍旧会愣神许久,这样天大的差距让他这个孱弱的凡人心惊胆战,伸手出来,又像是遥不可及。 好像跟他们并非存在于一个世界上,却又正在身边,有些虚幻,令人心中沉思。 平安没有接话,只是陪着如意看着。 随着那四道天雷落下,屋瓦上的滴答声慢了下来,大风也随之慢了下来。 如意回过神来,道了一句:“雨小了,我们回去吧。” “嗯。” 转身回了屋里,里面灯火通明,在场的人交谈着。 “如意快来快来!” 狸花拉着她落座。 陈叔叔笑着与他的朋友们聊着,说的都是那些让如意觉得奇妙无比的事。 这样的热闹让如意暖了回来。 方才在屋外的不真实感也在这一刻回归了现实。 如意看着这份热闹,不禁笑了起来。 看似遥远,实则很近。 到底只是自己胡思乱想罢了。 . . 略显狼狈的司命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家中,他浑身都淋透了,连忙换了一身衣裳,随即又马不停蹄的跑向了皇宫。 司命在那宫门前来回踱步,直至通报完了过后,又马不停蹄的进了宫中,面见陛下。 这天夜里,他在陛下的御书房中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将今日的所见所闻一并都告知陛下。 司命绘声绘色,将今日湖中的奇观都一并道了出来,神仙手段,控水伏妖云云…… 燕如初听后却不觉得惊讶,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凤凰?你是说凤凰?” 司命张了张口,随即说起那凤凰的事。 但他却并没有提起那凤凰好像并非善类之事,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祥瑞啊陛下,祥瑞!” 燕如初点了点头,道了一句:“朕知道了,今日有劳你了。” 另外又命人落下赏赐。 司命磕头谢恩,这才退去。 待那司命走后,燕如初长舒了一口气,倒在了椅子上。 如今他的情况,坐上半个时辰都有些吃不消,说话也有些无力。 “文医师。” 燕如初道了一句,他随即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守在御书房外的文竹医师连忙进了门来,为官家把了把脉,又顺了顺气息。 燕如初缓了过来,说道:“还请文医师走一趟,去京兆尹府,请一位陈先生前来,便说朕身体欠佳,不便动身,有劳其亲自来这一趟。” 文竹医师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官家为什么不将这样的事交给公公,但还是应了下来。 他匆匆出了皇宫,随即立马赶往了京兆尹府。 京兆尹府的下人得知是宫里来的,连忙将其请进了府里。 文竹医师进了府上后却见那堂中灯火通明,围桌闲聊,面含笑意。 “老爷,宫里来人了。” 管家在平安耳畔道了一句。 平安随即起身,目光望去。 文竹医师上前拱手,“见过大人。” 他随即道明了来意。 平安顿了顿,“这是陛下的意思?” 文竹医师点了点头。 平安目光望去,却见陈叔叔此刻正趴在桌上,好像是睡了过去。 大抵是因为这一群人都是因为陈叔叔才聚在一起的愿意,这一晚上,便没少被灌酒,这才有了这样一幕。 平安张了张口,有些无奈。 可是…… 陈叔叔这会已经趴在桌上了啊。 这可如何是好。 “我去问问吧。” “有劳大人了。” 平安进了屋中,到了陈叔叔身边时却又犹豫了起来。 墨渊见他过来,于是便问道:“陈先生醉了,是有什么事吗?” 平安点了点头,随即将事情告知于墨渊。 墨渊听后摆手道:“陈先生醉倒了,还是不去了吧,明日也是一样的。” 平安想了想,问道:“这样真没事吗?” 墨渊本想说没什么,但看了一眼趴在桌上一身酒气的陈先生后却是转言道:“我代陈先生走一趟吧。” “这……” 墨渊起身,拍了拍他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墨渊出了门,随即便寻上了那位等在门口的医师。 “先生醉了,我随你走一趟吧,免得说先生不给他这个人皇面子。” 文竹医师看向此人,问道:“不知阁下是何人?” 墨渊想了想,说道:“算陈先生的弟子,唔,也不对,坐骑,或者说就是个守门的。” 文竹医师愣了愣,有些茫然。 墨渊看向此人,却是忽的一顿,好似看出了些什么来。 “嗯?” 墨渊忽的开口问道:“你认得童小子?” 文竹医师问道:“不知,阁下说的是何人?” 墨渊问道:“童知唤,认得吗?” 文竹医师听到这个名字顿时一怔,紧忙问道:“你认得我师父?” 墨渊笑了一下,问道:“童小子是你师父?” 文竹医师忽的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年幼时得师父教导,师父予我又大恩,这些年我走遍大襄,却始终未曾寻得师父身影,若是阁下知晓师父所在,还请一定告知,在下定当重谢。” 第六百九十七章:人间多妖之因果 墨渊笑道:“童小子是陈先生教出来的,那按辈分来说,我应该就是你师伯。” 文竹医师愣了一下,“师伯……” 墨渊笑道:“边走边说吧。” 二人往外走去。 文竹医师因为提起师父的事,一时也忘了问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文竹医师问道:“陈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墨渊道:“陈先生就是陈先生。” 他一边走着,一边问道:“说起来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童小子了,算一算,他今年估计也有四五十了吧,怕是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文竹医师不知如何接话,他却是不知师父如今多大岁数了,但大概是有四十多,近五十了。 他有些疑问,问道:“你真是我师伯吗?” “骗你作甚。” 墨渊笑道:“你师父取你师娘的时我可是散了不少钱财呢。” “那……” 文竹医师问道:“师父他如今在何处?” 墨渊摇了摇头,说道:“我哪知道,这么多年他跟你师娘都是到处走,我哪知道他们在哪。” 文竹医师顿了顿,问道:“那你刚才一见我,又是怎么知道我和师父的呢?” 墨渊说道:“直觉。” “什么直觉,这样准?” 文竹医师皱起眉头来,此时却有些怀疑了起来。 墨渊倒是无所谓,摆手道:“信不信由你,赶快点,等姓燕的聊完我还要回来喝酒呢。” 文竹医师愣了愣,说道:“阁下当真大胆……” 墨渊看了他一眼,说道:“人皇管不了我,我自然不用给他面子。” 说着便加快了步子朝着皇宫走去。 文竹医师连忙跟随。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宫门前,随后由文竹医师拿出令牌,有人通报过后便见一位公公出来迎接。 墨渊倒是觉得有些麻烦,但也没多说什么,他早便听他说过,这皇宫里面规矩多的多。 文竹医师领着他来到了御书房。 他进去通报了一声,得了答复过后才让墨渊进了御书房中。 墨渊进了御书房中,也不管这些那些,横刀跨马的坐了下来,问道:“陈先生喝醉了,我代先生前来,有什么事,告诉我便是了,若我不能给你答复,事后也会告知先生。” 燕如初看着眼前之人,他有些印象,之前的时候此人跟着陈先生一同来过。 燕如初问道:“陈先生这等神仙,也会喝醉吗?” 墨渊问道:“若是酒不醉人,又为何要喝酒呢。” 燕如初听后点了点头,随即道:“今日是有些事想请教陈先生的。” 墨渊问道:“应该是关于册封事吧。” 墨渊料的不错,燕如初没能亲自前去,到底还是不能全信了司命的话,底下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纵使挑着好的讲。 燕如初点头道:“却不知当时尊上当时在场吗?” 墨渊听到此言顿了一下,“你叫我一声尊上,那我也应当给你些面子。” 说着他便坐正了身子,没再像方才那样屌儿啷当的。 燕如初笑了笑,说道:“其实随意即可。” 墨渊说道:“今日我在场,那册封的九位都是何人,我也都见过了,其中多以妖为主。” 燕如初问道:“不知尊上觉得,这几位都合适吗?” 墨渊想了想,说道:“都还好。” “那小乞丐虽不是佛家的人,但却是为了佛家来的,三炷香求了一个开庙的契机,据我所知,大襄境内如今还未能接受佛家寺庙吧,他应该是为了这个而来的,虽说是香火鬼神之庙,还差你人皇一道册书,但也大差不差了。” “另外还有一位,那司命可是跟你说过什么真龙吗?” 燕如初点头道:“提过龙仙真龙。” 墨渊道:“那是条蛇妖装的,不过册封不册封在你,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她之所求,不过是香火庙宇而已。” “还有吗?” “就剩下那头凤凰了,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先前听他们说,这凤凰似乎是上古的邪妖,冲破封印,此番是为了寻保命之机的。” 墨渊将一些例外的事一一告知。 燕如初静静的听着,心中也稍微有了斟酌。 这封仙大会,一重是在于那三炷香,另一重则是在于人皇祭天,不得人皇祭天,册封也就只有这么一半。 至于少了人皇册封会是什么结果,墨渊也只能猜测一二。 大抵是不能立庙一类的。 燕如初深思熟虑过后,问道:“佛家倒也还好,那蛇妖若能护这山河,那也一样能行,至于那邪凤……” “还是得换一换。” 墨渊本想提些建议,但想了想却是道了一句:“你是人皇,你自己决定。” 燕如初点了点头,“司命已经定好日子了,就那么两日,开坛祭天过后,这封仙大会的事也落定了。” 墨渊好奇问道:“你应该不仅仅是为了你那妹子所以才弄的这封仙大会的吧?” 燕如初看向他,点头道:“的确。” 他随即解释道:“山河之间缕缕发生怪事,有人误入妖市,也有人被妖怪掳走吞食,这类事情频频发生,我也不得不注意到。” “洞察细微。” 墨渊说道:“不愧是做皇帝的。” 燕如初听到此言问道:“却不知是何原因。” 墨渊解释道:“赵贞合并天下,人道气运随之涨动,气运涨动,人间也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例如初生的孩童资质也会比前人更盛,仙缘也会降至人间,这一切的源头在于灵气的兴盛,山中灵物也会随着灵气的兴盛变得更加容易开启灵智,妖也就随之多了起来。” 燕如初听后思索良久,才慢慢讲这些话消化下来。 “原来如此。” 燕如初呢喃了一声,说道:“所以说,往后妖怪在人间会层出不穷?” 墨渊点头道:“按道理说是这样的,所以说,这封仙大会兴许不是单纯是你自己的意思,就好像你自己说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燕如初好似一瞬间豁然开朗。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尊上解惑。” 墨渊摆手道:“无需客气。” 第六百九十八章:这猫儿倒是不错 对于燕如,初墨渊并未有什么反感或是看不起,虽说偶尔会觉得这人皇有些蠢,但仔细想想,此人却又是如此拿得起放的下,令人钦佩不矣。 燕如初心中许多疑惑在墨渊这里得到了解答。 料的久了,一些燕如初不敢在陈先生这里问的,他也开口了解了一翻。 例如,大襄以外的世界,仙人是如何成仙的云云。 墨渊挑着燕如初能知道的说了说,一些人皇不能知道的,当然一个字都不能说。 燕如初长舒了一口气,再度感谢了一翻。 临走之时,他又道了一句。 “另外,我有些不便走动,可否劳烦尊上给先生带一句话。” “什么话?” “后日开坛祭天,册封九仙,先生的事也可一并定在那日,却不知陈先生意下如何。” 墨渊听后道:“我会转告给陈先生的。” “有劳了。” 墨渊点了点头,随即道了句告辞后便离开了这里。 坐在那御书房里的燕如初随即又咳嗽了起来,招呼人搬来了火炉给自己烤火,这才暖和了些许。 随即,这偌大的皇宫也在夜色之下陷入了沉寂之中。 . . 第二日清早,陈长生在床上醒来。 他揉了揉脑袋,还有些昏沉。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喝醉过酒了,昨夜高兴,不免贪杯了些,偶尔醉上一醉,这样的感觉尤为奇妙。 后来他从墨渊的口中知晓了昨夜燕如初叫他进宫的事。 都是一些小事,墨渊倒是一并说了,陈长生也懒得多跑这一趟了,省了些麻烦。 “册封一事吗……” 自然是关于那冥府黄泉的事,亡魂由城隍庙中阴司引入黄泉,归于天际。 黄泉无根无缘,更像是一滩无际的汪洋,他是毫无章法的,毫无规矩的,不知会流淌向哪里。 燕如初的册封能够更改城隍庙的规矩,但黄泉却不见得。 在陈长生看来,这黄泉或许是天道所辖,想要借人皇册封改道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但仍旧也需要先立下规矩,要不然到时候黄泉改道,事先却不得册封,事情可就乱了套了。 只是这册封…… “到时候怕是会闹出不小动静。”陈长生口中呢喃道。 墨渊问道:“要跟他说一声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还是得提一提这事,免得到时候他们吓到。” “我再走一趟吧。”墨渊道。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陈某亲自去吧。” “这点小事交给墨渊就好,先生歇着就是了。” 陈长生见他这样也不好拒绝的,再则说的确也不是什么大事。 “也好。” 墨渊正要出门,余光确实瞥向了一边院子里正在下跟如意下五子棋的狸花。 狸花感受到墨渊的目光,对他眨了眨眼。 墨渊偏头示意。 狸花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墨渊无奈一笑,说道:“去玩。” 狸花听后摇了摇头,说道:“狸花要跟如意下棋。” “不做猫儿神了?”墨渊问道。 狸花反应过来,说道:“要,当然要!” “那就快来。” “来了来了。” 狸花回头看向如意,说道:“狸花去去就回,如意不准换狸花的棋。” 如意看了它一眼,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嗯呐。” 墨渊带着狸花出了京兆尹府。 随后便直去皇宫。 今日早朝,燕如初此刻还在朝堂上跟百官商议国事,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一些事情上还需要再决策,各部调配还有一些安排也要经手,所以就麻烦了些。 墨渊肩头的狸花看向那大殿,听到里面喧闹的声音,不禁说道:“墨渊墨渊,里面好热闹啊。” 墨渊道:“我们找个地方等等吧。” 狸花眨眼问道:“不是说来找皇帝吗,为什么不直接进去。” “当然是要私下找他。” “哦哦。” 墨渊来后早朝又持续了半个时辰。 早朝结束过后,百官便各自归去了,出来的官员有的愁有的兴,还有些许是在互相对骂,这都是百官的日常了。 燕如初下了早朝后就回了御书房。 他的脸色很是不好,如今的他,上朝这一两个时辰,再坐久一些,怕是都会要了他的命。 歇了一会后他连忙唤文竹医师搬来了火炉,这才缓和了些许。 正歇着,却忽见那御书房的门被吹开了。 文竹医师愣了一下,随即前去关门。 燕如初微微一愣,目光望去,却见昨日的墨渊此刻已经进了屋内。 “尊上……”燕如初道了一句。 文竹医师听到此言上前问道:“陛下是要唤谁?” 燕如初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文竹医师,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墨渊,随即明白了过来。 燕如初道:“文医师先下去吧,朕已无大碍,只是有些乏困,要歇息一会。” “草民告退。” 文医师也没怀疑,随即便离去了。 待到文医师走了过后。 墨渊怀中一直盯着燕如初的狸花这才开口道:“你就是皇帝啊。” 燕如初又是一愣,这才注意到那猫儿。 狸花从墨渊怀中挑了出来,随即跑到了燕如初身旁,绕着他打量了一圈。 燕如初也注视着这猫儿。 墨渊笑道:“它叫狸花,早年跟着先生。” 燕如初明白了过来,随即点了点头。 他看向狸花,问道:“不知仙兽在看什么?” 狸花抬起头,说道:“唔,皇帝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啊……” 它好像有些失望。 燕如初听后道:“那仙兽以为的皇帝又是什么样子的?” 狸花想了想,道了一句:“也不是说有得有多厉害,但至少…至少要会发光吧。” “发光?” “对,跟金子一样。” 燕如初听后不禁笑了起来,说道:“仙兽说笑了,燕某虽然是皇帝,但同样也只是凡人,又怎会像金子那样发光呢。” 狸花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不好玩。” 墨渊上前,说道:“狸花在一旁玩会,我跟他说些事情。” 狸花点了点头,随即在这御书房里逛了起来。 别说,这里面的东西狸花倒是挺好奇的,以前没见过。 墨渊坐下过后便将先生的意思转告给了燕如初。 “会是什么动静?”燕如初问道。 墨渊道:“或许会有天地异象,但也说不准。” 燕如初表示明白,也不再多问什么。 墨渊问道:“话说,那邪凤不是去除了吗,你可找到了另外的人选?” 燕如初道:“倒是还没有。” “昨日忘了跟你提了。” 墨渊随即看向御书房里溜达的狸花,说道:“这猫儿倒是不错,不妨你考虑考虑。” 第六百九十九章:祭天 到了开坛设法这一日。 百官早早的便进了宫中,再由礼部安排,逐一来到那大殿之外。 这般祭天之事,小一品的官员也要参加,以至于大殿外的整个广场上站满了官员,一眼望去人山人海,密密麻麻。 在那人海中间,留出了一条道路。 宫中禁军分立两旁,身披甲胄,手中长矛大剑。 顺着那条道路望去,一座大鼎立于中央,只见其中有三柱丈高的香烛燃烧着,袅袅青烟升起,直去天穹。 司命端着木剑,立在那鼎前。 这一站,便是两个时辰。 祭天需应天时,百官都需在这大殿之前等着,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硬生生的熬过去。 过了辰时之后,头顶的烈阳也透过云层落了下来。 这般燥热再加上长时间的站立,有的官员已然脸色发白,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自然也有倒下的。 但倒下过后,立马便会有人前来将其扶住,就算晕过去了,也得等祭天完了才能走。 站在鼎前的司命气息平静,等待着。 广场之上,内功的太监报着时辰,每过半个时辰报上一次。 “巳时已到!!” “巳时已到!!” 广场上的太监一位一位将此消息传此去,直至巳时之声传遍整个广场,让所有人都听到。 巳时却也还早着呢。 这次祭天,时辰定在了午时正刻。 也就是说,他们仍要站一个时辰。 烈阳高照,愈发燥热,没有一口水,有的官员已经嘴皮干裂,但仍旧站立于此。 “午时正刻已到!!” 伴随着太监这句话传出。 两旁摆立的大鼓敲响。 那磅礴之声传来,伴随着鼓声的震动,一瞬间将那些昏沉之中的人都唤醒了过来。 “咚,咚,咚……” 而那鼎前司命也随之抬起了头来。 他抬起手中桃木之剑,于那鼎前作法。 剑于手中挑起数抹剑花,又见水火烧起,绕鼎一周过后,司命便诵念祭词。 再引符箓,一并烧入鼎中。 取一把香烛,合九九之数,双手紧握,伴随着那符箓的燃烧,将那一把香烛尽数点燃。 “咤!” 司命口中高喝,握着那一把香烛再度绕鼎走了一圈,尽管那香灰落于手上烫起了水泡,他也不停,当做不知道一般。 再回鼎前,双手一抖。 烟灰飘起,手中香烛好似星星之火。 司命看向了一旁的宦官。 宦官点了点头,随即扯开嗓子,一道浑厚之声穿透整个广场。 “拜!!!” 回声不断,且让人心生敬畏。 那广场之上数千官员尽数跪地,沉寂了许久的广场大殿终于有了些许别的声音。 司命握着相助,亦拜苍天。 “再拜!!” 声音再度传遍广场。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可见有寥寥几人在一拜之下昏了过去,大抵是站了太久的缘故。 立马有人前去扶起,拖着他拜完。 平静许久过后,宦官再度开口:“三拜!!” 随着这第三拜落下。 众人好似都长舒了一口气。 祭天对于这些官员来言最为要命,据说上一次祭天的时候,死了足足九个人,身形一到就没了气。 能熬到三拜苍天,便算是保住了命了。 司命舒了口气,诵念祭词过后便将那香烛插进了鼎中。 “咚!!!” 鼓声响起。 大殿的门被拉开。 从那侧门几位将军,另外则是一位低着头的宦官。 分散两边过后,便见身着一袭龙袍的陛下从中走了出去。 “陛下到!!!” 随着这道声音传出,场中百官再度跪下。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声势浩大,此声好似要传遍整个上京城。 燕如初缓步上前,扫了一眼后道:“众爱卿平生!” 前排的几位官员缓缓起身。 后面的才敢慢慢站起,只是起身便要了许久。 燕如初缓步上前。 百官也随着陛下的移步转动身形。 鼓声不断,每一步都好似气势磅礴。 在那宫中的某座大殿之上。 正有几位坐在其上观望着。 青天游瞧着这一幕幕,不禁说道:“当真是规矩森严,声势浩大!” 这可比在灵笼之中见过的有趣多了。 虽说这莫名的规矩有些让人诟病,但或许也是因此,才显露出了这祭天的重要性。 墨玉听后道:“比我当初所见时好多了,那时候还是以活人祭天,无比残忍。” 青天游倒不意外,而是说道:“灵笼之中也是如此。” “活人…祭天?” 狸花眨眼问道:“什么样的?” 一旁墨渊伸手敲了他一下,说道:“他们瞎说的。” 狸花摸了摸脑袋,不解道:“是吗?” 青天游笑道:“嗯,我们瞎说的。” 剑生花抱着手站在那垂脊之上,说起来,他看到这一幕也觉得气势恢宏,至少在修仙界或是从前,他们也少有感受过这般肃静浩大的氛围。 如意蹲在一旁,她皱着眉头,道了一句:“繁文缛节。” 几人目光望去。 如意愣了愣,问道:“我,我没说错吧。” 青天游几人笑了一声,点头道:“说是繁文缛节也没错。” 的确是有些繁琐麻烦,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如意吧唧了一嘴,随即又问道:“话说,陈叔叔还不来?” 墨渊看向她,说道:“陈先生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还要悄悄去?”如意好奇的。 墨渊笑道:“想来没什么能难倒先生,如意姑娘也不必担心。” 如意眨了眨眼,说道:“也是。” 陈先生可是神仙,很厉害很厉害的神仙。 “咚!” 鼓声忽滞。 此刻的燕如初已经走到了那鼎前。 他拿起香烛,借符箓烧起点燃。 “朕!受命于天!” 浑厚之声从他的口中传出。 “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 诵念许久,谓天子之职,这也是流程之一。 直至这一段念完过后,才算是进入正题。 “太祖一合天下,天地灵动,万灵俱起,天眷人道,兴盛昌隆,然,昌盛亦生乱象,山中妖精于人间作乱,忽有不定之象。” “朕为天子,应安此乱。” “故,册封九位仙官,镇我山河,平此乱象!” 第七百章:总要有点长进 香火浓厚,青烟直去天穹九霄。 可见鼎日高照,寄天地之苍茫。 “敕,白狐仙官镇山河北上东去之地!” “敕,莽牛仙官镇山河北上之地!” “敕,林鹿仙官镇山河北上西去之地!” “敕……” “敕,狸花仙官镇山河南下之地!” 燕如初上前一步,他的脸色发白,身形也有些晃荡。 城楼上的墨渊见此一幕随即渡出一道青气。 青气落入燕如初体内,稍有缓和,这才挺了下来。 燕如初心有所感,却未声张。 而是迈步上前,继而开言。 “天设庙宇,百姓供奉,享香火食禄,平山河之乱,得此长久之道,万灵共处!” 九道金光自那鼎中升起。 而这所见一幕,却不入凡人之眼,唯有法眼之下才可观得。 那楼宇之上的如意顿了一下。 “他刚才喊的什么?” 如意不禁转头看向了狸花。 狸花也看向了如意,得意的扬起头。 如意伸出手来,抓住了狸花的脖颈。 “诶诶诶……” 狸花挣扎的一下,却未挣脱。 如意质问道:“你得意什么?这怎么回事?怎么有你的名儿?” 狸花看向她,轻哼一声道:“狸花以后就是仙官了,如意不可以再欺负狸花了。” “唔,也不能对狸花大吼大叫。” “那叫什么……” “嗯……” “视为不敬!对,不敬!” “不可以欺负你?”如意听后哭笑不得,随即就伸手敲在了狸花的脑袋上。 “哎哟……” 狸花摸了摸脑袋,说道:“你完了你完了,到时候我告诉皇帝老头去,治你的罪。” “这都谁告诉你的。” “皇帝老头跟狸花讲的,他说有人欺负我就跟他说。” 如意伸手揪住了它的耳朵,笑道:“真是好厉害。” “你干嘛,如意!啊啊……” “还要治我的罪?” “快放我下来。” “哟,给你得意坏了。” “狸花说着玩的嘛……” “你可不像是说着玩的。” 狸花见此无望,连忙寻求帮助。 “墨渊,墨渊,快救救狸花。” 墨渊无奈一笑,摊手表示无奈。 狸花又看向墨玉。 墨玉笑了笑,看向如意道:“狸花平日里顽皮了些,就是爱闹。” 被提起来的狸花扭头道:“对对对,狸花就是说着玩的。” 如意听后这才把它放了下来。 狸花脚着了地,这才安心了些。 “你还没说怎么成的这仙官的。” 狸花随即将来龙去脉都给如意解释了一遍,但说的乱七八糟的,有些让人听不懂。 后来还是墨渊给解释的,如意这才明白了过来。 如意嚯了一声,说道:“合计着你就是图那点鱼吃。” 狸花眨眼道:“有鱼还不够吗?” “没出息。” “如意有出息。” “嗯?” 狸花有些忌惮的看了如意一眼,说道:“狸花可什么都没说,如意什么都没听见。” 如意真是被它给气笑了。 “怎么嘴还贫起来了。” 狸花想了想,它觉得大概是因为跟如意待久了,多少还是学了点东西。 当然这话可不能说。 ……… 上京城城隍庙中。 陈长生此刻正与城隍对坐而谈。 城隍抬头,见这山河之间多出了些许规则金光。 他不禁笑道:“有此册封,往后我这城隍也能省去许多事情。” 陈长生说道:“往后怕是要忙活一段时日。” 城隍思索片刻,随即也明白了过来。 恐怕也不见得清闲,妖怪越来越多了…… 城隍抿了一口茶水,沉思良久过后问道:“陈先生当真要进那黄泉吗,此事可非同小可。” 陈长生道:“亲眼见过之后才有对策,而且,也只有今日前去一观最为稳妥。” 城隍嘴唇微张,说道:“先生以身犯险,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陈某自有抽身之策。” 城隍听后也只是无奈点头,他知道劝是劝不住了。 那黄泉是给亡故之人走的路。 却也从未见过有出来的。 此番凶险,可想而知。 但他该说的也说了,陈先生执意,你他也没有办法。 城隍说道:“小神自当竭力相助,待册封之时,为先生开此黄泉之路。” “有劳城隍了。” 陈长生拱手以示感谢。 “不敢,不敢。” 城隍放下手来,张了张口后道:“另外,弦乐此时正在偏殿,先生可要去见上一面……” “她在这吗……” 陈长生看了一眼城隍,随即起身。 他出了此殿后便朝着偏殿走去。 偏殿门口有道身影探出了个头来,发梢上插着发髻,轻轻晃着。 看到陈长生出来过后又好似有些胆怯一般躲进了里面。 陈长生见此一幕愣了愣,摇了摇头后便走了进去。 弦乐老实的坐在那椅子上,桌上放着两杯茶水,好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她看向走进来的陈长生,抿了抿唇后对他说道:“快来坐。” 陈长生点头答应一声,随即上前坐下。 “喝茶。”弦乐又道。 陈长生端起茶杯,想了想后道:“方才在城隍大人哪里喝了一杯,有些喝不下了。” 弦乐听后有些低落,道了一句。 “哦。” 陈长生转头看向她,这丫头倒是不一样了。 模样没变,但气质却变了。 如今看着,至少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姑娘。 “这些年过的可好?”陈长生问道。 弦乐想了想,说道:“还行,有城隍大人跟皇兄帮衬着,也没人敢欺负我,这些年一直都在安安心心修行。”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你皇兄付出了许多,莫要辜负了。” 弦乐听后低下了头来,说道:“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了,若是知晓的话,我也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陈长生说道:“弦乐是个心善的姑娘,就好像以前在藏书阁里的时候,还在为孙悟空打抱不平。” 弦乐听后眨眼道:“你还记得呢。” “自然记得。”陈长生笑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弦乐听后笑了起来,说道:“对,我们是朋友。” 她为此感到尤为开心。 陈长生问道:“往后是何打算?” 弦乐想了想,说道:“城隍大人说人间要出乱子,之后应该会去帮忙。” “挺好。”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有把握吗?外面的妖魔鬼怪可不好对付。” 弦乐道:“没多大把握,但也得去见识见识才是,总在这里修行也没点长进。” 第七百零一章:日夜颠倒,大凶之象! 陈长生道:“你皇兄让陈某对你指点一二,但在鬼修一道,陈某却是了解的不多,不过其他的,倒是可以,你有不解的,或者想学的吗?” 弦乐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说道:“这我也没有想过。” 陈长生道:“现在也可以想一想。” “先生你擅长什么?” 陈长生见她问起,思索了片刻后道:“若说擅长……” “敕令之术,剑法,阵法,还有神念一道,陈某都略懂一二。” “好像鬼修学不了敕令吧,阵法还有神念……” 弦乐是有些不太感兴趣,于是便道:“那就学剑。” 陈长生略显无奈道:“似乎陈某也只能教你剑法。” 弦乐笑道:“没关系,学什么都好。” “今日倒是有些着急,若说亲自授课的话,怕是有些不太可能,陈某暂且留下些许剑意剑式,你好生参悟。” 说着,陈长生抬起手来,在弦乐的眉心一点。 一抹金光顺着指尖落入了弦乐的眉心。 一道剑纹印在了弦乐的眉心之处。 弦乐愣了愣,伸出手来摸了摸眉心。 脑海之中也多出了一些简单剑招与剑式,都是一些基础的,并不算难。 陈长生道:“等你将如今知道的掌握了,剑纹便会教你一些更上乘的剑法,循序渐进,方能成剑。” 弦乐眨眼道:“好厉害的手段……” 陈长生道:“另外,晚间你去一趟京兆尹府,陈某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虽有这些剑法剑式,但总得有人教导,陈某认识一位鬼修剑仙,与你所修也算契合,再合适不过了。” 弦乐听到此言顿了一下,说道:“鬼修也能成剑仙?” 然而更让她觉得惊愕的是。 人间居然还有鬼修存在。 城隍大人早年告诉她说,这鬼修一脉在人间几乎是绝迹了,弦乐也曾去找过,但最终都是无果,后来也就放弃了。 陈长生点头道:“自然是有。” 正说着,城隍忽的来到了门口。 “先生,册封开始了。” 陈长生听到此言随即起身。 “下次回来再与你闲谈。” 陈长生道:“另外也帮我告知他们一声,不用等着陈某。” 弦乐听后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要去哪?” 陈长生笑道:“出趟远门而已。” 说着他便走出了偏殿。 城隍看了一眼弦乐,随即回过头去,随着陈先生走进了另一殿中,将那门也给关了上来。 弦乐张了张口,一时有些茫然。 她还有好多话没说…… 忽然间有些低落,大抵是因为太过匆忙了。 …… 在那皇宫之中广场之上。 燕如初屏气凝神,沉吟良久。 百官跪地,祭天三拜。 一张又一张黄纸落入那鼎中,燃起熊熊大火,那灼热的气息使得所见之景象都有些扭曲了起来。 烈日当空。 燕如初左右看了一眼,随即开口道:“朕仍有所求!” 随着燕如初的声音道出。 在场的官员也显得有些茫然。 其中属礼部的官员最为惊愕,好像都呆了一下。 因为流程上似乎并没有这后来的事。 按理说此次祭天也要在这里结束了。 燕如初回头看去,说道:“请司命作法。” 司命愣了一下,他也没有得到过安排,但皇命难违,于是便立马走了上去。 司命问道:“陛下,此翻法事该以何为主……” 虽是祭天,但因为所祭不同,各类法事自然也就不同。 燕如初想了想,说道:“便以另敕为祭,关乎城隍庙宇与轮回之道。” 司命嘴唇颤了一下,开口道:“陛下,这……” 燕如初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仅是道了一句:“司命。” 司命见那目光的压迫之感,随即心知肚明。 这法事,他不做或许便是死。 “领陛下法旨!” 司命心惊胆战,随即上前。 他拿起了木剑与那黄纸,犹豫良久过后,才舞剑作法。 口诵道经,念轮回城隍,又诵另敕之道,上达天听。 持香烛而立,青烟飘向四方。 司命不敢分神,也不敢去想陛下到底要做什么,祭天之下,他也没这胆子。 尽管他并无真正的本事,但其心则是从未不敬。 “还没完?” 青天游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墨渊看向他,说道:“还有别的事情。” 众人的目光看向他。 墨渊却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静静的看着,道了一句:“一会有大看头。” 待到司命做完法事。 等待在后面的燕如初这才上前。 他借符箓之火燃起了香烛。 立于那鼎前沉吟良久过后长舒了一口气。 睁开双眸,望向九霄。 “古往今来,城隍庙宇庇佑坊间,人死得以安息,不见恶鬼行乱,然,轮回有缺,尚且不明。” 此言一出,司命顿时眼皮跳动,但却又不敢阻止。 跪下的官员亦是惊愕,不明白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朕,欲善轮回大道,顺黄泉,立地府,善轮回!” 随着燕如初的话语道出。 天象忽变。 层层浓云席卷而来。 刹那间大风卷起。 那鼎中香火顿时飘忽不定,直去天穹的青烟也晃荡了起来。 “怎么回事……” “这……” 场中忽的喧闹了起来。 一旁的太监间此眉头一皱,高声道:“肃静!!” 一言之下,传遍广场,顿时之间便安静了下来。 仅是转眼间。 方才还晴空万里,日照烈阳的天色变被那乌云掩盖。 天色暗淡下来,仿佛昼夜转变。 燕如初心中微动,却未曾因此惧怕,而是迈步上前,继而开口。 “万灵轮回,黄泉当分,地府路开,轮回道全!” 燕如初持香跪地,高声道:“请!” “天地成全!” “呼!!” 猛烈的大风随着燕如初的话语吹来。 司命见此一幕心惊胆战,上前低声道:“还请陛下三思,天地已怒,此时尚且可退。” 燕如初没有理会,而是俯身一拜。 “请天地成全!!” 此声好似穿透了整个广场,落入了每一个人的耳畔。 忽然之间,天色变色。 仅是一瞬之间,唯一一抹光亮被那云层遮蔽。 大风吹的司命神色茫然。 他有些慌乱的看向四周,颤抖着道。 “日夜颠倒,大凶,大凶之象……” 第七百零二章:黄泉的尽头 广场之上官员被那大风吹的有些凌乱。 有人踉跄起身,见这昼夜颠倒的一幕高声道:“陛下!陛下!请陛下罢手!” 燕如初跪在那大风之中。 四周棋幡晃动着,甚至有些已经被大风刮到。 广场之上乱作一团。 司命被大风吹的有些站立不得,扶着一旁的长梯才勉强稳住身形。 “陛下!!!” 司命高声喊道。 而燕如初却是无心左右,抬头再道。 “请!天地成全!!” 随着这一道声音传出,燕如初也随即拜下。 司命心中惊愕,抬头望去。 却见一道炸雷声响起。 “噼啪!” 一道雷光在众人的眼中响起。 这道惊雷好似摄人心魄,使得在场众人都是浑身一颤。 那道雷光落下。 墨渊抬头,张口吐出一声龙吟。 “吟!!!” 龙吟声忽的在广场之上响起。 那朝着燕如初落下惊雷忽的被这道龙吟震碎。 燕如初有些胆颤,他虽未帝王,但见了这样天地生怒的一幕也难免感到惊愕。 “龙吟……” 司命愣了愣,有些茫然。 那道龙吟震碎了雷光之后便上九天而去,将那云层之中酝酿而成的雷劫震的粉碎。 刹那之间。 刹那间雷云退散。 可随即便见一道天地反噬不声不响的落下。 在青天游与墨玉的注视之下。 那道天地反噬朝着此地而来。 就要动手,却见墨渊抬手招来一阵风,将身旁的青天游还有如意几人都揽至远处。 “墨渊!!”狸花惊呼一声。 墨渊化出真身直面而去。 他张口吐出三昧真火。 那真火烧去,却对那反噬不起任何作用。 再起龙威,却依旧无法组织。 面色凝重之间,那道反噬落入了他的体内。 “噗……” 墨渊口中吐出一道金色的血液,随即身躯从半空之中落了下来。 剑生花与青天游见状连忙上前,将其揽下。 剑生花也即刻渡了一口清气至墨渊体内,稳住墨渊的伤势。 “是天道反噬!” 青天游面色凝重。 墨玉也是皱眉道:“麻烦了……” 几人尝试了一下能否将这天地反噬从墨渊的体内驱离,但结果却是不尽人意,那道反噬进入了墨渊体内过后好似便与他融为了一体,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如意看着昏迷的墨渊,她不禁有些害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玉回过头去,说道:“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 如意木那的点了点头头,有些摸不清状况。 几人带着墨渊即刻离开了皇宫。 狸花有些担忧的看着墨渊,说道:“墨渊,墨渊,你可千万别死啊,你死了狸花找谁下棋去啊。” 墨渊咳嗽了一声,轻声道了一句:“猫儿,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诶?” 狸花愣了一下,“你没死啊?” 墨渊喘息着,说话却是有些吃力,那天道的反扑在他体内闹腾的厉害,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天地反扑的厉害。 青天游见此也松了口气,道了一句:“先回去!” 几人匆匆赶回了京兆尹府。 他们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 . 在那道雷劫落下,一声龙吟将那雷劫打碎,散去那酝酿的雷光后。 大风停滞! 眼前的黑夜忽的转变。 浓云退散,轰鸣之声也随着那昏沉的云霭散去。 鼎中金光升起。 燕如初见此一幕,缓缓的从方才的惊愕之中缓过了神来。 他张了张口,有些茫然。 …… 在那城隍庙宇之中。 城隍见那天地震动,随即皆此机会,招来香火,大开黄泉之路。 “香火神通,亡魂往生,黄泉路开!” 随着城隍诵声施法。 在这天地无暇顾及之刻,在那城隍神像之上开出了一道通往黄泉的口子。 城隍看向陈长生,说道:“先生务必三思!” “陈某有把握。” 陈长生迈开步子,“此番多谢城隍了,陈某去了。” 城隍就这么注视着陈长生走进了那黄泉路中,紧接着眼前开出的一条道路以极快的速度破碎。 城隍心惊胆战,抬头望去,见天地未有察觉,自己也松了口气。 弦乐感受到外面的动静,跑了出来,问道:“城隍大人。” 城隍转头看她。 弦乐问道:“陈先生已经走了吗?” 城隍大人顿了顿,点了点头。 弦乐随即追问道:“城隍大人知道先生去了哪里吗?” 城隍大人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弦乐张了张口,随即也不再多问。 总会再相见的。 …… 陈长生走进了黄泉路后。 身后的道路随之破碎。 而他在一阵好似翻天覆地的摇晃之中往下坠下。 直至许久过后。 一声扑通之声响起。 水花溅起。 陈长生感到自己被一阵水流包裹着,往下落了一段距离后便停滞了下来。 他想要以此施法,但随即发现,这水流竟在吸纳着他的法力,以至于他在这里任何法力都用不了。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是一片昏暗,不知有多深。 抬头望去,可见一片光亮。 他往生游去,许久过后,总算从那水底游了出来。 “呼……”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浸湿的衣裳让他有些难以行走。 抬眼望去。 自己正处于一片寂静的水域之中,但这湖水却显露出了一片昏黄之色。 “这便是黄泉吗……” 陈长生呢喃道。 他朝着四周望去,却是发现,这黄泉好似无边无际一般,找不到尽头。 被黄泉禁锢了法力,陈长生也只能游动向前,四处摸索,却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抬头之间,却是发现有数道魂魄从那头顶落下,随即却是很快沉入了黄泉之中,没有任何浮起的迹象。 陈长生待在黄泉水上,大概有了猜测。 他往下游动,顺着某个魂魄追去。 “兄台!” 陈长生唤了一声。 而那亡魂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黄泉的尽头是在下面?” 陈长生这样想着,但这黄泉这样深,被禁锢了法力的自己又该怎么下去。 他再度回到了水面之上,静静的思索了起来。 与此同时,仍有许多魂魄从头顶落下,一个个没入黄泉水中,再也没有飘起。 第七百零三章:碧落黄泉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 “听雨。” 话音落下,见听雨剑飞来。 可听雨却也感到了一阵乏力,不过沾到了些许黄泉之水,便落了下来。 陈长生连忙将听雨握住。 ‘这黄泉之水,竟这般厉害……’ 陈长生呢喃一声,紧握着听雨剑。 不仅会侵蚀法力,甚至还能压制剑灵。 陈长生问了一句:“能撑住吗?” 听雨剑微微晃动,反应有些微弱。 他在硬撑着。 陈长生见此轻叹一声,随即将听雨剑收了起来。 若是下去,导致听雨出什么事,他也是不愿意的。 只有另寻他策。 陈长生试着唤出神魂。 可紧接着,却是出了意外。 仅是唤动神魂的那一刹那。 他的魂魄竟从体内抽离了出来。 陈长生愣了一下,看向了那飘在那水面之上的肉身。 “魂魄出窍?” 随即,便有一股吸力从那黄泉之下传来。 这股吸力很是厉害,以他的神魂与之抗衡都感觉有那么些许吃力,虽然奈何不了他什么,但至今为止,也是陈长生能感受到在神魂之上最大的威胁。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只有魂魄才能下去……” 陈长生看了一眼肉身,思索片刻后决定下去一探究竟。 他没有再于那黄泉底下的吸力反抗,而是顺着往下。 化为魂魄之后,那黄泉便对他再无任何阻碍。 一路下沉。 陈长生左右望去,依稀之间可见自己与旁人的魂魄擦肩而过。 大抵他们都是通过城隍庙宇来的这里。 但让陈长生有些不太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些人会没有意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进来的方式不同。 他们是死去的人,而他陈长生却是以活人身躯来到的这里。 下沉而去。 慢慢的陈长生能够感受到些许压力。 而随着自己一起下沉的一切魂魄也在这样的压力之下逐渐化作了一团又一团的魂魄光团。 到了一定的程度过后。 陈长生往下望去,便见一抹亮光正在脚下。 那似乎就是出口。 他加快速度,继续往前。 眼前的光亮越发刺眼,陈长生有些睁不开眼角。 他最终停在了那光亮之前,没有再往前而去。 陆陆续续的又魂魄光团来到此地,但那光亮实在刺眼,看不清那光亮后面到底是什么。 陈长生试着以神念前去查探。 但当他接近那光亮之时却被一股力推开了。 “为什么?” 陈长生愣了一下。 那道光亮似乎对他有些抗拒。 难道是因为他是活人的缘故? 陈长生这般想着,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盘坐于那光亮之前,随即细心感受了起来。 依稀之间,他感受到了天地之力。 可当他继续想要深入的时候。 陈长生的感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猛的睁开眼睛。 那刺眼的白光照来。 但透过其中,陈长生却是在那光亮之中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忽的睁开了双眸,与之对视。 “你来了?” 一道声音响起。 陈长生愣了一下,紧接着,周围的一切开始停滞。 黄泉的吸力也在这一刹那停滞了下来。 那道光亮也慢慢淡了下来。 在一阵恍惚之中,陈长生逐渐看清了眼前。 所见好似一座祭台一般。 其上盘坐着一人,那人仅有身躯,不着片缕,可当陈长生看清那人的面容,却是发现此人竟没有五官,是空白一片。 那人看了一眼陈长生,思索了一下后摸向了自己的脸。 随即一张酷似他陈长生的五官长了出来。 “这样,你便不害怕了吧。” 那人道了一句,说话的声调语气与陈长生一般无二。 陈长生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起身,伸了个懒腰。 似乎是因为长久的待在这里让他有些乏累。 他笑了笑,说道:“你要比我早来这里一步,不错。”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问道:“你认识我?” 他笑了一声,说道:“你就是我。” 陈长生沉默下来,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说不上来的诡异。 他迈步上前,围着陈长生打量了一圈,时而点头,却又时而皱眉。 “这与我当初所想差别甚大……” 他挑了挑眉头,好似有些不太理解,好似他眼中的陈长生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一般。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这样模棱两可的话,阁下要么不说,要么就说个清楚。” “那便不说吧。”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天地的化身?若不是,为何又会在这黄泉深处?” 那人和煦一笑,说道:“我说过了,你就是我。” 陈长生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是我的前世?”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也不是,我说了,你就是我。” “什么意思?”陈长生问道。 眼前的人打了个哈切,说道:“你不用管,想不清楚也不用多想,这世上许多事情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知道了也不一定有不知道好。” “不过你来了这里,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如今要做的事,尚且还不是你能应对的,若是贸然,最终只能白白给这片天地做了嫁衣。” “你太心急了。” 陈长生听到这于的话心中一怔。 此人的确说到了重点。 对于那地府轮回的事,他的确有些心急了,甚至于在自己法力尽失的情况下还要进这黄泉一观。 陈长生道:“陈某暂时只是想来这里看看,另外的事,自然有另外的打算。” 那人笑了笑,说道:“是吗?” 他似乎并不相信陈长生的话,话语之间,又好像对陈长生尤为了解。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说道:“黄泉的规则之力有些变动,看样子你在外面做了些事情,能不能告诉你是怎么办到的?当初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陈长生问道:“陈某为何要告诉你?” 那人摆了摆手,无所谓道:“你不说也罢,我大概也猜得到,嗯……” 他沉吟片刻后道:“不出意外,应该是从人道册封入手的吧,这应该是最保险的办法了。” 陈长生微微挑眉,沉默不语。 此人竟如此了解。 第七百零四章:落至西铭 这个意料之外的人让陈长生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在他的认知之中黄泉的规则应当在于天地才对,可如今此人给陈长生的感觉却更像是一个外来之人。 或许他口中所说也并非是假话。 黄泉的规则,有一部分在于他的手中。 若是这般…… 事情可就麻烦了。 那人见此开口道:“回去吧,你还不该来这里。” 陈长生问道:“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我还在问这些无意义的问题,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你就是我?”陈长生问道。 那人纠正道:“错了,是你就是我。”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陈某是你的身外化身?” 那人听后道:“你还不算笨。” 陈长生心中一怔,有些不敢相信。 暂且先信一信这个回答,他接着问道:“那你留在这里作何?” “我自然有我要做的事。” 那人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道了一句:“你该走了。” “你……” 陈长生正要开口。 却见那人抬起手来挥出一掌。 陈长生的神念顿时一怔,一瞬间身形倒退往那黄泉水的表面而去。 这样的神魂震荡让陈长生感到难以置信。 这是许久以来他唯一一次受到的重极。 在那人的面前,自己那所谓磅礴的神念好似就薄纸一般一触即碎。 仅是刹那之间。 他神念被打回了肉身之中。 紧接着又是一股力道将他拖起,黄泉之上忽的打开了一道出口。 他也顺着那道出口离开了这里。 而在陈长生离去之时,却忽有一阵天道窥视降临此地,发觉无恙过后才安然淡去。 在那黄泉深处。 那人淡淡的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后回来了那台上,再度化作那耀目的光明守在这里,从未有人知晓他到底要做什么。 那个出口不知将陈长生带到了哪里。 他从某座城隍庙的神像中踉跄的跌落了出来。 此刻已是万籁俱静,外面的天色也尤为昏沉,可见那月光照耀,星光点点。 陈长生大喘了一口气,好一阵子才换过劲来。 而当他忽然出现在这庙中的时候,同时也惊动了城隍的巡游与阴差。 “什么人!!” 一种阴差随即将其给围住。 锁链与长刀直直的对着他,好似时刻就要发作。 陈长生见此一幕,随即拱手道:“陈某误入此地,这便离去。” “拿下此人!” 某位阴差立即下令,就要将陈长生当场擒拿。 “罢手!!快快罢手!”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众阴差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城隍大人。” 城隍踉跄的来到此地,头顶的帽子都险些落地。 到此地后,连忙跪地道:“西铭城隍祁修明拜见上仙,还望上仙饶恕阴差冲撞之罪!” 陈长生愣了一下,“是你……” 倒是到了一处熟人地界。 许多年前的时候,他途径西萧遇到了那招魂幡之乱,当初这乱子还是因为乘黄而起,而这位便是当年委托他的那位城隍。 倒是巧了。 城隍赔罪,那堂中阴差顿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跪地认错。 “我等不识上仙,还请上仙恕罪!” “上仙恕罪。” 陈长生也没有计较此事,毕竟这本就是他贸然出现惊吓了这些阴差。 见陈先生不计较,阴差与城隍也松了口气。 祁城隍将命阴差退下,随即将陈先生请到了殿中,命人上了好酒好菜款待。 陈长生摆手道:“有酒就是了,吃就不吃了。” 祁城隍长叹一声,说道:“小神险些冲撞了上仙,上仙不与我计较,小神心中过意不去。” “随意即可,再者说陈某本就是忽然出现,难免吓到了他们。” 陈长生道:“说起来,陈某都记不清上次来西铭是什么时候了,不妨城隍便带陈某去逛逛。” “好好好,小神为上仙引路。” 祁城隍带上了酒引着陈先生来到了城中。 西铭曾是西萧的王庭。 虽说当初此地被破,但事后这些繁华却是保留了下来。 只是那王庭却是在后来被一把火烧了,如今还能看见些许灰烬。 祁城隍说道:“当初那场大火烧了七日有余,那时候整个西铭城都是浓烟弥漫,直到半个月后才慢慢有人回来。” “至于那王庭烧后的灰烬,也没有人敢去扫,当时襄王派遣了大量军队驻守在这里,谁有余心,当场就是一剑封喉。” 祁城隍叹了一声,说道:“王朝更替总是生灵涂炭,不过相比起曾经的人心惶惶,这时的太平却又是那样的来之不易。” 陈长生点头道:“城隍对于这人间王朝很有见解。” “上仙谬赞了。” 如今所见的,已经是恢复了元气的西铭城了,但到底还是比不上当初那样繁华,西萧已经没了,唯一的国都成为了上京,慢慢也就被许多人给遗忘了。 陈长生问道:“如今西铭是以什么人为主?” 城隍说道:“西铭城的情况有些杂乱,襄人,景人,划着箫人籍的北漠人都混杂在其中。” 陈长生挑眉道:“还有北漠人?” 城隍点头道:“当初的时候西萧王为了平定族群争斗,便让一部分的北漠人改为了西萧籍。” 陈长生问道:“陈某记得,似乎大襄与北漠之间仍有冲突。” 城隍说道:“不错,这些顶着西萧籍的北漠人基本上都藏匿在市井之中,并未被官府发现。” “原来如此。”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看样子这西北的情况要比想象的要坏的多。” 祁城隍点头道:“北漠地势偏远,且其心未平,在加上这西北之地有北漠人藏匿,想要解决这个麻烦,尤为之难。” 陈长生道:“北漠严寒,山高路艰,他们没法种植粮食,这样的情况,是注定难以和平共处的。” 其实许多时候,战争发起的原因也不单单是因为贪婪,许多时候是因为无奈,就好像人一样,欲望偶尔可以断绝,但若是不吃饭,那就得饿死。 陈长生问道:“城隍觉得,如今这西北,比起西萧之时如何?” 第七百零五章:灾厄频频,吃不饱饭 城隍问道:“不知上仙问的是哪一方面?” “哪个方面都行。”陈长生说道:“陈某也只是随口一问,城隍也不必担忧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城隍听后明了,随即说道:“整个西北之地小神却是不知,不过西铭之地,却是比以往乱了许多。” “西铭城鱼龙混杂,再加上北漠的蠢蠢欲动,难免造成了如今混乱的一幕,虽说此前的西萧也不算太平,但如今却也是远远比不上的。” “再加上国都在于上京,大襄的视线都在中心之域,对于此地更是难以管辖,这也导致了此地规矩的错乱。” “人命难以得到庇护,烧杀抢掠之事屡屡频发,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城隍舒了口气,说道:“这里本该是繁华了,但却成了一片乌烟瘴气,绝大多数的人想要活下来,要么东迁,留在这里,便是刀尖上舔血。”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所见那街道上落魄的人倒在地上,他的目光之中有着绝望,路过的人却也不会看上一眼。 再观这些路人,他们腰间多是别着刀剑,手也时刻都按在上面,因为他们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人忽然暴起。 并不是因为仇怨,而是一些人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太乱了! 陈长生问道:“赵贞当初留下了不少军队才是,就算再严重,也不至于变成这种模样吧。” 城隍说道:“贪官污吏数不胜数,此地天高皇帝远,更是让他们为所欲为,对他们而言,只要有钱,所谓的规矩也不过成了一句简了的话,没了意义。” “原来是烂到骨子里了……”陈长生嘀咕了一声。 或许一开始还有人在坚持着护着此地,但随着大流卷起,质问的声音也在他们的心中响起,从越来越乱,越来越放肆。 陈长生不禁在想,燕如初就要缔造一场乱世,可如今西北这般模样,恐怕到时候要出极大的差错。 但陈长生也不愿意相信燕如初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他有那样的信心让景之国号重新显露人间,又怎么可能被蒙蔽呢,他是个心计很重的皇帝,大概不会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 他知道。 而且尤为的清楚。 但他燕如初,还是要那样去做。 在这件事上,他早已无可救药呈现出病态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只是希望这生灵涂炭的一幕越晚来越好,多两年太平,也多给人一条活路。 城隍问道:“上仙可是在担忧西北?” 陈长生道:“陈某倒也不是担忧,只是觉得可惜,当年赵贞舍弃了许多东西,才换来了如今的天下太平,不料却只保持了这样短暂的岁月。” 城隍会错了意,说道:“北漠短时间内也没有反抗之力,上仙大可放心。”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但愿吧。” 他继续往前走去,来到了那王庭的废墟前。 走进去观望了一翻,看着那火烧后留下的灰烬与痕迹,可见这座宫殿当初是何等的繁华。 陈长生抓起一把灰烬,放在手中,便见那灰烬随着风吹散了去。 可惜已经覆灭了,这最后的灰烬也将在岁月的流逝之下慢慢被风沙掩盖,尘归于尘,土归于土。 “很可惜吧。” 一道声音在陈长生的身旁响起。 那人脖颈上有着一道疤痕,用布挡住了脸,好似是用来阻挡风沙用的。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说道:“新旧交接,王朝更替,总是会留下许多遗憾。” 那人的目光看向陈长生,问道:“你遗憾的是西萧?” 陈长生说道:“其实更多的则是对于这座宏伟的建筑感到惋惜。” 那人笑了一下,说道:“是啊,怎么能不惋惜呢。” “陈某总觉得你有些熟悉。”陈长生这般说道。 好像在那里遇见过。 “是吗?”那人看了一眼陈长生的面容,却是摇头道:“我并不认识你,兴许是你弄错了。” “你是萧人,还是襄人?” “不能是景人吗?” 那人笑了一下,说道:“想想也是,景人也像你看到的灰烬一样早在数十年前就崩塌了,以至于现在的人都将其给忽略了。”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陈某的确认得你。” “嗯?”隆中正眨了眨眼,随即摘下了覆面的纱布。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当年陈某来西铭的时候在路上与你相遇,你提醒了我两句,还答应我说,若是遇到了难处,可以去商行找你。” 隆中正听到这话笑了一下,说道:“看这样是真的遇到过,只是我这年纪大了,以前的事早有些记不清了,还望不要介意。” 他并没有看到陈长生身旁的城隍,凡人是看不到鬼神的。 陈长生道:“这倒没什么。” 隆中正道:“有没有兴趣去喝两杯?” 陈长生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城隍。 祁城隍拱手道:“上仙请去吧,小神不打扰先生。”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回头陈某请你喝茶。” “依上仙所言。”祁城隍拱了拱手后便退去了。 而陈长生则是与那隆中正在西铭城里找了一处酒楼坐了下来。 陈长生问道:“如今还在开商行吗?” 隆中正摇了摇头,说道:“早就被抢光了。” “恕陈某不该提起。” “没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隆中正摆了摆手,说道:“来,喝酒。” 对饮一杯,陈长生也感受到了这西北的酒是如何之烈,辣的过瘾。 隆中正笑了笑,说道:“你才来这里吧。”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隆中正说道:“西北的酒都是如此,这样说来,你应该是从大襄地域来的。” “这里不是大襄吗?”陈长生道。 隆中正摇了摇头,说道:“这里的人少有将此地视作是大襄境地的。” “竟乱到这种地步。” “是啊,皇帝老子不管事,最后可不就是这样了吗?” 隆中正说道:“这边跟大襄过的都不是同一个年头,那边鱼米丰盛,这边则是灾厄频频,吃不饱饭,相差甚远。” 第七百零六章:哪有江湖道义 隆中正口中的抱怨挺多的。 天下不太平,没有粮食吃,到处都是不讲道理的军爷,等等等等…… 但当陈长生问起他为什么不去大襄的时候,隆中正却是说道:“我生来便是景人,国破家亡到哪里都不会舒心的,倒不如就待在这西北凌乱的地界,虽说日子过的艰难,但这样东躲西藏,有所事做的日子却能让我稍微忘记些什么东西。” 说的夸张一些,便是他早已习惯了这样好似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陈长生对此表示理解,问道:“那还打算待多久呢?” 隆中正想了一下,说道:“那倒是不晓得,说不准就死了呢。” “哪有那么多说不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这话也不兴说。” 隆中正附和着笑道:“哪管这些,越怕死的越会死,我便说了,又能怎地,真死了那就是我的命。” 陈长生听后沉吟了片刻,他喝了口酒,说道:“陈某好像有些明白了某人……” 隆中正看向他问道:“某人?” “一个朋友。” 陈长生这样回答道。 他想,兴许那久居深宫的燕如初也是这样想的吧。 燕如初的执念或许也不仅仅在于那燕室的传承,更多的则是像隆中正这样,家国不在,心亦无处可归。 “也是景人?” “是吧。” “哦。”隆中正点了点头,随即说道:“不过像我这样的也不多,说到底人嘛,都是为了自己,什么家国大义,又有几个人惦记着,只是信奉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话是如此,但这样的人却也不在少数。 隆中正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景人老了老,死了死,早就拼不动了,权贵士族杀死了后一代的思想,大景也无望了。” 陈长生问道:“那要是忽然又有了个机会呢?” 隆中正眨了眨眼,说道:“指望着我这么个老骨头去拼啊?” “那该如何?” “无非是招兵买马,真金白银来换,没这些东西,谁给你卖命啊,人都是为己的。” “意思是,给你真金白银你才去?方才听你说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意思。” “给我这些我也不乐意去。” 隆中正这样回答道:“我早已将妻女送到了江南,我在这西北还好,但刚才说起的这件事,我却是不敢去干的,要是查到他们的头上,那可就完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隆中正笑道:“人都不同嘛,我要的东西也不一样。” 他回过神来,说道:“说这些做什么,喝酒喝酒。” 陈长生举起酒杯跟他对饮。 二人喝到了酒楼里逐渐散客,直到没了人,伙计开始擦拭起了桌子跟椅子。 隆中正喝的醉醺醺的,但却也还有意识,就是走路有些晃。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隆中正说道。 陈长生道:“陈某住的近,而且看你醉的可比陈某厉害,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隆中正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一边走着。 隆中正一边说道:“在这儿啊,入了夜可别一个人走,指不定就被哪个劫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呢喃了一声,“是吗……” 他抬起头来,目光望去。 却是发现那巷子口处有几道目光正注视着他们。 隆中正也忽的醒了酒。 “唉……”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就知道。” 他一样也发现了那巷子里的目光,随即伸出手来,朝着腰间摸去。 转眼间一把短刀就被他藏在了袖口。 陈长生问道:“隆兄还会武艺?” 隆中正笑了一下,说道:“要不然怎么敢这么晚从酒楼出来,不过倒也不用怕,先看看再说……” 说着他便往前走去,此刻的脚步也没有那么虚浮了。 “巷子里的兄弟。” 隆中正唤了一声,拱手道:“今个咱高兴,多喝了两口酒,银子全都落在酒里了,却也没什么好犒劳诸位的,今夜不妨给我一个薄面,改日请诸位喝酒。” 巷子里的身影顿了一下,随即开口道:“报个名。” “隆掌柜。” “……” 巷子里沉默了一下,随后便传来一道声音:“隆掌柜说笑了,我们几个弟兄哪敢拦您。” 隆中正笑了笑,说道:“多谢了。” 说着他便迈开步子,往前走去去。 陈长生跟在他的身后,也走过了这处巷子。 接下里就顺畅多了。 虽说时常有感受到那窥视的目光,但那些人却都只是瞥一眼便掠过了,并没有为难。 陈长生道:“你在这儿挺有名头?” 隆中正点头道:“这些个打更的之前都是在西铭城里混帮派的,当年开商行的时候基本上都受过商行的恩惠,虽说有的换了当家,但也愿意给我几分薄面。”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也算是风生水起?” 隆中正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是,你不惹事,看在往年的面子上,人也不会来惹你,但要是惹了什么事,他们一样也不会念及当年的情面的。” “人心不古。” 隆中正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这话可说错了,我寻思着应该至来都是这样,不分古今,人都是这样的……” “是呢。” 陈长生舒了口气,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江湖情义。 隆中正家住的有些远,陈长生也将其给送到了地方。 “要不然你今夜就在这里歇息吧。” 隆中正道:“打更的不少,免得遇上什么麻烦。” 陈长生笑道:“那倒不至于,陈某能来这里,那定然也是不怕这些的。” 隆中正听后也明白了过来,说道:“那便好,不过万事也需小心,有什么不对的便报我的名号,不至于他们当场就下杀手。” “好。”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随即便与其告辞。 他顺着巷子的墙壁往上,轻跃之间来到了那房顶的屋瓦之上。 虽说不怕,但也不想因为这些人扰了兴致,索性便走屋檐,免得碰上。 在那夜色之下,那道青衫身影如同柳絮一般从那西铭城中飘过,脚步轻盈,甚至连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他今夜便要出城,打算去更为边域的地方看看。 第七百零七章:算你厉害 那道青衫身影飘动在青山城的屋瓦之上。 月光下留下了一道影子在那巷子之间掠过。 在那巷子里,脚踩着一道尸首抽出长刀的人抬起头看了一眼,注意到了那忽然掠过的身影。 刀客见此轻跃而起,向那巷子借力越上了屋顶。 远远望去,看到了那青衫身体轻跃在层楼之间。 “好轻功!” 刀客赞叹一声,随即往前追去。 可他并没有那样卓越的轻功。 他接着刀,插进了那楼顶的瓦片之上,往后使劲,借力往前飞去,只能用这样的野蛮的方式追赶而去,虽说野蛮,但却尤为奏效。 不过片刻,他便追上了那青衫之人。 而他经过的那些房顶却遭了殃,屋瓦破碎的不成样子。 陈长生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停下了动作回头看了一眼。 那道身影朝着他的方向追来,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握在手中,身上的戾气尤为之重。 刀客停了下来,与陈长生各自站在一边屋顶。 陈长生问道:“阁下有事吗?” 刀客看着他,那双眸子透着刀意,他问道:“会刀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没学过。” 刀客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好像是觉得有些可惜。 陈长生问道:“你追上来,是想比刀?” 刀客抬起头来,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对。”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剑有剑痴,刀有刀痴,都是这般执着吗。” 刀客笑了一下,说道:“也犯不上说是痴,只是喜欢砍而已。” “听着话语里,很是粗狂啊。”陈长生笑道。 “是吗?”刀客好像是没感觉,问道:“你没学过刀,那你会什么?” 陈长生说道:“学过几天剑,但不怎么会武。” 刀客愣了一下,说道:“不怎么会武?” 他打量了一眼陈长生,说道:“你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这样的轻功都练的出来,你说你不怎么会武?” 陈长生玩笑道:“学武一概不会,逃跑绝对一流。” 刀客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好。” 刀客抬起刀指向他道:“我觉得你好生有趣,那咱们今天不比刀,我就想看看你这轻功到底有多厉害,我能不能追上你!” 陈长生看着这位江湖刀客,心中也不禁觉得此人尤为有趣。 于是便道:“追不上可不能恼羞成怒。” 刀客听到这话道:“嘿,什么话!我怎会这样小肚鸡肠。” 陈长生笑了一下,随即道:“那我先走一步!” 说着他脚尖轻点,身形依旧是那样轻盈,好似飞出去了一般,转眼就越过了两座屋子。 “好!” 刀客道了一声,随即追了上去。 他的目光紧盯着那眼前的青衫身影,借着长刀砍破屋顶追去。 而陈长生此刻的却比之前快了不知多少倍,不过是在一息之间,就跨过了三座屋顶。 刀客见此一幕也感到惊愕,说道:“娘列……” 那奔走在月光之下的青衫身影,好像是神仙一般。 刀客恍然间回过神来,说道:“管他神仙不神仙,追到了我就是神仙!” 说着他也加快自己动作,紧紧的追去。 约莫过了几刻钟。 陈长生放慢了些许,他回头看了一眼,却已经不见那刀客的身影。 而如今眼前就是城墙。 陈长生便停下来等了一下。 片刻后,刀客的身影再度出现。 陈长生指了指城外,示意他。 随后他便一跃而起,越过了那道城墙。 刀客见此一幕瞪大了眼眸。 “娘啊……” 什么人能一蹦蹦这么高!! 这未免有些太过离谱了吧。 刀客心惊之间,却也没有忘记自己与其差了一大截。 他也不甘落后,借着长刀与蛮力翻越起了城墙。 为了翻过这城墙,他可是废了不少时间。 翻过去后,却见那青衫身影正在城楼上等着他。 陈长生微微一笑,说道:“还追吗?” 刀客抹了一把汗,穿着粗气道:“你是什么妖怪?” 陈长生听后道:“说了嘛,逃跑一流啊。” 刀客喘着气,伸出手道:“你厉害。” “所以是陈某赢了。”陈长生笑道。 刀客摇了摇头,说道:“话可没说完呢,谁说我不追了,我若是追上你了该怎么办?”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那就算你厉害。” 刀客听后也是一愣。 “啊?” 陈长生问道:“不行吗?” 刀客大笑了一声,说道:“行,当然行!!” 陈长生看着他,摇头道:“可是在陈某看来,你不可能追的上的。” “你管我。” “好好好。”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那便来就是了。” 说着他跃下城楼,朝远去飞去。 刀客紧随其后也跳了下来。 借着刀与城墙的阻碍缓缓下落。 仅是这样一会,便被拉开了很长的距离。 但刀客却没有放弃,靠着脚力往前追去。 他是痴的,但此刻却更像是为了某个毫无意义的约定在拼死拼活,这是属于男人之间争斗。 陈长生行走在山林之间,一路往西北而去。 下落的树叶甚至都成了他借力的地方,在那夜色之中,走的尤为之快。 刀客是个粗狂的人,有什么挡路便一刀斩开,一路上可是砍倒了不少树。 二人一前一后,但不过片刻,陈长生便出了林子,而那刀客却仍在林子里忙碌追赶。 林子里沙沙作响,惊起飞鸟无数。 夜晚的风沙大了一些,陈长生抬手将那风沙吹散,夜里赶路。 越往西北之地去,风沙就越是严重,草木也逐渐稀疏,人烟也越来越稀少。 在此地,多数的人都聚集在城池之中,少有人住在外面,因为世道太不太平了,留在外面,无异于是在玩命。 一转眼,天便亮了。 陈长生脚踩着黄沙,他的目光望去,却是看到了一座城池屹立在眼前。 在那沙堆上,还能看到牵着骆驼的赶路的商队。 风沙拂面,一股炙热之气扑面而来。 陈长生舒了口气,不禁感到口干舌燥,打算进那城池之中要一壶酒喝。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 刀客早已无影无踪。 “应该没在追了吧。”陈长生这样想着,随即便朝着城池走去。 第七百零八章:没银子就是没银子 陈长生进了城,却发现此地比想想的还要乱的多。 来到一个酒肆,要了一壶酒,随即跟酒肆的小二打听了一下。 此地名叫水尽城。 是后来修建的,之前的时候并没有这座城池。 其目的是作为北漠与西萧的中转站,方便牛羊跟粮食的运输,留一个歇脚的地方。 这是一条商路上的城池。 此地最大的问题就是水源匮乏,水尽城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后来西萧亡国后,这座城池就被严管了,现在水尽城中最多的就是军队,百姓几乎是寥寥无几。 因为商贸断了,这里就少有人来了。 “难怪刚才路上全都是当兵的。” 伙计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嘛,现在啊,是没多少人乐意往这边走了。” “城里面应该还算太平吧?” “其实也不太平……” 伙计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这地方虽说寻常人不乐意来,但有些个亡命之徒或是犯了事的,却都是往这儿跑,在这里,只要给上头的官爷交了银子,他们就不会管你是什么人。” “还真是天高皇帝远……” “可不是嘛。” 伙计叹了口气,说道:“乱啊,咱们城里面会武艺的可有不少,大多数都是结了仇跑到这儿来的,咱们也不好得罪,要是说错了话,指不定对方一刀就砍过来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街行凶也没人管?” “也管,但给了银子,就不管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城外呢?不远处就是边域了吧?” “对。” 伙计说道:“客官近来可少往城外面走,近来已经有不少人被劫了,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尸骨估计都被风沙给埋了。” “我听说那些沙匪都是北漠人假扮的?”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伙计欲言又止,话语间说的却是不清楚。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随即拿出了几枚铜板给伙计,“你去吧。” 伙计连忙谢了一翻,随即退去。 陈长生喝完了酒,随即便出了酒肆。 小二欲言又止,显然是知道什么,但却又不敢说。 这水尽城怕是藏着什么东西。 他出了酒肆,来到街上,路上可见有人坐在那街边歇脚。 逛了逛,陈长生又看到了街上做买卖的牙人,卖的都是女人,被关在笼子里任人挑选,只需要拿钱,便能领走。 笼子外围了许多人,当兵的偏多,也有些围观的。 而且看那些姑娘的姿色,都说得上是上乘,由此可见,这些女子并不是卖给人家作丫鬟的。 “瞧一瞧看一看诶,这一批都是上乘货色,路过的老爷们都瞧一瞧,买个回家暖床做丫鬟……” 陈长生凑上前去那会,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出手了。 笼子里的女人挣扎着。 “滚开!别碰我!!” “滚啊!” 女人嘶吼着,严重尽是恐惧。 随即就是一鞭子抽了过来。 她颤抖着,眼中含着泪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不,不要……” “长本事你了还!” 牙人大骂了一句,又是一鞭子下去。 笼子里的女人都是心中一颤,都不敢再出声。 随即牙人将那女子拉了出来。 接过某人的银两,笑道:“军爷,她是你的了。” 军爷笑了笑,随即带着那个女人离开了这里。 “谁来救救我……” “救救我……” 女人绝望的喊着,却无一人帮他,多数人只是觉得可惜,这样姿色就被人给买走了。 “这姿色倒是不错,可惜了,能玩好些日子呢。” “进了军营里活不过两天的。” “这倒是。” “可惜了啊。” “慢着。” 陈长生开口喊了一声。 众人顿了一下。 那位军爷停下了步子,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问道:“不知道军爷有没有兴趣,陈某出双倍的价钱……” 那位军爷听到此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哟呵。”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笑道:“听到了吗,他愿意为你出两倍的价钱。” 女人看向陈长生,目光中带着祈求,却又有些害怕。 眼前不是虎穴便是狼窝,左右都是错的。 那位军爷踹了那女人一脚,说道:“谁让你看他的?” 女人被踹的站不起身,捂着腹部蜷曲在了地上。 当人命被金钱囊括,人性也变得丑恶了起来。 军爷笑了笑,说道:“两倍啊?不好意思,我不卖。” 陈长生听后道:“三倍。” 军爷听到这话倒是一愣。 他笑了一声,看向了周围的人。 周围的人也在看热闹。 “你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军爷笑道:“你出到五倍,我就卖给你,如何?”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成交。” 军爷也是一愣,说了一句:“蠢人。” 他踹了一脚那女人,说道:“喂,有人买了你了。” 女人却是疼的站不起身来。 陈长生俯下身来,抓了把沙土,翻手之间那沙土就变为了白银。 他将白银递给了那军爷。 军爷咧嘴一笑,说道:“她是你的了。” 陈长生俯身在那女人的腹部引入一道法力,让她恢复了些许。 女人抬起头看向陈长生,她抿了抿唇,却没有开口。 而那军爷则是拿着银子折返了回去。 他指了指,似乎是要重新买一个。 陈长生起身,随即又看向那牙人。 “人我全要了。” 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了一锭金子。 牙人见此一幕愣了一下,那青衫之人掌心之中金子也让周围的人一惊。 牙人回过神来,说道:“当,当然可以……” 那军爷回过头来,皱眉看向陈长生道:“小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吧。” 陈长生道:“这买卖,不都是价高者得吗。” 军爷有些怒意,说道:“你最好不要不知好歹!” 牙人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看向陈长生道:“这位老爷,您看这位军爷也是诚心要买一个,不妨就让一个出来,如何?”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没打算让。” 军爷听到这话冷哼一声,说道:“你是诚心来找麻烦的是吧?”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军爷,没银子就是没银子,说话大声又有何用呢?” 第七百零九章:你这是什么情况?! “你特娘的说什么?!” 那位军爷顿时便怒了,抽出了腰间的刀。 呲吟一声,明晃晃的长刀被他握在了手里。 周围的人见状连忙散开。 牙人见此一幕顿感不妙,说道:“不是,这位老爷,军爷,这生意我不做了,我不做了……” “轮得到你说话吗!” 军爷骂了一句,随即将刀指向了陈长生。 牙人眉头微皱,往身后看了一眼。 在那笼子两旁,正站着两个人,这两人都带着斗笠。 牙人这一行难做,能别提是跑到这水尽城来做生意,不有点依仗又怎么敢来这里。 牙人却是暗暗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先别动手。 对他们而言,生意才是最重要的,更别得罪了军营里的人。 那两个戴斗笠的人这才低下了头来。 陈长生见那把明晃晃的长刀指着自己,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却并未作任何反应。 但就是因此,惹恼了这位军爷。 “你娘的!” 军爷举起长刀就朝着陈长生砍去。 “哎哟!” 有人连忙掩面,有的人更多躲的更远了,生怕血溅在身上。 陈长生却是往一旁偏了一下。 长刀落空。 那位军爷紧追而来,再度挥刀。 陈长生脚尖轻点,越过了他来到其身后。 军爷愣了一下,左右张望最后才找到身后。 “你……” 他越发怒了。 挥动刀的动作也变得毫无章法起来。 牙人见此一幕也是惊了一下,心中不禁暗道:“高人啊……” 笼子两旁对这些事提不起兴趣的两个人此刻也纷纷抬起头看去。 当陈长生那轻若柳絮一般的步子显露在他们眼中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感到了惊愕。 这轻功不像是人间的一般。 “呀啊!!” 军爷恼羞成怒,乱砍起来。 可无论他怎么砍,眼瞧着就要砍中,却依旧被其给躲了过去。 陈长生顿了一下,抬起手来,拍出一掌。 “嘭。” 那位军爷倒飞出去,手中长刀也落在了地上。 他的嘴角溢血,受了些伤势,但却并不致命。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颤着手指着陈长生道:“你等着!你有种就给我等着!!”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平静道:“陈某就在这等着你。” 那位军爷冷了一眼陈长生,随即往外边跑去,大抵是去喊人去了。 陈长生回过头来,看向了那牙人。 牙人上前,拱手道:“不知是高人当面,招待不周,恕罪恕罪。” 陈长生问道:“多少银子?” 牙人摇了摇头,说道:“今日便不谈银子,在下不收分文,这些女子一并送您。” 陈长生摇了摇头,将那锭金子放在了牙人手中。 牙人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了过来,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这便放人。” 一个个女人被他从笼子里带了出来。 “你们都跟这位老爷走。”牙人道了一句。 “不急。”陈长生道了一句。 牙人愣了一下,看向陈长生道:“大人你这是……” 陈长生看向远处,说道:“我在等他回来。” 牙人又是一愣,说道:“大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要不然您还是赶紧走吧。” 武艺高强也并不是说真的无所敌手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你先带着他们躲起来,陈某之后会来找你。” 牙人张了张口,可如今看来,的确也只有这个办法。 他可不想跟着这个人去送死。 “大人您小心。”牙人道了一句。 其实他根本不相信这人能活。 “我要跟着你。” 先前被陈长生以五倍价钱的女子留了下来。 牙人顿了一下,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道:“你想留下就留下。” 女子抿了抿唇,留在了陈长生身边。 随即牙人带着剩下的人便离开了这里。 陈长生静静的等着,那女人开口问道:“大人您是个好人,对吧。”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觉得呢?” 女人说道:“我觉得大人您是个好人。” “或许吧。” 陈长生这样回答道。 陈长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什么地方来的?” “回大人的话,我叫方妙,家住春惠府,是被人给拐来的。” “你就不怕留在这里会死?” 方妙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应该不会。” 陈长生看着她,笑道:“万一呢。” 方妙抿了抿唇,说道:“那就命了。” 陈长生坐了下来,说道:“你们被拐来的有多少人?” “很多。” 方妙说道:“当时从春惠府出来,就有七八个姐妹,有些姐妹陆陆续续就被卖了,有的在青楼,有的被人牙子卖给人家做丫鬟了。” “你们为什么又被卖到这里了呢?这水尽城可不是一般的远。” 方妙抬起头,说道:“我听到那牙人跟他一起的人说是要来这里开青楼。”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 这牙人估计是头一次来,来试试水的,看看这生意生不能做。 但看如今这般情况,估计不是单纯的要来开青楼这样简单的。 陈长生继续等了起来。 方妙顿了顿,问道:“大人,您不会死的对吧。” “为什么这样说?” “我觉得不会,大人很厉害。”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人有力穷时,这得看命。” 方妙低下头来,答了一声,“……嗯。” 片刻后,忽的有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见那街道的尽头忽然跑来了数十位穿着甲胄的人,这兴许就是方才那人寻来的帮手。 “往后面站一站。”陈长生道了一句。 方妙往后退了退。 陈长生站起身来,目光凝视前方。 陈长生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刚才离去的那位军爷。 那人握刀指向陈长生,“就是他!” “弄他!” 这群行军的人多是些粗人。 拔出刀就朝着陈长生这边砍来。 陈长生正要抬手。 却忽听一道声音响起。 “吗的!可让老子给追上了!” “娘嘞,你这是什么情况?!” 一把长刀忽的破空而来。 刀客忽的从后方杀入其中。 “噗呲……” 他一刀将其中一人的手臂砍断,一声惨叫声忽的响了起来。 陈长生见此微微一愣,显然是有些意外。 这刀客,竟然真追上来了。 第七百一十章:早有预料的牙人 刀客只身一人杀入其中。 那把长刀在人群之中肆虐,其力道斩断筋骨犹如切菜,一刀一式都尤为暴戾,出手也不会有任何留手。 不过眨眼之间,数声惨叫响起。 有的被长刀砍中了脖子,虽未曾完全斩断,但却一半断开,一半保留,鲜血喷涌而出,如此场面,尤为血腥。 现场的官兵都被这一幕给吓傻了。 有的脸上被鲜血沾染,惊恐的大喊了出来,顿时双腿无力,瘫倒在了地上,脚下溢出了一滩液体。 “噗呲……” 长刀所过,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刀客手中的刀忽的停在了某人的脖颈之上。 面前的人咽喉滚动,顿时之间便哭了出来。 “哐啷。” 那位军爷手中的刀落在地上,叮啷作响,此刻已经被吓傻了。 刀客冷眼看着。 那人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但却在惊恐之下说不出任何话语。 刀客手中的长刀一抖,发出刀鸣。 “铮!” 眼前的官兵顿时浑身颤抖,跪在了地上。 刀客人冷哼一声,随即上前一脚将其踹倒。 陈长山后的方妙看到这一幕,她顿时捂住了嘴。偏过头去便大口呕吐了起来。 “呕……” 那样血腥的场景,让她感到为了一阵翻江倒海。 这样一个没见过杀戮的女人,顿时之间被恐惧所占据,但此刻他却不得不冷静下来,只是忍着,不敢再去看。 就在刀客要对那个人痛下杀手的时候。 陈长生上前拦住了他,对他说到:“少生杀戮为好。” 刀客看了陈长生一眼,说道:“你是菩萨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只觉得你身上沾染了太多戾气不大好?” 刀客张了张口,看着那个人犹豫了一下,随即收起了刀。 倒不是他觉得陈长生说的有道理,对于他而言或许就是兴致缺缺,便没有再杀人。 周围的官兵看到这样的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全都仓皇而逃。 一时间整个街上都安静了下来,地上有着五六具尸首,全都面目全非,浑身欲血,但更多的则是尸体并不完整,手臂或是大腿零七八落的散落在旁边,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刀客收起了刀,他看了陈长生一眼,忽的笑道:“让我给追上了吧。”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说道:“似乎你还没有碰到我吧。” 刀客也是微微一愣。 陈长生脚尖一点,忽的身形后退。 他一把抓起来,身后有些茫然的方妙,只见他脚尖一点顿时飞上屋檐,往远处飞去。 刀客木讷的望着这一幕,他眨了眨眼,望着陈长生远去的身影,顿时骂了一句:“娘咧!” 可骂完之后他却又大笑了起来。 接着他便追着陈长生的身影而去。 陈长生一手挽的方妙,一边往巷子深处而去,在躲避了刀客的视线之后,便在一处隐秘之地停了下来。 方妙有一些愣神,从陈长生的怀中重新站了起来。 她忽然有些脸红,抿了抿唇。 陈长生抬眼望去,看到那头顶上一闪而逝身影,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机回过头来看向方妙。 方妙张了张口,轻声唤道:“大人……” “跟我走就是了。”陈长生说道。 …… 水尽城的黑市里正有一位摊主坐在地上,摊子上摆放着各类的奇珍异物。 摊主的头上戴着斗笠,低着头。 片刻过后,却忽然间发现有个人在摊子前停了下来。 摊主愣了愣,抬起头望去。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青衫,身旁跟着一个姑娘。 摊主张了张口明显有些意外。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人呢?” 摊主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看出来是我的?” 虽然他易了容,但是对于陈长生而言其实并没有任何作用。 摊主叹了口气,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带着陈长生离开了这里。 出了黑市。 二人顺着漆黑的巷子一路往前,来到了一处小院内。 先前笼子里剩下的五六位姑娘就被关押在此地。 陈长生看着那牙人一眼,问道:“你是不是以为陈某回不来了?” 牙人张了张口,面容变得谄媚,笑道:“前辈这是说的哪里话?小人不正是把人留着,等着前辈前来吗?” 陈长声轻哼一声,说道:“像你这样的牙人最为可恨,天南地北的拐来这些人,再卖到其他地方。” 牙人顿了一下,随即跪了下来。 扑通一声,随即又响起了磕头的声音。 “前辈饶命!” 牙人当然清楚现在眼前的形势,他们以为躲到黑丝易了容就能逃过一劫,没曾想,最终还是被人给找到了。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泄露的行踪,但为今之际也只有低头认错,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陈长生没有理他,迈步走进了屋里。 身后跟着的方妙看了一眼那磕头的牙人,她的眼里有着憎恨,甚至想将这牙人碎尸万段。 这一路的颠沛流离都是因此人而起,又如何不恨呢? 方妙进入屋中,随机与众人相见。 “妙姐姐!” “妙姐姐!你回来了!” 方妙上前去安慰众人,轻拍着他们的背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门外的牙人不停的磕着头,他不敢抬头去看。 陈长生平静眼看着这一幕。 带到方妙与众人解释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面前的诸多女子顿时痛哭流涕。 她们上前给陈长生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眼眸含泪,那样的心酸只有她们自己才懂。 她们相拥而泣,互相安慰着。 陈长生见此一幕,随便把门关了上来。 他来到门口,看向那磕头的牙人,“行了。” 牙人的额头已然磕出了血印,鲜血顺着他的头顶流淌下来。 他喘息着,等待着面前的人开口。 陈长生问道:“先前那两人呢?” 牙人说道:“我让他们先走了……” 他不得已才留在了这里,似乎是早就察觉到了危机,所以才将让那两个人先走,说到底就是赌一赌自己的运气。 显然是没怎么赌对。 “你倒是聪明。”陈长生说道。 牙人颤了一下,不敢说话。 第七百一十一章:少生杀戮? 陈长生问起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牙人无所保留,将他们的事全盘拖出。 跟陈长生料想的一样,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开什么青楼,他们的行踪早就被官府发现了,从而逃到这水尽城。 这西北边域是他们唯一能来的地方了。 牙人一个劲的磕头认错,祈求放过。 陈长生摇了摇头。 牙人紧咬牙关,希望能给他一次机会。 但是陈长生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真正的见识了人性的丑恶的一面后,陈长生表现出了对于生命淡漠,这是他至今为止少有的情况。 虽然面色平静,但心里面却是起了杀心。 他早便说过自己就是个凡夫俗子,俗不可耐。 “大人!” 牙人祈求着,痛哭流涕。 陈长生平静了下来,他回过头去,转念想了一下后对牙人说道:“若是她们想留你一命,那你就还有命可活,不要来问陈某。” 牙人顿时心如死灰。 他颓废的瘫在地上,未曾再有话语。 陈长生道:“陈某觉得的确该考虑她们的意见。” “不要!” 牙人顿了一下,他张了张口,说道:“你杀了我吧,让我死个痛快。” 陈长生摇了摇头,对他说道:“太便宜你了。” 不知道怎么的,陈长生好像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刽子手。 他前脚才跟刀客讲过少生杀戮,但自己此刻却又更让人绝望的方式来决定这个牙人的生死。 对此,陈长生只能在心中道一句,罪过,罪过。 但就算是他是选择了这样做。 陈长生走进门去问了这些姑娘的意见。 牙人跪在门口,此刻的他生出了逃走的心思。 可随即陈长生的声音却从里面传来。 “你试试逃不逃的掉。” 牙人一怔,忽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房间的门关了上来,牙人依稀可以听到里面的交谈声。 直至片刻之后,陈长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象牙人。 陈长生说道:“你猜一猜。” 牙人嘴唇张动,但却说不出任何声音,他似乎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惨状。 陈长生说道:“我得跟你说个好消息。他们决定让你活下来。” 牙人听到这句话,反而没有高兴,更多的得失,畏惧与害怕。 他用尽全力咬碎了牙齿里藏着的毒。 他想要自尽。 然而下一刻他却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嘴。 牙齿内藏着的毒顿时从他口中飞了出来,落在了地上,滋滋作响。 牙人的眼眸瞪大,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他看向陈长生,他的眼中充满了惊恐。 “你……” 陈长生淡淡的看着他说道:“几个姑娘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往后成为一个瘸子,再瞎掉一只眼,另外斩断你四根手指,再打断你第三条腿。” 牙人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来,他此刻是真正感觉到的畏惧。 他不明白眼前人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陈长生看着他,却又忽然说道:“但是说着说着她们却又变卦了,几个姑娘冷静的下来,最后还是说算了。” “你有没有觉得很可笑,她们经历了这么一段颠沛流离,见识了这人世间丑陋的一面,孱弱的她们到头来却仍旧心存善念,而像你这样有手段有权势的人,却对这些无辜的人没有任何怜悯。” 牙人低下了头,在那么一瞬间,他的眼里好像出现了慌乱。 他忽然苦涩一笑,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杀你,你我另有用处。” 牙人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陈长生抬起了手来,手掌心中多出了几张纸条。 “这里面是她们最开始说的。” “现在由你自己从里面挑一张来,挑到什么便是什么,断手断脚都要认下。” 牙人颤抖的伸出手来。 他几次停顿,克服着自己心里的恐惧,但他喘气却是越发剧烈。 还没有碰到那个纸团,其中一张就掉了下来。 他顿时慌了起来,口中喊着不要不要。 陈长生没有理他,他只觉得可笑,当那些姑娘感到畏惧可怕的时候,他并没有任何怜悯,此刻这般模样真的是印证了恶有恶报。 陈长生俯下身来,将那张纸条捡起,问道:“就这张?” 牙人张着口,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不……”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那你打算挑哪张?” 牙人后背已经汗湿,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在绝望与崩溃之间,他彻底瘫下来。 “就那张吧。” 好像是听天由命了一般。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之拆开的纸条。 “唔……” 他将那纸条放在牙人眼前看了一眼。 “你运气不大好。” 牙人瞪大了眸子。 陈长生忽的伸出手来,在他的眉心一点。 忽然之间牙人眼前的视线顿时暗淡下来,逐渐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牙人慌乱的摸着自己的眼睛,此刻他才明白,真是遭了报应。 真正到了这一刻,他才晓得认错。 他不停的磕头,诉说着自己的罪行与错误,大骂自己是混账东西,祈求陈长生网开一面。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双眼睛早已经被蒙蔽了,往后便用别的方式去看一看这世界的善与恶吧,或许那个时候你才能看的清楚一些。” 屋子门口响起了牙人嘶吼般的叫声。 他痛恨自己所做的一切,但其实更多的是后悔没有早日收手。 人性是丑恶的。 牙人想要撞墙自杀,但最后还是被陈长生给拦了下来。 “你让我死!让我死!” 陈长生说道:“陈某说了,我你帮我做一些事情,所以,你还不能死。” 牙人大笑了起来,但却是绝望的崩溃。 人间要起大乱子,陈长生也答应了燕如初,在后来大景建立之后,要保他们三百年岁月。 更好的,还是以江湖入手为好。 眼前的牙人足够聪明,也适合去办这些事情。 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他临时起意而已,并没有这么多闲工夫来做这些事情,但只要有人能做这些事就足够了。 陈长生俯身道了一句:“虽然往后你看不见了。” “但陈某也给你一个做人上之人的机会。” 也是因为陈长生今日之举,在后来的后来,一个暗地里的势力慢慢在人间崛起。 在许多时候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第七百一十二章:烂到骨子里的西北 陈长生并没有打算在水尽城多留。 他忽略了一个异常重要的事,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魂火就要熄灭了。 这一次比他想象的要久一些。 为今之事是关于这些个姑娘的去处。 陈长生曾问过他们的意见。 大多数姑娘都表示自己是想回家,在外漂泊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们想的估计也只有回到自己的家,才能安心。 于是乎,陈长生便让牙人安排他们回去,只需要跟着某个商队回去就是了。 对于男人而言,这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陈长生给了他一股难以预料的噗力量。 同时也将牙人的性命尽数交到了陈长生的手中,没有陈长生的允许,他不能死,只能按照陈长生的意愿去办事。 这与囚禁他毫无区别,但这就是牙人的归宿。 方妙自然也选择要回去,临走的时候他问了陈长生的名字又是住在何地,但是陈长生却都没有告诉他。 方妙看陈长生的目光里有些不舍,她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抱着别样的情绪。 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人间,有时候看了别人一眼,就能将这个人记得很久很久,难以忘怀,更别说是这样的救命恩情。 如果没有陈长生的话,或许他此刻已经在军营里被那群人蹂躏而死,这是他难以想象的痛苦。 “大人……” 方妙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陈长生看着马车对她摆了摆手,说道:“回去吧。” 相遇相识,不过是萍水相逢,此次过后估计就是再也不会相见,世上的缘分就是这样,寡淡无味,有的时候牵扯的越久反而越让人心不安。 不等那马车出发,陈长生便回过身去迈步离开了这里。 留给方妙的只有一道青衫背影。 她暗暗将这个背影记下,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再次相逢。 但其实等待她的是再不相逢。 陈长生站在那水尽城头。 他的目光往下望去,看到那些马车缓缓的离开了这座沙中之城。 正当他要离去的时候,却是忽然目光望向的远处皱起了眉头。 在他的视线之中远处,忽然看到一群行走在沙石之间的沙匪,他们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不过对于如今的牙人而言,却是不用在意这些沙匪,但尽管如此,陈长生却还是留下来看了看。 当马车缓缓从那片沙漠上驶过的时候,远处的沙匪看见了他们,但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好像他们对于这几辆马车并不感兴趣,更多的则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 陈长生察觉到有些不对,于是便在这里等了起来。 大概过了片刻之后,水尽城中忽的有几辆马车驶了出来,马车外面用布匹包裹着,没人看得清里面到底放的什么东西。 片刻后,拖着货物的车队遇上了沙匪。 沙匪的头子眼前一亮,随机抽出刀来往前冲去。 在陈长生的注视之下,现场乱做一团,沙匪开始抢掠马车上的东西。 而跟随着马车压送东西的人也则是抽出刀来抵抗,但看着却有些怪异。 在一阵混乱之中,陈长生看到了,那车上装着的东西都是什么。 是粮食、酒、还有布料…… 在一些乱七八糟的打斗后过后,两方人马纷纷撤离了这里,只是刚才那车上压的东西全都被沙匪抢了去。 一群人落荒而逃,回到了水尽城。 然而这些人是怎么去的,却都是怎么回的,身上甚至连多少的伤都没有受,更没有人因此而死。 好像他们与沙匪早就是商量好的,一般刚才那一出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陈长生跟着他们进了城,这些人在城中大肆说着自己被沙匪抢掠了,还报了官,哭丧着自己命苦。 陈长生一路看着他们报官,最后无果,讪讪退去。 这群人最终聚集在了水晶城的一个小院里。 陈长生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看着,直到片刻过后,这群人换了一身衣裳,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的身上披着甲胄,裹着头巾。 不会有错了…… 是镇守着水尽城的士兵。 而他们也换了一副面孔,脸上挂着笑意,一边走着,一边聊着。 “这一趟大概能挣不少。” “今晚上找两个姑娘去。” “哈哈哈哈……” 直到天色快要暗的时候,陈长生看到其中一个人走出了城,在某个沙堆里挖出了一箱东西将其运回了水尽城中。 当那个箱子打开里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一刻陈长生彻底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罢了,根本就没有沙匪抢劫,而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生意。 沙匪不是沙匪,而是北漠人假扮的,商队也不是商队,而是军营里的人装扮出来的。 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掩人耳目,用粮食和酒给北漠人提供物资,再换回白银。 陈长生忽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北漠人会这样顽固不休,顽的不仅仅是北漠,还有那人性。 那是人性的贪婪。 这西北边域已经烂到骨子里面去了。 陈长生看到这一幕,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在之后一定会出意外,西北之地,将来一定会存在一次巨大的变革,只希望燕如初真的能运筹帷幄,将这一切全都扭转回来,又或者说他迷途知返,立下太子,不让这个世道变得这样混乱。 好像这个世道并没有按照所希望的发展下去,这是让人不想看到的,但却无能为力。 这是人间的命数。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远处那最后一抹落日余晖。 他长叹了一声,他的身形逐渐画出沙砾,随着这沙漠之中的风,逐渐飘向了某个地方。 接下来便又是一场漫长而又难熬的昏暗。 在陷入黑暗之后。 陈长生开始考虑之前在黄泉那个人跟他说的话。 黄泉的事比他想象的要深的多。 那个人是不是自己,陈长生也无法去肯定。 但不可否认的,黄泉一定是尤为重要的一环。 天子的册封就好像是开好的河道,给这条路指明了方向。 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一条流通至此的河流,便是那黄泉。 第七百一十三章:啊啊啊如意 上京城下起了大雨。 如意坐在屋檐下看着眼前雨水不停的落下,她撑着下巴心中思索着陈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等了蛮久,但最终却是依旧没有看到陈叔叔的身影。 大概是在某个时候,她忽然反应了过来,或许陈叔叔已经走了,再见他或许又是许多年之后。 如意只能默默叹了口气,回到了屋里。 但她还是愿意继续登上几日。 她觉得,或许陈叔叔不会不辞而别。 可事实上,陈长生却是因为出了意外,所以才没能好好告个别。 青天游和墨玉带着墨渊去了通天江龙宫,因为墨渊醒了之后告诉他们,或许只有老龙王哪里能暂时稳住他的伤势。 京兆尹府也由此再度平静了下来。 后来如意在京兆尹府待了大半个月,但始终没见陈叔叔回来,于是也就放弃了。 “如意如意,下五子棋。” “不下不下,你去找别的玩去……” “哦……” 狸花很是失落,都走了,没人陪它下棋了。 而平安又是每天忙着公务,少有闲下来的时候,狸花便整日就只有在府上闲逛,要么就是在上京城里到处溜达。 后来的某天里。 如意告诉平安说道:“我得走了。” 平安愣了一下,问道:“阿姐要走?”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待在这里不安逸。” 只是说白了就是,她早已经习惯了在外漂泊的日子,现在让她待在这个地方,过着安逸而又舒适的日子,反而有些不痛快。 而且她早就计划着这次上京过后,就往西北去看一看那边的光景,如今也到了要走的时候。 平安有些舍不得,他张了张口,说道:“阿姐你好不容易来一趟……” 如意眨眼道:“你就好好做官就是了,你阿姐我想法古怪,想一出是一出,而且这次也待的够久了,也该走了。” 平安抿了抿唇,说道:“江湖对于阿姐而言这般重要吗?” 如意听后顿了顿,她摇了摇头,说道:“也不是江湖,如果非要说的话,我也就只算是个旅人。” “我有很多想看的东西。” 如意是这样认为的。 平安听到这话也明白自己怕是拦不住阿姐了。 他也没心思在吃饭了,低着头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如意看向他,笑道:“至于平安你嘛,就好好当官咯,记得阿姐说的,别蠢乎乎的,非要做个好官,不管是做什么,也别忘记了自己,舍己为人是大义不假,但陈叔叔此前不也告诉过我们君子不救的道理吗?” 平安听后愣了一下,说道:“阿姐还记得这个啊。” “你忘了?” “没忘呢。” “我看你是忘了。” 平安是个好官,但却又是一个失败的官,毕竟少有像他这般做官做到这种地步的。 但这一点其实并不是难以理解,或许也是因为平安曾经吃过一些苦,所以才知道这人世间的苦难到底是如何让人煎熬,故而才会选择去帮上一把。 世上的人做一些事总是有一些道理的。 如意觉得,像平安这般,或许有朝一日会像那位刘县令一般名垂青史,但如果是那样换来的名垂青史,如意宁愿不要。 他是京兆尹,更是她如意的弟弟。 如意摸了摸平安的头,说道:“乖啊,阿姐就出门看看,要不了多久就回来,平安要是被欺负了就给阿姐写信,就寄到…就寄到西铭城去,阿姐一定会去取的,要是你过的不好,阿姐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哪个欺负你,阿姐就帮你揍谁,就算是皇帝老子,你阿姐都敢去揍。” 她的嘴里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但事实上,如意说的也并不是假话。 她最见不得的就是平安被欺负。 在她看来,只有自己才能欺负平安,其他的,谁也不行。 哦,陈叔叔也能欺负一二。 也只有他们两人。 平安也没再劝如意什么,他也明白阿姐的心思,与其如此,他更愿意阿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阿姐若是遇到了难处,也要给我写信,平安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一样能带着许多人来救阿姐。” 如意笑了笑,答应了一声:“嗯,好。” 狸花在一旁听着他们姐弟二人的对话。 它虚起了眼睛,不禁道了一句:“你们两个真是肉麻,狸花吃鱼都吃不下去了。” “有你事吗?”如意看了它一眼。 狸花看了一眼如意,它轻哼一声,“狸花不跟不讲道理的人讲话。” “那你鱼也别吃了。” “别别别,要吃要吃。” “胖狸花。” “胖就胖吧。” 狸花对此已经不反驳了。 这么些年下来,它也成长了许多,长胖什么的早已经无法阻挡它对吃鱼的向往。 隔了两天过后。 如意也收拾好了东西就要出发。 平安联系了一家商行,商行的掌柜跟平安是好友,此行正是要往西北去的,虽然说到不了西铭,但这一路好歹也有个照应。 “我走了!” 如意抱着狸花,回头看了一眼平安。 平安点了点头,说道:“嗯……” 如意微微点头,随后便上了马车。 “阿姐!” “又怎么了?” “要平平安安。” 如意听后笑了一下,说道:“傻子,你是平安,我是如意,你应该保佑我万事如意才对。” 平安听后无奈一笑,随即说道:“那阿姐万事如意。” 如意笑了笑,随后摆了摆手,接着便见那马车往前驶去,要不了多久就出了上京城。 趴在如意怀中的狸花问道:“如意,西北好玩吗?” 如意想了想,说道:“应该还算好玩,我听说更西北的地方有一堆沙子,到时候你能在上面打滚。” “太蠢了,狸花才不在沙子里打滚呢。” “是吗?” “嗯嗯,不打滚。” 狸花又问道:“西北鱼多吗?” 如意唔了一声,说道:“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越往那边就越是没有鱼。” “……” 狸花顿了顿,说道:“狸花能下车吗?” “不能。” “如意为什么不早跟狸花说。” “你也没问啊。” “狸花要下车。” “不准下车!” “要下车!!” “不准!!” “啊啊啊啊,如意!” 随即狸花的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你叫个头啊!” “……” 第七百一十四章:各凭本事 随着封大会的结束,人间慢慢的也出现了一些让人意料不到的情况。 首先最为明显的就是妖怪作祟的次数逐渐减少,下面呈报上来的奏章也少有再提起此事。 册封的九位仙官开始打理人间之事,个镇方位,管辖各地的妖怪,从而使他们不为祸人间,人与妖之间也逐渐有了秩序。 这一场灵气波动之下的乱象,也由此有了规矩。 但其实九位仙官是远远不够的。 或许在后来大襄仍旧会册封新的仙官,但其实是绝对不会再像这次封仙大会一样办的如此潦草混乱。 同时也引发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妖怪需要约束,但仙官同样也需要约束。燕如初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从而也在寻找着办法。 人皇对于人间而言有着极大的权利,这其实不是一件难事,只是看他敢不敢想罢了。 再其次就是有佛门的庙子在人间建立。 僧人的身影也逐渐在人间显露,各地皆有僧人前往,他们来自远处,前来此地,传经送道。 因为天子的一封册封,佛门也有了开设庙宇的权利。 这其实就是钻了一个空子,以仙官的建庙权从而行佛门传诵之事,虽说不合道理,但却有暗合天数。 以至于佛门的气运逐渐上涨,慢慢显露在了世人的眼前。 随着人妖之间的秩序逐渐完善,大襄的气运也随之上涨,这是一件必然的事。 从中获利的也不仅仅是妖怪鬼神,人道的官员、文士同样也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文气与家国气运逐渐凝聚,同时也让凡人通过别的途径拥有了与之抗衡的能力。 但其实更为重要的是因果。 玄之又玄。 “咳咳……” 这一年冬日下了一场大雪。 这场雪将上京城外的许多房屋都压塌了,无数人流离失所,沦为乞丐,甚至是在这冬天里活生生被冻死,每日都能看到好些具失手被拉到野外埋葬。 天下虽然太平了些许,但其实苦难却并没有因此削减,天灾人祸依旧是为难人间的一大难题。 所以说朝廷第一时间就赈灾,但效果却是微乎其微的。 但据说京兆尹在朝堂上提出了防灾免难之事,与朝堂上众多官员据理力争,在国库尚且不充盈的情况下,为百姓争取到了来年不再惧怕天灾的政策,京兆尹之名也响彻了整个上京城。 不管是街边的小贩,还是酒馆里的酒客,或是茶馆里的客人无一例外都夸了声好,京兆尹也由此美誉。 但其实此举却让京兆尹因此与朝堂上的许多人结怨,这样的苦大抵也只有他自己才懂。 要想做个好官,那其所承受的必然是非同寻常的。 然而也是在这一年冬日,皇宫之中却出了大变故。 那个在夏日里就靠着暖炉取暖的皇帝,可以是气息微弱,脸色发白。 身旁的宦官与文竹医师跪在床榻之前。 龙床之上的人目光望着头顶,他的眼中对于这个世界有万分的不舍,但却又接受了自己这样的结局。 这是他认为自己应该承受的,也是必须承受的事情,因为他本就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 “罢了,罢了……” 燕如初好像预料到了什么。 随着一声惊叹,他对跪在床榻之前的宦官说道:“朕要走了……” 那位公公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怔,随即便痛哭了起来:“陛下,陛下……” 燕如初摆了摆手,但却是显得有气无力。 “别忘了事。”燕如初这样说道。 公公有些着急,连忙喊身旁的文竹医师。 “文医师,文医师!!” 文竹医师连忙上前查看,但其实他很清楚,陛下这样的情况已经回天乏术了。 “来人!快来人!” 在这位公公的哭喊声中,皇宫之中的下人还有禁军,全都闯进了屋里。 然而下一刻燕如初的手却是垂了下来。 最后一道气息也由此断绝。 文中医师闭上了眼睛,跪在地上。 这位历经图志,兴盛大襄的皇帝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结束了自己。 “山陵崩!” “山陵崩!!” 伴随着一阵大哭之声,整个皇宫里也被一片惨白色所遮蔽。 天子驾崩少有人知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后宫的嫔妃也是在文竹医师后来的陈述之中了解到了陛下的病情。 天子驾崩,国丧,后宫嫔妃文武百官,服丧二十七日…… 百官给予了压在他们头顶上的这位对手最大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然而天子的突然驾崩,却使得很多人都心里难安,国不可一日无君,况且家国还有众多要事等着处理,有些人不免有些着急了起来。 “父皇可留下了遗诏?” 但却没有人来回答这个问题。 在燕如初收养的众多义子里面,每一个都心怀鬼胎,对那皇位跃跃欲试。 而其中属二皇子最为着急。 在国丧的第四日发动兵变,他天真的以为陛下离世过后便无人顾及,还没进入宫门便被就镇守在暗处的军队所擒。 后在百官议论之下,将二皇子打入天牢,带到国丧之后再论。 而在国丧的最后一日。 那位跪在棺椁之前数日不起的公公忽然抬起头来。 他起身看向了身后的百官与嫔妃。 “老奴奉命陛下旨意传述。” “遗诏在那奉天殿牌匾之后,由京兆尹王大人亲自去取,宣读遗诏!”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坐不住了。 而最为惊讶的则是身居京兆尹之位的王平安。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事会落在自己身上。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他不得已跟随公公前去了奉天殿。 宫中的内官找来了梯子。 身后是数百道目光紧紧的盯着他。 平安的心绪难以宁静,却又想不明白为什么陛下给他留了这么一个难题。 在众人的注视之,他爬上了梯子,最终在那牌匾之后取到了遗诏。 可当他掀开那遗诏看了一眼,随即就愣在了原地。 “王大人,遗诏上写的什么?” 平安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忽的感到口干舌燥,心绪也乱作一团。 “王大人?” 平安回过神来,他看向眼前百官,开口道:“陛下有旨……” “天子之位……” 他顿了片刻,几度张口,才道出后面几字。 “各凭本事。” 第七百一十五章:七王之乱 天子驾崩,一记诏书之下,整个朝堂乱作一团。 没有人明白,精明了一辈子的皇帝,在临死之前为此会做下这样一个愚蠢的决定。 有人已经预料到了即将开始的一场大混乱。 这场混乱是令人畏惧的,更是有可能导致国破家亡,没有人能承担得起这个风险,而野心之辈却因为这张诏书而看到了希望。 百官心悸,萍妃慌乱,人人自危。 在一段时间的慌乱之后,朝堂上重要的官员围在一起商量起对策。 不得不说,燕如初已经计划好了一切,甚至连宣读这道旨意的人都选得完美无缺,因为他深刻的知道王平安就是个老实的人,只有他会在百官的注视之下将这那遗诏念出来。 同时他也是为王平安求得了一张护身符,因为在诸多官员里面,他唯一在王平安身上看到了‘何为官’,这是天子的旨意,天子指名让王平安来年,也就是说,天子对于王平安尤为在意,如此便不会有人再刁难于他。 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而在暗处,一个庞大的组织也逐渐运行了起来,这是他在位数十年间所有的积累。 虽身死,但却留有余威。 他的一手开启这场乱世,也将一手缔造一段历史,他算计着文武百官,算计着世人,同样也算计着自己,真的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到了绝对。 他会招人唾弃,但为了大景,为了心中的执念,他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随着这封诏书问世,在长达三个月的冷静之中,第一个出头的人站出来。 位于南域沿海的萧王率先称王,操练军队,招兵买马,这位早便被派遣这封地的王爷此刻也生出了野心。 这本就是一场角逐。 伴随着万人的唾弃,随即又有另一位册封在外的王爷立起旗。 一位,两位…… 七王举旗! 上京城中的百官与皇子听到这些话,顿时心中慌乱,虽然他们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突发的情况,但当真正来临的时候,却依旧感到束手无策。 “乱世将临!乱世将临!” “陛下!陛下!!” 有人痛哭,看向天上,说道:“陛下你在天有灵,告诉臣为何要留下那样的诏书啊,陛下!!” 自襄太祖赵贞统一天下以来,人间再度迎来了劫难。 旷世大劫! 在那宫中的史官也在史书上留下这样的一笔,将此称为——七王之乱。 大襄还是大襄,但却已经支离破碎。 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念出了一封诏书。 …… 随着七王开始往周边扩张,这江湖之中也起了乱子。 有志之士前往上京,只为稳固家国。 但同时也有许多江湖人士被七王所招募,成了军中供奉。 这一场乱子将牵涉到所有人。 把江湖人牵扯在其中也就算了,甚至连妖也牵扯在了其中。 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折选明主,若有朝一日其登基上位,他们便是仙官,享人道气运,于人间自由。 故而不断有妖怪找上门来,报明身份说明来意,而那些已经召起旗帜的王爷,又怎能放过这次机会,他们想的都是有此非人之力,何愁不兴呢? 而人间的修士也做出了他们的选择,道门青山观弟子即刻前往上京,庇佑大襄。 权山弟子为了燕王的入幕之宾。 还有江湖上的一些能人异士都各折明主,为的都是求一个大好前程,不管是修士还是妖怪或是这江湖人士,都各有所求。 而在那通天江之下的龙宫之中。 老龙王早已洞悉了一切。 此刻他正坐在棋盘之前,与面前的沧海之主对弈。 “啪嗒。” 随着一颗棋子落下。 老龙王一顿,说道:“你怎么下这了?” 墨渊眨眼道:“我就下这。” “不成不成,本君没看见,得悔一棋。” “你耍赖是吧!” “什么话!”老龙王睁目看向他,说道:“你悔了三步棋了,还不准本君悔一步了!” 墨渊笑了笑,说道:“你悔,你悔。” 这两个不要脸的在这下棋俨然没有任何公平可言。 全都是只图个开心。 两个人下的棋,随后老龙王问起了人间七王之乱的事情。 “我先前听龟丞相说起过。” 墨渊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次的事情,绝不是偶然,而且我知道燕如初,他不至于蠢成这样,刚买的,我还觉得这些都是他自己安排的,或许为了达到某种目的。” 老龙王听后道:“这不大可能吧,他这一辈子兢兢业业,为什么要在最后的时候将这一切都给毁了?” “大概是有所求,但却无所寿,于是就只能出此下策。” “该是疯成什么样子才会这么办。” 老龙王叹了口气,说道:“人间不知道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墨渊轻叹一声,说道:“七王之乱,岂止是七王啊,之后只会越来越多,更别提皇宫里面还有他收的几位义子呢,哪个不是心怀鬼胎。” “照你这样说,这些个王爷还真有可能最后坐上那个位置。” “有什么不可能的。” “唉……” 老龙王叹了口气,说道:“希望不要玩的太过火,人道气运与我龙宫也有些关联,简直是无妄之灾。” 墨渊笑了一下,说道:“我北沧倒是没什么影响。” 老龙王白了他一眼,说道:“荒海的地痞罢了。” “人道的走狗罢了。” “你骂的真难听,本君真想一巴掌拍死你。” “怎么?欺负我一个伤患?你好意思吗你。” “本君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老龙王看向他,说道:“要不是有陈长生,你早被我拍死了。” 墨渊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生什么气嘛,下棋下棋,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早就已经是常态了,安心,安心。” “再说了,燕如初有这样的胆量那肯定是早有打算的,他既然敢,那就肯定是有把握的,咱们不必操心。” 老龙王白了他一眼,说道:“事情跟你北沧无关,你当然说的轻巧了。” 第七百一十六章:是非之地 七王之乱同时也唤起了许多人的野心。 这个王爷扩张需要金银,需要兵马,需要粮草,而最终这些东西都落在了百姓的身上。 仅是半年之间,大襄境内便有好些的地方百姓聚而声讨,但这些声讨其实并没有任何作用,人命如草芥,对这些上位者而言更是不值一提。 你是在这些王爷这样敷衍的处理之下,遭受苦难的百姓逐渐有了反抗之心。 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与其等死,不如拼上一把。 于是各地境内大大小小便出现了叛乱与起义,这些力量大多数都来自于遭受压迫的贫苦百姓,他们揭竿而起,再度将混乱推入一个高潮。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间出现了人人自危的情况。 这比大景将亡之际还要乱的更多更多。 出现这样的情况,慌乱的便是那七位王爷,他们空有野心,从未去考虑过这些事情,有时候便开始大肆招募谋士,为其处理封地之事。 所以说这样的叛乱大多数都被平息了下来,但最终所造成的损失却是不可估量的。 他们也为自己的愚蠢付出的代价。 然而这反倒让上京城中的百官松了一口气。 能多拖一日便就能争取更多的时间,再者说他们秉承的大义,以缴匪平叛之名头发兵,更是符合天数道义,只需稍待时日,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前赴后继而来,到时候判乱便不足为惧。 那这也只是在齐心一致的情况下。 可如今的问题是朝堂之上也不安宁,结为皇子争权夺利拉帮结派,将这朝他弄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有的官员是是看不到愤然离去,朝堂也失了人心。 只因一张诏书…… 天下便无一人好过。 . . 岁月辗转。 天下间的乱事愈演愈烈,各地争斗不断,为了扩充也是为了皇位。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的七位王爷如今只剩下了四位。 这是三年时间里大大小小发生了二三十场大战役,无一例外的就是死伤惨重,每有一场大仗打完,便会有数不清的尸首被堆在墓园之中,有些甚至连尸首都没有埋葬之地。 这是一种悲哀,但却又无可奈何。 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而那三位王爷也是在这段过程中失利,从而覆灭的。 由此而来,天下分为了五方阵营。 晋王、魏王、康王、雁王、大襄朝堂。 晋王兵马雄厚,先灭萧王,后收复其残党封地,也因此站稳了脚跟。 魏王得谋士相助,重于民生社稷,得民心享人和故而兴盛。 康王早年本就为武将,屡获战功,不管到哪里都得人尊敬,故而引人追随,精兵老将多入其囊中,更是在兵法方面有高人相助,屡次得胜奠定了其威名。 雁王坐镇南域之地,地势偏远,但却有山势相助,虽然在兵力之上比不过其他三位王爷,也无厉害的谋士相助,但却通过地理的优势守住了封地。 而大襄朝堂,则是以大义为名,得天下所证,兵力肯定要远远高于这四位王爷,但却又没高出来太多,这也致使出现了僵持。 五方势力相互观望,始终都没有人迈出了一步。 虽然说是僵持了,但其实人间各地仍旧苦不堪言。 有言道:男丁十名,八人为军,一人为贼,一人为幼童。 仗势欺人之事屡屡可见,百姓不得人权,成军之人猖獗无礼,虽为军,但却行强盗之事,故而生乱,难有太平。 这样的混乱并不是只言片语便能描述的清楚的,也不是一个苦字便能囊括的了的。 只有亲眼见过听过,才会知道战争到底给人间带来了什么。 ……… 大漠之上卷起了狂风,沙漠中的砂砾也随着这阵狂风席卷而起,这样的沙尘在这个西北之地再为常见不过了。 然而伴随着那沙尘飞舞,却忽然间见到一道身影从那沙尘之中逐渐显露出来。 只见那道身影抬手轻轻一挥。 周围的沙尘忽然静止了下来,那阵风也随之停滞。 沙尘落地,风声断绝。 一袭青衫显露在了眼前。 陈长生抬头看了一眼那头顶的烈日,一别今年好像这里从来都没有变过,依旧是沙尘、大风、还有那所无尽的寂寥。 这里看不见人间是何模样。 作为寂静无声,令人心生恐惧。 但对于陈长生而言,这些再平常不过了。 他舒了口气,抬眼好像是在寻找的方向。 他的目光透过了一座又一座沙山,看到了远处屹立在沙漠之中的一座城池。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里走去。 水尽城好似繁华了些许。 然而这却让陈长生感受到了一阵陌生。 直到他来到了那城池面前,看到那些有些陌生的面孔。 “襄人!!” 守在门口的军爷看到他后就皱起了眉头,长毛与剑顿时指向了陈长生的脖颈。 顿时之间一群人就围了上来,他们抽出刀剑,似乎要取其头颅。 陈长生愣了一下,却是有些始料未及。 当那些人冲上来的那一刻,陈长生抬起手来,打出掌风。 面前之人被尽数吹倒。 砰咚之声不断响起。 而当他们再度从地上爬起来看一下面前的时候,那个青衫之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人哪去了?” “人呢!!” 此刻的陈长生已然进了水尽城中。 让他看一下眼前街道上尽数是北漠人时,他在恍然明悟了过来。 “原来……” “这里已经不是大景了。” 大襄内乱也因此给外敌有了可乘之机。 北漠借此机会再侵大襄,占据大襄五座城池占领,而水尽城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曾经大襄最靠近北漠的城池,水尽城是一个重中之重,任何襄人都不得靠近此地,城中无一例外全都是北漠人。 而当陈长生走在水尽城的大街上的时候,许多人都对他投来了目光,更是一直盯着他。 街上的北漠人目光阴霾的盯着他,好似下一刻就要动手一般。 陈长生也总算明白了过来。 自己这是进了一个是非之地。 此地是容不得外人的。 第七百一十七章:谁敢回去啊 当那街边看着他的人站了起来,陈长生也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慢慢的周围有五六个人都朝着他这里走了过来,陈长生的步子拐进了某个巷子里面。 当那些人走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巷子里面空无一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此时的陈长生已经出现在了水尽城城之外。 眼前是茫茫的沙漠,看不到半点的烟。 这也意味着他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陈长生犹豫了一下。 其实他是漫无目的的,他的一路上其实都是漫无目的的,于是我就随便选了个方向,他也不在意到底会走向哪里。 但总归会到一个地方。 沙丘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脚印,但不过半个时辰那些脚印就会被风沙所掩盖。 所以很难留下人的痕迹,但却亦有生灵活在这里。 风沙倾泻而下,陈长生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但能够感受的是周围的风沙越发少了起来。 逐渐的他看到了绿洲,看到有人拉着马车在此地取水。 大抵是要拉到某个城池中去卖的。 陈长生本还想与他们一起,但当他看到那些人都是北漠人的时候,便也没有再上前去打扰。 人家不欢迎,也就没必要再上前去了。 当然陈长生也说不上讨厌,都是人,不同的只是品行而已。 他绕过了绿洲,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直到远远的望见了土地,至此他才知道自己走对的方向,并没有往反方向走。 又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了一座城池矗立在眼前。 那城头之上纂刻着【江古城】三字。 这里临近沙漠,但这座城却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陈长生对此感到好奇,于是便走进了城中。 还让陈长生感到意外的是,驻守在城外的一样是北漠人,但他们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阻拦。 这也意味着,这座江古城也是如今北漠的城池。 而进城的人中也不乏有许多从大襄而来的人。 从样貌之上很容易分辨出来。 这些人大部分都拖着货物风尘仆仆,赶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的。 懂了这也意味着大襄与如今的北漠之间还在通商。 对占据了大襄的五座城池,商路竟然还在延续,不免让人觉得难解。 进城后,陈长生来到了一家卖吃食的铺子。 叫了一碗面后随即他让小二打听了起来。 小二跟陈长生说起了江古城。 这个名字有些特殊,但其实通过历史也可以了解到为什么会如此,早在很多年前的时候这里曾是通天江的尽头,但随着后来风沙侵袭、江水枯竭,眼前的江道也随之被风沙掩盖,便也就不再有尽头之说了。 但这个名字却一直流传了下来。 但让陈长生有些意外的是,小二竟是大襄人士。 陈长生问道:“你是大襄人士,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小二听后无奈道:“要不然没办法,谁乐意跑到这种地方来啊。” “没办法?” 随即小二解释其他如今大襄境内的情况,不是战事不断,百姓没有田种,但却没粮食吃,最终种出来的粮食,都上交给了头顶的王爷。 赋税繁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不得已之下,小孩儿就与同乡的几个人跑到了北漠这边来开了一家铺子。 所以说也挣不了几个银子,但却能勉强维持生计,不至于饿死。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 在小二的慢慢讲述之中,他也了解到了当初的七王之乱还有如今的五方势力。 “一眨眼大襄竟然成了这幅模样……” 陈长生听后心中轻叹,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更多的则是有些担心。 不知道秋月坊怎么样了,青山城呢,又会是何等样貌? 小二叹了口气说道:“起初来的时候害怕北漠人会找我们麻烦,来了之后才发现是想多了,他们跟传闻中说区别甚大,也不是豺狼虎豹,相反的其中大多数人都很讲道理。” 许多年前的时候,北漠入侵大景,那时候就做过屠城的事情,但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 民族在历史之下逐渐有了礼仪与教育。 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西萧年代的一些政策。 那时候的西萧王大兴教育,从而让北北漠人懂得了道理与礼数,在十数年的耳濡目染之下,改变了这个名族。 陈长生说道:“那时候的西萧王的确对教育一事尤为重视。” 小二笑道:“我先前还听几位北漠客官说起过,说那时候西萧王还让他们去读书,那时候他们都三十四岁了,本是领兵打仗的,但一样得跟娃娃一起去上学。” 陈长生不禁觉得有些讽刺。 许多年前的时候,天下间的人都痛恨北漠人骂他们弑杀残暴,如今天下恰逢乱世,人间饿殍遍地人人自危,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不要脸面也忘了礼义,他们丢下的东西却被他们当初骂着残暴的北漠人拾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那如果说,你后来有钱了,不会再被人欺负了,你还会回大襄吗?” 小二顿了一下,笑道:“当然会。” 可小二却说了假话。 他自然看的出来陈长生不是北漠人。 他是小二,是开门做生意的,更不会去讲那些让客官不乐意听的话。 陈长生见此便说道:“陈某不在意这些,实话实说就好,也不会因此迁怒于你。” 小二见这位客官这样说,他顿了顿说道:“客官想听实话?” “嗯。” 小二叹了口气,说道:“让小的来说,其实小的也不知道回不回去。” “说到底我也仅仅只是一个小二,每天想的事情就是,能不能吃饱饭?能不能穿得起衣服?像客官您这样的一定是有学问的人,有学问的人都知道家国大义,不像我们这般,为了活着而着急,人要活着,才有心去考虑这些东西,说起来有些乱,但小的知道的是:在这里小的能让一家老小吃的饱饭,不受人欺负,但回大襄,要么饿死,要么累死……” “但如果真能回去的话,谁又不想呢?说到底那是自己的家呀,谁又希望自己身处异乡呢。” “可是如今这般……” “谁敢回去啊。” 第七百一十八章:发了疯的老人家 大襄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大襄呢,北漠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北漠。 这样突如其来的劫难,让这世间的所有规矩几乎都被打乱了,人们苟延残喘,民不聊生,至今却要到别国他乡来寻求安身之所。 可笑、可悲、可叹…… 陈长生喝下一口酒,他看向了外面的街道,走的时候,他只想看看西北到底是如何的混乱,如今折返,却又好像抱着同一个目的。 他轻叹一声,暗叹这世间多变。 稍作歇息之后他便出了店铺,在这江古城中闲逛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他看到了供奉仙官的庙子,似乎是才建了没两年的。 仙官的神像身着黄袍,眉目凶戾,身旁环绕着一只老虎,香火在鼎中袅袅升起,有香客祭拜,但却只是少数。 庙子中有北漠人,也有大襄人士,所求也皆有不同。 陈长生看向那神像,认出了他就是涂虎。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庙子应该是在北漠还没有占据此地的时候就建立起来的。 而如今这个庙子已经失去了神性,虽好说仍有香客,但香火之力却已经无处所去。 涂虎受的大襄皇帝册封,但这里已经不是大襄了,这这儿也就不是他的管辖之地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离开了这里。 他要出城往大襄而去。 比起之前城外的路要好走许多,不再是漫天沙尘,周围的树木与山林里逐渐茂密了起来。 走到一处城外的村庄,这里已经荒废了,屋子都已经破烂,但依稀可以看到曾经此地有人生活的痕迹,若是没有这忽如其来的乱世,或许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平静祥和。 然而就在陈长生要挪开目光的时候,却突然间发现在那寂寥的村庄之中有一位老人正坐在那屋檐门口。 老人家枯坐在门前,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陈长生迈步走了过去。 老人家抬起头也看见了陈长生,他张了张口,可见牙齿都已经要掉完了。 “你,你找谁啊。” 他说话有些磕磕巴巴的,眼里也有着茫然。 陈长生说道:“我就是路过此地,以为这里已经荒废,没曾想还有一位老人家在这,所以就过来看看。” “哦哦……” 老人家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出去了,这会没有人在。” “嗯……” 陈长生问道:“老人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老人家眨眼道:“记不得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没有啊,他们只是出去了,等一会儿就回来了。” 老人家眨眼说道。 “出去了?” 陈长生顿了顿,看向了那一圈毫无人气的且又破烂的房子。 “什么时候出去的?” “天亮就出去的诶。” 老人家说道:“后生你要找谁啊?” 陈长生顿了顿,摇头道:“陈某不找人。” 他觉得这位老人家有些怪怪的,一开始以为是什么孤魂野鬼,但仔细看了看,却确定他的确又是人。 “那你来干嘛?”老人家这样问道。 陈长生说道:“陈某……” 他看了一眼老人家,再度看向他的目光时候,却是发现了什么。 “哦……”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 这位老人家大概是有些神志不清,也就是精神上出了些问题。 “老人家你等了多久了?” “多久了……” 老人家忽然愣了一下,他摸了摸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对啊,我等了好久了?” 老人家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想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的目光忽然呆着,好像沉浸在了某种回忆里。 “老人家?”陈长生问了一句。 老人家回过头来,眼神直愣愣的看着陈长生。 忽然之间,他的眼眸之中浮现出了泪水,一瞬之间就泛起了微红。 “怎么就只有了我了,怎么就只有我了……” 老人家的口中嘀咕着这一句话。 他的手臂颤抖着,好像有些难以接受这个忽然发现的事实。 “二娃!二娃!” “二哥你们在哪里!二哥!” 老人家忽然起身往四周喊去,好像一瞬之间幻想自动场景忽然破灭,显露出了淋漓的真相。 陈长生看着这一幕,他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老人家。” 他连连忙上前去拉了一把这位老人家。 “人呢,人去哪里了?他们没回来?他们没回来?” 老人家带着哭腔对陈长生说道。 “他们……”陈长生有些回答不上来。 可忽然之间,老人家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傻愣。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老人家又看向了陈长生,忽然冒了一句。 “你是谁啊?” 陈长生愣在原地。 他放下了手,显得有些无措。 “我认不到你!” 老人家道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此刻他好像是个孩子一样。 陈长生环顾着这一片荒凉的房屋,山涧的鸟咕咕的叫着。 好像在某一瞬间,他在老人的回忆里看到了这个村子祥和安宁的一幕,可如今却已经人去楼空,皆是寂寥。 老人家疯了。 陈长生不禁心想,若是他也像老人家这样活在回忆与现实之中,那自己有朝一日会不会变成像这位老人家一样呢。 当所有人都走了,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陈长生喘了口气,突然间又有些茫然了。 临走的时候,他在老人家的身上留下了一道法力,这道法力可以保佑这位老人家不受侵害,但陈长生却并没有解决了老人家的神志不清。 因为他分不出来,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好还是坏。 这样悲催的世道,让很多事都变得没有了道理。 走出了村子之后,陈长生不禁回看了嗯一眼这座寂寥的村子。 如今此地唯有一个疯癫的老人。 他舒了口气,再没回头。 陈长生也忽然意识到前面的路还很长很长。 走了许久之后,他发现远处的山林之间,有骑着马的北漠人巡视着四周。 若是不出意外,再往前就是大前就是大襄境地了。 陈长生躲过了北漠人的巡视,越过山林,眼前的视线也逐渐开阔了起来。 山涧寂寥的虫鸣鸟叫在耳旁响起。 他忽然有些想念那讨嫌的猫儿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陌生的西铭 天上太阳逐渐落至山后。 陈长生的目光向远处望去,远远的看到一座城池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之下。 那是一种让他熟悉的城池。 西铭城。 也就是曾经西萧的王都。 对于这种许久不见的城池,陈长生好像是见到了老朋友。 他加快步子赶了过去,在天黑之前入了城。 然而当他走城池之后,却是忽的闻到了一股腐臭之味。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 目光朝着那眼前望去。 在那街道两旁,零零散散躺着许多人,他们的衣着破烂,气息有微弱,好像是饿了好几天一样。 地上摆着破碗,更多的则是以一块破布,就当时乞讨的碗了。 “给点吃的吧……” 当陈长生走过去之后,这群人便围了上来。 “大人,给点吃的吧!” “大人!” “大人行行好,我快饿死了大人。” 陈长生被围的水泄不通。 眼前的人抓着他的裤腿,要么就跪在他眼前磕头,他们无一例外的面黄肌瘦,甚至于双眸都已经凹了进去。 陈长生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一幕。 在他的记忆之中,好像昨日根本就不是这副模样的。 一眨眼,却变得陌生了。 陈长生又看见了街道上躺着的另外一些人,他们没有动静,只是从当时只希望去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并不是没有力气起身,而是已经没了气息。 而那股腐臭味也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已经有虫蝇趴在他们身上。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日,尸体一直没有任何人来处理。 眼前的人跪地磕头祈求着,陈长生看了他们一然后便摇了摇头,揽开人群往里面走去。 并不是说他无情,而是他实在没有办法让每一个人都能分到一些东西,或许因为几枚铜钱,他们就有可能大打出手,从而有人死于其中。 这是陈长生不愿意看到的。 后面的一群人追了一段距离后便没有再追了。 他们继续等待着下一个入城的人再如方才那样跪地祈求,以谋得一口饭吃。 陈长生顺着记忆之中的方向走去,直至许久之后来到了一处巷子之中。 到了一扇门前,他伸手敲了敲门。 “叩叩……” 门后面没有任何动静。 但陈长生却能感受到里面有一道气息,那个似乎在看着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隆掌柜,三年前我们曾一起喝过酒。” 然后依旧没有动静。 只是片刻之后那看着门口的人好像是回忆起来了什么。 “是你啊。” 隆中正起身走上前去打开了门。 目光望去,见到门口站着的青衫之人,记忆也逐渐清楚了起来。 陈长生和煦笑道:“隆掌柜,好久不见。” “快进来。” 等到陈长生进门之后,隆中正就立马把门关了起来。 “坐。” 陈长生回头望去,却见隆掌柜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你这腿怎么回事?”陈长生问道。 隆中正叹了口气,说道:“碰上一桩麻烦事,没能躲得过去,落下了这个腿瘸的毛病。” 他停了一下,问道:“你来这边做什么的?” 陈长生说道:“顺路过来,想着还有一位朋友在这,所以来拜访拜访。” 隆中正听后一愣,说道:“我们也只是见了一面喝了几杯酒而已。” “是啊。”陈长生道:“这还不够吗?” 隆中正顿了一下,问道:“你不是来办什么事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没有别的心思,真的只是单纯的来见一见朋友。” 隆中正挑不出任何毛病,虽说如此,但其实还是有些不太相信陈长生的。 或者说他更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人。 但人都来了,他也要好好招待才是。 毕竟认识也是真的。 隆中正叹了口气,说道:“这次你过来我可没办法请你喝酒了,我现在是一贫如洗,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看起来你这几年过得并不顺利。” 陈长生说道:“当时见你的时候,陈某还记得那是位敬仰的隆掌柜。” 隆中正听后哭笑不得,说道:“是不是骂我的?” “实话实说。”陈长生道:“那时候西铭城中的帮派都愿意给你一个面子,这也不是假的不是吗?” 隆掌柜叹了口气,说道:“真事倒是真事,可世道总是会变,没有人会一辈子一帆风顺,同样的,人也是会变的,人家也不会因为那点旧情一直给我面子。” “是因为什么事?”陈长生问道。 隆掌柜无奈摆手道:“当时是为了保一个孩子……” “那孩子的父亲跟某个帮派有仇,后来遭受了报复,他们要灭其满门不留后患,而那孩子我认识了蛮久的,当时也是翻了糊涂,生了怜悯,你去求了那帮派的大人,但人家并不给我面子,我想试试,便又求了一通,但最后就是惹恼了人家,最后被人一脚踹了出来,然后我这瘸腿也是因此而起的。” 陈长生见他锤着腿,说道:“听你话说的好像是有点后悔。” “当然后悔,瘸了一条腿不说,日子也都毁了,关键,那孩子也没能保下来。” 他叹了口气。 陈长生听到了他的抱怨,他感觉隆掌柜并没有后悔去出这个头,他后悔的是没能保下那个孩子。 “那你后来呢?按道理说你应该离开西铭啊。” “腿也瘸了,家也穷了,还能往哪里走啊?再说你看现在这个世道,我又能往哪里走?” “……”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大襄很乱吗?” “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吗?” “陈某确是有些不了解,先前的时候去了远处,大襄的事了解的不多。” “你真不了解?” “嗯。” “那我就跟你说说。” 隆掌柜比之前在江古城的那位小二了解的多的多。 他身处大襄,如今的五方对立,战事频频,还有坊间的混乱,他都是亲眼见识过的。 “吃不饱饭!你知道吗,那些人没东西吃,就去啃树皮吃观音土,活活被胀死,这都还算是好的了,我还见过有人烹煮人肉,那些真是……” “这还是不太乱的时候,在最乱的时候,到处都是烧杀抢掠,抢过别人那就能活着,要是抢不过,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第七百二十章:再遇故人 “那时候那些个霸占一方的王爷是真不把人当人,后来起了叛乱,强力镇压之后才知道百姓的反扑是多么的厉害,如今就好一些了,但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进城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那城门口一进来就有好多个乞讨的,有的早就死在路边了,都臭了,也没人去打理,也没人管。” “而且,好多个冤死或者遭遇无妄之灾的,官府也不管,乱的一团糟,想活着都难。”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 “可不是吗……” 隆中正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这儿之前本来就是西北少有管束之地,如今就更是乱了,现在那四位王爷跟朝堂斗来斗去,谁都想当皇帝,咱们这儿归康王管,之前城里的男丁全都被抓去征兵了,我也是塞了不少银子才逃过一劫。” “现在这情况,也就魏王那边百姓好过一些,魏王善待百姓注重民生,故而吸纳了另外几位王爷封地下的百姓,凭借着人口优势,站稳了脚跟,好多人都奔赴千百里地前去魏王封地,其他的,也是往京城跑。” “当然这也要看运气,有的人走到半路说不定就被强抓去征兵了,妇孺老弱更不用说,老人走不了多远,孩童更是,至于妇人…唉……” 许多事情都已经变得身不由己了。 在某段时间里,想要活命都成了奢侈。 隆中正无奈一笑,说道:“你看我这种,腿脚也不好,现在身上连盘缠都没有多少,勉强能吃口饭都不错了,我倒是想去魏王那边躲躲难,但根本不允许。”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那以后怎么办,我感觉下次征兵说不定他们还会为难你。” “下次,那就下次再说呗……” 隆中正叹了口气,说道:“要是真逃不过,那就只能说命数如此,我只能认,难不成还有别的法子吗。” “你这腿脚也不太好使。” “谁知道呢……” 隆中正叹了口气,兴许是不吐不快吧,话也不免多了些。 陈长生拍了拍他,说道:“不聊这些了,走吧,陈某请你喝酒。” 隆中正摆了摆手,说道:“别别别,外头那些个大爷要是看到我们二人,不知要怎么为难我们呢。” “他们跟你有仇?” “没仇。”隆中正道:“这年头不管是抢你还是杀你,那里需要什么借口啊。” 陈长生听后沉默下来,说道:“陈某去买些酒来吧。” 隆中正直起身子,问道:“这酒你是不喝不行?” “想喝了。” “在我看来你还是少去冒这个风险。” “陈某从水尽城一直走到这里。”陈长生停了停说道:“一个人走过来的。” 隆中正听后顿了一下,说道:“你本事这么大?” “不用担心就是了。” 说着陈长生便转身往外出去,说道:“陈某一会会带着酒回来。” 隆中正起身看去,随即便见陈长生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走到门口望了一眼,思索着这人到底是哪来的。 在这西北之地,但不管是衣着还是面容都是这般干净,这完全不合常理。 陈长生脚尖轻点上了房顶。 踩着屋瓦往前跃去,当然,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也行,但陈长生却不乐意被那些人惹了兴致。 一路往前,西铭城大大小小的酒楼店铺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关了门了,天黑就关,可见是有多乱。 陈长生有些担心买不到酒。 但许久之后,在一个巷子口处,他看到了一家还在开业的酒肆。 酒肆里灯火通明。 时不时还有喝酒划拳的声音传来。 这里的热闹与别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个酒肆,有些不太一样。 陈长生来到那酒肆门口,往一旁看了一眼。 酒肆没有招牌,连名字都没写一个。 透着奇怪。 他看向酒肆里,各桌上都有人在,几乎是已经坐满了。 伙计招呼着上酒上菜,有时候还会与众多客人们喝上一杯,笑着奉承几句后便又去忙别的事情。 陈长生又看向了那些喝酒的人,不禁嘀咕道:“江湖人……” 他也算是明白了过来。 这里,大概是西铭城的江湖人的开的酒肆。 陈长生迈步走了进去。 “哟,来新客了!” “掌柜的,掌柜的,来新客了,还不快去迎接,哈哈哈。” 陈长生一进门就听到了喊声。 那坐着的掌柜见众人起哄,一筷子就扔了过去,说道:“吵个屁啊吵,一会那些个官兵又得来闹,都消停点。” “哈哈哈……” 众人欢闹着,完全不在意掌柜的谩骂。 当陈长生的目光看向那位掌柜,却是忽的顿了一下。 而那位掌柜看清陈长生的面容时,也是一愣。 “杜阿娘?”陈长生唤了一声,似乎是在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当陈长生这样道声音传出,酒肆里慢慢的却是安静了下来。 “杜阿娘?” “他在喊掌柜的?” 杜阿娘看着面前的陈长生,她恍然道:“好久不见,前辈。” 随着杜阿娘应了这一声。 酒肆里顿时就哄闹了起来。 “掌柜的姓杜啊!” 众人这才恍然,他们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了,还是头一次知晓这位掌柜的姓氏,唯一知道的只是,这位掌柜很是厉害,西铭城少有人会为难他。 而这间酒肆也是留给他们的唯一净土。 “闹个屁啊!再吵老娘给你们嘴撕烂!喝你们的酒!一天没屁事做了!” 杜阿娘骂了一句,随后便走上前来。 “咱们出去说,这些混球闹挺的很。” “嗷哟,嗷哟,不会是掌柜的老情人吧!” “不会真是吧!” “掌柜的,掌柜的!” 众人又起哄了。 杜阿娘再度给他们骂了回去。 她带着陈长生出了门,这才清净了些许。 她舒了口气,看向陈长生道:“前辈。”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看样子你后来是入了仙道。” 杜阿娘点了点头,说道:“机缘巧合而已。” 陈长生点头笑道:“能再碰见故人真好。” 杜阿娘愣了一下,说道:“前辈还是个念旧的人?” “当然。”陈长生点头道:“一辈子就只能遇到这么些个人,能再度相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七百二十一章:颇有背景的杜阿娘 杜阿娘就这么在酒肆门口坐了下来。 她还是像当初认识一样随意,或许是那灵笼之中渡过的数百年让她逐渐看开了一些事情,从而才重新做回了自己。 她与陈长生聊起了当初灵笼之中所发生的事情。 说起封飞羽独自一人杀进妖域,灭杀数位大妖后整顿妖域的事,又说起了他雨天作对的事情…… 种种种种,好似一段传奇。 这与陈长生所料的大差不差,封飞羽这一辈子做了个杀才,对他而言是个不错的归宿。 百世轮回成佛,他总要真正做一回人,做一次自己。 陈长生问道:“后来灵笼破碎,你是怎么来了这边的?” 杜阿娘说道:“我也是才来这里的。” “大概是一年多前。” 杜阿娘叹了口气,说道:“我身上沾染了灵笼中的魔气跟邪气,在修仙界的时候我找了很多法子,倒是也消磨了许多,但其实也还剩一些,没有办法,后来我从旁人口中听说了人道仙官的事,想着或许能解决我身上剩余的邪气,于是就在这里开了间酒肆。” “现在就是等着时候到来?”陈长生问道。 杜阿娘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想参与太多,参合的越多,因果越大,我也只是想安心的待着而已。” “像你的性子。”陈长生点头道。 杜阿娘舒了口气,说道:“话说回来,前辈你是怎么做到的,当初所有人都以为前辈你已经死了。” “我没死。”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那只是我的身外化身而已。” “身外化身?”杜阿娘顿了一下,说道:“还有这种神通?” 陈长生点头道:“有的。” “不对吧。”杜阿娘好像是反应了过来,说道:“前辈你莫非,并不是生在灵笼?而是,而是这里的人?” 陈长生点头笑道:“不错。” 杜阿娘听后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人曾经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 她又接着问道:“那前辈此行来人间是做什么的?” “陈某本就来自人间。” 杜阿娘有些惊愕,说道:“我还以为前辈是在修仙界修行。” 陈长生摆手笑道:“修仙界陈某倒也去过,但其实比不上人间。” “是吗?” 杜阿娘顿了一下,说道:“可是人间好像……” 陈长生见她疑惑,随即解释了起来,说道:“不久之前,人间还是太平的,也没有现在这么乱,那时候都还挺好的。” “是这样吗?”杜阿娘眨眼道:“那我还真没有见过,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乱七八糟的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以前很规矩的。” 杜阿娘道:“之前倒是听过酒肆里这群人说过一些。”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会好起来的。” 杜阿娘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前辈会是从人间来的,这里好像并没有多少仙缘。” “总是有路的。”陈长生说道。 “前辈这一路定然走的不容易。” “这倒也没有,其实对于陈某而言很容易……”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也不知聊了多久。 直至陈长生想起了买酒的事情。 “诶,险些把正事忘了,陈某是出来买酒的。” “我这就去打来,要多少?” 陈长生道:“两壶就够了。” “来一坛子把。” 杜阿娘也等他拒绝就去拿来酒来。 陈长生要付银子,却被杜阿娘给阻拦了,推嚷了两三遍后陈长生也只能无奈收下。 “之后再来你这喝酒。” “那得常来。”杜阿娘这般笑道。 “常来,常来。”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随后便带着酒离去了。 等到陈长生走后,酒肆里又起了哄。 一群人围了上来追问掌柜刚才那个青衫先生是谁。 “掌柜的,你真姓杜啊?你不是说没人知道你叫什么吗?” “掌柜的,那人真不是你老相好?” “杜掌柜,你以前叫杜阿娘啊。” 杜阿娘最后就是一个脑袋后面拍一下,才将他们给驱散。 在这个酒肆里,规矩最大的就是掌柜,谁都知道这个理,闹挺归闹挺,但掌柜的话还是要听的。 “再闹挺我可关门了,今晚上谁都别想好。” “别别别,可别,没了这地我们上哪去啊。” 经杜阿娘这么一说,众人才肯作罢。 这处酒肆是这夜晚,这些江湖人唯一的容身之处了。 陈长生离开酒肆之后便赶回了隆中正家里。 此刻的隆中正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着,他来回踱步,心里总是安不下心。 直至敲门声响起。 他立马要去开门,但却是迟疑了一下。 直至陈长生开口道:“是我。” 隆中正见此才安心开了门。 “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遇上了什么事了。” 陈长生笑道:“在酒肆遇到一位熟人,聊了一会,巧遇的,也没想到能遇到。” 隆中正道:“西铭城的熟人,谁啊?说不定我也认识呢?” “是一间酒肆的掌柜,酒肆没名字,里面都是些江湖人。” “哦……” 隆中正反应了过来,说道:“你说的应该是那位掌柜吧,这么晚还在开门的,也只有她了,是个女子,可对。” “你认得啊?” “不认得,听说过。” 隆中正说道:“我听人说这位掌柜背后很有能量,不管是官府还是军中的人都不敢动她,一些帮派也得礼让三分,没曾想你还认识她啊。” 陈长生笑道:“很多年前认识的老朋友了,她也是最近两年才来这里的。” 隆中正说道:“我也有些好奇,这位到底什么来头,是你的朋友,你应该知道吧。” “没什么大的来头。” “是吗?” 隆中正见此也再多问了。 陈长生将酒递上前去,说道:“酒可打来了,一边说一边聊吧。” “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来来来。” 二人坐下过后便先是喝了一大碗酒。 隆中正又说缺个下酒菜,便去屋里抓了两把来。 两个人便就这么坐着兑着酒聊了起来。 有酒有话,方才热闹。 第七百二十二章:一怒焚书 陈长生以为的是,酒里可能会聊一些西铭城有趣的事。 可聊着聊着,事情就变了味了。 隆中正的口中除了苦,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任何东西了。 活着的压力已经让他忘记了很多事情,他变得简单了许多,年云跟他遇见的时候,他的口中还在说着大景,如今就只有怎么活下去。 世道变了。 变得让陈长生感到陌生了。 他长叹了一声。 那抬起头看向头顶的一轮圆月时,心中不禁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经常是突然间有些不明白自己了。 好像世间的事情总是会有规律的,自己也不应该去掺和这些事情。 但又好像…… 从前的自己却不是这样的。 “想什么呢?”隆中正问道。 “我在想要不要做点什么?” “做什么?” “对这世道。” 隆中正听后笑了一下道:“你怕是喝多了,世道怎么样,哪里是我们能决定的。” “那也说不准呢。” 陈长生笑着说道:“世道是怎么样的,最终还不是人定的,改变这些的不也是人吗?我不是人吗?你不是人吗?” 隆中正顿了一下,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连自己都骂?”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陈长生笑道。 隆中正摆了摆手,说道:“下次换个说法,不过吧听你其实你真像是喝多了,不要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咱们现在想的就是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我有这个本事呢?”陈长生问道。 隆中正笑了一下,玩笑道:“你有这个本事的话,那你就去试试呗,我也希望这个世道变回来,那样子我就不用担心这些担心那些了,所以你干什么不快点去呢?还在这问我?” 他也没把陈长生的话当真,只是觉得这是平常里的大话罢了。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我以前也有想去做过这样的事,但后来发现好像自己做的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值得,就好比说,你想让这个世道变好,但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却不想这个世道变回从前,他们需要的是混乱,就算你再怎么努力都会被他们给再度搅乱。” “也是因此,一些事情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你真是喝醉了。”隆中正摇头道。 陈长生笑着说道:“陈某没醉,这不是正和你说正事的吗。” “好好好,我就当你没醉。”隆中正抬起头看向他,随即问道:“所以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呢?” 陈长生听他这么问起,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所以问题出在了哪里呢? 是人性的贪婪,是那些人对皇权的渴望,是对生命的淡然,对道德的蔑视…… 陈长生回过神来,看向隆中正道:“思想!” “嗯?” 隆中正看向他的眸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陈长生的目光好像尤为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喝醉了在开玩笑。 陈长生站起了身来,他笑了一下,看向隆中正道:“多谢。” “嗯?” 隆中正又嗯了一声,拿着酒碗有些不解的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举起了酒碗,递上去示意。 隆中正不明白陈长生到底想到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举起了酒碗与之相碰。 随即便见陈长生仰起头来,将那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隆中正见此也将酒给喝了个干净。 随即他道:“还要发什么疯,一并发了。” 陈长生笑道:“不发疯了。” 两壶酒也喝了个干净,桌上准备的吃着也见底。 隆中正给陈长生收拾出了屋子,就让他在这里住下,陈长生也没有推辞,道了句多谢后便安心住下了。 值得一提的是西铭城的夜晚尤为宁静。 这样的宁静,反倒是令人不安的。 太过安静了。 好像成了一座死城一般。 这里至来都是这样。 …… 早晨醒来的时候,城门口的地方又多出了几具尸体,陈长生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其中一位还是他昨日见过的。 那时候此人就挡在他的面前。 这里的昼夜温差极大,兴许是在这冷风中被活活冻死饿死的。 见了过后,陈长生心中很不是滋味。 但他却又做不了什么,救得了一个人,但却救不了千百人。 人力终有穷尽时。 隆中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可怜他们,不如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自己。” 陈长生无奈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西铭城街上的许多商铺都是空着的,现在这个世道,做生意可是一件难事,杂七杂八的税收个没完,一年下来不仅没得赚,还要倒亏进去许多,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什么商铺还开了。 现如今还在开门的铺子,多数都是有背景在的。 陈长生的目光最终停留到了一家卖笔墨纸张的铺子。 他在此停留了一下。 “陈某买些东西。” “嗯嗯。” 陈长生买了几页纸一支笔,还有几本空白书。 隆中正见他买这些,不禁问道:“你还做学问啊?” “平日里写写字,打发时间。” “那就还好。” “怎么,现在做学问很掉价吗?” “现在这个世道,做学问还有什么用?” “也不至于没用吧?” 隆中正摇头笑道:“你是不知道,现在上头的那些人将书全部都收了起来,读书人没有书读,那还读个屁书啊。”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记得当初西萧的时候,西萧王大兴教育,书本也不曾落下。” “全都烧了。” 隆中正说道:“当年西北的许多读书人痛批康王不顾民生,骂的尤为之狠,康王一怒之下,命人逐家逐户的收书,收到一本就烧一本,只要是民间的书全部都烧掉,不管是戏本还是什么杂谈,读书人没了书,道理也就断绝了,自然就只能被人掌控。” “何至于这样不留余地……”陈长生叹道。 隆中正说道:“这不显而易见的吗,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没什么人性可言,除了权利跟银子,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读书人喜欢骂我,那好,我就把他的书全烧了,直接从根本上斩断路子,然后一个个的杀头,杀到他们不敢说话为止。” “相当管用。” 第七百二十三章:酒肆静坐 隆中正就带着陈长生在西铭城里面闲逛。 这里萧条了许多。 当真是大变了模样。 在岁月与乱世的侵蚀之下,人口的数量也因此锐减,往日的热闹也再也不复相见。 就这样边走边停的逛了一个下午。 隆中正天快黑了,就回了家里,他不敢在外面逛。 但陈长生却说要见一见他那位朋友。 隆中正见此也没有多说,只是让他小心一些。 杜阿娘的酒肆开着门,这个点还没有什么人来喝酒,酒肆还算是清净的。 而杜阿娘则是坐在柜台里面闭目小憩着,但实际上却是在修行,周围稀薄的灵气也从四面八方朝着这酒肆涌来。 陈长生走进门后也就没有多打扰杜阿娘。 他找了个位置坐一下。 随即拿出来今天白天买的白本与笔。 “忘买墨了……” 陈长生心中嘀咕了一声,他摇了摇头,随即将那毛笔放进嘴里沾了沾。 借着窗外落进来的点点光亮,在那白本中写了起来。 落笔的时候,陈长生也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所有的内容都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所以他便经常涂涂改改,这里写完又跑到前面去改前面的内容,对于他而言,手一抹那写错的地方就消失了,所以也方便不少。 酒肆里陆陆续续有人走了进来。 一开始倒是有点闹,但当他们看到那柜台里面闭目的掌柜时随即就安静了下来。 来时不打扰掌柜,这似乎是这间酒肆不成文的规矩。 他们陆续坐下,围在一桌,小声的聊了起来,很守规矩,想来是常客了。 天色逐渐暗淡,直到看不到光亮。 有人四处摸索,找到了周围墙上挂着的油灯,随即借着火折点燃,酒肆这才亮了起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杜阿娘醒了过来。 “哟,掌柜的醒了啊。” 杜阿娘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睡的有点久了,自己个过来打酒,才睡醒不想动。” “嘿嘿,来了来了,就等着掌柜你这句话了。” 杜阿娘一醒来,酒肆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放肆了许多,不用再顾及什么。 而坐在角落旁的陈长生却好似听不到他们的吵闹声一般,一个劲的写着东西,依旧是涂涂改改。 回过神来的杜阿娘看到了坐在位置上的陈长生。 她愣了一下随即朝陈长生走去。 见陈长生写的入神,便只是站在他身后看了几眼。 而身影却因当初了光亮,让陈长生反应了过来。 陈长生停笔,转头看去。 杜阿娘笑道:“看样子我有点打扰到前辈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 陈长生笑了一下,并不在意这些。 杜阿娘随即坐了下来,问道:“前辈写什么呢?”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说道:“随便写写,都只是一些自己的见解而已。” 杜阿娘点了点头,问道:“前辈什么时候来的。” “也是才来。” “前辈这样子可不像是才来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也没什么区别的。” 杜阿娘笑了一下,随即道:“我去拿酒来。” 陈长生点了点头。 接着杜阿娘就端来了酒水。 平日里都不出柜台的杜阿娘,这次却坐在了店里面跟人喝起了酒来。 这可让众人惊了一下。 有的人昨天就已经见过陈长生了,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难免会让人怀疑。 有几位甚至还有点吃味,嘴里嘀咕道:“不就是个小白脸吗?” 杜阿娘又怎能听不到这话,随即张开嗓门喊道:“哟,让老娘看看是谁在那吃味呢?” 此言一出,顿时就有人羞的低下了头来了。 “掌柜的这耳朵也太好使了吧。” 杜阿娘看了他们一眼,说道:“都别胡咧咧,这位可是老娘的前辈,再乱说给你们嘴都撕烂!” “不说不说了……” 酒肆里的众人连忙摆手,打了个哈哈随即继续喝酒。 知道了过后,也就没有感觉那么不开心了。 再这群江湖人的心目中,掌柜是他们的掌柜,他们也是掌柜的酒客,这个忽然出现的人跟掌柜这样亲近,难免是有些不快的。 陈长生笑道:“杜阿娘威风不减从前。” 杜阿娘笑道:“我就当前辈是夸我的。” 陈长生笑了笑,杜阿娘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的确让人讨厌不起来。 陈长生跟杜阿娘喝了几杯酒,接着就没有聊更多的事了。 杜阿娘见陈长生要写东西,也就没有多打扰,走的时候问了一句。 “这里有点吵,要不然去里面写去,安静点。”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挺好的,再者说,也不见得会吵到陈某。” 杜阿娘这才想起这位前辈不是一般人,兴许是平常聊天时太过普通,或者说给人的感觉也很是平常,所以才让她淡忘了过去。 见此杜阿娘也没有再过多担心,随即就回了柜台里坐着。 她还是喜欢自己的老位置。 掌柜到底还是掌柜。 陈长生就这么坐在那个位置一直写到深夜。 直到酒肆里坐满了人。 再到陆陆续续有人离去,他都不曾停笔。 一直到很晚的时候。 陈长生抬起头见酒肆里没什么人了,这才离去。 走的时候稍了一壶酒,杜阿娘还是没要他银子,这一次陈长生却是将银子硬塞给了她。 不能一直占人便宜。 而隆中正也因此晚上时常能得一顿酒喝,喝了酒之后忘掉许多烦恼,也更好入睡了。 后来的几日里。 陈长生一直都待在西铭城中,甚至连城都没用出去。 白天闲着就去酒肆坐着,写他的东西。 坐下就没了声,一直到半夜酒肆要关门的时候才离去。 总是会稍一壶酒走。 杜阿娘渐渐的也已经习惯了。 而酒肆里的常客也发觉了这位常来的人。 互相言语之下,他们也知晓了这个人是掌柜的前辈,便也没有再上前打扰什么。 不过众人却都已经有了印象。 倒也有几位想找个机会跟这位‘前辈’聊一聊。 说实话,他们的确有些好奇。 不仅仅是对这位‘前辈’好奇,更是对掌柜的身份有些好奇。 一直到现在为止。 也没人知晓掌柜到底是从哪里来,又是有怎样的本事。 越是不知道,就越是心痒痒。 第七百二十四章:医与文 陈长生偶尔也有,不忙的时候。 道理也就那么多,写着写着自然也会有卡住的时候。 而且起初的时候他是兴致勃勃的,但写的写的却发现了问题所在。 因为他发现不管自己写了多少的道理,但最终都逃不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并不见得有人会认得这些道理是对的。 道理始终是人写的,但每个人的理解却又不同,在这样书籍闭塞的情况下,能见到这些道理的人可能寥寥无几,因为他们的思想或许早已被改变了。 在这个慌乱的世道与肮脏的人性之下,书上的字也就仅仅只是字罢了。 忙活了三四天,最终却是因为外物让陈长生蒙生了推倒重来的想法。 周先生弃医从文,想要改变人的思想,但这条路却是尤为坎坷,前人早已经有了经验,但就算经验在前,实施起来却依旧是坎坷的。 “想什么呢?” 陈长生回过神,他看向了面前的杜阿娘,说道:“只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而已。” 杜阿娘低头看了一眼,问道:“什么地方?” 陈长生道:“其实还是关于书的问题。” “哦……” 杜阿娘抱起手来,说道:“其实说句不好听的,这书不见得有什么用。” 陈长生点头道:“是啊,我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可以转变一下思路。” “嗯哼?” “倒不如务实一些。” “比如呢?”陈长生问道。 杜阿娘道:“弄点医谱什么的,不比这玩意有用多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他的确忽略了这个问题,思想是改变人的第一要点不错,但是如今人间缺乏的…是如何活下去的希望。 人都活不下去了,那应该怎么去接受这些思想呢? 陈长生此刻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白痴,他企图在俯瞰的视角之下看清楚人间,但却忘记了那藏在阴暗下的腌臜。 周先生弃医从文,医术的确救不了世人,但若无医术救人,那谁又会在意那些文章呢。 “陈某明白了。” 陈长生长叹了一声,道了句多谢。 杜阿娘顿了一下,说道:“你不会真的去学医书吧,我就是随口一说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也不是去写医书,只是你的一翻话让我明白了问题到底在哪里。” 杜阿娘舒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她看向陈长生,顿了一下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你做这些有什么用。” “我一直以为,世道他就是这样的。” 陈长生说道:“只有见过世道太平,才会明白如今的人间已经病成什么模样了,病了那就要吃药,药都来源于人,改变这一切的也终究是人,一个人的力量的确孱弱,但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会抱在一起,有这样一群人,就好像各类的药混杂在一起,如此就能成为一剂药方,治相对的病。” 杜阿娘听着这一番话不禁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道了一句:“前辈你好像一位大家。” 陈长生笑着说道:“这叫会吹。” “吹?” “嗯,吹牛。” 杜阿娘听后顿时笑了起来。 她还当是什么意思呢。 陈长生见她笑的直拍着桌子,于是便道:“不管真的假的,不会吹人家也不会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那不就是骗吗?” “本来就是骗。”陈长生道:“因为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真假,尤其是在人的身上,一些时候,只有连哄带骗才能让人信服一些东西。” 杜阿娘的笑容逐渐收敛了起来。 很奇怪。 她忽的觉得前辈说的很有道理。 好像的确是这样的,这世上的人都是凭感觉去信奉那些事情,感觉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的确啊,真假没有定论。 就好像刚才一样,她莫名之间就会觉得陈长生好像是一位做学问的大家,在感觉之上,她就已经信服了陈长生的话,不管他说的多么判道离经,心中也会不由自己的动摇。 陈长生将那写到一半的道理收回了袖里。 短时间内大概不会再动了。 他拿出了另一本书,开始写一些好似不太正经,却又尤为有用的东西。 书上的内容很是简单。 那就是教会人们,该怎么在这样一个乱世活下来。 直到酒肆要打烊的时候。 陈长生便打算告别了。 今天他多要了一壶酒。 “陈某明早就要离开这里了。” 杜阿娘顿了顿,问道:“这就要走?你不写你的东西了?” 陈长生道:“看过了才知道该怎么写。” 杜阿娘明白了过来,问道:“那要怎么走?” “顺着通天江到青山城看看,再南去故地看一看,最后北去上京。” “那不是饶了个圈?” “差不多是。” “那还要绕回来吗?” 杜阿娘这般问道。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兴许会,兴许不会,我也说不准。” 杜阿娘点了点头,随即道:“再来这边的记得来喝酒,我这酒多的很呢,喝不完。” “好。” 陈长生答应了下来。 但他也不清楚再见又会是什么时候。 回到了隆中正家里。 隆中正见陈长生多提了一壶酒回来。 他便问了一嘴。 陈长生道:“喝完酒我就走了,今天也是告别的,多谢你这几日的收留。” 隆中正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舍不得这位朋友。 在这偌大的西铭城里,他总是独自一人,也没几个说话的,如今遇到一位,却又这般匆忙。 “走吧走吧,去办你的正事。” 隆中正这般说道:“我感觉的到,你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这样的人总是这样,舍不得也不会说出来。 陈长生笑了一下道:“之后会回来的。” 隆中正舒了口气,说道:“我这条贱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挺到再见你的时候,又或者说哪天被征兵,转头就死在刀下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道:“你要是遇到了难事那就去找酒肆的杜掌柜,就说是陈某让你去的。” 隆中正看向他道:“那怎么好意思呢,我都欠你好些个人情了。” “什么人情?” “酒啊!”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起来。 隆中正也是较真的人。 倒是有些像那燕老头。 第七百二十五章:瘟疫 走出西铭城后陈长生回看了一眼这座城池。 这里曾是一段辉煌的发源之地,如今则是已经成为了一座边域没落的城池。 王都早已不见痕迹。 所有的书籍的也在历史的洪流之中被大火烧毁。 在就要离去的时候,陈长生却是迟疑了一下。 “也应该给这里留下些东西。” 陈长生折返了回去。 来到了那酒肆。 白日里的酒肆很是安宁,也没有什么客人。 杜阿娘见陈长生前来,不禁问道:“不是要走了吗?” 陈长生道:“我想不能白来这一趟。” 杜阿娘问道:“要带些酒走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是想谢谢这座城池对陈某的照顾。” 他走上前去,将之前写下的那本书放在了桌上,书上没有名字,也只是写了一半。 杜阿娘道:“你之前写的那本书?放这里做什么?” 陈长生道:“陈某很多时候都相信缘分,这本书放在这里,有朝一日或许会被某个人捡起来,他兴许能做到陈某如今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被人当杂书烧了,或是被拿去垫桌角了呢?” “那就是缘分未到。” 陈长生这样回答道。 杜阿娘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前辈还真是个怪人。”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的确有些怪。” 杜阿娘给陈长生打了一壶酒,让他带着路上喝。 陈长生道:“这壶酒欠着,记账本上。” 杜阿娘听到这话摇头道:“不记账本,我老早就不写那玩意了,要是忘了,那就忘了,写那玩意不好。” 她到底也没能忘记当初在神域时的事情,那账本对于她而言好似是催命薄一样,上面留有名字的人,多数都没能活命,自那往后,她也就在没有了记账的习惯。 “那就不写。”陈长生笑道:“陈某帮你记着。” 杜阿娘点了点头,说道:“好。” 陈长生就这么带着一壶酒离开了这里,这一次也再没有回头看一眼,就这么走向了眼前的条条大路。 而那本陈长生认为暂时无用的书,则是静静的躺在那酒肆的桌上,或许有朝一日,的确会有一位有缘人将翻开。 . . 天不逢时。 在这样的战乱之下,天时好似也不再眷顾这座天下。 通天江的尽头缩短了,是因为近来的干旱。 西地许多地方数月来滴雨不落,伴随着炙热,许多河流也已经干涸,路边的许多树木也有枯死的征兆。 而在那干涸的河床边上,依稀也能见到许多野兽的尸首,伴随着一股腐臭之味。 而那近处的房屋也是一片寂寥,没有半点人烟,许多处屋子都是开着门,但里面却已经是蛛网遍布,许久没有人住了。 或许都已经逃命去了。 陈长生接着往前走,却是忽的听到眼前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好似是哀嚎。 “放我们出去吧!” “求求你们了大人!” “求求你们了!” “大人您放我们走吧。” 陈长生往前走去,直到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好些个穿着破布烂衣的百姓正跪地祈求着,而在他们面前,则是好些位手握长刀,蒙着口鼻的军爷。 陈长生走上前去,问了问:“军爷,这里是什么情况?” “滚远点!” 军爷骂了一句,说道:“不想死的就别靠近这里!” 陈长生顿了一下,抬眼望了过去。 却见前方是一处坊镇,约莫有近百户人家。 可在那村子的上空,却是盘旋着一股死气,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腐臭味。 “瘟疫……” 陈长生随之也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情。 陈长生没站一会,便有军爷前来驱赶他。 几位守在这里的军爷见了陈长生后,其中几位起了心思。 “这里都敢来,真是胆大。” “诶,我说,正好咱几个无趣,要不然把他给留下?” “我觉得不错。” 陈长生听到这样的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说什么呢!吵什么!” 一道声音传来,方才交谈的几位官兵顿时闭上了嘴。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人走上前来,看了一眼陈长生后道:“我说,你是不是想死啊?还在这站着?” 陈长生道:“陈某途径此地,一会便走。” 军爷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站远点。” 陈长生问道:“冒昧问一句,这儿如今有医师前来吗?” 军爷说道:“哪来的医师啊。” “那这些人……” “等死呗。” 这位军爷很是平静的说了这样一句。 这并不是不能说的。 如今这般世道,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谁都知道这最终会是怎样的景象。 军爷轻叹了一声,说道:“知道就行了,别说他们了,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这年头谁不想活命啊。” 陈长生沉默了下来。 他看向这位军爷,问道:“村子里有医师吗?” 军爷说道:“似乎是有一个,不过我也不清楚,没进去看过。” 陈长生从怀中摸出了一本书来,递给了那位军爷。 “这本书还请军爷帮我转交,给谁都行,就说交给坊镇里的医师。” 那位军爷翻开看了一眼,说道:“哟,医书啊?” 陈长生说道:“也不算是,只是一些见解。” 军营看了陈长生一眼,沉默了一下后说道:“你倒是个好人。” “行了,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帮你转交的,另外,你一个人上路小心些,别被人抓去征兵了。” 陈长生愣了愣,点头道:“多谢提醒。” “嗯,快走吧。” 那人催促着陈长生赶紧走。 陈长生便也不再停步,离开了这里。 那人走了过后。 几位官兵这才开口问道。 “头,这就让他走了啊?” “死都死了这么多人了,还想多死几个啊?都积点德,别总想着拉个人垫背。” 几位官兵不说话了,他们也知道自己这位头儿心善。 那人看了一眼手中的医书。 说实在的,他倒是期望于这医书有用,这不仅能救这个村子的命,也能救他们的命。 他也一直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多积德,不作恶,总是会有好报应的。 于是在这天晚上。 这本医书就被送到了坊镇里的医师手中。 第七百二十六章:抓进牢中 这本医书陈长生只不过写了几个时辰。 一边走路一边写的,他闻到了周围野兽尸首腐臭的味道,他便预料到会有可能出现瘟疫。 医书里面其实也并没有写什么治病救人的药方,陈长生他不懂医术,让他知道该怎么去预防,如何做到隔离又如何通过自身的体质去对抗这一类的瘟疫。 他不知道最终这本医书会不会提供什么帮助,但至少也能有一些微薄的效果。 路还有很长,他也得慢慢走。 再往前走,他就要到了边域了。 是康王领地的边域,再往前便是魏王的领地,在这条所谓的边域之上有着无数的军队把守,这边是康王的军队,那边就是魏王的边域。 这条边域线是以人连接出来的。 “什么人!!” 陈长生就是看了一眼就被周围查探的官兵给发现了。 他也躲闪,很快就被赶来的人给围住了。 陈长生拱手道:“众位军爷,陈某云游而来,此行南下,可否通融一下!” “抓起来!” 这一次遇到,就没有上次那么好运了。 陈长生当即就被这些官兵给拿下,随即被押往了驻守在边域的军营之中。 这里被关押的还有许多人,陈长生大致问一下,有些是像他一样走到边域,然后被抓来的,有的则是因为犯了事所以进来的。 所以说是被关着,给他们提供吃食。 不过,饭菜却都是馊的。 “小兄弟,赶紧吃吧。”一位关在这里的老人家说道:“你不吃就只有饿死。” 陈长生拿起了筷子,随即便吃了起来。 也没有说多嫌弃,都是饭菜,馊了是馊了但一样也能吃。 虽说没必要,但陈长生还是想尝一尝是什么滋味。 有些难吃。 不过最后也还是给吃完了。 陈长生问道:“老人家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老人家吃完过后扣了扣牙缝,忒了一口后道:“你因为什么进来的?” “走到边域了。” “哦,难怪……” 老人家说道:“老夫我是因为说错对了话进来的。” “说错了话?” “嗯。” 老人家伸了个懒腰,说道:“骂了人。” 陈长生问道:“骂的谁?” “骂了王爷。”老人家摆手道。 “陈某听闻康王脾气不大好,当年因为文人学士骂了他两句,他便烧光了书,老人家你是怎么骂的,竟然还留了一命?” 老人家眨眼道:“你还真信了?” 陈长生笑道:“有时候随便说出口的话才是真话。” 老人家坐了起来,仔细的端详了一眼面前的人。 老人家问道:“倒是满脸书生相,你老师是谁?” 陈长生摇头道:“老人家看错了,陈某不是读书人。” “不是?” “不是。” 老人家说道:“可惜了,像你这般面相,若是读书,定有大才。” 陈长生笑道:“陈某读的书不入世人眼,甚至会被人唾弃为倒反天罡。” “你读的什么书?”老人家玩笑道:“怕不是看的什么儿女情长?” “那倒不是。”陈长生笑道。 老人家说道:“说来听听。”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你让我说我便说,我没多面子啊。” 老人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诶,你这小子!” 他直愣愣的看着陈长生,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重要吗?再厉害,如今不也跟我一样坐在这里吃牢饭吗?” “……” 老人家一时语塞,说道:“你这小子还真会挤兑人。” 陈长生笑了一下,随即躺了一下。 “走了两天路,陈某也正好歇息一下,这地也不错。” 老人家往他那边挪了挪,问道:“你身上有墨味,该是读过书的才对。” 陈长生摆手道:“近来写了些东西而已。” “哦……” 老人家问道:“你叫什么?” “不告诉你。” “……” 老人家张了张口,说道:“驴脾气。” 陈长生笑了一下,道了一句:“陈某睡了。” 老人家也不再多言,躺到一边歇息了起来。 牢房只有一扇小小的天窗,连人都钻不出去,本来还有一点光落进来,后来天色暗淡下来,就没见光了,直至牢饭里点起了火把。 这一觉陈长生睡的还算舒服。 他打了个哈切,活动了一下筋骨。 老人家说道:“我若是你,我都睡不着觉。” “那是因为你没办法。” “怎么?你是身后站着人,所以有恃无恐吗?” “没人。” 陈长生看了他老人家一眼,说道:“但若是我想走,便没有人能拦的住我。” “倒是挺会说大话的。”老人家笑道,显然是没有当真。 长夜漫漫,这牢饭里也甚是无趣。 老人家便问道:“我好好与你聊聊,你也好好跟我讲话,行不?” “聊啊,可以。” “近来外面怎么样?” “不太好。” “然后呢?” “过来的时候遇到了瘟疫,大旱还死了不少野兽家禽,到处都是腐臭味,山上不下来水,田里的粮食也就枯死了。” “哎呀!!” 老人家惊叹一声,说道:“这不是完了吗,那岂不是说,外面如今是饥民遍地?” 陈长生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是没有见到过。” “这也不应该啊……” “兴许都死了吧。” “死了?!”老人家愣了一下,看向他道:“小子你可别乱说,此地百姓十五万户,怎么可能都死了。” 陈长生看向他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有些年了。” “如今可不是当年光景了,现在十万户都没有了,更别说当初暴政,不少人都去了魏王那边,有的甚至跑到北漠去了。” “什么!”老人家站了起来,说道:“怎可去北漠!那与叛国何异?” “在这里他们跪着都吃不着饭,甚至不被当人看,他们就去找了一个能站着吃饭的地方,人只知道要活命,哪来这么多道理?” “一派胡言!” 老人家有些怒道:“若无国,何来家?怎可舍弃家国?” 陈长生道:“那是你们这些有书读有饭吃的人想的事情。” 老人家张了张口,他想说些什么。 但话却堵在了嗓子眼。 第七百二十七章:陈某哪方都不占 陈长生随后又跟他讲了一下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如今老人家也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 在沉默了良久之后,老人家才不敢相信的道出了一句:“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有些难以理解。” “你说这个王爷他蠢吧,但他却又能在七王之中站出来,你说他聪明吧,却又能造就这样一副局面。” 老人家不说话了。 或者是他也清楚这里面到底是因为些什么呢,所以才不愿意去说。 更多的,他只是在想这个事道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天下战乱,最终受苦的都是百姓,但苦成这样却是他难以接受的。 “唉……” 老人家长叹了一声,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但却又有些悔恨,好似是在缅怀着些什么。 陈长生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叹什么气?” “我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老人家说道:“早知晓,便不这般任性了,不然又何至于此,此番局面,王爷必败无疑啊……” 陈长生听后道:“你觉得那位王爷能成大事?” 老人家张了张口,说道:“王爷他乃武将出身,他,他不懂政事,若是有合适的谋士在其左右,那将必有大兴之照。”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其实不太看好,如今此地景象,政不通,人不和,更别谈未来。” “你若看到了,才会信的。”老人家道:“人各有不同,纵使王爷在民生之上荒谬,但其为帅之本领,却是非比寻常的。” “原来如此。” 陈长生道:“这般尊崇这位王爷,为什么却又待在这大牢之中呢?” 老人家无奈一笑,说道:“骂王爷的文士之中,有我一份,且还是我起的头。” “哦……”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说道:“原来是你。” “那你的力量还真够大的,康王为了你,可是将这片地域的书籍烧了个干净,读书人也不知杀了多少。” “我……” 老人家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罪人嘛,所以待在这大牢之中,岁月会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总有一日王爷会唤我出去的。” “若是他把你给忘了呢。” “不可能!” 老人家的情绪忽的激动了起来,说道:“王爷怎么会忘记我!” 陈长生抬了抬手,说道:“你别激动。” “先不说你的才能如何。”陈长生道:“但他如今事也做了,人也杀了,你也说了他是一位武将,而且还是这般秉性,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就算记起你了,那他真的会拉下脸面来找你吗?” 老人家听到这话沉默了下来。 他其实也是在骗自己。 他心里也很是明白,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出去了。 大家就是有些不甘心。 胸中报复无穷,却无处施展。 被这一方牢狱便困住了一生,这又如何能让人甘心呢。 陈长生平静道:“所以吧,倒不如不管这些,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心有抱负,不妨换位王爷,再不济便去京城,总有你施展之地的,在陈某看来,不管是另外几位王爷,还是朝堂,都不会亏待你的。” 老人家听到这话心中却是起了心思。 但却是忽的一顿,怒起道:“你!好生歹毒!竟引我做这般离经叛道之事!”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觉得你跟着康王就是行的正道之事了,若是他真能当上皇帝,那最终会变成什么局面?如今尚且都不顾民政,往后呢?” “休得多言!” 老人家额头上的青筋嘞起,说道:“老夫绝不会做如此腌臜之事!” 陈长生听后也不再多言,他摊手道:“那不是在你吗。” 老人家冷哼一声,随即坐下。 这一晚上,他都没再与陈长生说半句话,甚至还隔的远远的,好像对其很是厌弃。 陈长生其实也能理解这人是怎么想的。 他们这段岁月之中的人总是有着底线在的,对他们而言,再折新主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不是君子所为。 但在陈长生看来,这天地之间的棋盘,就当折明主而去。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日正午,发了饭菜。 还是馊的。 陈长生这次就没有吃了,倒不是嫌弃,他本来就不用吃饭,昨日也只是好奇什么味道吃了一碗。 “不吃?” 看守牢狱的官兵见此一幕却是阴笑了起来。 “给我打。” 不多时就见他官兵挥着鞭子抽了过来。 “住手!” 老人家呵斥一声。 一旁的官兵停下手来,看向他道:“哟,荣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如今沦为了阶下囚还这般有派头?” 陈长生默默收起了袖子下就要施法的手 老人家皱着眉头,说道:“虎落平阳被犬欺,于老夫眼前,你们不过土鸡瓦狗,握着鞭子,就以为你们也是虎了?” 此话顿时引了怒。 “给我打!” “没我话,不准停!” 鞭子顿时如雨一般朝其挥去。 “打!打死老夫!”老人家紧咬着牙冠,说道:“老夫若是死了!你们也得死!” 虽说他已被康王打进天牢。 但到底是有旧情在,若是他死了,以康王的秉性,这些看守牢狱的官差也难逃一劫。 此言一出,方才怒起出声的人顿时就开口道:“停!” 那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老东西!咱们走着瞧!” 牢狱之中的官差顿时退了出去。 而这梁子也由此结下了。 老人家大笑了起来,骂道:“土鸡瓦犬,土鸡瓦犬!!” 骂声响彻了整个牢狱。 官差阴沉着脸离去了,之后这位老人家的日子怕是就不好过了。 老人家骂累了,长舒了一口气。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何帮我?” 老人家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陈某也休息够了,且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出去?” 老人家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若代价是让我另立其主,我不愿意。” 他顿了顿,问道:“你是哪位王爷的人?” 陈长生听后也明白他这是误会了,于是便道:“陈某并非是谁账下的人,若是非要说的话,陈某站百姓这边。” 第七百二十八章:逃狱 “站百姓这边?” 老人家觉得陈长生的想法有些可笑。 再厉害的一个人,他终究也只是一个人,又能有多大的力量呢? 陈长生却是说道:“这座天下不就是百姓与王权之间的游戏吗?” “荒谬!” 老人家说道:“百姓是君王的,怎么可能是对应的关系呢?” “目前看来的确是不行。” 陈长生看向老人家,说道:“但在陈某所接受的思想里,君权是被淡化的,决定这个国家如何向前的,是百姓,是民众。” “滑天下之大稽。”老人家说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在你们看来的确是有些滑稽,陈某也不认为这样的事会在短时间内出现在这座天下之中,但他却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的,因为陈某见过。” “哦?” 老人家笑了一下,他并不相信陈长生说的话,只是觉得有趣,于是便又多问了一嘴。 “你说见过,那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怎么样子的?” 陈长生想了想却是摇头道:“不太好说。” 老人家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说道:“那你说的是胡话吗?”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因为在这座天下里,陈某想的说一切,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世道成为某些模样,那定然是有他的道理,这是按照着规律走动的。” 陈长生没有像以前那样,去控诉这天地之间所谓的命数,反而选择了认同。 因为种种迹象表面,王朝的更替跟人道的兴起,在其背后都是有一定的安排的。 许多事并不是偶然。 这本就是一盘棋。 “天下如何,其数在人,于天何干?”老人家冷声道:“老夫只相信事在人为。” 陈长生听后顿了顿,点头道:“你说的对。” 虽然说他并没有否定天数,但同样也没有否认别的可能,只是这种可能性并不大而已。 老人家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占在百姓这一边?” “因为我不看好任何一方,我不希望是因为没有打仗,所以才天下太平,我希望的是人的思想能够崛起,在危险到来的时候能够有喘息之机。” “思想是不可能会得到统一的。” “陈某当然知道,所以只要有一小部分就足够了,所谓星星之火便可燎原,是这么个道理。” 老人家与陈长生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有时候总是前言不搭后语。 但其实二人却都能理解对方想做的,想说的是什么。 良久之后,老人家叹了口气说道:“不可否认你的想法是浩瀚的,但我们终究只是凡人。” “凡人又怎么样?”陈长生顿了一下道。 “凡人就是凡人,改变不了这一切的。” “你这话说的好像又信了天数一般,你方才还在说事在人为。” “是啊,但是……” 老人家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圆回这些话来。 “总是就是不太行。” “打个赌如何?” “嗯?” 老人家看向陈长生,问道:“你真要去做这样的事情?” “是啊。”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答应了某个人一件事情,所以如今也要做一些铺垫才是,另外的其实也是为了陈某自己……” “我不想有朝一日因为看多这些苦难,就理所当然的将这些认为是应该。” “可你现在就是在异想天开。”老人家说道。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 他摊了摊手,说道:“事在人为嘛,你说的。” 老人家听后愣了一下,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荣事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 老人家又道:“老夫名为荣事理。”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陈长生。” “怎么取这个个名字。” “不好吗?” “不好,听着便觉得容易早夭,容易遭难。” “可我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说不定是你命硬。” “兴许吧。” 陈长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稻草灰,说道:“走吧。” 老人家愣了一下,问道:“去哪?” “咱们打了赌,自然也带你见识见识,看个明白,看个清楚。” “你莫不是想出去?” “对啊。” 老人家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牢狱可就在军营旁……” 还不能老人家的话说完,边间陈昌生抬手之间就将那牢房的门锁给打开了。 “啪嗒。” 铁索落地。 陈长生随即打开了门。 老人家瞪大了眸子,说道:“你疯了!” “怕了?” “老夫不想跟你一块发疯!” “怎么能是发疯吗?” “你要是走出去,说不定就会被乱刀砍死,老夫在这里面待的好好的,还不想出去寻死。” “话可真多啊。” 荣事理正要开口,却是忽的感到后颈一疼。 “嘭。” “你……” 荣事理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陈长生一把提起了他,随即便这样大摇大摆的朝着外面走去。 在后来的时辰里,不管是牢房里还是营地里都没有任何响动。 直至到了日暮放饭的时候。 才有坚守牢房的官差发现了那落地的门锁,以及那空旷的牢饭。 “有犯人逃狱了!!” 这一道声音也将牢房中的官差与一旁军营之中的官兵全都给惊动了。 上头的守将震怒,派遣了一队人马四处搜寻,然而一直到天色暗淡午夜之时,都没能找到逃犯的身影。 ……… 待到荣事理醒来的时候,他听到了耳旁传来的流水声。 此刻的他正躺在溪流旁边,头顶着的是繁星与明月。 他有些迷茫的起身,摸了摸有些发疼的后颈。 随即便见到了那坐在河边钓鱼的青衫之人,而在那一旁的地上燃着火堆,上面架着一条鱼,正烤的滋滋作响。 荣事理愣了一下,半晌未动。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醒了?” 荣事理张了张口,他四处张望,良久后不确定的问了一句:“真的出来了?” “那不然有假?” 陈长生将烤的差不多的鱼递给了他。 “吃吧。” 荣事理感到不可置信。 “你到底是怎么带着我出来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猜?” 荣事理看着他,心中却萌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好像做梦一般。 第七百二十九章:唐氏商行 荣事理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江湖中人?”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那你就是单纯武艺高强?” “可以这么说吧。” 荣事理听后点了点头,却见陈长生身上干净整洁,他却又不明白了,说道:“你身上这样干净,显然也没经历厮杀,所以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有的是时间给你想,慢慢想吧。” 陈长生笑道:“咱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荣事理听后问道:“你到底要往哪走?” “绕一个大圈。” “绕圈。” “嗯。” 但就算到了最后,陈长生也没有跟他讲到底要往哪走,又或者是绕怎样的一个大圈。 或许是担心荣事理听到之后有些担忧吧。 因为这条路真的很长很长。 原本陈长生是打算今夜就在这河边歇息一夜的。 但荣事理却是有些担心后面会有人追上来,于是他们二人便连接起身赶路。 陈长生走的不是很快,但可把荣事理给急坏了。 “你真是心大!” 陈长生笑道:“不会追上来的。” 荣事理叹了口气,说道:“你就这么不担心吗?追上来了,我们两个都得死。” “陈某能把你从里面带出来,难不成还躲不开他们吗。” 虽然荣事理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还是难免的心中担忧。 两个人从深夜一直走到了黎明。 在路上的时候,荣事理也为陈长生指明了路,虽然过去了许多年,但是哪里的边域线上是没有人驻守的,他还是一清二楚。 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已经成功来到了魏王的地域。 “呼……” 直到这个时候荣事理才长出了一口气,稍微安心了些。 “我得睡会……” 荣事理已经困的不行了。 陈长生见他困的厉害,便也就没说些什么。 荣事理倒是倒在树下就睡了。 陈长生见他睡的沉,索性就扛着他走了。 一路上虽说颠簸,但好在有陈长生施加的一道法术,也不至于让荣事理醒来。 相比起康王的地盘,魏王这边要好上许多。 至少边域这边没有那么乱。 陈长生扛在荣事理,一路往前,直至来到了一座城池之前,城名——胧月。 自从天下大乱之后,许多城池都换了名字。 陈长生进了城后便找人打听了打听,这才知晓此地原本名为中阳城,后来魏王竖旗为王后,王妃经过此地,见月光皎洁,便将此城重新命名为胧月。 魏王十分疼爱王妃,也准许了此事。 陈长生在城中逛了一下,最终步子在一处商行之前停了下来。 商行名为唐氏商行。 陈长生见了这名字后不禁顿了一下。 随即迈步走了进去。 商行里正有一位掌柜坐着拨动着算筹。 见有人前来,于是便起身迎接。 “这位老爷快请上前……” 掌柜的话说到一半却是顿住了,哎呀了一声道:“老爷你怎么还扛着个人呐?” 陈长生将荣事理放在了椅子上。 他随即看向那位掌柜道:“陈某进来想确定一事。” 掌柜顿了一下道:“老爷请讲。” 陈长生道:“你们东家,是唐公子还是芸小姐?” 掌柜听到这话顿时一愣。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连忙上前道:“还请老爷上楼说话。” 陈长生见此明白了过来。 看样子跟他想的差不多。 这胧月城中的唐氏商行,的确是唐府的产业。 掌柜的连忙请人上楼。 到了楼上之后,立马就有下人端上了茶水与糕点。 掌柜拱手道:“鄙人齐猴儿,还不知老爷名讳?” 陈长生道:“陈某字长生二字。” 掌柜听到这话又是一愣。 “陈长生?” 陈长生见他反应有些激动,于是便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掌柜顿了顿,说道:“先生且等我一下。” 此刻的他已然改了口。 说着他便起身去了另一间房间,好似是去取什么东西了。 齐掌柜从那一堆物品之中翻出了那幅画像。 又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那外面坐着的青衫先生。 如此,他才确定了下来。 “真是那位先生啊……” 齐掌柜觉得不可思议。 这画像上的人竟是跟眼前的人一般无二。 要知道,他拿到这幅画像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齐掌柜连忙走了出去。 “先生久等了!” 齐掌柜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恭敬拱手道:“唐府十七掌柜,齐猴儿,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见此连忙起身,说道:“齐掌柜客气了。” 齐掌柜心中尤为激动。 唐府分散在天下各地的掌柜都有这样一幅画像,小姐之前也下了令的,若是遇到了这位先生,定要恭敬对待,有求必应,并即刻上报,后有重赏。 陈长生道:“却不知掌柜是如何知道是陈某的?” 齐掌柜道:“我们这二十余位掌柜手中,都有先生您的画像。”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难怪……” 他回过神来,说道:“二十余位掌柜?” 齐掌柜点头道:“在下便是派遣至胧月城的掌柜,掌管分行,对接货物以及联系生意。”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一座城池,只有一位掌柜,对吗?” “对的。”齐掌柜点头道。 陈长生恍然道:“生意都做的这么大了吗……” 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齐掌柜问道:“先生是初到胧月城?” 陈长生点头道:“对,也是才来,本来是打算逛逛,但见这招牌眼熟,便进来问了问,没想到真是。” 齐掌柜听后道:“那不是正巧了吗。” 他笑了笑,随即道:“在下这便命人去给先生安排住处,暂且先在这住下,随后在下再带先生逛逛这胧月城。” 陈长生听后道:“那倒是不必……” “陈某待不了多久,或许明日就要走,找个客栈凑合一下就是了。” “那怎能行。” 齐掌柜道:“客栈岂不是委屈了先生,商行在胧月城倒是有不少宅子,我这便命人清扫出来,先生随后便可入住,先生且等我片刻。” 说着他就匆匆下了楼去,也不等陈长生拒绝。 “齐掌柜……” 陈长生喊了一声,却是拦不住他。 第七百三十章:商道崩溃,经济崩盘 在齐掌柜的带领下,陈长生扛着荣事理来到了一处宅子。 是处小宅,主要是清净,而且这边也很安全,没什么人闹事。 “劳烦齐掌柜了。” 齐掌柜笑道:“不劳烦,不劳烦。” 陈长生将荣事理安置下来,这家伙挺能睡的,现在都还没有醒。 齐掌柜道:“那先生先歇息片刻,在下这便差人去酒楼买些饭菜来,先吃过饭再说。” 陈长生抬手道:“齐掌柜,这便不必了,来时陈某已经吃了,多了也吃不下去了。” 齐掌柜却是笑道:“要吃的,要吃的。” 他生怕哪里招待不周,更怕陈长生就这么跑了似的。 陈长生无奈一笑,好说歹说,才将吃饭这事给推了下来。 不能总占人便宜。 齐掌柜是答应了下来,但却匆匆又出了门去,看这样子似乎是并没有将陈长生的话放在心上,转眼就叫人去酒楼端菜去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随即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了一眼天边。 回过神来后,却是拿出了纸笔。 他想,到底还是得写封信问候一下。 信中询问了一下芸姑娘近况如何,身体是否安好,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事,其次便是战事有没有波及到她。 写完了这封信后,陈长生将其小心折好。 待到齐掌柜归来,他端来了食盒。 拢共五个菜。 陈长生哭笑不得,说道:“齐掌柜之前走的时候,可是才答应了陈某说不去买菜了的。” 齐掌柜笑了一下,说道:“这不是想着留着晚上给先生宵夜的吗。” 陈长生无奈一叹,说道:“齐掌柜真是太客气了。” “先生不要客气才是。” 正说着,却听到了一道声音传来。 “这么香?” 陈长生回过头去。 却见荣事理已经醒了过来,闻着饭菜香味就出来了。 陈长生道:“你倒是醒的巧。” 荣事理笑了笑,说道:“是巧了。” 他又看向了一旁的齐掌柜,“这位是……” 齐掌柜拱手道:“在下乃是胧月城唐氏商行的齐掌柜。” 荣事理拱了拱手,说道:“老夫荣里,不曾想竟是唐氏商行的掌柜当面,久仰久仰。” 齐掌柜点头一笑。 荣事理随即问道:“却不知洪万,洪掌柜如今怎样了?荣某早年与尝于湖边对弈棋局,只可惜后来生乱,洪掌柜便回了南地,就再没见过了。” 齐掌柜听后一顿,说道:“荣老放心,洪掌柜早已回了故地,因为年事已高,便没再担任掌柜一职了,如今则是在东家府上做管事,做一些松活的事儿。” 荣事理听后道:“那便好,那便好……” 几人坐下吃饭。 齐掌柜虽然吃不过了,但也要坐下吃上两口,尽地主之谊,不能让贵客不好意思。 陈长生道:“商行连西北都去了?” 齐掌柜道:“早年的确是有,但西北的生意也是后来才开辟的,只不过才打通了不过两年,世道突变,西北的几位掌柜也都撤了回来,如今西北也就没有商行的生意了,那便通商很是麻烦,且不说能不能挣钱,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难事。” 荣事理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西北,也没有这么乱吧。” 齐掌柜道:“荣老应该是西北人士,在下这话的确有些得罪,还望见谅,但事实上,西北的情况的确是这样的,路上强盗猖獗,官兵更是以公谋私常常坑扣货物,再加上繁重的商税,这样一下来,跑一趟基本上都是亏本,便也就没人再去了。” 荣事理张了张口,心中却很不是滋味,他轻叹了一声,显得无奈。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商道不通,经济也随之下滑,这都还是次要,西北地势偏高,常年又被风沙跟干旱侵蚀,一些必需品只有向外购买,涉及商人,却又没有人愿意做亏本买卖,问题得不到解决,最终溃败。” 这大抵也是西北乱的不可开交的原因之一。 齐掌柜点头道:“先生说的不错,关键失态还更加严重了,康王爷手下的人完全不懂经济的重要性,在这样的情况下,甚至还加重了,赋税,以为这样就能收来钱财,再以此平灾,实际上却是完全不通的一套。” 荣事理想了想,看向陈长生,问道:“若是你,你觉得该怎么办?” 陈长生听后顿了顿,笑道:“你问我作何?你不是知道该怎么办吗,其实在陈某看来,这事情却也不见得是康王手底下的人不管用,这道理其实很简单,不见得有人想不出来。” “很大可能是有人以权谋私,故意这样去做的,若是没猜错的话,西北各个城池的商税都不太一样,有的多,有的少,根本就没有按照上头说的来。” 齐掌柜听后这话道:“先生说的一点不错。” 荣事理听后道:“怎么敢的呢!这若是被康王知道了,那下场可是尤为惨烈的。” 陈长生笑道:“前提是他得知道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想不明白吗?” 荣事理当然知晓,只是一时气愤,不知该往哪里发泄而已。 他长叹了一声,沉默了下来。 荣事理说道:“归根结底,问题在那些官员身上。”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却是摇头道:“这种情况很难救的回来的,因为烂的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最简单快捷的法子,就是全部推倒了重新来过,重立法度,收回人心,再使政通人和,商道重开,西北说不定才有机会重回安稳。” 齐掌柜也不敢插话,这话可不是他敢去接的。 荣事理顿了一下道:“只有这么个法子了吗?” “当然也有别的法子。”陈长生道:“抓几个重要的人砍了,杀鸡敬猴,这样的方法奏效,但却管不了多久,而且还很容易引起哗变,到时候只会更加乱。” 荣事理听后五味杂陈,他张了张口,说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看好康王吗?” 陈长生看向他道:“你自己不是明白为什么吗,你如今还在认为有机会,难道不是在自欺欺人吗。” 荣事理苦笑了一声,不再作声。 第七百三十一章:抱了一条大腿 其实荣事理什么都明白,他只是不愿去接受这些现实罢了。 或许是记得当初康王赏识他的恩情,又或许是自己对于曾经的主上还有期盼。 它并没有用理性的目光去看待这些,反而掺杂了人情之中,从而欺骗了自己的内心。 人都是复杂的。 齐掌柜知晓此时已经不是自己再能打扰的时候了。 索性他吃了个饭之后就说自己有事情要忙,便匆匆的离去了。 临走的时候,陈长生将一封信件交给了他:“劳烦将齐掌柜找个人将这封信件交予芸姑娘。” 齐掌柜愣了愣,随即应了下来。 当晚就差了人将信件送往了青山城。 院子里边就剩下荣事理跟陈长生两个人。 陈长生吃了个囫囵饱,坐在那院子里的树下枕着脑袋歇息。 他的模样好是玩世不恭,十分消遣。 荣事理却是十分苦恼,他此刻正坐在石桌前思索着该如何改变西北的现状。 他任旧抱着希望。 许久过后,陈长生来到了石桌旁,看了一眼他所写的东西。 荣事理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 陈长生看那纸上所写,问道:“所以你想以商路入手,再慢慢去改变这一切?” 荣事理点了点头,说道:“只有这样才能让王爷引起注意。” 康王身为一位武将,他除了在乎自己的军队之外,其次就是银钱了。 陈长生看了他所写的东西,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商人跟经济是息息相关的,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有很多。” “你说说看。”荣事理说道。 陈长生道:“你看你这里所写的,增发铜币,其因是因为大多数的钱都掌握在了士族手里,但实际上,这样盲目的增发货币也是行不通的,这是有规律可言的。” 荣事理听后愣了愣,说道:“增发铜币,还有规律可言?”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发多少,其实都是可以大致估算出来的,这取决于供需关系,还有物价的情况,更是关乎于国家经济,随意增发的话,很有可能会导致更加眼中的经济溃败,国破家亡也不是不可能的。” 荣事理看着他,问道:“我却是从未听说过……” 陈长生听后笑道:“你没有发现现在钱越来越不值钱了吗。” “战乱之后,粮食米面的价格飙涨,同时一些生活的必需品也都有涨价,比方说,以前的时候些许钱能买一斤米面,但到了现在,还是那么多钱,但却连半斤米面都买不到,如果单纯是米和面的涨价其实也还没什么,但周边的许多东西却都因此涨价,这就间接的导致了货币的贬值,也就是钱变得不值钱了。” 荣事理摇了摇头,说道:“这都只是暂时的,很快官府就会出面平衡市价,不应该说是铜币贬值,这只是涨价而已。” 陈长生笑问道:“那你说,粮食现在何价,往年又是什么价钱?” 荣事理听后顿了一下,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陷入了某种沉思。 铜币还有经济…… 陈长生说道:“在增发货币上,你还是要好好想想才是,这一旦出错,后果可是难以承受的。” 荣事理看向他,说道:“你再与我说说吧。”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陈某困了,明天再说吧……” 荣事理听后有些无奈的看着他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陈长生笑道:“一言一语说不清楚,你若是现在让我口头跟你说,陈某也不见得完全能说清楚。” 荣事理看向他,思索了片刻后道:“想清楚了,便和我说。” 陈长生听后笑道:“行。” 荣事理隐隐有些期待。 他总觉得陈长生能给他带来一些别样的惊喜。 他也不再去想西北的事,而是问起了陈长生。 “你跟唐氏商行的人很熟吗?”荣事理问道。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跟他们东家认识而已。” “你这恐怕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 荣事理说道:“据我所知,少有人能成为唐氏商行的座上宾客,更别说方才那位掌柜不仅给你安排了这样一处院子,还亲自来送了吃食。”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道:“你不也认识一位掌柜吗,你好歹也是康王的谋士,人家不至于不敬你吧,不也一样会把你视作上宾。” 荣事理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说错了,我的确与洪掌柜相识,但那只是他,不是唐氏商行。” “嗯?” 荣事理说道:“唐氏商行的影响力可是非同凡响的,人家也不需要巴结我这样的人,好些年前天下还未生乱的时候,唐氏商行便掌管了天下各地的商道枢纽,基本上所有的货物都会经过其手,其下附庸的商人更是数不胜数。” “当时朝堂里还有许多的朝堂命官都是他们一手资助起来的,而且早年也与数位王爷关系密切,如今各立天下的四位王爷,也与他们有人情往来,到现在也还不曾休止,以至于在这样的世道之下,唐氏商行硬生生的开辟出了一条商路,让几位王爷的封地之间互相通商,这样的影响力,是让人望尘莫及的。” 陈长生听后不禁呢喃道:“那岂不是说富可敌国……” 荣事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吧。” 他顿了一下,却又说道:“但是其中还有一些道理我也一直没想明白,谁人都知道唐氏商行富庶无比,但却没有任何一位王爷动过心思,也不知道其背后到底站着些什么。” “而且,如今的唐氏商行也是一个威胁,被商人掌握住经济命脉可事一件尤为凶险的是,但几位王爷,却还是接受了,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 陈长生听到这话也不禁思索了起来。 “唐明镜这小子……” 倒是让陈长生也有些看不懂了。 荣事理看向陈长生道:“所以我才好奇,你到底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就是一位故人而已……” 荣事理见他不说,也不再询问,转而道了一句:“不过你这倒是让我知道了,我真是抱了一条大腿。” 陈长生笑了笑,却也不作回答。 第七百三十二章:重要的东西 陈长生也没有心思再去探讨这些问题,回了屋子里后便躺着睡了过去。 他觉得或许是有必要的。 如今这般混乱的天下的确需要一些稳定。 经济的问题,逐渐在各个地方显露,货币贬值,百姓手里的钱不够买米面,再这么长久下去,定然会生出大乱。 他忽然间知道自己该写些什么东西了。 于是在天还没亮之前,他就已经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就如之前在酒肆里面坐着的那个模样,完全忘了外界。 荣事理起来过后见陈长生在写着写什么东西,便凑上前去看了一眼。 为此还喊了他一声,但却不见陈长生有半点回应。 “怎么跟着了魔似的。” 荣事理见此不作打扰。 齐掌柜早早的就送来了饭菜,但就算是他一样也没能喊动陈长生。 二人都没有打搅。 随后荣事理便在齐掌柜的建议之下,在这胧月城中闲逛了起来。 一直到了下午的时候,荣事理跟齐掌柜回了小院。 却是见到陈长生已经躺在树下睡着了。 荣事理与齐掌柜对视了一眼,却都有些不太明白。 片刻后陈长生醒了过来。 他见齐掌柜在场,于是便道:“齐掌柜,陈某恐怕不能多留了。” 齐掌柜听后顿了顿,说道:“先生这便要走?”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可否劳烦齐掌柜准备一辆马车?” 齐掌柜听后道:“马车自然不是难事,只是在下希望陈先生能在胧月城多休息几日,先生是有急事?” 陈长生说道:“陈某倒也想多睡两日,可惜时候不等人。” 齐掌柜听后也不再多说什么。 随即便问起了陈长生什么时候走。 “今夜。” …… 夜晚的时候,陈长生赶着马车出了胧月城。 他回头看了一眼,想着自己没看过这胧月城的模样还真是有些可惜。 不过不打紧,以后有的是机会。 “驾!” 陈长生坐在前面赶着马,荣事理便坐在马车里。 他掀开帘子看向陈长生,说道:“我们往哪走。” “渊川,大概还有几百里地吧。” “哦……” 这可是一条很长的路。 马车夜里在道上疾驰,夜晚路上无人,也无车马,自然是一路畅通。 荣事理有些心惊胆战,说道:“你慢点!可别给我这老骨头给抖散架了。” “已经很慢了。” 夜里无声,马车行驶在那黝黑无光的路上,溅起的石子落至路道两旁,噼啪作响。 “驾!” 转眼间就到了天亮。 荣事理早便睡了过去。 奇怪的是这马车一路颠簸,但却并没有将他给吵醒,反而睡的异常安稳,这倒是让他有些不太明白。 醒了的时候,天上已经是灰蒙蒙的了。 马车缓缓朝着前方走着,没有夜里那样快了。 而陈长生则是坐在马车前面,手中拿着笔抱着一本书写着,也不管那马儿往哪里走。 荣事理被这一幕给吓了一跳,说道:“喂,你干什么不牵马绳!” 陈长生头也不回的道了一句:“马儿聪明,无需陈某督促。” 荣事理张了张口,说道:“聪明能聪明到哪里去,一头马儿难不成能知道往哪走不成?” 陈长生道:“它知道。” 马儿哼了一声,好似在回应陈长生的话。 荣事理张了张口,说道:“我是真不太明白你要干些什么,好像有目的,却又好像没有,跟来游山玩水一样。”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也算是游山玩水。” 荣事理轻叹了一声,不再作声。 陈长生的注意力也落在了手中的书上,他缓缓的写着,涂涂改改,也不知写了多久,但手里的那本书却已经翻了大半了。 此时他已经写到了物价与货币的关系,还有增发货币相关的内容,差不多也快了。 能写的东西也不多,这书上有什么内容,也只取决于陈长生还记得多少,虽说零零散散的,但总归肯定是有用的。 马儿往前缓缓的走着。 一直来到了一处草地旁,接着下雨留下的水坑喝了两口水,吃则是吃地上的草。 也无需陈长生担心草料什么的。 荣事理见了这一幕也觉得有趣,说道:“这马儿还真有点聪明。” 吃草的马儿白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荣事理见此挑了挑眉,说道:“还挺傲。” 正在他看着马儿吃草的时候。 却见陈长生喊了他一声。 荣事理回过头来,问道:“怎的?” 陈长生将手里写完的书丢了过去。 荣事理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才将那本书给接住。 “你是真不可怜的我这把老骨头。” 陈长生道:“后面的路,你赶马。” 荣事理听后顿了一下,说道:“我怎会赶马。” 陈长生道:“你只需要告诉马儿方向就行了。” 荣事理愣了愣,说道:“你怕不是没睡醒?我告诉它方向?它就是一头畜生,未必还能听得懂我的话?” “吁律律……” 他身后的马儿顶了他一下。 荣事理一个踉跄,他回头看向那马儿,说道:“嘿,你这畜生!” 马儿听后就要朝他撞来。 荣事理一惊,连忙躲闪。 陈长生见此一幕笑道:“你瞧不起人家,人家还瞧不起你呢。” 说着他便进了马车里歇息。 马儿追了荣事理片刻后就停了下来,大抵也就只是想吓唬吓唬他。 荣事理大喘着气,说道:“老夫真是遭了罪了……” 他锤了锤腰,随即看向手里的书。 他看向马车,开口问道:“这书里面写的什么。” 马车里没有回应。 荣事理于是便翻开书看了一眼。 “嗯……” 他顿了顿,随即却是目光严肃了起来。 又往后翻了几页,仔细的看过上面的内容之后,他又不禁抬头看向了陈长生。 荣事理连忙上前,拉开了帘子。 “你就这么给我看了?”荣事理问道。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写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荣事理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他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吗?” 陈长生摆手道:“不知道。” “你……” “你便好好赶马就是了,陈某要歇息了。” “……” 第七百三十三章:仙书 当荣事理坐在前面真正开始赶马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匹马儿到底是有多么的聪明。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彻底信任这马儿。 荣事理也是个讲究人,还特意给马儿道了个歉。 “之前是荣某小瞧你了,你当真是聪明。” 荣事理笑了一下,随手便将马鞭扔在了一边。 或许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想要马儿跑快,只要告诉它就行了。 这样一来,赶马反而变得无聊了起来。 只需要指挥马儿往哪条路走就是了。 也是闲的他便拿出了陈长生给他们那本书,仔细的看了起来。 书里面的东西让他感到受益良多,但更多的就是惊讶。 “竟然有这般道理……” “通货膨胀,这便是通货膨胀……” “世上怎有如此之理!” “怎有如此之理啊!” “妙啊!” 每看一段,荣事理的口中就忍不住发出一句又一句的惊叹声。 因为这本书里面的东西,真的将商业跟国家的政治经济写的清清楚楚直指本源。 荣事理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在他看来,这样薄薄的一本书里却是可以承载一个国家的命运。 “好比仙人之书!” 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凡人能够参悟明白的东西。 好似仙书! 但唯一有些缺陷的是,这本书里的东西也不是完全连贯的,其中有一些虽然写出了因果,但却没有说明这其中所经历的过程,缺少了最具体的论证,就好比一道题,只有题目跟答案一样。 “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呢……” 看到一些这样的内容时,荣事理完全没有怀疑这个题目和答案的正确性。 许多事情也不是他的眼光就能想的透彻的。 所以他在这方面下了很大的精力,他试着以自己的学识与认知去解答这些问题,补充其中的过程。 但最终却都是无济于事。 他也猛然间发现这本书里的东西并不是靠想,就能想的明白的,只需要尝试,也需要实践,只有亲自做过这样的事,才能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此刻的他,心中涌出了剧烈的冲动,他十分渴望一个机会,就像书里面的东西全部实践出来,让那些缺少的东西填补进去。 荣事理长舒了一口气,他不禁回头看向了身后。 他再一次生出了疑惑。 这个穿着青衫十分随意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能从军营牢狱之中将他给带出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上次还与唐氏商行关系匪浅,如今又写下了这样一本仙书。 令人惊叹咋舌。 荣事理愈发好奇了起来。 此刻的他终于觉得自己这次跟着他出来,实在是明智之举。 仔细想想,就是当时自己拒绝了,那岂不是错过了这桩天大的机缘。 荣事理长叹了一声,不禁笑道:“没想到到了这般岁数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这世上的机缘,当真是可遇不可求。 荣事理笑了一声,一瞬间也想通了许多事情。 “什么事笑的这么大声?” 马车里传来了陈长生的声音。 荣事理顿了一下,回头道:“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 陈长生掀开帘子对的,看了他一眼后道:“到哪里了?” 荣事理顿了一下,看向眼前。 他愣了愣。 那忽然间发现眼前的路有些陌生。 虽然是西北人士,但早在之前还是太平年间的时候,他也常常往南域的方向走,也见识了不少的路。 然而这条路却是陌生的,他从未见过的。 荣事理这才意识到坏了。 “坏了!恐怕走错了路了!” 马儿的确是聪明,但它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走哪个方向,没有人指引故而便容易在分叉的路口走错方向。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不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荣事理顿了顿,他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说道:“我这便倒回去,这便倒回去……”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也不用倒回去,走到哪便是哪里吧。” 荣事理听后愣了一下,问道:“这般随意的吗?” 陈长生笑道:“何必在意这么多呢,有时候安排好的路也不见得是好的。” 荣事理点了点头,他倒是比较喜欢陈长生这样随意的性格。 他回过神来,随即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到底是怎么写出这本书的?” 陈长生说道:“书上的东西虽然是陈某写的,但其实这些道理也都是先辈所赐。” “哦……” 荣事理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在他看来这书里面的东西并不是五六年或者说十几年就能参悟的到的,他敢说这没有几辈人的努力,完全总结不下来这些东西。 可他想了想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有这般学识,有这般认知,应该早就展露头角才对,为何你会这般籍籍无名呢?” “你又怎知我籍籍无名?” “直觉。”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世上也有许多人知道我的名字,只是你在牢狱里待的太久,没听说过罢了。” 荣事理听后顿了顿,说道:“莫非是我想错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走吧。” “你先别急,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你。” 荣事理的心中有很多的不解,他迫切的希望陈长生能告诉他答案。 “为什么书里面有些地方没有写清楚?好像是有空缺一样。” “因为我忘了。” “嗯?!” 荣事理听后有些气愤,说道:“这怎能忘!怎能忘!?” 陈长生摊手道:“忘了就是忘了。” 荣事理听后长叹了一声,说道:“哎呀,你真是…真是……” 陈长生看着他急不可耐的模样,不禁笑了一下,说道:“这缺失的东西,总归有一天能补上的。” “教你这些东西的人是谁?他又在哪?可否告知我一二。”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还在的话,这些东西早便出现在人间了。” 荣事理听后愣了一下,随即却是长叹了一声。 “可惜啊……”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陈某觉得你挺好的,不然你试试能不能将书里面缺少的东西补充上去。” 荣事理听后顿了一下,说道:“你开什么玩笑?” “我说真的。” 第七百三十四章:路遇山匪 荣事理是一个寻常人吗。 显然不是的,他虽遭受牢狱之灾,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康王的谋士。 康王这样一个脾气暴躁的武将,却能够选择荣事理成为他的谋士,这其中显然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这世上肯定也有比荣事理更合适的人选。 但如今在陈长生面前的也只有他合适了。 他始终觉得这个世道的确需要一些机会,但这样的机会绝对不是平白无故送出去的,所以他也给这个世道留了一道难题。 那就是这些所谓的道理,能否真正进入世人的眼中。 荣事理说道:“我就是个寻常人,更别说是从牢狱里逃出来的人,书里的东西固然于天下有大利,但实行起来去面对的阻隔合却似是千沟万壑,我一介苍老之躯,又怎能将其现之于世?” 陈长生听了他这一番话,说道:“那便将这本书埋没下去就是。” “不可!!” 荣事理坚决抗议,说道:“如此改天换地之书,怎能让他埋没!” 陈长生看向他道:“反正书我已经交给你了,最终这书上的东西能否实现,也跟陈某无关了。” “与你无关?” 荣事理愣了一下,说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现在最了解,最明白这书里的道理的人,无异于就是你了,这个是个名垂青史,扬名立万的机会,你居然说跟你没关系了?”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荣老先生,你觉得我对所谓的名垂青史有想法吗?” 荣事理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长生说道:“我对那些没兴趣,我写出这本书的目的也很简单,因为我觉得这个世道需要这本书,如今书我已经写出来了,机会也就在于此,只看这个世道接不接受罢了。” “我想救这个世道,但我也不希望这个世道不稀罕我来救他,若是这本书最终被埋没,那同样也是他的归宿。” 荣事理听后顿了一下,说道:“你就这般冷漠?” 陈长生的面色平静,说道:“我若是真的冷漠,那面对这一切,我始终都会冷眼旁观,而不是写出这本书再交给你。” 当初大景对的事让陈长生记忆犹新。 他也不想耗费精力,却做一些无意义或者说不值得的事情。 荣事理听后张了张口,半晌过后,他点头道了一句:“我明白了……” “你不做,那我来做。” 荣事理语气忽变,那副苍老的身躯之中却展露出一股冲劲,说道:“终有一日会把这本书里的东西全都实现,再逐一将里面缺失的东西补全!” 陈长生听后道:“陈某也很希望看到这一天。” 马儿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坊镇。 荣事理提议今夜在此地歇息。 陈长生表示都可以。 然而当荣事理一觉醒来,打算找陈长生商议事情,该往哪走的时候,却是忽然找不到陈长生了。 他问了客栈的小二,但小二却告诉他不知道这个人去了哪。 他又出门去寻找,走了一大圈,却始终也没有见到陈长生的身影。 他以为陈长生只是闲逛去了,他便在客栈里面等着,一直等到了天黑,也没有等到陈长生。 马儿在客栈的后院吃着草料,尤为安静。 荣事理过来看了一眼。 愣了许久之后,他才恍然间明白过来。 陈长生已经走了…… “走了啊……” 天色暗淡,他不禁抬头看向了头顶的明月。 但仅仅只是看了一眼那一轮明月就被云层所遮蔽了。 夜里下起了大雨。 雨滴打在屋瓦上啪啪作响,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雷声。 荣事理的怀中抱着那本书。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明白,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他究竟要干什么事情? 还有这本书为什么要交给我呢? 这些疑惑始终都徘徊在他的心头,却又迟迟找不到答案。 荣事理长叹了一声。 当他低头看一下手里的书时,眼中却又冒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 觉得自己或许也还没有老。 . . 离开过后,陈长生便一路往南走去。 夜晚行路难免有些不太安宁,那些藏在山林之间的妖怪倒是没什么,但山涧的贼人却是怎么都躲不开。 陈长生在一座山谷前被拦了下来。 “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要想从此过!” “留下买路财!” 在他的面前正站着五六个人,他们的手中拿着长刀,泛着银光,有两柄刀上面还沾着一些血色。 而且面前的几人身上也是煞气密布,想来是没少杀人。 陈长生看向他们几人,说道:“几位夜里还拦路呢?” “少废话。”猥琐的彪形大汉手里的长刀一震,铮铮作响,说道:“拦的就是你们这些夜里行路的人。” 如今这个世道不太平,那些行商的车子也会选择夜里行路,因为这样就能避免遇到强盗山匪,那是久而久之,这些强盗山匪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夜里也会时常派人来守着拦路抢钱。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几位或许是拦错人了,陈某身上,身无分文。” “搜了他!” 立马有人上前来搜身。 那人在陈长生的身上一顿摸索,最终却是一个子都没摸出来。 “吗的!”那人骂了一句,转头道:“二当家,这人身上真是一点油水都没有!” “什么?!”二当家有些气愤,“再上去个人搜搜。” 又来了个人,给陈长生搜身,这一次说的更加仔细,甚至连鞋底子都翻了,但是还是一分钱都没有搜到。 后来搜身的强盗回头道:“二当家……” “这人是真没钱!” 二当家听后更是有些不悦,说道:“吗的,穷鬼!” 陈长生看向他道:“要不然诸位好汉就放陈某过去?” “过去?” 二当家听后嗤笑一声,说道:“被老子我拦住的人就没有不给钱财就过去的道理!” “捆了他!押上山去!” 陈长生问道:“陈某身上并无分文,何必又押上山呢?” “你总有爹娘吧,再不济也有朋友把,明早让你便修书一封,让他们拿钱来赎你,十日之内我们拿到钱便放了你,若是不然你就等死吧!” 第七百三十五章:胖姑娘 陈长生就这么被这一伙山匪掳上了山去。 似乎是有了上一次在西北被绑的经历,这一次显得尤为的轻车熟路。 也不反抗,也不挣扎,也不大叫,跟着他们走就是了。 最终山匪将他带到了一处牢房。 这里的条件可比康王的营地要差的多。 潮湿,阴暗,而且四处都透着一股骚臭味,不过也还好,对于陈长生而言也可以忍受。 “老实待着!” 将陈长生关进牢房之后,他们就便离去了。 这里面只有一间牢房,当陈长生进来之后,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这里不仅仅关押了他,还有好几个人。 其中大多是女子,还有几个男人则是已经饿的面容消瘦,精神也不太正常了。 “诶,你怎么被抓进来的?” 有人问道。 陈长生回答道:“身上没钱,就被抓进来了。” “哦……” “那你跟他们一样。” 说话的是个胖姑娘,但看着有些胖,但脸看着却十分消瘦,好像是好几天没吃过饱饭。 胖姑娘说道:“不过你也别担心,写了信后说不定就有人来救你了。” 陈长生看向她,问道:“你们都是这样被抓进来的吗?也是等着朋友或者是家人来赎?” 胖姑娘说道:“有人来赎的基本上都走了,像我们现在这,就是没人来赎,要么就是拿不出钱来。” “还有就是一些漂亮的姑娘,都没有赎走自己的机会,今天抓进来,明天就被这些人卖了。” 胖姑娘叹了口气,看向他道:“不过看你这种,家里一定是拿得出钱的人,估计他们也不会难为你什么。” 陈长生问道:“没人来赎,那你们又该怎么办?” “等呗……”胖姑娘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他们心情好,说不定会放两个,万一心情不好,那我们说不定也得人头落地,之前已经有两个被他们杀了……” “不过这个事情也得看运气。” “若是他们抓上来个有钱人,跟他打好感情,说不定人也愿意出钱,把我们也赎出去,之前有一个人就是这么出去的。” 胖姑娘看向他,说道:“要是你有机会出去,可不可以帮我一把?” 她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提那么一嘴而已。 陈长生听后却是笑道:“好啊。” 他这句话一出牢房里的另外几个人也都纷纷抬起了头来。 “这位仁兄,可否……” “不妨救救我吧,我能干活,什么都能做。” “救我,我会点武艺,能护您周全。” “公子,你行行好……” 陈长生见这一群人都朝着他围了过来,他顿了一下,说道:“有机会再说吧。” “公子你一定记得我啊。” “大人……” 胖姑娘看了一眼众人,说道:“喂喂,你们干什么啊,我先跟人家说的。” 胖姑娘被人给挤到了后面。 她有些气愤,但却又无可奈何。 叹了一声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陈长生看了面前的几人,说道:“你们都歇着吧,陈某说了,有机会的话,一定救你们。” 众人连连点头,好像是把他当做了救世主。 陈长生看向之前那个胖姑娘,随即对她招了招手。 胖姑娘顿了一下,指了指自己。 陈长生点了点头。 胖姑娘也不怕什么,就这么走到陈长生身边坐了下来。 陈长生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胖姑娘说道:“我跟我家小姐一同被抓来的,后来老爷喊人来赎走了小姐,或许是觉得没必要花这么多银子赎我,就把我给留在了这里。” 陈长生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有个十来天了。”胖姑娘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写信给我家里人了,虽然我被卖到了府上,但我总觉得,我爹娘会拿钱来赎我……” “要是没来怎么办?” “就是死咯,或者你连我一块也赎出去,之后我就跟着你,你不嫌弃我的话。”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那我到时候连你一块赎了。” 胖姑娘眨眼道:“之前也来了个人,也是这样说的,先前瘦子还帮了他很多忙,还把吃的分给他,结果那人还是一个人走了,瘦子气的骂了好久,唉……” 陈长生说道:“哪个是瘦子?” “他死了都。” “怎么死的?” “强盗嫌他太吵了,就给他砍了。” “这伙强盗这般凶戾?” “可不是吗。”胖姑娘说道:“所以在这里面还是小心为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他们这山上,大概有多少人,你知道吗?” 胖姑娘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挺多的,之前被抓上山来的时候,我就看到来十多号人呢,各个都拿着刀,有的上面还带着血,可吓人了。” “官府没管吗?” 胖姑娘小声说道:“我之前听人说他们给官府拿了银子的,所以一直没被为难过。”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说道:“我听说,魏王治下以民为本,不至于会有这样的事吧。” 胖姑娘说道:“那肯定是偷偷摸摸的,官匪一窝,说到底不就是为了钱吗?” 陈长生思索了起来。 胖姑娘说道:“你真的赎我吗?” 陈长生点头道:“真的。” “不骗人?” “不骗人。” “那我信你了。” 胖姑娘说道:“那可要快点,我怕他们哪天生气,就把我拉出来砍了,我块头最大,最显眼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说不定他们嫌你难砍,就会挑个别的。” “那最好了。”胖姑娘骇了一声,说道:“胖也有好处。”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早些休息吧,有什么话明早再说。” “嗯。”胖姑娘点了点头,说道:“你要往里面坐一点,要不然他们来抓人,瞧你坐的近也会抓你。” “还有这样的道理?” “对啊。” “受教了。” 两人便往里面坐了坐。 不显眼才好。 胖姑娘躺着便睡了过去,睡着了就不饿了。 陈长生则是抱着手,思索着该怎么解决这伙山匪,当然,官府也要一并解决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老匹夫你懂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山上的饭菜要比之前在西北牢狱之中的好一些。 并不是馊的,只是比较少罢了。 大概也都是一些剩菜剩饭。 “你不吃吗?”胖姑娘问道。 陈长生笑道:“陈某是修道中人,辟谷无需吃饭。” 胖姑娘听后眨眼道:“你是道士?” “修道中人不一定是道士。” “哦哦,我知道,你是信道的人,也就是道士常说的居士,对吧。”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胖姑娘吃着饭,好奇的问道:“修道有什么好的吗?真的会像话本小说里面那样,会使神仙手段吗?” “你觉得修道中人应该会什么?” “呼风唤雨?” “风雨皆有天时,虽可召来,却不合天数,会有因果。” “听不懂。” 陈长生笑道:“修道修道,也不一定要会神仙手段才能算是修道,许多信道修道的人,多数都是为了修身养性明悟本心。” “你刚才还说能召来风雨的。” “是可以。” 胖姑娘摇头道:“我不信。” 陈长生说道:“那你信不信夜里会有一场大雨?” “哎呀!”胖姑娘说道:“那不能算,要是真下了雨,那也说不定只是碰巧而已,应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种才算神仙手段。” “那可不成,这很费功力。”陈长生说道。 胖姑娘很是好奇,但听到这话却又不再纠缠了。 “哦……那好吧。” 谁料入夜过后真的下了一场大雨。 天上电闪雷鸣,大雨声不止。 “淅沥沥!” “噼啪!” 外面闪过一道雷光,惊的众人都难以入眠。 胖姑娘吓的下巴上的肉都抖了抖,说道:“真让你说中了,不仅下大雨,还打了雷!” 正说着,却见外面的门被打开了。 先前的那一伙山匪推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进了门。 “进去!进去!” 白发的老者哎哟了一声,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 “哼!” 山匪冷哼一声,说道:“老实待着吧你。” 留下这一句话后,他们便离开了这里,再度将门给锁了上来。 陈长生看向那白发老者,不禁说道:“有意思没意思?” 老者咧嘴一笑,说道:“有意思,哈哈哈……” 这老者其实不是别人,真是的,通天江的老龙王应征。 胖姑娘听后一顿,问道:“你俩认识啊?” 老子与陈长生几乎是同一时间说道:“不认识。” 胖姑娘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陈长生将手枕在脑后,叹了口气道:“你该是有多闲,才来这找乐子。” 老龙王打量了一下这处牢房,说道:“这多新鲜啊?好些年没被关过了。” 他又看向陈长生,笑道:“倒是你,大名鼎鼎的陈先生怎么受了牢狱之灾啊,哈哈哈……” 陈长生笑道:“你就笑吧,也不怕你那老牙掉了。” “老夫牙口好的不得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随即问道:“墨渊怎么样了?” 老龙王听后也正经了起来,说道:“还算好,伤势算是稳定了下来,但那东西……实在是无法根除。” “陈某回头想想办法吧。” “你是该想办法,人可是帮你受的罪,你倒好,一溜烟就三年没见人影。” “陈某这是没办法。” “谁知道你的呢。” 胖姑娘听着他们二人说话,她不禁眨眼问道:“你们未免也太轻松了些吧?” “昂?” 陈长生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俗话说越是怕他越是会来,倒不如就当是无所谓。” 老龙王说道:“你说的在理,等明个我就让他们给你拖出去砍了。” 陈长生道:“要砍也是先砍你,我这一看就是家境不错,瞧你这灰布破衣的,看着就没拿不出钱,第一个砍的说不定就是你。” “是你!” “是你!” “你!” “你才是!” 胖姑娘有些傻眼。 她怎么觉着这两个人像是小孩子争嘴一样。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龙王转过头看向她,说道:“诶,你这妮子,笑什么笑,不准笑。” 胖姑娘连忙捂嘴,摆手道:“我不笑了。” 她顿了一下,却又说道:“可是真的很好笑啊。” 陈长生看向老龙王,说道:“瞧你,丢不丢人。” 老龙王道:“就我丢人了?” 他轻哼一声,好似是有了小脾气了。 二人平静了下来。 老龙王这才说起了正事,问道:“所以你是打算待多久?” 陈长生摇头道:“我可没打算在这歇脚,估计明天就出去了。” “哦……” 老龙王问道:“那外面的那些人呢?” “送官。” “嗯?”老龙王愣了一下,问道:“送官?” “对啊。” “干嘛不一并砍了,何必多此一举?” 陈长生说道:“全砍了又有什么用呢?今天杀了这个,明天又出来那个,你难不成还每天守在这儿一个个杀?” 老龙王听后道:“你想的也真够多的,按我的性子,多杀几次,杀的他们怕,就没人敢干这事了。” 陈长生摇头道:“自古以来,强盗山匪不断,归根结底是律法未能落实,要么便是官匪勾结,狼狈为奸,故而导致强盗山匪层出不穷,再者说了,做强大的人里面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是自己心甘情愿来做这些的。” “知道艰难,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 “按你的意思说,这些人就可以饶恕了?” “当然不能。” 陈长生说道:“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提起刀杀人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杀人者人恒杀之。” “说到底你还不是要杀他们吗?” 老龙王指着他,说道:“我最不喜欢你这一点,满口道德仁义,到头来却还是要把人给砍了。” 陈长生笑道:“你个匹夫懂个什么,这是道理。” “对对对,道理。”老龙王十分不屑。 在他看来,他一巴掌打死一座城的人,又何必麻烦这些。 胖姑娘有些傻眼,她发现自己有些听不懂他们的话。 现在是什么处境? 为什么他们一点不担心的一样,甚至还商量起了这群山匪怎么死。 难道不该考虑一下自己会不会被砍死吗? 第七百三十七章:意料之外 胖姑娘想了想后也也没有在意了,她只觉得是这两个人胡咧咧的瞎话罢了。 陈长生和老龙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但是同在牢房里的另外一些人却有些不满意了,这个点已经很晚了,他们本来就没有吃饱,难免的就想多睡一会儿,再加上这打雷下雨的,又让人害怕,后面就出声提醒了一句。 老龙王却是不愿意了,瞪着他们一眼说道:“老夫说话干你们何事?” 那个威严顿时将眼前的这些人吓到了。 到底是通天江的老龙王,那气息只需要放出一点,就足以让普通人胆战心惊的。 最终还是陈长生拦住了他,对他说道:“我们出去说吧。” 老龙王听后有些不情愿,说道:“这里多好啊,干嘛去外面。” 陈长生哭笑不得,说道:“你脾气大,但多少也要讲点理是不是。” 老龙王虽然不情愿,但是只到生的话,他还是听了的。 “成成成,出去说。” 胖姑娘见他们两个人起身,不禁有些疑惑道:“你们往哪去?” 陈长生笑道:“出去说,免得吵到你们。” 胖姑娘愣了愣,问道:“这……” “怎么出去?” 正说着,却见老龙王走上前去,轻轻一拉,门便开了。 这一举动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陈长生摆了摆手,随即就跟着老龙王走了出去。 牢饭里面的好几双眼睛都盯着那门口,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门怎么开的……” 只能越越是想要一同出去,但却又畏惧被山匪发现要是这样的话,那就真的只是死路一条。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直到陈长生抬手将随手关了上来,都没有一个人上前。 胖姑娘也看傻了眼。 但她也不敢出去。 陈长生跟老王站在门口,外面还下着小雨。 老龙王问起了陈长生的打算,大概是好奇陈长生为什么要在这牢里待着。 陈长生将自己大概的打算说了一遍。 老龙王听后有些惊讶道:“你发这等善心?” 陈长生笑道:“有什么不可以吗?” 老龙王张了张口,却是叹了口气道:“我实在不明白你的,这人间的因果,其他修士想避都避不及,就你非要凑上前去。” “自然是有原因的。” 陈长生笑道:“欠了人情那就得还,更别说陈某也有些看不下去。” 老龙王听后道:“全看你自己吧,反正你是陈长生,你想做的事有谁会拦着你嘛。” 两个人在屋外聊了许久。 大概过了两三个时辰之后,他们便回到牢房里。 这一举动更是让众人傻眼了。 胖姑娘更是惊呼道:“你们居然还回来?” 陈长生拍了拍地上的灰,说道:“睡觉。” 胖姑娘摇了摇他的手,说道:“你们……” 陈长生偏头看向她,说道:“安心睡吧。” 胖姑娘张了张口,到底也没能问出声来。 当他们回来,也不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便有人上前想去开门! 但是门却是死活都打不开。 “怎么会这样?” 那个人有些迷茫。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逃的。 门却打不开了。 老龙王笑了一下,说道:“你想出去啊?” 那人张了张口,说道:“能不能……” 老龙王抬手挥了挥。 随即便听到一声吱呀声响起,眼前的门就这么被打开了。 在场之人皆是瞪大了眸子,不敢相信。 最为惊愕的还是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他张了张口,心门已经打开了,可他却是站在门口犹豫了起来。 老龙王眨眼道:“怎么不走了?” 那人喘息着,心中有些举棋不定。 片刻之后他却是关上了门。 低下头来,走回来牢房里找了一个空旷的角落坐了下来,从此一言不发。 害怕!畏惧!迫使着他不敢走出门去。 胖姑娘抱着腿坐在陈长生身边,她小声问道:“你们是神仙吧?” 陈长生转过头来,看向她道:“你哪看出来像神仙了?” 胖姑娘眨眼道:“像。” 陈长生摇头道:“那可不是。” “哦……” 胖姑娘沉默了一会,却又忽的问道:“你真的会救我们吗?” 陈长生眨眼道:“你信了?” 胖姑娘顿了一下,却是坚定的点头道:“我信。”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应该将自己的生死觊觎旁人,这是不明智的。” 胖姑娘小声说道:“我没有办法嘛,我就是想多活活,还有好多吃的我都没吃过。” “你活着就是为了吃吗?” “也不是,就是单纯喜欢吃而已,我一个被卖到府上的丫鬟也没什么志向,多吃点就是赚到一点。”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挺好的。” “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胖姑娘点了点头,窝在角落里躺下。 下了雨天冷,这样子暖和一些。 然而这一夜里却没有几个人能睡得着觉。 他们不确定眼前这两个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一样会对对此抱有期盼。 那天一大早,山匪便派人来送饭。 然而在半途的时候,外面却响起了喊叫声。 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惨叫。 “咦?” 老龙王感到有些意外。 而那个送饭的人也立马跑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锁了门。 老龙王看了一眼陈长生,问道:“你安排的?” 陈长生摇头道:“我可没有。” 胖姑娘问道:“外面怎么了?” 陈长生与老龙王对视了一眼。 陈长生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老夫一同。” 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牢房里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没敢动。 陈长生站在门口,朝着那山中望去。 在他们的目光之中,看到好些个人手中拿着刀剑冲上山来,瞧他们的样子,武艺不弱,对付这群山匪,好像是杀鸡一般。 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也染红了山涧的绿树。 “江湖人啊……”老龙王嘀咕道。 陈长生目光望着,说道:“武艺都不弱,而且很有组织。” “应该是哪个门派吧。” “你知道?” 老龙王摇头道:“我怎么知道,我根本不关注这些。”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场面一边倒啊。” 一刀一剑支取要害。 不过片刻之间,山匪的尸首便落得到处都是。 老龙王笑了一下,说道:“正好,省的你麻烦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妇孺老幼 这群江湖人比那些山匪还要凶戾。 为首之人扛着一柄巨刀,那把刀有他半个身子这么宽,立在地上甚至都能打到他的肩头。 仅仅只碰到那么下,眼前的山匪便被打飞出数丈,砸在那树上,定了片刻后才落下来,甚至连跟哽咽声都没能传出来,便断了气息。 而那握着巨刀的人却是嘴角带着近乎疯癫的笑。 “哈哈哈……” 在那大笑声中,一个又一个人死在巨刀之下。 不过片刻时间冲出去厮杀的山匪便死伤殆尽,遍地都是尸首。 这群江湖人在山寨的后面发现了一群老幼妇孺。 “当!!” 巨刀砸在地上,哐当作响。 那一脸凶戾的男人看了一眼眼前老幼妇孺,不出意外,这些人便是这些山匪的妻儿老小。 “小的留下,其他的全杀了!” 随着男人的一声令下。 身后数人上前。 “不要啊!” “别杀我,别杀啊……” “救我啊救我……” “别碰我娘,别碰我娘!” “娘!!!” 在一声声惨叫与哭诉声中,除却孩童之外,其余人无一活口。 那握着巨刀的人看向了眼前奔溃嘶吼的孩童门,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好玩好玩……” 面前地上的尸首流淌着鲜血,横七竖八的堆叠在一起。 数十个孩童拥在一起,严重是愤怒,是畏惧,是仇恨…… “啊!!” 一个孩童从身后摸出了一把剪刀冲了上来。 “我杀了你!!” 可当即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放开我,放开我!!” 孩童挣扎着,手中的剪刀也被打落在了地上。 男人拖着巨刀上前,他的嘴角带笑,看向那孩童道:“想杀我啊?” “嘿。” 男人笑了一声,说道:“听好了。” “你爹,你娘,你叔叔伯伯,都是我杀的!” 男人大笑着。 那笑声传到孩童的耳畔,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他大声嘶吼着,口水顺着叫流淌下来,眼眶发红。 男人的笑声逐渐淡去,说道:“你现在杀不了我,不过没关系,我给你机会,五年,十年,我等着你们来找我,记住了,小爷我姓杨,单名一个朴字,诨号狂刀人屠。” “小家伙。”杨朴的语气平静下来,说道:“等你长大了一定要来找叔叔我报仇哦,到时候叔叔再一并送你跟爹娘跟你叔叔伯伯团聚一方。” 这样的狂妄周遭的人却好似是习以为常了,只是平静的看着。 这样的人好似是个疯子,狂妄无边。 “啊!!啊!!” 孩童嘶吼着,挣扎着,嗓子都吼破了。 可他到底还是孱弱的,完全没有任何机会。 杨朴嬉笑的面容忽的冷了下来,摆手道了一句:“我们走。” 他将这些孩童留在了这里,没动他们分毫。 一群人就要往山下走去。 杨朴顿了一下,却是感受到了一道注视的目光。 “嗯?” 他偏头看了过去。 透过草木之间的缝隙,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那间屋子,屋子前正站着两个人,打量着他们这里。 杨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子。 抬手扔了过去。 老龙王见那飞过来的石子,抬手便将其挡住。 道他手里的时候,那石子却已经碎成了粉末。 杨朴看了一眼身后几人,说道:“你们先下山去,我去去就来!” 他拖着那把巨刀,刀身在那山中的石块上擦除火花,一路朝着那屋子奔去。 陈长生道:“他来了。” 老龙王说道:“这人神志不清,许是练功练岔了。”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他那一身血气,倒是让陈某感觉有些熟悉。” 但具体的,却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嗯?”老龙王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还对武学感兴趣?” 陈长生笑道:“早年间看过几本。” 说话间,那巨刀吭哧的声音越发靠近了起来。 “呀啊……” 杨朴论起巨刀回神一转,借着腰力将那巨刀朝着二人抛了过来。 “嗡。” 巨刀嗡嗡作响。 陈长生微微偏头。 老龙王想了想,却是抬起了手来。 “当!” 一声脆响,老龙王仅靠着一只手便将那把刀给挡下,手指更是嵌进了那刀身之中。 只是一只手。 兴致冲冲的杨朴也在看到这一幕时也愣了一下。 他的脚步一顿。 脸色也忽的变了。 老龙王冷哼一声,随手便将那把刀甩了回去。 杨朴见此一怔,伸出双手去接。 然而那力道却是超出了他想象。 在抓住巨刀的那一刹那,他便感到了撕裂筋骨的疼痛,他连忙借腰腹之力环绕数圈泄力。 在翻腾了五圈过后,杨朴才停了下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的血气在刚才那片刻之间几乎消磨殆尽。 杨朴的目光泛红,他死死的盯着前方之人,开口道了一句。 “你不是人!!” 老龙王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意外,但却是点头回应道:“能反应过来,看来也是有过见识的。” 杨朴撑着巨刀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老龙王,说道:“妖怪?神仙?” 老龙王摸了摸胡子,略带玩味的说道:“都是。” 龙为神兽,却亦为妖,但他却是通天江的龙君,亦是人间的水神,妖怪神仙,他都占了,所以这样说,也没有错。 杨朴顿了顿,好似明白了过来。 “不知,是哪位仙官?” 老龙王看了一眼身旁的陈长生,说道:“这小子知道的好像挺多啊。” 陈长生看向杨朴,问道:“我们是何人你无需在意,我们二人只是有些好奇,你们是何人?又为何上山杀匪?” 杨朴喘了口气,说道:“燕子南去,春而归北,我乃南燕门下刀客杨朴,此番上山,不过看其不顺。” “只是看其不顺?”陈长生问道。 杨朴说道:“杀匪何须理由?看其不顺难道还不够?” 老龙王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趣,杀匪确为江湖义士所为,可杀了山匪后却又杀其妻老,留下孩童,甚至还让他们往后来找你报仇,你那眼中的狂妄与嗜杀,藏都藏不住了。” 第七百三十九章:南燕门 “不狂怎能立足?” 杨朴诉说着他以为的道理。 “我站在当今江湖至高的位置,寻那斩妖弑仙之力,若无对手,何谈再进?唯有仇恨,才能让他们这些资质浅薄之人抵临颠覆,与我一斗。” 老龙王听后也明白了过来,说道:“你既求仙,为何又要痴迷与武呢?” 杨朴说道:“师父告知于我,世上仙途无数,妖有仙官,鬼有城隍,精有仙灵,即如此,武何不能入仙道?” “眼光独道。” 陈长生问道:“你师父是何人?” “我不晓得。” “不晓得?” 杨朴说道:“他只是与我讲了一番话,没答应收我做徒弟。” “那便不是你师父了?” “他不认,我认。” “人不答应,也能算吗?” “自然能算。” 杨朴的性子有些执拗,对此也毫无松口。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陈某大概猜到你师父是谁了。” 杨朴顿了一下,问道:“你认得我师父?”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萍水相逢,倒也不算认识,那年你师父从西铭城一直追我到水尽城,最后也没能追的到我,还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 若不是他看杨朴身上的血气有些熟悉,陈长生还真想不起来这事。 “是你!” 杨朴有了印象。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说道:“他还说起过我?” 杨朴点头道:“跟着师父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是到处跑,说是追人……” 他倒是听师父提起过西铭城追到水尽城的事,他师父告诉他说,追到水尽城之后那人就没影了,他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出人来。 陈长生有些意外,问道:“他追了多久?” 杨朴顿了一下,说道:“好像挺久的,我是前年遇到师父的,你既说是三年之前的事,那至少也是找了你一年多……”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 “这人……” 他一时竟不知晓该说些什么。 怎么这么痴呢? 当初陈长生也只是一时兴起图个乐呵而起,那刀客竟然这般穷追不舍。 老龙王看向陈长生,笑道:“这不是巧了吗?” 杨朴看向陈长生,说道:“也难怪师父会追不上……” 陈长生笑道:“他如今在何处?” 杨朴张了张口说道:“师父已成刀仙,至蓬莱仙岛,乘仙船而登仙界了。” 老龙王与陈长生对视一眼。 “蓬莱仙岛?” 陈长生反应了过来。 大概说的就是灵悦仙岛飞舟最靠近人间的那座岛屿吧。 “人间竟真有人以武入道了?”老龙王问道。 陈长生说道:“这事陈某也不清楚。” 按理说,不应该才是。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就好像是一种制约一般。 武者居于人间,若得伟力,定将乱套。 而那些山中之妖,也受天道制约,有天雷所在,恶妖退散,另则便是一些寻仙问道得渺小机缘的修士,虽有些许道行,但亦造次不了。 所以,到底是那个地方出了问题。 才致使武者捅破了这层规矩。 老龙王看向杨朴,说道:“人间何来武仙,你莫不是被忽悠了。” 杨朴听后道:“师父确成武仙。” 老龙王摇头道:“绝不可能。” 低头沉思的陈长生忽的反应了过来,他顿了一下,看向老龙王道:“或许,未尝不可……” 老龙王转头看向陈长生。 随即便听陈长生说道:“人间沉浮,定有气运相伴,水涨船高,水落船低,如此说不定就会有可乘之机。” 老龙王听后明白了过来。 “这么说来,确有这种可能?”老龙王说道。 陈长生点头道:“虽说希望渺茫,但是也不见得说没有机会,只能说,道非寻常,总有空隙。” 老龙王听后道:“果真不同。” 杨朴将这二人的话语牢牢记在心里,一个字都不敢落下。 这般辛密,怎能错过。 人间沉浮?说的是什么? 莫非是王朝的兴衰?还有那气运,又是代指的什么? 杨朴有些激动,他见过仙官,问过城隍,却也从未听到过这样的话语。 这一番话,可是指明了以武入道的机会。 老龙王看向杨朴,“小子。” 杨朴回过神来,抬起了头来。 老龙王说道:“念在你师父跟陈先生有缘,老夫便不为难你了。” 杨朴听到这话连忙拱手道:“多谢前辈。” “去吧。” 老龙王招了招手,也没为难他。 杨朴看向二人,问道:“却不知二位前辈名讳……” 老龙王冷了他一眼。 杨朴见此身形一顿,说道:“在下冒昧了,这便离去。” 他拖着那把巨刀往山下走去,不敢再作停留。 老龙王看向他的身影,说道:“陈先生可否还发现了什么?” “你说南燕门吗?” “果然啊……” 老龙王笑道:“你我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陈长生说道:“燕子南去,春而归北,若是说这与燕如初毫无关系,谁又能信呢。” 老龙王摸了摸下巴,说道:“老夫就是有些没弄明白,他们既若真是与燕如初有关,便不应该取这样一个门派名字,岂不是让人知晓了。” 陈长生说道:“连你都这样想,那这天下人岂不是都会有所疑惑?” 老龙王顿了一下道:“原来如此,不过这般作为,当真大胆。” 陈长生说道:“随他们去吧,估计燕如初也不止这些安排,南燕门估计也只是其中之一。” 二人站在那门口,瞧了许久。 胖姑娘躲在门口,全程都望着这一幕。 她有些胆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出去的时候。 陈长生回过头看向了她,说道:“都出来吧,山匪已剿,可以下山了。” 胖姑娘听后愣了一下,试探着往外走了一步。 随即便有人陆续从中走了出来。 “那些山匪呢?” “那是……”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哈哈哈,死的好,死的好啊!!” 得此自由,这些人陆陆续续的都跑下了山去,一刻都不敢逗留。 胖姑娘却是迟迟没走,站在门口,好像想说些什么。 陈长生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下山?还等什么?” 胖姑娘顿了一下,说道:“我……” “我不知道该去哪。” 第七百四十章: 胖姑娘如意 胖姑娘早年就被卖到府上当丫鬟了,这次被抓住,老爷只赎了小姐回去,她被扔在了这里,写信给爹娘,也一直不曾看到有人来接她。 府上,她回不去了,爹娘哪里,她更不想回去,在府上待久了,她大概也能猜到自己回爹娘哪里又会是什么结局,最终不过是被送回林府,要么就是又转手卖给别的人家。 胖姑娘看向陈长生,说道:“我能跟着你吗?”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问道:“跟着陈某,可吃不饱饭。” 胖姑娘顿了一下,低下了头来,说道:“你要往哪里走?” 她大概是以为陈长生觉得她是个拖累。 “往南去,会走到哪里陈某也说不清楚。” “我跟着你走一段路,可以吗?就一段路,我不会跟着太久的,我就……” 说着,胖姑娘低下头来,说道:“找个落脚的地方就好。”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也行。” 胖姑娘听后感激道:“太谢谢你了。” 老龙王看了陈长生一眼,说道:“你还真是菩萨心肠。” 陈长生看了老龙王一眼,说道:“相逢即是缘嘛。” 老龙王说道:“嗯,对,缘缘缘,就属你陈长生身上的缘最多。” 陈长生笑了一下,但却没有反驳,在他看来路上本就无趣,何不找个人同行呢。 老龙王舒了口气,说道:“老夫日理万机,就不陪你闲逛了,后头到了通天江,记得来找老夫,墨渊也在。”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一定。” “你陈长生话里十句里面九句假,鬼知道你来不来。”老龙王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老夫心宽,不与你计较。”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也不作反驳。 老龙王摆手之间道了句告辞,他本想就此飞上天去,但看了一眼那胖姑娘后却是选择了走路往山下去,直至走到一处视线被遮蔽的树后,才彻底不见了身影。 “我们也走吧。” 胖姑娘回过神来,点头道:“好。” 陈长生走在前面,下山的路有些陡峭,但在他这儿却好似如履平地一般。 胖姑娘跟在身后,瞧着眼前陡峭的路不禁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直至下了山来到了平路过后,她已经是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满是汗水。 “呼……” 胖姑娘看了一眼前面,说道:“那位爷爷走的好快,没见人了。” 陈长生笑道:“他的脚力不差。” 胖姑娘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老爷你跟那位爷爷好像很熟的样子,他是你什么人吗?” “老爷?” “对啊,虽然我是暂时跟着你,但是你是主我是仆,所以得喊老爷才是。” 胖姑娘怕陈长生担忧,连忙又道:“老爷你放心,我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后绝对不会再麻烦老爷你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随你吧。” “嗯。” 胖姑娘眨了眨眼,问道:“老爷你还没说呢。” “你问我跟他的关系?” “嗯。”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那还真有点形容不上来。” “为什么啊?”胖姑娘眨眼问道。 陈长生想了想一下,说道:“总之他不盼着我点好,我也不盼着他好,他若倒霉,陈某一定去看他笑话,就好像他忽然跑过来看陈某笑话一样。” 胖姑娘愣了愣。 她想了半天,忽的道了一句:“又爱又恨?”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连忙摇头。 这词怎么看都不对劲。 陈长生摆手道:“走吧走吧,多走走。” “嗯。” 胖姑娘就这么老实的跟在陈长生身后,她有些饿,走一趟下山也没什么力气了,但也是一语不发的。 顶着烈日走了许久,总算是看到了一处坊镇,进去歇了个脚,又喝了碗凉茶。 胖姑娘喝了一碗又一碗,虽然不管饱,但多喝点至少也是有用处的。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问道:“喝茶喝的饱吗?” 胖姑娘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陈长生说道:“那你还一直喝,是不想吃饭了?” 胖姑娘听后顿了一下,“吃饭?” “是啊。” “老爷你还有钱?” “有啊。” “啊?” 胖姑娘听后顿了一下,问道:“可是,之前山匪不都把钱搜走了吗,老爷你哪来钱吃饭啊。” “那你别管。”陈长生说道。 胖姑娘顿了顿,她忽的想到了一种可能,低下头说道:“老爷,我这样的胖丫鬟没什么人要的,也,也抵不了饭钱的……” 陈长生听后顿时哭笑不得,说道:“谁说要拿你抵饭钱的?” 胖姑娘眨眼道:“那,那……” 陈长生抬起手来,往那袖中摸了摸。 再度摊开手掌的时候,一锭白银已经呈现在了掌心之中。 “你瞧这是什么?” 胖姑娘愣了一下,张口道:“银子!” “老爷你哪来的?” “捡来的。” “我怎么不知道老爷捡了银子。” “你不知道事还多着呢,走吧,吃饭去,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 “老爷。” “又怎么了?” “不能说吃饱了上路,犯忌讳。” “好好好,下次换个说法。” “嗯嗯。” 倒也不是吃什么酒楼的大餐,路边的粉面铺子,阳春面,几片菜叶,一抹猪油,再点些盐,放上面就是这样一碗。 虽说没什么滋味,但猪油还是很香。 对于许久没吃过好饭的胖姑娘而言,这碗面好似山珍海味一般。 吃了一碗后她意犹未尽,但却又不好意思再要,就低着头不讲话。 陈长生见此道了一句:“再上一碗面吧。” 胖姑娘连忙摆手道:“老爷,我,我吃饱了。” 陈长生笑道:“陈某没吃饱。” “哦哦……”胖姑娘点了点头,便不多讲话了。 但当面端上来的时候,陈长生却是将面推到了胖姑娘的眼前。 胖姑娘见此愣了一下。 陈长生道:“看着做什么,没吃饱就动筷子啊。” “老爷你不是说给自己要的吗?” “那是逗你玩的话。” 胖姑娘听到这话抿了抿嘴,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面,有些犹豫不决。 陈长生说道:“不吃可就没得吃了。” 胖姑娘见状这才动起了筷子。 吃下这碗面后,肚子也才舒服了些。 “老爷你人真好。” “是吗?”陈长生笑了一下,问道:“话说回来,陈某还不知晓你叫什么名字。” 胖姑娘抬起头来,说道:“老爷,我叫如意。” “昂?” “怎么了吗?” “陈某早年认识的一个丫头也叫如意,倒是巧了。” “哦哦……”胖姑娘说道:“那岂不是弄混了,要不然老爷你重新给我取个名吧,反正这名字也是之前大奶奶给起的,而且我也不是府上的丫鬟了,也不重要了。” 第七百四十一章:律法 “那你以前呢?以前的名字叫什么。” 听陈长生这样问起,胖姑娘却是突然愣住了,她连面都不吃了,低头思索了起来。 良久过后,她抬起头说道:“老爷,我记不得了……” “记不得?”陈长生愣了一下。 胖姑娘点头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府上,小时候的事,我都已经记不得了,不过我知道的是,我姓余,但字是什么,我就……” 她摇了摇头,实在是回忆不起来了。 “后来你到了府上之后,你爹娘就没有再找你过。” “卖出去的女儿,就好像泼出去的水,没再找过我了。” “这样吗……” 世道上这样的事数不胜数,其实是挺悲催的,但却又无可奈何。 胖姑娘说道:“老爷你再给我取个名字吧,不喜欢之前的了。”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你想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陈某取名字可是十分随意的。” 胖姑娘听后顿了一下,她忽的说道:“不然就叫随意吧。” “啊?” “我觉得挺好的啊。” 陈长生哭笑不得,说道:“也不能这样随意吧。” 胖姑娘瘪起了嘴,她顿了一下,又想了想。 “要不然就叫阳春,老爷觉得怎么样?” “阳春面吗?”陈长生问道。 胖姑娘点头道:“对啊,好吃。”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吃到最好吃的东西了,也是唯一让她吃饱了的东西。 不等陈长生说话,胖姑娘就说道:“就叫阳春。” 她不是一个倔强的姑娘,从在牢狱里面再到经的外面,她一直都是唯唯诺诺的,但唯独却在这件事上有些执拗。 陈长生见此也明白了过来,点头道了一句:“那就叫阳春。” 胖姑娘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意,随即又低下头吃面。 陈长生问了一句:“两碗面吃的饱吗?” “吃的饱,吃的饱。” “那就好。” 后面的路上,陈长生身后就多了一个叫阳春的小胖丫鬟。 她的胆子倒是挺大的,瞧见什么新奇的都要看上一眼,但同样的胆子也很小,不敢多花老爷的钱,饿了也不知道说。 在阳春看来,只有老爷什么时候饿了,她就饿了。 不过她也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好老爷。 她能吃,一顿要吃陈长生的三份才算饱,虽说老爷之前就说跟着他要挨饿,但实际上这一路上她都是吃饱了的。 这让阳春很是感激。 她也更是有些着急自己该怎么找个落脚的地方。 阳春不想再麻烦老爷了。 她也明白,自己就是个拖累,又帮不上老爷什么忙,却还要吃这么多。 至于陈长生,他却是没什么事情要忙的。 走走停停,时而则是会坐在地上写些东西。 阳春见到最多次的,就是老爷会坐在个安静的地方抱着一本书,拿着笔写字,也不知道写的是些什么。 “老爷一定是做学问的。”阳春这般说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那你可说错了,陈某我只是个抄书匠而已。” 阳春听后愣了一下,“抄书匠?” 陈长生点头道:“顾名思义,就是将看过的东西抄过来用。” 阳春眨眼道:“抄了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是不对的。”陈长生笑道:“不过好在他们不会来讨伐陈某。” 阳春想了想,摇头道:“阳春听不懂。” “没关系。” 阳春坐在一旁,她问道:“那老爷抄了些什么?” 陈长生道:“抄的是一些对于律法上的见解。” 阳春听后道:“老爷,这个我懂,犯了法要被抓进大牢!” “对。” “老爷你写这个做什么?” “因为律法被淡化了,因此,世间的许多事情就没了底线,于是就乱了套了。” 阳春眨眼道:“就好像之前抓我们的山匪?” “不错。” “所以,老爷写这个,是要让世上没有强盗?” 陈长生笑一下,说道:“也不仅仅是这样。” “书里面的是一些见解,其实更多起的是警示作用,一个国家若是没有律法约束百姓,或者律法成为了一纸空谈,那么后果,将会是极其严重的。” 阳春对于老爷说的话有些好奇,但这样宏大的观念却让她很难理解。 因为她不明白,这些跟老爷有什么关系。 “老爷要干大事。”阳春说道。 “啊?” “是啊。”阳春说道:“听老爷说话,阳春就觉得老爷以后一定会成为不得了的人。” 陈长生摇头道:“也不是这么说,这东西也是闲着无聊写一写,但最终能起什么作用,却是个未知数,这世上的事情其实很让人难解的,曾经有人以死明君,但最终那份奏折却是连被翻开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一种悲哀,但却也无可奈何。” “所以阳春你也要知道,有些事情该看淡一些便看淡一些,也不是有了目的,便一定要去做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能不能有结果,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无愧于心。” 阳春听着这一番话,却是有些糊涂,她想了半天,张了张口后却是说道。 “老爷……” “阳春好像没怎么听的明白。”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听不听的懂,其实也不重要。” 阳春更是迷糊了,“那什么重要?”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想想今天该去哪里找吃的才重要,要不然咱俩都得饿肚子。” “啊!” 阳春反应了过来,说道:“老爷,我们得赶路了。” 陈长生大笑了一声,随即收起了书,起身往那前方的路走去。 阳春就默默跟在身后,脑袋里则是在想老爷之前说的话。 她更加好奇,老爷到底是什么人。 好像老爷很厉害,但却又有些看不出来。 总是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但怪在哪里,却又说不明白。 不过也无所谓。 她只知道,老爷是个极好的人。 这一路上,陈长生倒也领略了此地的不同。 相比起西北,这边的确要安定许多。 也难怪魏王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保证民生,从而招揽人口,各个王爷封地之下的百姓皆往此地,人一多起来,许多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是个好地方。 第七百四十二章:又闻百香面 中治城。 这座城池屹立在曾经西萧与大襄的分割之地,当年亦是兵家必争之地,后在兴隆十年的时候被大襄占据。 襄太祖一统天下过后,此地逐渐就太平了许多,但因此前这里驻兵良多,军营矗立此地,便一直遗留了下来,这里也是曾经大不是襄靠近西南最大的军营,南渭营驻守于此。 到了后来,魏王举兵于此,南渭营属朝堂直隶,应有一战,但后来却被一封魏王亲笔的书信所动,不费一兵一卒,南渭营便归于魏王麾下。 也是因此魏王才站稳了脚跟,不至于两面受敌,可以说是南渭营在关键的时候救了魏王。 如今南渭营的将领也在魏军之中担任副将之职,地位极高。 此人如今则是镇守中治城,为魏王把手西面关隘,不受康军侵扰。 城中很是热闹,作为魏王封地之下的第二大城池,这里人口众多,更是百姓认为最为安全的地方。 且此地商路畅通,车来车往,络绎不绝。 阳春望着眼前高耸的城门,不禁说道:“老爷,这里人好多啊!” 陈长生点头道:“先进城吧。” 城外排着长队,一个个进城。 商队需要文书,百姓则是相对管的松一些,拿不出什么东西来,一样也让进城,但城门口的官兵会开个条子,在城内行事都要拿条子,拿不出条子就会被抓进官府盘问,而且超过了规定的天数,也会被驱逐出城,这方面管的很严。 官兵问的也挺多的,就比如你从哪里来,家里又是何处的?来到这里又是为什么,诸如此类。 确定没什么问题和官兵才开了条子。 “你们只能在城里面待两日,两日过后,便拿着这张条子出城,没有条子出不了城,还要被抓进官府盘问,切不可弄丢或是损怀。” 陈长生接过条子,点头道:“陈某知晓了。” 官兵点了点头,随即道:“下一个。” 陈长生就这么跟阳春进了城里。 阳春不禁问道:“查的好严啊……” “这儿兵力众多,难免查的严一些。”陈长生说道。 阳春点头道:“我之前就听府上的官家说过,说中治城是多么多么热闹,如今总算是亲自来看过了。” “那就先逛逛,一会再去吃点东西。” “好。” 稍微逛了一下后,陈长生却觉得有些茫然,这儿甚至比起上京城还要热闹一些,百望的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周围的小贩也卖力的吆喝着,茶楼酒肆开门迎客,酒香与茶香飘在街上,引人注意。 “胭脂,上好的胭脂……” “瞧一瞧,画糖人嘞……” 这里仿佛是西北有着天壤之别。 在这般乱世之下可以做到如此,可见其用心至极。 也难怪各个王爷之下的百姓会往这魏地而来,能吃饱饭,过好日子,为何不来呢? 不止如此街道上还有官兵巡逻,任何角落都不会放过。 这座城池是那样让人安心。 二人小逛了一会儿后,便在路边的一个小摊里坐了下来。 “好香!”阳春不禁说道。 伙计笑道:“咱们这个百香面主打的就是一个香字,客官尝过之后定会说好。” 阳春眨眼道:“百香面?” 伙计点头道:“青山城的百香面,乃是一绝!” 陈长生转头看向那伙计,说道:“你们是青山城来的?” 伙计点头道:“正是。” 陈长生道:“不知青山城如今怎样了?” 伙计听后一顿,说道:“客官是青山城人?” 陈长生摇头道:“不是,只是在青山城住过很长一段时日,当年陈某就住在船风巷子。” “哎哟!”伙计说道:“这不是巧了吗,我家就住在临巷的东水巷子,就隔了一条街!” 陈长生有些意外,“这么近?” “是嘞!” 伙计连忙道:“对了对了,客官你之前住船风巷子,那你一定知晓王大人一家了,就是那个,三元首辅!” 陈长生道:“你说的是王平安吧?” “对对对。”伙计说道:“我小的时候还吃过王大人考中的酒席,就在街上。” “他现在是首辅了?”陈长生有些意外道。 伙计点头道:“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 阳春好奇问道:“老爷您之前还在青山城住过呢?” 陈长生点头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阳春说道:“我听说青山城的龙王庙会很是热闹,老爷您去过吗?” 陈长生说道:“去过两次,庙会上什么都有,还有人耍戏法,热闹的时候人多的都走不动路。” 伙计说道:“这两年,庙会没办了……” 陈长生抬头看向伙计,问道:“怎么没办了?” “骇……” 伙计叹了一声,说道:“官府不让办,魏王爷迁至青山城后,这些庙会就明令禁止了,所以就没再办过。” “嗯?”陈长生顿了一下,心中不禁思索了起来。 “魏王爷,迁至青山城?” 伙计点头道:“是嘞,就住在之前那个,我听我爹说,哪儿好像是之前的禹王府,多的我也不太晓得,有两年没回去了,好些事都记不清了。” “禹王府……” 陈长生低下头思索了起来。 他倒是有些不相信这是个巧合。 那禹王府的,可是藏着不少东西的。 莫非,这位魏王就是燕如初看好的人选? 伙计忽的回过神来,说道:“诶,险些忘了问了,客官你们二人有忌口没?这面都忘了下了。” 陈长生道:“少些辣。” 阳春也是说道:“我也少一些。” “好嘞,这就来。” 伙计随即就去忙活去了。 阳春问道:“所以老爷接下来要往青山城走吗?” 陈长生点头道:“对,回去看看朋友,另外有些事情也想去看个清楚。” 阳春想了想,问道:“老爷之后也会住在青山城吗?” 陈长生听后摇头道:“那倒是有些说不准,如果有机会的话,陈某倒是会常去,怎么了?” 阳春张了张口,有些犹豫。 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再麻烦老爷一段路。 其实她本来是打算就在这中治城里落脚的。 第七百四十三章:阿青姑姑 阳春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陈长生也没在意。 方才的伙计却是忽的跑了回来。 “客官,客官……” 伙计笑着说道:“那个…凭证可否让在下看上一眼?” “凭证?”陈长生问道。 伙计说道:“就是城门口的官爷开的条子。”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随即将条子递了上去。 伙计看了一眼后将条子还给了陈长生,“可以了,可以了。” 陈长生问道:“没有这条子,难不成还不能吃饭?” 伙计说道:“哎哟客官,这条子你可得好生保管着,吃不到饭倒是次要的,万一有人找你要条子,拿不出来的话,街上的官爷可是要抓人的。” “这样严格?”陈长生有些意外。 伙计点头道:“这不是防范于未然吗。” 陈长生问道:“不知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 伙计眨眼道:“这…这我就不清楚了,客官你得问问旁人才是,这事我的确不了解。” 陈长生听后道:“那我再问问就是了。” 阳春问道:“老爷,这法子很厉害吗?” “很厉害。” 陈长生说道:“中治城本来就戒备森严,如此一来,再有这条子,若是有人犯事,那便能顺着条子跟踪迹找到此人,就好比城门口的官兵给我们的这张条子一样,这就好比是个临时的身份证明,我们到哪里吃饭,哪里住宿,都会被记下。” “这大大提高了官府办事的效率,也使得一些有心之人无处遁形,如此一来,中治城就变得太平了许多。” “能想到这个法子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阳春听陈长生解释过后顿时明白了过来,但她却也有些疑惑,问道:“那要是有些人,不看条子呢?这样一来,这法子不是就没用了吗?” 陈长生说道:“这样的事的确无法避免,但只要大多数人遵守,那这套法子就算是有用的,而且是十分有用。” 阳春点了点头,随即便思索了起来。 她觉得老爷好厉害,什么事都能想的这样清楚,她还要愣半天,甚至都没发觉。 没过一会,面就端上来了。 百香面不愧是青山城一绝,滋味非凡,香料味融入面里,光是闻味道就让人口舌生津。 阳春只是尝了一口眼睛就亮了。 “好吃!!” 她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陈长生笑了一下道:“好吃一会就多吃点。” 阳春笑了笑,随即就埋头吃起了面来。 陈长生则是一边吃面,一边与那伙计闲聊了起来。 他问伙计是什么时候来这边的。 伙计说是两年前。 “那时候青山城里卖百香面的多,滋味一个比一个好,实在挣不到多少,于是我便跑到这边来了,挣了不少,我想着再攒两年就回家娶媳妇,在青山城干点别的事。” “挺好。”陈长生点头道:“说起来陈某跟这百香面还有点渊源,当年做出这百香面的王医师那时候就住在船风巷子。” “是嘞是嘞!”伙计连连点头,说道:“我听我阿爷说起过,他还说好些年前的时候,往王爷爷弄的面本来是很难吃的,但后面某天就好吃起来了,于是青山城就有了第一家做百香面的铺子。” “现在他家的铺子好像是他孙子在做吧?”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是叫王…王兴盛吧?” 还真有些想不起来了。 陈长生也只觉得在他那里吃过两碗面,后来还帮他娘治好了双腿。 “哎哟。”伙计挠头道:“王小郎君叫什么我还真不晓得,但客官说的出来,那就肯定是了。” “早些年的时候,我还跟他一块玩来着,后来他帮着家里打理面铺子后就没怎么在一块玩了。” 伙计忽然想起了一桩事情,说道:“你别说,有个事还真是神,先前他娘不是站不起来了吗,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站起来了,大家伙都说是神仙下凡嘞,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也是听我爹念叨起来才知道的。” “是吗……” 陈长生笑了一下,却并未多说什么。 他顿了一下,问道:“青山城外,有片桃园,你可知晓?” “知道知道!”伙计一拍腿,说道:“阿青姑姑嘛,我家之前年年去她那买桃,嘿,我那时候还以为天下的桃子都那么好吃,直到来了这中治城后,才晓得原来只是阿青姑姑家的桃子好吃。” “姑…姑……” 陈长生愣了一下。 伙计点头道:“我算是年纪小的了,当然是喊姑姑的。” 陈长生回过神来。 好像也是…… 一眨眼过去这么多年。 不喊姑姑又喊什么。 只是陈长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罢了,他还当阿青如今是个小姑娘。 伙计却是话音一转,说道:“不过好像阿青姑姑没再打理桃园了,好像是请了人来打理,之前回去买桃,都没见到过阿青姑姑。” “没打理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兴许是出去玩去了吧。” “兴许是吧。”伙计说道:“说起来那时候我们这群小孩都觉得阿青姑姑漂亮,而且人又好,说着长大了要娶阿青姑姑,现在大了才晓得自己那时候说了些什么倒反天罡的话,不过那时候阿青姑姑对我们是真好啊……” “我们没钱买桃,姑姑便会送我们两个吃,有时候饿了也会请我们吃饭。”伙计笑道:“我们就帮姑姑打理桃园里的杂草,有时候玩到天黑才回家。” 伙计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大了,这些事也只能想想了。” 陈长生说道:“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本来就令人怀念的,不过人总要长大嘛,现在不也挺好的吗,有吃有喝,虽然许多事还是令人发愁,但好在是富足的。” 伙计笑着点了点头,他也很认同陈长生这番话。 他这时才问道:“都险些忘了问了,客官你叫什么名字?客官你之前住那么近,我爹定是知道你的,我也好在信上提一嘴。”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陈某字长生二字。” 伙计点头以示知晓,随即又聊起了青山城的七八事。 第七百四十四章:莫留情面 对于青山城的人而言,陈长生这个名字应该是陌生的,就算有知道的,大概也只知道陈先生,或者是陈酒茶,伙计就算回去问了,大概也不见得有人会想起。 不过这也是人生常事了,一个人在记忆里本就存在不了多久。 百香面很好吃。 有此一点,就足够了。 阳春吃了两碗百香面,总算是填饱了肚子。 陈长生便问她,“打算在哪落脚?陈某见这中治城就挺不错的,或者说,你跟陈某再走一段路,青山城有熟人在,陈某也能帮帮你。” 到底还是说起了这个问题。 阳春抬起头看向陈长生,她张了张口,若是非要说的话,她当然觉得青山城更好。 但这一路上,却已经麻烦老爷很多了。 阳春犹豫了片刻后道:“就在中治城吧。”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随即道:“那就走吧。” 阳春听后问道:“我们去哪,老爷?” 陈长生说道:“去看看有没有人能帮上忙。” 在城中晃荡了一会儿,又问了问路后,陈长生在一家商行门面前停了下来。 阳春抬头望去,见那商行名唐。 “老爷,这个我知道。”阳春说道:“在我们那儿也有唐家的商行,之前还给府上送过东西。” “是吗?” “老爷在这里有熟人?” “算是有吧。” 中治城的商行掌柜姓铮,当陈长生进门之后,掌柜的猛然间就想起了什么。 那幅画像是每一位掌柜在出府之前都要记的清清楚楚的,如今人至眼前,又怎会想不起来。 掌柜的认出陈长生后便又询问了一翻,问其名讳,又问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如此方才确定了眼前之人的确是陈先生。 掌柜大喜过望,连忙命人款待,但却被陈长生拒绝道。 “倒是不必这样麻烦,陈某随后就走了,此次前来,是有事想请掌柜帮忙。” 铮掌柜听后道:“陈先生请讲,在下定然竭尽全力。” 陈长生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陈某一路走来,结识了这位阳春姑娘,如今她需在城中落脚,可否……” 大概的意思就是想请掌柜帮个忙,介绍个活儿什么的。 阳春有些不好意思。 铮掌柜听后道:“这算什么事,先生大可放心。” 陈长生拱手道:“那就多谢铮掌柜了。” “先生客气了,客气了……” 随后掌柜又问了阳春一些问题。 “阳春姑娘人得字吗?” 阳春听后道:“认得一些。” “写的来吗?” “还,还行,之前帮人写过书信。” 阳春作为府上小姐的贴身丫鬟,读书认字自然也是学了一些的,就算是没人教,跟着小姐那么久,多少也认得了一些。 “那正好。”掌柜笑道:“商行正缺一位记事的,不妨试试?” 阳春听后愣了一下,说道:“我,我能行吗?” “不是什么难事。” 唐氏商行有记事一职,其职责就是记录今日发生的事情,比如谈成了什么生意,又或者遇到了哪位大人,讲这些一一记下,每月这些记下的事情都会交给上头的掌柜查阅。 陈长生却是忽的开口道:“这记事一职……” 铮掌柜道:“不瞒先生,在下想让阳春姑娘去做记事一职,也是有所私心的。”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掌柜不妨明说。” 铮掌柜叹了口气,说道:“不敢瞒先生,在下身为掌柜,月钱与所提酬劳不少,但如今恰逢困境,所以就……” “但记事一职,却是上头掌柜或是东家亲点,先前的记事年岁已高,便回乡养老了,若是等上头掌柜或是东家再派遣下来,在下之事,也必将暴露,不过若是有陈先生之名的话,阳春姑娘这记事之职应是板上钉钉了,所以就想请阳春姑娘上任过后,帮在下这么一个小忙。” 陈长生听后道:“冒昧问一下,是何种困境?” 掌柜无奈叹了口气说道:“是犬子纨绔,在酒楼吃罪了酒不慎得罪了某位军爷,在下为人父,却也不能眼瞧着儿子遭难,此番也是无奈之举……”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可以理解,只是陈某也希望掌柜答应我一个条件,若是往后被查出来了,掌柜要将这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而不牵连阳春姑娘,如此可好?” 铮掌柜点头道:“理应如此。” 陈长生说道:“当然,陈某说的也不算,得看她自己怎么觉得。” 掌柜看向阳春,问道:“那…阳春姑娘意下如何?” “我……” 阳春有些犹豫,她看老爷,想问老爷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道:“全看你自己。” 阳春思索了片刻后,说道:“那,那就,可以吧。” 掌柜也好似松了口气一般,说道:“多谢阳春姑娘,多谢先生,还请二位受我一拜。” 说着,他便起身,就要跪地磕头。 陈长生连忙将其拉起,说道:“这一拜便免了,此番也是请掌柜的帮忙,又怎有如此之理呢。” 铮掌柜感激涕零,说道:“此番不仅是救了在下,也是救了犬子,当受这一拜。” 最终陈长生也没有拦得住他,拜了下去。 自此之后,阳春就留在了中治城做了这唐氏商行的记事。 快要入夜的时候,阳春来送陈中生出城。 阳春有些担忧道:“老爷,不然明日再出城吧,夜里赶路凶险。” 陈长生说道:“山匪窝里陈某都能来去自如,夜路自然也走得,不必担心就是。” 阳春抿了抿唇,其实更是的多舍不得。 陈长生道:“在铮掌柜这要好好做事,这记事一职,非比寻常,这次帮他过后,若再有下次,切记莫要留有情面。” 阳春将陈长生话记在心里,她点头答应道:“老爷,阳春记下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后道:“回去吧,陈某也要出城了。” 阳春回过神来,她木讷的点了点头,随后说道:“老爷要一路平安。”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自当如此。” 落日的余晖落进城门里。 阳春望着老爷从那城下的隐约之中走向日暮的光亮之中。 瞧着那光耀之下的轮廓。 她觉得老爷真的是好看极了。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分别的时候想到这些东西。 第七百四十五章:丫鬟知书 又是过去了一段岁月。 再回到青山城的时候,这儿再一次变了模样,城门重修了,那长观山下的路也重新翻修了一遍。 魏王的到来给这座世外之城带来了新的气色,但那淡化已久的规矩也因此重新被重视了起来。 魏王所在,即为魏之国度。 在转眼数年之间,青山城繁荣了许多,商路纵横,外乡之人也在此地安家,做些小生意,日子也算过的不错。 还没进城便问道一股面香,青山城的一绝百香面,闻着味道就令人口舌生津。 还有酒,还有这山水,无一例外就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逸。 陈长生却没有着急进城。 而是去了一趟桃园。 说起来,也不知道阿青近况如何了。 到了桃园之后,却发现事情被那中治城的伙计给说中了。 阿青已经没有再打理桃园了。 如今掌管桃园的,则是另外找来的人。 仔细一问才知晓,这位掌管桃园的,乃是唐氏商行的人。 “兄台,前主去了哪里我真不了解,不过您倒是可以去问问我们掌柜,毕竟也受了她的嘱托。” 陈长生说道:“也好。” 他也就没再为难此人,买了两个桃子吃后就进了城。 城门口的官差给了一日的凭条。 陈长生没有青山城的籍贯,就只能待一日,这里要比中治城还要严格的多。 大抵是因为魏王身居此地的原因。 进了城后,陈长生便前往了船风巷子。 途中路过了李二哥的酒坊。 陈长生上前去,想买些酒喝,但到了门前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竟然已经换了人了。 是个年轻人。 问了过后,才知晓他是李二哥的儿子。 李二哥前年就已经去了。 是病走的。 在这样的时代之下,人的性命本就是脆弱的,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就会带走一个人的性命,活的过五十,便已经算是长寿了,更别说如今恰逢乱世。 陈长生没有悲痛,问他买了个酒壶,装了一壶酒。 “你叫什么名字?”陈长生问了一句。 李二哥的儿子笑着回应道:“李酒家。” 大抵是因为家里开酒坊的时候,就取了这么个名字,李二哥没什么学问,但取出来的名字却也是好听的。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随后便离开了这里。 李酒家瞧着这位先生离去的背影,想着这人大概是跟他爹认识,不过他好像也没听他爹生前提起过有这么一个人。 见没人来打酒后,他也就不在意了,摇起了扇子乘凉。 许久未归。 船风巷瞧着还是干净的。 地上的石子路也没见有多少青苔,应该有人经常清理。 正想着,却是听到了扫地的声音。 陈长生走进了巷子,目光望去,便见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拿着竹扫把在清扫着石子路。 老者感受到目光,抬眼望了过去,他却是忽的一愣。 陈长生被老者请进了家里。 坐下过后,老者温了一壶茶招待陈长生。 欧阳风看向陈长生,问道:“你还真是逍遥自在啊。” “要是真自在就好了。”陈长生回应道。 欧阳风将茶推上前去,说道:“我反正是没你自在。”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在青山城待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还没习惯?” 欧阳风舒了口气,说道:“当然是习惯了,你说这事怪不怪,我开始的时候还觉得这里哪都不好,过了半年吧,我就觉得这挺好的。” 他笑了一下,说道:“要是不好,我也不会待这么久。” 陈长生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巷子里没出过什么事吧?” 欧阳风说道:“前年倒是出了一档子事,魏王手底下的谋士来找那芸姑娘,说起了什么商道的事,商量未果,险些动起手来,不过后来被我给拦下了,还杀了不少人,之后就没人再来过了。” 他看向陈长生,说道:“你还真是厉害,我那时候才知道这位芸姑娘原来是唐府的小姐,那可是唐氏商行啊。” 陈长生说道:“我认识她都是老早的事情了。” 欧阳风点了点头,说道:“还有个事,就是最近的事。” “你说。” “那位芸姑娘的丫鬟好像是叫知书吧。” 陈长生顿了一下,抬头道:“她怎么了?” 欧阳风说道:“生了一场大病,没能挺的过去。” 陈长生微微一颤,沉默了下来。 知书自幼便跟着芸香,这么些年下来,她的年纪也大了,生一场大病挺不住去了,说的过去。 但陈长生记得,鱼红锦一直都是在的,那这个事就不太说的过去了。 “鱼红锦呢?”陈长生问道。 欧阳风看向陈长生,说道:“她也没能救的了那个丫鬟。” 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好似在询问着什么。 显然,他是看出了什么来。 鱼红锦从不长大,而且欧阳风偶然之间还看到了鱼红锦施术的场景。 陈长生听后微微点头,大概明白了过来。 或许不单单只是一场大病。 “还有。” 欧阳风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说道:“那个丫鬟死后没几天,那个院子里就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了,时常阴风阵阵的,甚至我还偶尔能听到有人说话,那语气语调,跟死了的知书一般无二,我去看了,却又从未看到过人。” 陈长生茶没喝完,便起了身,说道:“一会再来喝。” 欧阳风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陈长生出了门后便去临院。 他顿了一下,随即敲响了门。 “谁啊?” 鱼红锦的声音传了出来。 随即便听到开门声响起。 当鱼红锦看清眼前的人时,却是忽的一怔。 “嘭!” 她一把将门给关了上来。 鱼红锦连忙跑进院里,说道:“知书姐,你快躲起来,躲起来!” 知书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鱼红锦道:“快点,快点!!” 知书点了点头,按照鱼红锦的说的躲进了后面的小房间里。 然而这些话,却被外面的陈长生听了个清楚。 他不禁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片刻过后,鱼红锦再度前来开门。 她看向陈长生,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长生沉默不语,只是平静的看着鱼红锦。 第七百四十六章:少女怀春 鱼红锦被陈长生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攥着衣角,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紧张情绪。 陈长生的目光朝着那院里的厨房望去,随即便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由来。 陈长生问道:“芸姑娘不在?” 鱼红锦顿了一下,说道:“姐姐去茶楼查账去了,一会就回来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来到了一旁的亭子里坐了下去。 鱼红锦跟着他坐了下来。 陈长生问道:“你一个人在院里?” “啊,对。”鱼红锦无处不透着紧张。 她的确不怎么会撒谎。 一眼便看的出来。 陈长生也没拆穿她,而是话音一转,问起了别的事情。 “青山城这两年还算太平吗?” “太平,太平……” “应该没有什么战乱之类的吧,应该也打不到青山城来。” “没有,大家都过的挺好的。” “嗯,那就好。” 陈长生问道:“我听说魏王身边的谋士之前来找过芸姑娘。” 鱼红锦听到这话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们好像是想让芸姐姐帮他们,芸姐姐没同意,后来就没来过了。” 她眨了眨眼道:“其实后面也来找过,但在看样子是想来找麻烦的,不过被隔壁的那个老人家都给杀了,我还帮着清理过,芸姐姐不知道这事。” “后面就没再来过了吧?” “没来过了,兴许是怕了。” “那便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我还听说,知书走了?” 说起知书,鱼红锦顿时一怔。 “怎么了?”陈长生看向她。 鱼红锦心里一紧,说道:“没,没事……” “知书姐她,嗯……” 鱼红锦故作悲伤,说道:“前年就去了。” “因为什么走的?”陈长生问道。 鱼红锦说道:“生了一场病,没办法,城隍庙里的阴差说知书姐是阳寿尽了,救不回来。” “原来如此……” 陈长生却是思索了起来,问道:“不过据陈某所知,城隍庙好像至来不说阳寿将尽吧?” 城隍只有引渡亡魂之权,可决定不了人的寿命,阳寿注定也从未有过这种说法。 “是,是吗?”鱼红锦有些结巴,说道:“我也记不得了,当时阴差说的兴许是别的吧。” 陈长生摇头道:“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就不肯说实话呢?鱼红锦,你早年可不是爱撒谎的姑娘。” 鱼红锦听后怔了一下。 她张了张口,好像还想遮掩些什么,但很快却又想明白了,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大概是瞒不过陈长生的。 她沉默了下来,好似在想着该怎么跟陈长生解释这件事情。 “咯吱……”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的厨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鱼红锦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去。 她忽然有些紧张,想跑上前去关门,跑到一半的时候,他一转头,却见陈长生已经看到了这一幕。 她便知道,瞒是瞒不过了。 知书看向鱼红锦,说道:“小小姐,跟陈先生说吧……” 鱼红锦看了一眼知书,又看了一眼陈长生。 至来似一个小丫头的她此刻轻叹一声,却似老了一般。 落寞的鱼红锦带着知书来到了亭子里。 知书来到陈长生面前,行了一礼后道:“丫鬟知书见过陈先生。” 鱼红锦看向陈长生道:“你都看到了。” 陈长生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实说来。” 鱼红锦张了张口,却被知书打断道:“我来告诉先生吧。” “事情,得从才来青山城说起……” 那时候的知书,正是花容月貌之岁。 才至青山城的她对这里完全不熟,青山城的几位掌柜,她也一个都不认得。 人生地不熟,她不管是出门还是去找下头的几位掌柜帮忙都有些生疏,不过好在这个时候有个人帮了他。 “是茶楼的曹先生。”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问道:“你说谁?” 知书抿嘴道:“就是先生你之前收的徒弟,曹发曹先生。”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 他看向知书,又看了一眼鱼红锦。 这事情,着实让他感到有些恍惚。 “他不是后来去了京城了吗?”陈长生问道。 知书说道:“是在去京城之前的事情了。” 曹发那时候正因金三爷之事沉入低谷,整日醉酒消沉。 恰逢知书来找掌柜帮忙,曹发便引她前去,这才顺利了解决了小姐吩咐下来的事情。 在加上知书常来,曹发慢慢的也与知书熟络了起来,有时候知书要去买些什么,置办粮油米面这些的,曹发也会告诉她青山城哪家的最好,哪里近,知书默默将这些记在心里。 为了谢谢曹发帮忙,知书便打听了一翻,隔日便给曹发买了一壶酒。 曹发也有些意外,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这一番心意他也不好拒绝,便收下了。 后来两个人的前牵扯就更多了。 有时候知书看小姐消沉,想带小姐去哪玩玩,她也会来找曹发问,曹发便一一作答,总是会有答谢,每次知书都会带着一壶酒来。 慢慢的,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不同寻常起来了。 知书将他视为朋友,有时候见他消沉,便会劝他几句,又或是陪着他喝点酒,当然知书是不喝酒的,便以茶代酒。 在曹发消沉的那段时日里,知书便是他少有的能够倾诉的人。 再者说,谁家少女不怀春,知书同样也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难免就有些不一样情愫掺杂在里面。 但至始至终,二人都没能言明那份情愫。 直到后来,曹发要去往京城。 知书也亲自去送过他,走的时候,还送了他一双亲手做的鞋,让他一定平安回来。 曹发收下过后,便去了京城,走的时候也没许诺过什么,但他看知书的眼神,定然是说不上清白的。 他也有自己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在没有解决完这一切前,他也不敢给知书任何许诺。 “后来他也时常会寄书信回来。” “快到年关的时候,也时常来找我,带些东西,还买过胭脂什么的……” 知书说着有些脸红。 她年岁大了,回忆起这些,难免会红了脸颊。 第七百四十七章:魂魄污浊,难有转世 鱼红锦颇为不悦的说道:“我和姐姐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那次姓曹来的被我撞见了,我还傻乎乎的。” 知书低下头来,最后只道了一句:“小姐只有一个丫鬟……” 知书是芸香唯一的丫鬟,在这青山城这么多年,院里便没有别的下人了。 知书也以为自己能跟着小姐一辈子的。 她知道,若是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以小姐的性子,绝不会强留她的,甚至还会赶她走,可是这府上这么多事,知书又怎么放的下心。 小姐等陈先生已经够苦的了,若是她也走了,小姐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知书不愿意看到小姐难过,所以一直都没说这件事。 这也是当初从未跟曹发言明的原因之一。 陈长生叹了口气,随即问道:“那后来呢,这与你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眼前的知书,早已不是活人了,而是魂魄。 得鱼红锦的灵力护着,故而能长久存在。 就好像当初的弦乐一般。 “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知书说道:“这事其实跟他说的一些书有些关联。” 曹发这些年来,说的都是一些鬼神志异的故事,其中夹杂着不少妖魔鬼怪。 他也是因此逐渐火红起来,但名声大了,带来的好处自然也不少,但同样也有坏处。 这样的故事,不仅人感兴趣,那些妖魔鬼怪,同样也感兴趣。 曹发去了京城不过半年时间,凭借着那新奇的神鬼故事便名誉京城,所在茶楼也因此人满为患,曹先生之名也随之被人知晓。 但在某天夜里,曹发在茶楼帮着伙计收拾东西的时候,却是出了怪事。 “有一个人浑身染血的人,进了茶楼,要曹发给他说书。” 当时曹发见其模样,也不敢与之争执,便就在台上说了一段。 “那人听后很是满意,还赏了一锭白银给他,出手尤为阔错,也没有为难他,听完这一段后就走了。” 知书面露愁色,说道:“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第二日一早,当曹发再去看那锭银子的时候,却发现那白花花的银子,成了丧钱纸银。” “那个时候他才发现,昨夜那位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鬼,他昨夜,给鬼说了一段书。” “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也被吓了一跳,还病了一场。” “后来他在信中说,还是金三爷最终劝了他,他才慢慢缓过来。” “就当是个偶然,谁料他休息几日过后,夜里却又遇到了同样的怪事。” 知书说道:“同样是鬼,但不同的是,这次还跟着一位阴差,据阴差所说,押送的鬼是一位官员,生前喜欢听他说书,来此是了却心愿的。” “虽说有阴差稍微安下了些心思,但这一晚上同样过的令人心中不安。” “后来这样的事越来越多。” “最多的一次,他夜里给数十只鬼说书,后来甚至还有妖怪来听书,白天说给人听,晚上说给妖鬼听,久而久之,他逐渐发现自己身体越发怪异了起来,大热天的吹了些风便受了风寒,冬日里却染暑热,迟迟不好。” “后来金三爷带着他去见了城隍老爷,祛除了身上的晦气,虽说病症好些了,但随后一年里,他的身子仍旧是一日不如一日。” “再去求城隍爷,才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人吸走了寿元阳气,已经没几年可活了……” 知书抿唇道:“两年之前,他从上京回来,满头白发,更是一脸病态,我硬揪着他,他才跟我说明了这一切。” 鱼红锦看向陈长生道:“要是单纯的被人吸了阳气,我倒也能救,但是寿元遭窃,我就……” 鱼红锦为莲花池之精,她能驱散那阴邪之气,但却没办法补回丢失的寿元。 知书道:“再之后……” “我听说青仙观的玄诚子道长有神仙手段,于是我便上山了一趟,但玄诚子道长却也束手无策,便让我去找找城隍大人,或许能寻得方法。” “在城隍大人那里,我找到了法子。” 陈长生眉头一挑,大概猜到了什么。 他开口问道:“你用自己的寿元换了他的寿元?” 知书点了点头,随后便低下了头来。 “城隍大人本来没想帮我的,起初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有法子,是我求了好些天,城隍大人见我执着,才告诉我有这么个方法。” “两年寿,换一年寿……” 陈长生听后轻叹一声,清楚了这前因后果。 那时,知书年岁已高,本就没有剩下多少寿元,将自己剩下的寿元换了曹发三年寿命过后,她便岌岌可危了。 “曹发知道吗?”陈长生问道。 知书摇了摇头。 鱼红锦听到这里很是气愤,她想骂些什么,但却又骂不出口来。 在她看来,知书跟芸姐姐一般模样,都是犟的厉害。 在曹发不知情的情况下,知书拿自己的寿命做了交换,她也在短时间内老去,寿元是寿元,她的身体虽能支撑着她活下去,但若是生一场病,那一样也熬不到寿元殆尽的时候,而且每生病一次,同样也是在消磨她所剩无几的寿命。 终是在某天夜里,她没能熬过去,断了声息。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后看向鱼红锦道:“后来你去闹了一趟阴司?” 鱼红锦点头道:“对……” 对于鱼红锦而言,就算闹的无法无天,她也要留住知书。 事实上,她也的确大闹了一场。 那日她险些将整个阴司都掀翻过来,若不是当时玄诚子道长来劝说,也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模样。 “陈某明白了。” 鱼红锦看向陈长生,说道:“陈先生,你别送知书走,现在不也没什么事吗,又不是一定要进轮回……” 鱼红锦少有对陈长生言语尊敬过,如今却喊起了陈先生,她真的着急了。 陈长生说道:“有你护着暂时当然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到了如今,她也错过了轮回最好的时候,魂魄沾染了人间的污浊,且不说转世,六道能否再入人道也说不定了……” 第七百四十八章:这是商行欠他们的 鱼红锦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她的目光有些不敢相信,逐渐的变为茫然。 她摇着头,口中念叨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知书上前去抱住了她,说道:“没事的小小姐,没事的。” 鱼红锦的眼眶红了,她看着知书,又转头看了一眼陈长生。 “我…我不是……” 做了错事的她变得无措了起来。 她也没想过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她就是想救知书,也不清楚这些。 陈长生看向她,说道:“你也先别着急,若是说知书想再入轮回,除去魂魄上沾染的污浊对于陈某而言,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鱼红锦听后愣了一下,她抿了抿唇,这才好了些许,但那心中的自责却始终是磨灭不了的。 陈长生看向她们二人,说道:“如今的问题,是到底怎么抉择。” 知书愣了一下,看向陈长生道:“陈先生,知书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陈长生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这世上修士各有不同之道,流离人间的亡魂在怨念之下会化为恶鬼,但同样也有亡魂在一场机缘之下入道修行,这一道,被称之为鬼修,前不久,陈某便见过一位。” 鱼红锦听后抬起头来,问道:“鬼也能修行?” 陈长生点头道:“是可以的,不过这一样也是有代价的。” “相比起寻常修士修行,鬼修一道要艰苦的多,而且入此一道,往生轮回,基本上可以说是再无机会了,而其好处也尤为显著,鬼修存世的寿元是寻常修士的数倍,入道便可称的上是长生,就好像鬼神一般。” 他的话音一转,却又说道:“可长生,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世上修士苦求长生,但却没有人去求那鬼修一道,其根本原因是,鬼修归根结底也做不到真正的长生,修士眼中真正的长生,乃是超脱三界,真就真仙,鬼修是有上限的,抛去了肉身,便失去越过山门的资格,这也是少有人跻身鬼修的原因。 知书有些茫然,对于这些,她是完全不懂的。 鱼红锦反应了过来,连忙道:“先生一定要教知书姐!红锦求求你了!” 她抓着陈长生的手,目光带着祈求。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红锦,鬼修虽也是一条路,但却不见得是好的,这些事情,得看知书怎么想。” “若不入鬼修,陈某能保你不带污浊入往生轮回,入了鬼修,那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鬼修只有一世,这一类的修士,最终是会遭到天道厌弃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魂飞魄散。 在陈长生看来,这两条路,其实都有选择的道理,说不上哪个好,哪个坏,得看值不值得。 鱼红锦看向知书,说道:“知书姐,你怎么认为的?” 知书回过神来,她看向小小姐,却是迟迟答不出来。 她也有些犹豫不决。 鱼红锦见此便问道:“先生认为,哪个更好呢?”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不知。” 他给不了什么建议。 陈长生看向犹豫的知书,说道:“也不急,慢慢考虑,陈某这几日都会在青山城,想好了再来告诉我就是了。” 知书抬起头来,行了一礼后道:“知书谢过先生。”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鱼红锦道:“这一路上都没喝什么,有点渴了。” 鱼红锦听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我这就去给你上酒!” “诶诶诶……” 陈长生本想拦一下她。 谁料鱼红锦跑的极快,提着那儒群就蹦蹦跶跶的跑去了后面。 知书见状连忙追了上去,说道:“小小姐,错了错了,客人来了得上茶,不是上酒!” 可她却跑不过鱼红锦。 陈长生见此一幕不禁笑了起来。 这鱼红锦,到底还是古灵精怪的。 虽说知书去了,但最终鱼红锦还是抬了一坛子酒来。 酒坛子可不小,鱼红锦抱着都是踉跄的。 陈长生张了张口,指了指那一坛子酒,问道:“这么一大坛子,你是喝死谁?” 鱼红锦眨了眨眼,说道:“好喝。” 陈长生见鱼红锦那呆愣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鱼红锦随即又小声说道:“我偷偷藏了好久的。” 说着她还用余光撇了一眼知书。 知书看了一眼她,最终却是无奈一笑。 …… 芸香坐在茶楼的厢房里核算完了近来的账目。 手中的算筹不停的拨动着,啪嗒作响。 刘掌柜就候在一旁,小姐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而一旁还有一人,则是这青山城唐氏商行的记事。 自庄掌柜去了过后,他便接管了茶楼的掌柜之职,后来芸香见他办事得力,便升他做了青山城的掌柜之职,管理城中唐府的产业,今天的对账的日子。 “这账目,核对不上啊。”芸香皱起了眉头。 刘掌柜顿了一下,连忙道:“回小姐,上月金先生从茶楼借走了三十六两,那时候曹先生病重,缺钱买药,在下就私自答应了下来,还请小姐责罚。” 芸香看向身旁的记事,问道:“确有此事?” 记事点了点头,说道:“回小姐,确有此事。” 芸香听后点了点头,随后道:“下次记得提早说一声,另外,再支一百两给两位先生,若是还不够,让他们尽管来茶楼拿就是了,不用记欠条。” 刘掌柜听后松了口气,说道:“在下代两位先生谢过小姐。” 芸香摇了摇头,却说了一些让刘掌柜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是商行欠他们的。” 刘掌柜愣了愣,却是有些不太明白,但他却又不敢多问,只是静静的候在一旁。 芸香合上了账目,随即起身道:“生意之事,不可马虎,三十六两不多,但到底是商行的钱,念在你是初犯,便不再计较,若再有下次,定当重罚。” 刘掌柜连忙低头,说道:“小人知罪,绝不敢再犯。” 芸香点了点头,随即便迈步离开了茶楼。 至此刘掌柜才松了口气。 记事站在一旁,拍了拍刘掌柜的肩膀,说道:“这样的事,绝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小姐的性子,你知道的。” 刘掌柜听后无奈一笑,说道:“张记事,若你是我,你会这么做吗?” 张记事笑了笑,默不作答。 他想,自己应该也会这么做吧。 第七百四十九章:我是芸香啊 船风巷子尤为安宁。 四户人家的巷子里,最终只有两处院子有人,早在之前应当是热闹的,这些年却是越发冷情了起来。 芸香看向那坐在巷子门口的老者,说道:“风叔,下午吃的什么?” 老者从身后摸出了一个馒头,对她笑了笑。 芸香点了点头,随即却听老者说道:“你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 芸香听后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他在哪?” “你家院子里。”欧阳风答了一句。 芸香听后回过神来,随即便朝着院子跑去。 来到门前,门没锁,随即便一把推开。 她的目光望去,却见那青衫先生正坐在亭子里,鱼红锦就坐在一旁,但她却看不见旁边站着的知书。 陈长生回过头来,见是芸香,他那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芸香回之一笑,年纪稍大的她如今脸上已有皱痕,却不耽误她笑的柔和。 …… 往年喝的是茶。 今日喝的是酒。 芸香喝的少,平日里她都不喝酒,大夫说她年纪大了,沾不得这些东西,便没再喝过了。 不过今日却是不同。 知书知晓不能再留着了,便带着小小姐出门逛街去了。 鱼红锦还有些不愿意,她还想喝酒,最终还是不情愿的被拉走了。 芸香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陈长生。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陈某脸上有花吗?芸姑娘一直这样瞧着?” 芸香笑道:“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随即却是笑道:“没成想还能从你口中听到这般虎狼之词。” 芸香笑了一下,说道:“说话实说嘛。” 她至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世上男子千千,她却从未见过有比先生更好看的人。 大概是她自己太痴傻了。 陈长生笑着以作回应,抬头却见芸香喝了两杯酒已经红了脸,说道:“喝不了酒便不要喝。” 芸香摇头道:“高兴,喝两杯。” “你长白头发了。” “是长了一些……” 芸香的头发黑白相接,这些年忙着商行的事,在加上久久的思念,难免白发就多了起来。 芸香叹了口气,说道:“已经是老太婆了。” 这般年纪,却是已经是老婆婆了,眼角皱纹,话语之间也多了些许沙哑,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陈长生道:“相比起来,陈某才是个老东西。” 芸香听后问道:“先生有算过自己有多少岁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按照人间的岁寿,大概有百十余岁吧。” 芸香听后愣了一下,说道:“我以为先生都几百上千岁了呢。” “倒也没有这么老。”陈长生笑道。 芸香噗嗤一笑,随即给先生倒酒。 “先生啊。” “嗯?” “芸香真的老了。” 她的话语是平静的。 但在那平静的话语之中,却有着万分的不舍。 陈长生也不禁一怔,他看着芸香,想要说些什么。 芸香却是没让他开口,而是笑着道了一句:“没事。” “我敬先生一杯。” 芸香仰头将那杯中的酒喝完。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世有妙法,一粒金丹入腹,可成神仙佛陀……” 芸香摇头道:“不要了。” 她叹了一声,目光始终都望着陈长生。 不知怎的,陈长生心中却有些焦急,他说道:“要不了多久,陈某便能落地生根,无需再四处游荡……” 芸香依旧摇头,却还是笑着说道:“先生不必如此,这是命数,芸香上辈子命薄,没能等到先生,这一辈子,能被先生惦记,已是芸香的福气。”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 他看着面前的芸香,却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陈长生顿了一下。 芸香却是道了一句:“先生,我是芸香啊。” 良久过后,那院中传来一声长叹。 情之一字,真是一种折磨。 . . 久未住人的院子依旧是干净整洁的。 芸香时常派人来打扫院子,故而整洁。 夜已深了。 头顶一轮明月,星河点点。 鱼红锦存着的好酒最终都落进了陈长生的腹中。 这一晚上,陈长生再一次的喝醉了。 他就这么坐在院里的摇椅上,目光凝望着那星河明月,没有吵闹,反而很是平静。 陈长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写什么。 大抵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或许是回忆自己这一路所经历的一切。 “我到底……” “在做什么啊。” 陈长生的口中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几声长叹,几声无奈。 上辈子错的很多,这辈子一样错的很多。 人生几多无奈,看似都有解决之法,但临至关头,却又会无奈的做了错的决定。 他在那院中沉沉的睡去,手中的酒也洒在了地上,化作细流落入了土地之中。 他分不清了。 分不清哪个是竹柒,那个又是芸香。 更分不清他自己又是谁了。 太多太多的事情,让人不明白了。 …… 青山城的早晨总有雾起。 大雾散在城中,有些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但这个时候,市井之间的商贩却已经赶着大早摆好了摊子。 随着那雾气逐渐散去,吆喝声也逐渐响起。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赶着时辰到了茶楼。 “诸位抱歉,诸位抱歉。” 这位说书先生,曾是曹先生的弟子,曹先生去了上京之后,便是他来接的班,这些年也一直在此。 茶楼里的客人喝着茶,吃着小食,静静的听着,听到好处不禁赞叹一声,赏钱不断。 在那台下,坐着两位先生。 一人白发苍苍,面色发白。 如今青山城中,却已经少有人记得他了。 当年那个名满青山城的曹先生,不过几年之间,便成了这般苍老的模样。 而在曹发身边,却还坐着一人。 这位瞧着却是年轻了许多,穿着的很是朴素,留着胡子,目光之中却透着一股沧桑。 这也是许久之前的‘熟人’了。 金三爷喝了口茶水,平静的说道:“你这徒弟有几分本事的。” 曹发笑了一下,说道:“我又没教他什么。” 金三爷摇了摇头,问道:“那当年陈先生又教了你什么吗?” 曹发听后微微一愣,随即却又笑了起来。 好像陈先生是没教他什么。 但他却永远都忘不了陈先生。 第七百五十章:熟悉的身影 金三爷长叹一声,说道:“世事无常,当年你是茶楼的伙计,我是纨绔少爷,后来你学起了说书,我却被抄了家,好在我们遇到了陈先生。” “辗转数年,你成了名满天下的曹先生,而我所成之书也被世人熟知。” “一切都好起来了。” 金三爷舒了口气,说道:“可是,庄掌柜不在了,金府也没了,青山城也变了模样,可笑的是几十年间连朝堂都换了模样,一年一个样。” 曹发听着他的话,不禁轻叹一声道:“你总是想这么多,怎么能过的舒心呢,都一把年纪了,得活的轻松一点。” 金三爷听后话不禁笑了一下,说道:“你是说书的,我是写书的,我定是要比你想的多的。” 曹发咧嘴一笑,摆手道:“得,你可别折腾我了,我现在啊,能不去想以前的事就不去想,越想,就越不想活……” 金三爷却好似硬要扎他一刀,问了一句:“知书也不想了?” 曹发听后愣了一下,拿起茶杯就要砸他。 金三爷连忙将手挡在身前,说道:“诶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怎么说两句你还急眼了呢。” 曹发哭笑不得,说道:“也就是你了,要是换个人,这茶杯不得砸烂了才怪。” 金三爷放下手来,说道:“我还不明白你吗,你一个说书的,嘴里面就少有几句真话,你说你不想了,其实心里面想的要死不活的,若是有人跟你提起,你一样是开心的。” 说着他又添了一句。 “尤其是知书。” “你还说!” 眼瞧着那茶杯就要砸下来了。 金三爷连忙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听书,听书。” 曹发无奈一笑,但其实金三爷这些话也的确说到点上了。 他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 知书走了…… 这大抵是他曹发除了娘亲之外唯一惦记过的女子了。 “世事无常啊……”曹发叹了一声。 金三爷听后连忙抓了一把芸豆塞进他手里,说道:“吃芸豆,不准再说了。” 曹发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起,拿了颗芸豆塞进嘴里,嚼吧了起来。 金三爷微微出神,往那后边看了一眼。 但却只是这一眼,却让他愣了一下。 “诶?” 金三爷顿了顿,转过了身去。 他的目光正看着一个走出茶楼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青衫,却只看的清一个背影。 金三爷不禁揉了揉眼睛,他莫名感觉那一身青衫的身影尤为熟悉。 看不清面容,但就算看清了,金三爷却也不一定想的起来,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 “看什么呢?”曹发问道。 金三爷张了张口,说道:“刚才走出去一个,那背影瞧着,真像是陈先生。” 曹发愣了一下,说道:“你怕不是年纪大了,眼花了?” 金三爷听到这话白了他一眼,说道:“妖魔鬼怪我都见过,一眼就瞧的出来,怎可能看错?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老眼昏花啊。” 曹发说道:“兴许只是像而已。” 金三爷听后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 但回过神来听了一会戏的金三爷却是越想越不对。 “唉!” 金三爷叹了一声。 曹发看向他。 金三爷道:“我越琢磨越觉得像,我感觉那人就是陈先生!” 他抬起头来,张了张口后道:“不行,我得去找找!我一定要看看那人的脸!” 说着,他便站起了身来。 曹发见此说道:“我……算了,你去吧,我这身子实在不便。” 金三爷听后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 “你就在这好好坐着。” 说着金三爷就跑出了茶楼。 他在大街上找了起来,他也不知道方才那人往哪里走了,便在整个青山城转悠了起来。 …… 街上的百香面铺有很多。 一条街上总是有那么两家,对于青山城人来说,早中晚都能吃面,百吃不厌。 陈长生朝着王兴盛家的面馆走去,在他的记忆里,面馆的确就在前面。 但到了地方,却是没见到招牌。 那间铺子如今则是卖起了笔墨纸砚。 守在铺子里的伙计正坐在里面打盹。 陈长生上前去问了问。 伙计醒了过来,说道:“你说之前那间面铺?” “对,王家开的面铺。”陈长生说道。 伙计说道:“早便不开了,他家人做别的生意去了。”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不知,他家在何处?” 伙计看了陈长生一眼,问道:“你是他们什么人?”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陈某与王家的小郎君有些交情。” “你说笑的吧。”伙计笑了一下说道:“王家的小郎君才三岁而已。”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他都有孩子?” “你说的应该是王兴盛吧?” “不错,就是他。” “您得是多久没见了,连他有了孩子都不知晓?” 陈长生说道:“有这么些年了,陈某也记不清了。” 伙计笑了笑,说道:“你要找他的话,其实也近,往前走个五六十步,巷子里进去左拐第三家,那便多他家了。” “多谢了。” “小事。” 陈长生走后,伙计便撑着下巴继续打起了盹来。 他按照伙计的指引走到了巷子前。 进去之后左转,第三家。 停顿了一下后,便敲响了门。 可敲了半天,但却始终都没有人来开门。 陈长生想了一下,“不在家?” 许久不见开门,陈长生便就此作罢了,想着下回再来。 他也只是想吃一口面而已。 其实百香面哪里都能吃,但到底也是有不同的。 今天算是白跑了一趟。 陈长生叹了口气,随即便折返了回去。 一路往船风巷子走去。 在那街道上时,金三爷来回的望着,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 但在偶然之间,在人群的阻挡之下,他们二人却又擦肩而过。 陈长生似有所感,回头望去。 可金三爷的身影,却是被眼前街道上的形容所挡。 金三爷逢人便问。 “打扰,不知可否见过一个穿着青衫的人?” “没见过。” “多谢。” “打扰……” 第七百五十一章:有这样的道理吗 金三爷几乎将整个青山城都转了一圈,能问的人也问了个遍。 最终却是失落而归。 快到正午,茶楼里的人陆续散了许多。 曹发依旧还坐在那里,等着金三爷回来。 “没找到?” “嗯。” 金三爷长叹了一声,说道:“你知道吗,我现在越来越感觉,那就是陈先生。” 曹发听后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金三爷。 欲言又止。 但在犹豫片刻后,他却还是开口说道:“陈先生之前,一直都住在船风巷,如果真是先生的话,他一定会回那里的。” 金三爷听到此话抬起头来,他愣了愣。 接着一言不发的就站起了身来。 跑出茶楼,却又忽然折反了回来。 金三爷喘了口气,问道:“船风巷子,哪户?” 曹发愣了愣。 金三爷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记不清了……” 到底是老了。 曹发却是忘不了陈先生住哪。 当年他还是伙计的时候,每日早间都会去请陈先生来茶楼说书。 哪处巷子,哪户人家,他再清楚不过了。 曹发轻叹了一声,随即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吧。” 金三爷听后愣了一下。 “你确定?” “嗯。” 金三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曹发舒了口气,说道:“虽然说如今成了这幅模样,但若是先生知晓妖魔鬼怪都会来听我说的书,先生也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金三爷听后沉默了片刻,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想清楚就好。” 两位先生一前一后出了茶楼。 船风巷子距离茶楼不远,也就几步路罢了。 金三爷扶着曹发,一步步朝着船风巷子走去。 曹发看着这熟悉的巷子,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先生院子对门的那户人家。 知书此前就住在这里。 他之前也经常来这里,就在巷子外面,悄悄的跟知书说上两句话。 曹发叹了一声,接着往前。 金三爷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于是便道了一句:“少想,少念。” “嗯。” 两位先生站在了那院子的门口。 曹发伸手叩门。 “叩叩叩……” 门栓发出清脆的声响。 二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门上。 等了一会后,却是迟迟没见开门。 “可能,是看错了吧……”金三爷这般说道。 不知怎么的,曹发心中却是好似是松了口气一般。 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大概是不想先生看到自己这幅垂老病危的模样吧。 不料下一刻。 却忽的有一道脚步身从门口传来。 “咯吱……” 眼前的门忽的从里被拉开。 两位先生皆是一愣,抬眼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先生正站在他们的面前。 那副面容,历经岁月沧桑,却是一点都没变过。 青山不变,眉目不转。 陈长生见门前站着的两人,说道:“陈某还当是听错了。” 曹发的手臂颤抖,连声音也随着颤抖了些许,唤了一声:“陈先生!” 金三爷连忙俯身,“学生见过先生!!” 陈长生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笑道:“进来说吧。” 岁月变迁。 面前的两人都老了。 曹发也已经白发苍苍,而金三爷更是连忙布满了皱纹,说话之间也多了些许沙哑。 岁月的风霜正催促着人变老。 金三爷愣了一下道:“先生你的头发……” 当年因魔域一事,陈长生变得一头白发,与当年比起来,也有些许不同。 陈长生却是笑着道了一句:“白了也挺好看的。” 他对此也不在意。 金三爷张了张口,却是无奈一叹。 他扶着曹发来到了院子里坐了下来。 陈长生看向曹发,如今曹发的状态比陈长生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满头白发,面色亦是苍白无力,甚至连坐下都好似废了很大的力。 曹发抬起头来,看向陈长生道:“不孝徒学生曹发,见过先生。” 陈长生说道:“你这气色,可不太好。” 金三爷张了张口,好似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后却是作罢了。 曹发说道:“人老了,难免如此。” 陈长生也没拆穿他们什么,说道:“陈某一路上,倒也听人说起过你们二人,如今已经是名满天下的两位大先生了。” 曹发听后无奈一笑,说道:“先生说笑了,我二人怎能在先生面前为先生。” 陈长生道:“是便是。” 他顿了一下,随即又道:“陈某此生没教过什么人,也不会教人,却也从未想过,你们二人往后会有这般成就,陈某很是为你们感到高兴。” “但陈某也有一句话要说。” 陈长生看着他们二人,说道:“陈某的确没教过你们什么,这是你们自己一手得来的东西。” 金三爷却是摇头道:“若非先生一二指点,我二人又怎会入此门道,又怎有如今的名满天下呢。” 陈长生笑道:“这不一样。” 他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算了,不说这些了。” 陈长生看向金三爷说道:“陈某听说,你多年前行走天下,可是见识了不少东西。” 金三爷连忙点头道:“都在书里,不知先生看过吗?” 陈长生笑道:“早年你不在青山城那些年,陈某回来过一次,曹发给我看过你写的东西,有些真,有些假,但却都写的极好。” 金三爷听后笑了起来,说道:“或许,这是命数。” 陈长生点了点头。 他随即又问道:“话说回来,你们二人去了京城后大展身手,名利双收,怎么忽的就回来了?” 提起此事,二人一时都有些无措。 金三爷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曹发道:“是这样的先生,其实都在于我,我这身子骨不便再上台了,不得已之下,就回来了,往后大概也说不成书了。” “哦?”陈长生顿了一下,看向他道:“陈某略通医术,不妨为你诊上一脉?” 曹发心中一顿,看了金三爷一眼。 金三爷没有说话,却通过眼神在告诉曹发什么。 “怎么了?”陈长生明知故问。 “没事……” 曹发伸出了手来。 金三爷看向了陈先生,他好像预料到了什么。 陈长生却没有搭手,而是看着曹发。 曹发见先生不动,一时也有些不解。 片刻后,只听陈长生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们二人喊我一声先生,可这世上道理之中,可有遇上难事却瞒着先生的道理吗?” 第七百五十二章:唐府与二位先生 金三爷听后顿了一下,问道:“先生您都知道?” 曹发也有些愣神。 他顿了一下,问道:“可是小姐…告诉先生的?” 陈长生听后问道:“小姐?” 曹发回过神来,说道:“便是东家,芸小姐。” 陈长生听后问道:“这与芸香有何关系?” 曹发与金三爷对视一眼。 二人却都有些疑惑了。 若不是小姐,那会是谁告诉陈先生的? 知道这件事的也唯有小姐,当然,还有一个人,不过她却是早已离世了。 曹发张了张口,他却是忽的反应了过来。 若是先生的话…… 或许也不奇怪。 若是没人告诉先生,先生应当也是知道的。 许多年前见到先生的时候,曹发便有这样的猜测,虽说这么多年过去,先生白了头发,但那面容却是始终都没生出半点皱痕。 这显然是不对的。 金三爷那些年走南闯北,多少也听到了些许传闻。 偶尔之间也听说过陈先生三字,最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次在东临坊,听那妖怪城隍提起的事。 曹发说道:“先生,我与金三爷,都是在唐府底下办事的。”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起来,说道:“你与我好好说说。” 曹发点了点头,随即与陈先生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时候,曹发整日酗酒,说书的活儿也放下了,若是换作其他掌柜,他早已失去了机会,当初庄掌柜虽念及情面,但茶楼到底不是庄掌柜一个人的,是后来东家听说了这件事后,执意将其给留下的。 这里面也夹杂了陈长生的缘故。 而保下陈长生的那位东家,并不是芸香,而是唐明镜,他虽说没怎么来过青山城,但对这边的事情却是尤为关注。 而后来,曹发去京城的事情,也不是偶然。 而是唐明镜请他去的。 这件事,对于唐府而言,尤为重要。 那时候正是商行危及之时,商人最希望的便是家财万贯,但是…… “若是财钱过多的话,却也不是一件好事。” 曹发说道:“那时候东家便预料到了可能出现的情况,便派我们二人前往上京,一来通过说书来结识权贵,二来是时刻注意上京的动向。” “一年过后,东家前往上京,再通过这一年积攒下的人脉,东家才顺利的跟朝中重臣相识,商路才得以贯通。” 曹发抬头道:“其实不止是我们二人,各地皆有人前往,错落在上京城中,零零散散,大概有数百人之多,有人进了权贵府上做下人,有人则是在市井之中做一些小生意,一般时候,都看不出来。” “而在这么多人里面,我与金三爷时常得权贵赏识,走的也比较近,所以就很少会回来,除却中元之前会回来一趟,其余时候基本上都在京城。” 金三爷说道:“也是后来出了事,没有办法,我们这才回来的。” 陈长生听着这一番话,不禁有些意外。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他就说,这二人怎么会好端端的跑去上京。 早年认识他们二人的时候,陈长生便知晓他们两个其实都不是对于名利有着很高追求的人。 曹发舒了口气,说道:“东家当年没少在我们二人身上下心思,金三爷早年南去挖蚌,其实暗地里也有东家的帮忙,不然就怕是有去无回了。” “对于这些事情,我们二人也铭记于心,于是便有了上京一程。” 金三爷点头道:“我们其实早也猜到东家的意思,但就算是早就安排好的,我们二人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东家虽是有心,却是实实在在帮了我们二人的,若是不然,曹发便不是曹先生,而我,也不知会在南下途中死在哪条路上。” 二人一言一语,将一些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的事情说了出去。 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 至始至终,除了东家和小姐,便没人知晓这个。 也只是陈长生在前,作为学生,他们才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陈某却是从未想过,竟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陈长生不禁想到了唐明镜。 这小子年长了,心思也多了许多。 但若是说来,唐氏商行能到如今这般层次,其中不知掺杂着多少手段,如今听到的这些,应当已经算是尤为柔和的了。 只能说,唐明镜真正抓住了人性。 曹发顿了一下,说道:“这并非是东家之算计,还望先生明白,东家其实早就来找过我们二人,那时候东家身边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够信任的人。” 金三爷点头道:“小姐也来找过我们,也从未苛待或是强求过我们二人。”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陈某知晓了。” 曹发说道:“所以说,我们才好奇,先生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事的,毕竟除了东家和小姐,便没人知道这事了。” “是……” 陈长生顿了一下,想了想后说道:“是红锦告诉陈某的。” “鱼红锦?” 金三爷愣了一下。 陈长生点了点头。 提起鱼红锦,金三爷与曹发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说起来,他们二人对于鱼红锦都很是好奇。 金三爷问道:“先生,鱼红锦她,应该是妖吧?” 他见识过许多妖魔鬼怪,自然也会有所察觉,更别说鱼红锦是那样的明显。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她是莲花池的红鱼成精,是精,不是妖,这二者大有不同。” 金三爷点了点头,对于妖精怪这三者的分别,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他也没感到有太多惊讶,其实他也有猜测,只是没法确定鱼红锦是什么妖怪而已。 陈长生道:“还是说说你给鬼怪唱戏之事吧,陈某倒是有些好奇,天子脚下,是哪个妖怪竟敢偷人寿元。” 曹发神色有些凝重,说道:“不瞒先生,此事学生也觉得尤为蹊跷,金三爷之前也随我一同去看过,还请来过上京城的城隍大人,那一夜我的寿元又少了几分,但城隍大人也未曾看出是哪个妖怪在作祟。” 查不出凶手,便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 第七百五十三章:轻舟已过万重山 “连城隍都看不出来?”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 不该如此才对…… 若是这妖怪有瞒过城隍的本事的话,又何至于执着于这点寿元呢,而且听曹发话里的意思,好像这样的事,不止发生了一次。 “听你的意思,你的寿元不是一次性被窃走的?” 曹发点头道:“城隍大人陪我观望过,我的寿元是一点一点少的,而非一日之事。” “竟有此等事情……”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越发有些想不通了。 直觉告诉他,这或许不仅仅是妖怪作祟这样简单。 “你且伸出手来。” 曹发将手伸出手来。 陈长生引出一抹法力,顺着曹发经脉游走了一圈。 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又以神念入其识海,看了一眼,却见那魂火薄弱,神念之中也无异样。 这事情可就怪了。 平白无故的,寿元便不见了。 “这样的事持续了几日?”陈长生问道。 曹发思索了片刻,说道:“按照当时城隍大人所说,应该有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的魂火便几近要熄灭的程度。 金三爷此时开口道:“先生,此事颇为蹊跷,按照我对妖魔鬼怪的了解,他们有此等本事瞒过城隍大人,大概也不会图谋凡人这点寿元,更别说还是这样连日作祟,就算要做,也应当只有一次才对。” 他与陈长生所想一般无二。 陈长生袖下之手掐算了起来。 可随即他却是皱起了眉头。 手指也在某个指节上顿住。 “这是何意?” 陈长生有些不解。 为何自己算不出来,其事实竟受天机掩盖? 若是天机混沌,算不出来,陈长生倒还觉得正常,但如今这般,却好似是因为天意不愿告诉他答案。 这着实是有些怪异。 陈长生看向曹发,问道:“你们二人不妨再想想,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曹发与金三爷随即思索了起来。 可若是说可疑之处,除了那些来听书的妖魔鬼怪,他们着实是找不到什么可疑的了。 二人思索了半天。 虽说想出了一点,但却都没什么作用。 陈长生听了过后只得叹道:“如今不在上京,而且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恐怕也再难找到凶手了。” 曹发说道:“到了如今,其实学生也释怀了许多,既然找不到答案,那便就当做是是命数罢了。” 他们之前也在京城多留了些时日,寻凶无果,这才回来的,回乡的路上,他也便想通了许多。 寿元找不回来便找不回来吧。 对于曹发而言,能回来也是喜事一件。 陈长生摇头道:“此事,却是要个结果才行。” 金三爷与曹发都是一顿。 曹发张了张口,说道:“先生,这结果,怕是不好再寻了。” 陈长生道:“这也不单单是你的事。” 曹发听后有些不解,询问先生。 陈长生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告诉他。 曹发不知道知书的事,陈长生也不会去提,告不告诉曹发,决定权终究是在知书。 知书还未曾做出选择,一来是她自己也没打算告诉曹发,二来,若是曹发知晓了,知书生出不舍,想入轮回,但念未了,那可就麻烦了。 二人在小院里坐了一会。 陈长生便让他们二人先回去。 他需要思索思索,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曹发与金三爷见先生执着于此,又劝了几句,但先生却只是摇头,无可奈何,二人值得作罢,道了句告辞之后,二人便离去了。 陈长生坐在院子里。 思索起了这里面的事情。 曹发的事情定然有别的隐情。 陈长生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 “到底是差在哪里……” 陈长生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不禁觉得有些苦恼。 最让他困惑的则是天机蒙蔽,天意刻意隐瞒? 是因为自己法力尽失,故而天道才如此的吗? 还是说,只是针对于曹发之事,才可以隐瞒?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陈长生更是在那件事再度产生了疑惑。 他就这样坐在院子里思索着。 直到许久之后,敲门声响了起来。 陈长生回过神来,抬眼望去,随即起身前去开门。 芸香提着食盒站在门口。 她看向先生,提起食盒示意先生。 “先生,该吃饭了。” 陈长生见此愣了一下,随即请她进了门。 芸香将菜端到了桌上。 陈长生道:“吃不了这么多菜,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 芸香只是道了一句。 “先生老是这样。” 陈长生笑了一声,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芸香舒了口气,接着说道:“这饭呢,吃一次少一次,说不定再过两年,先生便瞧不着我了。” 陈长生道:“陈某说教你长生之法,你又不愿意。” 芸香说道:“芸香自己会,何须先生教呢。” 陈长生听后顿了顿,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抬起头,问道:“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又是怎么想起来的?” 陈长生对此也感到疑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芸香会记起竹柒时的记忆。 芸香想了一下,说道:“不太清楚,其实从很早之前就有了,最早的一次,大概就是那块玉佩,后来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就会想起些事情,都是支离破碎的,慢慢的年纪大点了,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在一起,逐渐就完整了。” 她看向先生,说道:“所以,当初先生让我成为自己,也是因为不想再耽误我?对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没有解释。 芸香说道:“那若是没有前世的事情,先生会带着芸香吗?” 陈长生依旧沉默。 芸香点了点头,随即便不再问了。 “吃菜吧先生。” 陈长生端起了饭碗,夹起菜吃了起来。 芸香就坐在一旁,她躺在长椅上,目光看向了那屋瓦上生出的青苔。 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芸香忽的问道:“先生知道《往生经》吗?” 陈长生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他看向芸香,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只可惜。 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七百五十四章:变得不像自己了 芸香说话直白了许多,倒不像是她了。 她的身旁好像又站了一个人,是竹柒,那个苦等了数百年的竹柒,那个爱吃蜜饯,在先生身旁研磨的竹柒。 芸香没再多说什么,她就是撑着下巴,望着先生的侧眸。 好似在回忆一些事情。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能跟我说说以前吗。” 芸香听后顿了一下,点头道:“先生想听,那竹柒就说给先生听。” 她从头开始,说起了那个困苦料到的小姑娘。 后来又说起了陪在先生身旁走过大江山河的事,再到后来,后来的后来…… 许许多多的事好似历历在目,但却又相隔久远,按理说,也应当是该忘记的事情才对了。 芸香念叨了很多。 陈长生也总算在这些话语之中对与竹柒有了更多的理解,不再是想曾经那般,只知晓其喜欢吃蜜饯。 饭菜很好吃,那话语里的曾经,也不禁让人沉思。 更多的则是不解与困惑。 在我是谁这个问题上,陈长生再一次感到了困惑。 是了。 他来到这个世上,似乎就是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 在我是我,与我不是我之间徘徊不定。 像是折磨,却又奇妙无比。 快要入夜的时候,芸香便回了对门。 院子里再度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躺在长椅上,想着这一日是如何的清净。 他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自己越来越讨厌这样的清净了,好像越是安静,自己就越是觉得不安。 若是当初,院子里应当有只调皮的猫儿,白日里也有一大一小闹腾个不停,平安如意,还有市井间卖鱼的老人家,还有许多许多…… 他越来越俗了。 陈长生以为,这应该是件好事。 做一个平常人,每日流连于市井之中,听着叫卖与熟人的招呼,久不会腻。 …… 入夜过后。 陈长生本打算就在这长椅上躺着歇息。 但谁料这个时候,却又人来敲门。 是鱼红锦。 门没关,鱼红锦小心的推开了一条缝,往里面看去。 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长椅上的陈长生。 “先生?” 陈长生看向她,说道:“进来吧。” “哦哦。” 鱼红锦走进了门。 比起之前的毫无规矩,此刻的她却显得有些拘谨了起来。 “坐吧。”陈长生道。 鱼红锦看了一眼前面椅子,随即坐了起来,可她的腿太短了,挨不着地,是悬空着的,瞧着让人觉得很是乖巧。 但最不乖巧的,就是她了。 鱼红锦小心的看了一眼陈长生,又收回目光,她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但却又有些不敢。 陈长生见她这般,于是便到:“知书的事,要看她自己如何决定,你我,都少作周旋,明白吗?” 鱼红锦听后顿了一下,不禁心道陈先生真是能听见人心里讲话。 她抿了抿唇,说道:“红锦舍不得知书姐。” 陈长生看向她,问道:“知书更偏向于去轮回,是吗?” 鱼红锦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也明白我有些自私,但我就是舍不得,芸姐姐也跟我说过道理,我不想听。”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小孩子通常都想不到那么多。” 鱼红锦抬起头来,她顿了一下,本来想反驳一句,但犹豫一下后,却是说道:“我就是小孩子。” “是啊。” 陈长生笑道:“所以你不愿意听这些道理嘛。” 鱼红锦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借口。 她难得的叹了口气,这一刻却又像是大了几岁一样。 “真的想不明白。” 鱼红锦低着头,嘴里嘀咕道:“陈先生你说,为什么人要考虑这么多事情呢,什么事好,什么事坏,什么愿意,什么不愿意,难道什么事不都是自己开心最重要吗?” “是啊。” 陈长生点头道:“那你觉得,知书舍弃了寿元,如今成为魂魄,她开心吗?” 鱼红锦听后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口,却是回答不上来。 陈长生说道:“做事要考虑自己开心,这当然无可厚非,可世事难料,大多数的事情都是悲喜交加的,于是便成了愿意,跟不愿意之分,而不是开心。” 鱼红锦听后好一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木讷的点了点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其实听明白了,但却又不愿意去明白。 鱼红锦长叹了一声,无奈摇头。 “陈长生。” “嗯?” “我想喝酒。”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陈某这儿可没有酒。” 鱼红锦瘪起了嘴,说道:“怎么什么都没有。”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说道:“陈某就是一穷二白,孑然一身的。” 鱼红锦看向陈长生,说道:“要是换个人,如果是芸姐姐,先生也会这样吗?”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鱼红锦看着他,却是道了一句:“你好冷……” “嗯?”陈长生看向她。 鱼红锦说道:“你本来不是这样的才对,早年在莲花池的时候,你往我嘴里灌酒,那时候的你多洒脱啊,可你现在真的好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如果是当年的你,你一定会挽留芸姐姐,而不是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让她自己去选。” 鱼红锦看着陈长生,说道:“人怎么能一点私心都没有呢?”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 私心…… 是啊。 鱼红锦的话好像一下刺中了陈长生。 好像许多的事情,变得规矩了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长生将自己的心思藏在了起来,在许多事情处置上,也变得好似平淡了许多,从未站在某一边过。 夜晚的凉风吹进了院子里。 陈长生扯了扯衣衫,将手遮了进去。 鱼红锦撑着下巴,低着头,她在思考,同时也在等陈长生说话。 但是半天,却都没听陈长生开口。 鱼红锦便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顿了一下,说道:“你问的这些,陈某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问了自己,却也始终都找不到个答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长生也没有印象了。 他变得,不像自己了。 第七百五十六章:口述记书 茶水微微冒着热气,台上的云先生说着书,他说的东西跟曹发不是一个类别,虽然是师徒关系,但二人所说的风格却是差异万千。 曹发说的是神志异,而云先生则是更擅长于将一些历史典故或是实事改编,然后再通过说书的方式讲出来。 往往而言,这样的故事其实更具有代入性。 师徒二人各有所长。 “书接上回,说那少卿独领悍将,赴死北境……” 陈长生听着这个熟悉的故事,不仅心头一震。 云先生长叹一声,说道:“少卿本有绝世之才,无论文道,武道,皆可称得上是当世少有,只可惜天不眷顾,实乃让人悲叹。” 云先生只敢说这个人是少卿,却也不敢说这个人的真实名字,大底是因为岁月隔得有些近了,一些话犯了忌讳。 金三爷听着这个故事说道:“我之前听人说起过这个少卿,还是在南域的时候,听闻这位上京当年本是个修道中人,下山过后,读书一年,便得榜眼,后来就去了上京还翰林院,出来过后,在刑部做事,后被提拔至大理寺少卿。” “常少卿。”陈长生道了一句。 金三爷听后顿了一下,问道:“先生知道?” “早年见过。”陈长生直言道。 金三爷听后愣了一下,说道:“那,那岂不是说,早在景时……”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你本来见识就广,大抵都猜到了许多事情。” 金三爷听后嘴唇微张。 虽说有所预料,但如今所知,却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惊愕。 金三爷不禁思索了起来,问道:“先生应当是认得这位少卿的吧?” 陈长生点了点头。 金三爷接着说道:“当年我南下行至秋月坊的时候,曾遇到一位扫山门的老人家,在他的口中曾听闻过一些故事,这个故事,跟一座叫做流云的道观有关。”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流云观,早年时,观主乃是洪三才,其下有三位弟子,玄天,玄地,玄黄,洪老观主仙逝过后,天地二徒下了山去,玄黄独自一人留在上山,隔年雪灾,玄黄道长收养了五个弟子。” “以药为名,常山、商陆、玄参、紫苏、南星。” “可惜的是,南星在那场大雪之中失温,寒气太重,最终夭折。” 金三爷听的愣愣的。 随即他忽的反应过来,说道:“先生,金三可否将这些记下来?” 陈长生听后道:“那陈某便慢慢与你说,无需着急。” 金三爷大喜过望,立马命人准备了了笔墨纸砚。 就在这嘈杂的茶楼之中,他便动起了笔将先生所说的内容都一一记了下来。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头做起。 “玄黄道长,是个木讷的人……” 陈长生说起了那个喜欢吃桃的玄黄道长,这也是陈长生心目之中唯一一位得到的修士。 或许在别人眼中不算,但在陈长生这里,那定然就是。 金三爷的笔就没曾停过。 他听着先生说,眼中越发明亮了起来。 ‘这才是修士……’ 金三爷在先生的口中,正在听到了自己心目之中所认为的修士。 他认为,这世上修士就该如此才对。 而非是打杀,也非是苦修,应当像是这位玄黄道长一般,有别样的性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说完玄黄,陈长生又说起了那几位徒弟。 “常山早年与山中修行,悟性极佳,且心性也是极好的,玄黄道长见几位徒弟各有本事,便不想耽误他们几人,于是在某一日里,便将他们赶下了山去……” “后面的事你也知晓一些。” “常山后来成为了常少卿,携军赴死北境,紫苏与商陆则是跟随商队流落到了漠北。” 金三爷问道:“紫苏与商陆后来如何了呢?”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此事,或许你可以查查西萧的史料,或许能从中找到些许关于商陆的事情,紫苏则是在北漠时被上仙收为了弟子,早早的就不在人间了。” “至于玄参……” 陈长生顿了顿,摇头道:“他们下山过后,陈某便没再见过他了,早年的时候曾听说他在西北军伍,后来就不知道去了何处了。” 金三爷问道:“先生,据襄史记载,当初常少卿赴死北境,其实也并没有死,后来被俘,关进了大狱之中,早年的时候,我曾听上京城的阴神日巡游说起过此事,说当初那些人本该是要被砍头的,但在那日却出了乱子,说是有仙人下凡,救走了常少卿,还有桃花上仙前来,也救走了一人。” “救走常少卿的,莫非就是紫苏?”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金三爷恍然大悟,随即问道:“那那位桃花上仙呢?” “桃花上仙啊……”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还记得,我方才跟你说起的桃树吗?” 金三爷听后顿了一下,“先生在流云观里种下的桃树?” “不瞒先生,当年的时候,我也去观中看过一眼,桃树的确是有,但却已经枯死了。” 陈长生道:“那棵桃树,便是所谓的桃花上仙,也是那一天,观里的桃树才枯萎的。” 陈长生又说起了童知唤。 他忽然觉得有些奇妙。 自己的这些经历,好像真的就像是一本书一般。 他一一讲述起了这里面的故事。 “化妖?” 金三爷听后一怔,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连忙动笔,将这些事情用简短的语句记录下来,生怕错过半点。 他莫名有些激动。 如果是说起来这样的故事,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好故事,但这却是真正真实的上仙与凡人。 这是世上真实存在的,而非是像传闻那边模棱两可。 尽管金三爷在这一路上遇到过许多人,听说过许多事,却也从未记述过一位‘仙人’所说的故事。 越往下说,金三爷的目光中越有光亮。 陈长生喝了口茶水,问道:“还有想听的吗?” 金三爷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还能问吗?” “当然,不算打扰。” “那先生可否与我说说,玄天、玄地二位道长?” “他们二人啊……” 第七百五十七章:青仙观 事情多到陈长生都讲不完。 先生本来说的很是尽兴,但慢慢的却是打起了哈切,索性就一只手撑起了下巴,慢慢的说着,但谁料说了没多久就没有了声音。 当金三爷抬起头来看去的时候,却见陈先生已经打起了盹,似乎是睡了过去? 金三爷低头看了一眼书上的内容,他也只写到了一半而已,还有很多都没有写完。 先生刚才说到了大景的事情,说到了那位刘怀仁刘县令,话语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后面的事着实让金三爷好奇,先生口中的故事要比那史料中记载的还要精彩多。 金三爷见先生睡着,便不再打扰。 他舒了口气,心中不禁想到。 或许许多事情本该就是不完整的,缺一些少一些,才让人心中难忘。 金三爷舒了口气,接着他便叫茶楼的小二拿了那一张毯子给先生盖着。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陈先生能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睡着,可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陈先生毕竟是陈先生,他本就不同于常人。 金三爷点了点头,随即坐在一旁完善起了故事。 先生说的很快,所以他很多都是用简洁的语言记录的,为了防止自己年纪大了,忘记先生刚才说的内容,他也需要马不停蹄的将缺少的地方给补上去。 当他安静下来做一件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外界的声音全都被隔绝了,他这时也明白为什么陈先生能睡得着了。 写着写着金三爷却突然顿住了笔。 ‘商陆……’ 刚才说起这个人的时候,先生明显顿了一下。 金三爷认为,或许这个名字会给他带来别样的惊喜。 但现在你还不是时候,他需要将后面接他说的东西都及时弄好了之后,再去查一查。 这位商陆,与西萧有些关系吗?而且是存在于史书之中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常少卿。’ 金三爷本就是一个很推崇于常少卿的人,其实更多的是他认为商陆没有多大,可能会超越常少卿,但这也只是他以为而已。 陈长生打个盹的时间天色便暗淡下来。 他一直从中午的时候睡到了下午黄昏。 让他醒的时候,窗外已经是一片昏黄之色,这也不禁让他愣神。 有时候在这样的时间醒来,实在是让人恍惚。 片刻后陈长生回过了神来。 这个点茶楼里面基本上没什么人,陈长生之前在这里做说书先生对此再熟悉不过了,等过了饭点,人便会多了。 陈长生转过头去,却见金三爷仍在奋笔疾书。 金三爷感受到身旁的动静,他顿了一下,抬起头来,这才开口道:“先生醒了啊……” 陈长生揉了揉眉心说道:“睡的有些久了……” 金三爷笑了一下,说道:“不算久,先生想要休息,多久都行。” 陈长生看他好像还没写完的样子,于是便问道:“你一直在写?” “嗯。” 金三爷点头道:“记的快,后面自然还是要润笔的。” “吃了饭了吗?” “没呢。”金三爷反应过来,说道:“正好到了时辰,我这便吩咐人去做来,先生便不同吃些吧。” 陈长生点头道:“也好。” 茶楼里面吃饭很是随意,之前陈长生做说书先生的时候,便是伙计做的饭菜,时常对付两口,说不上好吃,但却能吃饱。 不多时,饭菜便端了上来。 陈长生看了一眼,有些意外道:“茶楼的伙食比以前好多了啊。” 金三爷笑道:“茶楼的伙计之前在酒楼后堂帮过工,学了这么几手,算是捡了个便宜。” 陈长生尝了尝,滋味也很不错。 吃了两口后,他却是顿了一下,问道:“曹发呢?” 金三爷道:“正午时来了一趟,我一时脱不开头,便让茶楼里的伙计带他出去了一趟,算算时辰,也快回来了。” “什么事要去这么久?陈某见他好像也有些腿脚不便。” “去看一位故人。”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哦……” 金三爷话没说全,但大概也清楚这所谓的‘故人’又是谁。 陈长生道:“陈某之后应该会去上京城一趟,顺便的话,也能查查是什么原因。” 金三爷听后一顿,说道:“会不会麻烦先生?” “不麻烦。” 陈长生道:“顺手而已,而且陈某也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寿元被窃的,我隐约间觉得,这有可能不是妖魔作祟。” 金三爷听后微微点头,这事本身也很复杂。 离开了茶楼之后,陈长生就去李二哥的酒肆里打了一壶酒,虽说如今掌管酒肆的已经不是李二哥了,但还是能给陈长生一种熟悉感。 买了一壶酒后,陈长生就往城外走去。 一路出了城门,便朝着远处青山之中的道观而去。 多年未归,青仙观也变了模样。 之前山上好大一片空地,只是挖了出来,如今都已经盖好了楼阁。 一眼望去山上的弟子也多了许多。 陈长生一路走上山门,一直来到观门前。 “见过居士……” 门口道童行了一礼,随即道:“天色渐晚,上香也过了时辰,居士若是上香,恐怕要等到明日才行了。” 陈长生道:“陈某前来拜访玄诚子道长,麻烦小道长前去通报一声。” 道童顿了一下,问道:“不知居士名讳?” “陈长生。”陈长生道。 道童点了点头,随即便前去通报了。 过了一会之后,回来的就不止是道童了,玄诚子亲自出来迎接。 “陈先生近来可好?” “有劳道长挂记,陈某一切都好。” “先生快请,快请。” 周围的道童或者观中的弟子看到这一幕都感到有些惊愕,青仙观作为大襄境内唯一的正统道观,他们从未见过观主这样恭敬的对待过一个人。 一群弟子默默的讨论了起来。 “这人是谁啊?” “不知道的,观主竟然都亲自出来迎接。” 这些弟子都是后辈了,知晓陈长生的自然也没多少,但是早些年的一些弟子倒是见过陈长生,不过大概率印象也不深了。 第七百五十八章:仙山修行 玄诚子比起当年瞧着要苍老了些许。 他虽已入道,但说到底修士也是有寿元的。 还是在当年的大殿之中。 玄诚子用茶水招待了陈长生,这一味茶要比当年好上太多了,茶中有灵,乃是以灵气供养而成,温润无比。 陈长生道:“不想一别多年,青仙观已然这般恢宏了……” 玄诚子轻叹了一声,说道:“恢宏是好,但却也有坏处。” “虽说我道门乃是正统,但事实上,入我道门之人,其实多也各有心思,而非一心向道,良莠不齐,终会生出祸端。” 陈长生听后道:“这才坐下片刻,道长怎么就说起这般事情了。” 玄诚子无奈一笑,说道:“贫道这些年一直被此事困惑,如今先生前来,好似救星一般。”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道门有道门要走的路,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陈某也帮不上什么忙。” 玄诚子见陈长生就这样拒绝,这好似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是贫道唐突了。” 玄诚子随即问道:“先生此番上山来,是为了何事?” “来看一位老朋友。” 两人在殿中聊了片刻之后,玄诚子便带着陈长生出了大殿,朝着那后殿之中的羊肠小道走去。 顺着这条小道一路往上,你可以看到那山涧风水之地立起的墓碑,一座座小山包矗立在那里。 这里其实便是青仙观的墓园。 此前的真人包括后来的弟子,因意外离世的都埋葬在这里。 比起当初之时,这里多了好些做小山包,地上一片一片的黄纸,错综凌乱,却又似枯萎的花一般落在各处。 这里比以前热闹了不少。 最前方的三座墓,视线,风景都是最好,风水亦是。 三座墓,一座埋葬着青仙观已故真人,另一座是他的好友,再往一旁,便是陈长生的故人。 那个曾经在青山城里卖茶水的黄老头。 玄诚子备了黄纸,将其交予了先生。 陈长生便蹲下,将那手中的黄纸一张一张烧了起来。 透着些许火光,陈长生看到了那墓碑上的燕字。 燕黄楼,燕黄楼。 陈长生又将手中的黄纸分给了身旁的两座坟包。 曾经的真人,也与他陈长生有些交情。 玄诚子问道:“先生一直记得这些故人吗?”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说道:“那是当然。” 他停了一下,说道:“修行修行,修的是心,陈某此生少有朋友,走一程,再归,旧人却已不在,留下这么一座小山包以作悼念,若连他都忘记了,那曾经的一切,又算是什么呢?既是修行,那如果忘掉这些,还算是修过吗?” 玄诚子微微点头,说道:“先生所解,贫道不及也……” 陈长生却又否认道:“不是不及,而是不同,世上修士万千,所行至路也有千千万万,陈某与你们都有不同,世人若学我,如同入魔道。” 玄诚子听后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后面的话。 世人若学我,如同入魔道…… 是了…… 心魔。 玄诚子明白了过来,先生已然告诉了他,那眼前的故人,便是他的心魔。 “先生,修行一定会产生心魔吗?” “自然。” 陈长生点头道:“心魔也并不是说就仅仅只是心理过不去的事情,更多的,则是修行路上遇到了许多疑惑,若是什么都明白,那又何必修行。” 玄诚子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先生指点。”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就是随口一提,道长也不用这般给陈某面子,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寻常人而已。” 玄诚子听到此言心中无奈一笑。 眼前的这位先生若真的是一位寻常人就好了。 陈长生看向他,笑道:“不是陈某故意这样说,而是陈某的确做一个寻常人,安安心心活那么一辈子,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玄诚子听后问道:“为何呢?先生修行的目的就算不是为了成仙得道,也应当是为了些其他的什么吧,但为何却又要重归于本呢?”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我的修行,便是归于凡人,大不相同,大不相同。” 玄诚子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起来。 这位先生,还是让他那般看不透。 他想,这或许就是区别吧,有些事情,若是他也想得通的话,那就不会只拘泥于这一山一观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随即问道:“另有一事,陈某想问问道长。” “先生请问。” 陈长生道:“山下有一片桃园,此前是一位叫做阿青的姑娘在打理,她近来去了何处,道长可否知晓?” “阿青居士?” 玄诚子顿了一下,问道:“阿青居士是先生的朋友?” “嗯。” 玄诚子恍然明白了过来,说道:“先生,阿青姑娘受上仙指引,入了仙门,去往仙界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入了仙门?” 玄诚子点了点头,说道:“阿青居士根骨上佳,且通灵气,早年时上仙便曾与我说起过,后来我与阿青居士交涉过一翻,但却都被拒绝了,也是前些年的时候,阿青居士却好似是想通了一般,便来到山上,再由贫道引荐的上仙。” 陈长生听后问道:“是她自己的决定?” 玄诚子点了点头,说道:“不敢欺瞒先生,这一切都是阿青居士自己的决定,不管是贫道还是上仙,都未曾强迫于她。” 他有些惶恐。 这事他也是才知晓。 如今他也算是明白了,也难怪那位阿青居士有这般资质,或许跟面前的这位先生脱不了干系。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只要是她自己愿意的就好。” 他顿了一下,说道:“另外我也想请观主帮陈某一个忙。” “先生请讲,贫道力所能及,必定竭力相助。” “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长生笑道:“阿青留下的桃园如今是旁人在打理,少了阿青,这桃园越发有些不像样了,桃子青红不接的,许多都不甜了,道长若是有空,还请帮忙照料一翻,作为酬谢,陈某愿为青仙观留下一字以镇山门。” 第七百五十九章:初见魏王 玄诚子听到此言不禁一怔。 “先生当真……” 他有些不敢相信。 一字镇山啊! 这可是青仙观的机缘。 玄诚子又怎会舍得拒绝。 陈长生说道:“就当是陈某给故人的安身之地留个保障。” 玄诚子提起衣袍,随即跪地。 “贫道,代青仙观修士谢过先生!” 陈长生将其扶起,说道:“只是小事罢了。” 玄诚子激动无比,有此一字,就好似有了护身符,至少可以保证青山城在危难之际可有底盘。 这般恩情,他也默默记在心中。 二人从那山涧回到了殿中。 玄诚子命人请来了笔墨纸砚,上好的纸,最好的墨,灵气溢满,玄妙无比。 他立于桌前,这殿中绝无二人。 玄诚子问道:“先生您看,写个什么字好?”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却是看向玄诚子道:“道长以为呢?” 玄诚子无奈一笑,说道:“贫道怕是不敢决定。”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不妨,便写一个清字?” “青?” “水清。” 陈长生道:“多一抹水,多一抹缘,道长以为如何?” 玄诚子听后顿了一下,却也没说任何,拱手道:“全看先生。”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落笔。 笔走龙蛇之间,一个清字落在了纸张之上。 而这个清字,却是瞧着有些平平无奇。 看不出神韵,也没见任何异彩。 就好像是寻常写出的一字罢了。 陈长生放下了笔,挥袖之间,那墨迹干透。 玄诚子望着那个字,心中则是无比激动。 寻常之目自然肯不出这字的厉害之处,法眼一观,玄诚子才从那微弱的墨迹之中看到了些许天地道韵。 他这般道行,却也只看出了这一星半点。 一字镇山,绝非虚言! “多谢先生。”玄诚子连忙道谢。 陈长生和煦笑道:“只是小事而已,道长不必这般客气。” 正说着,却忽听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观中的弟子前来。 那弟子随即开口道:“师父,魏王爷正在观外等候。” 玄诚子听后道:“贫道知晓,稍后便去。” 那名自己随即退下了。 陈长生看向玄诚子,问道:“魏王爷也信道?” 玄诚子说道:“魏王爷并道家居士,但在一些事情的理解上,却又与道门之理不谋而合,早年的时候,他便时常会来山中与我相谈,一来是问家国之事,二来则是讲农桑百姓之事。” 他顿了一下,看向陈先生道:“陈先生不妨与贫道一同见见这位魏王爷。” 陈长生说道:“陈某正有此意。” 没来此地之前,他便听人时常说,魏王之地百姓安逸,却还从未见过此人。 “先生请。”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殿门。 玄诚子与陈长生一同来到观门口。 魏王爷是个很守规矩的人,一直都等在门口,却不曾仗着自己是魏王便硬入山门。 观门打开。 却见一位穿腰腹高挺,眉目和善的人站在观门前,在他身后,还有两位侍卫随同,各自都带着刀剑。 此人便是魏王了。 玄诚子拱手道:“见过魏王。” 魏王和煦一笑,拱手道:“多日未见,不知道长身体如何?” 玄诚子笑道:“有劳魏王挂记,贫道一切都好。” 魏王看向了玄诚子身旁的青衫先生,他见此人与玄诚子一同出来,于是便问道:“不知这位是……” 玄诚子介绍道:“这位是陈先生,曾是祖师好友。”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见过魏王。” 魏王回之以礼,“见过陈先生。” 随即几人进了观中。 而魏王的侍卫则是留在了观外。 侍卫身上煞气极重,不便入殿,此前还因为此事与门口的道童吵过一架,后来也是魏王前来,才安息了此事。 玄诚子将魏王请到了观后的凉亭之中。 另上茶水糕点。 坐下后魏王便道:“上次前来,与道长聊起农桑之事,所行确有奇效,却不天时忽变,封地以北忽有干旱之事,不免有些担心。” 玄诚子说道:“王爷,天时天像乃是天之所意,渊川身靠通天江,水源不断,就算是干旱,却也不见得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魏王摇头道:“当年襄太祖时,景人谋反,就曾占此青山城,随即两年干旱,颗粒无收,这才致使那景人叛军兵败山倒,有此前车之鉴,本王也应当有所措施才行。” 玄诚子顿了一下,摇头道:“魏王是在是为难贫道了,贫道乃是修道之人,所知也非全面,这水利天时之事,贫道又怎能给出意见呢,或许王爷应当去问问手底下的谋士才对。” 魏王无奈一笑,说道:“本王就是闲来无事,就想说说而已。” 他忽的一顿,看向了一旁坐着的青衫先生,说道:“光顾着说话了,险些忘了这位先生。” 陈长生和煦笑道:“陈某只是碰巧前来,你们聊便是,不用顾忌陈某。” “却也不能落下先生才是。” 魏王问道:“道长说先生曾与其祖师有旧?” 陈长生点头道:“早年的事情了。” “可先生却是看着很是年轻呢。” “陈某的前辈与玄诚子道长的祖师曾是故友。” “原来如此。” 魏王问道:“这般说来,陈先生也是修道中人咯?”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就是不纯粹。”陈长生说道:“先前陈某听玄诚子道长提起过魏王,这样的不纯粹,应该与魏王有些相似。” 魏王随即明白了过来,说道:“本王毕竟是王爷,在此乱世,所在意的,应当是黎明百姓与家国政治,故而也不纯粹。” 陈长生说道:“陈某却是不同,陈某这人懒散自由,瞧见什么都觉得有些意思,这里学点,哪里学点,便算不得纯粹了。” 魏王听后点头道:“先生这样倒是逍遥自在。” “也算是吧。”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又问道:“陈某听闻魏王如今居于曾经的禹王府?” 魏王听后顿了一下,“禹王府?” “魏王不知道?” “这,本王倒是没听人说起过。” 陈长生道:“景时,那里便是禹王所建的府邸,或许是后面换了名字的原因,所以魏王才不知晓?” 第七百六十章:喝茶闲谈 魏王对此感到尤为惊愕,且不说那府邸他来这儿的时候便没挂什么牌匾,后来的时候,也没人跟他说起过此事。 于是他便问道:“那里当真是曾经禹王的府邸?为何我来此这般时日,却从未有人与我说起过?” 陈长生说道:“大概是因为过去的太久了,记得的人也寥寥无几了。” 禹王,那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在加上之前青山城遭义军入城,错杂之下,便也没剩什么人知道了。 所以说,岁月真的会让人忘掉许多东西。 魏王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倒是想请教先生一二,若是如今所住乃是景时禹王府邸,那本王再住在那府邸之中是否会有些不妥?”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魏王爷不必担心,天下如今而非景时,景人,襄人,北漠人,早在许多年前便已融合,对于这般事情,也不会有什么人过于在意了。” 魏王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好,倒是省得麻烦了。” 他回过神来,问道:“却不知陈先生在哪高就?还是说与玄诚子道长一般,亦是修行中人?” 陈长生笑道:“陈某不过是个游人罢了。” 魏王明白了过来,随即问道:“那陈先生定然是去过许多地方咯?”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这倒是。” 魏王随即开口问答:“早年时本王曾与一位江湖武人相交甚好,前些年他忽的告诉我说他要去往仙界,撑着一艘小船便去了海上,走的时候告诉我说,他去的乃是蓬莱仙岛。” “从此,他便一去不回了。” 魏王接着问道:“却不知,先生听说过这蓬莱仙岛吗?” 陈长生听后倒是一顿,问道:“魏王爷的那位故友,可是一位刀客?” 魏王顿了一下,说道:“先生怎知?” “先前的时候,陈某也听人说起过有位刀客去了蓬莱仙岛,直登仙界了。” “此事,莫不是真的?” 陈长生看向魏王,问道:“得看魏王爷问的是什么了,是蓬莱仙岛是否存在,还是说世上是不是真有仙人。” 魏王爷听后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蓬莱仙岛,其实说来,本王对那所谓的仙道并不感兴趣,只是那所谓的蓬莱仙岛,听了总是会让人好奇而已。”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据陈某所知,这蓬莱仙岛之名,似乎也只是人传出来的,也无从考究,可对?” 魏王摇头道:“这个本王倒是不知晓了,也不曾查阅过这些。” 陈长生说道:“取了个名字叫蓬莱仙岛,却也不见得就真是仙人之岛。” 那座岛他倒也是知晓。 也并非是什么仙岛,只是个飞舟港口所在之地罢了。 就好像是人间与修仙界的枢纽。 玄诚子亦是认同道:“陈先生所言不错,所谓蓬莱仙岛,也只是某人口中臆想而出的名字罢了。” 魏王爷顿了一下,说道:“那岂不是说,本王那位朋友一去不还,乃是丢了性命?” 陈长生说道:“人各有机缘,也不见得就是如此,魏王爷也应当相信你哪位朋友才是。” 魏王爷顿了一下,随即却是摆了摆手。 魏王爷叹道:“我倒是不明白,世人一个个都想着成仙长生,有的甚至因此变得魔怔,这长生成仙又有什么好的。” “修行一词,在那些神鬼志异里被污名化了。”魏王爷说道:“修行便是修行,与长生成仙应当是两种概念,修行的目的,也不是单纯的为了长生或是成仙才对。” 陈长生听到此言道:“魏王爷对修行颇有理解。” 魏王爷笑道:“与道长相识许久,偶尔吃茶闲聊,总是也明白一些道理。” 三人在这凉亭之中聊到下午。 魏王爷起初倒是对这位先生不是那么在意。 但越是往下聊,却越是觉得惊愕。 这位先生,好似什么都懂一般。 天文地理,五行八卦,修行长生,政治,军事,经济,几乎就没有这位先生答不上来的。 说他是位道行高深的修士,但许多时候说起话来却又只像是个颇有学问的读书人,这样的反差让魏王对这位先生更是好奇了起来。 第一印象,便是认为眼前的先生见识颇多。 “如今世道商人低贱,但本王却很看好商人,在以往户部的记述之中,商税占比虽不算高,但实际上,这股力量却一直在增长……” “商人的走动也关系着许多东西……” 魏王爷顿了一下,却是说道:“可本王的看法却与世理存在了冲突,若重商道,便会落人口舌,且有言道官不与民争利,但若无利益牵扯,这商道何来发展,故而头疼……” 陈长生听着魏王对商人的理解,随即开口道:“魏王爷看待事物有新的方面,这尤为可贵,商人的地位的确低下,但若是加以管制与利用,那的确可以起到关键的作用,甚至于,商人能关系着一个国家的存亡。” 魏王爷听后一顿,说道:“却也不见得会这样严重吧?” 陈长生道:“若是商税超过每年国库入账的一半的话,魏王爷兴许便能感觉到商人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了。” 魏王爷听后无奈笑道:“先生这不是说笑?商税怎会超出一半之数,这不可能,不可能。” 陈长生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说道:“或许在不久之后,魏王爷便能够看到一些苗头。” “先生可是发觉了什么?”魏王爷问道:“莫非商人要大兴?”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却也说不准,只是有这种可能而已,但其实,早便有些许痕迹显露出来了,魏王爷应当知晓那唐氏商行,商人一道,在这乱世之中,定会有大用。” 魏王爷顿了顿,随即思索了起来。 提起那唐氏商行,他便有些不悦。 早年的时候,他可是吃了个亏的。 但他却又不得不承认,那唐氏商行,的确有不小的能量。 天下各地的商路七成都是唐氏商行所开。 其所牵扯的利益也是巨大的。 第七百五十九章:魏王嘴硬 魏王很是健谈,说到唐氏商行之后,便又换了个话题,说起了民生的事,大抵是因为之前在唐氏商行吃了亏的原因,不愿意多说。 “魏王所治之地,民生安好,故而百姓都惦记着魏王,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生亦是如此……” 这一番话魏王听的很是认真。 “陈先生你怎么好像什么都懂?”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天南地北的走,与人聊的事多了,自然知道的也多了,就算是信口胡诌也能说上几句。” 魏王爷却是摇头道:“陈先生却不像是信口胡诌啊,在我看,许多事情上先生说的都尤为在理。” 陈长生也只是淡淡一笑,摆手道:“只是一些有理而已,陈某多数时候都只说些歪理罢了。” 两人聊了许久,最后是在道观里吃的饭菜。 青仙观里吃的东西相对来说朴素一些,魏王却也不嫌弃,魏王是自幼便苦过的人,什么都吃过。 “当年我爹跟着太祖打天下的时候,吃的也差劲,我也跟着吃,比这都还不如,硬的咬不动的炊饼,还有冻的像铁一样的肉块,都是好早之前的事了……” 陈长生道:“不曾想魏王连这些都经历过。” 魏王点头道:“就是因为都见过,所以才明白民生为何如此重要。” 事实也证明,魏王所选择的路是正确的。 魏王所治之地,民生安定,在这乱世之中开辟出了一片安详之地,各地百姓皆往此地,人口增长,故而安定。 吃饭的时候陈长生却又想起来一事,随即开口问道:“陈某先前从西北一路而来,途径中治城的时候见了那凭条入城之事,却不知此法是魏王账中何人想出来的?” 魏王听后道:“先生对此感兴趣?” 陈长生点头道:“此法颇为有效,故而想见上一面。” 魏王笑了一下,说道:“回头本王请先生到府上一叙,另外给先生引荐。” “多谢魏王。” “却不知陈先生如今住在何处?” “青山城的船风巷子。” “船风巷子……” 魏王嘀咕了一句,不禁多看了陈长生一眼。 陈长生道:“就是王爷你当年吃了亏的那条巷子。” 魏王顿了一下,手中筷子也停了下来。 玄诚子见气氛忽的安静下来,随即也停下了筷子。 魏王问道:“陈先生与此事有关?” 陈长生点头道:“船风巷子里所住之人,都与陈某有旧,其实说来,魏王吃的这个亏,也跟陈某有关,因为是陈某让那老者留在哪儿保护芸姑娘的。” 玄诚子顿了一下,说道:“王爷,此事……” 这件事,早年的时候,他听魏王爷说起过。 也是魏王爷吃了亏,偶然说了两句玄诚子才知晓的。 知道是船风巷子之后,玄诚子就极力阻止魏王爷,因为他知晓,陈先生当初就是住在那巷子里,那街坊邻居定然也都认得陈先生,不然后面说起来,魏王恐怕更会遭殃。 玄诚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魏王抬手打断。 魏王颠了颠筷子,看向陈长生道:“既然知晓,为何却又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陈长生道:“魏王爷不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吗,此事既已作罢,说上一说,又有何妨呢。” “好胆!” 魏王爷拍桌而起。 他有些气愤,他到底是魏王。 平日里和煦,但若是真凶起来,那王爷威压一样假。 陈长生见那桌上的菜汤撒了些出来,不禁觉得有些可惜道:“魏王爷你吓唬归吓唬,这桌上的菜可还得吃的,洒了怪可惜的。” “你……” 魏王爷听到这话那威严神情一时间便变得奇怪了起来。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玄诚子道长连忙起身安抚。 魏王爷皱眉看着陈长生道:“你倒是大胆。” “陈某就坐在这儿。”陈长生吃着菜说道:“魏王爷若是今日能奈何得了陈某分毫,陈某便随王爷你姓。” “方才闲聊时怎么没见你如此嚣张!?” “陈某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陈长生转头看了他一眼道:“陈某倒也有些疑惑,魏王爷既知民生之重,也知商人之机,却为何又要用那般下作的手段?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怀恨于心?” 玄诚子一惊。 他都有些茫然了。 这怎么了这是!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忽然之间就吵起来了。 这才多大一会功夫? 玄诚子连忙道:“陈先生,陈先生,您看……” 陈长生抬手,将筷子放了下来,随即看向魏王道:“魏王爷,你的一翻见解,陈某倒是认同的,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陈某却是有些看不起。” 魏王爷虚起了眼眸,问道:“你懂什么?” “商道不开,各地闭塞,民生虽是稳定,但长此以往,必生大乱,若非如此,本王又何必出此下策。” “俗话说以理服人,魏王爷的理就是拳头吗?” 魏王更是气愤了,他一拳砸在桌上,说道:“气煞我也!!” 陈长生倒很是淡定,依旧坐在哪里。 玄诚子有些无措,“这,这这这……” 他左右都不好得罪。 一时间也慌得有些手足无措。 魏王爷喘了几声,问道:“你说我手段下作?我且问你,这世上权势之人,又有几人敢说手脚干净?且不说他们只是为了一己私利,我魏王出此下策,全是为了民生,为何不可?我且问你,为何不可?!” 陈长生反问道:“唐氏商行的人不是人了?” 魏王爷张了张口,却又没反驳出个所以然来。 他也知道这事是他自己不占道理,但他就是不想承认。 自己好歹是王爷,难不成还要他低头认错吗。 “本末倒置。”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你!” “诶,魏王爷,少砸桌,陈某饭还没吃完呢。” 魏王爷听到此言更是气愤了。 “诶!!” 玄诚子连忙将魏王拉到一边去。 “且慢,且慢!” 玄诚子看向陈长生道:“先生先吃,贫道与魏王爷聊聊。” “别拉我!” “魏王爷这边请,这边请……” “我让你别拉我……” 魏王爷倒是个实在人,嘴里嚷嚷着别拉他,但脚上却是顺着玄诚子往前走。 陈长生见到这一幕却是忽的笑了出来。 “这魏王……” 倒也还好,就是嘴硬! 第七百六十二章:你是不是不喜欢喝酒了 玄诚子将魏王请到一边去后。 魏王索性往那凳子上一坐,揣起了手来,冷不伶仃的朝了远处坐着的陈长生一眼,收回目光后冷哼一声。 他对面前玄诚子说道:“真是反了天了!” 玄诚子再了解不过魏王了,无奈笑道:“魏王爷,都已经过去的事了,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魏王道:“本王不要颜面了?” 玄诚子无奈一笑,说道:“又没人知道。” 魏王悻悻的看了玄诚子一眼,随即转过头去,道了一句:“道长懂个什么……” 他就这么嘀咕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陈长生坐在桌子上吃着饭菜,饱了过后这才起身。 想着天色也不早了,于是便走向那边的玄诚子,说道:“道长,天色不早了,陈某便先下山了。” 玄诚子连忙点头,起身走上前,小声道:“先生莫与魏王计较,魏王爷他就是脸皮薄,其实心里面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对。” 魏王耳朵倒也尖,侧过身来道:“道长又在背后说本王?” 玄诚子笑了笑,说道:“贫道怎敢呢。” 魏王冷哼一声,随即又冷了一眼陈长生。 陈长生看向魏王爷,说道:“魏王爷倒像头驴。” 魏王听到这话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你胆敢骂本王?!” 陈长生淡淡道:“陈某当然是在骂你,不然能夸你吗?” 魏王爷气的抓起了桌上的茶杯就要往陈长生身上丢。 可在半路的时候却停了手。 陈长生见那杯子迟迟没有砸下,于是便问道:“怎么不砸了?” 魏王撇了他一眼,说道:“本王大度,不与你这般无理之人斤斤计较。” 陈长生听后道:“好啊,若是真的大度,魏王爷便去给商行的芸姑娘道声歉,那陈某便信了魏王爷是真大度。” “你当你是谁啊?你让本王去,本王便去?” 魏王冷哼一声,威胁道:“你便老实等着吧,不用等到明日,今晚本王就会派人来请你去大牢你坐坐。”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求之不得。” 说罢,他便又对玄诚子道长道了句告辞,转过身便下了山去。 魏王爷眉头微皱,舒了一口气道:“真是气死本王了……” 玄诚子坐下后面露苦涩,劝解道:“王爷切不可一错再错了。” 魏王爷瘪嘴道:“本王没错。” 玄诚子无奈一叹,他不禁觉得好笑,却又觉得这一幕幕真的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也不与魏王争辩什么,但临走的时候,还是提点了魏王一句,“王爷好自为之。” 魏王听到这话顿了一下,摆了摆手后不情愿的下了山去。 跟随的两个侍卫见王爷气愤,却也不敢询问什么,只是默默的跟着。 而此刻的陈长生却已经回到了船风巷子。 鱼红锦跑到了陈长生的院子里玩耍。 说是玩耍,其实就是找个地方偷偷喝酒。 她怕被知书和芸姐姐瞧见,到时候自己这酒就又没得喝了。 “接着。” 陈长生顺手接过酒壶,说道:“哪里来的酒?” 鱼红锦道:“街上打的哇。” 说着她便往嘴里灌了一口,咧嘴笑了起来。 她就是一条不聪明的鱼儿,有酒喝就会开心的不得了。 “喝完回去你又得挨骂。”陈长生道。 鱼红锦眨眼道:“骂就骂呗,反正喝进肚儿里了,吐不出来了。” “你这真是……”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是鱼。” 鱼红锦喝了口酒,随即指点道:“而且这你就不懂了吧,讲道理,我要是不喝酒,那我就不会开心,我被芸姐姐教训,我也会不开心,但我喝了酒就会开心,如果最后都会不开心的话,那我干嘛不喝呢?” 陈长生认同道:“讲的这般拗口,却也有几分道理。” 鱼红锦咧嘴笑道:“是吧。” 她与陈长生碰了一下酒壶,随即又喝了起来。 陈长生瞧着她的脸庞逐渐红润起来,他也喝了两口,却觉得这酒少了什么滋味。 鱼红锦打了个酒嗝,说道:“陈长生。” “怎么?”陈长生转头看向她。 鱼红锦道:“这酒不好喝吗?” “也挺好。” “那你怎么这么奇怪?” “哪里又奇怪了?”陈长生有些不解。 鱼红锦眨了眨眼,说道:“不知道,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就好像…嗯……” 她忽然间发现自己有些形容不出来。 顿了一下后,鱼红锦才说道:“反正就是不像以前了。” 陈长生微微一顿。 他想了想,看向了手中的酒壶,说道:“好像是的,陈某有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 好像这酒变了滋味。 没有那么喜欢了。 对茶也一样,少了几分喜爱。 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借酒消愁。 鱼红锦点头道:“对啊对啊。” 她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喝酒了?” 陈长生微微一愣,想也没想便摇头否认道:“那当然不会,陈某至来都好美酒,只是不如从前了而已。”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喜欢喝酒,那就喜欢喝酒,怎么还会不如从前喜欢呢?” “是不是像男人喜欢女人那样?陈长生你也喜新厌旧了?” 鱼红锦好像有些吃醉了,这样胡乱的话也说了出来。 陈长生却也不在意,而是笑问道:“这又是谁教你的?” 鱼红锦眨眼道:“街坊邻居都这么说,男人女人都一样,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不都是一个道理吗,所以你不怎么喜欢喝酒了,那就一定是喜欢别的东西去了。” 陈长生道:“这二者可没有多少联系,道理也不是这样用的。” “那该怎么用?” “该……” 陈长生顿了一下,却是叹了口气道:“陈某跟你一个小孩子较什么真啊……” 鱼红锦撇嘴道:“你才是小孩呢。”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我倒是想做个小孩。” 做个孩童多好啊,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考虑。 可是不行啊。 他陈长生命里就是缺少了一部分,而且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这一辈子都要去追、去抢,纵使停下步子想要回头,但一样会有人从身后推着他走。 这完全不一样。 第七百六十三章:你认错人了 在那茶楼之中。 金三爷正在为先生之前说出的故事润笔。 曹发就坐在一旁。 他看着金三爷一字一笔的将那故事填补完整,一股宿命感油然而生。 在那故事之中,他好似忽然间明白了先生。 故人已去,花叶凋零…… “这便是先生的曾经吗。” 曹发不禁长叹了一声。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空旷的台上,一时间也有些恍惚了。 是啊。 岁月从未等待他们这些步路蹒跚的人。 等到归来之际,昔人已去,楼座皆空。 金三爷收起笔来,却是忽的不知道该如何往下写了。 他将世间的事情用笔描绘出来,写那些神鬼志异,写神仙,写鬼怪,写妖怪,但似先生这般杂糅而又纯粹的情绪,他觉得感到了无力。 长篇大论,说不出那其中的感情。 一言一语,又道不清那种苦楚。 其实他早便明白,有些东西,总是用文字无法描绘出来的。 就好像如今的困境一般。 金三爷看向曹发,说道:“老曹……” “嗯?” “我想着,或许我也该写些别的东西才是。” 曹发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这不是在你自己吗,不过你得赶快点,我也不知晓,自己还能不能再站在台上说你写的东西了。” 金三爷舒了口气,说道:“会有机会的。” 桌上摆着的油灯平稳安定。 二人坐在左右,茶楼里亦是寂静无比。 在这晚年岁月之中,二人少了许多少年时的冲动,跟多的则是在经历了沧桑岁月后归来的安宁。 在那茶楼的门口。 站着的女子望着那茶楼里的身影。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知书。 阴差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后,防备着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知书见曹发如此,也安心了许多。 她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阴差,说道:“有劳大人了。” 阴差微微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青山城中,也唯有知书这一个特例。 当年鱼红锦大闹城隍庙险些将那城隍大人的神像都给砸了,闹出这样的事,阴差们也不敢再对知书动手。 不过,他们却也不允许知书肆意妄为。 “轰隆!!” 忽听一道雷声响起。 一阵风吹来。 将那茶楼的大门煽动。 曹发踉跄的起身前去关门,想着今夜怕是会有一场大雨。 他走到门口,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却见那阴云早已将明月星辰遮蔽。 就在他伸手关门的时候却是忽的顿了一下。 曹发愣了愣,好似在那街上看到了什么。 他不禁一愣,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揉了揉眼眸。 却又忽的看不清那人影了,转眼间那街道上又变得空无一物。 曹发张口,嘴唇颤抖了一下,喊道:“金,金……” “金三,三……” 似乎是在惊愕之间,说话都显得有些艰难了起来。 金三爷听到了那小声的呼唤。 他连忙回过头去,见曹发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 金三爷问道:“怎么了这事?” 曹发抓着他,焦急道:“是不是她,是不是她啊,你快帮我看看,快帮我看看!” 金三爷愣了愣,转头看去。 “什么她,谁?” 他的目光看向街道之上,随即却是一愣。 那女子的身影走在街道之上,身旁跟着一位腰间别着锁链的阴差。 金三愣了一愣,却又有些恍惚。 这怎么可能? 这都过去多久了?! “是不是啊!!”曹发焦急的问道,气息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金三爷连忙抓着他的手,说道:“我们追上去!” 曹发连忙答应了一声。 可他跑不快,金三爷抓着他跑也是踉跄的。 曹发知道这样不是事,于是便道:“你先去,别管我,要是她的话,你就回来告诉我!我不行了,我这腿脚,追不上。” “费什么话!我背你去!” 金三爷道了一句,随即来到曹发的前面,抓住了他的手将其背了起来。 曹发没办法拒绝,就这么被金三爷背着往前追去。 金三爷年纪大了些,背着人难免也有些吃力,但却始终不敢停步。 他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流下了汗水。 远远的望着那道身影。 金三爷高喊道:“留步!留步!!” 曹发的目光也盯着前方,尽管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好似感觉到了。 她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声音传来。 知书微微一顿,侧过头来往回看去。 阴差也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 当金三爷看到那女子的面容的时候顿时一愣。 是她!是她! 他加快步子跑了过去。 知书却是忽的反应过来。 阴差说道:“这两位是你生前的故人吗?” 知书顿了一下,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好似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不是。” 阴差点了点头,随即便不再多看。 “走吧。” 知书道了一句,随即回过头来,往前走去。 金三爷见其迈步,连忙高喊道:“别走!” 知书听到这话手臂微颤,但却又咬了咬牙,接着往前走去。 金三爷额头上的青筋嘞起。 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直到片刻之后,他跑到了知书的面前,将其和阴差一并拦下。 阴差眉头一皱,扯出锁链,“阴司行事,凡人回避!” 金三爷顿了一下,将曹发放了下来。 曹发看不见阴差,也看不见知书,他便问道:“她在这儿吗?” 金三爷顿了顿,“她……” 金三爷正要开口,却被知书打断道:“你们认错人了吧。” 金三爷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什么?” 知书看着金三爷,她微微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金三爷有些呆滞。 随即忽见那阴差上前而来,那锁链已经握在手中。 冷眸之间。 金三爷也不禁回过神来。 阴差开口道:“活人挡路乃是大忌,若再不让路,休怪我动手!” 金三爷张了张口。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曹发。 曹发看着眼前,问道:“你是不是知书啊?你是不是?你在哪里?我看不到,我看不到啊。” 金三爷又看向面前的知书。 知书又重复了一句,“你认错人了。” 金三爷明白了过来。 他回过头来,对曹发道:“她不是知书……” 曹发一顿,一瞬间好似泄了气。 金三爷面色平静下来,拱手道:“多有打扰,我二人这便让路。” 第七百六十四章:也怕个万一嘛 一口回绝了曹发与金三爷后知书便往前面走去。 她缓缓走着,身形却不禁有些颤抖。 金三爷目光遥望着那道背影,一时间也恍惚了。 曹发嘴唇微颤,问道:“真的不是她吗……” 金三爷顿了顿,知道却又不知道。 这好像是一个很难答的问题。 “不是……” 这样的一句回答,金三爷却是犹豫了良久。 他想,或许知书也承受了难以言喻的苦楚。 这世间,人与鬼又怎有往后呢。 不如相忘于此。 那道身影越走越远。 阴差的目光落在知书的身上,他隐约间听到了细微的抽泣身,但到底却又没开口劝慰任何东西。 他一路将知书送到了船风巷子。 知书的目光有些泛红,还有些许晕色未能退去,她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劳烦阴差大人了。” 阴差拱手道:“应尽职责。” 他顿了一下,说道:“另外,往生一事还望知书关姑娘考虑清楚,亡魂留在人间,到底是不应该的。” 知书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阴差点头以示知晓,随即便迈步离去了。 知书舒了口气,随即朝着那巷子里走去。 正要进门,却听对门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喝!!哈哈哈!” 这道声音尤为的熟悉,知书一听便知晓是谁。 除了小小姐,也没有别人了。 知书来到陈先生家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正在喝酒的陈长生与鱼红锦都是一顿。 二人的目光一同望向门口。 “坏了!” 鱼红锦忽的反应过来,说道:“知书姐回来了。” 陈长生笑道:“你要挨骂了。” 鱼红锦一时慌张,说道:“别别别让我躲躲,让我躲躲。”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了知书的声音。 “陈先生可曾歇息?” 鱼红锦更是着急了,她在院子里左右张望,想要找个藏身之所。 鱼红锦顿了一下,又看向陈长生,她伸出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暗示陈长生别说话。 同时她的目光也看向门口,紧张的不行。 陈长生小声说道:“你端着酒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嘘!嘘!!” 鱼红锦吓坏了,生怕门外的知书听到声音。 “陈先生?” 知书又问了一声。 但门口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知书顿了一下,本想再敲敲门,可想想后却是没再动手,甚至问也没再问了。 她想了一下,随即装作回到自家院子,开了门又关上门。 而她自己则是在陈先生家门前等了起来。 对于小小姐,她再了解不过了。 鱼红锦悄悄来到门口,小心的听着外面的声响。 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她这才松了口气。 “呼……” 鱼红锦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忽的有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吓死我了。”鱼红锦拍了拍胸脯。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不怕挨骂吗。”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我哪里怕了?我怎么可能会怕。” “那你方才是怎么回事。” 陈长生要往下说,却被鱼红锦拦了一下,就听鱼红锦道:“你小点声,院子隔那么近,万一被知书姐听到了,那可就不好了。” 陈长生笑道:“说不定知书就在门口等着你呢,而且,反正你要挨骂的,不就是个先后吗。” 鱼红锦白了陈长生一眼,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被抓到肯定被骂的凶些,等一会知书姐不怎么气了,再回去,顶多会被教训几句。” 而这一切,却都被门外的知书听的一清二楚。 知书无奈一笑,心想小小姐还真是人小鬼大。 “你等会,我再看看。” 鱼红锦示意陈长生别出声。 随即她便上前去打开了门栓,小心的将门拉开,生怕发出半点声音来。 她顺着缝隙探出头去。 左边没人。 往右一看。 却忽见一只手抓了过来。 知书一把抓住了鱼红锦后颈的衣裳。 “诶诶诶……” 鱼红锦被知书提了起来。 她不禁一愣,一睁眼才看清眼前之人。 “知,知书姐……” 鱼红锦一开口就是满嘴的酒气。 陈长生站在门口看着鱼红锦被提起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来。 知书看向陈先生,说道:“打扰陈先生了。” 陈长生摆手道:“没事,这丫头可是喝了不少酒,得好好教训才是。” 鱼红锦听后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长生。 “!!” 鱼红锦指着陈长生道:“你你你竟然过河拆桥!” 知书轻拍了一下鱼红锦的后脑,说道:“不可对先生无理。” 鱼红锦摸了摸脑袋,十分委屈。 知书将鱼红锦放了下来,皱眉道:“又喝的一身酒气,小小姐什么时候才能戒掉喝酒,小姐知道了,又得生气了。” 鱼红锦低下脑袋,不敢说话。 知书叹了口气,随即看向陈先生道:“多有打扰,先生莫怪。” 陈长生表示无碍,随即知书便带着鱼红锦回了自家院里。 鱼红锦提溜个脑袋就回了院子里。 挨了知书不少训斥。 这十多年来,她一直都是被当做小孩子一样训斥。 谁让她一直不改的。 知书叹了口气,给鱼红锦整理了一下衣角与袖口,说道:“小小姐,真不能再这样喝酒了,万一吃醉了没人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鱼红锦眨眼道:“知书姐,我怎么会出事呢。” 知书顿了一下,这才想起鱼红锦是妖怪。 “也怕个万一嘛。” “这不是有知书姐跟芸姐姐吗?” 知书顿了一下,说道:“小姐年纪也大了,早不如从前了,我和小姐……” 她舒了口气,说道:“我和小姐哪能一直陪着小小姐你啊。” 鱼红锦听后愣了愣,她抬起头看向知书道:“知书姐你要走?” 知书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道:“知书不走,小小姐莫要多想,好了,快回去睡了,别让小姐知道了,不然你又得挨骂了。” 鱼红锦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是被知书给推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她愣愣的站在门口,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间有些心慌了起来。 第七百六十五章:想想,再想想 知书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 她舒了口气,看向了头顶的明月。 一回头来,却是看到了那楼上窗后站着的芸香。 芸香同样也在看她。 知书顿了一下,有些意外。 片刻后芸香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来到凉亭里,坐在了知书的对面。 “打算走了吗?” 知书愣了一下,有些意外道:“小姐现在,看的见我?” 这半年来,基本上都是鱼红锦施术芸香才能看见知书。 芸香微微点头,说道:“看得见。” 知书不知道小姐是怎么做到的,但多的她也没问。 她抿了抿唇,说道:“小姐,知书要是就这样走了,会不会不太好。” 芸香说道:“有什么不好的?” 被芸香这么一问,知书却是愣在原地。 好像的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她一直留在这里,更多的则是心中的不舍,对于小姐跟小小姐的不舍,还有曹发,还有这青山城的一切。 芸香舒了口气,说道:“世上总有离别的时候,但纵使是来世,也说不定还有再见的时候。” 知书顿了一下,说道:“小姐,真的有来世吗?我听城隍大人说,人的来世什么都记不得,什么都忘记了,就算再见,那又怎么会记得呢。” 芸香顿了顿,她说道:“不记得才好呢。” 知书有些不明白。 她看着小姐,莫名间却又觉得有些陌生。 眼前的小姐,好像与往年大不相同。 好像不是她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小姐了。 芸香舒了口气,说道:“人这一辈子从无名处来,归于无名处,谁都逃不过这样的宿命,但与其说这是宿命,倒不如说这是归宿,都将会经历的,当然,我也希望你多在身边待久一些,但对于你而言,在人间待的越久,就越是不好……” 知书愣了愣,陈先生也是这样告诉他的。 想来这些也是先生告诉小姐的吧。 知书说道:“小姐跟小小姐往后……” 芸香看着她,说道:“我会看好这丫头的。” 知书抿了抿唇,比起小姐,她其实更担心小小姐。 小小姐至来都是胡闹惯了,若是没个人看着,又怎么安心呢。 知书有些哽咽,说道:“小姐,知书还不想走。” 芸香听后愣了一下,她也没再劝什么,而是上前去摸了摸知书的头,说道:“没事,不想走的话,那就留着,也不会有任何人怪你,不哭……” 知书本就比芸香小那么几岁,其实相比起来,知书更像是芸香年轻时的玩伴,从芸香成为唐府小姐开始,便一直跟着,直至头上生出白发,阴阳两隔。 知书却又摇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时候,选择总是那样让人纠结,这样好,那样也好,反反复复,不得结果。 芸香坐在一旁陪了她许久。 直至那屋子里传来声音。 “知书姐,知书姐。” 鱼红锦敲着门,喊着知书的名字。 知书看了一眼小姐,随即起身走向了屋子。 她平复了一下心绪,打开了门。 开门便见到站在门后的鱼红锦。 “小小姐怎么还不睡?”知书问道。 鱼红锦摇了摇头,说道:“睡不着……” 她上前抓住了知书的手,说道:“知书姐你哪也别去,就在红锦房里好不好。” 鱼红锦有些担忧。 她隐约间觉得,或许明早一起来便再也见不到知书姐了。 知书伸手摸了摸鱼红锦的头发,说道:“小小姐乖,之前不一直说要做个大姑娘吗,往后可得习惯一个人睡才行。” 鱼红锦眨眼道:“就今天。” 她缠着知书。 最终知书也无可奈何,便进了房中,坐在那床头前陪着鱼红锦。 她是鬼当然是不用歇息的。 鱼红锦其实也不用,但这么多年下来她却是已经习惯了,因为不管是知书还是芸香,都不曾将她当做是妖怪来看待。 芸香见此便也回了楼上歇息。 她近来很少出门了,一来是腿脚不便,二来则是心情也不是特别好。 当竹柒的记忆重现之时,隐约间她好像明白了很多道理,但道理明白的越多,却越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人也变得沉闷了许多。 知书坐在床头,她一边轻拍着鱼红锦的背,口中一边念叨道:“睡咯,睡咯,姑娘要睡觉咯……” 些许音韵编织成了一首童谣,鱼红锦听着知书的声音,心中也安定了许多。 鱼红锦睁眼看着知书,却又不肯睡去。 知书见小小姐一直睁着眼,于是便道:“小小姐,睁着眼睛可睡不着觉。” 鱼红锦道:“知书姐。” “嗯?” “你真打算走吗?” 知书顿了一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若是说更偏向于哪方面,但应当是往生,尘归尘土归土,这是历来都知道的道理。 但看着小小姐,她却又希望自己能一直留下来。 鱼红锦见知书迟迟不答,心中也明白了过来。 “如果知书姐你要走,一定要告诉我,不能悄悄的就走了,不然我会很难过的。” 知书顿了一下,她看着鱼红锦,却觉得有些意外。 鱼红锦没闹,而是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 在此之前的时候,她却是一直都想知书留下来。 知书听后伸手刮了一下鱼红锦的鼻子,说道:“小小姐,睡前可不能想这么多东西,有什么事明早再说昂。” 鱼红锦摇头道:“知书姐你先答应我。” “嗯,知书答应小小姐。” “拉钩。” “拉钩。” 大手小手交织在一起。 大拇指一盖,便算是作数了。 鱼红锦这才舒了口气,沉沉的睡了过去。 知书坐在窗前,心中则是思索着许多事情。 世上的事都是如此,明明提早就决定好了的,但临近关头,却一样也会犹豫不决。 窗外的月光落进屋里,留下一片白净。 明月也难解人的心思。 知书舒了口气,夜里无声,鱼红锦也已经睡着了,她索性便撑起下巴看向了那明月。 月光落在身上会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这对知书而言很是受用。 大抵是因为她变得了鬼的原因。 想想…… 再想想…… 第七百六十六章:深夜造访 陈长生本打算就此歇息。 些许的醉意很是受用,至少让心绪不那么复杂了。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却又有人来打扰陈长生。 “叩叩……” 敲门声很小,像是若无若无一样。 陈长生顿了一下,抬头望去。 起初时他还以为是鱼红锦或是知书,但稍一感知却是发现,门口站着的人,竟是白日里见到的那位魏王。 魏王双手负背,站在门口,等待着陈长生给他开门。 他左右看看,好似做贼心虚一般。 陈长生来到门背后,开口问道:“何人在外。” 魏王正要开口,却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开门便是。”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那可不行,不知何人在外,陈某可不开门。” 魏王顿了顿,沉着脸道:“你开不开?” “不开!” “你……” 魏王咳嗽了一声,随即凑近门缝小声道:“我是魏王。” 陈长生听后装作恍然道:“哦,原来是魏王爷。” “知道了就赶紧给本王开门。” “不开。” “嗯?” 魏王愣了一下,说道:“你开不开?!” 陈长生道:“魏王爷白日里可是说要带着人来抓陈某的,陈某怎敢开门呢。” 魏王顿了一下,看向了身后跟随的几位侍卫。 他抬手挥了挥。 手底下的侍卫心领神会,各自往后退了几步。 魏王道:“就本王一个人来的。” “你一个人陈某也不开。”陈长生道:“陈某这院子,魏王与狗不得入内。” “你胆敢羞辱本王!” “陈某就是羞辱你了,不服你就带着人闯进来啊!” “好好好!好好好!” 魏王气的连道三声好。 他左右看看,就有些想撞门了。 但想了想后却又没付之行动,气的拂袖过后又开口道:“本王不是找你麻烦的,你且开门!” 陈长生见此也没再逗弄魏王,随即抬手,那门栓也就此落下,门也随即缓缓打开。 魏王见那门打开,随即迈步走了进去。 他左右看了看,却是皱眉道:“怎么不点支蜡烛。” 陈长生道:“魏王爷到底是王爷,又怎知油烛几许价呢。” 魏王爷听后轻咳了一声。 可随即却见陈长生上前去将那油灯点亮。 魏王爷见此道:“你方才还说油烛贵。” “贵是贵,但陈某又不穷。” “你……” 魏王爷无言以对。 陈长生来到长椅边坐下,随即道:“魏王爷请坐吧。” 魏王坐了下来,随即看向了陈长生。 这人瞧着,有些寻常,却又不寻常。 陈长生问道:“魏王爷深夜造访,不知是有何事,莫非真的就像是白日里所说,来找陈某麻烦的,甚至都不想等到明日。” 魏王爷抬手轻咳了一声,随即背在身后的手将一卷画卷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魏王爷这是何意?”陈长生问道。 魏王爷的目光瞥向别处,好似有些不好意思道:“白日里玄诚子道长在,本王拉不下脸面,如今就我二人,本王为当初之事赔礼道歉,这画卷,就当是歉礼了。”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发出疑惑之声。 “啊?” 魏王爷没看陈长生,眼神不停的往别处瞟,他又咳了两声,说道:“歉礼,嗯。” 此刻的他瞧着浑身不自在,好像有蚂蚁在爬一般。 那手脚更像是无处安放,时不时摸摸衣角,时不时碰一碰身下的椅子。 陈长生反应过来后顿时笑了出来。 魏王爷听到他的笑声不禁沉下脸道:“喂喂,你笑一笑就行了,也别太不把我这魏王放在眼里!” “不笑了,不笑了。”陈长生摆摆手,随即收敛了笑意。 他停了一下,问道:“不过陈某倒是有些好奇,你真的是魏王吗?” 魏王爷听到此话睁眸看着陈长生道:“我不是魏王难不成你是啊。” 陈长生道:“那你让给我当吧。” “滚!” 魏王骂了一句。 陈长生笑了一下,摆手道:“开个玩笑。” 他只是觉得有些意外,这魏王,说他有王爷的架子吧,但他却又拉的下脸半夜来道歉,说他没架子吧,在青仙观里的时候,却又死要脸皮,好像根本没什么威严。 魏王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是真不把本王看在眼里。”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都是人,难道因为你是魏王,陈某就要高看你一眼吗,更别说,魏王爷是变相的得罪过陈某。” “谁得罪谁啊!”魏王瞪着陈长生道:“我的人都还没动手呢,就全都被那老家伙杀了!你知道养这么一批人要花多少银子多少精力吗。”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我说,魏王爷你今夜不是来赔礼道歉的吗,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 魏王张了张口,说道:“讲道理,难道本王就不可怜吗?手底下的人被杀了不说,还得来赔礼道歉,还要挨你的骂,本王当上王爷过后就做过这么几件错事,就在你这吃了瘪,还被你抓着不放。”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看向了那桌子上的那幅画,说道:“或许王爷也该庆幸自己今天不是来找麻烦的。” 魏王爷眨眼道:“你口气倒是不小,本王是不想昧着良心,所谓修行,切不可有心魔阻挡,你真当本王是怕了你吗。” 陈长生也没解释什么而是说道:“兴许呢。” 他将那桌上的画卷拿了起来,看了一眼后问道:“这画值钱吗?” 魏王看了他一眼,说道:“本王送你的礼你难不成还想拿去卖了?”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说道:“魏王爷不会随便找了幅滥竽充数的画就来了吧?” “咳咳……” 魏王爷轻咳了一声,说道:“怎会,此画值钱,嗯,值点钱。” “是吗?” 陈长生将那画卷缓缓打开。 接着那油灯的光亮与些许月光,陈长生看清了那画卷上所画的东西。 是一幅人像。 陈长生却是一愣,看向了魏王。 魏王爷似乎也没料到陈长生会当场打开看,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魏王爷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幅画。”陈长生问道。 魏王爷借口道:“此画就放在本王书房,尤为珍贵。”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随手拿的吧?” “怎么会!话可不能乱说。” 第七百六十七章:奇葩魏王 魏王爷对于自己的敷衍拒不承认。 但明眼人都知晓,谁送歉礼怎么可能会送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画像。 陈长生再度看了一眼那画像,随即却道:“这画卷陈某便收下了,若是有朝一日魏王爷想要回去,便来找陈某就是了。” 魏王爷却是摆手道:“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拿回来的道理。” 他本以为陈长生会借着这画卷嘲讽他一翻。 可事实却是他想错了,陈长生的目光好像对这画卷很是上心。 陈长生笑道:“当年的时候,陈某没仔细看这幅画像,也没想过当年禹王竟然长得这般俊俏。” 那画像上的人可是与那晚年的竹兰先生差别甚大,那时,是那般的意气风发。 魏王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禹王?” “魏王爷没看画卷旁的附文吗。” “咳咳……” 魏王爷根本就没看,陈长生说的没错,他就是随后拿的。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多的便不说了,多谢魏王了。” 魏王爷听后摆手道:“小事。” 他顿了顿,说道:“不过话且说好,此番过后,当年之事便一笔勾销,谁都不可再提,本王也算了却了一桩恩怨。”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魏王爷,这事陈某说了可不算。” 魏王爷顿了一下,说道:“你这是何意?” “当年魏王爷想要威胁的乃是唐氏商行的芸姑娘,虽与陈某有关,但说既往不咎,却不是陈某能决定的。” “诶,你这人!” 魏王惊了一下,说道:“你还想再占本王的便宜?那芸姑娘与你有何区别?!” “当然不同。”陈长生笑道:“陈某是陈某,芸姑娘是芸姑娘。” “你……” 魏王顿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禁有些头疼,看向陈长生道:“你早不讲,本王与你唠叨半天,岂不是浪费时间?” 陈长生眨眼道:“魏王爷怎么能怪陈某呢,陈某可没让魏王爷来赔礼道歉。” 魏王爷顿了一下,张口道:“好好好,好好好。” 他伸出手来,说道:“画卷还我。” 陈长生眨眼道:“魏王爷刚才还说不拿回去呢。” 魏王爷说道:“你刚才还说要还我呢。” “不做数了。” “本王也不作数了!” “你堂堂王爷,怎能这般不要脸!” “你瞧着人模狗样的,你又要脸了?” “嘿你!” “你什么你!” 魏王爷一拍桌顿时就与陈长生吵了起来。 院子里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 紧接着那院子外巷子里等候的侍卫听到声音,顿时一哄而入。 “王爷!” “王爷!” 侍卫抽出刀剑,全都指向了陈长生。 “休得对王爷无理!” 小院几乎被魏王的人给站满了。 魏王爷顿时一怔,连忙摆手道:“住手!放下刀剑!放下刀剑!” 侍卫们都是一愣,犹犹豫豫的显得有些无措。 陈长生顿了一下,看向魏王爷道:“哟,魏王爷不是说就你一个人吗,怎么巷子外面守着这么多人啊,哦……” “莫非是时刻准备着将陈某拿下啊。” 陈长生嗤笑道:“原来魏王爷竟是此等做派啊,陈某算是见识了。” 魏王爷听到这话指着陈长生道:“吗的!你胡乱说话!” 陈长生骂回去道:“你吗的!” 魏王爷瞪大了眸子,撸起袖子道:“诶,你个姓陈的,本王真是给你脸了!” 侍卫听到此话就要动手。 魏王爷见他们上前,说道:“你们在这作甚,滚出去!外面待着去!” 侍卫们听到这话又是一愣。 “滚啊!”魏王又骂了一句。 侍卫这才动身,一个个退出了院子。 “门关上!” 侍卫一怔,小心的将门给掩上。 魏王爷再度看向陈长生,说道:“本王给你个单挑的机会,被说本王欺负你!” 陈长生眨眼道:“这话应该陈某来说吧?” 魏王爷攥紧了拳头,随即迈步上前。 “吃本王一拳!” 陈长生抬起手来,张开手掌,随即就将魏王的拳头给抓住了。 魏王顿时一愣。 “嗯?” 这力道…… 不太对啊! 魏王爷愣了愣道:“你怎么回事?” 陈长生说道:“魏王爷,你莫不是看陈某细胳膊细腿的就好欺负吧,实不相瞒,陈某练过武的。” 魏王爷听后连忙挣脱了手,后退了两步。 “你不早说!” 陈长生听后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不打了!” “啊?” 陈长生一时愣神。 随即却是笑出了声来。 魏王爷道:“本王乃是君子不屑于你动手,暂且给你个机会,你认个错,本王便不计较了。” 陈长生听后哭笑不得。 这魏王,未免有些太奇葩了吧。 陈长生道:“陈某也给魏王一个机会,你认个错,陈某就不计较了,不然陈某便揍得你落花流水。” 魏王爷轻咳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你别乱来,不然本王喊人了!”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你把那些侍卫都喊进来,全喊来,且看陈某能不能连他们一块揍了。” 魏王爷眨了眨眼,却是有些迟疑了。 当年的时候,那老者可是杀了他十七八个暗卫呢,那这人呢,又是什么本事。 那可不成。 他可不能白白吃这么个亏。 魏王爷冷哼一声,说道:“你等着,这事没完。” 陈长生笑道:“陈某就在这等着。” 魏王爷随后便急匆匆的出了门去,走的时候还留了一句。 “你等着!” 陈长生走到门口,道了一句:“慢走不送。” 说着他便关上了门。 魏王爷回头看了一眼,又骂了一句:“呸,小人做派!” 说着他便领着一群侍卫走了。 对门隔壁院子的欧阳风全程目睹了这一幕。 他笑出了声来,说道:“这魏王还真是有意思。” 他还想着要不要动手呢,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 不过说来。 这魏王怎会是这般性子?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王爷,反而像是一个胆小的地痞流氓,尽会耍一些无赖手段。 那最后的一句话,怕不是骂的他自己吧。 欧阳风摇头一笑,说道:“这巷子真是热闹起来了。” 第七百六十八章:别卖给他 陈长生起了个大早,去街上吃面。 茶楼对门的面铺子。 老人家和蔼,怕陈长生吃不饱又多添了些面条。 这面其实没什么油水,相当清淡,但在茶楼门口摆着正合适,这里的客人多是喜欢吃些清淡的,想吃油水重的基本上都摆到做力工的地方去了。 一碗面也相当便宜,三文钱。 比那茶楼的一碗茶都还要便宜。 就像是老人家自己说的,还在摆这摊子纯粹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做,也不是为了什么。 老人家坐着跟陈长生说道:“我瞧您气质不凡,不像是寻常的市井小民呐。” 陈长生听后笑道:“您说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大人物,您看那个大人物天天跑来这吃面的。” 老人家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像。” “像归像嘛,不是就是不是。”陈长生说道。 老人家嘿了一声,说道:“那可说不准嘞,虽然才见了几面,但我就觉得你一定是有本事的人,往后肯定会成大人的。” 陈长生摆手道:“那不行,做大人哪有做这么个市井小民舒服啊。” “做大人不好吗?” “在我看来是不好的。” 老人家笑道:“你这人还真奇怪。” 陈长生咧嘴一笑,问道:“听这话,老人家是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当一位老爷或是大人咯?” 老人家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当,那可累的慌,你想想,现在全天下都在打仗,不是这里死人就是那里死人的,咱们青山城却像是没事一样,嘿,这该是多难的事啊,魏王爷怕是脑袋都想破了。”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的确很不容易。” 在这样的乱世留下这样一片净土,那可真是不容易。 这大抵也是为何百姓愿意帮助魏王的原因,道理也很简单,你给我饭吃,让我活,那我就心甘情愿的帮你。 老人家眨眼道:“不过说起来,这么些年下来,我都还没见过魏王爷呢,听人说魏王爷就住在那处大宅子里,愣是没一个人见过。” “是吗?”陈长生眨了眨眼,他觉得魏王爷不不像是那种不喜欢出门的人才对。 陈长生说道:“说不定他只是不想让人知晓,甚至有可能他还来你这吃过面呢。” “那咋可能。”老人家只当是个玩笑。 “我说真的。” 说着陈长生已经吃完了面,他放下筷子,付了面钱。 “回头再来吃面,再会了老人家。” “诶好嘞。” 陈长生起身就要往茶楼去,闲来无事听听书也挺好的。 正当他走出面摊的时候,却见一个人迎面走来。 那挺着的肚子,脸上带笑的,不是魏王爷还有谁。 魏王爷看到陈长生的那一刻顿时笑容就戛然而止。 陈长生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眼。 魏王爷白了他一眼,说道:“晦气。” “你那些个侍卫呢?”陈长生问道。 “干你何事?” 傲娇的魏王似乎不愿与陈长生多说什么。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好大的火气啊,方才不是还笑着的吗,怎么看到陈某就跨起脸了,莫不是对陈某有什么意见?” 魏王爷看着他,说道:“你明知故问是吧,你是不是明知故问?” “哪能呢。” 陈长生笑着说道:“不过你来这干什么的?你就不怕街上冒出个刺客来一刀给你宰了?” 魏王爷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要是真遇到什么刺客,本王干脆也别当这个王爷了。” “真是自信。” “那是当然。” 魏王爷眉头一挑,摆手道:“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嘛,去去去,本王没心理你。” 陈长生微微点头,摆手道:“再会。” 魏王爷冷哼一声,随即走向了面铺子。 “来碗面。” 老人家点头笑道:“好嘞,多来两片菜叶?” “对。”魏王爷似乎跟这位老人很熟,看起来没少来这吃面。 老人家笑道:“这两天没怎么见你嘞,咋了这事?” 魏王爷摆了摆手,说道:“不说了不说了,一肚子气。” “好好好。” 老人家也没多问,煮面去了。 陈长生瞧着这一幕不禁愣了一下。 “这还真是……” 陈长生低下头思索了一下,但又很快回过了神来。 他不禁觉得奇妙,摇了摇头后便走进了茶楼里。 煮面的老人家问道:“你跟方才那位好像是认识啊。” “啊?哪位?”魏王爷问道。 老人家说道:“就是刚才那个穿青衫的先生,他方才吃完面。” “他啊……” 魏王爷微微挑眉,说道:“认不得,认不得。” 老人家倒是一愣,说道:“刚刚听你们说话来着?” 魏王爷问道:“他时常来你这吃面吗?” “倒也没有,昨天来过,今天又来了,聊过两句。” “诶,我跟你说啊。”魏王爷看了一眼后面,见陈长生已经走进了茶楼,这才开口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呐!” 老人家听后愣了一下,“啊?” 魏王爷一抖衣袖,说道:“不知道了吧,你瞧这些人,穿的人模狗样的,实际上心里坏的很,之前的时候我瞧见他……” 就这么说了一大堆。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说陈长生偷鸡摸狗,说陈长生这样那样…… 老人家却是有些愣神道:“这,不应该啊,我瞧着不像啊。” 魏王爷骇了一声,说道:“这算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下回他来,别卖他面了,这小子坏的很。” 老人家无奈一笑,说道:“人要吃我也不能不卖吧,这不是得罪人吗,不成不成。” “嘿,听我的,准没错,就别卖他。” “这……” “怕啥,回头找我,他要闹事我巴不得,我在衙门里有人。” “那,那便不卖了吧。” 魏王爷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到:“对咯,对咯。” 茶楼里才坐下的陈长生忽的感觉鼻子有些痒。 他喝了一口茶水,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总感觉有人在背后排诋他似的。 陈长生也没在意,转头便喝着茶吃着芸豆听起了书来。 日子正好。 第七百六十九章:对的还是错的 青山城一如往常。 在魏王的治理之下,这里好像一点都没变。 没有战乱,没有压迫,百姓还是与往常一般安居乐业,陈长生慢慢的也发现,好像自己并不能帮上什么忙,这里已经很好了。 但想来,这是件好事。 陈长生正听着书,坐在角落处的曹发抬头之间看见了陈长生。 他踉跄起身,走了过来,来到了陈长生身旁坐了下来。 “陈先生。” 曹发唤了一声。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吃过饭了吗?” 曹发愣了一下,说道:“吃了吃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你这徒弟说书说的不错,比陈某厉害多了。” 曹发听后道:“那倒是没有先生厉害。” “厉害就是厉害,没什么不能说的,陈某就是半吊子。” 陈长生知晓自己几斤几两。 曹发顿了顿,张口似乎想问些什么。 陈长生见他欲言又止,问道:“你这徒弟,怎么了吗?” 曹发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徒弟的事,是学生想求先生一件事。” 陈长生问道:“什么事?” 曹发张了张口,说道:“先生可否让学生…看见鬼神……”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为何忽然想看这些了?” “学生……” 曹发顿了一下,说道:“学生想看看,嗯,就是好奇。” 陈长生看着他,曹发老了,却越发的不会撒谎了。 他思索了片刻,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对陈长生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所造成的后果,却是…… 曹发见先生不答,于是便道:“是学生唐突了。” 陈长生恍惚间回过神来,忽的说道:“一刻钟。” 曹发愣了一下。 陈长生伸出手来,在那茶杯里沾了一滴茶水。 抬手之间,抹在了曹发眉心之处。 “你只有一刻钟。” 曹发眼中焕发出一抹金光。 他顿时一怔,连忙拱手道:“多谢先生!” 那腿脚不便的曹先生拖着那踉跄的步子,却又走的极快,转眼间就跑出了茶楼。 他的面色有些痛苦,紧咬着的牙冠使得他的腮帮子突出,但却仍旧是一声不吭。 额头上的青筋嘞起,走上两步就要大喘气,可他却一刻都不敢停。 陈长生回头望去,他的嘴唇微张,芸豆拿在手中,却是迟疑了半晌。 他叹了口气。 莫名间又觉得有些后悔。 或许真的不该这样。 陈长生知晓,自己这是做了错事了。 可他就是看不下去。 好赖话都让自己说了,但胡闹的却又是自己。 陈长生不禁摇头一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 . . 那踉跄的曹先生穿行在街上。 今日赶早集,人就更多了。 前面的路被密集的人群所遮挡。 他抓着那有些发疼的腿,喘着气道:“让一让,劳烦让一让……” 曹先生朝着那船风巷子跑去。 他要去看看,要去看看昨天夜里金三爷看见的到底是不是知书。 虽说金三爷说不是,但曹发在某一刻却感觉到了,知书好像就在身旁,这样的错觉让他惦记了许久,不能忘怀。 一刻钟,一刻钟…… 他拼命的跑着,那幅残缺的身体处处发疼,他也咬着牙冠在人群之中穿行。 有人不小心将他给撞到。 “你没事了。” 那人像扶他。 可此刻的曹发心思却全都在前面的路上,他踉跄的站起身来,也不回答,自顾自的往前面跑去。 他的口中发出呵呵呵的声音,跑了片刻后嘴唇便有些发白了。 他不敢停,他一定要亲眼去见见。 穿过那人群密集的街道,曹先生总算远远的看见了船风巷子。 他跑进了巷子里,来到了那院子门前。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想要伸手敲门。 可在那一刻,他却又犹豫了起来。 隔壁院子的欧阳风听到了动静。 他来到门口朝里看了一眼,见一老者站在芸香家门前,犹犹豫豫的却又没敲门。 欧阳风有些不解,却也没问什么。 他索性便在门口看了起来,就当是看热闹一般。 . . 金三爷的书写的差不多了。 本想来茶楼给曹发看看,但却没见他人,反而是见到了陈先生。 “先生今日来的这么早?”金三爷坐了下来。 陈长生道:“闲来无事。” 金三爷点了点头,他顿了顿,问道:“对了,学生想问先生一件事。” “关于知书的吧。” “先生知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你昨天不是见过她了吗?” “真是她?”金三爷愣了一下。 他昨夜回去之后想了许久,反而还怀疑了起来,有些不确定夜里看到的那个亡魂是不是知书了。 金三爷微微一怔,问道:“可是,为何知书的魂魄……” 按理说人身死过后化为亡魂,除非位列鬼神阴差,否则根本就无法在人间逗留的,待久了下场便只有魂飞魄散,或是在怨气与阴气的催使之下化为厉鬼。 陈长生道:“算是一个意外吧。” 金三爷回过神来,说道:“可是昨日,她为何……”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兴许…是不想让曹发惦记吧,人已故,阴阳两隔,其实应当少生牵连。” 金三爷张了张口,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见面却又不能相认,这……” 金三爷又叹了一声,神色不禁有些无奈。 他理解,但却又不认同这样的做法。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总是这般令人难以认同。 陈长生看向金三爷,说道:“他方才就坐在这里,问陈某借了一法,一刻钟内,他可以看见鬼神魂魄。” “先生借了?” 陈长生顿了顿,点了点头。 金三爷听后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先生。 陈长生问道:“陈某也想问问你,你觉得我这样,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金三爷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怎么回答先生。 是对,还是错? 金三爷也说不上来。 做有做的道理,不做有不做的道理。 二者其实都没有错。 金三爷看着先生,随即俯身道:“我替曹发谢过先生恩情。” 陈长生顿了顿,他知晓,金三爷并不会告诉他答案。 他只有自己去想。 第七百七十章:他没看见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 曹发回来了。 陈长生与金三爷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金三爷连忙上前去扶住了他,在接过曹发手的那一刻,他便瘫软了下来。 “怎么搞成这样了。” 金三爷连忙将其扶到了位置上坐下。 “你见到了吗?”金三爷这般问道。 曹发听后张了张口,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化为了沉默,低下了头。 陈长生将茶水推上前去。 曹发谢了一声先生,随即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陈长生起身,说道:“陈某就先回去了。” 曹发点了点头,随即道了一句:“多谢先生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他走出了茶楼,往那船风巷子走去。 茶楼里的金三爷见曹发沉默,他倒是还想再问些东西,但见曹发这般模样,便也不再多嘴。 他也不清楚曹发也没有见到知书,所以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在金三爷看来,不管是见到还是没见到,都是好的结果。 也分不出哪个更好。 . . 进了巷子后,守在门口的欧阳风喊住了陈长生。 “这是又去哪潇洒了?”欧阳风笑问道。 “喝喝茶,听听书。” 陈长生走上前去,坐在那了门口的台阶上,问道:“倒是你,似乎很少见你出去过。” 欧阳风笑道:“有时候静坐着要舒服许多。” “是吗?” 陈长生说道:“还是得多走走,坐久了要病的。” 欧阳风点了点头,记下了陈长生的话,随即道:“先前有个人来了巷子。” 陈长生道:“你瞧见了?” “嗯。” 欧阳风说道:“那人我之前好像也见过,是谁我不知道,但方才他来了之后倒是挺奇怪的。” “奇怪?” “嗯。” 欧阳风说道:“大概是来拜访芸姑娘的吧,但是到了门口,他却又没敲门,几次伸手却都缩了回来,最后就坐在了墙边上,什么话都不说。” “我还问了他一句,他也没回答我,我也就没再理他了。” 陈长生微微一顿,口中呢喃一声:“是吗……” “怪事的很。” 欧阳风话音一转,却又说道:“他坐归坐着,但后面那院子的门不知道怎么的就开了,我开始的时候以为有人,但却又没察觉到气息,还特意走出去看了一眼,的确是没人。”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或许是风吹开的。” “不能。” “我什么没见过啊,推开的门跟风吹来的门哪能一样。” 欧阳风说道:“反正是怪事,而且我也不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了,隔壁院子那扇门经常有这样的事,你跟我说说,那院子里怕不是有什么妖魔鬼怪?” 陈长生却没有解释此事,而是问道:“那门开之后呢。” 欧阳风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就没怎么了啊,那个坐在墙下的人看了几眼就走了,话都没说一句,不过我瞧他神色倒是挺奇怪的,犹豫不决的样子。” “这样吗……” 陈长生舒了口气,不禁看向了那墙角,那些许青苔处还有留下的脚印,曹发应当就是蹲在那里。 欧阳风说道:“我方才问你来着呢。”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你想多了。” 欧阳风明白了过来,陈长生既然这样说,那就说明绝对是有了。 不过看陈长生一点不担心的样子,那大概也不用在意什么了,想来是没什么危害的。 陈长生的目光一撇,却是看到了巷子里走来的知书。 知书看向了陈先生,好似是有话要说。 陈长生见此便对欧阳风说道:“多出去走走,陈某先回院子了。” 欧阳风顿了一下,说道:“这就不聊了?” “回头再聊。” “也行。” 欧阳风摆了摆手,示意陈长生去吧。 陈长生往院子走去,开了门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知书 知书随即也走进了院子里。 一人一鬼坐下过后。 陈长生看向知书,问道:“是决定好了吗?” 知书点了点头,说道:“知书已经想好了。” “所以是打算按照规矩去往阴司轮回,还是怎么?” “先生……” 知书顿了顿,却又有些欲言又止。 陈长生看向她,说道:“如果还是拿不准主意,那就再想一想。” 知书起身,跪了下来。 “这是作甚?” “知书恳求先生,可否让知书暂且留在阳间,陪着他走完这剩下的岁月,到时候再入轮回,可否,可否……” 知书低下头来,说道:“只是这一两年,一两年……” 陈长生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知道,若是再继续待下去,你要承受的是什么吗?” 知书抬起头来,看着先生道:“知书曾问过城隍大人……” 她自然是知晓的。 亡魂逗留人间,本就是阴司不允之事。 天地同样也不会准许。 多留一日,便要多受一分人间的污浊,亡魂沾染了活人的气息,想入轮回便是就更难,虽说陈长生能够解决此事,但另外的刑罚,却是无法阻止的。 天地之间自有规律,犯了错便要受罚。 且不说入了阴司会受怎样的刑罚,做了这样的事,天也时时刻刻都在看着,这样一来,或许来世都成了难事。 就好像燕如初一般…… 他所做的事情,便是超出了规矩,天意之下,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若只是这半年,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但若是再久,陈某也没有把握能不能保下她来。 陈长生道:“能否再有轮回倒是次要,陈某怕你待的太久过后,恐怕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若是这般,倒不如就进那鬼修一道,虽说最终也是魂飞魄散,但至少……” 至少能多待一段时日。 知书抬起头来,她的目光忽的在这一刻坚定了起来。 “那便……” “那便进那鬼修一道。”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问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在门口看到他了,所以你才忽然改了主意?” 知书抿了抿唇,摇头道:“知书,是看到他了,但是跟他没关系,他也没看见我,我只是,只是舍不得……” “他没看见你?” “嗯?” “这样吗……” 陈长生轻叹一声。 他想,或许曹发在某一刻明白了什么。 所以尽管见到了,最终却还是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模样。 这世间的的情谊,着实让人难解。 第七百七十一章:这也挺好的 “成为鬼修过后,其寿可谓无穷,且受天地厌恶,难得超脱……”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活的越久,便越是煎熬,你所认识,所亲近的人都将逐渐从身边离去,但你却又无力去改变这一切,虽说有伟力无穷,亦是使人长寿,但真正遇到过后,其实许许多多的人,都不愿意久活于世。” “知书明白。” “你真的明白吗。” “明白。” 院角的树飘落下一片叶子。 那片叶子落在土里,来年将滋养此地的草木。 良久过后,院中传来了一声叹息。 陈长生在知书的眼中并没有看到任何的盲目与无知,相反的,她很认定自己的选择。 这样的事就与见与不见一样。 选择如何,都是没有错的。 在旁人的眼里,或许她去往轮回,才是最好的归宿,但在她自己的眼里,此一刻便是最好的抉择,纵使往后万劫不复,她大概也不会后悔。 那便随她的愿吧。 陈长生也将竭尽全力去帮她。 只希望往后的往后,她不会像他陈长生一般,落得这般下场。 . . 茶楼里的客人逐渐散去。 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那最后一抹昏黄落下,化作漆黑一片。 茶楼的伙计点燃了油灯,随即看向了那坐在茶楼里的二位先生。 “两位大先生,夜已深了,风吹的冷,要不要小的去拿条毯子来?” 金三爷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就是了,一阵小风,还吹不灭我俩。” 伙计点了点头,随即便收拾起了茶楼。 茶桌收碗,样样事情都做的很是认真。 曹发望着那伙计,不禁想起了当初的自己,那时候自己却还没有这位伙计这般认真,但过的却尤为充实。 如今老了,说不得书了,惦记的人也不在了,总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金三爷见他那模样,不禁问道:“想说书了?” 曹发顿了一下,点头道:“想是想啊,但是你看我现在,一段话都说的坑坑吃吃的,怎么说啊,不说了,不说了……” 摆手之间,却又尽是无奈。 金三爷道:“小声唠叨几句嘛,旁人不听,我听啊。” 曹发顿了一下,笑道:“也就你乐意听了。” “那你说不说?” “那就说一段。” “嗯,说一段。” 曹发拿起了桌上的扇子,在那桌上轻轻敲了敲。 “说那冬月时天降大雪,寒风凌冽,破庙茅草堆中……” 他轻声说着,一句说不完便需大喘一口气。 金三爷在一旁听着,他将这故事认了出来,这也是当初他在云游途中听到的一个故事。 曹发坐在台下轻声说着。 兴许是觉得自己不能再去那台上站着了,便也只有在这台下敲敲扇子,轻声嘀咕两句。 金三爷听着笑了起来,说道:“曹先生威风不减当年,不减当年。” 曹发笑了笑,摇头道:“胡咧咧。” 他继续往下说去。 原本倒是有些高兴的,可越是说下去,二人却越是沉默。 想出当初在那台上是如何的意气风发,他二人就不禁有些难过,惦念起曾经来,难免如此。 曹发叹了口气,说道:“不说了,不说了。” 金三爷也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些什么。 擦着桌椅的伙计,听到那说书声戛然而止,不禁觉得可惜,他觉得这故事挺好的,不曾听云先生说起过。 “怎么不说了?” 一道声音忽然传来。 这道声音不是伙计,也不是金三爷,更不是曹发。 曹发听后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去。 不知何时,身旁的椅子上多出了一个人来。 那位女子开口道:“我喜欢听,继续说吧。” 曹发在某一刻回过神来,不知怎的,眼中却是泛起了微红。 “好,好……” 两声好中,茶楼里的说书先生继续往下说了起来。 这篇故事,终得完整。 ……… 小院里亮着烛火。 芸香手捻白子,思索片刻后落了下来。 面前的青衫先生随即落下一子。 这一盘棋有来有回,总是分不出个胜负来。 芸香见此叹了口气,说道:“知书往后可是苦了……” 陈长生道:“她自己觉得值得,那便足够了。” 芸香听后笑道:“芸香喜欢这样的先生。”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有人情味些。”芸香这般说道。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陈某什么时候没有人情味了。” 芸香说道:“曾经的先生总被道理拘泥于一处,对便是对,错便是错,若是分不出个对错来,那索性就别管顾,先生如今这般,其实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欣喜,有同情,有悲悯,而不是照着道理做事。” 陈长生手中捻着子,却是迟迟没有落下。 他想了一下,说道:“陈某上辈子也是这样的吗?” 芸香想了一下,说道:“上辈子还要厉害些,还要孤独些。” “是吗?”陈长生笑道:“却是从未见过。” 芸香笑了笑,说道:“往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先生只是现在的先生,芸香只是现在的芸香,如今我也明白了许多,此生短暂,顺利过去了,便算是心满意足了。” 有了竹柒的记忆过后,她变得很不一样了。 陈长生片刻后落子,说道:“全都在你。” “嗯。” 芸香想了一下,说道:“先生。” “嗯?” “这盘棋先生若是输了,那明日就要给芸香买些蜜饯来吃。”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好。” 芸香看了一眼先生,说道:“芸香也是笨,一直以为是先生喜欢吃蜜饯,还年年给先生买。” “上次你给的陈某都还没吃完呢。” “怕是都坏了吧。” “没呢,放的好好的,要吃吗,陈某这便拿出来。” “我不要。” 芸香笑了一下,说道:“芸香要吃先生买来的。” 说着她落下一子,随即笑道:“先生你输了,芸香胜你一目子。” 陈长生看向那棋盘,他顿了顿,装作不解的说道:“诶,这怎么输了呢。” 芸香笑了一下,说道:“我不管,反正先生输了就是输了,说好了的。”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好好好,明日便去买蜜饯。” 有时候他也有些错觉。 面前的芸香其实年纪也已经很大了,但偶尔间陈长生却又觉得,她还是当年那个胆怯的小丫鬟。 不过这也挺好的。 挺好的。 第七百七十二章:跟个娘们似的 隔日一早陈长生便上了街。 一来是早上吃点东西,二来则是答应了芸香给她买好蜜饯。 茶楼门口的面摊开的早。 陈长生到的时候才开始烧水,也算是刚好赶上。 “一碗面。”陈长生道。 老人家看向陈长生,笑道:“来的早啊。” 陈长生点头一笑,随即坐了下来。 老人家将面下进锅里,随即问道:“对了,您跟昨天那位是认识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哪位?” “你一走他就来了。” “他啊……”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算是认识吧。” 老人家听后笑了起来,说道:“原来如此。” “怎么了吗?”陈长生抬起头,问道:“他是不是在背地里说我什么了?” 老人家听后微微一顿,说道:“那倒是没有。” 陈长生见老人家迟疑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过来,问道:“他怎么说我的?” “没说,没说呢。”老人家说道。 陈长生笑着说道:“老人家不必担忧什么,我跟他关系好着呢,平日里就是闹着玩,没什么别扭。” 老人家听后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们二人是有什么仇怨呢。” “那倒是不至于。”陈长生说道。 老人家道:“你们这关系还真是好,唉,我早年的时候倒也有那么几个一块闹在一起的朋友,后来嘛出走的出走,离世的离世,倒是让我蛮羡慕的。” 陈长生道:“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说到底就是潮起潮落,人聚人散。” 老人家点了点头,说道:“是嘞,凡事看轻些,才能过的好。”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自当如此。” 不过一会,面便端了上来。 陈长生抽出筷子抖了抖,随即便吃起了面来。 正吃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来碗面。” 这声音有些熟悉,陈长生回头看了过去。 不是魏王爷是谁。 两人又撞上了。 魏王爷看到陈长生那一刻皱起了眉头,说道:“你怎么阴魂不撒的?” 陈长生道:“陈某先来的,阴魂不撒的应该是你才对。” 说着他便吃了一口面。 魏王爷看面摊的老人家,说道:“老人家,老人家!不是说好不卖给他了吗?” 老人家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略显无奈道:“这……” 陈长生看向魏王爷,说道:“你欺负一个老人家算什么本事?” 魏王爷道:“干你事了吗?”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似乎没带护卫吧。” 魏王爷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说道:“你想干嘛?我告诉你,这光天化日的,你……” “胆子可真够小的。” 魏王爷顿了顿,说道:“我才不与你逞这些口舌之利。” 说着魏王便在对面的桌上坐了下来。 片刻后老人家将面端了上来,说道:“都是朋友,没什么好吵的,坐下好好聊聊不久解了吗。” 魏王爷听到这话连连摇头,说道:“我可没有他这样的朋友。” 陈长生道:“你以为陈某稀得你?” “你可小心点说话!”魏王爷指着陈长生道:“本…我可没什么气度。” “行啊。”陈长生道:“改日叫上你的护卫,你就看是谁打谁就行了,到时候你不叫上一声陈爷爷,我可不会放你走的。” “我怕你?!” “叫,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叫,陈某就在这里等着。” “你!!” 魏王着实被陈长生这一番话给惊到了。 这完全没有按照剧本发展。 “我就不明白了!”魏王爷有些气愤道:“你为何一点都不怕我?” 陈长生吃着面撇了他一眼道:“你谁啊你。” “我……” 魏王爷一时语塞,他冷哼了一声,随即便低下头吃起了面来。 陈长生也不再与他斗嘴,继续吃面。 相比起来,陈长生吃面要比他快上些许。 魏王爷见此又有些不服气了,手上的筷子也快了些许。 陈长生见此摇了摇头,也不理会。 魏王爷是后面来的,但却比陈长生提早吃完了一碗面。 他抹了把嘴,坐在对面的桌上直视着陈长生。 二人隔着两张桌子,好似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老人家见此无奈摇头,不禁嘀咕道:“年轻真是有劲头啊。” 他倒是有些羡慕。 陈长生吃完了面将钱付了,起身时他看了一眼魏王爷,也没说什么,随即就走了。 他还有事要做呢,没空搭理这家伙。 谁料魏王爷紧接着也起身,朝着他追了过去。 “你跟来做什么?”陈长生看了他一眼。 魏王爷道:“与你何干?” 陈长生懒得理他,随即便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青山城的街上卖什么的都有,但说起来,蜜饯铺子却是有些少见,大抵是因为季节的原因,入夏过后,蜜饯少,多数原因都是难以保存,虽然说都是风干的,但却招蚊子,不好卖,一般而言,蜜饯是秋冬两季卖的最好。 不过想找的话,也不是说找不到。 铺子开着,总是要卖些的。 走了许久过后,陈长生总算是看到了一家蜜饯铺子。 “蜜饯怎么卖?” 蜜饯铺子里有一男一女,想来是一对夫妻,瞧着岁数都不大,这铺子看着也挺新的,好像是刚开不久。 “柿饼卖三文……” 男人随即介绍起来了不同的蜜饯价格。 这个季节里卖的种类不多,不一会便说完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那就来些柿饼,再来些……” 谁料这个时候跟在后面的魏王爷却忽然插了一脚。 “我全要了。” 夫妻二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 “全,全要了?”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愕。 陈长生转头看向魏王爷,平静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小气?” “你大气?”魏王爷问道。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比姑娘还不如。” “你说什么?!” “陈某说错了?你这般做派,跟个娘们似的!” 魏王爷听到这话攥紧了拳头,“好好好,好!!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劳烦站远点。”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陈某还要买蜜饯。” 魏王爷道:“没听我说的吗,我全要了!” “我劝你不要。”陈长生道:“还没几个人胆敢从陈某手里面抢东西的。” “我偏偏要抢,你能耐我何?” 第七百七十三章:下辈子别见了 “两位,两位……” 蜜饯铺子的老板见此连忙道:“这铺面上的蜜饯说不上多,也说不上少,全买回去定然是吃不完的,这位老爷,你看不如,就让给这位先生一些?” 魏王爷听到这话道:“我凭什么让?” 陈长生有些无奈道:“你买吧,陈某再找别家。” 魏王爷听到这话道:“诶,我又不买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却是忽的说道:“陈某好像闻道了一股烧着的味道。” 魏王爷看向他,不明所以。 陈长生道:“我劝你最好快点回去看看,指不定就是你府上烧着了。” 魏王爷顿了一下,说道:“你脑子不好?” 陈长生只是笑了一下,淡淡的道了一句:“半刻钟。” 魏王爷皱起了眉头,很是不解。 “装神弄鬼。” 陈长生也不讲话,就这么在这蜜饯铺子前站了。 面前的二位客人争成这样,蜜饯铺子的夫妻二人也很是为难,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便只能这样耗着。 约莫半刻钟后。 却忽的有一群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当其中一人看到了街上魏王爷后顿时一怔,连忙喊道。 “老爷,老爷!” 魏王爷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望去。 是府上的管家,还带着两个侍卫。 魏王爷看了他一眼,说道:“做什么,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管家脸色有些难看,说道:“老爷,您快回去看看吧,府上走水,走水了!” “啊!!” 魏王爷惊了一下。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陈长生。 陈长生道:“哟,真是你家啊。” “你搞的鬼?”魏王爷道。 陈长生道:“你可不要瞎说,陈某哪来空去你府上点火?” 魏王爷看了他一眼,但想着如今这般情况,也没心思与陈长生争嘴了。 “走!回府,回府!” 管家侍卫与魏王爷着急忙慌的往府上赶去。 陈长生二旁这才清净了下来。 “拿些蜜饯。” 蜜饯铺子里的夫妻二人这也松了口气。 他们这小门小户的,也是怕得罪人的。 陈长生称了一包蜜饯,付了银两过后便回了船风巷子。 来到院子门口陈长生便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芸香。 陈长生见此道:“鱼红锦不在吗?” 芸香道:“不知道去哪里疯去了,先生快进来坐吧。” 陈长生走进了院子,随即将蜜饯递上,说道:“昨日答应你的蜜饯。” 芸香伸手接过,说道:“可是难得。” “什么难得不难得的。”陈长生无奈笑道。 芸香笑了笑,说道:“先生先稍坐会,芸香去沏茶。” 芸香沏来了茶水。 二人在院中的凉亭里坐了下来。 芸香问道:“先生吃了吗?” “方才吃过。” “在哪吃的?” “茶楼外面有家面铺,在那吃的。” “朴叔那啊……” “你认得那位老人家?”陈长生问道。 芸香点头道:“在青山城待久了,认识的人自然就多了,许多都叫得上名字,我以往经常去茶楼查账,寻常时候聊了几句,吃过两回面,就认得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长生点了点头。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说起来,你本是衍县人士,大半辈子却都落在了这青山城。” 芸香说道:“衍县我也不熟的,青山城好多了,待久了,都熟了,不也一样是家吗,重要的是先生也时常会回来,偶尔能见上一面,多好,不是吗?”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陈某何德何能……” 芸香摆手道:“先生少言语,都是曾经的事了,何必叨念呢,就好像知书的事一样,先生不是说了吗,重要的是她自己觉得值得,芸香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无奈一笑,说道:“说起来也很是好笑,真是有什么样的小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这话不能再聊下去了,陈长生便问道:“知书呢?” 芸香道:“在茶楼呢。” 她接着说道:“今早我带她去拜会了城隍老爷,将事情都说明了一通,城隍老爷虽说也很无奈,但他却也不敢找什么麻烦。” 芸香停了一下,说道:“最主要的,还是看知书能不能过得了老天这关,若是打雷下雨,她还是得躲着些。” 毕竟是鬼修,这是天地之间视为污秽一般的存在,若遇雷云,天雷也将追着人间的污秽而去。 “回头陈某做件东西让她贴身带着,稍微能起些作用。” “芸香替她谢过先生了。” “举手之劳而已。”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其实说来,陈某还是更担心往后她该怎么去渡过,漫长的岁月会改变一个人的。” “谁知道呢……” 芸香叹了口气,说道:“往后知书是什么性子,又会做什么事,我却也说不准,再者说,说不定那个时候我都已经不在了,也只期盼先生往后若是知晓,可以帮她一把,她往后若是做了错事,也希望先生能够饶她一命。” “应当也不至于。”陈长生道。 但其实,这样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知书并非是修行中人,她不知晓这世间的规矩,在岁月之下,没有人是不会犯错的,尽管这样的错可以理解,但却也逃不过规矩。 芸香说道:“我打算过段时间让知书去一趟青仙观,偶尔去两次,多学些东西。” “这倒是可以。” “嗯。” 芸香点了点头,随即道:“先生……” “嗯?” “如果我还有下辈子的话,咱们还是别见面了吧。” “怎么忽然说起这些话来了。” “芸香想着,先生你多累啊。” 芸香叹了口气,说道:“明明是不喜欢的,只是心里过不去。”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芸香笑了一下,说道:“有这一辈子够了,芸香没算过总共有几天,但是应该也好是足够了,竹柒也好,芸香也罢,都觉得足够了。” 陈长生沉默着,他端着茶杯,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回答不了芸香的话。 但这人世间的情欲无一例外,却都是自私的。 可她却总是都在为陈长生考虑,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少有过自私的时候。 第七百七十四章:大是大非 隔日一早。 陈长生在院中闲坐,也没去吃茶楼门口吃面。 因为今天有戏看。 与他料想的一般,一大清早的时候,就有人来了船风巷子。 魏王带着几个侍卫,还顺带着拖了一车的礼来。 不过他却不是来找陈长生的。 而是来拜访芸姑娘的。 魏王站在院子门口,稍作休整过后便敲了敲门。 “叩叩叩……” 前来开门的是鱼红锦。 昨夜她不知跑去哪里喝酒了,浑身都是一股酒味。 “谁啊?” 鱼红锦挠了挠头头发,看向了眼前的人。 她顿了一下,一眼就认出了魏王,“是你。” 眼神随即也变得不善了起来。 “干嘛?来找打啊!”鱼红锦直言道。 魏王爷听到这话一愣,随即道:“这……” 他本还有些气的,但想想今日来的目的,便也就忍了下来。 “我是来拜访你家小姐的,不知芸姑娘可在院中?” 鱼红锦撇了他一眼,说道:“不在不在,走走走。” 说着她就要关门赶人。 魏王爷想伸手去拦住门,谁料鱼红锦的力比他大的多。 “碰!”的一声,门就被关上了。 也好在是魏王眼疾手快,这才没被夹着手。 “岂有此理!!” 魏王爷有些温怒,左右踱步,本想着就这么走了算了,但犹豫了一下后却又只只能收起自己的脾气。 正在这个时候,却忽听一道开门声响起。 魏王爷顿了一下,回头看去。 却见对门的院子打开了门。 随即就瞧见了陈长生。 魏王爷顿时就又不开心了。 “哟。”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这不是魏王爷吗,稀客啊。” 魏王爷懒得理他,回过了头去。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将那椅子搬到了正对门口的位置。 他便就这么坐在这里,好似是在看戏一般。 魏王爷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他也有些忍不了了,回头道:“你看什么看?!” 陈长生道:“怎么了?还不让人看了?你是要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吗?” “姓陈的!”魏王爷道:“你烧我王府,这笔账本王还没跟你算呢!你以为你会点道法了不起啊!我告诉你,回头我叫一群人来,看你能怎么办!” 陈长生眨了眨眼,说道:“陈某就是了不起,怎么了?” “你!” 魏王爷一时有些接不上话了,陈长生这家伙从不按套路出牌。 他气的火冒三丈,冷了一眼陈长生道:“本王今日尚且有要事,回头再你与你算账!”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好说好说,陈某今日也不干嘛,就坐在这门口看你笑话。” 魏王爷皱眉道:“你故意让人刁难我?” 陈长生道:“你以为陈某是你魏王吗,这般下作的手段,我还不屑去做。” 魏王爷冷哼一声,随即上前再度敲门。 鱼红锦听到了敲门声,大概也猜到门口是谁,但她却是不想去开门,就让她敲着。 楼上休憩的芸香听到了声音。 她走到楼梯,问道:“红锦,谁在外面?” 鱼红锦说道:“芸姐姐,是上回那个魏王。” 芸香顿了一下,“魏王……” 之前的时候好像闹的挺不愉快的。 她以为魏王之后都不会再来了。 芸香回过神来,说道:“去开门吧。” 鱼红锦摇头道:“芸姐姐,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干嘛理他。” 芸香走下楼来,说道:“若单是你芸姐姐我,那当然是不理他最好,但放在商行的事上来看,却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好歹也是一位王爷。” 鱼红锦撇了撇嘴,有些不乐意道:“知道了,知道了……” 说着她便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别敲了!!” 鱼红锦喊了一声,随即拉开了门。 她冷了一眼魏王爷,说道:“进来吧。” 魏王爷顿了一下,随即便进了门去。 身后的侍卫想跟随进门。 鱼红锦却是忽的开口道:“诶,就你近来!别的人在外面老实待着!” “嗯?!” 侍卫眉头一皱,瞪了一眼鱼红锦。 鱼红锦瞪了回去,说道:“你瞪什么瞪!穿身衣服神气什么!啊!” 侍卫听到这话顿时生怒,手也摸向了腰间的刀。 就在这时魏王爷开口道:“都在外面待着!” “王爷……” 魏王爷冷了他们一眼,说道:“本王说话你们听不懂吗。” 侍卫有些不甘,但还是听从命令往后退去。 鱼红锦看了一眼那侍卫,说道:“你不神气吗,我可告诉你,之前也是穿你们这身衣裳的,里面有个比你还神气的,他现在坟头草都有一丈高了!” 侍卫们都憋着一股气。 但王爷不说话,他们也不敢开口。 魏王爷见此也很是无奈,他堂堂魏王,竟要这般求爷爷告奶奶的来拜访一位商贾之人,世道真是变了。 “骂的好。”陈长生笑道。 鱼红锦眨了眨眼,随即便跑去了陈长生那边。 “诶诶诶。” 陈长生摸了摸她的头,问道:“怎么了?” 鱼红锦道:“有酒没有酒没,我的喝完了。” 陈长生小声说道:“等晚点的,你芸姐姐看着呢,陈某一会也得挨骂,悄悄的。” 鱼红锦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陈长生笑了笑,许多时候鱼红锦还是挺有意思的。 鱼红锦随即问道:“这魏王来干什么的?” “谈生意呗。”陈长生说道。 魏王治地下百姓安定,少有乱像,但亦有断缺之处,那就是在商道之上,这是硬伤。 当年诸王治下百姓被魏王接纳,这梁子结下过后,几位王爷都宣布不再与魏王通商,因此受阻,这些年来,魏王爷一直在想办法改变这一现状,当年使出那般龌龊手段,也是因为他太过心急了。 “什么生意啊?”鱼红锦问道。 “生意是后面的事,他今日是来攀关系的。” 唐氏商行的事,芸香做不得主,但却能牵线,唐氏商行的诸多事情,都是唐明镜在管辖,关乎于一位王爷的事,芸香也不会替唐哥儿决定的。 “攀关系?”鱼红锦眨眼道:“不是有仇吗,盼什么关系。”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这位魏王虽说有些不着调,但在一些大是大非上,却是从不会含糊,也舍得拉下脸来。” 第七百七十五章:禹王画像 魏王爷在院子里待了有一刻钟。 离开的时候,他的面色有些沉重。 芸香走出门来,只是看了一眼魏王,但却什么话都没说。 魏王抬起头来,却是看向了陈长生。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至少在陈长生看来,这并不寻常。 但魏王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带上一群侍卫便离去了,而那一车备好的礼则是留在了这里。 陈长生与鱼红锦看到这一幕互相看了一眼。 鱼红锦问道:“他看你干什么?”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谁知道呢。” “不简单。” 鱼红锦虚起了眼睛,说道:“你该不是被那个什么魏王给收买了吧?”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声,说道:“陈某可不像你那样,一壶酒就能打发了。” 鱼红锦瘪嘴道:“说我的好像很不值钱一样。” 芸香走出了门来,朝着陈长生的院子里走去。 鱼红锦倒是乖巧,起身道:“芸姐姐快来坐。” 芸香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红锦乖了。” 鱼红锦笑了笑,得意道:“那是当然。” “魏王找你是为了商路的事吧。”陈长生问道。 芸香点了点头,说道:“他希望我帮他跟唐哥儿牵线,魏地好些年不与外通商了,大多数时候,货物与财钱基本上都在魏地消化,这两年下来,弊病逐渐明显,他这次是真有些挺不住了。” “他开了什么条件?”陈长生问道。 芸香顿了一下,说道:“魏王是个放的下身段王爷。” 鱼红锦眨眼道:“有多放得下,他该不是给芸姐姐你跪下了吧。” 她这样一句好似是玩笑话。 但这话说出来过后,芸香却是并没有开口,面色也没有任何变化。 陈长生见此也是一愣,不禁看向了芸香。 鱼红锦意识到气氛不对,她眨眼问道:“怎,怎么了?” 芸香回过神来,答了一句:“没事。” 显然的,鱼红锦说中了。 在那过去的一刻钟里,这位魏王,当真下了跪。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放下身段的事了。 这也让陈长生大为惊讶,虽说他这两日倒是经常与魏王斗嘴,互不相让,但他其实看的出来,魏王表面好笑,实际上心里面城府也挺深的。 有些时候,表面越是明显的人,内心就越是让人难以明白,或许这是一种伪装,当然也可能这就是他,但不得不说,这的确给魏王披上了一层外衣。 谁又能想到,那平日里胡闹胆小的魏王,竟有这般魄力呢。 陈长生问道:“所以最后是如何决定的呢?” 芸香说道:“其实之前的时候,唐哥儿就料到魏王会找到我这里,唐哥儿也预料到了魏王即将迎来的处境,所以早便将这这些事都安排好了。” 陈长生听后道:“说起来,陈某有好些年没见过唐明镜了。” “他好着呢。” 芸香笑道:“人在京城,快活着呢。” 她停了停,说道:“事情倒是定下了,之后修书一封给唐哥儿,商行的掌柜就会接替此事,不过唐哥儿之前却在信中让我向魏王讨一件东西,我便将其当做条件跟魏王说了,不过奇怪的是,魏王好像有些惊讶,然后就显得有些古怪。”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陈长生听到这话问道:“什么东西?” 芸香答道:“据唐哥儿说,是之前禹王府里留存下来的一副禹王画像,先生知道这画像有什么用吗?”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 “画像?” 他恍惚间回过神来。 唐明镜知道画像的事? 这世上,知道那画像的人少之又少。 禹王,也就是竹兰先生,早便魂飞魄散了,燕如初算是一个,但也在不久前亡故了,竹生,也就是那画像之中守着白塔的竹妖,他早也不再管顾那画像的事情了。 还有一人应当也知晓,兰亭,也就是之前陈长生给如意安排的师傅,但知道归知道,兰亭应该对那画像的事管的不多。 莫非…… 陈长生也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事,大抵跟燕如初脱不了干系。 唐氏商行,莫非也是他下的一手棋? 那幅画一直留在这边,这定然不会是偶然,或许燕如初也是不希望引人注目,而那幅画的存在,也成为了如今的伏笔。 “先生?”芸香唤了一声。 陈长生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事。” 他忽然间理解了,为何唐氏商行能在这岁月之中如此迅速的发展起来。 以唐明镜的家世,商行做到一定程度那就一定会被打压,如此顺风顺水,绝非全都是因为能力,其背后定然会有推手。 其实,稍微理一理,就应当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陈长生看向芸香,说道:“他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或许这也是必然的。 唐氏商行有如今的地位,但并不代表以后也会如此。 唐明镜如今年岁也大了,也在为子孙后代考虑,商行需要更大的支持,为此他也愿意去搏一搏,为的就是希望唐府长存与世,成为一个真正的世家。 商人的身份,终究是不够用的! 芸香听后微微一顿,说道:“唐哥儿?” “嗯。” 芸香不禁思索了起来,唐哥儿做事一向都尤为稳健,为何先生会忽然说这样一句话。 但她却是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陈长生说道:“这事也说不准,但想来,他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应当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芸香听后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她也没去细问此事,但大概也会去调查一翻。 她这些年,的确对商行的事了解的少了些。 鱼红锦听着二人的话,却是有些不解,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芸香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小孩子可听不懂大人的话。” 鱼红锦瘪起了嘴,不开心了。 陈长生笑了笑,这鱼红锦大抵也只有芸香说她的时候,她才不还嘴。 . . 快要入夜的时候,陈长生从屋中拿出那幅禹王像。 这事情,当真就那么巧。 魏王随手拿的东西,却是落在了陈长生这里。 或许也是缘分使然。 又或许…… 这是天意? 陈长生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 他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太对。 这事情,一件比一件巧。 第七百七十六章:晋王 早间陈长生去茶楼对门吃面。 才到的时候就瞧见魏王爷面摊里,也不吃面,好似在等什么。 直到陈长生的到来。 魏王爷的眼中才浮现出些许波动。 陈长生要了一碗面,随即坐了下来。 “来的够早啊。”陈长生说道。 魏王爷说道:“我在等你。”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为了画像的事吧。” “你故意整我的吧?”魏王爷挑眉道:“那唐氏商行根本就是你在背后运作,是不是?”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说道:“魏王爷未免也太看得起陈某了。” 魏王皱起眉头,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魏王爷看着陈长生,说道:“商行的芸姑娘指名道姓的要那幅禹王像,恰好不好,我前两日才将那画像给你,那画像有屁都不是,你若说跟你没有关系,谁信呢?”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说道:“谁告诉你那画像屁都不是了?” 魏王爷摆手道:“你少在我故弄玄虚,就那样一幅画,未免还会弄出花来不成?你就是诚心刁难我。” “真不是。”陈长生说道。 魏王连连摆手,却是叹了口说道:“行行行,随你刁难,我真认栽了,你烧我府邸的事也算了,本王倒给你赔礼道歉,你看成不成?我魏地商路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别玩了成吗?” 陈长生道:“陈某这人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也不至于这般小肚鸡肠,使这样的手段来愚弄你,那画像,真是碰巧。” 魏王爷看了一眼陈长生,他张了张口,本来是完全不信的。 但见陈长生脸色这般坚定,却也不像是说笑的模样,一时间心中也不禁怀疑了起来。 魏王爷道:“那你跟我说说,那样一幅平平无奇的画像,能有什么用?总得说出个理由来吧。”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陈某方才便说了,那画像,并非寻常物件。” “有何不寻常?”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若是那画像认得魏王,那便不寻常,若他不认得,那就再寻常不过了。” “神神叨叨……” 魏王嘀咕了一声,虚起眼睛道:“你这人怕不是什么江湖算卦的骗子出身?”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魏王顿了顿,随即说道:“那我可否拿回那幅画像?”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自然可以,不过陈某也有些事想问问你。” “你问。” “天下诸王相争,你觉得,谁最终能坐上那个皇位?” 魏王爷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皱眉道:“你问这个作甚?” 这是不是扯的有些太远了? 陈长生道:“随便聊聊嘛。” 说着,却见老人家将面端了上来。 “面来了咯。” 陈长生接过面,道了句多谢。 老人家笑道:“何必客气,话说,你们二人不闹了?” 魏王爷听到这话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道:“没闹什么。”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他这人死要脸皮。” 魏王爷听到这话道:“什么话,说谁呢?” 老人家见他们二人又要吵起来,连忙道:“诶诶诶,可莫吵嘴,莫吵嘴,诶,你们方才说什么呢?” 陈长生说道:“我问他那么多王爷里,他觉得哪个能当皇帝。” 老人家嘿了一声,说道:“那当然是咱们魏王啊,我可听说了,外边哪里都没有咱们这好,有句话不是说的吗,得民心者得天下,肯定是咱们魏王爷。” 魏王爷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却是摇头道:“光有民心作用可不大,得看从各方面来看,兵力,政力,还有财力,各种各样的凑在一块,再得民心,没有人和财,什么都是空的,而且……” 魏王爷顿了一下,说道:“过不过得好,也是要有个参照的,比起之前太平的时候,其实如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反而还坏了许多,只是相比起其他王爷治下的百姓要好上许多,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里跟外面的差别呢。” 老人家却是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我觉得多数人都乐意帮魏王的,之前不是也有好多流离失所的人来了咱们这才活下来的吗。” 魏王爷说道:“是啊,他们来这儿就是为了活命的,人为利,也为命,人家本就是来活命的,又有几个乐意卖命呢?” 这也道明了魏地如今尤为突出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兵力上的差距。 其实在兵力之上,那几位欺压百姓的王爷要远胜于魏地。 道理也很简单。 日子过不下去了,但去参军却有一条活路,而在这魏地,百姓的日子过的也都还算不错,若非穷困潦倒,基本上没有多少人愿意当兵。 这世道其实也挺荒谬的。 但的确就是这样的。 老人家听着他的话,一时也思索了起来,片刻后却是摇头道:“诶,这些事,我可不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你们两位懂一些。” 魏王爷笑了一下,说道:“随便说说而已,不过事情也的确是那样的,去年魏王征兵,就远不如其余几位王爷征的多,光是在人数上面,就差了旁人一节。”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你难不成,不看好魏王?” 魏王爷顿了一下,却是点了点头。 陈长生问道:“那你看好谁?” “晋王。”魏王直言道。 他便这般灭自己威风,认可了旁人。 陈长生问道:“为何?” 魏王说道:“晋王是这些人中,心思最为缜密,且最明中庸之理的人,他所治理的地域,总是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只有如此,软硬兼施,既得民心,也得兵力,而且也有许多人愿意为他卖命,当年他举兵吞并萧王封地,仅仅也只用了两个月。” 陈长生思索了起来,问道:“他和你熟吗?” 魏王摇了摇头,说道:“他与我并不同姓。” “异性王?” “嗯。” 魏王爷说道:“据说曾经的晋王是当年太祖亲自册封的,乃是从龙之功,后来子承父位,也就是如今的晋王,他爹擅武,但晋王却是一点都没学到,不过他的谋略,却异于常人,算是补其父之缺。” 第七百七十七章:不对劲 晋王坐镇沿海地域,吞并了萧王治地后实力更是不容小觑,在另外几位王爷眼中,这位晋王是他们都难以匹敌的。 陈长生听后道:“不过魏王如今之地域,想来应是比较安全的。” 魏地处于几位王爷与朝堂的包围之中。 在这场乱象之中,魏地处于中心,另外几位王爷或是朝堂想动手的话,也绝不会第一个就挑魏王,因为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人跑出来分一杯羹,又或是渔翁得利。 魏王爷听到这话却是说道:“话是这样说,但其实最不安宁就是这儿,别的王爷或许还有喘息之机,但若是魏地出现半点差错,那另外几位都会借此生事。” 坐镇此地的下场就只有两个。 要么被其他的王爷或是朝堂吞并,要么就是功成名就。 没有一位王爷会容忍魏地的存在。 陈长生道:“看起来,魏王爷的压力也挺大的。” 魏王爷听到这话无奈一笑,却又无可奈何。 陈长生心中不禁思索了起来。 这魏王,莫非真与燕如初没有关系? 他并不在燕如初的安排之中? 陈长生倒是觉得有些奇怪,青山城这样一个地方,燕如初又怎会不落子在此地,这着实是个怪事。 他观察着魏王的脸色,却也不曾看到什么不对来。 但在陈长生看来,这位魏王爷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许是之前胡闹的魏王爷给陈长生留下了印象,故而才让陈长生以为魏王嘴里的话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或许也是这样的犯浑,才让魏王遮掩了许多东西。 陈长生却也不信,以为敢于下跪的王爷,会这样心甘情愿的认为自己不如旁人。 说话间陈长生也吃完了面。 他擦了擦嘴,随即道:“回头你派个人来,将那幅画给拿回去吧。” 魏王爷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你不问些别的了吗?” 陈长生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说道:“就算有,陈某也不见得能问出什么来。” 魏王爷眨了眨眼,问道:“什么有的没的?” “没什么。” 陈长生笑了笑,将面钱递给了老人家后便离去了。 魏王爷坐在面摊里,思索了片刻。 最终他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这里。 ……… 回到小院里。 陈长生从怀中摸出了三枚铜钱,于手中轻摇,掷出。 那铜钱来回晃动,最后静止下来。 卦象有些凌乱。 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好似卜出的东西与陈长生想问的东西根本就不相关联。 陈长生不禁皱起了眉头,抬头望了一眼天穹。 这事,真是古怪。 天地似乎也有意遮掩这些东西。 陈长生隐约间觉得,燕如初的死或许也不是舍弃了寿元这样简单,就好像当初的赵贞一般…… 但似乎…… 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过。 陈长生摇了摇头,才回小院便又出了门去。 他来到城外,寻得一个江湖人士,问了问。 “这位兄台,不知南燕门何处走?” “南燕门?” 那位江湖人顿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是南燕山吧?” “如果山与门同名,那应当就没错了。” “你是去拜山求武的?” “拜山求武?” 那江湖人点头道:“南燕山的高人开山收徒,传授武学,近来有不少人都去了。”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起来,随即问道:“兄台是要往南燕山去吗?” 那位仁兄摇了摇头,无奈笑道:“我没能入山,这是往回走呢。” 陈长生听后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或许也有别的机缘。” “兴许吧。”那人笑了笑,随即指了指,说道:“你顺着这条路往前边走,到珠鹏城后往东……” 陈长生将此记下,随即拱手道:“多谢兄台了!” “客气了。” 那人摆手道:“遇见既是友,缘分嘛。” 两人没聊多久,随即便就此分道扬镳。 陈长生往其反方向寻去,他要去瞧瞧那南燕山。 或许在那里,他能找到些许答案。 相比起来,更多的其实是好奇,一位已故的皇帝,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陈长生加紧了脚步,缩步成寸身影于那官道之上若隐若现。 不过半个时辰。 他便按照那的人的指引找到了那南燕山。 到了地方过后,便很是好认了。 因为这里很是热闹! 来来往往的江湖人,有人蒙着面,有人戴着斗笠,多数人腰间或是怀中都藏着兵器,周围摆着的摊子也都是一些稀奇物件。 在这山林之中,好似形成了一片集市一般。 独属于江湖人的集市。 “这么多人……” 陈长生也有些意外。 他的目光朝里面望去,却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峦矗立在他的眼前。 他不禁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 这山门的规模可不小。 早在赵贞在的时候,就有意无意消磨江湖人的力量,按理说,这样的门派,不该存在才对。 不过转念一想,却也释然了。 这南燕门,或许本就是个特例。 陈长生在山脚下的集市闲逛了一翻,跟随着人群朝着那上山的路走去。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但其实,多数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乐于江湖之人向来居无定所,对他们而言,何处有热闹,他们便在何处。 如今眼前所见之人,十人里面,大抵只有两三人是诚心上山学艺的,但这其实也挺多的。 陈长生缓缓朝着山上走去。 他却是忽的一顿,目光望一旁撇去。 只见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朝陈长生望来。 四目相对之间,二人都是一顿。 眼前的公子哥,乃是女子所扮,陈长生只需多留意一眼,便能看清此人的身份。 是个熟悉的人。 但其实,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那人走了过来,拱手道:“这位仁兄也是上山学艺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看起来她并不打算透露身份。 他便随着她,说道:“来瞧热闹的。” “那倒是正巧。”那公子哥笑了一下,说道:“在下秦川,与兄台一样,也是来看热闹的,不妨结伴而行?” 陈长生听后道:“听着倒是不错。” 第七百七十八章:早年无家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好像很是高兴?” 自称为秦川的人顿了一下,开口道:“能有人结伴而行,自然是高兴的。” 陈长生点头一笑,随即说道:“上山吧。” 女扮男装的秦川微微点头,随即便见陈长生走在了前面。 在陈长生不看她的时候,她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上。 她在想,怎会有这般巧妙的事情。 同时她也不停的望着陈长生,好似想将他的身影与面容全都印在脑海之中。 因为在过去的岁月里,这位先生的模样已经在记忆之中淡漠了。 秦川问道:“兄台从何处来的?” 陈长生道:“隔的近,就在青山城中,便想着来看看热闹,你呢?” “临……”秦川顿了一下,却又改口道:“兄台知晓水尽城吗?”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早年去过一两次。” 秦川内心涌动,随即道:“水尽城离这儿可有千里之远,兄台竟连这么远的地方都去过。” 她好似在明知故问。 陈长生道:“早年喜欢到处走,去的地方也就多了些,再说了你不也一样吗,这么远还不是过来了。” 秦川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因为有事才到这边来的。” “路途都长,也无分别,不是吗?”陈长生笑道。 秦川愣了愣,点了点头。 她往前走了一步追上陈长生的步子,问道:“兄台是在青山城暂住吗?” “唔……”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算是吧。” 可说着他却又改口道:“陈某如今的家在这边。” “如今的?” “嗯。” 陈长生说道:“像陈某这般喜欢到处走的人,时常都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这些年来,也就这青山城稍微有些亲近,便将这里当家了。” 秦川愣了愣,问道:“那,早年的家呢?” 陈长生说道:“早年无家。” “无家?” “对。” 在秋月坊的时候,算是有家吗? 陈长生这般想着,其实也不算有,他只是在那待的比较久,至于道观,那本就不是他陈长生的。 秦川想了想,却是忽的说道:“陈兄早年所经历的怕是颠簸。” “何出此言?”陈长生问道。 “都说江湖人四海为家,其实多数也是身不由己,但像陈兄你这样无家的人却是少见,有个家起码还有个盼头,无家才是最要命的。” “或许是陈某喜欢如此呢?” “真有人会喜欢这样吗?” 秦川问出了这个问题。 陈长生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忽然顿住了。 好像…… 秦川也并没有说错。 若是有一个归处,谁又愿意四处漂泊呢。 但这好像尤为奢侈,对于陈长生而言,尤为奢侈。 这不同于江湖人那般,要么为了生计,要么身负仇怨与抱负,他就是漫无目的的走,好似流浪的狗儿一般,始终没有一个收留他的地方。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 秦川见他忽的顿住,于是便唤了一声:“陈兄?” 陈长生回过神来,答了一句:“没事。” 秦川想了想,说道:“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陈长生摇头道:“倒也没有,陈某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而已。” 秦川点了点头,之后就再没多嘴了。 陈长生问道:“话说回来,你呢?跑江湖?还是做什么的?” 秦川说道:“跑江湖,也不是什么武师之类的活儿,就是四处帮人打听事情,再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卖给别人,这样。”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说道:“这么说来,你一定知道很多事情了?” 秦川笑道:“倒也没有多少。”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我倒是有些事想问问,不知道你知晓否。” 秦川听后道:“要收钱的。” “怎么收?” “要看你问些什么。” “关于山上的南燕门。” “唔…得问的具体一些。” “南燕门的背后,是不是还有旁人?” 秦川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道:“陈兄也有察觉?”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所以是真有此事?” “还不确定。” 秦川说道:“看样子这一趟,我跟陈兄都是抱着同样的目的来的。” “巧了?” “巧了。” 秦川和煦一笑,随即便又与陈长生聊了起来。 “陈兄如今知晓些什么?据我们猜测,南燕门背后站着的,极有可能是魏王。” “魏王?”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说道:“陈某觉得,或许并不是魏王,南燕门的势力非比寻常,并非魏王就能掌控的了的。” 他停了一下,问道:“你方才说,你们?” “唔……”秦川说道:“不知陈兄可否听说过白夜?” “那是什么?” “一群人。”秦川看向陈长生,说道:“一群青天白日,却又藏在暗处的人。” “卖消息的?” “对。”秦川说道:“似我这般的,还有千千万万,平日里看起来没什么,或是伙计或是街上乞讨的,又或是衙门里的捕快,甚至是当官的……” “听起来倒是挺厉害。” “陈兄竟然没听说过?” “陈某这些年少有接触这些事情。” “原来如此。” 秦川又多看了一眼陈长生,问道:“陈兄很忙?” “也不算吧。”陈长生说道:“只是时常要去一些地方,没办法。” “去哪?”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 秦川反应了过来,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平日里打听消息惯了,不免多问了些,是我唐突了,问了些不该问的。” “没事。” 陈长生抬头望去,目光所及,看到了那那山上修筑起的土楼,值得一提的是,这南燕门由一座又一座的土楼组成,乍一看,却似是一个土匪窝子。 陈长生不禁道了一句:“这南燕门,倒是特别。” 他本以为会是什么殿宇之类的。 秦川解释道:“这种土楼易守难攻,要比那些个气派的殿宇有用的多,就是看着像是土匪窝……”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话说,如今这南燕门,明面上是何人在掌权?” 秦川顿了一下,说道:“传闻说是个不男不女的人。” “太监?” “不太清楚,这人没露过面,也只是传闻而已。” 第七百七十九章:忽然的妖力 上山的人成片成片的。 后又有南燕门的弟子前来引导,将众人带去了一栋土楼之中。 进门过后,众人便见到那场面之中正有一人头戴面具,身着求服,手中拿着一个晃鼓在一群人的初拥之下跳动着。 土楼之中鼓声作下,伴随着一阵怪异的旋律,随之那场中的火堆被点燃。 “轰!” 火光照耀。 陈长生问道:“祭祀?” 秦川点头道:“许多门派其实都有这样的规矩,要行大事,或是有人要出远门就会祭祀祈福,只不过这南燕门的祈福方式我倒是头一次见。” “大多数呢?” “大多数都是请道家或是佛家的法师,算好日子,开坛作法。” 秦川认不出来,但陈长生看着这祭祀倒是觉得有些眼熟。 这有些类似于前世土家的祭祀方式。 瞧着却是有些古怪,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个祭祀方式罢了。 随着那篝火旁祭祀的人逐渐收功,片刻后楼中众人也收了功。 只见那土楼二层,有一人走了出来。 “诸位远道而来,赏我南燕门几分薄面,多谢多谢。” “此番传武纳徒,有上乘武学,亦有宝剑兵器,且道……” 这一番的话大体意思就是,南燕门愿弘扬武道,其一是收徒,其二便是传授南燕门的武学,就算不入南燕门,也能学得一二。 就好似道场讲道一般,为的是弘扬道法。 秦川忽的开口道:“说实在的,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想干嘛。” “嗯?” 秦川回过头来,说道:“一个门派的基础便是武学,更别说南燕门以剑法与燕升气血闻名天下,如此却是大方的将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了……” “做好事却也没有这样做的。”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说道:“这倒是的确有些让人想不通。” “是啊。”秦川微微皱眉。 她今天来这的目的也是为了搞清楚这南燕门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不仅是她,其实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好奇此事。 此事,颇为蹊跷。 随着流程的继续,土楼之中的众人便朝着某个地方聚集而去。 此事,也不是说完全没有门槛。 要想有机会学到南燕门的武学的,其首要的就是得过了摸骨这一关。 认其资质。 将一些资质过低的人排除在外。 “凭什么我过不了?” 陈长生和秦川还没走到地方,便听到有人闹了起来。 “方才那个人都五六十岁了!他却能过得了这一关,为何我这般年轻,却进不去门?!” 那人嚷嚷着,看似是要闹事一般。 但不过眨眼之间,便有上前而来,一掌将其拍晕,随即带了下去。 南燕门行事,向来雷厉风行。 短暂的闹剧过后,众人便排着队等着摸骨。 秦川说道:“陈兄你先去吧。” “你呢?” “我自有方法进去。”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是怕被发现女扮男装的事吧。” 秦川听后愣了一下,“陈兄知道?” “不难看的出来。” 秦川听后笑了一下,随即道:“总之你先去就是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去吧。” 秦川点了点头,随即便走向了别处。 而陈长生则是往前走去,去看看那所谓的摸骨。 南燕门摸骨的是一位武师,浑身的气血充盈,但其实更多的,则是像一位医师,偶尔还会为人诊脉,查探一翻。 至于评判的依据是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就是能过,不能过就是不能过。 有人欣喜,自然也有人觉得可惜,没过的人便也只能讪讪离去。 片刻后轮到了陈长生。 那武师看了陈长生一眼,说道:“坐下吧。” 陈长生坐了下来,问道:“却不知,这摸骨以何为依据?” “看你筋骨的硬度,这决定着一个武者气血的上限,我们南燕门的武学,也需门槛,自顾自练很容易就会出问题。” “原来如此。”陈长生点了点头。 “伸出手来吧。” 武师抓住了陈长生的手腕,随即摸起了他的骨头。 片刻后他皱起了眉头,不禁觉得有些古怪。 “你这骨龄……” 武师看了陈长生一眼,问道:“你多少岁了?” 陈长生道:“才及冠没两年。” 武师听后却是皱起了眉头,又不禁多看了陈长生一眼。 “我再摸摸,你且等等。” “你随意。” 正说着,陈长生却是忽的感觉到一道气息忽的探了进来。 这道气息并不是气血之类的,反而更像是妖力。 陈长生将那一缕妖力掐断。 面前的武师顿时直起了身子。 “嗯?” 陈长生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武师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陈长生。 他心中却也想不明白为何这法子在这个人身上就失灵了。 武师张了张口,说道:“没事,行了,你暂且过了。” “就这样?” “嗯,就这样。” 武师随即道:“下一个。” 陈长生起身往前走去,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那武师。 这人身上竟然带着妖力? 看起来这南燕门真的不简单。 或许也不单单只牵扯了江湖人。 “竟然还有妖参于在里面。” 陈长生心中呢喃了一声,忽然间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或许会很有趣。 大概会有许多出乎意料的事。 陈长生进了门后,却发现自己从一栋土楼来到了另一栋土楼里。 这里的格局就与方才大不相同。 相比起来,这里更像是一个传道场,地上摆着团蒲,楼阁之上也有位置矗立。 正当他看着的时候,却忽的被拍了一下肩膀。 秦川不知何时进了这里。 她一脸笑意的看着陈长生,说道:“那摸骨的人没为难你?” 陈长生道:“那倒是不至于,你怎么进来的?” 秦川说道:“翻进来的。”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吧,南燕门的防守可不薄弱。” “你别管就是了。” 陈长生见此也没再多问,随即转头看向秦川,问道:“接下来还要干嘛?” 秦川说道:“据南燕门的弟子说,接下来就是讲武,听说有四轮,最后还在的人就能学到南燕门最深层次的武学。” “这倒是有些古怪。” “是啊,我也有些好奇。” 第七百八十章:天心武师 进来此地的人也有不少。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后,场中零零散散的已经有了近百十余人。 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可是有将近两三百人,也就是摸骨,便少去了近一半的人。 不过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武功也有门槛。 “要开始了吗?” “快了快了。” “我听之前来过的人说,南燕山的天心武师讲武很是玄妙,听过的都有所收获,听说还有人借此领悟,气血又上了一层。” “有这般厉害?” “嘿,反正不可错过就是了。” 人群之中时不时有议论的声音响起。 陈长生偶尔也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 重复的最多次的,便是那个唤作天心武师的人。 陈长生问道:“这位天心武师,在江湖上很出名吗?” 秦川点头道:“早在好些年前的时候,天心武师就很是有名了,此人是西北人士,早年曾是佛家的门徒,后来还俗过后便入了江湖,以指点人武学闻名,当年甚至有人开出千两黄金请其指点,谁料他消声灭迹了一段时间出现在了南燕门,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被南燕门招揽了。” “曾是佛门中人吗……”陈长生嘀咕了一句。 秦川说道:“不过这天心武师也有许多不好的风评,有人说他并不是自己还俗,而是被逐出了佛家,因为其进了江湖之后,行了不少杀戮之事,手段残忍,像是毫无人性一样。” 正说着,陈长生却是心有所感,朝着那土楼的二层望去。 却见一位身着素衣,头顶毡帽的人显露在了他的眼中。 若不出意外,此人便是那天心武师了。 其面容确有慈悲之象,但那一双眸子,却是显得尤为凌厉,眼角似是刀剑一般锋利,眼中似乎藏着许多东西。 “竟是个女子?” 陈长生心中微顿。 秦川说道:“天心武师曾是尼姑庵里的佛尼,兴许也是因为女子气血生来不如男子,所以之后才以指点武学而闻名的。” 在武人的世界里,气血尤为重要,但女子的气血,却会在特定的时间里泄露,这样的情况,很容易便会导致走火入魔,也限制了武学的上限。 这也是为何如今这江湖中,少有女子习武出名的。 “来了来了!” “这位就是天心武师啊。” “是个女人?” “这真是出乎意料啊。” 天心目光望向那楼下众人。 她扫视了一圈,随即脚步,那轻功施展,稳稳的落在了那高台之上。 “且静。” 天心轻道一声,环顾了一眼后,周围的声音便逐渐淡去。 待安静下来过后。 天心这才开口道:“讲武且分三堂,人、地、天,讲武途中,不得喧哗,不得提问,若困乏倒地,或是有头晕异样,还请尽快出楼。” “接下来要讲的,乃是人篇。” “请坐。” 天心武师坐下过后。 在场之人便坐在了那事先准备好的团蒲之上。 有的人无座,索性便盘腿在地。 陈长生与秦川相继坐下。 秦川看着那天心武师,口中轻声嘀咕了一句:“百闻不如一见,倒是得仔细看看,这讲武,到底玄妙在哪里。” 回来的人讲那天心武师吹嘘的厉害,一个个好似着了魔一般,秦川却是不信,这样广泛的讲武,又怎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天心武师舒了口气,随即开口道:“天下武学,以人为初始,幼儿先天,不染污浊,气血却非充盈……” 开篇讲的则是一些陈词滥调,大抵就像是书中的前言一般,做个叙述。 讲完这些过后,才算进入正题。 “且有问,气血由何处而来?” “早有武人探究,一是先天之精气,即父母的先天之精,二是后天之精气,即脾胃运化的水谷与自然之精。” 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天心武师却是话音一转,说道:“然,在吾看来,气血却也有三,有四,有五……” 说到这儿场下之人才来了兴致。 “气,乃是世间之气,血乃是人中之血,二者相辅相成,互相平衡,而习武一道便是循序渐进,令此二者平稳上升,而非此消彼长。” “早年吾曾查阅经书,且知阴阳平衡亦可打破,有人以阴气为主,创就武学法典,至阴至柔,所成武学,快而难破,其打破了平衡,却成就了高深的武功。” “且也有至阳武学,以阳气为主,自幼年起便在体内蓄攒阳气,功法运行,血气调动,以阳气为补,武学非凡。” “这二者之例,却非偶然,人之体好似广袤天地,交织勾连,故而成一体系,平衡故而重要,但打破平衡,却也是一条可行之路。” 秦川听着这话皱起了眉头。 她看向了身旁的陈长生,轻声说道:“这有些不对……” 陈长生微微点头。 这好像是教人入魔一般。 但此人说的一些话,却让陈长生觉得有些熟悉。 早年的时候,欧阳风那本《九阴功》便是这样的功法,但其弊端却是尤为显著的,这套武功学久了过后,人会变得精神混乱,情绪也会受此影响。 在场这么多人,自然也有许多人觉得这像是一派胡言。 众人互相对视,或是轻声交谈。 天心武师见此却开口道:“吾知晓尔等以为此为邪门外道,然,武学之变却在其中,有言道破而后立,方才成新。” “武之一字,与气血密不可分,气是一论,血又是一论。” “血由人体之中而来,髓中成血,通达全身。” “血之一字,同样也与外界密不可分,食何物,可大补,补之气血……” “先前说到至阴至阳武学,其阴阳浮动,故而导致气血平衡也被打破,如此一来,此法便极易导致走火入魔,影响自身,若有一法可调动平衡,方可解决此乱。” “其法,在‘神’!” “神?” 或许到了这个时候,方才进入正题。 这也是武学一道里,有人知晓,却又少有人注意的一个词汇。 “神为何?” 天心法师继而开口道:“神为精神,乃是脑中府邸,所思所想,皆在与神!” 第七百八十一章:蛊心蝉 “神虚无穷,意念无穷。” 天心继而说道:“神之一字,可控自身,可掌气血,可变阴阳……” 随着天心往下说去。 在场之人皆是面露诧异之色。 而随即,他们的目光便变得奇怪了起来。 方才还有些出神的众人在这一刻却是将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天心身上,好似精神被控制了一般。 秦川也没逃过一劫,在那天心的声音之下,不过刹那之间,她的精神便被吸引了过去。 陈长生眉头一皱,掐了一道法力,落入秦川的眉心之中。 秦川顿时一怔,反应了过来。 “啊?” 秦川愣了愣,随即转头,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说话。 秦川在短暂的愣神过后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她的目光看向了那台上的天心,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这真是讲武吗? 这完全就是强行灌输,更像是洗脑一般。 陈长生的眉眼之中亮起一抹金光,他看向那天心武师。 “果然啊……” 这天心武师,压根就是不是人。 陈长生眼中所言,那高台上的天心,乃是一只合上翅膀的青蝉,其周身有淡淡的佛光,但更为浓重的却是那不善的妖力。 天心继续说着:“神虚辽阔,然天下众人却并不在意,人应炼神,也应醒神……” 陈长生与秦川都未发作,而是静静的看着这人要耍什么花样。 “然,人力孱弱,难以勾连神虚,此法乃是天人之法,但凡人何尝不可修之。” “吾早年于庵中修行,通晓思想,也明道理。” “炼神且有两法。” “天材地宝,补炼虚神,又或静心,冥想,壮大虚神。” “但在古之术法之中,却又有记载。” “观摩法相,可强虚神,心诚祷告,可得神明之力。” 陈长生听到此言过后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天心见下方之人心神已然被其控制,她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随即抬起手来,轻拍手掌。 “啪啪。” 只见后方有人将一副画像抬了出来。 “此幅乃是天地凤凰,神之祥瑞,诚心观想,可觉神魂之变。” “吾随之传尔等观想之法,望尔等藏在心中,将此神鸟之图,亦藏于心中。” 天心的话好似蛊惑一般,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仅是刹那之间,按神鸟之图便在天心的话下藏在了在场之人的脑海深处。 这样的蛊惑,会导致他们在醒来过后也记不得那画像到底是什么,但其潜意识里,却又会去观想那幅神鸟之图。 这看似是矛盾的,但却也能够实现。 佛家在神念之上的手段,绝非寻常! 天心随即开口道:“炼神于心,炼神于图,广敬天神,广成神虚……” 她随即开始传授心法。 而在这个途中,场下的人不自觉的便运行了这套心法,在结合那观想之图,随之流转。 有人在顷刻之间便晕了过去,转眼间面色发白。 但也有的人面露兴奋,或是轻松舒适之色。 这一步,也是折选,就好像修行之人,且需灵根要有资质一般,资质尚缺的人,修不成这样的法门,强行修行,不仅会伤及神念,严重的甚至会沦为一个废人。 而天心如今口中道出这套观想法却又解决了这个难题,控制好程度,若是这套观想法都晕过去的人,那就可以排除了,而坚持下来的人,则是进入后续。 大概这就是为何分为人地天,这三轮的原因。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那所谓的观想图。 一眼望去,却是忽的有些熟悉的感觉。 “是他……” 那个漏网之鱼。 当年仙官之争时,被剔除出去的邪凤! 南燕门之事,是他的手笔?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却觉得有些不对,这邪凤为何又要这样做呢? 秦川的神色凝重,她看向陈长生,轻声道:“这是什么……” 陈长生对她轻轻摇头,说道:“先别管,一会再说。” 但秦川忽然的变动,却是引起了天心的注意。 “嗯?” 天心眉头一皱,目光看向了那人群之中的秦川。 在对视的一刹,秦川不自觉的挪移了目光。 顿时间就暴露了! ‘竟然没被控制?’ 天心心中一顿,随即抬起手来,对秦川勾了勾手指。 “过来。” 天心的话中夹杂着神念之力。 但那道声音却忽的被秦川身上的一道法力所震碎。 天心一怔,忽的站起身来。 “坐下。” 一道声响忽的在天心耳畔想起。 天心愣了一下,目光忽的紧张了起来,看向了四处。 是谁?! 天心在慌乱之下也破了功,一瞬之间,在场之人逐渐清醒了过来。 “嗯?” 在场之人恍惚了一下。 有的晃着脑袋,有人则是一脸茫然。 “这是怎么了?” 那楼阁之上有人见到这一幕立马站了出来。 “天心武师身体抱恙,讲武就此中止!” 仅是片刻之间,便有人出现在台上,将天心武师带了下去。 “出了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 “这是怎么回事?” 大多数人都还被蒙在鼓里。 现场一瞬间也乱了起来,众人都对方才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 秦川站起身来,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看向陈长生道:“先生……” 陈长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别怕。” 秦川嘴唇颤抖了一下,或许是被天心的目光给吓到了。 陈长生道:“早年在水尽城的时候,血肉横飞的你都见过,这样的小场面,可没什么好怕的。” 秦川愣了愣,她看向陈长生,有些愕然。 “先生你……”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方姑娘,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化名秦川的,乃是当年在水尽城中,陈长生从伢人手中埋下来的那位方妙姑娘。 方妙张了张口,颇为无奈道:“先生下次能不能换个时候相认,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陈长生道:“不留下来看热闹了吗?” “热闹?”方妙顿了顿,她只是想赶紧离开这里。 陈长生道:“你这次来,不就是想看看这南燕门到底想要干什么吗,这不正好,陈某带你亲自问问去。” “问,问问?” 第七百八十二章:陈某只是说不杀你 蝉妖所化的天心着急忙慌的便要离去。 “天心武师,出了何事了?如此慌张?” 天心张了张口,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自求多福吧。”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走。 南燕山负责此事的弟子开口道:“天心武师,讲武还有好些日呢,您还不能走。” “滚开!” 天心一语之下,那弟子顿时神魂一震,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天心迈开步子,随即便朝着山下而去。 她自然是看的明白,当时场中定然是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这样明里暗里的情形让她很是不安,不管能否敌过,赶紧走定然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她化出蝉羽,一道青光闪去,不过眨眼之间,便到了那山脚之下。 正当她要离去之时。 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天心武师这是要去哪里?” 天心随即一愣,回头望去。 却见一位身着青衫的先生正在眼前,在其一旁,还有那位之前讲武时未曾被她蛊惑的武人。 “就是你?” 当时耳畔传来的声响,与此声音一般无二。 陈长生点头道:“正是陈某。” 天心眉头一皱,她本打算一走了之,谁料此人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怕是免不了一战了。 方妙愣愣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天心,又转头看了一眼陈先生。 就在几息之前,她还在山上,几息之后,她便到了这山脚下,而之前讲武的那位天心武师,竟也到了这山下。 天心眉头一皱,说道:“阁下,你我无仇无怨,何必来管这闲事呢?” 陈长生道:“佛家主精神,你学得本领,却也不是这样用的,人世间自有规矩,陈某不除你,待到天降雷罚,你一样也躲不过。” “笑话!” 天心嗤笑一声,说道:“我犯了何罪了,何至于招来天雷?” “你可知,你在帮谁?”陈长生问道。 天心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陈长生,皱眉道:“我助仙官行事,乃是功德一件,你此话何意?” 陈长生听后倒是一愣,“仙官?既然你认为自己所做之事乃是功德一件,那为何又要跑呢。” 天心微微一顿,却又有些回答不上来。 陈长生看向她,说道:“连你自己都不确定,又怎能妄言这是功德一件呢。” 天心低下头来,眉目流转之间,却是忽的又抬头,道了一句:“且少言语,有何指教,尽管道来!” 陈长生说道:“陈某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也没打算要你的命。” 天心打量着陈长生,她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先生,但内心之中却是生出了一种忌惮,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思索片刻过后,天心开口道:“你且问吧。” 陈长生问道:“你那所谓的仙官,也就是那头邪凤,如今在何处?” 天心摇了摇头,说道:“它不在此山之中,它只是让我配合南燕山的人做一些事情,事成之后它就会回来。” “它允诺了你什么?” “……” 陈长生见她不答,于是便道:“你不说也无妨,陈某便问下一个问题,它让你行此事,是有何目的?” 天心摇了摇头,说道:“它未曾与我说过,不过这观想之法,在佛家的记述之中,有愿力之效,可固神魂,或许是它神魂上受了很重的伤势。” “这样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又开口道:“再说说这南燕山吧。” “一群凡人而已,有什么好问的?”天心不解道。 “这南燕山掌权之人是何人?”陈长生问道。 天心回想起了那人的模样,说道:“是个太监,应当是宫里来的,我也只见过一面。”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可知他姓名?” 天心却是摇了摇头,只是说见过,不知晓名字。 陈长生问道:“这南燕门,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你到底想问什么。” “陈某这不是在问吗。” 天心回想了片刻,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稍微大点的武林门派,你还要问什么,赶紧问了,问完了我好走。” “莫慌莫慌。” 陈长生说道:“你方才说,它让你配合南燕门做事,那意思就是说,如今这南燕门的掌权之人,早已被蛊惑了?又或者说,此人就是听命于那邪凤?” 天心说道:“关于南燕门的事,我的确了解的不多,你若是想知道,倒不如自己亲自去问问。” 陈长生随即也明白了过来,这天心大概就是被当做一个工具人使了,真正的内幕,她估计是一点都不了解。 天心问道:“我能走了吗?” 陈长生却还是摇头。 “你什么意思?” 陈长生道:“陈某只是说不杀你,可没说你就真没事了。” 天心暗道不妙。 她顿时就想逃走。 “想走?” 谁料下一刻,陈长生的神念一出。 一股庞大的危机感于天心心头生出。 她暗道一声不妙。 起一佛家神通,周身金光闪耀。 在那神念倾泄而来的那一刻,她便已经脱离出去。 “金蝉脱壳?” 陈长生摇了摇头,随即往前一步。 他抬起手来,再度抓去。 “啊!” 天心口中传出一声惨叫。 神魂震荡之下,她的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当年于庙中修行,却也从未见过这般庞大的神念威压。 与其相比,自己的就不过似一滴水一般,而此人,却似是汪洋大海。 天心此刻才知道,自己实在是低估了此人。 她猜到自己敌不过,但却也没想到,自己连跑都跑不了,甚至被这般轻而易举的碾压,连金蝉脱壳这样的神通都使出来了,还是难逃一劫。 随着那化作手掌的神念收缩。 只见天心逐渐现出了原形。 陈长生微微招手,那只青蝉缓缓飘来,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原来是一只蝉妖。”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可惜了,你若是一心钻研佛法,说不定往后定有一翻成就,可修行良久,却只学了些蛊惑人心的手段,蛊心蝉,蛊心蝉,可惜了。” 方妙呆滞的望着这一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对于她而言,并不是片刻就能反应过来的事。 第七百八十三章:颇为不同的方妙 陈长生将那只蝉收进了袖中,随即便要折返回山去。 方妙也在这个时候恍惚间回过了神来。 “先生,先生,方才那个……” 陈长生道:“收袖子里了。” 方妙愣了一下,说道:“先生是神仙?” 陈长生道:“只是修行中人,神仙还说不上。” “这是不是道家说的那个…那个……袖里乾坤?”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这倒也是有区别的,袖里乾坤大多都是装的死物,装活物的是另一种神通。” 方妙木那的点了点头。 “走吧。” 陈长生往前走去。 方妙连忙跟了过去。 她一边走,一边问道:“难怪先生这样厉害,原来根本就不是的人啊。” 陈长生听到这话一愣。 方妙一时紧张,但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说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无碍的。” 方妙顿时就红了脸,将头给埋了下来。 陈长生一边往山上走,一边问道:“当年的时候,那个伢人没送你回去吗?怎么如今混起江湖来了?” 方妙张了张口,却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事,说来话长了……” “嗯?” 方妙说道:“回去是回去了,但影响却也挺大的,街坊邻里的人都知道我是被拐走跑回来的,周围的人都说我不干净了,嫁人是没人要的,女子嫁不出去那便是毁了,就算是去做绣娘或是什么别的活儿,也没人要,嫌我不干净,我也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待着吧。” “想着到处都是流言蜚语,走在街上要么是可怜我的,要么是厌弃我的,索性便不待着了,离家过后,慢慢的认识了些人,机缘巧合的就进了白夜,稍微有些钱用,解决了温饱。” 方妙笑了一下,说道:“好在后来上头的人觉得我做事缜密,提拔了我,月钱多了些,虽然说要经常到处跑,但好歹也有事做了,于是就成了这么个跑江湖的。”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叹,说道:“真是造化弄人啊……” 方妙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也算是好了的,当初被拐走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完了,或许都没命活了,好在是遇上了先生,要是不然,说不定我都已经死在那水尽城里了,至少现在还活着,不是吗?” 其实若是没有那些事,她应当跟寻常女子一般,到了岁数便会出嫁,凭她的家室定然能寻得个如意郎君,毁了这一切的不仅仅是那个伢人,还有的则是那街坊邻里的流言蜚语。 人言可畏,当真是人言可畏。 方妙倒是乐观,笑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反正现在是活的好好的,到处跑也能见识不少东西,江湖上也有不少有趣的人,比当别人老婆好多了。” 兴许是走进了江湖,方妙的话语也豪迈了些许,也惹的陈长生笑了起来。 陈长生道:“自己觉得开心就好。” 方妙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不过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先生,我前两年的时候时常会跟人打听先生你的消息,结果却都不太好,能再遇到,真是缘分。” 陈长生说道:“缘分二字,本就奇妙无比。” 方妙顿了顿,问道:“先生是…是修行之人,不知道缘分这两个字,是不是真的,互相之间,真的会有牵连会有缘分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这个……” 他停了停,说道:“若是让陈某来说,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时候想遇见一个人,却始终都遇不到,有时候不想遇见,那个人却又会恰好出现,说出来只是缘分二字,但到底却形容不出来。” 方妙愣了愣,随即点头道:“那我与先生,应当是有缘的。” “怎么说?”陈长生问道。 方妙想了想,说道:“当年先生在水尽城买了我,按理说,我就是先生的丫鬟了,但那时候先生走的匆忙,我也没能追上先生,如今遇到了,却也要好好报答先生的恩情,所以我就想着……” “往后我想跟着先生,也不是说要先生娶我什么的,我就在先生身边当个丫鬟就好了。” 陈长生愣了一下,“你这……” 方妙顿了顿,却又开口道:“暖床也行。” 陈长生无奈笑道:“陈某向来天为被,地位床,也无需如此,你还是做你的事情就好。” 方妙抿了抿唇,忽的红了脸,小声说道:“先生会错了意了,是…是那种暖床。” 陈长生微微一愣,转头看去,却见方妙小脸微红。 他顿时挪开了目光。 “不必,不必……” 方妙无比羞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了。 方妙啊方妙,你瞧瞧你,这哪里是女子该说的话啊。 “那个,先生……” 方妙低声说道:“我这么说,先生会不会觉得我是什么浪荡的女子,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报恩而已,也不是说知道先生本事颇大,所以才这般的,早在水尽城的时候,先生花银两把我买下来,我就这样想过。” 陈长生轻咳了一声,说道:“倒不是那个意思,陈某只是没有这些想法罢了。” “是吗……” 方妙顿了顿,问道:“是因为修行需清心寡欲吗?就好像和尚那般?” “那倒不是,陈某并非佛门中人,也非道门中人,没有这样的规矩。” “这样吗……” 方妙抿了抿唇,随即道:“总之,先生考虑考虑吧,方妙的确想跟着先生,做个丫鬟,暖床什么的,先生不要便不要,想要便想要就是。” 说完之后,她又后悔了。 她心中不禁责怪自己。 怎么又说了这样浪荡的话。 她觉得大抵就是自己女扮男装久了,总是听那些个混江湖的说些荤段子,受了影响。 一定是这样的,对,没错。 方妙的脸更红了,头也不敢抬起来。 陈长生无奈一笑,咳嗽了一声,说道:“陈某暂且也不需要什么丫鬟,你有你自己的事,怎么活,怎么过都是你自己决定,再说吧,再说吧……” 第七百八十四章:洪祥 天心武师的忽然离去引起了南燕山人弟子的警觉。 忽然之间山上的人都被赶了下来。 陆陆续续一大堆人从山上走下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忽然赶起人来了?” “不清楚啊,怕不是南燕门的忽然又反悔了吧?” “唉,这趟真是白来了。” “先下山吧,说不准呢也,指不定明天就又开门了呢?” 下山的有些人垂头丧气的,排了半天队,眼瞧着就快到了,但谁料又被轰下了山去,这算个什么事情。 陈长生与方妙往上山上有走去。 越往前走,面前来的人便越来越少,直至到了土楼处时,除了南燕门弟子便再无旁人。 ”碰!” 一把巨刀砸在了地上。 “速速下山!” 巨刀的主人目光望去,却见那树林间被抓出了两个人,像是拎鸡仔一般将他们拎向了下山的路。 杨朴冷哼一声,踹了他们一脚。 那二人对视了一眼,有些忌惮,口中念叨着,“快走,快走……”然后就匆匆下了山去。 方妙看了那两人一眼,口中念叨道:“似乎是我们白夜的人……” “似乎?”陈长生问了一句 方妙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觉得看着像,但到底是不是我却也说不准,咱们白夜内部,少有交流的。“ 杨朴听到了声响,顿时转头。 “谁还不滚!?” 杨朴呵斥一声,手中巨刀扬起。 方妙心中一顿,被杨朴那气势吓的往后退了半步。 可随即的事情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杨朴忽的放下了手中的巨刀,他低下头来,拱手道:“不知是先生当面,杨朴造次了。” 他这话一出,不仅方妙愣了,连同着身后的南燕山弟子们也是一愣。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又遇见了。” 杨朴顿了顿,说道:“先生什么时候来渊川了?” “早两日到的。” 杨朴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才回来,这些日下山清匪,费了不少时日,一回山就遇到了事情。” 他顿了顿,说道:“先生若是来做客的话,恐怕是得改日了,我们门主有令,外人今日不得留山。”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杨兄弟不妨去通报一声,陈某此番正是来拜访你们门主的。” 杨朴愣了一下,“这……” 他犹豫了一下,按理说此事是不应该的。 但若是说到情面上,他倒是觉得通报一声也无妨。 “若是先生,在下这便去通报,只不过……” 杨朴说道:“我们门主不一定会见您,所以……” 陈长生和煦笑道:“他或许会见我的。” 杨朴不明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便亲自通报去了。 这一去便是好几刻钟。 方妙问道:“先生认得这巨刀杨朴?” “前些日子打过交道。” “他似乎对先生你很是敬重。”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我与教过他的一位师父,乃是旧相识,算是有这么一层关系。” “原来如此。” 方妙点了点,随即问道:“先生好像对江湖上的事很是了解?” “那倒也没有。”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凑巧而已。” “是吗……” 方妙却是不信,心中则是思索了起来。 一群江湖人中混进来一位修行的仙长,这该是何等场面。 话又说回来了。 应该没有任何一位武人能敌过先生吧,也不能这么说,而是武人敌不过修士。 这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又过了片刻过后,杨朴回来了。 他看向陈长生的神色有些复杂,张了张口道:“先生是不是认得我们门主?”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不知晓,所以便猜他兴许是认识陈某的。” “啊?” 杨朴愣了一下,他顿了顿,随即拱手道:“我们门主有请,先生随我来吧。” 方妙看向杨朴,问道:“我可以一起去吗?” 杨朴点头道:“门主说可以。” 方妙心中一喜,随即跟在了陈长生的身后。 一边走着,陈长生一边问道:“你什么时候进的南燕山?” “有些早了。” 杨朴说道:“好些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黔驴技穷了,幸得门主赏了口饭吃,后面就一直待在山上了。” “哦……” 陈长生问了道:“那时候先皇还在吗?” “还在啊。”杨朴点头道:“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问问而已。” 一路往前,总算是到了一处瀑布流水之地。 这里与别处大有不同,说起来也是南燕门的禁地,乃是门主所处之地。 前面被一片竹林所隔绝。 杨朴站在竹林之外,高声道:“门主,陈先生到了!” “陈先生请进来吧。” 竹林之中传来一道声响,那声音若有若无,却又尤为浑厚。 陈长生听到这道声音后却是一顿,这声音,却也不像是一个太监,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没什么,武功到了深层,改变声线这样的事再寻常不过了。 陈先生迈步上前,方妙紧跟其后往前走去。 她左右看着,对此此景很是好奇。 “没曾想这南燕山里还藏着这么一出钟灵毓秀之地。” 这次算是来着了。 但更让方妙好奇的还得这位少有人见过的南燕山门主。 穿过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瀑布流水,长亭楼阁。 水流潺潺之声在耳畔响起,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真好啊……” 方妙抿了抿唇,毫不吝啬的夸赞,与她而言,这里就好似一个世外桃源一般。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却见一道声音匆匆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寻常衣裳,无外乎是粗布麻衣,发丝散落,但那面容却是显得有些苍老,目光之中也偷着些许阴柔的气息。 洪祥匆匆上前,甩了甩袖后道:“奴婢见过陈先生。” 其恭敬无比,把一旁的方妙给吓了一跳。 “公公快快请起。” 陈长生将其扶起,说道:“多年不见,洪公公瞧着苍老了几分。” 洪祥无奈一笑说道:“咱家等凡人,自然不如先生,先生寿元无穷,不曾苍老,咱家之寿不过数十载,匆匆似是流水一般,倒是先生,多年不见,先生模样依旧,依旧神采奕奕,令人神往。” 第七百八十五章:算计多少人才满意 洪公公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嘴里不会说一些吉祥话,早年的时候他跟在燕如初身边侍奉,后来燕如初身故,他也应当去镇守皇陵才是。 但如今,却是出现在了这里。 洪公公请陈长生与方妙来到长廊坐下,随即斟好了茶水。 说起正事时洪公公也不曾推脱,而是直言问道:“先生应当是为了那天心武师的事来的吧?” 他大抵也猜到了,那天心武师的事大概是跟陈先生脱不了干系的。 陈长生点头道:“天心如今已被陈某收服,只是仍有些疑点。” “先生且问,奴婢知无不答。” “南燕门与那邪凤有关?” 洪公公点头道:“我从宫中出来过后便遇到了它,借陛下此前留下的玉符压制了那邪凤,据他所言,当时他神魂大损,再加上他当面承受了仙官之事,也应当受天子调遣,故而陛下留下的玉符会起效果。” “思来想去,便与他做了一门交易。”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了过来,说道:“所以这南燕门,其实还是燕如初走的一步棋,江湖的力量也不可遗忘。” 洪公公点头道:“陛下他有先见之明,早年抑武,打压武人,如今武人再起,随咱家一同出来的几位在这江湖上算得上是宗师水准,南燕门也有一呼百应之效。” 陈先生顿了顿,问道:“所以,他告诉你最后是要辅佐谁吗?” 洪公公摇了摇头。 陈长生也不意外,说道:“果然啊……” 洪公公也是说道:“陛下做事向来缜密,不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是不会知晓自己要辅佐谁的。” “他也是真够谨慎的。” 陈长生拜了拜手,说道:“不过也挺胆大点,也不怕给这一切都闹没了。” 一旁的方妙一头雾水。 她有些听不懂这里面的东西,好像云里雾里的缺少了许多,让这一切都变得难以连贯。 但她隐约间察觉到,他们在说的事情极不寻常。 甚至还说起了陛下! 先皇,也就是那位…… 方妙抿了抿唇,有些不敢去想了。 陈长生接着问道:“不知公公还知道其他人吗?” 洪公公思索了片刻,说道:“这些年我也派人去查过,倒是也查到不少人,但却都确定不了,类似白夜这样的组织,咱家总是觉得这或许也是陛下的手臂,另外还有几个独立的人……” 洪公公陆陆续续的说出了不少人。 但都也只是猜测,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陈长生道了一句:“白夜不是。” 方妙也是一愣。 怎么忽然说起白夜了。 洪公公问道:“先生对白夜有了解?” “幕后的人,陈某认得,他不是为燕如初做事的。” “这样吗……” 这倒是有些出乎洪公公的意料,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下,便算是多出了一个麻烦了,先生可知,那白夜是那位王爷的手笔?” 陈长生摇头道:“洪公公思虑过多了,白夜是一个中立的组织,其背后也没有这几位王爷的推手。” “这怎么可能……” 洪公公有些惊愕,说道:“一个毫无背景的组织,怎会发展的如此之快……” 他愣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 洪公公的目光聚集在了陈长生的身上。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洪公公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洪公公安下了心。 也彻底明白了,这白夜为何会有如今这般地位。 方妙这时却有些着急了:“那个……” “能不能说明白一些,我就在白夜做事,白夜是…有什么不好吗?” 洪公公看向方妙,说道:“姑娘在白夜做事?” 方妙点了点头。 洪公公说道:“姑娘不必担心什么,白夜不同于任何门派。” 话到头来也没能说清楚。 方妙抿了抿唇,忽然间发现自己来不来似乎都一样。 这样不清不楚的知晓,才是让她不安。 随即陈长生则是与洪公公聊起了好些年前的事情。 “他什么时候安排你做这些事的,我听杨朴说,南燕门似乎早就存在了。” “早在八年之前……” 两年之前,燕如初驾崩。 而这些安排,却早在八年之前就开始了。 “他到底是要算计多少人才满意。” 好像任何事,他燕如初都怕有任何孔隙,所以他宁愿将所有路都封死。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说道:“但愿他能选一个明主。” 洪公公不敢答这话,索性便当作听不到。 陈长生道:“另外还有一事。” “先生请讲。” “关于仙官还有那邪凤。” 陈长生说道:“那邪凤非同寻常,最好还是不要与其扯上干系,其次就是仙官一事,虽说燕如初留下的玉符有天子气运可催使他们,但在另外几位仙官眼里,这却是没有效果的,所以,你也要慎重。” 洪公公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先生提醒。”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便也没再跟洪公公聊些什么。 他也觉得自己该走了。 自己也找到了答案。 洪公公一路相送,给陈长生与方妙送出了竹林。 杨朴再将他们二人送下了山去。 杨朴挥手道:“先生慢走,之后常来啊。” 送走了陈长生后,杨朴又被门主喊了过去。 洪公公藏在竹林之时,开口说道:“讲武之事就此终止,另外之后不必再追查白夜的事了,从今日开始封山两个月,昭告江湖。” 杨朴听后愣了一下,“封山?” 竹林之后并没有传开解释。 杨朴也识趣的没有再问,拱手道了一句:“杨朴明白!” 随你他便扛起了阔刀,将封山一事昭告众人。 …… 方妙走在路上,她好奇问道:“先生认得官家?” 陈长生点头道:“认得,喝过茶,吃过饭。” 方妙眨了眨眼,说道:“那刚才那个……” “洪公公此前在先皇身旁侍奉,乃是宫里的大公公了……” “哦哦……” 方妙回过神来,她头一次觉得这样的事居然离自己如此之近。 今日之事当真是匪夷所思,却又让人惊愕无比。 第七百八十六章:喝点西北风差不多 “先生住哪?” “青山城。” “哦哦……” 方妙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有些远了,天黑之前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去。” “这对陈某来说,应当是不碍事。”陈长生说道。 方妙反应了过来,说道:“也对。” 毕竟先生会仙法,或许眨一下眼睛就回去了。 方妙想了一下,说道:“那这样说的话,也算还早,不如我请先生吃饭吧。”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不妨改日吧,一会兴许会有客人来寻陈某。” “这样吗……” 方妙顿了一下,她张了张口,问道:“那先生住青山城哪里?哪条巷子?” “船风巷子,巷子进去右转,最里面那家便是了。”陈长生说道:“闲时倒是可以来玩。” “嗯好。” 方妙笑了一下,说道:“那改日我再去找先生。”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与其道别,“那就先告辞了。” “嗯。” 方妙望着这位远去的先生,所见那一袭青衫,还是与当年在水尽城时所见那般随和气派。 她抿了抿唇,她觉得先生人很好。 但自己多少是有些高攀不起。 她不禁在想,到底是自己眼光高了,其实说来,走了江湖之后,倒是也遇到过不少对眼的人,但总觉得就是差了一点,大概…… 大概是因为当年先生救下她的那惊鸿一批,故而才使得她难以忘怀吧,总是不自觉的会与这位先生去比对。 唉…… 方妙也很是头疼。 但仔细想想,其实也都还好。 要么不嫁,要么就嫁那个自己一直惦记着的人。 江湖儿女向来都没有将就一说。 . . 早间的时候,魏王爷说会派人来取那画像。 但到了入夜,他却是决定自己亲自前往。 这一次他没带侍卫,独自一人就来了船风巷子。 “哟。” 魏王爷一进巷子,就听到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传来。 “这不是魏王爷吗。” 坐在门口编鞋的欧阳风似笑非笑的看着魏王爷。 魏王爷看了他一眼,随即走上前去,开口道:“你这样本事的人,还需要在这儿编草鞋玩?” 欧阳风瞧了他一眼,说道:“你是王爷,哪知道柴米油盐贵,老夫这一分一毫都得自己挣,哪比得上你?” “那是市井小民做的事情。”魏王爷说道:“你能独自一人杀我十来个护卫,现在又来讲这种话?” “老夫早就不混江湖了。”欧阳风笑道。 魏王爷瞧了他一眼,说道:“那着实是太可惜了,不如这样,你跟本王混,本王保你荣华富贵。” 欧阳风却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就你?” 魏王爷顿了顿,摇头说道:“你们这巷子里的人就没一个是瞧得起本王的,也是奇了怪了。” 欧阳风笑了一下,说道:“这话倒是没错。” 魏王爷往前走了一步,坐在了门槛上。 “我说真的,我是真想招揽你。” “不去不去。” 欧阳风摆手道:“不自在,跟人混,没好命。” “那陈长生呢?” “那是我欠他的,他救了我一命。” “本王也能救你一命。” 欧阳风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魏王,问道:“知道煞血道吗?” 魏王爷说道:“江湖上最乱的地方?” “不错。” 这所谓的煞血道,其实就是个几不管的地方。 当年的时候,这里乃是一条独属于江湖人的黑市,因为坐落在各个州府的分界之间,几处难管,故而闻名。 而后来七王之乱,也使得这个地方真正的成了一个无人管辖之地。 这样一个不法之地,成为了江湖人与一些亡命之徒的栖息之地,几乎没人敢去指染。 当初的时候,晋王灭萧王,便是在这煞血道前停了下来,不是因为敌不过,而是不值,与其相争,无异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欧阳风点头道:“你要是能把那里打下来,我就跟你。” 魏王爷听到这话顿时一愣,随即却是笑道:“那可说好了?” “你还真敢应啊。” 欧阳风说道:“我这么跟你说吧,像你这样的王爷,再来三位,还得从三面包抄,才有可能拿下来,你就别做这青天白日梦了。” “你该不是怕了吧?”魏王爷道。 欧阳风摆手道:“你少激我,总之,我是不会跟你的,我这过的好好的,可不想趟这些浑水。” 魏王爷吧唧了一下嘴,说道:“这煞血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欧阳风停顿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干系……” “是吗……” 魏王爷却是不信的。 但事实上,欧阳风与这煞血道的关系可不浅。 当初还是黑市的时候,便是他一手打造的,支撑着门下大部分的开支,只是如今已经易主了。 当年的时候,他也是在那里得到的《九阴功》,所有的一切也是从那里开始的,算得上是一个久远的记忆了,多少有些怀念。 魏王爷道:“你话反正是说出口了,可没有变卦的说话,但本王大度,便退一步,若是往后本王真的将那煞血道给打下了,你便欠我一个人情,要帮我做一件事,如何?” 欧阳风不答,只是低头编着草鞋。 魏王爷笑道:“就这么说定了。” “谁答应你了?” 魏王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不理欧阳风说的,朝着那陈长生的院子走去。 欧阳风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便也没有在意。 他只当今日是说了些玩笑话。 魏王爷来到陈长生院子门口,伸出手来敲了敲门。 可院子里却没有回应。 却又忽的听到一阵脚步声。 接着陈长生的声音从巷子外传来。 “编草鞋呢?” 欧阳风抬起头来,点头笑道:“改日拿到街上去卖去,挣一碗粉面钱。” “挺好。”陈长生笑道。 欧阳风道:“有人找你。” 陈长生听后转头看去,却见魏王爷正在门口等着他。 魏王爷看向陈长生,说道:“你回来的倒是巧。” 陈长生道:“的确是巧了。” 陈长生前去开了门,魏王爷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 魏王爷见他就这么坐下,不禁说道:“我好歹是魏王,你不整杯茶水招待招待本王?” “你把门开开喝点西北风还差不多。” 第七百八十七章:这巷子没正常人了? 魏王爷觉得自己真是没受过这个的鸟气,长这么大遇到的人里不说全都对他恭敬,但多少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但到了这船风巷子,他就没有一次是不吃瘪的。 “本王早晚给你们这船风巷子给烧了。” 陈长生眨眼道:“这跟船风巷子有什么关系?” “本王没受过这种气。”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说道:“烧呗,你有胆子就来烧,你敢烧巷子,下次陈某就给你烧纸。” 魏王爷微微一顿,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敢宰了我不成?” “你猜呢。” “本王也不是被吓唬大的。” “嗯嗯,是是是。” “你看不起我。” “诶,这么明显吗?” “……” 魏王爷实在无奈,大抵是觉着自己颜面尽失,心里面有些不快吧。 “我真是懒得跟你吵……” 魏王爷叹了口气,随即看向陈长生道:“画像给我,我这便走。”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就是魏王爷求人的态度?” 魏王爷听到这话一愣。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长生。 “你这人!” 魏王爷道:“白天还答应给我的。” 陈长生道:“有吗?” “你不认账了?你不认账了!” “你你你……” 魏王爷指着陈长生,这才恍然间反应过来。 此人与他一般,都是那种不要脸的人物。 这可如何是好。 他倒是不怕遇到讲道理的,但这样不讲道理的,他着实是有些束手无策。 陈长生唉了一声,说道:“陈某这脖子,有些酸啊……” 魏王爷一愣,指着陈长生道:“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陈长生道:“你说话也不用重复两遍,陈某听的明白。” “你让本王给你捏肩?!” “陈某可没说啊。” 陈长生说着却又忽的嘶了一声,说道:“嘶,这嘴,也有点干巴,想喝杯茶啊……” 魏王爷睁目,颤着手指道:“本王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诶!” 陈长生又唉了一声,说道:“陈某这腿,诶,这肚子也有些饿,这可如何是好啊。” 魏王爷气的哆嗦,说道:“本王,本王……” “唉。”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哪哪都不舒服,看样子是身体不适,魏王爷不妨改日再来吧,改日陈某身体好些了……” “你他吗的……” “魏王爷,此言非君子所言也。” “你这般无耻,竟还与我论君子?” “诶,头也有些疼了……” “你……” 魏王爷咬了咬牙,在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对现实低头了。 他一甩袖子,走上前去。 伸出手来,按在了陈长生的肩上。 “诶……” 陈长生欣慰的道了一声,说道:“舒服些了。” 魏王爷憋着气,暂时也没发作。 “茶呢,茶呢,陈某要喝些茶润润喉。” “这!就!去!” 魏王爷好似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道出了此言来。 陈长生道:“听魏王爷这语气,好像不是很愿意啊。” “愿!意!” 今天的魏王爷很是“心甘情愿”。 …… 入夜时,魏王爷拿着画卷从陈长生的院子里走了出来。 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目光望着那头顶的明月。 不巧的是,恰巧飘了一朵云彩过来,将那明月给挡了半边。 魏王爷骂了一句,一脚把门口的小石头踹了老远。 连月亮都要与他作对。 这日子真是没发过了,没法活了。 正气着呢,却忽见对门的院子开出了一条缝。 “咯吱……” 鱼红锦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 当她瞧见魏王爷的时候可把她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 鱼红锦拍了拍胸脯,随即走上前去,说道:“你大半夜的干嘛呢,干嘛在我门口吓我?” 魏王爷愣了一下,“我在门口吓唬你?” 鱼红锦仔细的看了这人一眼,“咦,你有点眼熟啊。” “哦!!” 鱼红锦想了起来,“你不是那个什么王爷吗。” 魏王爷轻咳了一声,说道:“正是本王。” “你有银子吗?” “嗯?” “借点,借点。” “借,借点?”魏王爷对于她这忽如其来的话感到了些许惊愕。 鱼红锦眨眼道:“怎么?没钱啊?没钱还敢在人家门口装鬼吓唬人?” “你说什么?!” 魏王爷此话一出,顿时就后悔了。 吗的…… 这丫头从这院子出来的。 她好像是芸姑娘的妹妹来着…… 好像也得罪不起…… 魏王爷又忍了一手,说道:“你借多少?” 鱼红锦眨眼道:“你有多少?” 魏王爷摸出钱袋看了一眼。 “都借我吧。” “你花的了这么多?” “花得了。” 魏王爷有些肉疼,但还将钱袋给了鱼红锦。 鱼红锦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人这么干脆。 大抵是脑子有些不好吧。 居然真借了。 “你是个好人。” 鱼红锦留下这样这一句话,然后便朝着外面走了。 她似乎不愿意跟魏王爷再多说什么话。 大抵是因为芸姐姐教过她,不让她跟傻子玩。 魏王爷见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总觉得鱼红锦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但他却又没有什么证据。 甚至于将这一切归功于孩童的天真无邪。 这可太经典了。 魏王爷叹了口气,随即朝着巷子外面走去。 “哟。” 一道声音传来。 魏王爷转头看去,却见欧阳风正坐在楼阁上,手里拿着酒壶喝酒。 “大半夜的还爬这么高喝酒,也不怕摔死。”魏王爷道了一句。 欧阳风笑了一下,说道:“那倒是没有魏王爷皮糙肉厚,扛摔。” 魏王爷听到这话顿了片刻,良久后道了一句。 “你们船风巷子里是不是就没有正常人了?” “能不能尊重我一点?我好歹是王爷!” 欧阳风笑了一下,说道:“好好好,下次一定。” 魏王爷轻哼一声,甩了甩袖子。 “喝口不?”欧阳风问道。 “不喝!” 魏王爷今天气坏了,不再顿步,朝着外面走去,这地方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走出巷子过后他又不禁回望了一眼。 看着手里的画卷,他长叹了一声。 想着早晚给这巷子烧了。 第七百八十八章:再谈禹王 魏王取回了那副画像。 入夜之后,魏王府的书房之中亮着烛火。 魏王爷仔细的观摩着这眼前的画像。 他拿在手中仔细打量着这画像上的内容,又试着透过烛火想观察其中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见其中间并没有夹杂着什么东西,魏王爷不禁疑惑了起来。 “奇了怪了……” 魏王爷心中微顿,反复思索,但到头来却仍是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画像,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又用手在画像上轻抹而过,感受着那纸张的凹凸,却亦是没有摸出什么来。 “既然这般普通……为何唐明镜会看重这幅画呢?” 魏王爷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他觉得,这画像绝对不像是表面上看着这样简单。 可为什么,就看不出来呢。 莫非这画像是与其他的什么东西有关? 但也不对啊。 魏王爷又觉得有些不对了。 既然他唐明镜知道这画像不凡,那早在之前的时候,何不直接进那禹王府将这幅画给拿走。 这事情着实蹊跷,还有些邪乎。 魏王爷也是自这个时候起,才真正注意起了这个宅子。 景时,禹王的居所。 魏王爷摸了摸下巴,随即便开始翻阅起了史料。 一直往前翻,直至看到了那有关禹王的记述。 但在史书之中,关于禹王的记述实在少之又少,而且多数都是一些恶评。 当时的史官似乎对于禹王此人尤为厌恶,大抵是因为禹王做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实在太过愚蠢,大张旗鼓,不曾遮掩,最终被景帝灭之。 禹王的身份,实乃反贼,史官甚至都有些不想将其记录进史书之中,这样一位王爷,着实为大景丢人。 魏王爷反复推敲着这史书之中的内容,想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最终却也只能无奈作罢。 “唉……” 魏王爷叹了口气,他又看了一眼那画像。 他心想,这东西他大抵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用了。 也或许是跟他没有缘分。 既是这般,他也不再多想什么了。 “来人。” 不多时,魏王爷的身后便出现了一道身影。 乃是魏王府的暗卫。 魏王爷将那幅画交给了下人,说道:“明日差人,将这幅画送到船风巷芸姑娘府上。” “属下领命。” 魏王爷摆了摆手,无奈叹气。 他也有些困了,便就此躺在床上歇息了。 在睡之前,他仍旧在反复在想着那幅画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最终也是无果。 其实就与他自己想的一般。 这幅画像,本就与他没有缘分。 …… 隔日一早。 陈长生去茶楼门口的面馆吃面。 再见到魏王爷的时候,他的精神似乎差了很多,好似昨日没睡一样。 陈长生吃着面,见他走过来后,说道:“你昨夜去城外偷牛去了?” 魏王爷顿了一下,说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陈长生却也不在意,低头吃面。 魏王爷要了一碗面,随即坐在了陈长生的对面。 “你该不是给了我一幅假画吧。”魏王爷说道。 陈长生听后道:“对啊,假画,你不要的话就还给陈某吧,现在就还。” 魏王爷嘟囔着嘴,说道:“还我的就是我的了。” 陈长生瞧了他一眼,无奈摇头,说道:“那幅画在有用的人手中自然就有用,你也就别惦记了。” “你知道?” “陈某不知道。” “你就是知道,只是不想跟我说罢了,你这人向来小肚鸡肠。” “是谁小肚鸡肠啊。”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魏王爷不是也猜到那幅画有别的用处吗,但不也一样没提醒陈某吗,都是行的坑蒙拐骗之事,哪里又分大哥二哥。” “你……” 魏王爷本想再吵两句,但昨夜没歇息好,他着实是头疼的厉害,最终却也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魏王爷叹了口气,说道:“你对那幅画,了解多少?” 陈长生说道:“那幅画,本是禹王的东西。” 魏王爷说道:“昨夜的查了史书,但上面对于禹王的记述却是少之又少,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所以重点的确在于这位禹王?” “可以这么说吧,禹王他……” 陈长生张口要继续往下说。 魏王爷也静静的等候着陈长生的后话。 谁料陈长生一开口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付银两二十。” “什么?” “说书先生还有赏钱呢。” “你要点脸行不行?要点脸!” 陈长生听后道:“陈某当年在青山城说书的时候,一场下来,赏钱都不止二十两,这都算是便宜你的了。” 其实是陈长生没什么钱了。 之前的时候,倒也有不少,一些给了平安,另一些路上花了,如今逗留就剩下不足一两银子,路上怕是有些不够用的。 “你还说过书呢?” “是啊。”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信就找人问问,应该也有还有人知道陈某的。” 魏王爷白了他一眼,随即从钱袋里摸出了一锭金子。 “够不够!” 陈长生笑着将那一锭金子收下,笑道:“瞧着是够了。” “那你就跟我说说,这禹王怎么了。” 陈长生轻咳了一声,说道:“禹王与末景帝王燕洵的父亲乃是一辈,当年的时候,先帝对禹王尤为照顾,甚至在后来的皇权争斗之中,也没有对禹王动过任何手脚,而禹王此人也无心那所谓的皇位,一位皇子,却迷上了一些别的东西。” “嗯?”魏王爷听到这话一顿,问道:“什么东西?” 陈长生道:“道法。” “啊?” 魏王爷听到这话一愣。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这并不是杜撰,禹王与其他皇子都有不同,他的心思也有些单纯……” 陈长生依稀记得,当初问禹王为何要做这些时候。 他只回答了一句,皇兄那时对我尤为照顾。 魏王爷皱眉道:“该是不可能吧,皇室之中,怎么可能会让皇子去学这些东西?” 陈长生道:“有什么不行的?燕洵有个儿子就跑出去混江湖了。” 魏王爷不禁咂嘴道:“这燕族皇室,就这般不在意这些吗。” 第七百八十九章:最后死了吗 陈长生笑道:“当年燕洵自己都信奉丹药长生,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些。” 魏王爷倒是有所耳闻,点头道:“这倒也是。” 他回过神来,说道:“怎么说到这儿来了。” 陈长生道:“急什么。” 他继续往下说来。 “后来其皇兄继位大统,本想着将禹王留在身边,但那时候的他一心只想着寻仙访迹,偷偷的便出了宫,游历天下去了。” “他平生颇爱竹与兰,不仅痴迷与道法,还对诗画颇有造诣,于天下久了,逐渐有了些许名声,故又字竹兰二字,也就是后来人所称道的竹兰先生。” 魏王爷问道:“寻仙访迹,那最后寻得了吗?该是没有吧,若是有的话,他当年又怎么会死。”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若是陈某跟你说,他真的学得了仙法呢?” 魏王爷听到这话瞳孔忽的一缩。 他张了张口,问道:“怎么可能?那他怎么可能会死?这不可能啊。” 陈长生笑问道:“你觉得他平叛的时候死了吗?” 魏王爷愣了一下。 他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是啊。 或许那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死呢。 魏王爷顿了一下,皱起了眉头,又问道:“那岂不是说,史书上面记录的是假的?既然禹王能学明仙法,也不该是个蠢人才对。” 陈长生摇头道:“史书上记录的是真的。” “嗯?” “那是他想让你们看见的。” 陈长生说道:“于他而言,史书上对于他记录的越少,那就越容易被世人所遗忘,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他真的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因果与天劫才能降到最低。 “他没死。” 魏王爷站了起来,说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这是另外的价钱了。” 陈长生笑道:“陈某这次只解答你那幅画的问题,方才的些许东西,算是附赠。” 魏王爷顿了顿,说道:“我有的是银子!” 陈长生摇头道:“这次可不是银子能换的了。” 魏王爷张了张口,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接着便听陈长生说道:“魏王爷,有时候知道的事越多,对自己反而越不好,尽管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但一样也是一种禁忌。” 魏王爷低下了头来,他犹豫了一下,摆手道:“你先说画像的事吧。” 陈长生点头道:“禹王学得仙法,于卜算一道钻研颇深,但这对于一个行走在人间的人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个心有执念的人。” “他能算得的东西越久,他心中的执念也就越深。” “直至有一日,他算了大景的寿元。” 魏王听到这话瞪大了眸子,问道:“这是能算出来的?” 陈长生道:“只要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自然就算得出来。” 魏王张了张口,这样超出他认知的东西让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比如?”魏王问道。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听说过天人五衰吗?” “我明白了……” 魏王微微点头,面色沉重了许多。 他不禁思索了一下,问道:“所以禹王的执念,是想改变大景的结局?” “不错。” 陈长生点头道。 魏王爷咽了咽口水,却是摇头道:“这没可能,不应该这样,世上如果有这样的事情,那人间又该会成为什么模样,不可能,不可能。” 他无法接受。 陈长生说道:“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一件天地难以容忍的事情,而且对于一个修士而言,这无异于是自断前路,只有蠢人才会去做,但禹王,却不是一个纯粹的修士。” “他真的去做了,甚至因此算出了近一百年的后来。” 魏王爷抬起头,目光凝望着陈长生,他开口道:“大景不是一样也亡了吗?所以他根本就没改变什么。” 陈长生笑而不语,只是继续往下说道:“他想好了对策,便逐步安排起了一切,甚至于,他也参选好了人选,为后来的事铺好了路。” “这座青山城,是其中之一。” “那幅画,也是其中之一。” 魏王爷听后皱起了眉头,他看着陈长生说道:“画里面有什么呢?” 陈长生笑道:“魏王爷,既然已经不是你的东西,那就最好不要知道的才好。” 魏王爷听后心中很是犯愁,他张了张口,最终却是叹了口气,说道:“说的也是,我还是不知道才好。” 面摊的老人家将面端了上来。 “面来咯。” 魏王爷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老人家笑道:“慢慢吃啊。” 说罢,他便又去忙去了。 魏王爷吃了一口面,说道:“后来呢?” 陈长生眨眼道:“没后来。” 魏王爷手中的筷子顿了一下,他看着陈长生,说道:“喂,姓陈的,我可是给了你一锭金子。” “陈某只要了二十两。” “嗯?” “哦……”陈长生道:“我以为是魏王爷财大气粗,一锭金子当二十两使呢。” 魏王爷听到这话稍显惊愕道:“你还真是厚颜无耻啊,说你厚颜无耻都是夸你的了。” “陈某反正找不开了。” 魏王爷瘪起了嘴,这银子进了陈长生的兜里大抵是要不回来了。 他低着头,说道:“本王还想继续听。” 陈长生摇头道:“你不能再听了。” “本王想听。” 魏王爷忽的抬起头来,那眼中忽的有了些许威严。 在这一刻,独属于一位王爷肃穆的一面展露了出来。 桌上的气氛忽的沉默了起来。 在约莫几息之后。 陈长生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再装陈某就把你这碗面给扬了!” 魏王爷听后微微一愣,顿时破功,说道:“不是,我这不唬人吗?” 陈长生白了他一眼,说道:“在你身上是真的一点都不受用。” 魏王爷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轻咳道:“你多少有点瞧不起人了哦。” 陈长生道:“嗯,反正陈某都跟你说了,有些事知道了反而不好。” 魏王爷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后却是问道。 “我还是有个疑问,最后禹王死了吗?” 陈长生拿着筷子的微微一顿。 在短暂的停顿后,他点了点头。 第七百九十章:而非是根 “你不跟我讲,我也是会去查的,你知道的,凭我的身份,想要查一些东西,简直是易如反掌。” 陈长生看着魏王,说道:“真是如此吗?” 面对陈长生这样忽然的一句反问。 魏王爷却是忽的有些不自信了起来。 他想,或许这真的会像是陈长生说的那样,一切他不该知道的东西,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但他心里面却又对这样的事情尤为好奇,有些心痒痒。 魏王爷轻叹了一声,说道:“本王终究是凡人……” 他好像也接受了某种现实。 他抬起头来,看向陈长生,问道:“所以,你跟禹王一样,也是修士,也有神仙手段?” 陈长生笑看着他,说道:“你觉得呢?” 魏王爷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太没天理了,你这样无耻的人居然也能成仙,我这样的人却只能做个王爷,真没天理。”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愣,无奈笑道:“你比陈某还不要脸,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的。” 魏王爷哼哼两声,说道:“我比你强多了。” “你就是嘴硬。” “嗯嗯,本王嘴硬,本王嘴硬。” 说着魏王爷便低着头吃起了面来。 陈长生瞧了他一眼,随即又道:“陈某忽然想起一个事。” “什么事?” “青山城的庙会为何不办了?” 魏王爷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问道:“你还关注这些东西?” “是啊,好些年前陈某挺喜欢逛庙会的,热闹,忽然没有了,不免觉得有些怀念。” 魏王爷思索了一下,说道:“庙会这东西……” 他顿了顿,看着陈长生道:“也不是我不办,实在是没办法,你知道如今这天下的情况,早年青山城的庙会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如今魏地境内实行管制,对于一些江湖人还有来历不明的人一律不准入城,人一少了,这庙会就办不成了,而且还费人费力,实在是没什么意义,索性就不办了。” 魏王爷叹了口气,说道:“谁不想要热闹些呢,再等等吧,等天下太平一些。” 他自己其实也挺无奈的。 说到底是自己这位做王爷没什么实力。 若是兵力充裕,财钱富足,那又何至于如此担忧这些隐患呢。 陈长生看向魏王,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庙会不单单只是图个热闹。” “嗯?”魏王爷看了他一眼。 陈长生道:“青山城尚且还好,因为你在这里,青山城内大多也是本地之人,他们本身就对于此地有归属感,但据陈某所知,如今魏地之中,他州之人几乎占了一大半,他们这些人,可是对于此地没有任何归属感的。” “陈某且问你。”陈长生停了一下,问道:“打起仗来,百姓为你卖命的根本的目的在于什么?” 魏王爷想了一下,说道:“为了能活命。” “太片面了。” 陈长生摇头道:“就算你魏地被吞并了,其实他们一样也能活命,无外乎是换了一位王爷,只是日子稍微会过的苦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能活了。” “你说是什么。” “一部分,应当是来自于对土地的归属感。” 陈长生道:“就好像年迈的老者会舍不得脚下的土地一般,他们早已认定这是自己的家,在活命之外,有更为重要的东西支撑着他们来帮你,也是在帮他们自己。” “你征兵失败的根本原因,其实不是在于那些逃到魏地的百姓怕死,而是他们对于这儿并没有什么归属感,虽然你这位魏王待这些百姓好,但是他们却只是将这里当做是暂住之地,待战事结束,他们还是想回到那个生生世世居住的地方。” 魏王爷沉思了一下,他也无心吃面了,手指也不停在桌上敲动着。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眉头紧锁道:“这太难了……” 想要改变这种观念,实在是一件难事。 陈长生道:“这是自然,而且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完全办到的事情,十个人里面有四五个人能将魏地视为家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陈某的意思是,这件事虽难,但你不能什么都不做,而且你已也已经打好了基础,你有这些位王爷都没有的东西,那就是民心。” “方才说起庙会,而庙会的根本意义也不在于热闹,在早古时,庙会就是祭祀,聚集人群,但同样也是人与人之间交流的桥梁,只有将人聚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才会慢慢得以凝聚,交流,才会让人产生归属感。” 陈长生看着魏王爷,说道:“你知道早年青山城的庙会是怎么样的吗?” 魏王爷顿了顿,说道:“没见过。” “渊川之地山路崎岖,人也散落,但当他们知道庙会的事后,会在那一天早早的出发,走上数十里的山路来看这场热闹,孩童会从早期盼到晚,隔日翻山越岭,赶在天黑之前进城。” “他们回去之后,会跟村子里没去过的人说起庙会是多么热闹,是如何的好玩,村子里的人满眼羡慕,隔年庙会便会有更多的人前来。” “这样的感觉是难以诉说,难以言喻的。” “人与人之间相遇相识,也会在这场庙会上频繁出现,来人五湖四海,互相交流,结为好友,人们相信缘分,而这份缘分,也会因此长久,再到隔年庙会,他们还会相见,闲谈,喝酒……”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好些年前陈某在逛庙会的时候,也会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就是这里的人,也本该是这里的人。” 魏王听着陈长生这样一翻话好似是找到了一些关键的地方。 “是了……” 魏王爷的目光有些呆愣。 桌上的面已经凉了,但他此刻却早已无心这桌上的面了。 陈长生话点名了问题的所在。 魏王爷为何想不到这些,他手底下的谋士又为何想不到这些,其根本原因在于,他们并不是那些最根本的人。 他们是树叶,而非扎根在树底下的根。 第七百九十一章:奇怪的人 “面不吃了?” 在陈长生的一句话下,魏王爷恍惚间回过了神来。 他低下头,随即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他吃的很快,也不知道面是什么味了。 脑海里还在想着陈长生说起的话。 这些话好似指向了魏地如今存在的根本问题。 陈长生说道:“你还需好好想想,其实还有许多问题,这只是其中可以拿出来说的一个罢了。” 魏王爷顿了顿,他抬起头,眼神忽的有些古怪道:“你这人……” “怎么?”陈长生看了他一眼。 “怪。” “怪?” “嗯。” 魏王爷看着陈长生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觉得呢?” “我觉得……” 魏王爷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虽然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但好像这却又是对的。 “你就是想哐我开庙会。”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说道:“正常人谁会这么想?” 魏王爷顿了一下,“猜错了吗?” 他微微皱起,那若是再往下说,他却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了。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猜对了。” 说罢,陈长生放下了筷子,又将一粒碎银子放在了桌上。 “今日的面,陈某请了。” 陈长生站起身来,待着些许笑意离开了面摊。 魏王爷愣愣的看着陈长生。 不自觉的站起了身来。 他心中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太让人难解了。 “世上修行的人都是这样吗……” 魏王爷忽然间对自己的认知产生的疑问。 在他看来,这世上的人到底都脱不开利益二字。 但陈长生,却是那样的纯粹。 这反倒更让他看不明白了。 魏王爷嘴角浮现出了些许笑意,忽然间心中生出一种畅快之意。 “妙哉,妙哉……” 魏王爷坐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那冷的面。 面摊的老人家瞧着他坐在位置上一边笑着一边吃面,不禁觉得疑惑,开口道:“什么事乐成这样?” 魏王爷摆手一笑,却未解释。 “明日再来。” 吃完面后,他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离去了。 老人家上前看去,那碗里的面与面汤都吃了个干净。 他只是觉得这人该是饿坏了。 寻常的时候,多少也得剩下汤汤水水的。 . . 陈长生朝着青山城的中的某个巷子走去。 巷子内有一处小院。 小院里种着些许花草,还摆着一辆木制的小车,上面挂着些许灯笼,但却有些老旧,木头也有些发霉了,在那其中最大,挂的最高的灯笼上,写着‘烟锁池塘柳’五个字。 陈长生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早间的太阳落进院子里,在那光照最亮的地方却有一根绿竹生长着。 陈长生看了一眼,轻声开口道:“竹先生?日上三竿了。” 那绿竹逐渐虚幻,在一阵白雾过后化作一位身着青绿长衫的书生。 竹生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竹生,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笑道:“陈某来时还在想你兴许都不在青山城了。” “怎会。”竹生笑道:“山好水好,怎舍得走,先生快请坐,快来快快来。” 竹生招待着陈长生在院中坐下。 随后又去冲泡了茶水,端上来了些许糕点。 陈长生瞧了一眼院中的木车,说道:“近来没做猜灯谜的生意了?” 竹生道:“庙会不办了,也就没怎么摆了。” “说起这个,上次先生留下的那一对,可把我给害苦了,这些年来,我想了不知多少时日,又找了不知多少人,却都没有对上的。” 竹生的话语有些着急,这件事都快成了他的心病了。 陈长生哭笑不得,说道:“实在想不出来就不想嘛,何必执着于此呢。” 竹生无奈一笑,说道:“先生不是此道中人,当然说的轻巧,唉……” 他的话语里有些埋怨,看来这‘烟锁池塘柳’的确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陈长生无奈笑道:“也不至于说没一个能对上的吧。” “倒是有,只是总差一些。” 对对子这东西,向来没个标准答案,若是说标准,那对上来的,定然是尤为完美的。 但趋向于完美的却是一直都没有。 虚实、平仄、五行,这些加在一起,着实是为难人。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至今也不知道完全对上的是哪句。” 竹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眨眼道:“真没有?” “真没有。” “不是说笑?” “不是。” 竹生哭笑不得,说道:“那先生何故告诉于我啊!” 陈长生摊手道:“这可不能怪陈某啊。” 竹生无奈笑着,连连摇头。 他叹了口气,说道:“先生,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不说这个了,郁闷的……” 陈长生笑着点了点头,随即道:“其实陈某这次来,也是想问些事情,跟燕如初有关。” 竹生顿了一下,问道:“他前些年不是离去了吗?” “嗯。” 陈长生点头道:“但是他生前安排了一些事情,思来想去,陈某觉得他兴许会找过你,所以陈某是找你打听打听。” 竹生听后愣了愣,他摇头道:“他生前不曾找过我啊。” 陈长生说道:“话是这样说,但说不定你在他的安排里,有朝一日或许会有人求上门来。” 竹生听后愣了愣,问道:“他要做什么事?” “说出来有些荒唐。” 陈长生叹了口气,随即将一些事情说了出来。 竹生听后眉头紧皱,他不禁低头思索了起来。 抿了抿唇后道:“这事,我或许是帮不了他。” 这个概念可是大不相同。 燕如初当初于青山城时应的是旧景大义,也不曾逆了天道,但如今所行之事,却是非同寻常,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陈长生道:“他早便已经算计好了,只是看结果如何,他比竹兰先生还要执拗。” 时隔多年,竹生再度听到竹兰二字还是会觉得无比亲切。 他不禁叹了口气,说起先生,他忽然间也有些明白了燕如初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当年的先生,不也一样在做这些事情吗。 陈长生来的目的也只是想问一问。 这般看来,竹生这般燕如初并未有过安排。 第七百九十二章:重开庙会 魏王回去之后琢磨了许久。 他觉得陈长生说的有些道理。 有道理,但不多。 而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的。 也许、或许、可能,陈长生的话里总是会有这样的字眼出现,足以见得,这里面的确夹杂着陈长生自己的心思。 魏王爷摇了摇头,对于这件事,他还是得再仔细考虑考虑。 庙会不是小事。 青山城里的人一旦多起来,之前那一套就算再有用也很那保证没有人会浑水摸鱼。 魏王爷轻叹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那远处升起的太阳。 相比起来,他还是更好奇修士是怎样的。 他早年与玄诚子结交,直至如今却也从未见过有任何神仙手段,如今又遇到了陈长生,这也再度让他好奇起了修士来。 但也仅限于好奇。 魏王心中有着底线。 当年亡国之君燕洵的事迹在警醒着世人,后来襄太祖所做之事也在告诫后人,他又怎会执迷于此。 “有趣极了。” 魏王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便走向了回府的路。 . . 到了下午的时候。 官府就张出了告示。 告知百姓,今年可兴庙会。 “庙会?!” “今年真能办?” “诶哟,好些年头没办过了吧。” “什么庙会?” “嘿,你是外乡来的,不知道也正常,这庙会啊……” “听起来…好像很热闹。” “相当热闹嘞!” 庙会重新被准许的事传的很快,不多时,几乎整个青山城的人都知晓了。 这两年外乡来的人多是抱着好奇的态度,他们大多都是头一次听说这庙会的事,但听着周围的人传神的诉说,慢慢心中也有些些许遐想。 天下乱起来过后,这样热闹的事,除却过年,却也就从未见过了。 这又何尝不让人高兴呢。 当日下午,青山城龙王庙中的香火也多了几柱。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多数都是打算在庙会上做生意的摊贩,来求个财愿,这也是习俗,就好像是去外地做生意要拜一拜码头一般,毕竟是在龙王爷的地盘上做生意,另外也在那功德钱箱中捐了些许,虽不算多,但也是一分心意。 陈长生听说此事的时候正在茶楼之中喝茶。 还是金三爷跟陈长生说的。 陈长生倒是有些意外道:“这么快……” 他还以为魏王爷还要再多考虑考虑,谁料下午就直接张告示了。 这可真是…… 金三爷笑道:“说起来,这庙会我都还没见识过。” “嗯?”陈长生听后一顿。 金三爷说道:“庙会是义军之后才办的嘛,那些年我在外乡,后来回来了一趟,但也没待多久,就跟曹发去了京城,再后来,就是七王之乱了……” 全都错过了。 陈长生听后点头道:“那这次可得好好瞧瞧,今年应当尤为热闹。” 金三爷说道:“我想着去租个摊子,卖卖话本,先生觉得如何?” 陈长生顿了一下,点头道:“这主意倒是不错,打算卖哪些话本?” 金三爷笑了一下,说道:“先生那本《聊斋》肯定必不可缺,其次就是《山野志异》,再找些杂书吧,凑合一下。” 陈长生说道:“早年我听人说起过,那本《山野志异》可是成了神鬼志异的代表了,你这些年想来是下了不少功夫,不过好在也功成名就了。” 金三爷道:“比不上先生,比不上先生。” 陈长生摆手道:“《聊斋》可不是陈某作的,《山野志异》却是你看过听过,一笔一字写出来,陈某比不上你才是。” 金三爷无奈一笑,他知晓这是先生谦虚。 他看了一眼先生,却又有些疑惑道:“说起来,学生也有些好奇,先生为何从来不承认那《聊斋》是先生所作呢?”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真不是陈某写的,陈某只是看过而已。” “是吗……” 金三爷有些不太明白了。 他又看了先生一眼。 却见陈长生认真说道:“真不是。” 金三爷顿了顿,随即问道:“若不是先生,那是谁作的?” “留仙先生。” 金三爷顿了顿,问道:“与先生一般,也是神仙中人?”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或许是吧。” 金三爷好像明白了过来,点头道:“难怪啊……” 这似乎也说的通了。 他觉得,那聊斋或许本就不是为了名声而作的,他每每读起,反而觉得那像是一篇游记,兴许便是先生口中的那位留仙先生平生所闻。 喝完茶后陈长生回了船风巷子。 鱼红锦兴冲冲的来找陈长生,说道:“你听说了没,今年要重新开庙会啊。”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也是才听说。” 鱼红锦笑了一下,说道:“嘿,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换到些好酒喝。” “换酒?”陈长生顿了一下。 鱼红锦说道:“你当然不晓得了,我跟你说啊,那庙会上的人都是五湖四海的,而且好些个都是混江湖的,就没几个是不喝酒,不带酒壶的,他们好些个都会带些家乡的酒,人是五湖四海,酒也是五湖四海,我就拿青山城的酒跟他们换,好多都乐意嘞,顶好的酒也愿意拿一壶给我。”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说道:“为了喝酒,你真是想尽办法啊,若是平日里也有这般聪明就好了。” 鱼红锦虚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当我是那只傻猫,听不懂你在骂我啊。”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说道:“那可不是这个意思,这哪里是骂你,这叫劝诫。” “骂人还找理由?” “咳咳……” 鱼红锦瘪嘴道:“到时候我换到好酒了指定不分你喝,略!”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 “不分我就不分我。” 陈长生笑了一声,随即问道:“说起来……” “这些年如意跟狸花回来过吗?” 鱼红锦听后摇了摇头,说道:“没回来过呢,之前倒是寄了封信回来,写给姨姨的,让我代交。” “这样啊。”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你说的姨姨,是王三娘?” “是啊。” 陈长生想着,自己也有些年没见过王三娘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能见一见,那就见一见 王三娘的夫君姓张,在青山城张也算是个大姓,早年时也有数人曾在朝堂担任过三品以上官员,只是后来世道更迭,朝堂更替,便没落了,但在青山城中,这个姓氏却不曾断绝。 其人张淼,家住青山城北街正阳巷,早年在青山城中做鞋匠,为人制鞋,膝下无子无女,直至遇到王三娘后才算是娶了妻,如今虽无子女,但却也算是过得快活。 院子稍小,但里面却打理的尤为干净,种着一排花草,竹竿上晾着的衣裳长布也尤为整洁干净。 “咚咚咚……” 在那角落的一个小树下,正有一穿着麻衣的男人在敲着什么东西,时而看看,时而又会敲上那么一两下,很是认真。 屋中的妇人走了出来,拿出一条浸着凉水的毛巾为那正在忙活的男人擦了擦汗水。 男人笑了笑,摸了摸她的手。 二人的头上都已经有了些许白发,皱纹也是肉眼可见,不再似早年那般瞧着精干,岁月不曾饶人。 陈长生敲了敲院子的门。 王三娘顿了一下,抬头望去。 张淼也是一愣,看向那门口的人时却是发现自己并不认识。 “你找……” 张淼的话都还没说完。 却听王三娘唤了一声:“陈大哥?” 王三娘连忙上前来。 陈长生看向她,和煦笑道:“三娘好久不见。” 王三娘看着陈长生的模样,不禁哎呀一声道:“陈大哥你怎的……” “哎呀!一点没变啊,一点没变啊!” “还是跟当年一样,一模一样。” 张淼走上前来,忽的想了起来,说道:“先生便是三娘说起陈大哥?” 陈长生点头道:“见过张兄。” “诶诶。”张淼连忙摆手道:“错了错了,三娘唤你大哥,我应唤声陈兄才是,快快,快进来坐。” 陈长生被请进了屋里。 张淼早年听三娘说起了这位陈大哥,故而待其也尤为敬重,将家中最好的东西都给拿了出来。 相当之热情。 说着三娘就开口道:“陈大哥今天就留在这儿吃饭,好些年没见了,该好好聚聚。”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也有些年没吃过三娘做的饭菜了。” 三娘听后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我这就去做来!” 说着便去了厨房。 张淼与陈长生坐在一块。 为其斟茶。 张淼说道:“陈兄何时回的青山城?” “才回来没两日。”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还是叫我长生吧,这句陈兄,陈某听着着实有些……” 他无奈一笑,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便唤你长生。” 张淼倒是个痛快的人,他笑了笑,说道:“早年的时候我就听三娘时常说起长生你,每每念叨起了平安如意,也总不会缺了你,这俩孩子能有如今这般成就,也多亏了长生你。” “不敢当不敢当。”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不曾教过他们什么,是平安如意自己争气。” “我明白的。” 张淼将茶水递上,说道:“长生你也不必谦言,那些年世道不安,若不是长生你跟黄楼叔,三娘她估计都很难挺过来,那俩孩子命也会更苦,我以茶代酒,代三娘谢过你。” 说着他便将那一盏茶端起,一饮而尽。 陈长生见此也连忙举杯。 二人随之便也聊了起来。 屋中的三娘听着二人的交谈之声,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些许笑意。 她一边折菜,一边听着他们的话,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许多。 片刻后又去院里抓了只鸡来。 陈长生见此连忙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王三娘摆手道:“陈大哥你就别管了,吃什么是我们妇人家定的,你便好好歇着就是了。” “三娘,这真不行。”陈长生摇头道。 张淼也上前来拦了陈长生,说道:“长生坐下便是,这鸡也老了,也该杀了,快坐快坐。” 两人合力之下,陈长生也没有什么办法。 三娘烧了一锅热水,转眼便将那鸡杀了剃了毛。 陈长生颇为无奈,只能接受这般好意。 不多时,四菜一汤便端了上来。 炒了半只鸡,另外半只炖了汤,王三娘又开了一小坛子酒,张淼何不了酒,因为风湿的原因,便只能以茶代酒。 “来来来,长生快请。” 陈长生看着这一桌子菜,说道:“陈某今日着实是不好意思……” 早知该带些东西来才是。 王三娘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当是在自己家了。” 张淼点头道:“正是正是。”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动起了筷子。 一边吃着,王三娘又倒了酒,陈长生喝了两口,滋味无穷。 他看向张淼,问道:“不知如今家中以何维持生计?” 张淼说道:“还是老本行,为人制鞋,一月下来也有些钱财,也够吃喝。” 王三娘道:“陈大哥不必担心我们,平安他时常也会寄些钱回来。”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这两年还寄的回来吗?” 王三娘说道:“托人送回来的。” 陈长生点了头,这才明白了过来,说道:“如此就好,但若是有难事,三娘也要开口才是,就算陈某不在,芸姑娘也能帮上忙的。” 王三娘点头道:“知道的,来陈大哥,我给你成一碗鸡汤。” “多谢三娘。” 鸡汤很是好喝。 只加了些许盐,其余的都是鸡的本味。 张淼说了慌,这鸡根本就不老,那面上浮着一层鸡油,闻着便是香味扑鼻,鸡汤更是鲜甜。 白吃了人家一只鸡,陈长生也不好意思。 陈长生又问道:“那家中还缺些什么吗?” 张淼道:“长生安心吃便是,这样说可是生分了,不可不可。” 陈长生听后无奈一笑,说道:“陈某的错,陈某的错。” 其实到头来也没聊些什么东西。 陈长生在实质上也不曾失去过,或是得到过什么。 但这样相聚在一起吃饭闲谈的感觉却是那样的令人欣喜,来自于人间最为纯粹的人情。 我来你往。 那鸡汤很是鲜甜。 好像也在警醒着陈长生不要忘记一些东西。 曾经的人,曾经的事,还在的话,能见一见那就见一见。 第七百九十四章:很不一般 张淼是个好客的人,拉着陈长生说了许多趣事。 恍然间人陈长想起了安龙么,也就是阿青的父亲,当年那一壶桃花酒陈长生也还没忘,滋味无穷。 而张淼最大的不同,便是骨子里的稳重,与当年阿青跟陈长生说起的一般,三娘的夫君是个老实人,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他是个淳朴的人。 待人谦和,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而且尤为善待三娘,二人年岁也大了,说话举止之间也满是爱恋。 “我跟三娘是在田里插稻的时候认识的。” 张淼笑道:“那年干旱,田里的稻子都旱死了……” 他说起了自己与三娘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在一块的。 其实说来,寡妇是令人嫌弃的,多数人都不会去娶一个寡妇,如今这般岁月里,人们将女子的贞洁看的尤为之重,一般死了夫婿,便再难嫁出去了。 但张淼却不曾嫌弃过三娘半分。 他打心底里觉得三娘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在那乱七八糟的世道里将两个孩子带大,张淼都没有把握能将这两个孩子平安带大,但三娘却做到了。 从知道这件事开始,他便时常在想。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故事也就从此有了开头。 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头发有些发白的三娘也会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的不好意思了也会扯着张淼的手让他知道。 若非要用个词语来形容的话。 那应当是如胶似漆吧。 听着好像有些不太合适,毕竟二人都年长了,总显得不太庄重,好似有些露骨一般。 但在陈长生看来,这却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到了这般年岁,还能用这样的词语去形容,这的确是一件事了不起的事情。 张淼说到最后,笑着道了一句:“能遇到三娘,想来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看向三娘的目光是真诚的。 这是很寻常的一句话,但却又直击人的心灵。 陈长生只得掩面,“听不懂,听不懂……” 这一句话惹的夫妇二人笑了起来。 三娘又开口问道:“陈大哥你呢,这些年过去了,可曾娶妻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三娘你知道我的。” 三娘听后却是叹了口气。 张淼却是有些不太明白,问道:“有何难言之隐吗?” 似乎三娘并没有将一些事告知于张淼。 陈长生笑道:“陈某居无定所,实在不合娶妻。” “这样吗……” 张淼听后点了点头,说道:“但也无碍,待长生定下来了,我给你介绍几位,长生这般俊俏,谈吐气质也颇为不凡,想来是不愁的。” 陈长生摆手笑道:“再说吧,再说吧。” 三娘轻拍了一下张淼,笑道:“陈大哥可不用人给介绍。” 张淼听后明白了过来。 陈长生笑了笑,不敢接话。 三娘看着陈长生,说道:“我多句嘴,陈大哥也别怪我。” “三娘且说就是。” “阿青和芸姑娘都是极好的姑娘。” 陈长生听后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良久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心中明白,三娘也应知晓我的无奈……” 三娘点了点头,说道:“嗯。” 她也就是提那么一嘴。 不管是阿青还是芸姑娘都对她颇为照顾,都是好姑娘,三娘也知晓不该管这些事情,但她也希望陈大哥身边能早日有个人陪着,也不孤单。 这顿饭吃到了天快黑的时候。 陈长生身上带着些许酒气。 夫妇二人送他出去,三娘又盛了一碗鸡汤让陈长生带去,肉多汤少。 陈长生不好拒绝,便这般收下了。 “多谢三娘。” “嗯。”三娘点头笑都道:“常来玩。” “好。”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摆手告辞。 于那门口道别。 下次再来吃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王三娘望着陈大哥的背影,一时间却又有些失神。 兴许是心中的些许猜测应证了,故而愣神吧。 这么多年下来,再猜不出来,那可真就是蠢了。 张淼则是开口问道:“三娘,这位长生,很不一般。” 三娘点了点头,说道:“是嘞。” “夫君?” “嗯?” “其实早在十多年前的时候,陈大哥就长这个样子。” 张淼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三娘看向他,叹了口气道:“陈大哥,他是不会老的……” 张淼忽然间明白了过来,回头的一瞬便愣住了。 “真,的?” “嗯。” 张淼的嘴唇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这般说来。 自己岂不是跟神仙吃了顿饭! . . 陈长生端着那碗鸡汤往回走去。 路过茶楼。 却见茶楼里面的伙计正在收拾桌子跟茶碗。 曹发也在帮忙,知书也在。 金三爷就在一旁喝茶,看着曹发与知书有说有笑的不禁连连摇头。 陈长生见此走了进去。 知书一回头便瞧见了先生,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事,说道:“见过陈先生。” 曹发与金三爷也反应过来。 “见过先生!” 伙计则是在愣神,但见此情形他也不得不拱手道:“见过,先生……” 伙计有些傻眼。 这是哪位先生啊。 为何不曾见过? 陈长生笑道:“陈某就是来看看而已,你们忙你们的。” 陈长生上前去坐下,将那鸡汤放在桌上。 金三爷道:“这汤真鲜亮啊。” 陈长生点头道:“是啊,去故人家中吃饭,人硬要我带回来的。” 金三爷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倒上茶水。 “先生喝茶。” “多谢。” 知书与曹发走了过来。 陈长生看向知书,说道:“可还适应?” 知书点头道:“比以往好些了,先前白日里怕光,只有夜里能出来,如今阴天也能稍微出门走动走动,全因先生,知书才有如此。”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那便好。” 他又看向曹发,问道:“身子骨如何?” 曹发听后说道:“有劳先生挂念,学生如今也还算康健。” 金三爷听到这话一顿,却也没拆穿什么。 陈长生摸了摸袖子,递出了三枚丹药。 曹发见此愣了一下,问道:“这是……” “这丹药本是陈某早年所得,但到头来却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你便将这丹药拿去,虽说你如今这般情况,这丹药大抵是很难为你延寿,但多少也能改善一下你如今这般境况。” 第七百九十五章:都伴着无奈 陈长生将那丹药留下后便要走。 曹发连忙上前拦住先生,想要将丹药还给先生。 但一转头,先生的身影却是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曹发愣了愣,不禁揉了揉眼睛。 茶楼里的伙计也是一愣。 “人,人呢?” 伙计呆滞的指了指门口。 他方才明明看见的,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这可把伙计吓了一跳。 金三爷也站起了身来,他张了张口,脑海中一阵恍惚。 曹发顿了顿,看了一眼知书,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知书见此叹了口气,说道:“先生这般做了,那便收下就是了,再退回去便不好了。” 曹发抿了抿唇,看着那丹药道:“我受之有愧啊……” 陈长生不愿与之推脱。 在这样的事上,他总是如此,想着与其唠叨,甚至还有可能拗不过曹发,索性便就这么走了。 那丹药,早年是要给燕黄楼的,可是…… 仔细想想,与其如此,倒不如给需要的人,留在自己手中也无任何作用。 晚间回到了院子里。 陈长生将那鸡汤放进了厨房。 随即便躺在了院里的长椅上歇息。 乘着夜晚的风,感受着片刻的凉爽,沉沉的睡去。 …… 隔日一早。 芸姑娘来敲门。 “早街碰到一位卖马蹄糕的,先生尝尝。” 陈长生见此坐直了身子,说道:“多谢芸姑娘了。” 将一块马蹄糕送入口中,香甜无比。 他点了点头,看着芸香道:“好吃。” 陈长生顿了顿,问道:“芸姑娘吃了早饭吗?” 芸香摇了摇头,说道:“早间没胃口。” “不舒服?” “是啊,人老了,多少有些毛病。” 芸香说道:“早年忙着商行的事情,经常饿着肚子,那时候倒没觉得有什么,如今才真是受罪。”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昨日去王三娘家吃饭,带了些鸡汤回来,要喝些吗?就是有些油腻……” 芸香听到这话顿了顿,她看着陈先生却是半天没有开口。 面对芸香这样的注视,陈长生反而是低下了头,说道:“怎么了吗?” 芸香摇头道:“没事。” “那,喝吗?” “要喝。” “那陈某去热来。” 陈长生轻咳了一声,随即起身便进了厨房热汤。 芸香看着陈先生匆匆离去的身影,她不禁捂嘴一笑。 说着又尝了一块马蹄糕。 是好吃的。 片刻后陈长生将热汤端了出来。 他见芸香正拿着马蹄糕吃着,于是便道:“胃口好些了?” 芸香点头道:“瞧着先生胃口就好些了。” 陈长生听后又是轻咳了一声。 芸香明知故问道:“先生莫不是着了凉了?一直咳?” 陈长生稍显无奈,说道:“芸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芸香笑了笑,说道:“所以,先生也会害羞,也会不好意思。” 陈长生说道:“自然也是会的,陈某也非石块,说到底也是人,会生气,会有喜悦,也会感到悲痛,哀伤……” 芸香点了点头,说道:“是该这样,现在的先生,跟让人喜欢了。”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 芸香说道:“不再高大,不再遥远,伸手便能摸到、碰到。” 陈长生听到这话笑了一下。 芸香说道:“所以到底是什么在改变着先生呢?”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大概……” “是从我踏进青山城的时候吧,慢慢的便明白了一些东西,是一场修行。” 遇到的人都在改变着陈长生。 燕黄楼、狸花、鱼红锦、平安、如意,城中偶然遇到的卖鱼的老者,还有许多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在数不清的人与事下,陈长生也逐渐找回了自己。 芸香问道:“有芸香一份功劳吗?” 陈长生点头笑道:“自然是有。” 他始终都记得这个女子,从丫鬟起便一直等着他的人。 芸香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点头道:“那就好。” 陈长生拿起碗来,给她盛了一碗鸡汤。 芸香尝了尝,点头道:“好喝。” 陈长生点头道:“三娘的手艺一直都很不错。” “三娘的夫君有福。” “是啊。” 芸香想了想,说道:“先生若是喜欢喝鸡汤的话,芸香下回也给先生炖些。” “啊?” “芸香的手艺也很好的。” 陈长生听后轻声咳嗽,说道:“芸姑娘你这……” 芸香捂嘴一笑,便不再调侃什么了。 自从她将竹柒的记忆全都想起来后,胆子也要比往年大了许多,面对先生也不再扭捏,有什么说什么,也时常开陈长生的玩笑。 但她一样还是她,在那话语之下,却仍旧夹杂着她的心思,还是如往年一般,将许多话语许多心思,藏在短暂的话语之中。 喝了鸡汤过后,芸香开口问道:“先生今年着急着走吗?”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也不算着急,但有些地方还是想去看看,之前答应了一件事情,再怎么也要弄清楚原委才好。” “往哪走?” “南下先去雁地,随后再去晋地,最后到上京。” “这样远啊……” 芸香顿了一下。 陈长生点头道:“是有些远。” 芸香想了想,说道:“唐哥儿也叫我去上京一趟,既然这般,先生不妨带上芸香?”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说道:“陈某可是要绕远路的。” 芸香摇头道:“不碍事的。” 陈长生思索了起来。 芸香见他这般,于是便道:“若是为难的话……” “不为难。” 陈长生道了一句。 芸香听到这话微微一顿,随即便又笑了起来。 早年的时候,她便想跟着先生去看看,不是去看那路上的光景,而是想看看先生,那一路上,先生都经历了什么。 片刻后芸姑娘回了对门的小院。 陈长生坐在院中,长舒了一口气。 他心中却又忽然有些担忧了起来。 莫名间觉得有些奇怪。 早年的芸姑娘也不曾说过要与他一同,如今却是忽然提起来。 思来想去,陈长生却是大概猜到了些许答案。 或许是因为那难以倒流的岁月。 芸姑娘已经不是当初的丫鬟了。 或许她一直都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许多时候,都伴着无奈。 第七百九十六章:庙会 六月初三。 正阳,夜有庙会。 短短几日之间,官府就做好了庙会的所有筹备。 请了青仙观的道长作法,又给龙王庙添了不少香火。 今日天色正好。 快入夜的时候便瞧见了日月同天之像,只是那月亮还有些不够明亮。 片刻后,月光皎洁,那漫天星光也显露了出来。 “先生?” 院子门口站着一位女子,脸上带着皱纹,发丝之间穿插着白发,往常穿的朴素的她今日却是换了一身红衣。 陈长生见后不禁愣了一下。 这些年来,芸姑娘一直都穿的淡雅,要么青色要是便是淡的白色,却也从未见过她着红衣的模样。 芸香见先生愣住,于是便解释道:“难得热闹,总是要穿的喜庆一些。” 陈长生上前,说道:“芸姑娘穿这身衣服,感觉大不一样。” “比如?”芸香问道。 陈长生话语一顿,思索了半天,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种感觉总是难以描述的。 芸香笑了一下,随后小声说道:“那先生喜欢吗?” 陈长生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 正说着,却听鱼红锦的声音传了出来。 “喂喂喂!别腻歪了!!庙会都开始了!” 芸香回头看了一眼鱼红锦,顿时便红了脸,低下了头来。 鱼红锦抱着手,揪起嘴学着芸香的样子,阴阳怪气的说道:“那先生喜欢吗,哟……” “红锦!” 芸香说着就要去揪鱼红锦的耳朵。 鱼红锦连忙躲闪,一溜烟就跑了。 芸香张了张口,回头看向了先生。 两人相视一笑,颇为无奈。 鱼红锦走在最前面,芸香与陈长生便走在后面,二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庙会门口。 值得一的是,一进门就瞧见竹生猜灯谜的那辆木车。 比起之前见的,这木车瞧着崭新了不少,想来是修缮了一翻,而在那最中间最高的位置,挂着一盏灯谜,上面是那困惑了竹生许久的上联。 “猜灯谜!” 鱼红锦目光望去,看向那老板道:“老板老板,猜对了送酒喝吗。” 竹生笑了笑,说道:“送。” 他自然也是知道鱼红锦的,都是在青山城活着的妖怪,总是会碰上面的。 鱼红锦咧嘴一笑,说道:“那不猜能送吗?” 竹生无奈一笑,说道:“你家大人来了。” 说着鱼红锦回头看去,却见陈长生与芸香已经站在了身后。 芸香伸出手来,敲了敲她的头。 “哎哟。”鱼红锦摸了摸脑袋。 “又胡闹。”芸香无奈道。 鱼红锦瘪了瘪嘴,不敢多说。 竹生看向陈长生,又看了一眼这红衣的女子,他和煦一笑,随即拱手道:“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问道:“生意怎样?” 竹生说道:“这会才入夜,生意不多,晚点就好了。” “挺好。” 竹生问陈长生要不要试试猜个灯谜。 陈长生想着便算了,芸姑娘也觉得不必,这灯谜都不难,除了最上面的那一个。 鱼红锦倒是很感兴趣。 大抵是因为竹生说要送酒。 芸香说道:“早年时也猜过灯谜,当时还给老板留了一迷,那时候还是一位老人家。” 竹生说道:“他已然离世了,将这木车留给了我。” “原来是这样……”芸香点头道。 陈长生问道:“早年芸姑娘也曾留下过灯谜?” “也?”芸香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笑道:“陈某在想,或许是同一天。” 竹生听后说道:“若真是如此,那才是一件巧事。” “那时先生留的是什么?”芸香问道。 陈长生说道:“具体的不记得了,但谜底是有关九节莲的。” 芸香听后微微一愣,她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四时常绿不曾雨,安得佳名九节莲,叶染斑斓朝饮露,花开烂漫晚凝烟……” 陈长生听着芸香说起此这段诗时也不是不禁一愣。 竹生见此好似也明白了什么。 就这样巧? 陈长生问道:“所以,那日是芸姑娘解开的?” 芸香笑道:“正是,芸香也没想到,有这样巧的事,那天我猜了四个,却也只有这一个是猜到的。” 因为谜底是长生不死。 也是碰巧。 陈长生顿了顿,又问道:“这般说来,那日谜底是黄花苗的灯谜,也是芸姑娘所出?” 芸香听后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那盏灯,莫不是被先生拿了?” 陈长生听后笑了出来,他摇了摇头,说道:“倒是没拿,不过那日却也猜到了答案。” 芸香听后无奈一笑,说道:“或许是缘分使然吧。” 竹生瞧着这二人,他不禁心中思索了起来。 鱼红锦则是抱着手,满脸不悦的看着这二人。 她觉得自己就不该在这。 竹生问道:“所以,芸姑娘留下的那盏灯谜,答案是什么?” 芸香想了想,却是摇头道:“忘了。” 说着她又看向陈长生,问道:“先生还记得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陈某记性不好,也忘记了。” 芸香和煦一笑。 二人其实都知道答案是什么,但却都找了借口。 不去提也好,不提便少些难过。 似乎这一切就好像那灯谜的答案一般。 她与先生,的确有着不解的缘,但却也仅是有缘无分。 离去的时候,陈长生恭祝了一句生意兴隆,竹生则是回了一句多谢。 竹生的望着那两道身影,他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可惜。 是个凡人。 他以为先生真的会为那人世间的情欲所动呢,但这般看来,却也并不绝对。 过了一会,庙会的人便多了起来。 这一天有许多人入城,庙会一开,那街道上便是人满为患,走路都有些打挤。 却见一道身影瞧瞧的翻过了青山城。 那人脸上带着些许污渍,目光遥遥的望向了那灯火通明的庙会。 “不早不晚,正好让我赶上了。” 那脸上带着些许污渍的女子笑了起来。 身旁的猫儿瞧了她一眼,说道:“如意笑起来好不聪明的样子。” 说着就见一只手拍在了猫儿的脑门上。 “狸花不准讲话。” “……“ 第七百九十七章:庙会生乱 如意来到河边洗了把脸。 连日奔波,她的头发都已经是乱糟糟的了,脸上也是一块黑一块灰的,不过洗了把脸后倒是好了许多。 这姑娘爱在江湖上走动,早年的时候瞧着肤如凝脂,如今却是满脸的风霜,皮肤也黑了许多。 如意洗了脸后舒了口气,随即看向了一旁的狸花。 狸花往一旁挪了挪,说道:“狸花不是大花猫,不洗脸。” 它一点都不想挨着那河边。 全是水,好讨厌! 如意嚯了一声,随即将狸花抱了起来。 “哎哎哎,如意手上有水!” “哎呀,不就是一点水吗。” “如意真烦人。” “哈哈……” 如意抱着狸花便朝着庙会去了。 庙会比如意想象的要热闹许多。 “这么多人啊……” 如意看着这一幕,却是有些惊愕。 这可比当初那几年的庙会热闹多了,瞧着都像是挤不进去一样。 如意张了张口,却是有些无奈。 庙会里卖的东西可有不少,还有卖面条卖包子的。 肉香味飘来。 顿时间这一人一猫都饿了。 狸花吧唧了一下嘴,说道:“狸花饿了……” 如意叹了口气,说道:“可我们身上已经没有钱了。” 狸花眨眼道:“要不然我们先去船风巷子吧,狸花记得有头鱼好像很有钱。” 如意听后道:“是条,不是头。” “有什么区别吗?”狸花眨眼问道。 它觉得区别都不大,一头和一条不都差不多吗。 如意说道:“当然不一样,就好像我可以说一只狸花,但不能说一坨狸花。” 狸花听道这话顿时一愣。 “才不是一坨呢。” “嗯嗯。” 狸花随即问道:“那我们还去找那头,那条鱼吗。” “那是别人的钱,我们得自己挣。” “不要。”狸花看了一眼如意,说道:“如意老是让狸花演傻子,狸花不要。” 如意无奈一笑,说道:“那叫卖艺,哪里是演傻子了。” “就是傻子。” 狸花的胡子动了动,颇为不愿意。 它觉得绕着个圈一直转不是只聪明的猫儿该干的事情。 “那还吃不吃了。” “……” 狸花的肚子又有些抗议了。 它最终也无奈低头,说道:“最后一次。” 如意笑了一下,随即便跑进了庙会里,找个稍微空旷的地方,圈出了一块地。 “瞧一瞧看一看嘞!” “能懂人言的猫儿!”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如意吆喝的很是熟练,铿锵有力,似乎是一位老手了,看样子这样子的说词,之前也没少念过。 这样的新鲜事物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 慢慢的便有人围了过来。 “能听懂人话?” “也就一两句吧,又能听懂多少。” “瞧着吧。” …… 鱼红锦没再跟陈长生跟芸姐姐一路了。 跟着她俩真是没意思。 它便打算到处逛逛,瞧瞧有没有好心人乐意跟她换酒。 为此她今早还特意乔装打扮了一下去酒坊里打了三壶酒。 不知道今天能碰到几个倒霉蛋。 “这是谁家姑娘?怎么没个大人陪着?” 一句话忽的从身后传来。 鱼红锦回头看去。 却见说话的人穿的朴素,扎着发髻,腰间别着一柄剑,手中还拿着扇子,另有一个酒葫芦在腰间挂着。 鱼红锦顿时眼前一亮。 以她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穿的五花八门的身上绝对是有好酒。 她看着这人,随即开口道:“好心人……” 腰间别着酒葫芦的人听到这话愣了愣,莫名间有些不好的预感。 …… 陈长生与芸香逛到了庙会的里面。 眼前便是龙王庙里。 芸香在庙外买了几柱香火,陈长生陪着她进了庙中。 “先生不拜吗?” 芸香问完便反应了过来,说道:“险些都忘了,先生与龙君本就是好友。” 当年的时候,那位龙女都得喊一声陈叔叔来着。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我便看着就是了。” 芸香点了点头,随即上前三拜过后,将那香烛插上。 陈长生瞧了一眼那神像。 老龙王今年没来,想来是没有料到这庙会还会再开。 可惜了。 没能讹他点东西。 拜完龙王过后,二人便在庙外找了个地方歇息。 芸香瞧着这人来人往,不禁说道:“天下都在打仗,这青山城却是越来越热闹了。” 陈长生说道:“毕竟已经好些年没办庙会了,今年难免人会多些。” 芸香点了点头,她看着那形形色色的人,说道:“往年的时候,庙会上大多数都是寻常人,今年倒是多了很多江湖人,身上带着刀剑的也是缕缕可见。”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到:“你是意思是说,可能会出事?” 芸香说道:“是一定会出事。” 陈长生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位魏王爷,也一定想到了这些。” 芸香说着,看向了街道上驻足的几个人,那些人不似来逛庙会的一般,他们的目光始终都注视着庙会里形形色色的人。 陈长生说道:“他可不简单,这是在钓鱼呢。” 庙会是一回事。 但当然还有另一回事。 魏地里表面安宁,但实际上,因为前些年广纳流民的原因,魏地诸多地方,都有着其他王爷或是朝廷安插进来的细作。 当年的仁政自然而然的导致了这个历史遗留问题。 因为这么多人,始终都是没有办法去确定身份的。 这是必然之事。 而庙会也是一个引子。 魏地各个地方的确细作颇多。 但青山城却是最少地方,因为这里相对森严许多,这次庙会大开城门,故而有许多人来了这里,松懈之下,自然便会有不少有心之人进入青山城来。 而魏王爷也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各地地方都安插了人手,一旦发现有可疑的人就会密切观察。 当然,这些细作当然也明白这可能会是圈套。 但魏地至来的仁政,却总是让他们莫名忽略掉这些风险。 总会有人自投罗网的。 芸香撑起了下巴,瞧了一眼那庙会走动的人们。 不多时。 庙会之中便传来了一阵惊呼与尖叫之声。 都在意料之中。 第七百九十八章:陈叔叔回来了? “杀人了!!”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顿时之间,周围的人便乱了起来。 原本有序的街道变得凌乱起来,在这一道惊呼声下,人群往周围散去。 有人面色茫然,有人惊恐,有人大叫。 杂乱的声音聚集在一起。 人挤着人,四散而逃,但多数的人却都搞不清楚状况,甚至也没看见到底是哪里出了事情,听到声音之后见大家都在往外挤,便慌乱的逃走了。 “怎么回事?” 街道两旁有人皱起眉头,问了一句。 “速去查探!” 可人都往这边跑,他们的人根本就挤不过去。 他们跑进人群里面,但却被涌来的人群阻挡在外,寸步难移。 街道上的人百姓面露惊恐,一个个都往外面走去。 不安的情绪顿时之间在人群之中蔓延。 “杀人了,杀人了……” 可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看到谁死了,又或是谁动了手。 仅是在一句惊呼之下,整个庙会之上便乱了起来。 “哗啦……” 一道身影踏着屋墙上了楼顶。 他踩着屋瓦,奔走望去。 目光在那人群之中扫过,企图找到事发的根源。 但结果却是,现场一片凌乱,于那人群之中扫过,始终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片刻之后,他终于来到了人群散开的中心。 他一跃而下,落在了街道中央。 目光望去,在那地上看到了些许似血迹一般的东西。 紧接着,又见几人奔走而来,聚集于此。 方才之人伸出手来,抹向了地上的‘血迹’,接着便放在鼻子边嗅了嗅。 “嗯?” 察觉异样,他随即将那一抹鲜红放进了嘴里。 碎了一口后他道了一句:“是果浆!” 所以意思是,根本就没有杀人的事发生,一切都是某些人估计扮演出来的戏码,为的就是让庙会起乱动。 “遭了!” 那人站起身来,面色凝重道:“你们几个速回王府!其余的人跟我走!快!” 一行人顿时便动了起来。 在那夜色之下,这藏在暗处的数十余人朝着青山城的各个街道走去,其余的一部分则是往那魏王府赶去。 陈长生与芸香坐在街道边上,看着面前的人慌乱的逃离庙会。 芸香叹了口气,说道:“这庙会,怕是不成了……” 陈长生说道:“本该如此。” 芸香点了点,她与先生想的一般。 …… 狸花与如意混迹在人群之中。 “出什么事了?” 如意还有些茫然,方才还好好的呢,怎么已一转眼全都往外逃了。 狸花也是一脸茫然,说道:“不知道啊……” 如意也被骗了过去,待着狸花跟随着人群往外跑去。 她与狸花都是茫然的。 但见这么多人匆匆逃去,下意识的便认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片刻后一人一猫跑出了庙会,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如意喘了口气,回头看去。 不过转眼之间,那庙会便冷情了下来,除了几个跑在最后面的,便没任何人在了,那些个摆摊的小贩也跑了。 直到这个时候,如意才忽的反应过来。 “不对劲……” 如意皱起了眉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不该如此才对。 狸花眨眼道:“如意如意,那我们还买包子吗?狸花饿了。” 如意伸出手来敲了它一下,说道:“还买什么包子,先回家。” 狸花委屈道:“狸花饿嘛。” 正说着,狸花却是忽的闻道了一股香味飘来。 在它看来是一股香味。 “唔……” 狸花的目光看去,却见一道身影从那庙会之中跑出来。 是个穿着襦裙的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一壶酒。 小姑娘一脸茫然的往外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小脸红扑扑的,还带着一股酒气。 “如意如意!” 狸花摇了摇如意,说道:“那头鱼!那头鱼!” 如意顿了一下,顺着狸花的目光望去。 “红锦?” 如意一愣,随即便上前将鱼红锦给拦了下来。 “诶?” 跑着跑着的鱼红锦忽然间撞上了什么东西。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去。 鱼红锦又是一愣,随即便认了出来。 “你是,你是……” 鱼红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说道:“啊,你是平安!” 如意无奈道:“我是如意。” “哦哦,你为什么……” “去那边说去。” 如意带着鱼红锦去了另一边。 鱼红锦的目光望去,忽的便感觉到了一股不善的气息。 “嗯?” 鱼红锦忽的止步,顿时间醒了酒。 她的目光望去,却见那路道边上,一只狸花猫正舔着爪子,看到她的那一刻,四目相对。 鱼红锦顿时就吓了一激灵。 “是你这只臭猫!!” 狸花看着她,说道:“胡说八道,你才臭呢!” “臭猫!” “臭鱼!” 鱼红锦咬牙切齿,仿佛对于这猫儿恨之入骨,说道:“我现在可不怕你了!” 狸花眨眼道:“你以前很怕我吗?” 鱼红锦听后一顿,说道:“以前也不怕!” 如意见她们两个一见面就吵了起来。 她一人给了她们脑袋上一下。 “不准吵架!” 鱼红锦与狸花摸了摸脑袋。 鱼红锦看了狸花一眼,轻哼了一声后撇过了头去。 如意蹲了下来,问道:“红锦你知道里面出什么事了吗?” 鱼红锦说道:“说是杀人了。” “你看见了?” “没看见啊。” 如意听后顿了顿,这似乎也应证了她的猜测。 恐怕是有人故意引起这阵骚乱。 但实际上,却根本没有死人。 如意也意识到了这事不简单,于是便道:“咱们先回去。” 她隐约间看到不少武艺高强的人往四处追去,这可可是个不好的事情。 少招惹为好。 鱼红锦忽的一顿,说道:“芸姐姐还在里面没出来呢!” 如意一愣,说道:“什么?” 鱼红锦忽的又反应了过来,说道:“不过应该也没事,陈先生也在呢。” 如意听后又是一愣。 她有些呆滞,说道:“谁?” “陈先生啊。” 狸花听到这话一时也精神了,“陈好人?” 鱼红锦点了点头。 如意的目光望那街道里望去。 “陈叔叔回来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惦记我的项上人头 不多时,街上出现了大量的官兵。 “青山城百姓尽快回家,关门、关窗、熄烛,不得外出、不得出声!出门者!格杀勿论!” 官兵们游走在街道上,告知所有百姓,躲在屋内。 这大概是青山城在这段岁月里最乱的时候了。 但官府的反应却是很快,就好像是事先就排练好的一般,与此同时,军营的卫兵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城门,封锁城门,两步一哨,不放任何人出城。 …… 如意爬上了院子的楼顶,目光看向了那街道上大量的官兵以及重兵奔走在街道之上。 他们的目光凶戾,但凡是看到街道上的人影。 若有反抗者,无论身份如何,当场格杀! 一夜之间,青山城各处不停的传来惨叫之声。 血染红了地面,那尸首又会被人拖走,不知会扔到什么地方。 如意瞧着这一幕,她不禁抿了抿唇,想起了好些年前,那年义军,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陈好人还没回来吗?”狸花问道。 如意回过神来,说道:“别担心,没有人能为难先生。” 狸花点了点头,随即便观望起了这一幕。 它的目光望去,却见青山城各处皆是零散的煞气,想来是来自那群官兵的,与此同时,不断的又升起,每多出些许,便预示着有人死于刀口。 鱼红锦爬了上来,她怀里抱着酒,眨眼看着前面。 “好像死了很多人……” 鱼红锦道了一句。 如意瞧了她一眼,说道:“应该有不少。” 鱼红锦说道:“都不知道是怎么了。” 如意说道:“反正不要出去就是了。” 而在对门的隔壁院子。 欧阳风自然也在观望。 他不禁啧嘴道:“这位魏王爷真是深藏不露啊。” 这与他魏王爷平日里所言所说大不相同。 杀伐果断,转眼就弄的满城风雨。 一切是那般的忽如其来。 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位魏王爷会这般手段狠辣绝然。 这样意料之外的事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他怎么敢的……” 有人发出疑问,在这样关键的时期,却做这样的事情,难道就不怕民心不稳,时局动荡吗。 过了午夜过后,街道上平静了不少。 该杀的人都杀完了。 但事情却还没完。 这一晚上,还有许多人要死。 绝对不止这么点。 “咚!!!” 一道铜锣声响起。 战马上的人身披盔甲,开口道:“凡青山城住户,备好凭令或户籍官印,受官府查阅!凡无凭令者,暂入大牢,查明身份后自会放出,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方才平静些许,这一下又乱了起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般动静,是那样的忽如其来,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如意自然也听到了这话。 狸花眨眼道:“如意如意,方才那个人说什么?” 如意顿了顿,说道:“说是要什么凭令,或是户籍官印。” 如意问道:“那我们有吗?” “……没有。” 狸花眨眼道:“那不是……” 如意张了张口,说道:“一会我们躲起来。” 狸花思索了一下,眨眼道:“咱们是不是要坐大牢了?” “……” 鱼红锦看向她俩,说道:“没有凭令,你们怎么进城的?” “翻进来的。” 鱼红锦听到这话一顿,说道:“不成不成,我得离你俩远点,不然一会把我也抓走了。” “不准走!” 狸花看了它一眼,说道:“要一块坐大牢,听人说牢里吃不饱,狸花要是饿坏了,还能把你吃了。” 鱼红锦听到这话愣了愣,说道:“臭猫!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些什么东西!” “你才臭呢!臭鱼!” “臭猫!” “臭鱼!” 如意不禁扶额,颇为无奈。 她的目光却是注意着街道上,她自然知道这凡间的事情难为不到陈叔叔,但若是不见其人,难免会有些担心。 …… 陈长生跟芸香的确被官兵带走了。 但实际上,却是被请去了魏王府。 认出他们的二人的是魏王爷手底下的一个侍卫,那天侍卫陪着王爷一同去船风巷子,也见过这位芸小姐的真容,自然不敢得罪,便请到了魏王府去。 而此刻的魏王爷,却是在院里逗鸟。 笼子里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外面躁动的声音使得鸟儿不安,在笼子里乱飞。 魏王爷见此也没了兴致。 一转头便瞧见府上的卫兵,待着两人走了过来。 魏王爷随即拱手笑道:“见过芸姑娘。” 但当他转头看向陈长生时,那脸上的笑容顿时戛然而止,摆手道了一句:“你就算了。”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说道:“嘴脸。” 魏王爷轻哼一声,却是懒得理他。 几人坐下过后,魏王爷吩咐人上了茶水。 茶叶不错,想来是不便宜。 魏王爷在这府上倒是悠闲的很,但后院却是时不时传来声响,砰砰砰的,好像是有什么倒地的声音。 魏王爷听到这些声音道了一句:“动静小点。”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那后院里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芸香目光朝着那门后看了一眼,说道:“是来府上的刺客?” 魏王爷点头道:“有不少人想杀我呢。” 比起别的地方,这魏地,若是魏王爷死了,便能解决一切的问题,因为不管是任何人上位,都难以有他魏王爷这样的仁心,装的出,却守不住,魏地的安稳也将被打破。 此翻庙会便是给了那些人机会。 这些人来自于许多地方。 有京城的,有晋地的,雁地的也有,西北的也有…… 都是想置他于死地的。 那些人其实也想得到,这庙会就是个诱饵。 早年因为青山城的防备尤为之重,他们没有机会,故而此次他们明知是圈套,却还是愿意试一试,抱着侥幸心理,同时也认定,魏王不敢大开杀戒。 可这位魏王爷却是尤为的果断。 陈长生说道:“估摸着有不少人吧。” 魏王爷点头道:“挺多的,后院里大概也有几十具尸首了,我这项上人头,挺让人惦记的。” 第八百章:饿了,吃不饱饭! 陈长生问道:“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为了清除掉一些人?” 魏王爷眨眼道:“那不然还要怎样,光是个庙会就能除掉这么多人,不好吗?” 反正不亏本就是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绝不可能会是这样简单。 想来魏王爷早就有了打算,这庙会也只是恰好给了他一个切入口而已,其真正的目的,绝对不是在于这些流转于魏地的细作身上。 但如今魏王爷口中说出的这些话。 却又不禁引人沉思,从而去想,是否真的就像他说的这样,只是因为不亏,并没有更深层的目的。 这样混淆视听,让人一时间也琢磨不清楚。 说白了,就是分不出这魏王爷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你还真是……” 魏王爷笑了笑,说道:“我怎么了。” 一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青山城的动荡才逐渐安宁下来。 衙门的牢狱里关满了那些身份不明的人。 然而仅是一夜之间,牢狱里的这些人却又有许多忽然暴毙,毒从齿间溢出,当场毙命,什么都没问出来便没了命,也不知道是哪位王爷麾下的死士。 而在陈长生与芸香离开魏王府过后。 魏王爷这才站起身来,他送陈长生出了门,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他不禁虚起了目光。 瞧了片刻后便回了院子里。 来到先前传来声响的后院,目光望去,那地上则是好些个沙包,似是从高处落下,砸在地上,从而变了形状。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潜入他这魏王府。 这偌大的魏王府,若是能让这些刺客潜进来,那才是丢了大人。 一道人影上前,俯身拱手:“主上,昨夜共七十四人欲潜入府内,逃了两人,其余七十二人全数拿下。” 魏王爷点了点头,说道:“好生看管,别让他们死了,禁水,禁食,饿他们一阵再说。” “是。” 魏王走了,其下属也离开了这里。 在将要天明之际。 坐在屋顶上打着瞌睡的如意也瞧见了陈叔叔的身影,狸花则是睡了过去,就趴在如意身旁,挨她很近,似乎在取暖一般。 陈长生与芸姐姐并排走在一起,两人似乎在聊着些什么。 如意本想开口喊一声陈叔叔,但见这二人聊的欢快,便也就没有开口。 陈长生与芸香在巷子里分别。 分别时二人相视一笑,芸姐姐眼中尽是对于眼前之人的爱慕之情,看的人眼里发酸。 “芸姑娘早些休息。” “先生也是。” “嗯。” 陈长生看着芸香回了院子里关上了门。 他舒了口气,随即便也进了自家院门。 进门后坐了下来,随即开口道:“还看呢?不知道下来了?” 如意见自己被发现,于是便抱着狸花从那屋顶下来了。 “陈叔叔明明早就瞧见如意了都不喊一声,只顾着芸姐姐你浓我浓。” 陈长生听到这话无奈一笑,说道:“这都是什么话。” 如意抱着狸花过来坐了下来,有些闷气道:“果然是世道变了,如意长大了,陈叔叔都不乐意搭理如意了,唉。” 陈长生伸出手来,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说道:“小孩子管的还挺宽啊。” 如意摸了摸脑袋,说道:“我都多大了,陈叔叔还说我是小孩。” “你不是小孩谁是。” “对对对,我是小孩。” 如意轻哼一声,说道:“陈叔叔还是去找芸姐姐吧。” 说着如意就抱着狸花起身了,一转眼就出了门。 转身回了那老院子里。 陈长生瞧着这一幕无奈的笑了笑,摇了摇头后便起身去厨房里取了些茶叶泡上。 坐在摇椅上,便歇息了起来。 如意的脑袋从那院墙上探了出来,她的目光看去,见陈叔叔已经闭上了眼角。 “陈叔叔真就不拦我一下!!” 如意气鼓鼓的道了一句,说道:“看吧,我就说是变了!” 陈长生睁开了眼角,目光看向了那院墙上探出头的如意,说道:“那你回来?” 如意瞧了他一眼,说道:“不来!” 轻哼了一声后,便不见如意的身影了。 陈长生双手枕在脑后,便又要歇息了。 不多时。 忽的听到一声巨响。 “嘭!” 陈长生顿时一惊,直起了身子。 他的目光看去,便见那院门直直的倒了下来。 如意叉着腰站在门前凝视着陈长生,似乎是气坏了。 陈长生眨眼道:“门栓没锁,你踹什么门。” “我乐意!” 如意抱起了手,看着陈长生道:“有了媳妇就忘了如意了,哪有这样做叔叔的。” 如意这般控诉道。 陈长生哑然一笑,说道:“什么媳妇不媳妇的。” 如意走进了院子里,来到了陈长生位置旁的屋檐下坐了下来。 小时候她生了闷气就喜欢坐在这里。 现在也是一样。 她就是气,自己等了一夜。 但陈叔叔偏偏要等进了门才喊她。 还不留她,自己生气了也不表示表示。 总之就是生气。 如意抬起头道:“陈叔叔就不问问如意这两年过的怎么样,也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吃饱饭什么的?” 陈长生被她的话给逗笑了,随即便也正经了些许,问道:“那如意这些年被欺负了吗?路上吃饱了吗?有没有饿着?” “饿着了,饿坏了,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样吗……” 如意抬起头,说道:“现在还饿着呢。” 昨夜带着狸花卖艺倒是挣了几个铜板,但还没来得及买吃的,庙会就散了,如今青山城又禁严,哪里都没开门,她也一夜没吃饭了,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想吃些什么?” 如意想了想,说道:“想吃剩饭。” “剩饭?” “嗯。”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剩饭有什么好吃的。” 他舒了口气,随即站起了身来。 陈长生伸出手,摸了摸如意的脑袋,说道:“等着啊,陈叔叔给你做饭去,吃了饭就不饿了,吃了就不饿了。” 如意眨了眨眼,她看着陈叔叔,却觉得有些奇怪。 她其实从未见过陈叔叔这般。 那般话语,就好像她曾在路上遇到的那些老人一般,总是要将一些话重复两遍。 这也总会给人带了些许安心的感觉。 第八百零一章:院子热闹起来了 陈长生去了门。 家里面没菜,便去找芸姑娘借了些许。 芸香听后莞尔一笑,说道:“这丫头还真是……” 院里的知书去给先生拿了些肉,另外还有些新鲜的菜。 陈长生道了句多谢,便回了院子,另外叮嘱了一下芸姑娘快些去歇息了。 毕竟一夜没睡了。 回了院子后陈长生便去了厨房里。 借一道敕令生起了火,家里没有柴火,便也只有此法。 说起来,这也是回来过后头一次开火。 如意坐在院里,她时而往屋里看上一眼。 片刻后开口问了一句:“陈叔叔,要如意帮忙吗?” 陈长生道:“你就老实坐着吧。” 如意瘪了瘪嘴,随即也不心疼了。 谁让他这样随便的。 小姑娘终究还是小姑娘,明明都这般大了,还是小孩子心性。 若是变的太多了,那她就不是如意了。 菜肴端上了桌。 如意闻到了一股肉香,顿时眼前一亮,说道:“有肉!” 陈长生将饭给打了过来,又拿了双筷子给如意。 “快吃吧。” 如意接过碗筷,随即就吃了起来。 “好吃!” 如意大口大口的刨着饭,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嘴角沾了饭渍也不知晓。 陈长生道:“慢点吃,慢点吃。” 如意嘴里都是饭菜,说不出话来,只得唔唔两声。 这些年来,她什么饭都吃过。 有人家户端出来的剩饭,也有酒楼里的好酒好菜,但却始终都没有如今手里这碗饭好吃。 她瞧着没心没肺的。 但吃着吃着,眼睛却又红了起来。 她阿爹走的早,除了娘亲做的饭菜,她便也只记得陈叔叔做的饭了。 还是那般好吃。 “眼睛怎么红了?”陈长生问道。 如意将嘴里的饭菜咽下,说道:“困了而已。” 她这般倔强的说道。 吃着吃着,她又想娘亲了。 也不知道娘亲怎么样。 她本该昨晚上就回去的,但是却又不敢。 这身上穿的不像个模样,粗布烂衣,脸上也不干净,若是让娘亲看到了,不知道要怎样心疼。 等收拾干净些了,再去见娘亲。 至少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受了很多苦的样子。 吃着这饭,原本红红的眼眶却又不自觉的掉了眼泪。 陈长生瞧着她,不禁说道:“是菜没放盐吗,还特意掉两颗眼泪水进去?” 如意听后愣了一下,顿时眼泪水就止住了,哭笑不得道:“芸姐姐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啊,哎呀……” 她气的跺脚,边哭边笑。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好好吃饭,吃饱了才行。” 如意轻哼一声,接着吃起了饭菜。 不多时,那院墙上却又传来一道声音。 “啊啊啊啊啊!” “如意如意!你怎么能偷偷背着狸花吃好吃的!说好的同甘共苦呢!” 狸花从你院墙上跳了下来,一转眼就到了桌上。 值得一提的是,狸花又胖了,身上的肉也一走一晃的。 狸花看向陈长生,说道:“陈好人,呜呜呜,狸花饿坏了,狸花也要吃饭!” 陈长生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你碗呢?” “丢了。”狸花委屈道:“被如意给弄丢了。” 如意眨眼道:“什么啊,明明是你自己忘在了酒楼里。” 陈长生无奈一笑,随即便进了屋里那碗。 不多时狸花也吃上了饭。 看的出来,狸花也是饿坏了,早年的时候它吃饭可不像这般饿死鬼投胎一样。 饭菜有些不够。 如意的食量大了许多,大概是因为练了武的原因。 陈长生又去厨房多煮了一碗汤,便泡着饭吃,便能多吃些许。 饭菜被吃了个干净。 一人一猫躺在桌上,狸花也是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肚皮朝天,嘴里念叨着:“吃饱了,吃饱了,狸花撑坏了,撑坏了,肚皮要炸了……” 它说起话来都是有气无力的。 如意打了个饱嗝,说道:“太撑了,我都不想动了。” 陈长生瞧着这一人一猫,说道:“你们两个怎么一个样子。” 狸花有些吃力的抬起头,说道:“如意给狸花带坏了,嗯,对。” 如意反驳道:“瞎说,明明是你带坏了我。” “如意在狡辩!” “你才是!” “如意才是。” 说着如意已经伸出了手来,说道:“你再说!” 狸花顿时缩了缩脑袋,胡子动了动,不敢再多说半句话了。 陈长生摆手笑道:“歇一会,可莫要忘了把碗洗了。” 如意点头答应了一声,说道:“一会就收拾。” 狸花走了过来,来到陈长生身边趴下就想睡了。 陈长生抱了抱它,说道:“肥了不少啊。” “是胖!” 狸花认真道。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反正不能说肥。” “嗯哼?” “唔,肥就是,就是好胖好胖,胖就,就只是胖,嗯。” 狸花似乎对此很是较真。 但又好像是在为自己狡辩,隐约间却又承认了自己胖的事实,大抵是早已经放弃挣扎了。 如意瘪嘴道:“跟头猪一样。” 狸花翻过头来,说道:“如意才是猪!” 如意哼哼两声,说道:“当猪头称都能卖不少钱。” 狸花气呼呼的,想要骂些什么,一转头却又道:“狸花是好猫,不跟你一般计较。” 陈长生摸了摸它的头,狸花跟着如意这么久,斗嘴的功夫却也没学到多少。 嗯,是个好猫。 狸花一抬头,就跟陈好人告起了状,说道:“陈好人陈好人,狸花跟你讲嗷,如意可坏了,她偷人家鸡蛋,还抢叫花子的包子,到处打家劫舍,唔唔……” 狸花说到一半,就被如意捂嘴了嘴。 如意看着狸花,说道:“不准胡说八道!” 狸花挣扎着,说道:“明明就是真的,狸花看着的。” “假的!我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狸花看着陈长生,说道:“陈好人你看她,她净欺负狸花,不让狸花说大实话。” “狸花!!” 狸花顿感不妙,连忙跑路。 “你别跑!” 如意在后面追着狸花,但却始终都慢一步。 陈长生哭笑不得,看这一人一猫在院子里你追我赶,闹的鸡飞狗跳。 时隔多年,这陈旧的院子,再次热闹了起来,也有了生气。 第八百零二章:又是巧合 到了午间的时候,青山城的百姓的禁足便结束了。 虽是如此,但却是过了半个小时,才陆陆续续的有人敢出门来。 青山城饱受磨难,早年的人对于这样的事早便有了经验,故而有所忌惮,硬是等了两个时辰才走出门来,见街上一片安宁,这才松了口气。 这天里,茶楼里的客人聊个不停。 “听说昨夜可是死了不少人嘞。” “先前刘家的那个小儿子跟咱说,夜里的时候他听到好些声惨叫,方才出门一瞧,就看到那地上还有没洗干净的血。” “嘶……” “青山城好些年没这样的事了。” “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别问,别问,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唉……” 有人叹了口气,隐约有些担心道:“怕是又要不太平起来了。” 金三爷听着茶楼里的客人议论着,他不禁思索了起来。 他们这些市井小民对于这些事知道的不多。 但昨夜这样的大事,却也是有些蛛丝马迹可循的。 金三爷有一双慧眼,可见鬼神,早年云游所得,故而今日午间一出门的时候,便瞧见了阴差引着一群人的魂魄朝着城隍庙走去。 金三爷偶然间也听到些许阴差与游神之间的谈话。 “死的基本上都是外乡人啊。” “是啊,大抵是什么刺客之类的,应该是奔着魏王来的。” “你别说,这些人生前的武艺还是挺高的,比起我们那时,还要厉害几分。”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些年武人本就越发厉害了。” “这位魏王也是深藏不露,这么多刺客都没奈何的了他。” 金三爷也从中了解到了些许大概。 对此他的反应便是少听、少管为妙。 这些事,想来不是他能参与的。 快到下午饭点的时候,茶楼门口的面摊又支了起来。 老人家躲了一夜,在家难免闲的,趁着这会便出来忙活忙活,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做。 前脚才开。 后脚陈长生就来了。 不同的是,这次他身边多了位女子,那女子瞧着年纪比大上些许,女子的肩头还有一只圆溜的狸花猫,很是乖巧,也不闹,也不跑。 “老人家,来三碗面。”陈长生道。 “这便去煮来。”老人家看向旁边两人,问道:“这位莫不是夫人?” 如意听到这话一顿,说道:“老伯想错了,我是她侄女,喊他叔叔呢。” “啊!” 老人家愣了一下。 陈长生笑道:“我只是瞧着年轻罢了,岁数也不小了。” “这样啊。” 老人家连忙道:“失礼失礼,唉,瞧着这……” “总是会认错的,无碍。”陈长生笑道。 老人家点了点头,随即便去忙活去了。 如意眨眼看了一眼陈叔叔,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陈叔叔,我是不是老了啊。” “是是是,老姑娘了。”陈长生说道。 如意话语一滞,说道:“才不是呢!”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自己要问的。” 如意轻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 狸花从如意肩头跃了下来,靠着陈长生,小声道:“陈好人看人还是那么准。” “我听见了!” 如意一转头,恶狠狠的盯了一眼狸花。 狸花虎躯一震,连忙往陈长生那边躲了躲,埋起脑袋,好像就没人会发现它一眼。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好了好了,狸花本身就口无遮拦的,跟它计较什么。” 如意嚯了一声,说道:“陈叔叔你是不知道它有多野,以前乖着呢,现在说话可气死人呢。” 狸花稍微抬了一下头,说道:“还不是跟如意学的。” “你再叫!” “……” 狸花忌惮的看了一眼如意,又挪了挪屁股,离如意更远了些。 如意说道:“你别以为有陈叔叔护着我就不揍你了,等你睡着了,我就给你宰了炖了吃猫肉!” 狸花抖了一下,说道:“如意吃猫肉,不是好人!” 如意冷哼一声,不作理会。 不多时,老人家便将三碗面端了上来。 两人一猫,一人一碗。 老人家见那猫儿俯身吃面,一时有些惊愕道:“这猫儿也会吃面?” 陈长生笑道:“我家这猫儿聪明。” 老人家眨眼道:“是挺乖的啊。” 总之瞧着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又觉得很是神异。 吃面倒是不奇怪,许多家养的猫也吃,但眼前这猫儿,吃起面来,却好像…… 怎么人里人气的。 “哟。” 一道声音传来。 陈长生目光望去,却见魏王爷径直走了过来,坐在了陈长生的对面。 魏王爷笑道:“咱们相当有缘啊,又碰上了。” 陈长生瞧了他一眼,说道:“碰的好,下次别碰上了。” 魏王爷哭笑不得,说道:“我懒得跟你斗嘴,一天没吃,都饿坏了。” “老伯,老伯,快煮碗面来,多些,饿坏了我。” “来嘞。” 陈长生问道:“那些人都埋完了?怎么没见有动静。” 魏王爷骇一声,说道:“早上就弄干净了。” 他顿了一下,看向了陈长生身旁的人,他不禁问道:“这位姑娘是……” 如意看向魏王爷,说道:“如意。” 魏王爷点了点头,随即拱手道:“女侠。” 如意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你怎的知道?” 魏王爷笑了笑,说道:“之前听人说起过女侠的名号,江湖上唯一一位冠以枪仙名号的女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如意微微皱眉,随即看向了陈叔叔,似乎在询问这人是谁。 陈长生道:“王府里那位。” 如意听后这才恍然大悟,但却又觉得奇怪,问道:“王爷也到街边来吃面?” 这也难怪这人知道这么多。 想来是早便调查过什么。 也知晓如意本就是青山城人士,那些年里便跟在陈长生身旁。 魏王爷听后笑道:“吃习惯了。” 陈长生看了魏王爷一眼,说道:“你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哪有次次都这么巧合的。 魏王爷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本王就是来吃面的。”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是是是,你就是来吃面的。” 魏王爷对此也不作声。 转头便瞧向了如意。 如意见他的目光奇怪,不禁问道:“王爷看我作甚?” 第八百零三章:鬼修难熬 狸花也被吸引了目光,故而抬起了头来。 它看着这位魏王,却是察觉到些许不同的气息,总之就是感觉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怪在那里。 狸花这样感觉也是正常,魏王爷到底是这魏地之主,身上带着气运,难免会让它觉得异样。 魏王爷被那猫儿的目光吸引过去。 他顿了顿,说道:“这猫儿挺乖的。” 如意听后不禁在想,这魏王爷,怎么让人觉得这样奇怪呢。 说着它就想去摸摸那猫儿的头。 狸花连忙躲了一下。 它睁目看向了魏王爷,那目光中带着些许质问,还有些不悦。 魏王爷微微一顿,好像反应了过来,随即收回了手来。 “原来不是寻常猫儿。” 魏王爷到底是见多识广,仅是试探一下便明白了过来。 陈长生说道:“你要干嘛你便直说,怎么拐弯抹角的?” 魏王爷听后耸了耸肩,说道:“我来找这位姑娘的。” 如意顿了顿,不等魏王爷说是什么事,便开口道:“没兴趣,别找我。” 魏王爷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诶,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说了也是白说。”如意看向魏王爷,说道:“可别难为我,我就是个混江湖的小角色,你们这些达官显贵的事,我可不想参与。” “原来是这样吗……” 魏王爷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桌上忽的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老人家将面端了上来。 魏王爷便抽了筷子,低头吃起了面。 平日里话多的他此刻却是尤为平静,一心只想着吃面。 不多时,那一碗面便下了肚。 魏王爷伸出袖来擦了擦嘴角,说道:“吃饱了,吃饱了……” 他笑了笑,随即从怀中摸出了些许碎银。 “这顿面钱我请了。” 魏王爷站起身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如意,说道:“另外,姑娘还是再考虑考虑,如果改了主意,可以来魏王府找本王。” 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如意后,魏王爷便就此转身离去。 如意眨了眨眼,待魏王爷走远过后,她这才看向陈叔叔,问道:“陈叔叔,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他一直都有病。” 如意顿了一下,却是低下头思索了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她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安。 她觉得一位王爷,倒也不至于这样傻的什么都没准备就来求人办事。 这里面定然是有什么缘由的。 而且方才他走的时候,那一眼好似在暗示着什么。 如意不禁在想,自己莫不是落下了什么把柄? 但也不至于啊。 陈长生见如意低头思索着,说道:“晚上要去王府的话便说一声。” “啊?” 如意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如意不去。”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但回去的路上,如意却仍是在想着一些事情。 狸花也察觉到了异样,于是便问道:“如意如意,你又变傻子了?” 如意愣了一下,伸手敲了一下狸花的额头。 “哎哟……” 狸花吃痛,摸了摸脑袋。 不多时便回了院子。 如意回了自家院子,狸花见如意不说话便去了陈长生院子里玩去了。 恰逢鱼红锦带着酒来找陈长生。 陈长生有些意外,看着鱼红锦道:“真是稀客,还带了酒,这次又是什么事,你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鱼红锦被说中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但嘴里却还是说道:“哪,哪有……没事还不能找你喝酒吗。” 狸花看着它,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即即,应该也是奸吧?” 鱼红锦看了它一眼,说道:“蠢猫,是非奸即盗!” “要你讲啊!”狸花骂骂咧咧道。 鱼红锦上前来坐下,随即将酒摆在了桌上。 “这又是什么酒?”陈长生问道。 鱼红锦说道:“好酒嘞,昨天庙会上换来的,听那人说是海边带来的酒,我尝了,还可以。” 说着就将那酒给递上了。 陈长生没着急着尝,而是问道:“你先说是什么事。” “唔……”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知书姐吧,她……” 鱼红锦舒了口气,随即将事情说了出来。 知书如今进了鬼修一道,但说到底她不是人。 鬼没有人的感觉,不知冷热,不知疼痛,也没有味觉,但这些,却是身为一个人在世上不可或缺的东西,当失去了这一切的时候,许多事便没有了意义。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健全的人忽然成了残废。 短时间内或许还能接受些许,但越是久,那便越是难熬。 知书,她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而已。 吃任何东西,都没了滋味。 冬暖夏凉,也不再能感受的到。 疼痛也不再落于其身。 这是痛苦,更是煎熬的。 鱼红锦说道:“知书姐有些闷闷不乐的,稍微就跟我提了一下这事,我有些心疼,所以就想问问你,有什么办法,能让知书姐尝到些滋味什么的,不至于因此太过烦闷。” 再这么下去,鱼红锦也担心知书姐会出事。 陈长生摇了摇头,将酒推了回去。 “不是陈某不帮你,而是陈某也没有任何办法。” 鱼红锦听后愣了一下,“你也没办法?” 她很是意外,在她的印象之中,陈长生应该是无所不能的才是,可为什么如今…… 陈长生点头道:“你也明白,她已经死了,想让她重新感受到味觉,无异于是使人死而复生一般,陈某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鱼红锦愣了愣,好一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张了张口,问道:“那岂不是说,知书姐要一直这样下去,吃不到味道,也不知道冷热,那岂不是……” 鱼红锦不禁在想。 这样的痛苦,怕是会使人发疯的吧。 陈长生看着鱼红锦说道:“陈某之前便说过了。” 鱼红锦略显呆滞,说道:“那可怎么办,陈先生,这样‘活着’的话,未免也太难熬了吧。” 陈长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也不知这样算不算安慰。 第八百零四章:平平安安的回来 夜晚的时候,如意出了院子。 说到底还是耐不过这好奇心。 魏王府不远,如意之前也曾瞧见过,走了不过几个片刻后便到了那魏王府门口。 却见那魏王府门口正站着一人,是位稍显丑陋的老者,脸上尽是麻子,手中握着一根玉竹,脚底踩着一双草鞋,见了如意后便咧嘴笑道:“恭迎枪仙,王爷已在府上等候多时了。” 老者的声音沙哑,略微又显得无力。 如意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易容术差了点意思,身上那股香味,怎么都觉得突兀。” 老者顿了顿,随即道了一句:“如意姑娘,好久不见。” 那声音却是变得柔和了起来,好似一个偏偏公子的声音。 如意眨眼问道:“你怎么跑到魏王府当差了?” 萧十三无奈一笑,说道:“偷东西被抓了呗,折在这了。” 如意听后笑了一下,说道:“我就说你早晚要湿鞋的嘛。” 萧十三摆了摆手,说道:“快进去吧。” 如意笑了笑,随即道:“回头再找你。” 萧十三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了。 如意进了府门,随即便有人指引着她去了魏王府的后院凉亭之中。 魏王爷正在月下赏花,看似很是雅兴。 他摸了摸那两撇胡子,不禁说道:“唉,月影花瘦,不成不成……” 如意瞧了他一眼,撇嘴道:“你挺骚包啊。” 魏王爷听后顿时一怔,回过头看向如意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本王有感而发!!” 如意抱着手,问道:“说吧,什么事,别磨磨唧唧的。” 魏王爷有些气恼,顿了一下后却是叹气说道:“你们船风巷真是没正常人。” 他坐了下来,随即摆手道:“罢了罢了。” 说着,他看向了如意,说道:“有一桩事情,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如意直言道:“不感兴趣。” 魏王爷却是笑了一下,说道:“你会感兴趣的。” 如意听道这话微微皱眉,随即走上前去,坐了下来。 “那你说说看,我怎么感兴趣。” 魏王爷看向如意,笑道:“前些日子本王在京城的探子收到了一些消息,当朝中书侍郎于那朝堂之上与太子对立,挺身谏言,太子却因此生怒,隔日便暗中动手,不过几日,中书侍郎便被收到皇命,要他随队伍前往煞血道,收复江湖人心。” 如意皱起了眉头,问道:“这与我有何干系。” 魏王爷顿了顿,说道:“如意姑娘想来是在江湖中走动的太久了,一时间也没有注意朝堂的动向,如意姑娘可知,那中书侍郎是何人?” 如意忽的心中一怔,问道:“是谁?!” 魏王爷笑道:“那位大人,姓王,唉,可惜了,若无此事的话,这位王大人定然还会升迁,但有了此事,怕是……”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那煞血道鱼龙混杂,谋财害命之事缕缕可见,他这一去,该是会要了他的命的。” 如意站起了身来,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魏王爷,指着他道:“你若是敢骗我,我定将你给活刮了不可!” 魏王爷听到这话不禁笑道:“如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这位王大人,莫不是与你相熟?” 如意的胸膛起伏,有些气愤。 这魏王爷,就是明知故问。 这些年来,平安身处朝堂的漩涡之中,早年的时候他便有所预感,所以便隐瞒了自己的家世,为的就是怕自己有朝一日得罪权贵从而祸及家人。 这么些年下来,他一直都隐藏的很好。 但对于魏王爷来说,查这样一件事其实并不算难。 魏王爷笑道:“别激动别激动,坐下说。” 如意的心绪平静下来,她缓缓坐了下来,那双眸子看着魏王爷,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王爷笑道:“总算是说到正事了。” 他停了停,站起身来,说道:“你也是江湖中人,也知晓那煞血道何其之乱,凭借姑娘自身之力,怕是难起什么风浪,所以……” “本王愿助你一臂之力!” . . 狸花趴在墙上,目视着那巷子里。 一来是瞧也没有老鼠,二来则是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其实也跟抓老鼠差不多。 远处天边泛起了白肚,些许朝阳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青山城中却又在悄然之间升起了淡淡的薄雾。 四季灵气涌起。 狸花也静心与他们沟通着。 这是它的修行。 “咯吱……” 如意回来一开门,便瞧见了那墙头趴着,睁着眸子的狸花。 “你干嘛呢?”如意问了一句。 狸花扭过头来,说道:“抓老鼠。” 如意嚯了一声,随即往里走去。 狸花起身,伸了个懒腰后便下了院墙,它跑到如意身边,问道:“如意昨晚上去哪了?” 如意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没去哪。” “是吗?” 狸花嗅了嗅如意身上的味道,说道:“啊,如意去找白天的那个男人了!” 说罢,如意的手就已经敲在了它的脑袋了。 狸花摸了摸脑袋,“打我干嘛?” “你不聪明。” “你才不聪明呢。” 狸花跟了上去,抗议着。 这一人一猫又闹个没完。 早饭是在陈叔叔院里吃的。 昨天剩了些菜,便凑合着煮了些菜粥。 如意喝了两碗,随即就开口道:“陈叔叔……”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问道:“怎么?” “我要出一趟远门。”如意这样说道。 米饭粘在脸上的狸花抬起头来,问道:“狸花怎么不知道?” 陈长生听后微微点头,随即问道:“危险吗?” 如意也知晓瞒不过陈叔叔,于是便道:“还算危险吧。” “是吗……” “等这次过后,如意就不到处走了,就留在青山城,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她,说道:“对于陈某而言,一些事不过是抬手之间,所以……” 陈长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如意打断道:“陈叔叔,如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有能力妥善解决这些事情了。” 陈长生见她这般绝然,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要平平安安的回来才是。” “嗯。” 第八百零五章:一直做小孩 如意也明白,只要自己开口,那这将是一件尤为简单的事,对于陈叔叔来说抬抬手就妥善解决了。 但她不愿意这样,人总会长大,就好像雏鹰一般,到了年岁过后,便不再需要庇护,一些事情,总是要自己去做,自己学会去做。 习武多年,握枪数载,终是有用武之地的。 陈长生也明白她这份心思,便也没再提帮忙的事情,但同时,却也给了如意一道符箓,里面有他的一道法力,可在危难之时,保她一命。 但这符箓,最好还是用不上为好。 “如意为什么不带狸花一起!?” 狸花有些伤心,面对如意忽然的被迫,它很是郁闷。 如意敲了它的脑袋一下,说道:“我可是要去打架的,带你只会拖我后腿!” 狸花打起了滚,说道:“你乱说,狸花怎么会拖你的后腿,狸花比你厉害多了!” “不准去!” “要去要去要去……” 狸花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撒泼打滚这一套。 反正就不起来了,在面前滚了滚去的,身上也沾了些尘土。 如意颇为头疼,看向了陈先生道:“你不是不乐意跟我玩吗,这不正好吗,再说了,陈叔叔不也在吗,你在路上不也一直念叨陈叔叔给你吃的鱼干吗。” “那不一样,不一样!” 狸花翻身起来,说道:“反正我要跟如意一块去,万一如意被人给一刀宰了,狸花会很伤心的。” “不准胡说。” 如意说道:“哪会有这样的事情。” 狸花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反正就是有。” 如意抱着手,说道:“得了吧,我懒得跟你胡搅蛮缠的,你就是只不聪明的猫儿。” 她轻哼了一声,就这么走出了院子,很是绝情。 狸花要跟上去,却见如意忽的回头,瞪了它一眼道:“不准跟过来!” 狸花看着如意那凶巴巴的样子,一时间也止住了步子。 它看着如意,却又说道:“我不!” 狸花很是绝然,反正就是要跟着如意。 陈长生跟了过来,说道:“它要去,你便带着它也是一样的,平日里也能帮上些忙。”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不带它,重死了,背不动。” 狸花说道:“狸花自己会走路!” “那也不要,你走的慢。” “狸花也能跑的很快。” “反正就不要。” “啊啊啊啊……” 狸花晃起了脑袋,跑上前去拔了如意的裤腿,说道:“狸花不走了,不走了。” 如意略显无奈,她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狸花的脑袋,说道:“这样吧,我明天给你答复,好不好,今天你就先住陈叔叔这里。” “不要。” 狸花说道:“狸花要跟如意一块睡,一块吃。” 如意咦了一声,说道:“哪有你这么粘人的猫儿,猫儿要矜持,知道吗?” 狸花摇头,不明白。 如意拍了拍它,将它的爪子扯开,说道:“好了,去陈叔叔那里吧。” 狸花有些舍不得,它又回头看了一眼陈好人。 “听话。”如意道了一句。 狸花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如意不能偷偷摸摸的就走了哦。” 如意说道:“不会。” “拉钩。” “你又没有手。” “爪子也行。” “好好好……” “拉钩。” 猫爪子与如意的小指勾在一块,便算是作数了。 狸花这才回了陈长生院里。 如意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本还打算去看看娘亲,但想想还是算了,这般去见了,转眼又走,娘亲怕会更加伤心,与其这般,道不如不让娘亲知道。 狸花回了院子,它问陈好人。 “陈好人,如意为什么不带着狸花啊?” 陈长生看了一眼趴在身边的它,问道:“狸花觉得为什么呢?” “真是狸花太重了?” 狸花眨了眨眼,问道:“狸花是个拖累?”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想来不是,这一路不都走过来了吗。” 狸花不解道:“那为什么呢?” 它总觉得如意有什么没说。 陈长生摸了摸它的头,说道:“如意有重要的事情,兴许是怕狸花跟着过去要受苦。” “狸花不怕受苦。” 狸花说道:“狸花也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也行,也能不睡觉,反正就是很厉害,不是以前的狸花了。” 陈长生也没办法告诉它答案,猫儿长大了,话说出来,它说不定便能猜到。 入夜过后。 狸花便趴在墙头,注视着两个院子。 它就在中间趴在,时刻提防着,生怕如意忽然跑了。 但最终,如意还是走了。 走的后门。 狸花亲眼看着她走的。 在那夜色之下,周围是一片昏暗之色,但猫儿却能看的很是清楚。 如意打开窗户,走了屋子后面。 狸花瞧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如意要这么绞尽脑汁的不带着它。 如意一抬头,却也瞧见了那屋顶上趴着的狸花。 狸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如意。 如意忽的感觉左右不是,她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给自己找些什么借口。 一人一猫便在这夜色下相视。 狸花什么都没有问,这个时候却又出奇的安静。 良久后,如意叹了口气。 她最后看了一眼狸花,随即便往外走了。 就这么在狸花的注视之下离去了。 狸花趴在屋顶上,它没有去追,只是目送着如意,不争气的眨了眨眼后,便嘟囔了一句:“谁要跟着你了……” 嘴硬的功夫,兴许也是跟这如意学了些许。 如意一路走出了青山城。 直到来到青山城后,她才舒了口气,回头望去。 城门口站着一人。 是陈叔叔。 “陈叔叔?” 陈长生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我来送送你。” 如意笑问道:“送孩子出远门吗?” “做长辈的是该送送。”陈长生点头道。 “嗯。” 如意说道:“陈叔叔放心便是,不会有事的,如意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江湖了。” “还是要小心为妙。” 陈长生停了一下,问道:“狸花它……” “被它瞧见了,但是它也没拦我。” 如意叹了口气,说道:“猫儿它笨的很,陈叔叔回头帮我好好照顾照顾它,我要不久就回来了。” “怎么不带它?” “它啊,就是只不聪明的猫儿,或者说就是个小孩一样,既然是小孩,那就让它一直做小孩好了,其他的,就别让它见,也别让它知道的好。” 第八百零六章:不然就不好吃了 如意走了,直奔那煞血道而去。 那是一个为今天下最乱的地方,比西北更加混乱,比上京更加让人难以难以揣测。 如意也不清楚将会遇到什么东西,但她始终相信,自己的运气到底是不会太差的。 . . 朝阳升起时,那天色也明亮了起来。 猫儿困了,躲进了陈长生的屋子里,便趴在他的床上睡。 陈长生也没有打扰它,就让它这么睡着。 狸花一觉却是睡到了下午。 它睡眼朦胧的从屋里走了出来,蹦跶了几步便来到了陈长生身旁。 “陈好人早。” 陈长生看了一眼天色,随即回了一句:“狸花早,不过这会,天似乎都要黑了。” 狸花抬起头瞧了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睡的似乎有些久了。 它咂了咂嘴,问道:“如意没回来?” 陈长生点了点头。 狸花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嘟囔了一句:“不回来就不回来嘛……”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所以接下来一段时日,你得跟着陈某了。” 狸花点了点头,说道:“跟着陈好人能吃饱饭,比如意好多了,而且青山城,狸花可熟多了。” 它这般倔强的说着。 陈长生也没有拆穿它,而是又与它说道:“明日我们便要去别的地方了,之后也不待在青山城。” 狸花听后愣了一下,问道:“去哪?” “雁地。” 狸花眨了眨眼,思索起这个地方在哪。 它问了问,“跟如意要去的地方顺路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不顺路。” “哦……” 狸花便也不多问了。 陈长生道:“不过这一路上狸花应该也不会无趣,芸姑娘与鱼红锦也要一同前往,之后再去晋地,最后直去上京。” 狸花听后抬起头来,问道:“鱼红锦?啊!是那头鱼!” “嗯。” “好想吃。”狸花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她真是越来越香了。” 陈长生转过头来看了它一眼,说道:“你这话真是有些古怪。” 狸花问道:“有吗?” 对门院子。 鱼红锦已经开始着手收拾起了东西,东瞧瞧西瞧瞧,有什么便带什么,最舍不得的东西就是酒了。 这些年下来,她不知道在院子里藏了多少酒。 时不时就能翻出两坛了。 “小小姐,你是藏了多少酒啊。” 知书瞧着这一院子堆成一排的酒,一时也有些惊愕。 她不禁在想,小小姐到底是怎么不知不觉的在家里藏了这么多酒还不被人发现的。 鱼红锦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面前摆着的酒坛子,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坛子上还沾着土,好像是才挖出来的。 “一二三四五六……” 鱼红锦嘴里嘀咕着,又回忆了一下。 “应该不差了吧。” 鱼红锦这般想着,但实际上她也记不得自己藏了多少酒。 芸香瞧着这一幕也很是无奈,叹了口气后道:“真么多酒,没法全带上的。” 鱼红锦顿了顿,说道:“陈先生之前有个葫芦,能装好多好多。” 芸香说道:“那你去找陈先生。” 鱼红锦顿了顿,说道:“我去找他!” 说着它就找来了陈长生。 陈长生来到院子后瞧着这一院子摆的整整齐齐的酒坛子,也不禁愣了一下。 “哪来这么多酒?” 芸香说道:“这些都是红锦这些年藏在院子里的,我都不知道有这么多。” 陈长生看着这些瓶瓶罐罐大坛小坛,上前蹲下想要打开一坛。 鱼红锦却是忽的挡在了那一堆酒前。 “我的我的我的。” 鱼红锦张着手,不让陈长生靠近,说道:“这些都是我的宝贝。” 陈长生听后无奈一笑,说道:“你这些酒都能去开个酒肆了,陈某就闻一闻,不要你的。” “不行!” 鱼红锦小声道:“还没到年份呢,开了,开了就不好喝了。” 陈长生听后问道:“你自己买酒来藏?” 鱼红锦说道:“什么买的啊,我自己酿……” 她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 “嗯?” “嗯?” 院里的目光都看向了鱼红锦。 知书跟芸香听到这话也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鱼红锦反应了过来,连忙道:“不是不是,我去打的,打的酒,嗯……” 芸香走上前来,伸手捏了捏鱼红锦的脸,说道:“你老实说。” 鱼红锦一开始还挣扎了一下,但眼见着瞒不过去了,最终还是承认了下来。 这里面的一些酒,有些是买来放着没舍得喝的,有些则是她自己酿的酒,自己买酒曲,又煮,又醸,有些放在阁楼,有的埋在地下,五花八门的。 “小小姐应该不是在院子里酿的吧。”知书问道。 鱼红锦承认道:“是,是之前在街上开酒坊的李二叔。” 鱼红锦将事情全盘脱出。 她那酿酒的手艺,是前些年跟酒坊的李二叔学的,她之前经常去李二叔那里买酒,因为她不长大的原因,后来又钻研了一下化身之术,经常变幻模样去买酒来喝,后来熟络起来,她也经常跟李二叔喝酒,后来机缘巧合的,又学了这么几手,便自己酿起了酒来。 听她这么一解释,众人才明白过来。 芸香问道:“之前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鱼红锦睁着大大的眸子,说道:“我不敢啊……” 芸姐姐本来就不让她喝酒,若是被知道她还去酿酒,腿怕是都得给她打折了。 芸香哭笑不得,最终却是叹道:“真是长本事了。” 陈长生也是觉得好笑,鱼红锦真是将好酒一道发展到了极致,甚至还自己去学了酿酒。 狸花从院子里跟了过来,一进来就瞧见这一院子的瓶瓶罐罐的酒摊子。 它睁着眸子,惊叹道:“好多瓶瓶罐罐啊!” 陈长生将它抱了起来。 狸花问道:“这都是什么?” 陈长生道:“鱼红锦的酒。” 狸花看向了鱼红锦,它眨眼问道:“鱼也能喝酒吗?” 鱼红锦和狸花本来就不对付,听它这样说便反驳道:“臭猫,关你什么事?” 狸花思索了一下,忽然认真了起来。 “鱼不能喝酒。” 狸花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不然就不好吃了。” 鱼红锦愣了愣,顿时后背发凉。 第八百零七章:有缘再见了 “芸姐姐你看它,你看这臭猫,它想吃我啊,它想吃我……” 鱼红锦抓着芸香的腿就不放了,哭诉着。 狸花就静静的看着她,不自觉的就吧唧了一嘴。 陈长生敲了敲狸花的脑袋,说道:“鱼红锦不能吃。” 狸花回过神来,抬头道:“狸花已经不是傻子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轻咳了一声。 面对这一鱼一猫,芸香与陈长生也颇为无奈,但更多的却又是觉得好笑。 不过事情却也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芸香从屋子找了个小香包,将里面的香料取走过后,陈长生便在上面留下了几道阵法符文,这小小的香囊,便有了储物的功效。 鱼红锦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里面没土,也没雨,这样藏着就没什么效果了。” 芸香捏了一下她的脸,说道:“有便不错了,再说了,是你自己非要挖出来一块带走的,自己舍不得,还要求这么多,这可不是一个乖孩子该做的事。” 鱼红锦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于是也就不执着了。 “委屈我的宝贝了。” 鱼红锦拍拍香囊,小心的放在荷包里,生怕掉了。 狸花瞧着,不禁说道:“好幼稚。” “?” 鱼红锦看向它,说道:“臭猫!你才幼稚呢。” 狸花说道:“狸花已经是见过世面的猫了。” 鱼红锦抱起手说道:“谁没见过世面啊,上京城我也去过,好多好多地方我也去过,龙宫我去过,荒海我也去过,我还是一个人去的!哼,你还有如意陪着,也不知道是谁没见过世面。” 狸花听后顿时一愣,眨眼道:“原来是有世面的鱼……” “呸,没世面的猫。” “应该更好吃。” “……” 芸香不禁笑道:“你们两个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啊。” 她也不懂。 或许,这便是为什么许多大人都不懂孩童的玩闹一般吧。 隔日一早。 商会的马车便已经等到了船风巷子口。 欧阳风瞧着这一幕,遇到陈长生后便问道:“你们这是要走?是都要走?” 芸香回答道:“去一趟上京城,过段时日或许会回来。” 陈长生对欧阳风说道:“这些日子你也可以到处走走,这船风巷子也没什么事了。” 欧阳风听后摆了摆手,说道:“我可不走,不走不走。”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出城,兴许就会引出不少麻烦,现在的日子对他而言尤为珍惜,也尤为可贵,可不想就此破灭。 芸香听后笑道:“那便麻烦老人家看着些巷子了。” 欧阳风点头笑道:“自然,你们也好好玩。” 芸香点了点头,随即便与欧阳风道别,待着鱼红锦与狸花就上了马车。 陈长生走向了马车前面,这一路上他是赶马的。 “驾!” 马儿迈步,往那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欧阳风瞧着他们离去,他顿了顿,却是叹了口气道:“又不热闹了……” 想想还真是有些可惜。 正想着,却忽见一道身影走来。 魏王爷看向了巷子口的欧阳风,随即开口道:“哟,老爷子起这么早啊。” 欧阳风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也闲吗,还跑到这边来。” “我来找姓陈的。”魏王爷说道。 欧阳风顿了顿,说道:“那可不巧了,陈先生才走,就在方才那辆马车上。” 魏王爷听后顿了顿,问道:“他出远门?” 欧阳风摇了摇头,解释了一下。 魏王爷知道过后不禁愣了愣,“走了?” 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魏王爷吧唧了一下嘴,说道:“这家伙就这么走了?” 不知道怎么的。 他竟会觉得有些可惜。 就好像故人离别一般,心情忽的有些惆怅。 欧阳风说道:“陈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若是魏王爷想送一送的话,倒是可以往前追一追。” 魏王爷骇了一声,说道:“又不是说见不到了。” 欧阳风摇头道:“陈先生很少回青山城,上次回来还是三年之前的事情。” 魏王爷听后顿了顿。 随即他便迈步往前追了过去。 欧阳风瞧着跑着过去的魏王爷,他不禁摸了摸下巴,笑着道了一句:“这魏王爷,还真是特别……” 嘴硬的是他,胆小的是他,胆大的也是他…… 魏王爷的脚力还算不错。 一直到临近城门口的街道上时追上了马车。 “姓陈的!” 陈长生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见是魏王爷跑来,他便催停了马车。 “魏王爷?” 魏王爷喘了口气,他随即却是抖了抖衣衫,轻咳了一声道:“走也不打声招呼?”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随即却笑道:“你是要送送陈某?” “本王要眼瞧着你滚蛋。” “是吗?” 陈长生哭笑不得,说道:“魏王爷真是死要面子。” 魏王爷轻咳了一声,说道:“什么话,咳咳,不说这个,你这一去什么时候再回青山城?”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这可说不准呢,少则三年,长则……” 他摇了摇头,没个准数。 魏王爷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怎能行,本王丢的面子可还没找回来呢,你就这样走了?一走三年,万一本王遭遇不测,那这仇岂不是报不了了,本王怎能含恨而终!” 陈长生说道:“听起来魏王爷好像对陈某恨之入骨。” “那是自然。” 魏王爷拂袖道:“放眼天下,还没几个人让本王这般丢面的,本王自然要记恨许久。” 陈长生顿了顿,问道:“魏王爷是不是经常对人这么说?” “什么话!” “那就多谢魏王爷挂记了。” 魏王爷平静了下来,也不说什么胡闹的话了,而是正经了些许,说道:“总而言之,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到时候再算算账。”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到时候再说。” 魏王爷顿了顿,说道:“也说不准啊,万一本王在追逐大业的路上倒下了,那可就见不了了,本王还不想含恨而终啊。” 陈长生笑道:“你且放心,若真有那一天,陈某一定回来,让你报这个仇。”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魏王爷笑了一下,随即摆手道:“好,行了,赶快滚吧,本王现在不想看到你了。” 陈长生不禁摇了摇头,说道:“愿魏王爷在追逐大业的路上一帆风顺。” 魏王爷听到这话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摸了摸鼻子,说道:“一帆风顺,该是我跟你说才对。” 不知道怎么的,魏王爷却是有些犯恶心。 但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这姓陈的狗东西总是给了他一点面子。 但是…… 谁又想要在这个时候要这个面子了。 “有缘再见了。” 第八百零八章:山路蜿蜒 顺着青山城的路往南而去,一路经过通宝府,至魏地边域。 值得一提的是,魏地边域也很是平静,少有暴乱或是强盗出现。 而到了那边域之地。 才真正见识到了这魏地的平稳到底是如何一直这样稳固下来的。 数以万计的人守在着魏地边域,大营便扎在这边域线上,在那境地分别之地,无数歹人的尸首堆积在地上,垒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鱼红锦瞧着这一幕都不禁脸色难看了起来。 “好多尸首……” 芸香捂住了她的眼,说道:“小孩子别乱看。” 鱼红锦这才收回了目光。 赶马的陈长生侧目望去,见那尸首成堆,这些尸首起着威慑之效,令那边外之人不敢来犯。 看起来…… 这魏雁两地的边域交接之地,并不太平。 “止步!” 在那关隘之前。 马车被拦了下来。 一众魏军迎了上来,将马车围住。 芸香从随身的物品之中摸出了一块令牌,另外拿了些钱财,一并递了出去。 芸香又开口道:“将士们辛劳,请诸位将士喝碗茶水。” 那魏军的督卫拿在手中看了一眼,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随即将那令牌还了回去,将银两收下。 “某替将士们谢过姑娘了。” 督卫道了一句,随即开口道:“放行!!” 说罢,眼前被挡着的路便散开了。 陈长生转头看向那督卫,问道:“敢问军爷,如今雁地太平否?” 督卫摇了摇头,随即示意陈长生看向那一旁堆积起来的尸首。 “这些尸首,全都是前方大山之中的贼人,前些日子开了商路,两地商人皆由此过,这也给了那些贼人机会,路过则抢,遇上则杀,残忍无道,甚至追到这边域之上,为救人命,我等也不得不迈步境线动手,再将这些贼人尸首堆积于此,威慑宵小。” 陈长生听后也明白了过来,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大山。 这与身后的魏地大不相同。 魏地的山是一座又一座的,而这雁地的山,则是一层又一层的,好似层层阻隔。 陈长生问道:“雁地无人值守边域?” 督卫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你看这瞧不到头的山,山中是数不尽的强盗,如此这般,又何须要人值守边域?” 陈长生微微点头,回过神来后拱手道:“多谢解惑。” 督卫点了点头,随即却道:“例行规矩,我也应当给你们让路,只是过不过去还是在你们,过了此关,后面的路可就是九死一生了。” 陈长生说道:“多谢提醒,但如果只是山匪,那想来还是能对付的。” 督卫点了点头,也明白了过来。 这马车上定是坐着一位武艺高深的人,不然又怎敢走这雁地。 马车缓缓驶出了关隘,进了雁地。 雁地的路,要烂上许多,应该说,这儿就是没有路的,只是被人和马车踩过滚过,久而久之成了一条路。 魏地有许多路也是如此,但有特定的人会维护道路,或是铺上碎石石板,又或是将坑洼填补,而如今他们脚下的路,则是一条无人管顾的路。 趴在马车门口边上的狸花打了个哈切。 它睁开眼眸,忽的感觉到周围的草木精气浓郁了许多。 它抬头望去,眨眼道:“好多山!好多好多。” 狸花看向陈长生,问道:“陈好人,我们要进山当土匪吗?” 陈长生说道:“路过而已。” 狸花听后顿了顿,目光望去,说道:“路过?” 路上尽是坑坑洼洼,马车也颠簸的厉害,抖的狸花歪歪扭扭的。 “好烂。”狸花嘀咕了一句。 陈长生瞧了一眼,点头道:“是有些,但过了这片山,想来路就会好很多。” 鱼红锦探出头来,说道:“刚才那个人说,路上会有强盗。” 陈长生点头道:“应该会有,而且还不少。” 鱼红锦的目光望去,说道:“应该也不至于很多吧,好些年前路过这儿的时候,也没什么强盗啊。” “你之前走过这条路?” “之前跟芸姐姐来青山城,就是走的这片山。”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鱼红锦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好像有很长一段岁月了,几十年前的事了。 如今这儿早就是另一幅模样,另一幅境地了。 不多时马车驶入了进山的路。 这山中的道路坑洼,上一个大坡后,又下一个大坡,这也使得马儿尤为吃了,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已经累的歇在了一旁。 “歇息一下吧。” 陈长生说道:“马儿走不动了。” 他回头看向车内,问道:“芸姑娘饿了吗?” 芸香探出头来,摇头了摇头,随即看了一眼天色,说道:“这山怕是不好过去了。” 她停了一下,却又忽的说道:“这路倒是有些熟悉,好像就是那些年的旧路,那时候这条路还不似这般烂的,方才一路上我也在看,这些坑洼太多了,倒不像是日积月累下来的,反而像是有人专门挖出来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就是有人故意挖出来的。” 鱼红锦眨眼问道:“为什么挖成这样?” “为了拦住一些人。”陈长生说道:“行在路上,油水最多的便是商队,载着货物,配备马车,遇上稍好的路倒还能跑,但若是这样的路,被盗匪盯上,那便是插翅难飞。” 鱼红锦道:“这些人好歹毒!” 陈长生说道:“兴许我们走进这山路的时候就被人给盯上了。” 鱼红锦听到这话便警惕了起来,朝着四周望去。 陈长生喂了马儿一些草料。 狸花摸着马儿的脑袋,说道:“马儿快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不多时再度启程。 陈长生赶着马,他的目光朝着周围望去,却是忽的瞧见几道身影在那林间闪过,些许光亮闪来,不出意外,他们身上都带着兵器利刃。 狸花同样眼尖,在那林中的阴影之下瞧见了走动的人影。 它连忙拉了拉陈长生的袖子,说道:“陈好人陈好人,有人有人!那里,那里!” 第八百零九章:少了些许敬畏 “看见了。” 陈长生说道:“别出声,等他们人都到了再说。” 他隐约间觉得,这山中的盗匪并不简单。 狸花点了点头,随即便不再多说什么,同时注视着这些人的动向。 可看着看着,它却又发现了什么。 “有妖怪!” 陈长生听后一顿,顺着它的目光看去。 “在哪在哪?” 鱼红锦也好奇的探出头来。 可鱼红锦看了半天,却是始终都没有瞧见妖怪在哪里。 芸香道:“这山中灵气充沛,有妖居住于此应当也是常事。” “是什么妖怪?”鱼红锦问道。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太远了,看不太出来。” 陈长生回过头来,说道:“是一头蛇妖。” “蛇妖?!”鱼红锦听后语气不禁一颤,莫名的有些害怕了起来。 狸花回头瞧了她一眼,问道:“你连蛇也怕?” 鱼红锦回过神来,倔强的说道:“谁怕了!我我我,我不怕!” 狸花没拆穿她,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是吗。” “就是不怕。” “嗯嗯。” 鱼红锦忽然间觉得,这臭猫越来越气人了。 跟陈先生气起人来一个模样,而且还有如意的影子。 陈长生回头对他们说道:“回头有人拦路,你们便在车里别出来就是了。” 马车缓缓向前行去。 一直到了一处窄路时便停了下来。 “铮。” 一道箭羽声传来。 直逼陈长生的脖颈。 陈长生抬起手来,一把便将那支箭握在手中。 他的目光看去,那箭头上泛着些青绿,想来是抹了毒的。 “倒是够狠。” 一出手便要人命。 马车停了下来,陈长生随手将那支箭甩到一边。 眨眼间,几十道出刀声想起,先前藏在暗处的人涌了出来,将陈长生的马车团团围住。 明晃晃的长刀对着陈长生。 “下马!” 一道呵斥,但与料想的却大有不同,此人虽为盗匪,但却并未面目凶戾,反而瞧着有着一股英勇之气,那面容却很是俊俏。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你是领头的?” 展岩眉头微皱,说道:“哪那么多废话?!” 陈长生扫了他一眼,说道:“让你们领头的出来说话!” 展岩听后也不多言,随即挥出刀来,朝着陈长生斩去。 陈长生抬起手来,一掌挥出。 却在此刻。 又见一支箭羽飞来。 “嗖。” 展岩手中的长刀在那一掌之下竟卷曲折裂开来,就在陈长生的那一掌要触碰到他的时候。 却又被那一箭给硬生生给拦停了下来。 因为那一箭,是奔着车里面的人去的。 陈长生只得收手,回神将那支箭给抓住。 展岩在那一瞬眼眸瞪大,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喘了就口气后看向那卷曲的刀,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 陈长生抓着那支毒箭,目光望去。 在那前方,正有一少年身负箭袋,手挽弓箭目视着他。 少年的皮肤黝黑,头上别着长巾,一双眸子却尤为明亮,好似是长鹰一般。 展岩喘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 那少年走来,看向了陈长生,开口道:“我就是他们领头的。” “三当家。”展岩拱手道。 少年看向陈长生,却是道了一句:“你能接住我的箭,你很厉害。” 陈长生打量着这少年,却是看出了些什么来,说道:“这般年纪便有这一番箭术,何故做了强盗?” 少年顿了顿,说道:“我生来便是。” 少年似乎并不愿意跟陈长生多说什么,对面前的人说道:“给他们让路。” 展岩顿了顿,他看了少年一眼,随即抬起手来。 周围的人也随即让开了一条路。 陈长生注视着这些人,这些所谓的盗匪,走起路却是尤为的端正,身上也并没有半点匪气。 陈长生道:“你们不是盗匪吧?” 展岩眉头一皱,却未开口。 少年拉开了弓箭,搭上毒箭,对准了陈长生道:“莫要再问,这般近,你不可能再接住我的箭了!” 陈长生看着他,道了一句:“你可以试试。” 少年却也没有丝毫犹豫,松开了手。 “嗖。” 那支箭激射而出,直奔陈长生的咽喉而去。 未至眨眼,箭便到了陈长生眼前。 但结果,却是停滞了下来。 陈长生手握着那支箭,箭尖离他的咽喉不过半尺。 陈长生抓着箭,问道:“如何?” 少年有些呆愣的看着这一幕。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你的果断与自信会害了你,你对生命,也少了些许敬畏之心。” 少年顿了一下,随即开口喊道:“跑!” 展岩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他连忙迈步,朝着另一边跑去。 而少年却早已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抬起手来,招来一块石子。 两只手指化作弹弓模样,一手拉弓。 “嗖。” 石子要比那毒箭还要快上许多。 少年感知到身后传来的危机。 他不禁一怔,连忙回头,目光之中也瞧见了那颗飞来的石子。 他连忙拔箭,拉弓。 “嗖。” 可他未曾预料的是,那石子盯着他的毒箭,将那箭头硬生生的打碎,一只箭便这般碎在了半空之中。 少年睁目,在眨眼之间。 那颗石子却是从他的身旁划过。 在那一瞬,他浑身的汗毛竖立,死亡的恐惧也在他的心头蔓延。 “轰!” 身后的一棵树轰然倒塌,是那石子所至,树的中心被打出了一个大坑,无比骇人。 “呼,呼,呼,呼……” 少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惊觉之下,他的面色也变得呆滞无比。 马背上的陈长生望着他,片刻后收回了目光,催促马儿继续往前走去。 好似,方才的事都未发生一般。 待到陈长生走后。 少年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这是迄今为止,他头一次离死这般近。 …… 狸花问道:“我们就这么走了?” “嗯。” 陈长生点头道:“他们并不全是强盗。” “那是什么。”鱼红锦问道。 芸香似乎早也看出了什么,说道:“应该是官兵假扮的。”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却是一顿,补充道。 “不过那个少年,却是真的强盗。” 这里面似乎有些复杂。 第八百一十章:七两九 那少年的一身匪气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虽有匪气,但他骨子里却又是单纯的,这二者好似有些矛盾,但却又真实存在。 就好像少年自己说的,他生来便是盗匪。 好像与生俱来的,他便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对于自己的身份也有着认同感。 “官兵为什么要假扮强盗?”鱼红锦不解的问道。 陈长生说道:“大概是因为一些事情,官兵没法做,但强盗却能做。” 鱼红锦听不太明白。 芸香也没跟她解释。 鱼红锦思索了半天,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顿了顿后,又开口问道:“可你放过了那个人。” 陈长生说道:“一来是没有必要再去招惹他们,这山中的盗匪颇多,杀了一个又会有下一个,永远不得安宁,二来,那少年其实也并不是无可救药,大抵是因为他不曾怕过,所以便这般自信,甚至是自负。” 若是他一个人的话倒是能跟这山中强盗闹上一闹,可如今路上却不是他陈长生一人了,倒也没必要去增加这样的风险。 马车朝着山中跟深处的地方行去。 本以为就此不会再出什么事情。 却没想到,又忽有几道身影穿行在了林间。 这与方才的一伙人并不相同,这些人一路观察了许久,直至到了狭口,才将马车给拦在了这里。 “山路崎岖,造路艰难。” 为首之人一身匪气,稍微动了动脖子,举起手中的刀,看向马车上的陈长生道:“过路的兄弟,留个买路财吧。” “又有强盗?”鱼红锦有些意外。 陈长生看了这群人一眼,问道:“你们与方才那一伙,并非一山之匪?” 岳刁将刀插在了地上,冷哼道:“我们收的是买路财,他们是野路子盗匪,没有半点规矩,不过你能安然从他们手里走过来,那想来是有几分本事,不过,我这一关,你们却是难过。” 陈长生看着此人,此人周身血气盎然,武功绝对不低,若是落在江湖上,说不定也是一位一流武者,比起方才那少年,也要厉害许多,也难怪有这胆量。 陈长生问道:“买路财,何价?” 岳刁想了一下,说道:“我山上弟兄拢共七十九位,便差七十九口饭吃,一人一两,却不算多。”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多了。” 岳刁顿了顿,说道:“你说个数。” 陈长生道:“七两九。” 岳刁皱起了眉头,说道:“兄弟,我不想节外生枝,故而跟你商量,但这买路财,却不是这样的道理,多了不可,太少了也不可。” 陈长生说道:“都说山中盗匪行事自有规矩,僧尼不劫,道长不劫,陈某算是半个道士,那阁下可否让路?” 岳刁瞧了一眼此人,问道:“你若真是为道爷,我自当让路,只是你何处像是修行中人了?” 陈长生说道:“陈某早年于秋月坊流云观修行,后游记人间,寄情于山水,有所悟,此翻是要会道观看看的。” 岳刁听后思索了片刻,说道:“你也说了,也只算是半个道爷,这买路财那便对半吧,兄弟也多体谅,我们这山一层又一层,各山各有各山主,前山不得利,后山便有运,这运难求,有则饱饭,无则空腹,世道好汉若非无奈,谁又愿意成贼成盗呢,体谅,体谅……” 陈长生摇头道:“七两九。” 岳刁听后轻叹了一声,摆手道:“那便七两九吧。” 车里的芸香开口说道:“红锦,拿银子去。” 红锦点了点头,随即将银子递了出来。 陈长生伸手接过,随即走上前去。 却见岳刁抬手,叫人拿来了称杆,称了称银子后,便又命人拿来剪刀,剪下了一角。 合称,七两九,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车厢里的芸香见了这一幕便开口道:“多那些许,便算了吧。” 岳刁却是摇头道:“却也没有这样的规矩,说定的七两九那便是七两九,多拿会有不详之事发生。” 说着,他便摆手道:“让行吧。” 身后十余人让开了道。 陈长生看向此人,问道:“却不知后面还会有多少山匪?” 岳刁说道:“不出意外,还有四五波人。” “这山里外九层,连通着大雁,北地想要入我大雁,这儿是必经之路,近些年来山头上又多了许多盗匪,一层一层刮下来,便没有多少油水了,所以越往后那些人便越是要的多,下手也越是狠,你们这一行人,还是小心为妙。” 陈长生听到此言问道:“各立山头,各自为主,有人吃饱,有人饿饭,最终却也没有个人整合一翻吗?” 岳刁听后道:“兄弟此言倒是有点道理,可这却非易事,九山之中,约莫有盗匪一万四千余人,错综复杂,难有聚合之日。” 陈长生点了点头,明白了过来。 这可不像是江湖,若是这山中生乱,那便就犹如打了一场仗一般,没人愿意看到这样的一幕,也没有胆量去做这样的事情。 “多谢。” 陈长生拱了拱手,随即便扯动马儿往前行去。 岳刁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可惜。 其实他也可以多要些的,但是想着此人之前从前山这样安稳的走过来,自己也就不想与其有太大的冲突了。 都不是蠢人,还是要量力而行为好。 狸花睁着大大的眸子看着陈长生,时而眨眼。 猫儿的眼中似乎有着许多疑惑,不明白陈长生为何如此。 猫儿说道:“若是如意,兴许早便宰了他们了。” 陈长生问道:“你们之前经常被劫道吗?” 狸花点了点头,说道:“有好多次,不过大多数都没为难我们,没要钱就让我们走了,如意跟我说是因为大多数强盗都不劫女人,说是不吉利。” “不过也遇到好些个要钱的,基本上都被如意给捅穿了,可惨可惨了。” 狸花说着这话,将车厢里的芸香都给逗笑了。 陈长生也是无奈一笑,说道:“你说的如意像是个混世魔王一样。” 狸花眨眼问道:“不是吗?” 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芸香道:“出门在外,行个方便,许多劫道的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早年的时候,商行可没少遇到这样的事情。 第八百一十一章:血流成河 芸香接着说道:“其实说来,也挺讽刺的,这天下有不少士族贵人,答应下来的事,转眼便能变卦,而这山中盗匪少有读书看字,但却知道说一不二,答应了,便不再变了。” 狸花听到这话不禁眨了眨眼,说道:“芸姐姐不聪明。” 芸香笑问道:“怎么又不聪明了?” 狸花说道:“被人劫了财还夸人家,不聪明。” 芸香听后捂嘴笑了起来。 狸花的话总是简单明了,道理的确是那么个道理,但它说出来,却总是让人觉得好玩,好笑。 狸花见他们都笑了起来,不禁问道:“你们笑什么?狸花讲错了吗?” 陈长生摸了摸狸花的脑袋,说道:“没讲错,我们都不聪明,只有狸花最是聪明。” 其实说来,道理也不是这样简单的。 那伙盗匪的生死,也只在于陈长生乐不乐意稍微动动手,若是心情好,那便讲讲道理,损失些许银子,那次事就这样过去了,但若是心情不好,不仅一两银子拿不到,而且还有可能搭上命。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其实都是没有错的。 能有选择是一件好事,怕的是没得选。 鱼红锦坐在马车上,她眨眼看着陈长生,又看了一眼芸姐姐,她还是想不明白。 “先生。” “嗯?” “红锦不太懂,为什么不直接将山给掀了?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又为什么还要跟他们讲道理呢?”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世上解决事情的方法有许多种,不得已动手,对于陈某而言,实为下策,但换一种说话来说,其实动手也是主意,只是江湖中的恩怨乃至世上的恩怨都说不清楚,人杀人,时隔多年,其子再为父报仇,人又杀人,难有了结,因果这东西,本就难断。” 鱼红锦听后点了点头,问道:“所以意思是,要么不动手,要动手的话就最好赶尽杀绝?” 陈长生顿了顿,问道:“陈某是这样说的吗?” 鱼红锦眨着真诚的眼眸,说道:“不是吗?” 鱼红锦被芸香敲了敲脑袋。 芸香道:“陈先生是让你少去沾染因果。” 鱼红锦眨了眨眼,不太懂。 因果什么的,她最是不清楚了。 鱼红锦回过神来,说道:“话说回来,方才那人说,我们还会遇到好几伙盗匪。” “应该会。”陈长生道。 鱼红锦道:“这地方真的好乱哦。”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往些年不乱的。” 他记得是什么时候,好像这一片的盗匪被清理过,只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如今世道不平,盗匪便又猖獗了起来。 马车继续往前驶去。 半个时辰过后,再度被拦了下来。 无例外,也是买路财。 不过要的却是有些多,要两百两银子,大抵是因为这些盗匪中有人瞧那马车上的装饰看出了他们有钱,故而便多要了些。 倒也说了翻价,只是对面不退步。 “要从此过两百两,一分不能少,不过小爷也给你们个机会,两百两没有,一百两,你们也能从这里折回去。” 陈长生问道:“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这伙人的态度很是强硬,刀子也都抽了出来。 陈长生便也就打算动手了。 只是,此时见场面焦灼的芸香忽然开口道:“诸位,我们东家姓唐,此番代表唐氏商行,此行去往雁地言商,何必闹的这般僵呢?” “什么唐氏……” 其中一人正要开口骂人,却被那为首之人拦了下来。 其人皱起了眉头,看向了那马车,随即开口问道:“你们真是唐氏商行的人?可能证明?” 芸香让红锦江腰牌递了出来。 那人接过手中看了一眼。 随即他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这辆马车。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将腰牌递了回去,说道:“多有得罪。” 随即,一行盗匪便就这么让开了路。 至于方才说的钱财,也没再开口。 那伙领头的人很是不甘心,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 陈长生开口问道:“唐氏商行如今的影响,竟这般深远?” 芸香解释道:“早年的时候,唐哥儿命一位掌柜前往雁地商量商道之事,途经此地时却丢了性命,唐哥儿很看好那位掌柜,本还想着此事过后便提拔他,不料这么白白丢了性命,一气之下,唐哥人便命人走了一遭,听说杀了不少人……” “不少人?” “约莫几千余人吧,大概有半数之多。” 话是轻描淡写的,但当初的时候,此地却是遍地哀嚎,山涧也尽是尸首,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芸香舒了口气,说道:“其实,这些大概也是唐哥儿也是早便计划好的事,天下盗匪猖獗,商行事经常受阻,说到底是这些盗匪不怕,于是便以此杀鸡儆猴,随着消息流传出去,各地的盗匪也不敢再为难商行,如此就方便了许多。” 这对于唐氏商行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开拓商道,这也是必须要去做的事。 官府不管事,他们便只有自己来管。 陈长生说道:“这商道的开拓也着实是不容易。” 芸香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怕先生以为唐哥儿成了个嗜杀的人。” “倒也不至于。” 陈长生说道:“他年轻时候便品行端正,虽说已经许多年没见了,但大抵也不会相差太大。” 芸香道:“等到了上京,先生亲自见见就知道了,我也好些年没见唐哥儿了。” “嗯。” 马儿行走着,时不时呼噜一声,路上停歇了一会有便又继续启程。 后面也被拦了路,但将商行的名字摆出来后,这些人便自觉的让开了路。 这些盗匪的眼中有着些许畏惧,但不经意间却又有着怨恨存在。 到底是仇怨,难以了结。 可就算如此,他们一样也不敢动手。 就算如今面前这只有这一辆马车孤立无援,他们也不敢动手,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一旦动起手来,他们将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唐氏商行,在这天下之间,早已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 第八百一十二章:后山官兵 狸花的目光望去,见那层叠的山,说道:“就剩下两座山了!” 再越过这最后两座山,便算是真正进入了雁地。 层叠的山一眼望去,却是令人惊艳,可山中事物却没有外表瞧着那样好看。 “为什么这里的官府不管这些强盗呢?”狸花问道。 芸香摸着狸花的脑袋,说道:“这世间许多事物的存在,都是有着一定道理的。” “传闻说,在早年八王之乱的时候,雁王兵力孱弱,这南域僻静之地本就人少地薄,萧王起扩展之心,雁地当时岌岌可危,幸得山中盗匪相助,约法三章,官匪一同,这才拦将萧王的大军拦在了外面。” “事情过后,雁王便默许了一部分强盗的存在,这些强盗手中,甚是都还有着官府下发的官印文书!” “传闻?”狸花眨眼问道。 芸香说道:“兴许是真的。”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有这样一桩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开了,但事情久远,且没有得到印证,此事也就只能以传闻来道。 余下的两座山,大有不同。 临近面前的山峦时,眼前的路却断了。 山中之中的路硬生生的被人用巨石给堵了起来,这本就是垂直而下的山谷,这样一来,便也就只有绕路而行。 路途远上了许多。 这路却又不得不饶。 “看样子得绕路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芸香看了一眼面前堵住的山路,说道:“这座山,已经是燕地官府管辖了,这山谷也是人为堵住的。” 在那山的一旁,还有一条小道,在草林之间,似乎是被许多人踩过,故而才成了一条路。 走上那条远路。 一路往前。 接下来的路,还要崎岖。 马儿也有些难以忍受,半途的时候便罢工了。 一直歇息了半个时辰,吃了许多草料,喝了水,这才再度动了起来。 颠簸的马车晃的鱼红锦头晕眼花。 但好在还是饶了过去。 许久过后,总算是瞧见了远处拦住的关隘。 官兵驻守在此,但大多数却瞧着尤为懒散,有的在树下躺着打盹,有的围坐在一旁赌钱,少有人管顾路上的事情。 “开盘开盘。” “大,大大……” “哎呀!!” 有人长叹,有人眼红兴奋。 这哪里还像是一群官兵,似乎比那强盗还要多些匪气。 “有马车过来!” 终于有人发现了驶来的马车。 一众官兵的目光望了过去,大多数的目光之中都夹杂着惊骇与不可思议。 “竟然过来了……” 大抵是吃惊于还有人能平安的从前面七座山走过来。 那一伙官兵的头儿走上前来,随即抬手道:“下马,检察!” 陈长生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官兵围绕着那马车转了一圈,发现并无异样,随即问道:“来雁地作何?” “谈生意。”陈长生说道。 芸香也将唐氏商行的腰牌递了出去。 官兵接过手中,一眼便认了出来。 “你们是唐氏商行的人?”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官兵微微点头,随即将令牌还了回去,但却说道:“我们弟兄几个得了这么个苦差,来这么个山得不能再山的地方,听闻你们唐氏商行素来有钱,不然行个方便,请我们弟兄几个喝杯茶水?” 陈长生听后这话愣了一下,随即问道:“茶水钱?” 官兵点头笑道:“对,就是茶水钱。” 陈长生看着他,不禁笑道:“官爷是方才赌钱输了,没了赌资,所以才开的这个口吧。” 官兵听后却是摇头道:“那可没有,这茶水钱一直都有,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而已。” “公事?” 陈长生问道:“收茶水钱,也算是公事?” “如何不算?”官兵随即又道:“拿钱便是了,多的别问。” 陈长生摇头道:“没钱。” 有钱他也不想给。 官兵听后皱起了眉头,说道:“没钱可就别想过去了。” 陈长生道:“大不了陈某再绕一下山路,也是一样的。” 官兵笑了一下,说道:“你若是想绕,那便去绕就是了,这山峦重叠的,想要绕出去,你得走到猴年马月。” 周围的路,早也被堵了个干净。 芸香眉头微挑,开口道:“官爷这般明目张胆的收茶水钱,说到底与那强盗收过路钱又有何异,难道就不怕被人知道后,怪罪下来吗?” 那位官爷却是面色平静,笑着说道:“车里的妹子说的有理,可咱们这地方,却从不讲这些规矩,我既然敢要,那便不怕你跟谁去说,世道如此,要想过路,那就得认。” 芸香有些不悦,说道:“这大雁的官兵,比强盗还不如。” 那人也不恼,只是摆手道:“少废话,茶水钱拿出来,拿不出来那就滚!” 芸香顿了一下,问道:“你要多少?” 官兵思索了片刻,说道:“寻常商队,也不过收个十来两银子,你们唐氏商行有钱,那便百两吧。” “这是坐地起价?”陈长生问道。 “是又怎么样?” 官兵很是嚣张,并没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似乎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许多次。 芸香语气冷了下来,说道:“如此作为,有何颜面对雁地百姓?” 官兵听到这话都爱:“妹子,你若是再话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长生看向那官兵,他微微皱起眉头,也有些许不适。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 芸香忽的开口道:“红锦,拿银子!” 鱼红锦顿了顿,她看向芸香,很是意外。 “芸姐姐……” 鱼红锦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芸香打断道。 “给他拿!” 芸香的话语越发冰冷了起来。 鱼红锦都忍不得一颤。 她听了芸香的话,从腰间的香囊里取出了一百两银子,整齐的摆在盘子里。 陈长生回头道:“这银子倒是不必花。” 芸香看向先生的目光,说道:“便让他们收着。” 陈长生听到这话不禁叹了口气,随即便也不再多语。 鱼红锦端着银子从马车上下来。 那官兵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一时间眼睛都直了。 “真是有钱啊……” 第八百一十三章:重税 鱼红锦看着那官兵贪婪的目光,她不禁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将那银子递了上去。 当那银子端出来的时候,一众官兵都围了上来。 甚至有的直咽口水。 芸香冷冷的问了一句:“能放行了吗?” 官兵回过神来,说道:“可以!当然可以!” “放行,放行!” 眨眼间,面前的人散了开来。 “走吧,先生。”芸香道了一句。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回到了马车上,催使着马儿往前走去。 狸花的头探了出来。 它回头望去,却听到一阵嘈杂之声传来。 “真是阔错啊!” “嘿嘿,分钱,分钱!” “怎么分?” “给我给我……” 一群人围着那一盘银子吵闹了起来,似乎是因为如何分银子的原因各有道理。 狸花瞧着这一幕,却是有些不明白。 “银子有这么好吗?” 它回过头来,看向陈长生,问道:“陈好人,人都好喜欢银子啊。” 陈长生听后道:“兴许是吧。” 只是,这银子却不见得是那样好拿的。 这件事情也还没完。 说起来,他也还不曾见过芸姑娘发脾气,后果想来是尤为严重的。 眼前余下了最后一座山。 陈长生也不禁舒了口气,身下的马儿也好似为此感到高兴,连绵的山路着实是让它够呛。 这最后一座山,总算是没有人拦路了。 一路畅通无阻,眼前的路也宽敞平坦了起来。 走过了最后一座山后,他们也由此进了通华府境地。 一眼望去,依旧是环绕的山峦,但总算是能够瞧见人烟了,有炊烟自那山脚下林立的屋子中升起,越往前走,路道旁便陆续的出现了行路的人影。 这是一条熟悉的路。 早年从秋月坊至青山城,便是走的这条路。 陈长生也还记得尤为清楚。 有着安宁的气息,但却大有不同了。 路边扛着一袋粮食的老伯见了这马车,不禁疑惑道:“外乡人?” 陈长生停了一下,问道:“可否向老人家问个路?” 老伯问道:“你们往哪走?” “雁王都城。” 老伯随即给陈长生指了路。 陈长生道了一声多谢,随即问道:“老人家背着一袋粮食是要去做何?” 老人家看了一眼身上的粮食,说道:“这个啊,是要给官府送去的。” “送去官府?”陈长生想了一下,问道:“是粮税吗?” “是嘞。” 老人家点了点头,说道:“早些交了,也安心些。” 陈长生问道:“雁地的赋税如何?” 老人家听后却是摇头,难看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几成税?”陈长生问道。 老人家道:“定下来的是两成税。” “两成税……”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不算太高。”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之下,其实算是少的了。 老人家抬起头,说道:“定是这样定的,但最后收下来,却是不止。” 陈长生问道:“实际上呢?” 老人家伸出手掌,五根手指矗立,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般多吗……” 饶是陈长生也有些意外。 一半的赋税,十斤粮食,要收五斤。 老人家说道:“你们是外乡人,定然是不知道这些,十斤粮食,称是称的带了壳的,收税却是要收去了壳了,十斤粮食,去了壳只剩八斤左右,税却要五斤,最后留在手里,也只有三斤粮。” 老人家摆了摆手,说道:“与你们说这些作甚,那都城顺着前面的路往左走就是了。” 说罢,老人家叹了口气。 背着那好些斤粮食继续往前走去。 老人家的身形是伛偻的,直不起腰。 身上的粮食很重,是他自己一天一天种出来的,但最终这些粮食,大部分却都不是他自己的。 狸花不懂什么税不税的,但瞧着那老人家的背影,却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句:“好可怜啊……” 陈长生摸了摸它的脑袋,沉默不语。 雁地少有什么挣钱的买卖,在加上雁王本就平庸,手底下也没有什么可用之才,所需钱财,尽数都落在了这些平民百姓身上。 这人似乎变了。 世上脸上也不再有笑容了。 马车继续往前行去。 良久过后,一座新修筑而成的城楼显露在众人的眼中。 路上的也多了起来。 多数都带着粮食。 今日是官府交税的日子,明日便要挨家挨户去收,谁都不能错过或是不交。 许多年前,南域之地的人脸上总是洋溢着笑意,可这转眼间,却都是难以言喻出的难熬与痛苦。 “今夜便在城中歇息?”陈长生问道。 “听先生的。”芸香道。 此城名为兴平,兴盛,太平。 也是雁王亲自取的名字。 进了城后,最终选了一家客栈。 城中并不算繁华,只因这座城池是后来修筑的,居住于此地的人并不算多。 行至那城中官府门前。 许许多多的人都排着队,等着称自家的粮食。 “周文光家,共二十四斤,税十二斤!” 清了皮的米落进了谷仓之中,随着那官府的人画了圆,这样下来,才算是过去。 “下一家!” 队伍很长,多数都是一些妇人老者。 在这雁地,精壮男子早便被征兵了,故而以妇孺老人居多。 面前的人们多数都是面容饥荒,似乎是许久都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在这样沉重的赋税之下,省吃俭用已经成了习惯,长久下来,人吃不饱,便变得面黄骨瘦,瞧着也没了精神。 “王晨冒家……” “大人……” 粮食上称一称,那官差却是皱眉道:“怎么少了两斤?” “大人,老朽家中之粮不够一家人吃的,可否,可否……” “去去去。” 那官差极不耐烦的说道:“差一两都不行,你且看是明日补上还是怎么,总归一粒米都不能少。” “下一个!” 那老者无奈一叹,回了头去。 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家中孩子都饿瘦了,可这些粮食,还不够交的呢。 陈长生问道:“雁地的赋税,太过繁重了。” 芸香说道:“商税也重,足有四成,但里外都还需打点,背后的加起来,估计还要多上两成。” 第八百一十四章:查账 赋税沉重,但其实说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雁王想要守住这一亩三分地,不管怎么都需要银子,但在如今这世道之下,南域之地,可以说是最为富有,但却也是最为贫瘠的。 好的地方在于着南域之地地势杂乱,山峦层叠,这也挡住了外界不少的有心之人,其次就是气候,十分适宜粮食生长。 但坏的地方,同样也多。 早年的景人襄人,同时也造就了南北两边的不同。 太祖本是襄人,国家重心也在北域,本想平衡南北,但后来南域叛乱之事却彻底断了路,后来对南域的振兴与教育之上便也就没再太过于下心思。 少了人才! 放眼望去,难有可用之人。 在说这南域之地,山峦层叠,阻挡着的路实在太过漫长了,这也导致了商人的稀少,虽坐拥粮仓,但却无法兴起经济。 至少,对于如今的雁王而言,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在军需眼见着要沉底之际,便不得已拔高赋税,将这一切都落在了百姓的身上。 这也是病急乱投医。 在雁王还未找到别的路子之前,这赋税便会这么一直沉重下去。 陈长生道:“这南域之地,遭了些苦难。” 芸香顿了顿,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她轻叹了一声,说道:“大世降临,五方为敌,如此乱世,却也是我等难以去改变的,纵有仙法,亦无法改变。” 倒不是因为所要承受的因果与苦难,而是根本就没法去做,修士顺天而行,这些位王爷承受天意,修士若参合其中,一言一行,皆是会落在苍天的目光之中,或许还未开始,便结束了。 但也有例外。 陈长生道:“陈某倒是见过一人……” 芸香顿了一下,问道:“有人做成过?”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便说起了禹王的事情。 芸香听后大为惊愕,对于禹王的所作所为,她也想叹一声佩服,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有些不对。 她看向先生,问道:“先生以为,禹王所做之事,一定瞒过了天意吗?” 陈长生听到这话忽的一愣。 他不禁看向芸香,神色也在刹那之间恍惚了些许。 芸香停了停,露出一抹浅笑,说道:“芸香也只是随口一提。” 陈长生回过神来,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陈某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一直以为,当初竹兰先生假死逃过天道法眼,才是根本上使得这件事做成的原因,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那细微之处仍旧差了许多。 或许,也只是或许…… 此事,天意本就知晓,却也不曾施加阻止。 但说到如今,却也只能沦为一道叹息。 真相如何,在这样过去的事上,再提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了。 芸香道:“天色不早了,先生早些休息吧,对了,明日芸香要去一趟雁王府,先生要随同前去吗?” “雁王府?” “嗯,雁地的商路早已打通,既然来了,那便去做个客。” “因为之前那伙人。” “倒也不全是,只是想看看这商道上这些年发生了些什么,唐哥儿在信中时常提起雁地商行受阻之事,趁此机会,我便想着查查账本,顺便看看这雁地的生意,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那明日一同前去吧。” 夜幕落下。 客栈二楼的屋子里熄灭了油灯。 陈长生躺在床上,狸花便在枕头一旁睡觉。 它倒是学了些坏毛病,一只猫儿,却要学人一样躺着睡,四仰八叉的,瞧着很是滑稽。 问它为何如此,它只是傻乎乎的答:人不都这样睡吗? 猫儿什么都不懂,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 雁王府离此地不算远。 唐氏商行的面子,雁王不得不给。 得知消息过后,便命人将他们请进了府上。 “芸姑娘驾临,着实令本王这王府蓬荜生辉啊。” 初见雁王。 雁王此人瞧着却是瘦弱,目光之中也透着些许殷厉,眉细如柳,好似是特意打点过,脸上还抹了脂粉,瞧着很是别扭,而且凑近之后,还闻道一股香味,更是令人有些不适。 芸香道:“王爷言重了,芸香不过是个商人罢了,尚且还不能入王爷法眼。” 陈长生瞧着这雁王,却是愣了愣。 他一眼便瞧出来了。 这雁王,却是不喜欢女子。 再看着模样与面容,随即也明白了些许。 “这位是……” 雁王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拱手道:“陈某乃是随行的马夫。” “这样吗?”雁王笑了笑,却也没过多询问,他大抵是猜到了陈长生身份不一般,但人没心提起,他也不会过多询问。 芸香与雁王聊了一会,随即便问起了商行之事。 “先前商行与王爷有许多合作,但多年下来,账目上却有许多出入,许是手底下掌柜起了贪心,芸香此番,想看看雁王这边的账本,虽说有些冒昧,但也是无奈之举。” 雁王听后明白了过来,笑道:“原来是为此事,这倒也无妨,小事尔,我这便吩咐人去将账目取来。” 说着雁王便命人下去拿去了。 不多时,却又有一位管家走上前来。 “王爷,有些事……” “怎么了吗?” 雁王问了一句,管家用手捂嘴小声道了一句。 随即便见雁王起身,对陈长生与芸香拱手致歉道:“失陪一下。” 他随那管家往外走去。 一出玄关,雁王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本王就说这女人来者不善!” 雁王冷哼一声。 那账目上的问题,他当人再清楚不过了,里面少的银子,自然是落进了他的口袋里。 只是,他如今却是不太想还这银子,而且还想保留下商道,同时堂而皇之的将这些银子揣进兜里。 “隆福,之前做好的账目呢?”雁王问道。 还好他之前的时候留了一手。 管家从怀中取出一本账目,说道:“王爷过目。” “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爷放心便是,这账目,乃是小的找了高人所做,绝不会看出任何问题。” 第八百一十五章:撑不过半年 芸香说道:“听说这位雁王有龙阳之癖,如今见了,却是让人觉得传闻一不定都是假的。” 脂粉味太重的。 陈长生无奈一笑,随即问道:“你特意来问此事,看起来这位雁王的确谋了你家商行不少银子。” 芸香说道:“听唐哥儿说,这两年下来,雁地至少有近三十余万两银子不知去处了。” 陈长生听后此言不禁一愣,“三十万两……” 这比他想象的还要多的多。 芸香说道:“雁地的粮食生意在商行的主要生意里算是大头,一点一点的积累起来,这里面的利润是庞大的,稍微少那么一点,都是尤为明显的。” 陈长生说道:“这银子不一定要的回来。” 芸香浅笑道:“也没指望能要的回来,只是提醒一下他罢了。” 有些事情,不要做的太过分。 不多时,雁王便回来了。 大抵便是在府上转了一圈,随即又折返了回来。 “久等了。” 雁王上前来,顺带将那本账本递上,说道:“这便是今年的账目了,芸姑娘且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芸香翻开账本扫了一眼。 这里面的一些账目,倒是与商行那边的对得上,但在细节上面却是差了许多,但若是想挑毛病,却都又能解释的通,无外乎是在工钱与货量上动了些许手脚。 她看过不少账目,对此也算是尤为了解,一眼便瞧出来了这本账目不过是一本早就写好的假账。 且不说这里面的笔墨痕迹都像是一天写上去的,字迹甚至都完全一样,这样的账本,绝不可能是真的。 雁王当然也知晓这账本仿的尤为拙劣,他只是笑着对芸香说道:“如何?” 他便是故意为之。 也就是明摆着告诉芸香,这账本就是假的,那少掉的银子,的确也是落进了他的口袋。 但就算这样,你又能拿我如何? 雁王就不信了,他唐氏商行会舍得这么一块肉,雁地的粮食生意可不是一点小钱,再者说了,这要是闹翻了,可就是血流成河的事。 芸香合上了那账本,说道:“王爷何必将这样明显的假账本拿来?就算是外行,也分的清楚这账本是假的吧。” 雁王倒是有些意外,却也没想到这人会将话说的这样明白。 他笑着说道:“芸姑娘说话之前还是得考虑清楚为好,话出口,可就收不回去了。” 芸香和煦一笑,说道:“前年少了十万两年银子,去年少了足有而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却是越来越多了,” 雁王说道:“听芸姑娘话里的意思,是觉得这些少的银子,是本王拿的?芸姑娘就敢保证不是你们商行的人手脚不干净?” 芸姑娘却也不急,只是说道:“这银子少了,归根结底是落在这雁地,商行的事,我自会去查,但王爷这边,也需查个清楚,如此我才放心,若是王爷不查,我便亲自派人来查,也是一样的。” “账目且在你手上,你查便是了。”雁王说道。 芸香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次,是非要查个清楚!” 她的目光有些冷,更是有些咄咄逼人。 雁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即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想怎么查?” 芸香说道:“初至贵地,倒是碰上了些许不开心的事,盗匪拦路也就算了,却又被官兵收了个茶水钱,足有一百两之多,却也不知雁地的官府是何等做派,竟似土匪这般下作?” 雁王听到此言微微一顿,说道:“竟有此事?” 芸香点了点头,说道:“这三十万两,暂且不管是何方出错,但若查不出来,便两方承担吧,王爷便拿十万两出来,如何?” 雁王很是意外,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莫不是说,他们真不打算做他雁地的生意了? 怎么可能。 他商行花了这么多年布局,那三十万两在如今的利润里又算是什么,却也不至于这般决然吧。 可雁王却也舍不得这些钱财。 这可是一大笔银子,若是少了,那之后也会出许多问题,粮食想要再找销路,那可就是难上加难。 “等事情查个明白再说吧。”雁王说道。 芸香点了点头,说道:“还有那一百两银子,也请雁王给我个交代。” 雁王听后明显有些不快,但还是答应道:“本王知道了。” 芸香点了点头,随即道:“本王便不打扰王爷了。” 说罢,芸香便与陈长生出了雁王府。 待他们走后,雁王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了怒色。 “真是反了他了!” 雁王道了一句,一把将那茶杯摔在了地上。 可气过之后,他却又冷静了下来。 这粮食的生意,他不能断! 缺人也就算了,如今不能再缺钱了! 雁王也知晓,对方也不是抱着撕破脸皮来的,但他就是害怕,害怕对方真的一不做二不休,宁愿自损一臂,也要让他吃这么个大亏。 他冷静下来,开口道:“隆福,你命人去查查,这位芸姑娘之前可是与哪位王爷有过交集。” 若是有人惦记上了,那这事情可就不妙了。 “另外。” 雁王的目光之中透出一股冷意,说道:“去查清楚,是那些人收了那一百两银子,全都抓出来,刮了!” 还有那十万两银子。 雁王在不搞清楚对方的态度之前,他是不打算出的,对于唐氏商行的事,他也查过许多,他不信对方在没有任何证据,也就是拿到真正的账本之前,敢这般对付他。 因为这样的事若是落进别的王爷耳边,那他商行的信誉,也就彻底断了,这样一来,哪位王爷还敢与之合作,那所谓的商路也将封闭。 到时候,谁都别想好过! 如今便是两方都抓着把柄。 出了雁王府后,陈长生看向芸香,问道:“这银子,他或许还是不会给。” 芸香点头道:“他肯定不会给的,此行也不过是敲打一下罢了,若是今年后半年还是如此,那就的确该考虑考虑了。” 陈长生听后微微点头,说道:“若是粮食这门生意断了,雁地能撑多久?” 芸香说道:“撑不过半年。” 雁地的命脉,早已被商行抓的紧紧的。 第八百一十六章:商行事变 晌午之时,雁府的管家便寻了过来。 “芸姑娘,这是那一百两银子,请您清点,另外那些人也已得到了相应的惩罚,希望芸姑娘能息怒。” 只是一句话下,三十余人人头落地。 这世上的一些银子,到底是不该拿的。 管家吩咐完后便离去了,至于那十万两的事情,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芸香也不在意,转而则是去了如今城中的商行。 雁王有问题,唐府的掌柜,同样也是有问题的。 唐氏商行这般庞大,其中也难免会生出些许蛀虫。 陈长生出门之时,却不见芸香,只见狸花正与鱼红锦对峙。 一猫一鱼瞪着眸子,也不说话,就这么熬着,好像已经熬了许多了。 陈长生走上前去,问道:“芸姑娘呢?” 鱼红锦稍微回过神来,说道:“芸姐姐去商行了。” “她一个人去?”陈长生愣了一下。 狸花接话道:“芸姑娘说不让我们跟着,也让我们不要告诉你,说是这些糟心的事,不想让你知道。” 陈长生听完后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两个就不担心芸姑娘一个人前去出什么事?” 鱼红锦顿了一下,说道:“我给芸姐姐身上施了术法的。” 狸花亦是说道:“狸花也留了四季灵气。” 你一句我一句,这一鱼一猫却是配合的挺默契。 但到底却是没逃过他们脑袋上挨了那么一下。 “出门在外,切不可这么心大。” 鱼红锦与狸花摸了摸脑袋,有些委屈。 “一并过去看看吧。” 陈长生也有些放不下心。 唐氏商行在天下各地皆有铺面,就好似驿站一般,用作交接和统筹各地的商事。 此地的商行驻地不算太远。 也不费什么脚力。 陈长生想了想,但还是觉得不便进去为好。 于是便吩咐狸花与鱼红锦:“你们二人去看着去,若有什么事及时唤我,陈某就在对门的茶摊里。” “陈好人为什么不一块?”狸花问道。 陈长生笑了笑,也没解释什么,摸了摸狸花的头,说道:“去吧。” 狸花也就没有多问,便跟鱼红锦往前去了。 这一人一猫却也不走正门,也不知道从哪学的,爬人家墙头去了。 陈长生便坐在对门的茶摊里,静静的喝茶。 在那商行的后院之中。 数十本账本堆积在桌上。 面前跪着两人,一人是商行派遣至此地的掌柜,另一个则是记事。 芸香坐在案桌之前,目光望着这账本上明细。 下方二人战战兢兢,却也不敢抬头。 芸香一手拨弄算盘,平静的面对这一切。 这二人,做账的手段也是相当高明的,可这些功夫,到底也是从唐府中学出来的,想要瞒过芸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她只是在想,这二人,何处来的这般胆子! 她也没心再算下去了,合上了那账本,叹了口气道:“苏掌柜。” “小人在。”苏掌柜抬起头来。 芸香冷眼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以为这雁地层山叠嶂不好过来,府上的掌柜就不会多心来查你了?” 苏掌柜听到此言顿时一怔,说道:“小姐,小人却不曾做过谋私之事啊。” “是吗?” 芸香嗤笑一声,说道:“你莫不是忘了,这做账的本事是从哪学的了!” 苏掌柜神色一滞,说道:“小姐你定是看错了。” 芸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挪向一边的记事,说道:“沈记事,你说呢?” 沈记事顿了一下,忽心中大震。 “回小姐……” 沈记事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掌柜,说道:“苏掌柜谋私之事,沈某一直都看在眼中。” 苏掌柜听到这话浑身一怔。 “沈绣!你!” 他颤颤巍巍的指着沈绣,目光之中更是不敢相信。 沈记事面色犹豫,他看向苏掌柜道:“苏掌柜,我与你不同,苏掌柜最终的罪也只是落在自己身上,可沈某的妻儿老母却是……” 他低下了头来,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沈某与苏掌柜相合谋私,沈某认罪,还请小姐责罚,沈绣自当一并认下。” 芸香的目光依旧平静,他看着苏掌柜,问道:“可还有话说?” 在那墙头之上,两双目光正望着这一幕。 狸花与鱼红锦听着那院子里的对话,互相对视了一眼。 “什么意思?”鱼红锦说道:“芸姐姐绑了他的家人?” 狸花愣了愣,问道:“他们也没说啊。” “蠢猫,这都听不明白。” “你聪明,你聪明的不得了。” 狸花思索了一下,问道:“那这样说,芸姑娘岂不是就成坏人了?” 鱼红锦听后顿了一下,说道:“什么话,明明他们才是坏人才是,他们跟芸姐姐对着干,芸姐姐是不得已才,才……” 她话说到这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鱼红锦吧唧了一嘴,说道:“是有点不对。” 苏掌柜面色狰狞,他看着身旁的沈绣,说道:“难成大事!难成大事!这般妇人之仁,也难怪你落得如此下场!早知今日,当初的时候就不该留你!” 沈绣神色煎熬,说道:“苏掌柜,事到如今,便不要再挣扎了,我二人难逃这一劫的。” 苏掌柜面色一冷,却是嗤笑道:“我却是没你这样蠢!” 说罢,他抬起手来。 “来人!” 随着苏掌柜的话音落下。 却见那门外忽的有人涌了进来。 这些人衣着不一,面露凶相,手中握着明晃晃的人长刀,身上的疤痕也尤为明显。 这些人,不似江湖人,身上且也有着匪气。 芸香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掠过,仅一眼便发现这里面有些熟悉的面孔。 她虚起了目光,看向苏掌柜道:“苏掌柜好大的本事,竟还敢勾结山匪强盗。” 苏掌柜冷笑道:“既行此事,当然要留下后手,倒是你,我倒是没想到,你竟敢独自一人前来,也好,绑了你,我也能多一条路。” 沈绣瞧着这一幕,他的目光经过短暂的呆滞,语气有些慌乱道:“苏掌柜,你怎能与山匪勾结!” 苏掌柜一脚将其踹倒:“闭嘴,你个蠢货!” 第八百一十七章:差别甚大 苏掌柜到底是错算了一点。 他沈绣是唐府派出的记事,但记事一职,岂事这般好当的? 唐府的记事,无一例外都是将妻儿老小的身家性命压在唐府的,这也是为何商行的记事都这般严格,很少与各地掌柜狼狈为奸的原因。 其实在早年的时候,是没有这样的事的,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事,才有了此事,唐明镜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明白人心是根本值不起推敲的。 而苏掌柜则是要简单多了。 唐府出来的掌柜,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孤儿,这也是一个遗留问题,这也导致了像苏掌柜这样的人有这样的胆量去以职谋私,因为他孑然一身。 就如他如今所做的事情,以掌柜之职,勾结山匪强盗威胁东家。 芸香看着这一幕,却是尤为平静。 她眼中也不曾流露出任何惧怕。 而在那墙头之上。 鱼红锦看到这一幕却是大惊失色,“糟了糟了!芸姐姐有危险!” 狸花眨眼道:“狸花认得那个,先前被拦路要钱的,好几个很眼熟!” “我们得救芸姐姐!”鱼红锦说道。 狸花听后点了点头,说道:“狸花很厉害。” “现在是比谁厉害的时候吗?” 狸花眨了眨眼,随即道了一句:“你看天上。” 鱼红锦抬起头来。 却是忽的一愣。 却见四周有阴云聚集而来,似乎有一场大雨就要降临。 仅是刹那之间,那乌云便聚集在了一堆,一声声闷雷传来。 “轰隆……” 而这一切,却只是在转瞬之间。 “这什么?”鱼红锦有些吃惊道。 她隐约间觉得,这雷云是这蠢猫招来的。 这怎么可能? 狸花眨眼道:“打雷!” “你什么意思?”鱼红锦道:“这雷云是你招来的?” 狸花想了想,解释道:“是狸花的朋友,狸花叫他来帮忙。” “嗯?”鱼红锦不太明白。 狸花是只纯粹的猫儿。 也是因为它足够纯粹,才能得到这四季灵气的喜欢。 早年于那院中观雷雨,领悟得此神通。 它却不曾当做是神通,而是当做朋友。 与那灵气亲近,神通自然。 这与神通却是大不相同,这是灵法,就好像这世间淡出的灵,如那雪女一般,与生俱来就懂得催使雪的力量,这便是灵法。 这样的手段,已然脱离了妖的范畴。 忽然转变的天色也让院中众人没反应过来。 芸香抬头望去,也是眉头一皱。 她便四处看了一眼,果然在那院墙上看到了一对露出来的猫耳朵。 不是狸花还有谁。 倒不是因为狸花躲的慢了,而是它忘记了自己还有两只耳朵还立着。 芸香无奈一笑,却也没揪出她俩来。 其实倒也用不着这两个小家伙出手。 “妖风……” 院中的强盗口中呢喃了一声,总觉得这天色变的有些古怪。 苏掌柜也是微微皱眉,但对此他却是不在意。 芸香看向苏掌柜,问道:“苏掌柜穷图匕见,莫非真以为我不曾留下任何后手?” 苏掌柜笑了一声,说道:“那又何妨,在这院中,你插翅难飞,我只需擒住你,自然能换得一个活命的机会。” “何必如此呢?”芸香问道:“商行内部,以职谋私也没有说要以命相抵的规矩。” “废话多!” 苏掌柜不愿与之多言。 芸香舒了口气,说道:“可能要让苏掌柜失望了,你今日大抵是抓不住我了。” “试试就知道了。” 苏掌柜直至现在仍旧是信心满满。 他抬起手来,道了一句:“拿下她。” 周围的强盗山匪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却在那一刹,那一伙强盗山匪之中却有人先出了刀。 “呲吟!” 长刀从某个山匪的脖颈之间划过。 那人瞪大了眸子,捂着脖子,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忽如其来的变故也让苏掌柜措手不及。 在这数十余人的山匪强盗之中,竟有近半数的人忽然临阵叛变,将刀子对准了自己人。 没有丝毫犹豫,手气刀落。 在苏掌柜还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时,一抹鲜红的血溅在了他的脸上,令他睁不开眼。 “噗……” 数道惨叫之声响起。 芸香淡然的望着这一幕,也是在这个时候,四季灵气招来了雨水。 瓢泼大雨在刹那之间落了下来。 “淅沥沥。” 大雨冲杀着那尸中不断流淌出来的鲜血,在那院子的石板缝隙之处汇聚在一起。 那血腥之味也因雨水被冲淡了许多。 “轰隆!” 一道闷雷声将那呆滞的苏掌柜打醒。 剩下站着的人手握刀剑,却是将其对准了苏掌柜。 沈绣也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弄的茫然了起来。 他的目光转向那案桌之前站着的女子,仅是一道眼神之下,沈绣便觉得背后发凉。 他不明白为什么。 这个看似孱弱的女子在面对这样血腥的一幕时却是那样的淡定,那种平静,却更是让沈绣恐惧了起来。 墙头之上。 鱼红锦呆滞的望着这一幕,她的脸色忽的难看了起来。 她张了张口,连忙将狸花的头给按了下去。 “唔……” 狸花抗议道:“为什么不让我看。” “蠢猫不能看,我们下去。” 鱼红锦抱着狸花下了院墙。 她心中很不是滋味,忽然间也明白了为什么芸姐姐不让她们跟在来了。 或许这本就是不该他们看见的东西。 不管是禁锢其妻儿老小也好,还是如今冷眼杀人,这似乎都不像是他们认识的芸姐姐的,这样忽如其来的转变,是令人担忧且迷茫的。 芸香迈开步子,踏着那小小的水洼,发出潺潺之声。 “淅沥沥。” “苏掌柜。” 芸香轻声道了一句。 苏掌柜颤抖着身躯,呼吸也在这一刻急促了起来。 那双腿却是忍不住打颤,同时也软了下来 扑通一声,他便跪了下来。 那眼中的恐惧,是难以言喻的。 她看向身旁好似强盗的一人,舒了口气后道:“此番劳烦白夜了。” 身旁之人收起了染血的长刀,这才开口道:“芸小姐客气了,近些年商行对我白夜也多有帮衬,如此小事,不足挂齿。” 第八百一十八章:背道而驰 等芸香出了院子。 却见对门的茶摊里正坐着以为青衫先生,鱼红锦与狸花则是在他一旁坐着,好似在说着什么。 “可吓人可吓人!” “嗯嗯!” “芸姐姐那个眼神瞧着,要吃人一样,可凶了!” 鱼红锦正张牙舞爪的描绘着她看到的场景。 “还有那些人,很快啊,突然就出刀了,咔嚓一下,好几声惨叫,就都倒下了!” 狸花瞧着鱼红锦夸张的神色,不禁眨眼道:“是这样吗?” “怎么不是!”鱼红锦道了一句。 陈长生笑着,一抬头却见芸香已经走了过来。 “你们说什么呢?” 芸香问了一句。 鱼红锦一顿,回头一瞧,却见是芸姐姐。 狸花眨眼道:“她说你凶的很,背后说你的坏话,不是好鱼!” 鱼红锦听到这话瞪大了眸子,连忙反驳道:“乱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她一把捂住了狸花的嘴。 “唔唔……” 狸花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眨眼。 芸香哭笑不得,随即便坐了下来。 陈长生道:“怎么就一个人来处理这样的事了?” 芸香道:“一个方便点,这次也不是单纯的要惩戒这位掌柜,另外的还跟一个组织有关。” “什么组织?” “白夜。” 芸香解释道:“这个组织,出现的突然,而且深入人群,不得不防备才是,但到了如今,商行调查许多,却仍旧是不知其根底,唐哥儿难免有些担心。”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据陈某所知,白夜更像是一个情报组织,似乎并不掺合其他别的事情,这次怎么……” 芸香说道:“这种事情,全看交情,白夜还未兴起的时候,我们商行便给予过帮助,算是结下了缘分,所以人家才愿意来帮忙,唐哥儿也是想借着这次机会,看看白夜如今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 说实在的,她曾想过白夜的人会从院子外面忽然出现。 却没能想到,那些人就藏在对面,就藏在她的眼前。 陈长生听后问道:“若是他们不出现,你就不担心?” 芸香笑了笑,说道:“先生莫不是忘了,虽然芸香如今没什么法力,但到底曾经也是竹柒。” 对付几个凡人,却不是什么难事。 陈长生道:“下次还别冒险为好。” “嗯。” “我们回去吧。” 猫儿跟鱼红锦互相对视了一眼。 忽然觉得她们瞧了半天好似没什么作用。 一鱼一猫很是疑惑,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来干嘛的。 路上的时候,遇上了蜜饯铺子。 芸香便买了一些,却不是专门买个先生的,多数都分给了两个小家伙。 鱼红锦倒不是特别爱吃,但偶尔吃上一两块饴糖也乐得开心,狸花就嘴馋多了,很是喜欢蜜饯,嚼糖的模样都有些‘狰狞’,一块不够还要再来一块。 “先生尝尝。” 陈长生接过,随即送入口中。 蜜饯表面的糖霜融化,入口满是清点,带着点青瓜的香味。 芸香自己也吃了一块,糖在口中,却好似不舍得咽下。 陈长生侧目看去,却见芸香脸颊鼓鼓的,吃糖的模样,像极了十几岁的小姑娘。 芸香感受到先生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见先生看着她,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了头去。 陈长生笑了一下,随即回过了头来。 芸香微微低头,又有些羞涩,可又觉得自己这样着实有些做作。 都已经老姑娘了,却还是这般小女儿姿态,感觉怎么都有些别扭。 那些许笑意也就此淡去,转而成了一副严肃的模样,反倒更像是一位慈和的阿嬷,她那一头黑白交接的头发,也凸显着这一点。 陈长生见她如此,却又问道:“怎么忽然又这般严肃了?” 芸香舒了口气,说道:“不是小丫头了。” 陈长生顿了顿,问道:“不是小丫头就不能笑了吗?” 芸香听后愣了愣,她看着陈先生,却是忽的噗嗤一笑。 “先生说的对。” 那脸上的笑意再次洋溢起来。 正吃着糖的鱼红锦听到这二人的对话,莫名觉得嘴里的糖酸了起来。 她着实是有些不稀得见他俩。 他们并未在此地停留多久,事情处理完了,便要往下走,此地虽为雁王都城,但到底让人留恋的事情并不算多。 马车出了城。 雁王也得到了消息。 得知其已经出城过后,心中好似也松了口气,至少那十万两的事,暂时也就可以不必再提了。 可雁王心中却又隐约有些担忧。 “商行……” 经过这次的事,反而给他提了个醒。 此前的时候,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唐氏商行反水,但这次的事,却又好像显露出了些许兆头。 不得不防备一下才是。 自己也不能将宝全都压在这上面,被一个商人抓住命脉,那自己这个雁王,还是雁王吗。 …… 一路南去。 层山峻岭,路途蜿蜒,但总是比那九层山的路好上太多了,至少没那么多坑坑洼洼,也少见什么强盗了。 鱼红锦却是有些不太理解道:“这些地方也都是深山老林,为什么这里没有盗匪?” 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个少年,芸香不禁心中一顿。 或许这雁地,本就藏着不少秘密。 芸香说道:“有些人看似是盗匪,但实际上,却另有身份。” 鱼红锦眨了眨眼,“什么身份?” 芸香摇了摇头,却没有跟鱼红锦解释什么。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转而却是换了个话题,问道:“芸姐姐先前在那个院子里,那个什么姓沈的……” 她抬起头来,问道:“芸姐姐抓了他的家人?” 芸香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她微微舒了口气,点了点头。 鱼红锦愣了愣,她也没想到芸姐姐会这么直接的承认了这件事。 “为什么?”鱼红锦问道:“姐姐之前不是还教导过我祸不及家人的道理吗?” 芸香轻叹了一声,她摸了摸鱼红锦的头,说道:“红锦,你要知道,这世上人的心,终归是禁不起试探的。” 鱼红锦不明白,这似乎与她所知道的道理背道而驰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河运龙仙 赶马的陈长生听着那二人的对话,却是默不作声。 狸花耳朵也尖自然也听到了,它问陈长生:“芸姐姐这样做是不对的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却未曾说什么对或者不对。 他看向狸花,说道:“这是鱼红锦的修行。” 狸花不明所以,问道:“修行?”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一个道理。” 狸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过它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如今的狸花,却是不需要这样的修行的。 直至如今,许多道理,于它而言,不过是左耳入,右耳出,也好在是它足够单纯。 南下,遇大河拦路。 马车就此停了下来。 陈长生看着这条河,却是有些意外道:“陈某记得此地不曾有这样一条大河。” 芸香目光望去,说道:“这是运河,连通南北。” 陈长生回过神来,看向芸香。 芸香解释道:“当年官家为解决南北分化之事,将国家重心转移至北方,而南方之地也不曾搁置,商人新政落下后南方商业迅速发展,为了解决流通问题,于是便又开槽运河,此条大河,跨九百里地,连通南北。” 陈长生目视着这条运河,却又有些恍惚,他问道:“什么时候建的?” 芸香思索了一下,说道:“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先生应该不在人间。” 陈长生张了张口,兴许也是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这着实是令人感到惊讶。 对他而言,这样一条大河好似是无声无息之间就出现的,这带来的惊愕,是远远不止的。 陈长生顿了顿,问道:“那如今这条运河……” 芸香说道:“如今也只能作为一地的运输,若是想从雁地去往晋地,还未至关,便会被拿下。” 相当于说,如今这运河,却是失去了原有的作业。 鱼红锦在岸边瞧着那奔涌的大河,她左右看看,好似是觉得有趣。 狸花百无聊赖的舔着爪子,瞧鱼红锦那样,说道:“你想下河玩吗?” 鱼红锦连连摇头,说道:“不去不去,水太浑了。” 到底是大河,又是人力开凿的,许多泥沙也混于其中,再说如今又是雨季,不免就浑浊了些。 “不过,我们该怎么过去?”狸花问道。 目光望去,却见那河上面似乎是有桥的,岸边也打着柱子,只不过却没了桥面,好似是被人拆了。 他们过的去,但马儿和马车可过不去。 芸香说道:“商行的行路报中曾有写到过,此地之前是有一座桥的,只是去年的一场大水将这座桥给冲垮了,如今想要过去,却只能绕路而行。” “要绕多远?”鱼红锦问道。 “百十余里路。” “这么远!” 鱼红锦有些惊愕。 陈长生看着这条河,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河,看似简单,但河水之中却又好似伴随着些许气运,这股气运很是熟悉,只是陈长生一时没能想起来。 “这条河怕是有些不简单。”陈长生嘀咕了一句 而这句话也被芸香听了去,她迈步上前,看了一眼那条大河。 陈长生的眼中闪过一抹金光,却见那大河之中有一抹龙气流淌着,那抹龙气之中带着浓厚的香火之力,潺潺流淌。 芸香似乎也看出了什么,说道:“这是……” “这条河竟是一尊蛇妖的气运所在!”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怕是不止,它这是在以河流之云窃夺水运,它想走水化龙!” 芸香听后不禁一愣,亦是有些惊愕。 陈长生说道:“不单是借了水运,它甚至还借了人间的香火之力,如此事半功倍,水运与香火气运累积之下,它化龙不远了。” “而且……”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我观这河中气运动荡,似乎已经要时候了,大概也就是这几日。” 这倒是让陈长生忽然想了起来。 “是她……” 大概也只有她了。 当初在上京城时,陈长生所见的那所谓的龙仙龙蓉,也难怪这里面会有香火气运掺和其中,也只有它了。 “先生知道是谁?”芸香问道。 “之前在上京的时候曾见过此妖,那时候她尚缺一抹机缘,不曾想这一转眼,她便已经找到了化龙契机。” 足以见得,龙蓉所行之道的确不错,香火一道与那仙官之位为她弥补了许多东西,此道顺畅,通达至今,化龙之机也就在眼前。 芸香听后思索了起来,说道:“说起来,前世今生,却也不曾见过化龙走水,先生可有兴致?” 陈长生道:“陈某倒是无所谓。” 芸香点了点头,说起来她倒是很好奇这样的事,是她芸香好奇,而不是竹柒。 所以她就想留在这里看一看。 先生也说了,也就这么一两日,不过眨眼之间的事情。 “什么走水?”鱼红锦凑了过来。 陈长生道:“化龙需历经天劫,牵动水势,走水入那荒海,可实际上此路是以王朝人间之气运推动化龙,人间气运越盛,走水也就越顺,如今天下割据之象,却不是个好时机。” 芸香听后道:“不能延缓?” 陈长生道:“陈某如今观这气运,应当也是延缓了一段时日了,如今却是有些拦不住了,就好像是堤坝将塌一般。” 鱼红锦也没听懂,她眨着眼睛,眼里面都是好奇。 陈长生道:“墨渊便曾历经五道天劫,顺通天江如荒海,故而化龙!” 鱼红锦听后眼前一亮,说道:“原来如此。” 虽然她还是不理解化龙是怎么回事,但说起墨渊她便有些许亲切之感。 鱼红锦顿了一下,问道:“这难不难?” 陈长生说道:“天劫难,走水一样不容易,墨渊当初便是九死一生。” “我好像听说过。” 鱼红锦眨眼道:“墨渊他说,当初他差一点就死了,要不是先生的一篇《龙经》,他现在估计就只剩一点魂魄了。” 陈长生笑道:“话是这样说,但他一样也有自己的机缘,并不是说陈某不出手,他就一定渡不过次关了。” 鱼红锦眨了眨眼,她倒是有些不太懂。 第八百二十章:营山坊 大河名昇,取旭日高升为名,乃祥字。 当年朝堂以国之力开凿运河,一来是为了解决长久的南北分化之问题,而来也是为了解决南北经济上的兴衰现象,再结合当时南北士子的近况,在稳固南北的情况下,也使得天下气运再涨一层。 昇河周边,又一坊镇,名曰营山坊,坊镇坐落在营山脚下,故而得名。 隶属州府边坊,又紧邻昇河,此地早年也算热闹繁华,只是后来封了运河,各地紧张过后,便略显清淡了许多。 目光望去,坊中客栈酒楼居多,当初也是为了给过往的商贩落脚,而兴起的生意,只是如今,却是都是空荡的,有的虽还立着招牌,但如今却已经不做客栈酒楼的生意了。 “小兄弟,我们已经不做客栈生意了,你往别处问问吧。” 一连问了两家,却都无果。 最终至街道拐角,一处小客栈时,见一女子坐在那柜台之上,见他们几人,开口问道:“外乡来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算是。” “住店?” “嗯。” “多久?” “也就这几日。” 那位女子想了一下,说道:“行吧,不过我家可不便宜,你要付得起才行。” “何价钱。” “半两银子一晚。” 陈长生倒也痛快,就这么拿了一两银子给她。 女子见此眼前一亮,随即便热情了起来。 “来来来,我给你准备上好的房间。” 就这样,陈长生与芸香带着鱼红锦跟猫儿住进了这家客栈里。 客栈名叫安和。 其实这儿也并不是这姑娘管事,只是她爹娘暂时都在外面,她才应下了这事情,她以为的,有钱赚谁不乐意呢。 但当二老犁地回来,听她说起此事时却是大惊失色。 “胡闹!!” 她爹睁目瞪着她,随即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如今是什么世道!且不知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若是恶徒,我们这一家三口,该如何是好?!” 其女名叫宋饱,听到他爹这般严肃的说起此事时,她也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爹,我只是想,只是想……” 宋饱有些着急,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她娘见女儿哭了,顿时就急了,怪道:“死老头,说就说,这么凶作甚!” “唉呀!” 宋父叹息一声,头疼道:“你五叔的事你莫不是忘了,咱们这营山坊如今,为什么少有人家在做酒楼客栈生意,不就是怕那些要命的人吗!” 宋饱有些着急道:“那,那我让他们走,这就让他们走。” “回来!” 宋父连忙拦住了她。 “爹……” “暂且先让他们住下吧,如果真是歹人,我们如今再上去,万一……” 宋饱眼眶红红的,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抿了抿唇,低着头,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正说着呢,却见陈长生走了下来。 “店家。” 宋父抬头,开口道:“诶客官,是有何事吗?” 陈长生问道:“店中可点饭菜否?” 宋父顿了顿,说道:“有倒是有,只是许久没有客人来了,这饭菜不免就有些寻常。” “那倒是无碍,有口吃的就行。” 陈长生目光看去,却见宋饱眼眶红红的,好似是挨了训斥一般,便问道:“姑娘是犯了什么错了?” 宋父道:“骇,不懂事,总是要教训一番的。” 说罢,宋父看了一眼宋饱,说道:“还不快下去,别碍了客官的眼。” 宋饱听后红着眼眶就走了。 其实宋父也是为了她考虑,自家闺女虽比不上什么大家闺秀,但模样却依旧算是好看的,如今这外乡之人少有善类,还是莫让她出来为好。 陈长生见此也未曾多言,让其准备几个饭菜后便回了房中。 芸香与鱼红锦住隔壁,陈长生便与猫儿在另一边。 猫儿打了个哈切,它白日里总是犯困。 “狸花困了,要睡觉。” 陈长生笑问道:“那便睡就是了,为何还要提醒陈某一声呢?” “可是狸花还没吃饭,肚子在叫。” “原来你是想让陈某叫你吃饭。” “瞎说,狸花怎么可能起的来,狸花想让陈好人给狸花留点,睡醒了吃。” 陈长生听后无奈一笑,轻拍了一下它的脑袋,说道:“那不准睡,吃了再睡。” 狸花摇头道:“不行,吃了就睡,会成猪。” “睡了吃就不是猪了?” “嗯……” 狸花沉吟了片刻,说道:“陈好人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还是吃了再睡。” “反正都一样,不如睡了再吃。” 陈长生无奈一叹,只觉得狸花如今真是越来越懒了,不过想来也正常,猫儿都懒。 他到也不觉得狸花是烂泥扶不墙,至少能想清楚二者都一样,狸花就已经聪明许多了。 客栈的伙食跟店家说的一般,很是寻常。 不过是一些乡间的小菜,另外也有些肉,是现杀的鸡。 宋父着实是有些害怕,提心吊胆的,不明对方品行,也不敢得罪,便将家里为数不多的鸡给杀了一只,虽说有些心疼,但比起要命,他还是分的清的。 宋父便在一旁候着,肉香味飘在店里。 后门里的宋饱闻道肉香顿时肚子也饿了。 她也想吃。 “娘,为什么不留些咱们自己吃。”宋饱小声问到。 宋母说道:“这事情可是有讲究的,当年就是别家客栈的事,也是咱们这的,客人点了只鸡,杀了过后,那客人却是将鸡肉全都挑出来拼在了一起,发现少了一翅。” “在外吃饭,遇到这样的事,那是不吉利的,客栈掌柜赔礼道歉,最后拿了好些银子才了事,今时不同往日,要是真这样做,被发现了可就不是陪银子道歉这样简单的事了。” 宋饱咽了咽口水,只得放下念想。 她已经好久没吃肉了。 鱼红锦大口吃着,脸上还沾了些饭粒,一路下来,她可是好久没吃顿饱饭了。 芸香喝了口鸡汤,说道:“掌柜好像有些怕我们。”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些,或许是因为之前来这过这里的人不太和善。” 这年头,得惜命。 第八百二十一章:不可能还你了! 鱼红锦嘴边挂着油,问道:“什么不善?” 芸香解释道:“就是说兴许店家之前遇到过坏人。” “哦哦……” 鱼红锦眨了眨眼,随即转过头去,看向那店家,直接开口问道:“店家,你遇到过坏人吗?!” 芸香听后一愣,陈长生也是愣了愣。 鱼红锦有时候着实是实诚。 宋父听到这话手不禁一颤,他当是这些人给他提个醒呢。 顿时就吓的脸色发白了。 “我,我……” 他嘴唇颤了颤,说道:“不曾,不曾……” “哦,是吗?” 鱼红锦笑了笑,随即看向芸香道:“他说了,没遇到过坏人。” “……” 芸香一时无奈,哭笑不得。 鱼红锦笑了笑,说道:“看吧,直接问,多简单啊。” 陈长生也是被他给逗乐了。 宋父此刻却已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了。 好人哪里会问这样的话啊。 而且那孩童的笑容,也总是会让他感到有些害怕,总觉得他们要做什么事似的。 吃了饭菜后陈长生便问道:“店家,这些饭菜,另算钱吗?” 宋父连忙摆手道:“不算不算,都在房钱里呢。” 陈长生见其这般害怕,便也不再提钱的事情了。 赶了几日的车,也累了,便上楼歇息去了。 宋父也松了口气。 宋饱这个时候也才敢出来在客栈里溜达。 “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宋父说道。 宋饱点了点头,也知道自己错了。 宋父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不过瞧这几人,应当也不是什么恶人,带着孩子,定然也坏不到哪里去。” 宋饱点了点头,她吧唧了一下嘴,说道:“爹,我也想吃鸡。” 宋父笑了一下,说道:“应当还剩些鸡汤,爹爹一会给你热来,不过得悄悄的,可别让人给知道了。” 这吃剩下的,倒不能浪费了。 这年头有一口肉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好在是他家之前开客栈的时候余下了一些家产,若是寻常人家,估计连米汤都喝不上一口。 才安生一会,不料方才那小姑娘却是忽的跑了下来。 鱼红锦的目光在客栈里张望着,时不时又往楼上走去。 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倒是又让宋父不安了起来。 宋饱一时间也有些无措。 谁料鱼红锦却是忽的凑到了她身前,扯了扯她的衣摆。 宋饱有些胆怯,问道:“怎,怎么了?” 鱼红锦小声问道:“有酒吗?” 她眨了眨眼,尤为真诚。 “啊?”宋饱愣了一下,随即道:“有酒有酒,我一会送上去,一会……” 鱼红锦嘘了一声,摆手道:“不送上去,不送上去!” 宋饱有些不明所以。 鱼红锦道:“给我就行了,给我。” 宋饱点了点头,随即就去拿酒去了。 “那个,爹,酒,酒放哪的。” “爹去拿来。” 宋父这便去找酒去了,不多时就拿了一小坛子酒。 鱼红锦眼前一亮,随即问道:“多少钱?” 宋父道:“不要钱。” 鱼红锦听后一顿,却是皱起了眉头。 宋父愣了一下,问道:“小姑娘这样看我作甚?” “你们该不会是什么黑店吧?” 鱼红锦略带警惕说道:“哪家客栈是又包饭菜又包酒水的?” 宋父轻咳了两声,说道:“这酒不值什么钱的,而且半两银子一天,也不便宜了。” “什么?!” 鱼红锦听后瞪大了眸子,说道:“半两银子一天!” 宋父手一抖,吓坏了。 鱼红锦是后面跟芸香进来的,并不知道陈长生付了这么多银子。 “黑店,黑店!!”鱼红锦直言道。 宋饱听后连忙道:“不是,不是,我当时随便说的价,不是那么回事,真不是……” 鱼红锦说着,就去抱酒去了。 她嘴里一边嚷嚷着黑店,一边就抱着酒坛子往后退。 “不是,真不是黑店。”宋父也是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父女二人心惊胆战的。 全然没注意鱼红锦抱着酒坛子越走越远,直到出了客栈。 直到鱼红锦没了踪影,父女二人又紧张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宋父焦急道。 宋饱说道:“爹,别慌别慌,咱们退一些就是了,推一些。” 父女二人牵着手,很是焦急。 宋饱道:“我先去找她,找那个小姑娘赔礼才是,爹你去上面找那位老爷。” “好好好。” 宋饱连忙跑出客栈。 而此刻的鱼红锦却是已经钻进了一条巷子里。 她怀里抱着一坛子酒,脸上带着笑意,说道:“嘿嘿,还是我机灵。” 什么不要钱啊,估计喝多了也得要她银子。 索性她就直接抱着一坛子跑了。 这下好了,这一坛子都是她的了。 鱼红锦撕开了酒坛的封纸,一股子酒香飘了出来。 她吧唧了一下嘴,随即就喝了起来。 好些天没喝到酒,可给她给馋坏了。 喝了半天,鱼红锦打了个酒嗝,慢慢的有些醉了。 “嘿嘿……” 鱼红锦傻笑了起来,喝酒的时候她总是那么不聪明。 宋饱在街上找着,路过巷子往里看了一眼。 她顿时一愣。 “小姑娘?” 鱼红锦听到声音,转头看去。 她忽的清醒了几分。 宋饱见鱼红锦脸色微红,她愣了愣,问道:“你要喝酒?” 鱼红锦却是抱着酒坛子,有些忌惮的说道:“这是我的!!” 她死死不放手,那酒坛子好像是她的命一样。 宋饱又是一愣,不明所以。 她反应过来,摆手道:“不是,我是来赔礼道歉的,我们不是黑店,那些银子……” “什么银子!!” 鱼红锦惊了一下,说道:“我没有银子,没有!” “不是要你银子,不是。” 宋饱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鱼红锦心中暗道不妙,随即端起的酒坛子往嘴里灌酒。 宋饱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鱼红锦咕噜咕噜的就将那一坛子酒尽数喝进了肚儿里。 “没,嗝,没了!” 鱼红锦看着宋饱道:“没有了,反正我喝完了,不可能还你了!” 宋饱愣在原地,好一半晌都没能回过神。 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小孩两口就将那一坛子酒喝干了。 第八百二十二章:要尝尝不? 鱼红锦有些晕乎乎的,也搞不清楚状况,酒后胡言乱语这样的事她也不是经历了一次两次了。 宋饱好奇,但也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一个孩童会这样喝酒? 她走上前去,摸了摸鱼红锦的额头,发现没什么问题。 宋饱顿了顿,思索了片刻后问道:“你为什么喝酒?” 鱼红锦脸蛋红扑扑的,打了个酒嗝后回答道:“好嚯……” 宋饱被她那奇怪的口音逗乐了。 她笑了笑,随即问道:“酒有什么好喝的?” 鱼红锦眨巴眨巴了眼睛,好似是在思考一般,片刻后却是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我也不知道……” 她想大概是因为鱼儿喜欢粮食的味道,而恰好又在她即将成灵化形的时候被灌了几口酒的原因。 其实说来,这大抵也是缘分,鱼红锦也是花了许多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有失有得,若是没有当初的那口酒,没有陈长生那些胡言乱语,自己也不会那么快化形,她迈出哪一步,差的就是哪一点烟火气。 宋饱想了想,说道:“我带你回去吧。” 鱼红锦清醒了几分,忽的高声道:“不行!!” 宋饱也被吓了一跳,问道:“为,为什么?”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说道:“醉醺醺的回去,会被姐姐骂。” 宋饱噗嗤一笑,说道:“那为什么还要喝。” 鱼红锦看了一眼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道:“饿了要吃饭的嘛。” 宋饱瞧着她那委屈巴巴的模样,一时间心疼的打紧,她连忙伸手摸了摸鱼红锦的头发,说道:“说的却是挺可怜的,但是喝酒可不是小孩该做的事。” “我不是小孩。”鱼红锦眨巴眼睛道:“我是妖怪,吃人的那种。” “好吓人。”宋饱笑道。 她反正是不信这小孩子的胡言乱语的。 说着,她上前去,将鱼红锦给抱了起来。 不得不说,鱼红锦还是挺重的,再加上这肚子里又灌了这么些酒,宋饱抱起来还是有点吃力的。 鱼红锦眨眼道:“你身上香香的。” 宋饱愣了一下,“是,是吗?” 她有些脸红,似乎是不好意思。 鱼红锦眨眼道:“但是没有芸姐姐香,芸姐姐是最香的。” 宋饱问道:“芸姐姐?” “你不是看到过吗?” “啊?” 宋饱回忆了一下,说道:“是那位与你们同路的婶婶?” “婶婶?”鱼红锦顿了一下,反应过来道:“昂……” 宋饱有些不解道:“你唤她姐姐?我还以为那是你娘亲或是祖母了。” 鱼红锦听着有些不是滋味,说道:“芸姐姐只是看着老而已,嗯……” 她这般与外人解释,她顿了顿,却又改口道:“芸姐姐不老,是我瞧着太小了而已,嗯,是这样的。” 对于鱼红锦的说辞,宋饱表示疑惑,她只当是鱼红锦喝醉了罢了,于是便道了一句:“你是真的醉的不轻。” “一半醉而已。”鱼红锦道:“我若是真醉了,怕是会吓着你。” “是吗?”宋饱也没细问。 鱼红锦看向了她的脸颊,问道:“你叫什么?” “宋饱,吃饱饭的饱。” “啊?” 鱼红锦问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宋饱说道:“听我爹说早年的时候家境不好,时常吃不饱饭,爹娘希望我之后不会饿着,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那你吃饱了吗?”鱼红锦问道。 宋饱笑了笑,她觉得孩童的话语总是这般有趣,于是便答道:“算是吃饱了吧。” “什么叫做算是?” 于是宋饱又改口道:“吃饱了。” 鱼红锦挑了挑眉,说道:“这名字不好,宋饱,怂包,不行不行,招人笑话。” 宋饱笑了笑,说道:“我小时候院子里的兄弟姐妹也这样喊我,但是我可不怂,同龄的孩子当时都还挺怕我的。” 鱼红锦问道:“为什么怕你?” “因为谁这样说我,我就会打他,男的女的都打不过我,被揍了我爹就会带着我去那户人家认错,但是我不改,谁惹我我就打,到现在他们长大了还有不少人都害怕我的。” “那你好厉害。” 鱼红锦眨眼道:“要是芸姐姐像你一样就好了。” “嗯哼?”宋饱问道:“你的芸姐姐,以前也经常被欺负吗?” 鱼红锦摇头道:“也不是,只是有个人经常欺负芸姐姐,让芸姐姐不开心难过。” “是什么人?” “是个乱七八糟的先生。” “啊?”宋饱好像明白了过来,说道:“你哪位芸姐姐,喜欢那位先生?” 鱼红锦想了想,说道:“应该吧。” “那那位先生喜欢你芸姐姐吗?” “不知道……” “哦……” 宋饱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懂这些,但是我爹告诉我说,男女之情最是没有道理,不是你喜欢他,他就一定会喜欢你的,也分不出个对错的。” 鱼红锦思索了片刻,嘟囔起了嘴。 宋饱瞧了她一眼,问道:“是不是不喜欢听我讲的?” 鱼红锦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嘴里这样说,实际上心里面还是不开心的。 她敬重陈长生,因为他是陈先生,但牵扯到芸姐姐,她着实就喜欢不起来了。 宋饱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鱼红锦这才反应过来,她连忙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她挣扎了一下。 好在是宋饱抱的紧,才没让她摔了,说道:“不回去怎能行,若是你家大人找不着你,可不得急坏了。” 鱼红锦说道:“醉醺醺的回去,要被打屁股。” 宋饱笑了笑,说道:“我小时候也经常被我娘打,小时候都是这样的。” 鱼红锦道:“可痛可痛了。” “那下次就不要再跑出来喝酒,不对,应该说是不能喝酒。” “不喝酒我没法活。” “唉……” 宋饱叹了口气,说道:“小小年纪喜欢什么不好,却喜欢喝酒。” 她着实是不知道,那酒有什么好喝的。 鱼红锦眨了眨眼,问道:“你喝过酒吗?” 宋饱顿了一下,说道:“没喝过,我娘说女孩子家家不能喝酒,酒是男人喝的。” “什么啊。” 鱼红锦道:“凭什么男人能喝,女人就不能喝。” 她的眼睛一转,问道:“我这还有,你要尝尝不?” “啊?” 第八百二十三章:偷酒喝? 鱼红锦不声不响的从那香囊里拿出了一小瓶酒。 宋饱有些惊愕,问道:“这,这酒你哪来的?你不是喝完了吗?” 鱼红锦眨眼道:“藏衣兜里的。” 宋饱愣了愣,问道:“你有酒为什么还要在客栈里要?” 鱼红锦说道:“没够年份呢。” 她自己记着时辰呢,若是说寻常事,她说不出这会记过一会就忘了,但如果说跟酒沾边的东西,她比谁都记的清楚。 宋饱不解的问道:“什么年份?” 鱼红锦解释道:“酒也有年份的,陈的时间够了,拿出来就是最好喝的,不能长,也不能短,要刚刚好。” 宋饱愣了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鱼红锦看了一眼手里的酒,说道:“我这酒来的可不容易,你喝不喝,不喝我收起来了。” 宋饱看了一眼那酒壶,她吧唧了一下嘴,却还是摇头道:“不喝。” 鱼红锦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瞎说,你明明就很想藏藏。” 宋饱见自己被拆穿,顿时脸颊一红,扭过头道:“我没有,我不想喝,一点都不想。” 鱼红锦说着打开了酒壶的塞子。 一股扑鼻的桃香传来。 宋饱闻道后愣了一下,问道:“这么香?是桃子?” “你鼻子好灵。” 鱼红锦说道:“这酒是拿桃肉酿的,放了有两年了,里面还加了冰糖块,为了找这冰糖块可不容易,贵死了,现在已经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这个酒喝着就是甜滋滋的,一点都不涩。” 宋饱眨眼道:“我不信,我爹说酒是苦的,没有甜的。” “你爹没见识。” 鱼红锦哼哼两声,说道:“尝两口?” 宋饱有些犹豫不决,但闻着那香味,着实是很让人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鱼红锦嘿嘿一笑,将酒递给了他。 . . 转眼间天色暗淡了下来。 那最后一抹阳光也沉入了远处的山下。 “怎么还不回来?” 宋母有些着急的看着外面。 夫妇二人就这么在门口来回踱步。 没等会自家女儿,却见之前的客人下了楼来。 芸香看向这夫妇二人,问道:“不知,二位可曾看到我家妹妹?” 宋父张了张口,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宋母无奈一叹,这才将刚才的事都说了一遍。 芸香愣了愣,随即却是无奈一笑。 “这个红锦。” 她上楼去叫了先生。 陈长生听到这事后却也是有些意外。 倒不是意外红锦抱着酒偷跑出去了,而是这店家的女儿也跟着没回来。 “我们出去找找吧。” 芸香,陈长生,连同着陈母一同出了门去寻找。 一路上又问了问坊里的人。 却都说没瞧见这两人。 眼瞧着那天色越发暗淡了起来,宋母也不禁着急了起来。 “能去哪呢,这能去哪呢!” 宋母着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芸香说道:“应该走不了多远,不会有什么事的。” 宋母轻叹一声,只得这般安慰自己。 陈长生却是抬头看去,道了一句:“就在前面那个巷子里了。” 芸香听后明白了过来。 几人连忙走了过去。 一进巷子,却是瞧见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大姐,喝!!” “好,喝,喝酒……” “大,大姐海量,嗝~” 鱼红锦的嘴角流着哈喇子,一副醉的不省人事的模样,而在她的一旁,还躺着一个喝的双眼迷离的宋饱。 宋饱的手里拿着个空酒壶,嘴里唠叨着,还不停的往嘴里灌。 “没酒了,怎么没酒了。” 宋饱嘴里嘀咕着。 鱼红锦打了个酒嗝,好似要死不活的样子。 可随即,鱼红锦的脸颊之上却是忽出现了一抹若隐若现的红鱼鱼鳞。 陈长生见状不妙,连忙以一道法力稳住了鱼红锦的情况,免得她在这种情况露出原形。 好在是宋母没的注意力都在宋饱身上。 但当宋母瞧见女儿这般模样后,顿时脸就黑了下来。 而此刻宋饱的口中还念叨着:“甜,甜滋滋的……” ……… 狸花打了个哈切,睁开眼时还有些迷茫。 屋子里有些黑,但对于狸花而言,这黑不黑的倒是无所谓,猫儿总是能看得清的。 “陈好人呢?” 狸花嘀咕了一句,随即却是感觉到肚子饿了。 它去隔壁找芸姑娘,却发现芸姑娘也不在,而且那头臭鱼也不在。 ‘怎么都不在啊。’ 狸花吧唧了一嘴,却也没在意。 它肚子饿了。 于是乎它便顺着楼梯往楼下去了。 楼下堂里倒是亮堂,四处都亮着烛火。 而在那门口,宋父正焦急的等着。 狸花走上前去,看着那人在眼前来回走动着。 “唉,唉……” 宋父连连叹息,心中更加焦急了起来。 “喵?” 狸花唤了一声。 宋父愣了一下,随即目光望去。 “哪来的野猫?” 宋父却是忽的反应了过来。 这似乎是那两位客人带着的猫儿? 狸花抹了把脸,走到了宋父身旁,它思索了一下,想要表达自己有些饿了,可自己却又不能在寻人这说话。 “喵呜……” 狸花叫唤了两声。 宋父看着它,却是不太明白,只是挡在门口,道了一句:“不能出去!” 狸花顿了顿,它却是不想出去的。 它思索了片刻,索性躺了下来,随即用爪子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宋父更是不解了。 “喵呜,喵呜……” 狸花张牙舞爪的,描述自己肚子饿。 好半天,宋父总算是明白了过来:“你饿了?” 狸花眼前一亮,爬了起来,连连点头。 宋父见猫儿点头,顿时给吓了一跳。 “啊!” 宋父惊呼一声,他如何也想不到,一只猫儿,竟然还会点头。 他回过神来,随即道:“你,你等会。” 说着他抱着些许忐忑,就去了那屋里弄了些剩下的饭菜出来。 片刻后,他在门口看着那一旁的猫儿吃着碗里的饭菜。 这猫儿很是古怪。 一口菜,一口饭。 这可让宋父大为惊讶。 这猫儿,怎么跟人似的!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到了声音传来。 “回来了!?” 宋父惊觉,目光望去。 却见陈长生抱着鱼红锦,芸香和宋母则是扶着宋饱朝着这里走来。 宋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宋母脸上不太好看,说道:“没什么事,就是这丫头偷酒喝,醉了罢了。” 宋父愣了愣,“偷酒喝?” 第八百二十四章:宋母训女 夜里客栈亮着烛火。 桌上摆着茶水,还有些许炒豆子,豆子带着些许糊香味,是现炒出来的。 狸花猫用爪子扒拉着碟里的炒豆子,眼瞧着到手了,却又被那青衫先生抢走了。 气的那猫儿发出呼呼的声响。 而在那客栈的墙边,又有一大一小面朝着墙,各自头上顶着一碗装着水的瓷碗。 宋饱不敢动弹,鱼红锦也不敢动弹。 水溢出来就要挨打。 宋母条子已经握在手里了,芸香则是抱着手看着。 宋父在一旁连连叹气,嘴里直嚷嚷着:“不学好,不学好啊!” 宋饱努了努嘴,小声道:“咱俩完了。” 鱼红锦小声道:“是你完了,我就站会,水撒了也没事,但你娘是真打你。” 宋饱听后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还说话!” 宋母呵斥了一声,手里的条子轻轻抽去,瞧着用力,其实落在身上也不算疼。 就是痒痒,一痒宋饱就要动,水一撒就抽的重上那么些许。 芸香见宋母的条子又要会出来,于是连忙叹说道:“宋婶婶见笑了,都是我家小妹不太懂事。” 宋母收起了条子,连忙道:“这是说的哪里话,该是我家这丫头让您见笑了才是,唉,都是我们夫妇二人疏于管教,才让她带着你家小妹出去喝酒,这这,唉……” 鱼红锦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余光不禁看向了身旁的宋饱。 宋饱也是一愣。 这是怎么的? 怎么成她是带头的了。 芸香听后微微一愣,连忙道:“宋婶婶许是误会……” 芸香的话还没说完,便听鱼红锦道:“不是宋姐姐带着我喝酒的,是我胡闹,要宋姐姐尝一尝酒是什么味道的。” 宋饱听后抿了抿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微微低头,头顶的碗里落下了些许水珠,流淌到眉心,再顺着下巴低落下来。 “倒不必为我家这丫头开脱,我知道的……” 宋母叹了口气,说着又瞪了一眼宋饱。 “还不快认错。”宋母呵斥道。 宋饱抿了抿唇,说道:“娘……” 挨打她不曾红了眼,此刻却是委屈不由自主的涌上了心头。 宋饱说道:“我没有带着芸家妹妹喝酒,没有……” 她为自己辩解着。 “你还狡辩。”宋母气的站了起来,说道:“不是你还是谁,芸家妹妹才几岁,她一个小姑娘还真能带着你喝酒不成,人家为你开脱,你还真就应下了不成?” 说着,那条子就要抽下去。 陈长生见此连忙上前,拦了一下。 这才没导致条子抽在宋饱的身上。 宋饱眼中落下一滴泪水,声音有些抽泣道:“娘,女儿就这样不堪吗,我再怎么胡闹,又怎会带着宋家妹妹去喝酒。” “此事……”陈长生正要开口。 可送宋母却抢先一步开口道:“你还说,你自小便不知惹了多少事,这一片哪户人家的儿女不曾被你打过?当初如此,现在更甚!” 鱼红锦的余光之中瞧见宋饱的眼角落下了泪水,那不是碗里的水,是真正的眼泪。 滴答一下落子地上,好似雨滴一般。 鱼红锦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伸出手来,将那头顶的碗拿了下来,转过身来道:“宋姐姐没带我喝酒,是我让宋姐姐喝的,婶婶你不要误会了,也不要再说宋姐姐了。” “是我,是我给宋姐姐拿的酒,不怪宋姐姐!” 宋母喘息着,好一半晌才平息下来,她坐在了那椅子上,手微微颤着,说道:“不学无术,不学无术啊,自己胡闹也就算了,还要带着人家小妹,你不看看人家小妹多乖,此时都还为你开脱,害不害臊啊。” 宋饱颤抖着,抽泣声不断。 她头顶的碗也因此落了下来。 “啪嗒。” 瓷碗破碎,里面的水也撒了大片。 宋饱微微抽泣着,说道:“我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堪吗……” 她哭着,却是跑了出去。 宋母心中一怔,不禁恍惚了一下。 宋父也是一惊,连忙道:“你往哪跑!” 可宋饱却是跑的很快,一转眼就没了身影。 宋父追了出去,可不过追了几步,却就没见了人了。 “宋姐姐!” 鱼红锦追了出来。 她的脸色有些焦急,没能瞧见宋饱的身影,更是担忧了起来。 “遭了……” 宋父也不禁着急了起来。 宋母跑了出来,她的神色也有些慌张,说道:“人呢,人呢,跑到哪里去了?” 宋父道:“我这就去追,这就去。” 宋母忽的感到头脑一昏,却是险些摔在了地上。 好在是芸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真是,真是……”宋母长叹了一声,眼中却满是失望。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将一切的过错都放在了宋饱的身上。 芸香轻叹了一声,道:“宋婶婶你误会了,此次,真的不是宋饱的过错,早年疏于对红锦的管教,她年幼便染了些许酒瘾,所以,红锦也不是在为宋妹妹开脱,宋婶婶你错怪她了。” 宋母听到此言却是微微一愣,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 她张了张口,犹豫着却又什么都没说。 没有言语,反而是沉思了起来。 芸香见此也是无奈一叹。 此刻的宋母心中在想些什么,芸香大抵也有数了。 芸香看向身旁的先生,说道:“还请先生将那孩子带回来,这夜里不见五指的,总是让人不安心。” 陈长生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好。” 他便也往那街上走去。 小施一道法术,循着宋饱留下的踪迹追了过去。 芸香则是扶着宋母回了客栈里。 鱼红锦脸上都是担忧,她看着芸姐姐,此刻的她才是真的慌了。 芸香叹了口气,看着鱼红锦道:“你这次,真是惹了祸了。” 鱼红锦走上前去,牵着芸香的衣角低下了头来。 她是真的知错了。 狸花趴在一旁,它眨了眨眼,却是看着那沉默不语的宋母。 它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似乎对于一些事有些疑惑。 芸香摸了摸鱼红锦的头发,说道:“你先带着狸花上楼去。” 鱼红锦看了一眼芸姐姐,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说出口来。 她低下头,随即便带着狸花往楼上去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河鬼作祟 屋子里的烛火快要燃完了。 接着微弱的火光,趴在桌上的猫儿看向了那床上坐着很是懊恼的鱼红锦。 猫儿开口道:“臭鱼臭鱼。” 鱼红锦有些沮丧,便低着头道了一句:“别烦我。” 猫儿眨了眨眼,问道:“狸花有些不太懂。” “你懂什么。”鱼红锦道:“你这样蠢,能懂什么。” 狸花眨眼道:“咱们半斤八两。” 鱼红锦却懒得与它多说什么。 但若是论聪明,狸花却是不如鱼红锦的。 久观人间又有芸香教导的鱼红锦到底是要看的多些,懂的多些。 狸花见她半天不说话,便开口问道:“为什么那个婶婶不信你说的呢?” 鱼红锦道:“因为我看着岁数小,不像是会干坏事的人。” “那宋姐姐看着岁数大,就是会干坏事的人吗?”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当然不是!” 狸花眨了眨眼,问道:“那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个婶婶就一定认为是那个姐姐的错?” 鱼红锦愣了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狸花了。 狸花的尾巴动了动,说道:“你也不知道吗?” 鱼红锦回答不上来,她只得说道:“反正酒是我劝着送姐姐喝的。” “狸花知道。” 狸花顿了顿,却又说道:“那你是坏人?” 鱼红锦愣了一愣,她低头嗯了一声,说道:“总之我做了坏事,要不然宋姐姐就不会挨骂,也不会被误会。” “误会?” 狸花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如意跟我说,这样的事应该不能叫误会。” 鱼红锦看向它,“那是什么?” 狸花思索了片刻,说道:“应该叫偏见。” 它到底也学了些许东西。 狸花说道:“如意之前跟我打比方说,假如村子里只有甲乙丙三户人家,甲家的东西被偷了,那么肯定就是乙丙两家做的,但甲平时跟乙的关系最好,下意识的就会认为东西应该是丙偷的,从而不会去怪乙,这种就是偏见。” 鱼红锦本来应该是懂的,但听了狸花这一番话后,反而是有些不太懂了。 总觉得是乱七八糟的。 狸花想了想,说道:“反正就是这么个道理,如意就是这样跟狸花说的。” 鱼红锦思索了起来,好像这件事很是重要。 但她心中还是难免的内疚。 狸花见她很不开心,便安慰道:“没事,陈好人去找了,那个宋姐姐会平安回来的,芸姐姐也会帮你跟宋婶婶解释,宋婶婶也会给宋姐姐道歉的。” 鱼红锦抿了抿唇,她看向狸花,却是道了一句:“宋婶婶她……” 她欲言又止。 狸花问道:“怎么了?” 鱼红锦道:“她或许不会跟宋姐姐道歉。” 狸花有些不明白,问道:“为什么不道歉?做错事了,不应该道歉吗?” “做错事了的确应该道歉。” 鱼红锦停了停,说道:“但这世上许多的大人,都不会错,他们不会跟小孩道歉。” 她常年混迹于市井,这些道理,她再明白不过了。 “或许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呢?” “不。” 鱼红锦摇头道:“他们知道,但他们不会道歉。” 狸花听后沉思了起来,半晌却是没有声音。 可就算它想再久,大概也不会明白为什么。 因为狸花所接触到的人,从未有过像鱼红锦说的那样的‘大人’。 . . 宋饱坐在那昇河的岸边。 夜里的风吹的她发丝飘荡。 她抱着腿,一个劲的哭着。 自幼年起,她便不讨人喜欢,谁都取笑她,她生气,便要为自己找回公道,但结果却是招来了爹娘的不喜,便也就没人为她主持公道了。 后来再长大些,便也明白了爹娘的苦衷,她也便很少犯错了,可似乎,却也没能改变什么。 可今日娘亲的一番话却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夜色遮掩了她泛红的眸子,河水湍急,潺潺作响的挡住了她的抽泣声。 宋饱抬起头来,目光望着那一轮明月。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自己的解释永远是那般苍白无力。 许久后,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些许。 她的神色却是有些呆滞,目光一直望着那河面。 宋饱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回去。 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要不然不回去了的想法,自己既然这这样不招人喜欢,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倒不如一走了之。 可当她愣神之时。 却忽有一阵阴风吹来。 “呼……” 宋饱忽的一颤,惊觉之际,神情却是在一瞬间化作恍惚。 眼眸之中的光亮忽的暗淡下来。 她从那地上站了起来,河中似有一道声音传来。 “快来,快来,来……” 这道声音在宋饱的耳畔响起。 她竟不由自主的迈开了步子,朝着那河中走去。 此刻的她,竟已失了神了。 “啪嗒,啪嗒……” 宋饱的步子一步步朝着河边走去。 直至她的鞋踩进了河中,但那冰冷的河水却没能将她唤醒。 她依旧往前走着。 一步步往前,河水也一点点淹没到了她的小腿,直至到了腰部。 “嘿嘿嘿……” 河中传来一阵阴暗的嬉笑之声。 “来啊,来……” 那声音不断蛊惑着宋饱让她往前继续走着。 却在此刻。 一道声音忽的从那岸边传来。 “宋饱!” 一语之下,河水已然漫过腰部的宋饱猛的惊醒过来。 她恍然间惊觉过来,发现自己此刻竟身处河中。 “我……” 可随即,她却忽的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什么抓住了一般。 顿时不听使唤的被拖进了水中。 宋饱惊呼一声,却是跌倒在了河中。 陈长生神色一怔,“河鬼?” 他抬起手来,引一抹金光法力,开口道:“请天道香火之剑,斩鬼驱邪!” 话音落下,一道香火之力化而为剑,落于陈长生手中。 那河中之鬼见此一幕顿时大惊失色。 “城隍?” 河鬼连忙逃窜而去,也不再管顾宋饱。 没了束缚,宋饱也就此浮了上来,可她不通水性,再加上呛了好些口水,也难以稳住自身。 陈长生也没心再管那河鬼,连忙跳入河中,将宋饱给带了上来。 “宋饱?宋饱?” 此刻的宋饱,却显得有些呆滞。 陈长生目光望去,却见那河中,宋饱的魂魄正立在那里,而她的肉身,却正在河边。 这并非是死了。 而是丢了魂,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失魂症。 第八百二十六章:好自为之 宋饱的魂魄张望着,她忽然之间慌了神。 “我这是……” 她的目光忽的停留在了那岸边。 她看见了自己。 应该说,是她的肉身。 宋饱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我死了?” 宋饱愣在那河水之中。 她快步朝着那岸边的肉身跑去。 此刻,那脚下湍急的河水再也无法阻止她半分。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宋饱想要回到自己的肉身之中,但却又被肉身阻挡在外。 “为什么,回不去……” 宋饱口中喃喃着。 她的眼眸流转,慌张延续。 宋饱的目光看向陈长生,问道:“你听的见我讲话,你听得见吗?” 陈长生平静答道:“听的见。” 宋饱听到他的回答心中安定了些许,可随即却又察觉到有些不对。 “我成了孤魂野鬼了?”宋饱问道。 陈长生起身道:“那倒是不至于,只是受了惊吓,再加上此地阴气浓重,魂魄因此离体了罢了。” 宋饱愣了愣,她深吸了一口气,那眼眸之中的惊愕片刻后却是平静了下来。 “我是鬼魂了?” 宋饱转头看向陈长生,问道:“人能看见鬼魂吗?” 陈长生道:“寻常人自然是看不见的。” 宋饱又是一愣,她看了一眼陈长生,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是神仙?”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只是懂一些微末法术。” 宋饱听后明白了过来,看着自己的肉身,说道:“神仙,我…我该怎么办?” 陈长生就好似是她的救命稻草。 若是寻常的失魂,魂魄只需找回肉身便很容易醒来,但宋饱的情况却是有些不同。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你的肉身在河中受了惊吓,再加上是河鬼作祟,人身三火便对外部的魂魄阴鬼展露出了抗拒,不想让其近身,而你又却又恰好在此刻魂魄离体了,故而也就进不去自己的肉身了。” 宋饱神色慌张,“那,那该怎么办,我要是回不去肉身……” “照常理而言,魂魄七日内不回肉身,你大概就回不去了,但如果运气好在这七天之内遇到坊间阴差,阐述缘由后,大概也会带着你回去。” 陈长生道看着她,说道:“这对陈某而言却也不算什么难事,只是你要记得,寻常时候,还是别往这河边或是暗淡的地方跑,尤其是晚上。” 宋饱连连点头,说道:“宋饱记下了,请神仙搭救。”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抬起手引出一抹金光,宋饱的魂魄便顺着这金光的指引回到了体内。 片刻过后,宋饱也随之醒了过来。 她吐出一口河水,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 宋饱清醒过来,将那河水吐出来后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神……” 宋饱正要开口时,却是愣了愣。 她的目光朝着四周望去,却不见方才那人。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却又怀疑起方才发生的事情。 “是梦?” 宋饱却又觉得怪异,如果是梦,那自己又是怎么到的这岸边的呢,又是怎么回到自己的肉身里的。 可是,方才那人呢? 她抿了抿唇,身上遭了河水,这冷风一吹却是令她打起了哆嗦,再想起方才发生之事。 她也不敢再有任何逗留,连忙往哪里跑去。 待宋饱离开过后。 陈长生的身形再度显露了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河水之中。 沉默片刻后,开口唤道:“来都来了,不出来见一见?” 随着陈长生的话音落下。 却见一道身影从那河中走了出来,是一位女子,身着一袭红群,走到了陈长生身上。 “昇河水神龙蓉,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听到此言却是顿了一下,问道:“水神?” 这可大有不同。 仙官是仙官,但水神,却是水神。 龙蓉开口道:“小神早年为南域仙官,后天下分散,得晋王雁王册封,便成了这昇河水神。” 陈长生听后便也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说着,龙蓉抬手,只见那掌心之中正有一只恶鬼,那恶鬼挣扎着,却难逃其手掌心。 龙蓉道:“这是方才作祟的河鬼,现已伏诛,交予先生处置。” 陈长生道:“既是你所辖河道出的鬼祟,也应当由你做主。” 龙蓉思索了片刻,却是收起了那河鬼,说道:“既为鬼祟,还是一会交给当地城隍处置吧,也能落个公正。” “理应如此。” 陈长生顿了一下,却是问道:“不过,陈某观这河鬼身上阴气浓郁,却并非像是新生之鬼,想来是在此地作祟多时……” 龙蓉说道:“乃是小神的疏忽,近来天劫将至,一心修行,忘记了这河中事宜,还望陈先生赎罪。” “言重了。” 陈长生说道:“陈某只是提那个一嘴罢了,没有怪罪的意思。” “先生宽宏。” 龙蓉和煦一笑,随即道:“先生可忙?不妨去我水府一叙,也好招待先生。” 陈长生摇头道:“倒是不必了。” 龙蓉顿了一下,说道:“先生可是觉得我早年作恶多端,故而有所嫌弃?” 陈长生说道:“近年来这南域昇河周边风调雨顺,水运平稳,这自然也是你的功劳,又闻水神助人,行善事善举,陈某亦有听闻。” “所谓行善有报,既你心有所想,那陈某便予你一二言语,只是此言,却并不是那么好听。” 龙蓉大喜过望,恭敬道:“先生请讲。” 陈长生道:“各有各法,只知其形,只得其形,最终却是难有结果。” 香火化龙一道,与那走水化龙都是化龙的法子,但是二者合而为一,却并不见得就会事半功倍,相反的甚至会起反效果。 龙蓉听后心中一怔,顿时担忧了起来,说道:“可…天劫将至,已然……” 陈长生道:“此番,却只看你的造化了。” 龙蓉顿时着急,跪地道:“请先生指点!”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善有善,恶有恶,你行善举,佑昇河两岸风调雨顺,固然是你的善,可你圈养河鬼,以人魂魄养神,陈某不收你,天也会收你。” 此言一出,龙蓉顿时心神一怔。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好自为之。” 第八百二十七章:夜里风雨 宋饱在回去的路上碰上了出门找她的宋父。 “饱儿!” 宋父焦急的在街上找着,又去旁人家的门。 “砰砰砰。” “十八叔,有没有看见我家饱儿。” “没看见啊,这大半夜的,大伙都睡了……” “我再找找,我再找找……” 宋父来回的找着,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终于走到某户人家要敲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声音。 “爹,我在这。” 宋父回头看去,却见宋饱浑身湿漉漉的站在身后,正低着头。 “哎呀!” 宋父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你个死丫头!” 宋父上前去就打了她一下,说道:“跑跑跑,你大晚上跑哪去,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爹怎么活!” 气慌了神了。 宋饱闭口不言,只是低头挨骂。 宋父连连叹气,随即却问道:“怎么湿透了?你跑哪去了?怎么弄的?” 宋饱抿了抿唇,说道:“不小心掉河里了。” “什么!” 宋父惊了一下,说道:“你个死丫头,你还要跑远点!掉河里了!你要是淹死了可怎么办!也不怕又什么水鬼索命!你你你……” 宋饱连忙道:“爹,我知道错了……” 宋父气了半晌最终无奈一叹,说道:“先跟爹回去换衣服。” 回去的路上。 天上下起了小雨。 淅沥沥的声音不断的在耳畔响起。 风吹的人冷的厉害。 宋饱也不由得打了个喷嚏,似乎是有些着凉了。 “着凉了?”宋父问道。 宋饱摇了摇头,说道:“没事爹。” “得快点回去。” 宋父加快了步子。 父女二人也赶回了客栈里。 宋母见宋饱回来,顿时便站了起来,她见宋饱一身狼狈,却也只是看了一眼,说道:“回来了?” 宋饱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宋父见其这般面色,顿时脸色一冷,说道:“你能不能别冷着个脸了,快去给孩子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我去生把火来,孩子掉河里了,外头又下了小雨,冷的厉害!要着凉的!” 宋母张了张口,最终却也没说出什么来。 连忙带着宋饱去屋里准备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胆子也真是大,河边都敢跑去。”宋母嘟囔了一句。 宋饱只是答了一句:“以后不去了。” 宋母轻哼了一声,说道:“愣着干嘛,快把这衣裳换下来。” 宋饱回过神来,连忙脱衣裳。 “唉。”宋母叹了口气,说道:“笨手笨脚的,你个死丫头。” 说着宋母就给她脱衣裳,手脚也快了不少。 宋母一边动着手,一边嘟囔着。 “冷死了算了。” “大半夜跑河边去,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还喝酒!唉!” 宋母一边唠叨着,嘴里就没什么好话,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慢上一点,生怕衣服穿慢了给自家女儿冷着了。 宋父也烧了些碳火端了出来。 “好了!”宋母道了一句:“死丫头,快出去烤烤。” “哦……” 宋饱答应了一声,连忙出去。 客栈里,宋父正跟芸香闲聊着。 “今夜麻烦客官你了,实在不好意思。”宋父连连道歉。 芸香道:“人回来了就好。” 宋父一回头,却见宋饱站在一边,连忙道:“这儿,快坐下烤火。” 火盆里噼里啪啦的响。 宋饱坐了下来,随即宋母便也出来了。 宋母道:“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蠢,还不快把头发散下来,头发不烤干了,着了凉不得难受死你。” 宋饱点了点头,听了宋母的话散下头发。 暖意袭身,她也舒服了些许。 可随即却又有些头疼了起来。 宋饱抿了抿唇,却是默不作声,她只当是吹风吹的头疼,烤一会便会好。 宋母看向芸姑娘,说道:“让客官见笑了,此时也不晚了,这丫头也回来了,客官不妨早些休息?” 芸香道:“我等等我家先生。” 宋母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却是问道:“那位先生是您的……” 芸香顿了顿,说道:“就是先生。”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芸香低下了头,目光却是看向了那火盆里冒着火光的碳火。 一时间,却也无奈。 但她也明白,有些话本就是她不能说的。 “那……”宋母还要问,却被宋父用胳膊碰了一下。 宋母见此才闭上了嘴。 宋父开口问道:“你们是从何处来的?” 芸香回答道:“从青山城一路过来。” 宋父听后一惊,说道:“青山城啊!那可不容易,咱们这边强盗可有不少,不知你们一路碰上了吗?” 芸香道:“倒是碰上不少,不过却也不都是什么要命的主,给些银两便打发了。” 宋父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那还算好,不过还是得注意一些,我听之前路过的人都说那边凶险的厉害,还有好些人丢了命。” 二人聊着。 而一旁的宋饱却是越发难受了起来。 头昏的越发厉害。 气息也慢了些许。 “娘……” 宋饱有些虚弱的唤了一声。 坐在矮凳上的她忽的身形晃荡了一下。 “咋了这是,诶……” 宋饱身形往后倒去。 宋母一惊,连忙将其扶住。 宋饱的目光迷离,话未说出口,却是晕了过去。 “孩子她爹!孩子她爹!”宋母大喊道。 宋父连忙伸手往宋饱额头上摸去,“好烫!” 芸香上前,伸手摸了摸宋饱的额头,说道:“烧的有些太厉害了,得赶紧找大夫。” “我这就去!”宋父道。 “孩子她爹,伞,伞!”宋母连忙道了一句。 可宋父却是着急的没听见。 “劳烦姑娘照看一下,我们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劳烦……” 芸香点头道:“放心便是。” 宋母连忙找了件斗笠戴在头上,拿着把伞就跑了出去。 “哗啦啦!” 外面的雨忽的下大了起来。 陈长生一回来便瞧见夫妇二人跑了出去。 他顿了顿,看向客栈里的芸香,问道:“这是怎么了?” 芸香叹了口气,说道:“孩子烧的厉害,他们夫妇两个着急忙慌的就跑出去请大夫了。” 陈长生看向了昏过去的宋饱说道:“这孩子先前才丢了魂,这会烧起来,怕是有些要命,倒是陈某疏忽了……” 芸香顿了顿,说道:“先生再帮帮忙吧。”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以一道法力暂且先稳住了宋饱的情势。 第八百二十八章:便可以原谅的过错 鱼红锦听到了楼下的动静连忙跑了下来。 “先生先生,宋姐姐她……” 她本想问宋姐姐找回来没,一扭头,却见宋饱正躺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上盖着被褥,面前则是烧着一炉碳火。 芸香道:“别担心,你宋姐姐只是着凉了,有些不舒服,坐在这睡会而已。” 鱼红锦听后点了点头,便也就放下心来,说道:“回来就好。” “嗯。”芸香摸了摸鱼红锦的头发,说道:“红锦懂事了不少……” 鱼红锦抬起头看着芸姐姐的目光,她眨了眨眼,好像有些不太明白,说道:“芸姐姐好像街边的阿婆。” 芸香听后愣了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说道:“我都这般大年纪了,可不是阿婆吗。” 鱼红锦摇了摇头,却觉得恍惚。 芸姐姐哪里是阿婆了。 至少她是不认同的。 狸花也跑了下来,一溜烟的功夫就倒了陈长生身边。 陈长生将它抱在怀里,顺了顺它的毛发。 狸花左右看看,随即看向陈长生,好似在询问什么。 大抵是在问宋家夫妇。 陈长生道:“他们出门了,一会回来。” 狸花随即才开口道:“她是怎么回事?” “睡着了。”陈长生道。 狸花点了点头,随即才打量了一眼宋饱,它的眸子望着宋饱,说道:“陈好人,她好奇怪。” “嗯?”陈长生问道:“怎么奇怪了。” 在狸花的目光之中,好似看到了宋饱身上飘忽不定的神魂,人身上的三把火也有些晃动。 “火,晃晃的。”狸花说道。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说道:“没事,过两天就不晃了,不用在意。” 魂魄离体再回来过后的确会有这样的情况,再寻常不过了,这段时间也是最容易被外邪入侵的,风寒亦是外邪的一种,故而宋饱才会烧的这般厉害。 狸花点了点头,随即却又开口问道:“那个宋婶婶,道歉了吗?” “道歉?”陈长生看了一眼。 狸花转过头来,认真说道:“做错事了就要道歉啊,可是鱼红锦跟狸花讲,说宋婶婶说不定不会道歉。” 听着此言,陈长生与芸香相视一眼。 狸花眨眼道:“怎么不讲话了嘞?” 它的语气懵懂,不知为何。 陈长生道:“没有道歉。” “为什么?”狸花微微一愣,问道:“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大概是知道的。” “那为什么不道歉呢?” 狸花想不明白,在这样一件事上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说道:“世上的人并非完人,许多寻常道理,也不会完全展露在这个世界上。” “狸花听不懂。” 狸花停了一下,说道:“以前如意告诉我说,做错事就要道歉,不道歉就是没种,可是什么是没种?如意跟我讲就是不是好人的意思,唔……” 芸香听到此言婉儿一笑,随即问道:“那狸花觉得,宋婶婶是好人吗?” 狸花眨眼道:“不是吧,她对这个,这个宋姐姐,嗯,不太好。” 它似乎也有些不确定。 芸香接着说道:“那你看外面的雨,大吗?” 狸花的目光看向外面,雨声哗啦作响,好些都溅进了屋里来。 “大。”狸花说道。 芸香又道:“若是这般大的雨,狸花会愿意跑出去吗?” 狸花摇了摇头,问道:“这跟下雨有关系吗?” “有的。” 芸香说道:“虽然说宋婶婶没有道歉,但当宋饱回来,着凉烧的昏过去的时候,宋婶婶立马便慌了神,只戴了个斗笠便慌慌张张的跑出去找大夫去了。” 狸花听后愣了愣,好像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芸香接着说道:“就好像你跟红锦一样,虽说你们两个时常斗嘴,但若是哪天狸花饿了,红锦兜里又恰好有吃的,她也愿意分给你。” 红锦听到这话不禁一愣。 狸花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不禁转头看了一眼红锦。 红锦顿时脸一红,说道:“我,我才不分给它呢,不分不分!” 狸花眨眼看着她。 红锦却是被她这道目光给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顿时扭过了头去,“看,看什么看。” 陈长生笑道:“你芸姐姐的意思是说,宋婶婶无非是嘴硬些罢了,尽管嘴里念叨的都不是什么好话,但若是宋饱真的有事,最为担心的还是宋婶婶,大人与小孩之间的感情是大不相同的。” 狸花又看向陈长生,它那小脑袋瓜在这一言一语下好似慢慢明白了过来。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良久后,狸花道了一句:“狸花好像明白了,好像又不明白。” 芸香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宋饱,说道:“大概……” “是不用道歉,便可以原谅的过错吧。” 可这一句话下,狸花却又迷茫了。 鱼红锦似懂非懂,问了一句:“是这样吗?” 芸香点了点头。 几人在这客栈里等了好一会。 不多时,夫妇二人便带着大夫回来了。 外面的雨还是大。 宋母戴着斗笠,但那雨实在是太大,还是将她淋了个湿透,宋父则是什么都没有遮掩,一只手拿着伞,为身旁的大夫遮雨。 大夫年岁不算大,但半夜起来却也是慌慌张张的,身上提着药箱,踉跄着步子。 夫妇二人便这样左右帮衬着,这才到了客栈里。 “林大夫,到了到了……” “好好好……” 进了屋,宋婶婶却是连斗笠都忘了放了,连忙来到宋饱身旁,看看她有没有事。 “我先把个脉,把个脉。” 林大夫舒了口气,宋父连忙拖来椅子,请林大夫坐下。 陈长生芸香带着猫儿跟鱼红锦退至两旁,不至于乱了大夫手脚。 大夫把了一下脉,又摸了摸宋饱的额头。 林大夫眉眼微动,嘀咕道:“这烧的,的确是有些厉害。” “宋夫人,你先把我带的药拿去煎了来。” 宋婶婶连连答应,带着药往一旁去,眼里却满是担忧之色。 陈长生怀中的狸花望着这一屋子人。 面色苍白的宋饱,浑身湿透的宋父,略显凝重的大夫,还有那走路都满是担忧之色的宋婶婶…… 不太聪明的猫儿,如今也想明白了。 兴许就像是芸姐姐说的。 这本就是不用道歉,便可以原谅的过错。 第八百二十九章:熟悉的因果 大夫来了过后,又忙活了好一阵子。 陈长生让芸香先去歇息,芸香年纪大了,也有些熬不住,便先去休息了。 鱼红锦自然要陪着芸姐姐,便也随芸姐姐上去了,说是怕芸姐姐一个人害怕。 陈长生则是坐着歇息了一会。 倒不是闲的。 而是他对这个林大夫,有些感兴趣。 这人身上,有一抹因果,好似有些熟悉。 不多时,客栈里便弥漫了一股药味。 林大夫施针。 夫妇二人便在一旁举着烛火,宋母还要一边注意着药的火候,一点都不敢松懈。 直至林大夫施针完毕,宋饱出了满头大汗。 再把脉时,脉象稳定了许多,林大夫才开口道:“已经没事了。” 此言一出,夫妇二人也长舒一口气。 宋母连忙说道:“真是太麻烦林大夫了。” “哪里的事。”林大夫略显轻松的笑了笑,说道:“将这孩子扶进屋里歇息吧,那药煎好了记得给孩子喝了,夜里出一阵汗,明天就好的差不多了,不过也还需喝两天药才行,她这是外邪入侵,万不可懈怠。” 夫妇二人将大夫的话记下。 宋父则道:“林大夫今夜便在这儿歇息吧,也有空的房间,这外面还下着大雨,风也大,等明日一早吃了早饭,我亲自送您回去。” 林大夫想了想,看了一眼屋外的大雨,却也无奈道:“只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也只有这样了。” 他倒也不想麻烦,只是林大夫年纪也大了,这雨一淋身,风一吹,也会倒的。 林大夫又看了一眼夫妇二人,说道:“你们二人倒是赶紧去换一身干衣服去,这孩子病了,你两个可不能再病了,要不然老夫是真忙不过来。” 夫妇二人无奈一笑,说道:“这便去,这便去。” “林大夫你先喝口热茶暖暖身。” 宋父热了一壶茶水,给林大夫奉上,随后才去换了身衣裳。 林大夫坐在客栈里,长舒了一口气。 陈长生坐在一旁烤火,身旁的猫儿已经趴在椅子上睡着了。 “大夫快些过来烤烤吧,也别让自己病倒了。” 林大夫笑了笑,随即便走了过来。 他看向陈长生,问道:“这雨着实是大的厉害。” 陈长生说道:“河神不悦,自生大雨。” 林大夫点了点头,说道:“想来是吧。” 他顿了一下,却是看向陈长生道:“我观小兄弟面生,怕不是营山坊人吧?” “路过,在这歇息两日。”陈长生笑道。 林大夫点了点头,说道:“好些年前的时候,这儿可是热闹的很,那些行商的多是在此地歇息,生意也好,人也多,如今却是萧条了不少。” “世道如此,却也无奈。” “是啊。” 陈长生抛了一下碳火,说道:“林大夫呢?陈某听林大夫口音,似乎也并不是营山坊人士,好像更偏向于北边。” 林大夫点头道:“是嘞,我是后来在这里落脚的,有些年头了,那时候跟着哥哥姐姐到处跑,觉得这儿清净,就留在这了。” “却不知林大夫故乡是在何处?” “已经没了……” 林大夫说道:“当年战乱,村子都荒废了,后来也会去看过,破败的不成样子了,而且原本的兄弟姐妹也在外面成了家,便也就没再回去过了。” “这样吗……”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说道:“世道磨人呐……” “谁说不是呢。”林大夫随之也叹息了一声。 陈长生顿了一下,却又抬头问道:“陈某隐约间觉得林大夫有些熟悉,不管是施针的手法还是把脉的样子,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大夫听后愣了愣,说道:“小兄弟也懂医术?” 若不是懂医术的话,谁又会看出这些呢。 “只是懂一些寻常东西罢了。”陈长生笑道。 林大夫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可是有林姓之人给小兄弟看过病?”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倒是不曾。” 他顿了一下,问道:“林大夫的祖上是世代行医吗?” 林大夫摇了摇头,说道:“倒是没有,也只是我们这一辈才开始行医的,当年村子荒废,我们这些小的被两位心善的医者夫妇收留,那段日子里师父师娘传授了我们一些医术,我们兄弟姐妹几人也自此走入了医道,后来分散在各地,虽不说大有名气,但总是有些技艺傍身,能有口饭吃。” 他思索了片刻,问道:“既不是林姓之人,那会是谁让小兄弟觉得熟悉呢?” 陈长生道:“在上京城时,陈某遇到过一位医师,常被人称作文竹医师。” “啊!” 林大夫恍然,说道:“是五哥!” 在陌生人口中听到曾经亲人的消息,林大夫自然是无比激动的。 林大夫连忙问道:“小兄弟遇到了我五哥,却不知道他如今怎样?过的可好?” 陈长生点头道:“文竹医师早年还为官家医治,那时候一切都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林大夫点了点头,说道:“往年五哥寄信给我,倒是提起过此事。” 陈长生道:“那些年里,文竹医师似乎一直都在找人,陈某一个友人与其聊过些许,听他说他游历四方,也是为了寻找一个人的踪迹,但最终却都没有结果。” 林大夫说道:“五哥要找的便当时收留我们的医者夫妇,也就是我们的师父师娘,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也就五哥一直对于此事尤为执着,当年我也在各地找了些许岁月,无果后才在这里安置下来的。” 他叹了口气,说道:“倒也不是我们几个不孝,只是这茫茫人海,想找到师父师娘实在是太难了。” “这倒也不怪你们。” 陈长生自然是知晓的。 童知唤跟桃儿处理完二老的丧失过后便在天下游历,从来都是居无定所,就算有人顺着消息找到了秋月坊,最终也只能扑个空。 说起来,他也有好些年没见过童知唤跟桃儿了。 也不知道他们过的怎样。 算算年月,童知唤似乎已经很老了…… 第八百三十章:死猪不怕开水烫 林大夫对于眼前这个陌生的人忽然有了一种亲切感。 人间的情分总是如此,不管我与你熟不熟,但若是你认得我熟悉的人,那自然而然的,我与你便熟悉了,尽管这样的事好像没什么道理。 “却不知小兄弟贵姓?” “姓陈,字长生二字。” 林大夫听后微微一愣,说道:“这字很是不凡。” 陈长生笑道:“小时候命薄体弱,家里长辈便给改了字,求个平安的。” “原来如此……” 林大夫问道:“那如今怎样了?” 陈长生道:“早年学了些武艺,已经完全好了。” “这倒是好。” 林大夫点了点头,随即道:“若是无妨的话,不如我再给陈兄弟把个脉?”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随即道:“那就麻烦了。” 伸出手来,搭在了腿上。 林大夫探出双指,放在了陈长生脉搏之上。 起初倒是不以为意,但随即林大夫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不禁多看了一眼陈长生,随即又嘶了一声,心中暗道奇怪。 陈长生见此问道:“怎的了林大夫?” 林大夫顿了顿,说道:“我再探探。” 说着,便又继续把脉。 片刻后才确信自己没有脉错,这才开口道:“真是奇了怪了,陈兄弟年纪轻轻,这脉象却是显得有些虚浮,好似耄耋老者一般……” 林大夫后面还有一句,那句‘命不久矣’到底却是没说出口来。 可他诊出来的脉,的确又是如此。 怪事,怪事。 而且,这脉象也并没有显露出这位陈兄弟有什么疾病,只是寻常的苍老罢了,可这模样,为何会这般年轻呢。 陈长生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找了个借口道:“早年习武,经脉有乱,后整理了之后便不同于常人,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 林大夫听后顿了顿,说道:“若是涉及武学,老夫就不大懂了,不过既是陈兄弟知道原因,那想来也没什么事情。” 二人闲聊。 话语之间,陈长生也知道了林大夫在那一群兄弟姐妹之中是最小的一个。 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常被喊作十一弟。 而文竹医师,则是五哥,也是他们这些人中对于医术最有天赋的人。 林大夫则是资质平平,虽说如此,但却肯下功夫,久之对于医道也有了不同的见解,在这般岁月之中,行医之人对于病症的看法许多时候都是没有个标准的,故而各有不同,能成医师之人,都非等闲之辈。 二人聊的欢快。 不多时,宋父便换了身衣裳走了出来。 宋母则是取了一双干净的鞋来,给林大夫换上。 围着这一堆碳火,聊的便又更加多了。 “你们来的正好。”林大夫笑道:“这位陈兄弟与我又些许缘分,更是相谈甚欢,我这一趟,却是来的刚刚好。” 宋家夫妇都有些意外,互相对视一眼才听大夫解释起来。 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好事啊!”宋父道了一句。 这一夜,也不显得无聊了。 倒是那狸花猫睡的深沉,周围再吵,也没能让它醒过来。 它倒是越来越能睡了。 几人坐在客栈里聊到了子夜,随即在宋父的安排之下回了楼上歇息。 宋父轻叹了一声,说道:“今夜交谈,我也才放下心来,这位陈兄弟谈吐不凡,见识也多,话语之间也很是随和,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坏人。” 宋母认同道:“你还想这些呢,那位芸妹子可是帮着咱们看着饱儿,陪了不知多久。” “是啊是啊。”宋父笑了笑,说道:“是我小人了,小人了……” 宋母道:“行了行了,快些去睡了吧,明个早些起来,总是要招待林大夫一翻的,陈兄弟一家也得算上,昨夜可是陪着忙活了多久呢。” “嗯嗯,睡了……” 宋父是一个人睡的。 至于宋母,则是去了宋饱的屋子里睡,就是有些担心,怕宋饱半夜醒了,找不到人。 她就是如此,是个嘴硬的娘亲,心却又是最软的。 清早的时候,客栈后院里便升起了炊火。 又杀了只鸡。 炖了一锅鸡汤。 家里的鸡不多了,但该杀的还是得杀。 早间宋饱就醒了,捏着鼻子喝了药之后便好的差不多了,就是人还有些恍惚,不太清醒。 “宋姐姐你好了!?” 宋饱有些没精神,趴在桌子上道:“好的差不多了。” 鱼红锦左右看看,小声道:“宋婶婶还有没有难为你?” 宋饱眨眼道:“我娘?倒是没有……” 宋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昨天夜里醒了,口渴的厉害,一出声娘亲就起来了,去烧了水兑温了之后给她送到嘴边。 想起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她越发不是滋味。 鱼红锦见她有些出神,不由得问道:“芸姐姐说,宋婶婶犯了一件不用道歉就可以原谅的过错,是这样吗?” 宋饱愣了愣,口中不禁重复了一句鱼红锦的话。 她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后对鱼红锦道:“你芸姐姐说的很对。” “是吗?”鱼红锦还是有些没参透。 宋饱叹了口气,说道:“总归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喝酒,要不然又怎么会有这般误会,爹娘又怎么会因为冒着大雨去请大夫,唉……” 鱼红锦低下头,扯了扯宋饱的衣角道:“应该是红锦的不对,红锦不该叫你喝酒的。” 宋饱笑了笑,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小孩子,哪里懂这么多事,是我自己管不住自己,不过话也说回来了,小孩子可不能喝酒,红锦昨天不也跟着我顶碗面壁了吗。” 鱼红锦眨眼道:“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宋饱一愣,随即噗嗤一笑,问道:“这都谁教你的。” “知书姐之前就这么讲我。” “知书姐又是谁?” “知书姐就是…就是知书姐。” “哦哦,跟你芸姐姐一样?” “不一样。”鱼红锦说道:“知书姐已经不在了。” “嗯?” 宋饱愣了愣,问道:“不在了?” “就是死了的意思。”鱼红锦眨了眨眼,却又改口道:“其实也还活着,只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而已,嗯,是这样的。” 宋饱又是一愣,不太明白。 第八百三十一章:他们不开心 鱼红锦顿了顿,随即却又说道:“宋姐姐你听不懂没关系,反正就是,就是……” 她忽的一愣,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可谁料宋饱却是迟疑了一下后道:“鬼魂?” 鱼红锦眼眸微缩,她张了张口,却又摇头。 可宋饱却是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了鱼红锦在说谎,那么,自己一定是说对了。 她那位知书姐,就是鬼魂。 宋饱无比的确信,可随即她却又质疑起了自己。 为什么自己会对于这样缥缈的事这样确信? 这不应该才对。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 河鬼…… 到底是真的,还是梦? 宋饱再度正视起了这个问题,她顿了顿,看向鱼红锦,问道:“那位陈先生,是神仙?” 鱼红锦眨了眨眼,她发现,宋饱好像知道的有点多。 她支支吾吾的,却又回答不上来。 “不,不是……” “哦……” 宋饱长吟了一声,从鱼红锦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之中,她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这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那你的芸姐姐,是神仙吗?” 鱼红锦这次却是直接摇头道:“芸姐姐怎么会是神仙。” 宋饱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她的芸姐姐看着有些苍老,的确也有些不像是神仙。 宋饱却又是一顿,看向鱼红锦道:“那你呢?” 鱼红锦睁目道:“我怎么可能是,我要是神仙,那世上可就真乱了套了。” 她顿了顿,却又说道:“也不对,不过现在确实也有像我一样被称作神仙的,只是那跟寻常的神仙不一样,嗯……” 宋饱看鱼红锦思索着,她也不懂鱼红锦在想着什么。 但大抵猜出了些许来。 鱼红锦大概也不是寻常人,只是跟她所理解的‘神仙’不太一样,而那位陈先生,却是一位真正的神仙,那位芸姐姐,应当是凡人,但也说不准…… 宋饱摸了摸下巴,不禁思索了起来。 片刻后,她问到:“你们为什么来这呢?” 鱼红锦说道:“只是路过。” “那你们又是要去哪里?” “去上京的。” 宋饱听后一愣,问道:“我知道你们是从青山城来的,可上京在北,你们往南边跑做什么?” 鱼红锦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陈先生要往这边走,说是要绕个圈,经雁地,晋地,最后到上京,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宋饱有些恍惚,却也不懂这些人要做什么。 但可以确定是,这些人是没什么恶意的。 不然,昨夜那位先生又为什么要救她。 宋饱陷入了沉思之中,她的心中是有些激动的,毕竟那可是神仙啊,但许多事,也不可冒进,这也是爹爹教给她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却是看客栈外面。 “还在下雨啊。”宋饱叹了口气。 鱼红锦目光望去,看向外面,说道:“还要下很久呢。” 她大抵也能看出些东西来。 这雨可来的不寻常。 身为红鱼化身的她,对于水最为敏感,自然也看出了那雨水之中明显的带着些许怒意。 宋饱听到这话顿了一下,问道:“你知道?” 鱼红锦眨眼道:“猜的啊。” 宋饱笑了笑,却也没拆穿她什么。 不多时,陈长生从楼上下来。 宋饱回头看去,随即那目光便一直落在陈长生身上。 陈长生感受到宋饱的目光,却是不明所以的看了宋饱一眼。 宋饱却对他眨了眨眼,好似在暗示什么。 陈长生微微皱眉,反倒是不太明白。 “宋姑娘是有什么事吗?”陈长生问道。 宋饱说道:“宋饱谢过先生昨夜搭救之恩。” 陈长生听后反倒是不解道:“搭救?搭救什么?” 宋饱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先生不承认也没事,反正宋饱知道就是了。” 说着她便起身道:“我去帮我爹娘了,先生且先歇息,一会就吃饭了。” 陈长生看和她离去的背影,不禁摇头嘀咕了一句。 “这丫头胆子也真大。” 他坐了下来,随即看向了一旁晃着腿的鱼红锦。 陈长生问道:“平日里你不是要睡到日上三竿吗,怎么今日起的这般早。” 鱼红锦瞧了一眼外面的雨,说道:“雨太吵了,睡不着。”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那雨水之中确实夹杂着些许控诉的声音,是龙蓉在作祟。 鱼红锦问道:“是不是马上就要有真龙出世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可能不大。” 鱼红锦不明所以。 陈长生回过神来,问道:“芸姑娘还在休息吗?” 鱼红锦点头道:“芸姐姐昨夜睡的有些晚。”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道:“话说回来,你方才跟宋饱聊了些什么。” 鱼红锦随即将刚才聊的事跟陈长生说。 陈长生便也明白了过来,只得无奈一笑,这宋饱倒是聪明,虽说想一出是一出,但的确却又猜对了。 “现在的孩子聪明多了。”陈长生笑道:“不好骗了。” 鱼红锦眨了眨眼,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看向她,摇头道:“跟你可没关系。” 鱼红锦愣了愣,说道:“太欺负鱼了。”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可不是说你笨的意思,你看你小小年纪,不也学会了酿酒这门手艺吗。” “谁,谁小小年纪了。”鱼红锦叉着腰,说道:“我年纪很大了好不好。”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想起当初在藕莲坊碰到你的时候,你还在陈某脚步撒泼打滚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我不管,我没你聪明,但总是要比狸花聪明的。” “狸花只是反应慢而已。”陈长生笑道:“许多事其实它比陈某还想的明白些,其实都不分高低,狸花自然有狸花的好,你也有你的优点,干嘛总是要分个高低呢。” “我与那臭猫势不两立。” 陈长生瞧着鱼红锦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好好好,你俩便争吧。” 陈长生只觉得这是两个孩子的胡闹。 不多时,芸姑娘便也起来了,倒是林大夫却是要起的晚一些。 照林大夫自己的话说,不睡够是活不长的,主打的就是随和。 宋家夫妇则是准备了一桌好菜。 顿了鸡汤,又各自煮了几道菜。 早间吃这些似乎是有些油腻,但这般阴雨天气,却不在乎这些,尤其是那一碗鸡汤,着实是暖身,一碗下去,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昨夜多谢诸位帮忙,宋某在此谢过了。” 宋父连连道谢,宋母也起身相迎,还带着身旁的宋饱。 林大夫是个爽快人,说道:“不说这些,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众人笑了笑,随即便动了筷子。 宋饱则是喝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鸡汤。 她尝了一口后忍不住吧唧了一嘴,回味无穷。 鱼红锦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喜欢喝鸡汤?” 宋饱点了点头,说道:“平日里吃不上肉,这都是过年才吃得上的东西了。” 鱼红锦大抵是对于昨天的事不好意思,便说道:“我不喜欢喝鸡汤,给你喝吧。” 宋饱摇了摇头,说道:“不成不成。” “给你给你。” 鱼红锦硬将那碗给了宋饱。 宋饱抿了抿唇,心道鱼红锦的确是个善良的小孩子。 “谢谢。” 鱼红锦点了点头,看着宋饱将那鸡汤喝了才放心。 “轰隆!!” 外面忽的响起了一道雷声。 “哎哟。” 这可把屋里的人给吓了一跳。 林大夫不禁轻叹一声,说道:“我还以为快停了,这反倒还下大了,又打起雷来了。” “谁说不是呢,这雨都下了一夜了。”宋父点头道。 正吃着饭菜的狸花眨了眨眼。 它轻越而起,就往楼上跑去。 鱼红锦眨眼道:“这蠢猫干什么去?” 说着她便追着去了。 “诶,你去哪?”宋饱问道。 “没事,我马上回来。”鱼红锦道了一句。 鱼红锦跟着狸花跑上了楼。 狸花听到后面的声响,转头看去。 “你跟着狸花干嘛?”狸花问道。 “你跑什么?” “我上去看看。” “看什么?” “看狸花的朋友……” “什么朋友?” “你问题好多啊,不聪明的样子。”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你才不聪明呢。” 狸花懒得理她,往楼上去后便来到了阁楼台子上。 “喂,蠢猫,你不怕水吗。” “淋不到狸花。” 狸花走进雨水之中,身上却不沾半滴,却不是它阻挡了雨水,而是雨水在避让着它。 鱼红锦见此一幕尤为惊愕。 狸花抬起头来,看向那天上的雷雨灵气,它目光不禁有些发愁。 鱼红锦问道:“你怎么了?” “我朋友不开心。” 狸花回过头来,说道:“他们好像不太愿意这样。” 鱼红锦挠了挠头,问道:“你朋友到底是谁啊。” “就是他们。”狸花想了想,说道:“雨,还有雷,嗯,但也不一样。” 鱼红锦有些难以理解狸花的话。 而他们不知道的事,正在楼梯下,宋饱正听着他们这一人一猫说着话。 宋饱的面露惊愕,反复思索着另一道声音从哪来来的。 是那只猫? 怎么会! 猫怎么会说话?! 第八百三十二章:雷散雨止 宋饱往上走去。 许是雨声太大,又或是鱼红锦的注意都在雨中的狸花身上,故而也没有察觉到身后来了个人。 而狸花的目光则是一直都望着那昏暗带着闷雷的天穹。 狸花是一只单纯的猫儿。 许多道理,它都不太懂,也少有朋友,所以它对于‘朋友’尤为珍重。 可如今,它的朋友却被迫着在做着他们不愿意做的事。 狸花也就不开心了。 鱼红锦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她有时候也难以理解狸花那纯纯笨笨的话语。 猫儿的话总是如此。 正说着,却见狸花抬起头来,说道:“如意跟我讲,身为朋友,要是朋友有难处,那就要帮他,是这样的……” 说着,狸花周身忽的泛起了波动。 周围的雨水好似也随之变动了起来。 鱼红锦微微一愣,好似被吓到了一般:“喂喂,你干什么,蠢猫,你要干嘛!” 狸花好似听到了什么,它眨了眨眼,嘀咕了一句:“不哭不哭。” 这话,是对那外人瞧不见的朋友说的。 周遭的灵气似乎都被调动了过来。 狸花的眼中忽的闪露出了些许青光,身后隐约间有一道虚影浮现出来。 那道虚影并不高大,与狸花一般模样。 可那道虚影仅仅是存在于那里,便透露着一股久远而又深邃的气息,令人胆寒。 “我来帮你们……” 在狸花的一句话下。 那哗啦落下的雨水忽然在这一刻停滞了下来 “嗡。” 天象由此改变! 鱼红锦的双眸瞪大,在那狸花身后的那道虚影浮现出来的时候,她顿时一颤,心中竟生出了一股畏惧之感。 她咽了咽口水,不禁后退了两步。 而那后方的宋饱则是双眸瞪大,她望着那停滞的雨水,眼中尽是不敢相信。 在那一瞬之间,她好似忽的怀疑起了这世间的模样,与她所想,出现了巨大的隔阂。 雨停了…… 而不是不下了,而是停滞在了半空。 宋饱心头震动,伸出手来,甚至能亲手摸到那落在掌心之中化开的雨水。 一股莫名的波动忽的从这阁楼之上荡开。 那道虚影的气息直去天穹,好似在诉说着它的道理,带着古朴的气息,与那无穷妖力直去九霄。 霎时间。 天地之间的灵气再归自然。 头顶的阴云散去,方才的闷雷也在这一刻消散开来。 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而那停滞的雨水,也在谋一刹那落下。 那也是最后的雨水。 不过在几息之间…… 雷散雨止! 晴空艳阳,显露眼前! 狸花身后的虚影消散而去,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虚弱乏力之感。 “唔……” 狸花倒了下去。 可那身下的水洼却似有了灵性一般,避开了倒下的猫儿,自成一片方圆,也是因此,才没有沾湿它的毛发。 “蠢猫!” 鱼红锦猛的回过神来,连忙跑上前去。 就与芸姐姐说的一般,虽说她们这一猫一鱼并不对付总是吵嘴,但若是哪一个出了事,另外一个定然也会尤为担忧。 鱼红锦上前去将狸花扶起,她有些焦急,问道:“怎么了你这是?怎么晕了?!喂,蠢猫!你该不会死了吧!快醒醒,快醒醒……” 她摇着狸花,可随即却忽见周遭的灵气忽的朝着此地聚集而来。 是那未曾散去的雷雨灵气。 鱼红锦愣了愣,却见那数不清楚的灵气朝着狸花涌来,它们好似在感谢着什么,不断的涌入狸花的身体之中。 狸花周身也泛起了些许微光。 它的气息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鱼红锦见此有些愣神,还有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张了张口,也不管这些,连忙将那猫儿抱起。 “得去找陈先生,得去找陈先生……” 她一转身,却是看见了那站在阁楼门口呆滞的宋饱。 鱼红锦愣了愣,可如今却也没时间想这些,只是道了一句:“快搭把手!” 宋饱回过神来,连忙道:“哦,哦……” 她连忙上前去,将那猫儿抱起。 这一抱,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不自量力。 这猫儿,当真是有些重,不说多的,十多斤是有的。 宋饱抱着狸花,跟着鱼红锦着急忙慌的下了楼去。 “陈先生,陈先生!” 鱼红锦砰砰砰的走下楼,嘴里一遍喊着:“不好了,不好了,狸花晕过去了!” 正吃着饭闲聊的陈长生听到这话微微一愣。 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了宋饱抱着昏迷的狸花。 “给陈某吧。” 陈长生从宋饱手中接过狸花。 沉甸甸的狸花耷拉着四脚,怎么叫也叫不醒。 宋饱此刻则是麻木的,还未消化完之前发生的事情。 这一切,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林大夫见状道:“昏过去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 林大夫张了张口,他本想着说看看,但想了想,若是似猪牛之类的倒是可以看看,但猫儿,这着实…… 便也就没有开口。 芸香上前看了一眼,说道:“似乎是力竭所致。” 说着,芸香看向鱼红锦。 鱼红锦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但左右看了看,周遭都是些陌生人,却又无从开口。 芸香便也明白了过来,说道:“我先带狸花上去歇息,红锦你跟我上楼。” “嗯!” 鱼红锦点了点,随即便随着芸香上了楼去。 宋父见此一幕,回过神来后说道:“陈兄弟一家似乎对这猫儿很是爱护?” 陈长生点头道:“早年有这猫儿陪着,渡过了一段低沉的岁月,便也就尤为在意。” 宋父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而且我看着猫儿可不是一般的聪明,昨天夜里的时候,它还朝我讨吃的,张牙舞爪的摆弄了半天,才说明了意思。”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它是比较聪明。” 他倒是不担心狸花。 接过手的时候,他便明白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相反的,还是好事。 这是狸花的一桩缘法。 它的单纯懵懂,也使得这天地间的四季灵气与它更加亲近了。 说着宋父回过神来,目光一撇,却是瞧见了外面。 “咦,这天,怎么晴了?” 林大夫也是一愣。 好像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什么时候晴的,方才还是大雨,怎么转眼间就开晴了呢? 第八百三十三章:跟红锦学的 吃饭的时候,只有宋饱是心不在焉的。 宋母见此也询问了一下宋饱,怕是她不舒服,但宋饱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事。 她的目光时不时会在那位先生身上停留,随即又会想起想起看到的那一幕幕。 如今她才算是明白,自己糊里糊涂应下的这几位客人,到底是怎样匪夷所思的存在。 神仙,喝酒的小孩,会说话的猫儿…… 这一切的一切…… 宋饱一时也有些接受不了。 …… 狸花被芸香带上楼后便平静了许多。 起初时候芸香倒是有些担心的,但随着狸花的鼾声传出来,好像便也没有这么担心了。 鱼红锦不禁瘪嘴道:“什么啊,居然只是睡着了……” 芸香哭笑不得,说道:“让它睡吧,红锦你先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是这样啊。” 随后鱼红锦将之前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出来,包括狸花话里的朋友,还有后来出现的虚影。 “虚影?” 芸香顿了一下,却是从竹柒的记忆之中了解到了些许东西。 如果说是虚影的话,那倒不如说是法相。 可狸花,哪里来的法相? 芸香不禁看了一眼那酣睡的猫儿,她这时候也才想起,好像至始至终,她也不曾了解过这猫儿的过往。 狸花是先生带来的,听先生的意思说,狸花是从修仙界来的。 早年的时候,芸香也听狸花说起过墨玉这个名字,但至始至终却也从未见过墨玉此人。 这顿饭吃完,趁着开晴,宋父便亲自送林大夫回去,走的时候还拿了些干果之类的,聊表谢意。 陈长生便也上了楼。 见狸花酣睡,便也就没再有担心了。 “狸花的机缘总是这样糊里糊涂的。”陈长生嘀咕了一句:“甚至它自己可能都不清楚。” 芸香顿了顿,随即问道:“我听红锦说,狸花之前在阁楼上的时候,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道虚影,与狸花一般模样。” 陈长生听到此话微微一顿,“有此事?” 鱼红锦点了点头,说道:“很清楚的虚影,长的跟狸花一模一样,但是…感觉却不一样,就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不对,不是同一只猫。” 陈长生不禁思索了起来。 芸香问道:“先生可知狸花的来历?” 陈长生回过神来,这倒是提醒了他。 “那或许,是曾经的狸花。” 芸香问道:“曾经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与芸香解释了一翻狸花的来历。 当初在清渊遇到狸花的时候,它便从墨玉的口中了解过些许。 它与狸花当年被唤魔神君所伏,替其做事,据言,狸花曾经也是一尊大妖,只是受灵笼镇压,导致妖力退散,早年的许多事情也都忘记了。 陈长生不禁摇头道:“对于狸花曾经的身份,陈某了解的也不太多,当初墨玉也只交代了这些。” 芸香点了点头,随即道:“有机会的话,先生还是得了解一翻才是,那道虚影,也就是曾经的狸花,有能够从水神手中抢夺天势的本事,想来曾经也并非寻常之妖。” 陈长生将此言记下。 芸香见陈长生这般反应,便明白陈先生并没有完全将此事放在心上,于是便又提醒了一句道:“先生还需上心才是。”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芸姑娘是在担心什么吗?” 芸香道:“先生有时候太过于相信这一面之词了,狸花忘记曾经的记忆此事本就奇怪,再则说那墨玉麒麟……” 芸香顿了顿,却只是道:“总归,先生还需谨慎些许为好。”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起来。 芸香道:“还请先生恕芸香无礼。”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这是说的哪里话,陈某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有些事情的确还是得仔细思索一下为好。” 其实早年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地方本就说不通,但后来带着狸花一段时间,他便也就将一些事情抛之脑后了。 他陈长生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轻信别人。 芸姑娘再了解不过了。 先生很少对于旁人有不好的看法,也是因此,才会导致许多人会以此发挥,芸香对此也尤为担心。 世上有善,那定然也会有恶。 事情总是要两面看的。 待狸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狸花一醒就嚷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 “我去拿,我去拿。”鱼红锦跑的比谁都快。 大抵是怕狸花死了少了个斗嘴的玩意儿。 鱼红锦跟宋家夫妇讨了些吃的。 狸花吃了好些东西,肚子都撑的溜圆,这才泄了气,四仰八叉的躺在椅子上。 “好饱,好饱~” 狸花满足的道了一句,又嘿嘿笑。 “蠢猫。”鱼红锦嘀咕了一句,说道:“也不谢谢你鱼大爷给你去找吃的。” 狸花顿了顿,道了一句:“谢谢。” 鱼红锦听后却是脸色一变,连忙摆手,好生嫌弃的样子。 狸花却是有些不太明白,这人怎么这样。 不过它倒也不在乎,吃饱了就好了。 . . 后来的日子倒是平静了许多。 陈长生时不时会带着他们去街上逛逛,营山坊的乡土人情味很足,只要被这里的人接纳了,那么他们便回待你如好友一般,寻常时买些东西,也会有所相赠。 这般乡野之间,多有人间烟火。 宋饱跟鱼红锦在客栈里闲聊着。 “还有比这更厉害的呢。” 鱼红锦站在长凳上,说道:“我还看见过老高老高的船,有我十来个这么高呢,当时我还偷偷摸摸的跑上船去偷酒喝,差点被抓了,那个酒是真的好喝啊,还有还有……” 宋饱听着她那绘声绘色的说词,不禁笑出了声来。 这两日下来,她倒是了解了鱼红锦,这小孩对于一些别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聊起天,也总是不知不觉的扯上酒,看的出来,她的确是爱酒。 “你们还要在这边住多久呢?”宋饱忽然问道。 鱼红锦思索了一下,说道:“好像没两天了,听陈先生说,留在这里是要看……” 她话语一顿,却是不说了。 “看什么?”宋饱问道。 鱼红锦连连摇头,说道:“不能告诉你,你知道的太多了。” 宋饱听后这话一顿,手也不由得一颤。 这是什么意思? 这可把她吓了一跳。 鱼红锦眨眼道:“反正不能让你知道。” “为什么?” “不行的,芸姐姐不让告诉别人,嗯,陈先生也不许我们乱讲。” “哦……” 鱼红锦便也就不跟宋饱多聊了,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宋饱却是对于此事尤为好奇。 她溜达溜达的就找上了在阁楼上趴着晒太阳的狸花。 “狸花,狸花……” 宋饱小声唤了一句。 这两日下来,她已经知道了狸花的名字,时不时还会给狸花喂些吃的,算是打好了关系。 狸花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哈切,随即看向宋饱,眨眼道:“宋姐姐,是又有好吃的吗?” 宋饱摇了摇头,说道:“宋姐姐来问你些事情,红锦不跟我讲,我只有来问你。” “什么事?” 宋饱随即便直言发问。 狸花知道后却是摇头道:“陈好人不让狸花跟别人说。” “我又不是别人。”宋饱说道:“我是你宋姐姐啊。” 狸花看了一眼宋饱,说道:“宋姐姐不会套话,连点好吃的都不带,怎么骗小孩?” 宋饱听到这话顿时哭笑不得。 “你跟宋姐姐讲,一会就给你拿好吃的。”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要先拿好吃的。” 宋饱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好好好。” 她连忙先去找了些果干之类的东西,她知道狸花最爱吃这些了。 狸花吧唧吧唧的吃了一大口。 宋饱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狸花眨眼道:“狸花什么时候说要告诉宋姐姐了?” 宋饱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道:“狸花吃了我的果干!” “狸花又没有说要说。”狸花的目光真诚,歪了歪脑袋,又说道:“陈好人说了,谁都不能告诉。” “坏狸花!” 宋饱道了一句,叉腰道:“以后都不给你干果吃了。” 狸花顿时眼眸瞪大了,它张了张口,好像很是舍不得。 干果诶…… 虽说没有鱼干好吃。 但是…… 但是…… 狸花如临大敌,顿时之间犹豫了起来。 “这些干果我也要没收了!” “不要!” 狸花顿时将那干果护住。 它委屈巴巴的看向宋饱,说道:“不能说嘛,真的不能……” 宋饱抱起手来,偏过头去,也不说话了,像是生闷气。 狸花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宋姐姐生气跟如意真是一个样子,不过没有如意吓人,还吓不到狸花。” 宋饱听到这话哭笑不得,她问道:“你跟不跟你宋姐姐说?” 狸花眨了眨眼,思索了一下后道:“除非有鱼干。” 宋饱顿了顿,瘪嘴道:“坏狸花,芸婶婶还说你可单纯了,果然是知猫知面不知心啊。” 狸花愣了愣,说道:“红锦教我的。” 宋饱听到这话无奈一笑。 她着实是被这猫儿给打败了。 “你跟姐姐讲,姐姐一会就去给你买鱼干。” “那宋姐姐可不能告诉别人喔……” “嗯嗯,不讲,不讲。” 第八百三十四章:六月十七 “龙?真龙?” 当宋饱知道这一切后,心中是尤为震惊的。 狸花说道:“还不是真龙,还不是。” 宋饱有些呆滞,咽喉滚动之下,心中也不禁浮现出了一副自己所想的龙翔九天的画面。 “这世上,真的有龙?” 狸花眨眼道:“为什么没有?” 它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宋饱看着狸花诚挚的目光,她也不再去怀疑狸花所言的真实性。 她半晌回过神来,问道:“那,那那个走水,是什么时候?”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狸花也不知道,但就是这两天没错了。” 宋饱又问道:“我能去看吗?” 狸花摇头道:“不可以。” “为什么?” “容易呜呼。” “呜呼是什么?” “一命呜呼。” “……” 宋饱怯生生的问道:“有,有这么吓人吗?” 狸花说道:“听陈好人说,以前墨渊渡劫的时候,天雷滚滚,山峦起火,寻常人都不得靠近的,走水更是,若非墨渊控制着,周遭的坊镇都得被淹完。” 宋饱一怔,问道:“那岂不是说,营山坊会被淹?” 狸花却又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有陈好人在,应该是不会的。” 宋饱不禁思索了起来,面色也有些担忧了起来。 狸花看向宋饱,说道:“宋姐姐不可以跟别人说哦,宋婶婶也不能说。” 宋饱回过神来,点头答应了下来。 . . 六月十七。 宜,破屋,安香。 忌,祈福,入宅,出行…… 今日不是个好日子。 时隔几日,天上却是下起了大雨。 从天明时便起的大雨,以至于天色不曾明亮,一直昏暗,倒是有些让人提不起精神。 “哗啦啦,轰隆……” 闷雷声伴随着雨声,山间路上也积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水洼。 清早起来的芸香见此一幕不禁神色凝重了起来。 她站在窗前,目光望那天边看去。 似乎那雷云聚集之地,离这里并不算远。 “咚!” 忽有一位身着蓑衣的老者敲着锣鼓走在街上,口中叫嚷着。 “水神化龙,雷雨聚首!” “天佑我等,当祭以香火!当祭以香火啊!” 听到此言,芸香顿时脸色一变。 她连忙去找了陈先生。 陈长生也恰好从房中出来,见芸香脸色,随即便道:“陈某也听见了。” 这龙仙,当真是什么都敢做。 眼瞧着天劫将至,她仍要用这般手段借百姓香火。 大抵也是因为心中不甘,所以才物尽其用。 芸香说道:“且不止如此,我观那雷云聚集之地离营山坊尤为之近,恐怕是故意为之……” 陈长生轻柔眉心,说道:“陈某知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龙蓉看准了陈长生是个心怀百姓,不忍无辜之人,故而特意选在靠近营山坊的地方渡劫。 其目的便是引陈长生出手,他只需护住百姓,便能给龙蓉减轻一部分天劫的压力。 而方才那老者唱诵的民谣,估计也是她的后手。 宋饱听着街外传来的歌谣声,她不禁一愣。 “就是今天吗?” 宋饱脸色一变,看向那古怪大雨与闷雷,心中的紧张也拔高至顶点。 宋家夫妇却是有些迷茫。 宋父连忙追上那老者,问道:“老人家,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 穿着蓑衣的老者说道:“咱们这昇河水神要化真龙,水神保佑我等风调雨顺,这般危及时刻,我等也应当奉以香火,快快回去,摆上香烛,敬以水神!” 说罢,那老者便接着往前走去。 “当祭以香火!祭以香火!” “咚!” 锣鼓声几乎传遍了整个营山坊,不仅是此地,另外走遍的好几个坊镇也有这般现象,这些敲锣打鼓的人好似忽然出现的一般,也从未有人认识。 宋父听后连忙回了客栈,又让妻子去摆上烛台,奉上香火。 “快快快。” 百姓对于这样的话语并没有任何的分辨力。 但有件事,他们确是知晓的,他们昇河两岸的百姓的确常年风调雨顺,少有灾难发生,听此一言,自然也原因奉上香火些许。 “水神保佑,水神保佑……” 宋婶婶双手合十,口中呢喃着。 宋饱一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禁愣了一下,“爹,娘你们做什么呢?” “你也快过来拜拜,今日水神渡劫,我们切不可忘恩。” 宋饱愣了愣,一时却又有些抗拒。 但到底却也拗不过爹娘坚持,她便也前去上了几柱香火。 但也就那么一会。 “爹娘,我不拜了。” “你这孩子,回来,回来……” 宋饱就这么走了,不知怎么的,她总是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当她知晓了一些常人所难以知晓的事情后,这般所谓的‘迷信’便不再神秘,她也没有那般信奉之心了。 宋饱跑上了阁楼。 却见鱼红锦正在阁楼上瞧着大雨。 “宋姐姐?”鱼红锦唤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宋饱问道。 鱼红锦眨眼道:“看雨啊。” 她就是有些不服气,芸姐姐说,那蠢猫得了一场不得了的机缘。 她也要看看,这大雨能有什么机缘在。 宋饱张了张口,说道:“刚才路过的那个老人家说的什么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鱼红锦说道:“宋姐姐还信这个?” 宋饱抱起了手,说道:“你别装了,我知…我猜到了,那个老人家说的就是真的,今天就是水神化龙,对不对。” 鱼红锦心中一顿,连忙道:“什,什么啊,宋姐姐你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世上哪有龙啊。” “反正我今天那也不去,就跟着你们。”宋饱说道:“我也要看看,龙是什么模样的。” 鱼红锦抿了抿唇,顿时脸色一变。 “宋姐姐别开玩笑。” 宋饱道:“我没开玩笑。” 鱼红锦听到这话顿时就道:“哎呀,不行,我肚子疼,先走了,先走了……” 说着就往楼下跑了。 宋饱由此也知晓了,事情的确是真的。 狸花那天跟她讲的是真的,那老人家念的也是真的。 真的有化龙! 世上也真的有龙! 这一切,真的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第八百三十五章:真龙也好,魔龙也罢 芸香送陈长生下楼,顺道的问宋家婶婶借了一把伞。 下楼时他们自然也看见了宋家夫妇烧香祭拜水神的一幕。 二人也只是看了一眼,却并未多问。 “万事小心。”芸香道了一句。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大开伞便要出门。 鱼红锦跑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一只胖狸花。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鱼红锦道。 “喵喵喵。”狸花也叫唤着。 陈长生摇了摇头,只是让他们老实待着。 不知何时,宋饱却又跑了出去,在一旁怯生生的问道:“这么大的雨,陈大哥还要出去吗?” “出去办点事。”陈长生这般回答道。 宋饱见此也没多问,但大抵心中却已有数。 宋父起身道:“听闻今日是水神渡劫,陈兄弟独自一人出门……” 陈长生笑道:“无碍的。” 宋父听后却也不多劝了,随后却又给陈长生拿了件蓑衣来,说道:“披上蓑衣,也能挡些风雨,伞怕是不够的。” 陈长生点头道:“多谢宋大哥。” 随后陈长生便披着蓑衣打着伞出了门去。 芸香站在客栈的门口目送着先生,心中却又有些担忧。 那天色与闷雷声,着实让人不舒服,总归是安不下心的。 陈长生一路往坊外走去。 而在陈长生走后不久,宋饱却是从客栈的后门溜了出来。 她倒也不怕雨。 自小她便是个胆大的姑娘,相比起害怕与好奇,她更加偏向于好奇的一方。 出门的时候,她也仅仅只戴了个斗笠,只因为家里的伞和蓑衣都被借了去。 不过无碍。 在她看来,这点风雨不算什么,尽管她还生着病。 她出了门后跑了好一半天,总算是瞧见了陈长生的身影,便隔着老远一直跟着。 一直出了营山坊。 …… 大雨不停下着,按常理而言应雨势会有所衰减,可眼前的雨,却是越发大了。 在那雨水之中伴随着一阵泥土味道,一眼望去,却又见那落下雨溅起了水雾,走在其中,好似走在仙境一般。 “哗啦啦……” 雨声响彻耳畔,宋饱却依旧能听清楚自己的心跳声。 尽管再怎么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她也要亲眼去看一看。 陈长生时不时会看一眼那雷云聚集之地。 说起来,当初墨渊渡劫时,他便错过了,今日也算是有机会一见这化龙天劫。 走在半途,陈长生却是心有所感。 “嗯?” 他的目光往身后看去。 跟在不远处的宋饱见陈长生回头,连忙躲在了一棵树后。 她喘息着,生怕自己被发现。 陈长生不禁摇了摇头,喊了一句:“宋姑娘,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这不是你该跟来的。” 宋饱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她走了出来。 沉默半晌,喘息了片刻后,却是对陈长生摇了摇头。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回去吧。” 大雨并没有将陈长生的声音掩盖,落在宋饱耳畔时是那般清晰。 “我想看看。”宋饱抿了抿唇,说道:“只是看看。” 陈长生无奈一叹,也知道自己说不动宋饱。 他转过头往前走去。 步子却是快了些。 而宋饱却是加快速度追了过来。 陈长生想着宋饱的风寒还未完全好,便又施了个法术,至少可以保证风寒不会再侵入她体内。 但随即,他的步子便在那雨中便的虚幻起来。 在宋饱的注视之下,陈长生迈步落下,便走远了。 那道身影好似闪烁在雨间,根本让她看不清楚。 宋饱张了张口,顿时着急了,连忙往前跑去。 紧追不舍。 可不过片刻之间,她便再也瞧不见陈长生的身影了。 宋饱停下了步子。 斗笠下的她面庞湿润,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气磊了。 “我是寻常人,就不能看吗……” 宋饱有些不甘心。 她抬起头来,雨水落进了她的眼眸里。 忽然之间,却又一道光亮再远处亮起。 宋饱一愣,随即欣喜过来。 “在那里!” 她知道了方向,便也无需陈先生引路了。 她加快步子往那边跑去,一步都不敢耽搁,生怕是错过了什么。 可她却从未想过,那滴雨到底是怎么回事。 …… 陈长生一路来到了那昇河边上。 此地雨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此番异样也是因此天劫而起,为的也是隔绝寻常人,若是寻常人走入其中,只会在迷茫之中重返原路,此乃天意,而非术法。 直至昇河边上的时候,陈长生才见到了那身着红衣,身染香火水势的龙蓉。 龙蓉感受到身后的动静,睁开双眸,回头看去。 “陈先生来的早了。”龙蓉说道。 陈长生打着伞,顿了一下后道:“你这算不算恩将仇报呢?” 龙蓉笑了笑,说道:“怎么又恩将仇报了?” 陈长生说道:“你便是看准了陈某不忍心看着这些百姓受天劫波及,所以才特意选了这样一个靠近营山坊的地方渡劫,想借陈某之力,化解一部分天劫。” 陈长生不禁轻叹一声,说道:“早知如此,陈某倒不如当日就不该放过你。” 龙蓉笑了笑,说道:“可惜已经晚了,天劫之势已成,无论我活,还是我死,这天劫都会落下,先生一样也得扛此天劫。” 陈长生看着她,又叹了口气,说道:“不如回头是岸?” 龙蓉却是平静道:“回头是岸?” 她摇了摇头,说道:“天不待我,我必逆天,眼前唯一的活路,便只有自己可以依仗。” 她又是一笑,却是笑的有些凄凌,说道:“若是先生觉得麻烦,也可以现在便将我伏诛。”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你找人于那坊间散布民谣,不就是为了提醒陈某你仍是水神吗,陈某杀了你,这昇河水势必然暴涨,这两岸百姓,便会遭受劫难。” 龙蓉说道:“先生不愧为聪明人。”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她,说道:“陈某也不作何,便就在此地,看着你焚于天劫。” 龙蓉思索了一下,说道:“先生就这般笃定我会败于天劫?” “陈某说过,天会收你。” 龙蓉大笑了一声,却是质问道:“天为何物?若掌手天下,我便是天!” 她身上的气息也在此刻转变,隐约之间有缕缕黑气自她身上诞出。 陈长生眉头微皱,说道:“你已堕入魔道……” 龙蓉的目光忽的冰冷起来,看着陈长生道:“魔又如何?不比那所谓正道好上太多,当初在上京之时,先生该是看出了我之心思,也明白我之结局,我踏入此路,注定难逃天道手掌,唯有一死!” “可是为何?!我这些年,行善积德,庇佑两岸百姓,广行善举,这昇河之上,少有水难积生,这不是我的善?既如此,天道为何不以慈悲之心面向于我?生路且不允我?” “为何?!” 龙蓉控诉着这无情的天道,身上的魔气也逐渐涨动。 魔气荡漾,那一身红衣也在雨中飘荡。 龙蓉的目光之中闪露出些许龙威,这是龙势将成之势。 “真龙也好,魔龙也罢,我的善不是我的善,我的恶却实实在在的是我的恶,既然天道不公,那我为何还以其为天,入魔,非我所欲也……” 龙蓉平静下来,道了一句:“只是想求一条生路。” 说着,那天劫却是忽的涨动起来。 原本还需几个时辰的天势也在这一刻肆虐而成。 天劫已至! 轰隆!! 一道惊雷之声在耳畔炸响。 陈长生忽的惊觉过来,随即抬手一算,顿时脸色阴沉下来。 龙蓉看着陈长生,说道:“先前还怕先生不会帮我,倒是多谢了那小姑娘。”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 只见那雨雾之中,宋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里。 在那远处的山巅之上。 正有两人凝望着这一幕。 “她竟这般快就引来了天劫。”墨渊嘀咕了一声。 他本以为,还需好些年月,这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老龙王应征看了他一眼,说道:“这龙仙四处谋划,求香火,得水运,这般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的脸色一变,却是说道:“不过,我观她……” “怎么像是入了魔道。” 墨渊听到此言微微一愣,“什么?” 他直起身子,目光望去,果然在那气息之中感受到了些许魔气。 墨渊顿了顿,却又有些不明白,“何至于此?天劫已成,如今坠入魔道,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老龙王却是摇了摇头,也有些想不明白。 可随即墨渊却是目光一怔,“那是……”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微光,透过那雨雾,却是瞧见了一位青衫先生正在其中。 “陈先生?” “嗯?” “陈先生在里面!” 老龙王望去,所见却是一片雨水,将其视线遮挡。 “当真?你为何能看见?” 墨渊张了张口,他一时也有些说不清楚。 那雨雾乃是天道所降,大抵是因为他体内有天道所留下的诅咒,故而才能透过雨雾,看到其中。 墨渊正要下去看看,却被老龙王阻拦道。 “你要干嘛?” 老龙王睁目道:“天劫将落,你下去寻死吗?” 墨渊道:“陈先生在里面!” 第八百三十六章:雷劫已至 宋饱跌跌撞撞的闯进了一片雨雾之中,直至此刻,她才是彻底慌了神。 眼前的路模糊不清,更是分不清东西南北。 “这是哪……” 宋饱的心绪焦躁了起来。 她的目光朝着四周望去。 方才指引着她的那一抹光亮也在她闯入这片境地过后消失不见。 “轰隆!!” 一道雷响惊动了世间。 同时也将宋饱给吓了一跳,她不禁惊呼了一声,那雷声好似就在她的头上炸响,顿时便蹲了下来。 宋饱慌了,她甚至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便该听陈大哥的话,不胡乱跟过来。 “爹,娘!!陈大哥!” 宋饱喊着,心中的惧怕不已。 至此刻,才听一道声音忽的在她耳畔响起。 “宋饱,到这儿来……” 宋饱愣了愣,“是陈大哥?陈大哥你在哪?” “到这儿来……” 宋饱连忙顺着声音的来源跑了过去。 她步子踉跄,顺着这道声音的方向往前,片刻之后,眼前的雨雾忽的散开,眼前忽的出现了两道身影。 身着青衫的陈大哥,还有一个不曾见过的女子,那女子瞧着尤为好看,可却让人难以亲近,仅是看着,便给人一种惧怕之意。 “陈大哥!” 宋饱连忙跑了过去。 陈长生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小姑娘家家好奇心这般重可不是什么好是。” 宋饱着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回去等着挨你娘的骂吧。” 听着陈长生的话语,宋饱的心中生出了些许安定,似乎也没有方才那般惧怕了。 她躲在陈长生的身后,目光则是望向了那个不知名的女子。 龙蓉看了一眼宋饱,随即又看了一眼陈长生,冷哼了一声后说道:“先生是上了年纪,竟这般慈和。”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她,说道:“世间万灵不分三六九等,但却有善恶好坏之分。” 龙蓉道:“善恶不一样也是三六九等?我行恶之始便已是苍天眼中最下等,纵使从善,却亦无法改变,说我伪善,可所谓论迹不论心,伪善就不是善了吗?”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她,说道:“陈某早年也曾与道过与你一般抱着同样想法的妖怪。” 龙蓉饶有兴趣的问道:“先生待他如何?” 陈长生道:“陈某剥去了它的肉身,命他作城隍事宜,庇人间百姓,除魑魅魍魉,无香火,无功德,长此以往,受三百年寂寥。” 龙蓉轻哼一声,说道:“吾宁死,也不受这三百年折磨,三百年后,道心破灭,心不在此,归降于这天理大道,我非是我,比死更难。” 她如此才算是看出他陈长生到底是如何心狠的一个人。 他不杀人,却做着比杀人更加让人胆颤的事。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却也没有你想的那般极端,陈某只是觉得,他还不曾偿还他的罪孽,那里的百姓,也还……” 他轻叹了一声,却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龙蓉的目光凝视着陈长生,只是平淡而道:“虚伪。” 说罢,她抬起头来。 却见那天上忽见一道亮光。 是这天地的威能,是那雷劫催命的声响。 龙蓉舒了口气,随即却是笑道:“天劫已至,那就请先生助我吧。” 陈长生看向身旁的宋饱,轻声道了一句:“捂住耳朵。” 宋饱回过神来,连忙捂住了耳朵。 紧随而来的,是那雷云忽的化作一道旋涡,直挂头顶,周围大风席卷,好似要将此地尽数摧残。 营山坊中。 大风似要将这整个坊镇都掀翻过来。 那敲锣打鼓的老者顿时跪下。 “水神显威!水神显威!” 老者跪地磕头。 大风搅动着营山坊中的一切,牌匾被吹翻,屋瓦被连翻嫌弃。 坊中传出了惊呼尖叫之声。 甚至有的房子已然晃动,在那大风大雨之下似有倒塌之势。 狸花见这楼宇在晃,顿时慌了神。 “怎么,怎么晃起来了……” 狸花神色一变,连忙看向鱼红锦。 鱼红锦也从惊骇之中回过神来,说道:“快,快稳住这栋楼!” 说罢,她一把抱起狸花就往阁楼上跑去。 一鱼一猫一同施法,鱼红锦往嘴里大灌了一口酒,眉心之处的莲花印记亮起,一道道法力化作屏障阻挡着外界的风雨。 狸花牵动风雨灵力,安抚着他们,客栈的晃动也稍微停滞了下来。 “芸姐姐呢?!”鱼红锦问道。 狸花说道:“不知道啊!” “我去找芸姐姐!”鱼红锦道了一句:“你顶住!” 狸花点了点头,随即便继续施法。 鱼红锦着急忙慌的下了楼去,到处寻找,可四下找遍了,却仍是没有看到芸姐姐的身影。 她顿时慌了神,找上了宋家婶婶。 宋婶婶也有些慌乱,说道:“我,我也没看见啊……” 鱼红锦心中一怔,顿时明白了过来。 “完了!” 她早该想到的,但凡陈长生有什么事,芸姐姐就会丧失理智,怕是已经跑出去了! 正在鱼红锦慌乱之时,却忽听一道雷声响起。 一道紫芒也在她眼中闪过。 龙蓉抬手,开口道:“八方香火,助我破劫!” 话音落下,那千家百户之中飘起的香火之力朝着龙蓉聚集而来,不多时她便被那香火笼罩。 又见她开口,“昇河水势,为我护道!” 香火之运,昇河水运,两运相交,将起团团围住。 陈长生轻扣双指,立于身前,轻声而道。 “听雨。” 仙剑应声。 陈长生继而言道:“去护营山百姓!” 听雨剑化作一道青光远去,不多时便至那营山坊上,剑气流转,斩随那随着云层搅动的大风。 宋饱在那道紫芒之下闭上了双眸。 可仅是捂耳,又怎能阻挡暗紫霄之响。 仅是炸响之下,她便双耳流血,周遭的一切声响,都在这一刻断绝。 陈长生再起双指,口含敕令,沉默片刻,却开口唤道:“请天道相护!” 话音落下,便见一道金芒降身。 龙蓉见此一幕皱起了眉头,可如今却没有时间让她多想。 “轰隆!!” 一道粗壮的紫霄雷霆从那旋涡之中落下。 天雷直奔龙蓉而去。 第八百三十七章:阿蛮,阿蛮 紫霄落于龙仙。 饶是见多识广的老龙王应征见到这一幕也是惊骇不止。 “这般雷劫……” 墨渊亦是被吓了一跳,心中也好似空了一拍。 紫霄! 这是紫霄! 早在当初的时候,他渡雷劫也不过是青霄罢了,如今这紫霄,仅是看上一眼,便令人胆战心惊。 这是天意不让那龙仙过此关。 老龙王轻叹了一声,说道:“若不入魔,何来这般要命天劫,说到底,是自取灭亡。” 在紫霄之下。 龙蓉周身的气运与香火尽数断绝。 她的口中传出惨叫,周身的鳞片显露出来。 惨叫哀嚎声不断。 雷火袭身,昇河之水熄之不灭,人道香火之运埋之不绝。 “呃啊……” 龙蓉的惨叫尤为凄惨。 雷火焚烧着她,身上的魔气也引起了剧烈的反抗。 她从那半空之中落了下来,可如今却浑身染着雷火,折磨不停。 仅是一道雷劫之下,她便已奄奄一息,气息将绝。 目光望去,却见龙蓉此刻已然被雷火烧的不成人样,身上鳞片浮现,隐约间已有被打回原形的征兆。 龙蓉紧咬着牙,面色变得狰狞了起来。 五指死死的扣着地下,强撑着让自己站了起来。 那紫霄一记落下,周遭的山林平底皆被烧的漆黑。 宋饱身居此地,若非陈长生护着,怕是已然被烧为灰烬。 而此刻的陈长生,虽面色平静,可心中却有些震骇无比,到底还是有些低估了紫霄的威力。 他的衣袍被烧去了边角,同时胸中也有一口血逆转上来,只不过被他硬生生的给咽了回来。 陈长生深吸了一口,脸色有些发白,说道:“何苦如此……” 龙蓉踉跄着,那看似较弱的身躯之中席卷出魔气,魔气护着她,支撑着她再度站了起来。 “不疯魔……” 她的目光迷离,轻声道:“不成活!” 说着,她再度直面天穹。 在那一道紫霄之下,她甚至不曾生出半点退却,她知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她的算计是对的,若不入魔,纵使是青霄,她也难以抵挡,若非让陈长生入局,她方才便已然尸骨无存。 她疯了! 在求生的路上,已然忘乎所以了。 宋饱害怕的躲在了陈长生的身后,她听不到声音,看着周遭的一切也有些恍惚。 声音颤抖着,目光之中也不停的留下了眼泪。 她似乎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到底闯入了这样一个地方。 片刻…… 却见那风云再度涌动。 又见一道紫霄酝酿而成。 龙蓉立刻盘坐调息,她心中的怨念滋生着魔气再度高涨。 如今,她已耗尽香火之力,而昇河水势也在方才之下失控了。 昇河之水震动。 那滔滔河水顿时升起,漫了出来。 陈长生面色一怔,可此刻,却又分身乏术。 在那远处的高山上。 “昇河暴动了!”墨渊呢喃了一声。 可他更为关心的,却是那场中的陈先生。 他握紧了拳,此刻却是无能为力,若是当初,他定然能站出来,可如今身负伤势,过去,却也只能帮倒忙。 老龙王应征看着墨渊的目光,说道:“陈先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你放心便是,不过,我们也该出手了,这昇河再这么下去,恐怕是要酿成大祸!” 两尊真龙对视一眼,随即投身昇河。 无论是应征还是墨渊,身为真龙,控水自是无双,两位真龙接连施法,老龙王祭出法器,不过片刻,便控制了大半水势,而墨渊也不甘落后,召水运而动,平昇河水势。 陈长生感昇河水势平稳下来,心中也便安定了下来。 他的身后,正是那营山坊。 听雨剑再是仙剑,却也只能挡住那寥寥风雨,可这天劫的余威,却不是听雨能挡得住的。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轻拍了一下宋饱,随即将她挡在身后。 陈长生探出双指,口含敕令,开口道:“宣!诸仙神灵!” 话音落到数十道金光化出身影。 “见过主上。” “主上!” “尊主!” 这数十道身影立于陈长生身侧。 陈长生道明其意,面前仙神随即排开,祭出法器,施展仙法。 有少年手握红缨,眼含神火。 有老者手捻观音,开口却吐纯阳之气。 有人持扇,眉目之间,却尽是雷霆风雨。 有巨神持斧,抬手之间,便似要脚踏一州山河。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还请诸位,护人道安宁。” 数十道声音应声而道:“领尊主法旨!” 龙蓉凝望着这些忽然出现的神将,她眉眼一笑,说道:“不愧为陈先生。” 魔气荡漾,忽的从她身后拔地而起。 陈长生见此一幕却是微微皱眉,忽感怪异。 这龙蓉,如何能激起这般魔气…… 此事,却是有些古怪。 那冲天的魔气自然也引起了应征的注意。 应征见此一幕也不禁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世间魔道早已断绝,可这方才入魔‘龙仙’又怎可能积攒了如此之多的魔气。 这不应该才对! “怕是背后有人。” 应征的目光扫向周遭,方圆千百里尽数入眼,可纵使如此,也没能找到根源所在。 他不禁疑惑,同时心中也生出了担忧。 到底是什么人…… “魔气!”火淼眉头微皱,这般磅礴的魔气,也是他头一次见到。 可此刻,却也没时间思索了。 “轰隆!!” 又见一道紫霄落下。 紫霄好似要将这一切都覆灭一般,不过转眼之间,便落于人间。 龙蓉身中天劫,她的面色狰狞,也在这一刻显露真身。 青蛇顶角,虽显稚嫩,却有龙威。 魔气于那双眸之中显露,蛇鳞片隐射着那滔天之威的雷劫。 “吼吟!!” 一声怒吼,半似龙吟。 她好似在抗议着那天道无情,为此疯魔,只求一条生路。 龙威于身,魔气相伴! 阴阳相生相克,雷劫可破邪魔之气,可龙蓉身上的魔气,却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不断的阻挡着那雷劫侵蚀于他。 陈长生领数十神灵阻挡了那雷劫之力,那分割之线就在脚下,也因此给营山百姓护得生路。 那半空之中经受雷劫的龙蓉却是忽的放声大笑了起来。 雷火已然灼烧了她的鳞甲,一片一片,皆是黝黑。 “我欲活!便不会死!” “便不会死!” 随着龙蓉的话音落下,魔气荡漾而出。 恍惚之间,龙蓉身上却是出现了一抹并不属于她的龙威。 “轰!!” 在一声震动之下。 紫霄与那龙威相撞,其波动摧枯拉朽,好似要覆灭这一切。 在那震动断绝之际。 龙蓉落下,气息十不存一。 魔气护着那青蛇,将其托起。 她的身躯此刻已然被雷劫所洞穿,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她喘息着,却仍旧心有不甘。 可如今的她却已然没有任何力气再支撑她说出半句话。 她喘息着,脑海中好似走马观花一般,在回想着这一生所经历的一切。 幼时险些葬身鹰爪之下,成灵醒智后受猎户所伤,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苦修化形,于人间修行,无人引导,故而做了不少坏事…… 读书习字,知晓道理,心所向善。 可世人却非全善,欲平静于世间,却遭恶人相逼,所熟所认之人皆受冤屈,亲近之人更是自缢于公堂之上,见识人之丑恶,自此,她便不再向善…… 可天理无情,斩断了她脚下之路。 遥遥望去,唯见一死。 她宁入魔,不认天下! 青蛇的眼中流露出一滴泪水,啪嗒落下,落进那大地土壤之中。 她非是后悔,只是不甘。 在那弥留之际。 却忽一道声音于她脑海之中响起。 “阿蛮…阿蛮……” 这道声音是那般的熟悉,可却又好似空穴来风,并不存在于龙蓉的脑海之中。 她愣了愣,随即却忽的发现一道气息自远方而来。 引得一抹金光前来。 那道金光脚踏木剑,双手负背,目光凝视着那头顶的九霄雷霆。 陈长生见此来者,却是忽的一愣。 看清面容后,更是费解。 “赵玉清?” 与此同时。 稳固水运的老龙王也是一怔。 “他怎么来了?!” 老龙王一时有些恍惚。 赵玉清低头看去,却见陈长生正在场中,他的目光之中露出些许疑惑,可随即却又化作毫不在意一般。 正在此刻,却见那头顶天劫落下。 天地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奄奄一息的青蛇,再度落下天劫,亦是紫霄。 紫霄雷光先至,又闻雷响。 “轰隆!” 赵玉清抬起手来,手握木剑。 仅是抬手,一剑斩去。 那一剑,搅动风雨,掀起万般剑势。 天地一线,于此之间,万籁俱寂,唯见一抹剑光显露于眼中。 不过眨眼之间。 那道紫霞被斩作两半。 赵玉清再出一剑,断天劫根基,随即又是一件,将那天劫的气息彻底覆灭。 天道生怒,他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冷不在意。 做完这些,他收起剑来,御剑而去,走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陈长生,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化作金光而去。 他来此地,仅出三剑。 灭紫霄,平雷劫。 第八百三十八章:不配与我谈剑 陈长生目光望去,看向那逐渐蜕变的青蛇,他顿了一下,随即却是抬起手来,招来听雨。 恰在此刻,却见一道身影走来。 “先生。”芸香望向陈长生,欲言又止。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陈某没事。” 他顿了一下,说道:“先将宋饱给带回去,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御剑而去,追着那一抹金光而去。 赵玉清御剑而去,片刻后却忽的发觉有道气息紧跟身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停了下来。 陈长生脚踏听雨剑,来到了赵玉清的面前。 赵玉清看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做事,总是要有个理由的,其实说来,是陈某不解,所以想前来问问。” “我赵玉清做事,何须理由?” 陈长生听到这话微微点头,说道:“这倒也是个理由。” 他是赵玉清嘛。 那个无论修仙界还是人间都要避让三舍的魔头。 赵玉清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不发片语,随即就要离去。 陈长生忽的开口道:“早年,陈某在念珠所存的记忆之中看到一条蛟龙,其名阿蛮。” 赵玉清的步子停顿了一下,他只是淡漠的道了一句:“猜到还问?” 他便是他,话语之间,也从不吝啬一些事情。 “你与阿蛮有交情?”陈长生问道。 赵玉清思索了片刻,答了一句,说道:“曾是山主。” “山主?” “云浮山主。” 那云浮山,早在许久之前,其实并不是他赵玉清的,此地乃是蛟龙盘踞之地,曾也不称云府,而是蛟云倒山,是老山主,也就是阿蛮离世过后,叫此地交予赵玉清,才有了这么个名字。 陈长生点头以示知晓。 他顿了一下,却又说道:“此事却是有些难以处理。” 赵玉清笑了一下,说道:“她是什么,她自己决定,魔一定就是恶吗?这点,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 陈长生道:“陈某自然是知晓,只是如今她这般,倒是让陈某有些纠结。” 赵玉清沉默片刻,开口道了一句:“你杀她,我杀你。” 陈长生并不怀疑赵玉清的真实性。 他顿了顿,随即却似豁然开朗一般笑了起来。 “好。” 赵玉清自然也看的出来陈长生如今是怎样的情况。 他甚至有十足的把握能杀了陈长生。 但他会不会再活过来,却是说不定。 陈长生抬起手来,身下听雨剑握于手中。 赵玉清神色微顿。 却见陈长生抬手挑起一抹剑光,轻启道:“那陈某便杀她!” 赵玉清面色一滞,他见陈长生不带丝毫犹豫,连忙应出一道剑气前去阻拦。 剑气也于半途破碎。 赵玉清的目光冷了下来,看着陈长生道:“你想死?” 陈长生着赵玉清,说道:“陈某死过千百回了,却不曾怕过。” 他横剑于身侧,面向赵玉清,说道:“我留你,是想让你看着她死!免得后面再节外生枝。” 赵玉清怒从心起,说道:“你陈长生就非要这般?这般将世间的事情分的一清二楚不可吗?” “她该死。”陈长生摇头道:“于公于私,她都不该活。” “早年所行恶事,便已足够她死千百回了,身为水神却又圈养河鬼供养神魂,此是于公,于私,她胆子倒是大,算计陈某,不顾百姓,甚至不惜引一凡间女子入局。” “她此生悲惨,但却不是她能活命的理由。” 陈长生上前一步,继而说道:“她前世如何,亦与她此生毫无关联。” 赵玉清冷言道:“你不必说这么多,我赵玉清从不认什么善恶,自懂事开始,我便只认自己的本事,谁惹我,谁便是恶,我便杀谁!从不是你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你说的对,那她算计陈某,陈某杀她,有错?” 赵玉清顿了顿,说道:“自然无错,不过你也要看她是谁罩着的!你要杀她,也需过了我这一关,你陈长生莫不是欺软怕硬?只敢与我讲道理,不敢动刀子?” 陈长生面色平静,上前一步,说道:“早年试剑,却是不分伯仲,如今虽不如从前,但也愿意一试,也应当一试。” “出剑吧。” 赵玉清似乎也没料到陈长生会这样果断。 他甚至也没想过,陈长生竟然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赵玉清好似在一瞬间明白了过来,他摇头一笑,说道:“也对,你本就是这样,从来只认道理。” 他抬起了手中的木剑,面向陈长生。 陈长生举剑,二者于那天上相对。 剑势波动,将那云雾退散,好似要将这头顶的天给捅处一个窟窿。 二者各立两方。 剑意惧出,却见两道剑气而成的虚影于眼前浮现,随之而来的,又有无数个。 好似化身无数个自我,成了千军万马,于其相战斗。 “叮!” 半空之中剑气却是传来金戈之声,叮当不止。 仅是剑意,却好似成了千军万马一般,相斗于此。 每一道身影都有着二人的影子,一招一式,也皆是出自自身,有胜有败,有败有胜,在那剑意之声,却又好似不分伯仲一般。 赵玉清有些意外,他发觉陈长生的剑意不止厉害了一点,比起当年在云浮山时,还要强上许多许多。 陈长生的脸色却是显得有些虚弱。 虽说如今只是剑意之间的对决,与法力无关,但那消耗却是实实在在的,他赵玉清乃是仙人之资,而他陈长生缺少法力,却是什么都不是。 陈长生抬起双指,神魂探出。 数百丈的神魂显露于身后,稳住了他的情势,至少不至于承受不了这般消耗。 “寒山雪。” 陈长生轻道一声,手中之剑挥出。 凌空飘雪,雪絮如针尖一般刺去。 赵玉清只是微微抬手,一道剑光斩来,便将这一切斩灭。 赵玉清淡淡道:“我赵玉清乃是天下第一魔头,亦是天下第一仙剑,纵使你是陈长生,也不配与我谈剑!” 说罢,木剑一震,传出一阵剑鸣之声。 不过眨眼之间,眼前剑气所化身影尽数被荡灭,陈长生周身的剑意也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陈长生口中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第八百三十九章:半个时辰 听雨剑挡在了陈长生的身前。 仙剑护主,纵使是在最为艰难的时候,亦会应面向前。 赵玉清的脸色有些安静,似如一滩死水一般。 木剑直指陈长生,开口道:“不要自寻死路。” 陈长生抬手抹去了嘴角血渍,他看了一眼,随即对赵玉清道:“再来。” 说着他便握住听雨杀向赵玉清。 出剑要比方才凌厉了许多,一招一式皆没有留手,亦是直逼赵玉清的死处而去。 忽然转变的路数让赵玉清有那么一瞬间措手不及,不过却也仅仅只是一瞬,他便见将陈长生手中的剑挑飞。 “听雨!” 陈长生道了一句,听雨剑化作一道青光斩去。 赵玉清环身一躲,“剑山的御剑术?” 听雨一记不中,也回到了陈长生的手中。 陈长生道:“陈某学的比较杂。” 赵玉清冷哼一声,再度迎上前去。 一剑斩向陈长生的胳膊,这一剑却是要比方才快上太多了,如今才是他真正的剑。 在剑之一道上,世上如今能敌过赵玉清的人大抵都还没出生。 陈长生甚至都来不及躲开,这一剑便已然落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噗。” 衣衫破开,鲜血顺着剑伤流淌了出来。 赵玉清再出三剑,斩在陈长生的四肢之上,虽出手绝然,但到底还是收了手了,要不然陈长生如今却也没命活了。 “你还有机会可以不死。”赵玉清道了一句。 陈长生四肢皆受伤势,他顿了顿,却是摇了摇头。 陈长生这般反应却是彻底将赵玉清给激怒了。 赵玉清竟是舍弃了剑,眨眼之间来到了的陈长生面前。 “嘭!” 拳头落在了陈长生面门之上,打出一片青紫。 赵玉清一把抓住了陈长生的衣领子,咬牙道:“你是不是有病?!” 面对赵玉清忽然的暴起,陈长生一时也有些意外,他似乎也不曾料到,赵玉清会这般挥拳揍他。 陈长生看着赵玉清,轻咳了一声道:“你还真像是个魔头。” “魔头,魔头!!” 赵玉清口中重复着这句话,随即挥动拳头,再度朝着陈长生的面庞揍去。 拳拳到肉,却又并非用了法力,仅是单纯的出气一般,一拳一拳的砸在了陈长生的脸上。 “你陈长生就一点不怕死?!就一点不怕死?” 赵玉清对着陈长生吼道,这完全不像是他了。 “说话!” 赵玉清吼了一声。 陈长生摸了摸自己被揍的有些青紫的脸颊,说道:“说起怕死,倒是不曾怕过。” 赵玉清一把将其甩开,质问道:“我给了你机会了,干什么还要寻死?你识趣的退下不行吗,你那些个狗屁道理就有这么重要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自然是重要的,此为陈某,存世之根本。” 人生在世,人也会遇到许多事情,但似陈长生这般,却会逐渐走向淡漠,除却七情六欲之外,这般道理,也是他陈长生对这个世道保持耐心的因果,若是少了这些道理,他终有一日会走向深渊。 这是他陈长生的道,也是他活的道理之一。 赵玉清却没有再动手,他张了张口,却好似是不知道该怎么骂陈长生了。 他轻叹了一声,说道:“你就非要杀她?非要我选?” 陈长生道:“天收不了她,那便由陈某收了她。” 赵玉清冷笑了一声,说道:“也只有你陈长生,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的目光望向了那昇河边上稍有好转的青蛇。 他顿了顿,摆手叹道:“罢了罢了……” 赵玉清明白,今天到底是争不出个你死我活了。 陈长生的执拗是难以改变的。 若是说杀了陈长生,改变这一切,赵玉清一样也是不愿意的。 这里面总是有些说不清的事情。 他赵玉清本就是个念及旧情的,若是不然,他今天也不会来这里,对阿蛮一样,对陈长生亦是一样,尽管他内心还是有些厌恶陈长生。 “我不管了。” 赵玉清舒了口气,好像放下了什么,说道:“你若杀她,我不拦你,不过还请你留她魂魄,送她轮回,好有个来世。” 陈长生微微皱眉,却是有些不解。 赵玉清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摆了摆手,开口却是传出了一声叹息。 他赵玉清,却从未觉得有这般难做的事情。 一位,是曾经的师尊,虽然他如今不认这个师尊,但不管怎样,曾经也的确有这样一段渊源,而另一位,则是是曾经的故人,亦是那云浮山曾经的主人。 二者,皆是他不舍。 倒不是因为陈长生更加重要,而是他不想管了,此事后来会如何,他赵玉清任何都不想管顾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听雨剑也过来托住了他的身躯。 他抬起手来,朝赵玉清拱了拱手。 赵玉清摇了摇头,随即却是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再见见她吧。” 他乘木剑归去,落于昇河两岸。 赵玉清看向眼前生出龙角的青蛇,她还差走水,方才能化身成龙。 此刻的龙蓉已然醒来过来,只是余力尚且不够让她恢复人型。 赵玉清以一抹法力相助。 龙蓉清醒了几分,侧目看向身旁的人。 是个她不曾见过的人。 赵玉清平静道:“你还认得我吗,老山主。” 龙蓉愣了愣,却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你是…谁?” 赵玉清道:“简而言之,你前世时曾对我颇有照顾。” 龙蓉恍惚了一下,问道:“前世?我的前世?” 赵玉清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龙蓉好像反应了过来,说道:“那最后一道天劫,是你帮了我……” 赵玉清道:“是。” 龙蓉抿了抿唇,却是有些不可置信。 “你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吗?还是……” 赵玉清却是摇头道:“我只是不想你死,只不过,有人想要你死,我却是拗不过他,所以,接下来恐怕要靠你自己了,我也没法帮你了。” 龙蓉轻咳了一声,低下头道:“是陈先生,想杀我?” 赵玉清舒了口气,说道:“照他的道理而言,于公于私,你都该死,他这人,至来没什么人情味,我也习惯了。” 龙蓉舒了口气,说道:“是如此……” 她还是有些迷茫,她不明白为何面前这个陌生人会对她有着这样的善意,这至少她从不曾体会过的。 赵玉清的目光很是干净,就好像是亲人一般。 看着这样的目光,龙蓉也有些恍惚了,她也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你叫什么名字?”龙蓉问道。 赵玉清想了一下,说道:“赵玉清。” 龙蓉顿了一下,说道:“你跟传闻之中的魔头一个名字。” 赵玉清顿了顿,说道:“就是我。” “什么?” “我说,我就是那个世人口中的魔头,赵玉清,嗯。” “……” 龙蓉再度恍惚了一下。 她低下头来,偶尔又会抬头看一眼赵玉清。 她觉得,面前这个看着和煦的人怎么也不会跟魔头有任何纠葛才对,她瞧着,眼前的人,就只是个小道士啊。 “你别乱说。”龙蓉说道:“乱说会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 赵玉清却是忽然笑了起来。 龙蓉发觉,这小道士笑起来也很好看,更是觉得不像魔头了。 “当年在山上的时候,你也这般婆婆妈妈的,话很多。” “是吗……” 龙蓉却是有些不明所以。 她的目光看向别处,好似在寻找着陈长生的身影,心中总是有些担忧。 她顿了顿,却是看向赵玉清道:“陈先生非杀我不可吗?” 赵玉清脸色沉了下来,无奈的点了点头。 龙蓉抿了抿唇,抓住了他的衣袖,说道:“你帮帮我吧,我还不想死,我不甘心。” 赵玉清是个冰冷的人,外人也认为他是个魔头,但其实他的内心却是个极为容易心软的人,尤其是在对待这些故人,最容易心软。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不知该如何跟龙蓉解释。 “老山主,你这辈子的命却不是太好,犯了太多错了,我也不好为你开脱。” 龙蓉继续说道:“你能斩破天劫,既如此,也应当能帮我拖住陈长生吧,你如果真是来帮我的话,就请……” 赵玉清知道,龙蓉这一番话,并没有什么好心思。 他又不是蠢人,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也明白眼前的龙蓉,不是曾经的阿蛮,曾经的老山主了。 前世今生,本就是大不相同的两个人。 赵玉清的目光看着龙蓉,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对生的欲望,他嘴角微颤,却是想起了从前在山上时老山主是如何照顾他的,好似阿嬷一般。 “你想让我帮你拖住他多久?”赵玉清这般问道。 龙蓉抿了抿唇,说道:“半个时辰,只需半个时辰。” 赵玉清闭上了双眸,说道:“好。”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两件事。” . . 当陈长生落下之际。 却见赵玉清却是已经握住了剑,挡在了龙蓉的身前。 “我在此,拦你半个时辰,不多一刻,不少一刻。” 陈长生目视着赵玉清,最终也没说出片语来。 第八百四十章:该是多不容易 在赵玉清的阻拦之下,龙蓉就此离开了这里。 走的时候,她显得有些落魄,尽管她视命如此,但临走之时,还是回望了一眼赵玉清,道了一句:“赵玉清,此翻恩情,来日必报。”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也就此离开了这里。 陈长生也没有去追,赵玉清就在他的眼前,陈长生是过不去的,眼前的人,是执意要拦他的,不似之前一般,会有所留手。 陈长生回过头来,他看向赵玉清,久不言语,只留在了无奈一叹。 赵玉清也就此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 至他临走之时,陈长生才开口问道:“若再遇到她,后来所行恶事,陈某斩她,你当如何?” 赵玉清回过头来,道了一句:“我不插手。” 陈长生点了点头,目送着赵玉清离开。 走时的赵玉清看了一眼龙蓉离去的方向,口中不禁呢喃了一声:“阿蛮,跑远一些吧……” 他这般念叨着,回望了一眼陈长生。 赵玉清再一次带着失望离开了这里,他总是知晓,遇到陈长生,便不会有满意的时候。 这个只视道理的人,最没有人情味。 他们本就是陌路之人,又怎可能走在一块呢。 待赵玉清走后,陈长生也松了口气。 听雨剑藏在了身侧。 陈长生寻得一片空地,就这么坐了下来。 他摸了摸脸上的淤青。 说起来,倒也有些新奇。 他陈长生,已经好久没有被人这样揍过了。 “下手也真够狠的。” 陈长生舒了口气,明明是被打了,可嘴角却又不不禁泛起些许笑意。 大抵是因为这些稀里糊涂的事,让他感到有趣吧。 不过,另一些事情,却又不禁让陈长生担心起来。 那龙蓉,绝非是什么省油的灯。 其中最为让人担忧的一点,便是她那满身魔气。 她不仅仅是入了魔,在后面,还有一位魔道高人在帮她,那源源不断的魔气,也是因此而来。 虽说入魔之人并非一定就是恶,但在龙蓉这般有前科的妖怪身上,那魔气却会蛊惑着她走向更为极端的道路。 恐怕免不了生灵涂炭。 不过也不碍事。 “总要走水的……” 陈长生抿了抿唇,但他却是有些担忧,担忧自己恐怕挺不到那个时候了。 魂火已经摇摇欲熄了。 说不准也就没几天了。 …… 一场天劫过后,风雨散去。 营山坊距离那天劫最近,损失自然是最重的。 其中好好些屋子被大风吹垮,如今也正在重建工程,街道上也是一片乱象,周遭的东西零散一地,还有许多树木也被吹倒了,要逐一挪走。 宋家客栈有一猫一鱼护着,基本上没什么损失,这已经是万幸了。 但无一例外的,就是宋饱。 当日宋饱闯进了那天劫之地,虽有陈长生护着,但那般雷响,却是让她挺不到周遭的声响了。 芸香将其带回去的时候,宋饱也是精神不定,看向周围的时候,都有些畏惧。 宋父宋母却是慌了神。 “死丫头!你要死啊!” 宋母骂了好一阵子,但宋饱却只能傻傻的看着,她根本就听不见声音。 送父宋母连忙去寻了林大夫。 林大夫过来看了伤势,瞧了许久过后,却是摇头直叹,说是无能为力。 “那我家饱儿之后岂不是聋子了……”宋母嘴唇颤抖道。 林大夫顿了顿,说道:“此事却也不定,我医术尚缺,治不好她的病,但有医术更高的人,说不定会有办法。” 宋父宋母面露担忧之色。 而在快要入夜的时候,陈长生便回来了。 芸姑娘也由此松了口气,可看到陈长生面庞上的青紫时却是一愣,“谁打的?”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不小心摔的。” 芸姑娘挑眉看了一眼陈长生,推开他后便径直上了楼。 芸姑娘是生气了。 陈长生见此一愣,连忙追了上去。 “芸姑娘,芸姑娘……” 他跟着跑上了楼去。 芸香进了屋里就将门给关了起来。 陈长生敲了敲门,“芸姑娘,开口门啊,芸姑娘。” 芸香却是一语不发,坐在屋子生闷气。 狸花听到声响从屋里走了出来。 它一扭头,就瞧见了站在门口左右不是的陈长生。 “喵?”狸花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陈长生见它后将其抱了起来,说道:“芸姑娘生气了,狸花快帮我去劝劝去。” 狸花愣了愣,问道:“不是狸花惹生气的,狸花不去。” “唉……”陈长生轻叹了一声,却是有些苦恼。 正想着,却见面前的门开了。 芸香就站在门口,她看了一眼陈长生,说道:“先生进来吧。” 陈长生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随即进了屋子。 狸花眨眼问道:“还劝吗?” “没你事了。” 说着陈长生就给狸花扔一边了。 狸花愣了愣,忽然有些想骂人。 进了屋里后。 陈长生便坐在了椅子上。 芸香坐在床上,看着陈长生。 两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 陈长生道:“这不是免得你担心,所以这般说的吗。” 芸香有些生气道:“先生倒是会找借口,芸香却是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神仙走在路上会给脸摔着的。” 陈长生道:“陈某什么时候是神仙了,就是个凡人。” “是,先生是凡人。” 芸香点头道:“先生是肉体凡胎,也会疼,也会受伤,既如此,先生又何必什么事都要打头阵跑在最前面?那紫霄天劫是何等雷劫先生不知?若葬身于此,又该如何?” 陈长生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头道:“陈某自然是有把握的。” “先生既然有把握,那脸上怎么被人打成这样的?” “……” 陈长生道:“这是个意外。” 芸香白了他一眼,说道:“反正也还活的好好的,也没什么事,先生要没别的话说了,就回去吧,芸香要歇息了。”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这便赶我走?” 芸香瞧了他一眼,说道:“先生留在这里干嘛?” 陈长生欲言又止,他张了张口,却是道了一句:“错了。” “什么?”芸香愣了愣。 陈长生面色一滞,好似有些抓耳挠腮的样子。 芸香瞧着陈长生那模样,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能让陈长生说一句错了。 该是多不容易的事。 第八百四十一章:灾厄之运 陈长生看向芸香。 芸香连忙收敛了笑意,随即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低下头来,可却又觉得怎么都不是。 于是便起身,将陈长生给推了出去。 “芸姑娘这是做什么?” “先生出去,出去,嗯……” 芸香推攘着,将先生推出了屋子。 陈长生站在门口,反倒是有些不明所以。 屋子里的芸香舒了口气,回想起方才时,却又傻乐了一声。 她愣了愣,却又想起一事,连忙对外面道:“对了先生,宋姑娘听不见声了……” 门口的陈长生听后也反应了过来,说道:“一会便去看看。” “嗯,好。” 芸香道了一句:“芸香先歇息了。” 陈长生听到此言也不再在屋前逗留,下楼后便寻宋饱去了。 宋饱此刻正蹲在客栈后院的石阶上。 她的目光望着周遭的湿漉,雨水从屋檐下落下,就落在自己的眼前,但她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她似乎出奇的冷静。 或许在她看来,耳聋似乎并没有所见的天劫来的更加让人惊骇。 正想的出神,却见陈长生忽的走了过来。 “你爹娘呢?” 宋饱看向陈长生,见他开口,可她却听不见,于是便到:“我听不见声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随即在宋饱眉心一点。 “现在呢?” 宋饱愣了愣,这次便听见声音了。 “陈先生……” 她好似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连忙站了起来,随即便跪了下来。 宋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是这般跪在陈长生眼前,低着头,对于自己的好奇,所造成的一切,她感到尤为的抱歉。 陈长生道:“起来吧。” 宋饱摇了摇头,却执意不起。 陈长生抬手招来一阵风,宋饱愣了愣,随即却是站了起来。 陈长生问答:“你爹娘呢?” “爹娘出去打听大夫去了。”宋饱说道。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陈某看你也知道错了,不过许多事情,自然也是有代价的。” 宋饱愣了愣,有些不明陈先生的意思。 陈长生抬起手来,却见掌心之中出现了两粒种子,随即便道:“这是两颗花种,作为惩罚,你什么时候能将这两朵花种出来,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听到声音。” 宋饱愣了愣,“那现在是……” 陈长生道:“陈某只是以神念跟你交流罢了,并不是你耳朵听到的,而是你心里听到的。” 宋饱明白了过来,连忙跪下,说道:“今日之事,宋饱知错,先生不计前嫌,仍给宋饱机会,恩情没齿难忘,往后定将报答。” 陈长生看着她,却是摇头道:“等什么时候你将这两朵花种出来再说吧,花开过后,取花瓣汁液滴入耳中,你的耳朵自然就恢复了。”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两朵花,却并不是这般好种的。” 宋饱捧着两粒种子,十分小心,她点了点头,视作为珍宝。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还有一事,陈某要说的或许不太好听,无论你信或不信,此话也需铭记心中。” 宋饱面色沉着,看着陈先生。 陈长生道:“这世间的光怪陆离其实并非你等寻常之人该去接触,许多人命中有缘,因缘之下,故而踏上此道,成为修士,但这却也只是极小概率的事,而有些人,偶然所见,心生向往,便四处寻仙问道,但最终却只是白白消磨了岁月,最终无功而返,留有遗憾,反而苦了自己。” 宋饱抿了抿唇,说道:“我应当是后者?”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你命里,没有仙缘。” 宋饱愣了半晌,随即回过神来。 她俯身一拜,说道:“先生之言,宋饱定当铭记。” 陈长生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寻常人,有时候要比寻仙问道幸福的多。” 宋饱点了点头,但如今的她却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所在,年岁太小,是如此的。 “好生呵护那两朵花,毁了可就没有了。” “宋饱明白。” “嗯。” 陈长生舒了口气,随即起身道:“事已了,陈某也该离去了。” 宋饱愣了愣,问道:“先生要走?” “那,那是都要走吗?狸花也走?红锦也走?” 陈长生点头道:“舍不得?” 宋饱抿了抿唇,自然是舍不得的,她很喜欢调皮的红锦,还有单纯的狸花,相处几日下来,多少是有些不舍的。 她自小,便没什么玩伴…… 陈长生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可话音却是一转,又道:“不过,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自会相见的。” 宋饱抬起头来,眼中却是有了些许光亮。 这两日来马儿吃了不少草料,还胖了些许,出来的时候也神气了许多,这进雁一趟马儿可是受了不少的苦,不过如今却也补回来了。 如今继续上路,马儿有了劲儿,好像也很是向往。 “陈先生,不然吃顿饭再走?”宋饱抿了抿唇,她爹娘都还没有回来。 陈长生却是笑了笑,摆手道:“不了。” 鱼红锦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说道:“宋姐姐,有缘再见了。” “喵喵~” 狸花叫唤了一声,好似也在道别。 只可惜,宋饱听不见她们两个说的什么。 鱼红锦想了想,好似记起了什么。 “等下。” 说着鱼红锦就从马车里跑了下来。 她从香囊里取出了一小瓶酒,递给了宋饱。 宋饱愣了愣,随即便听鱼红锦说道:“桃花酒,甜滋滋的。” 宋饱回过神来来,接下了鱼红锦的酒。 她看着鱼红锦的口型,好似猜到了什么,“甜滋滋的?” “再见了,宋姐姐。” 在那客栈门口。 宋饱手中提着那一壶酒,目送着那马车远去。 她看向了手中酒壶,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这段经历,在她这一生里定是尤为奇妙,且难忘的。 爱喝酒的小姑娘,会讲话的猫儿,会法术的先生,还有那体贴的芸婶婶……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宋饱如今却也想不明白。 当她们走后。 周遭的声音也就此散去。 宋饱来到后院,将那两枚种子小心的种在土里。 她虽然有些不明白陈先生为什么让她种花,但想来是有道理的。 . . 马车驶到了昇河边上。 因为走水渡劫之事,昇河的水势也有些波动,不过好在当时老龙王与墨渊及时赶来,这才避免了一场水洪之灾。 墨渊已在此地等候多时。 他看向马车,随即对赶马的先生拱了拱手。 “吁……” 陈长生停下了马儿。 鱼红锦也探出头来,一见墨渊,就连忙招手道:“墨渊墨渊墨渊!” 她兴冲冲的跑上前去,问道:“你怎么在这?没回荒海吗?” 墨渊笑道:“在人间还有些事,不着急着回去。” 陈长生下了马车,随即来到墨渊身前,问道:“伤势如何?” 墨渊道:“有龙君帮衬着,如今已无大碍。” 陈长生引出一抹法力落入墨渊体内。 查探一翻后,却道:“只是暂时压制住了。” 墨渊张了张口,说道:“先生不必担心,想来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 陈长生沉吟片刻,说道:“此事因陈某而起,你却替了陈某,这天地降下的……” 正说着。 却见鱼红锦忽的将手按在了墨渊的肚子上。 “嗯?” 墨渊体内的那股天道厄运忽的被引了出来。 陈长生与墨渊都是一怔,顿时紧张了起来。 鱼红锦看着眼前被自己引出来的一股气息,她愣了愣,问道:“这是什么?” 墨渊有些恍然,说道:“快罢手!” 鱼红锦被墨渊的话一惊,连忙松手。 可是,那道气息却是不听使唤的粘着她了,一扯就将其全都牵了出来。 “诶诶诶,我,这……” 那团气息好似黏住了鱼红锦。 鱼红锦也有些不知所措,眼中也尽是茫然。 陈长生连忙运法,试着能否暂时困住这团天道降下的因果,墨渊也引出了龙威与神通。 二者一其动手,可忽的却被一股天道之力反弹了回来。 二人连连倒退。 却见鱼红锦面色茫然,那团气息忽的就顺着她的肚子钻了进去。 她顿时脸色一变,捂住了肚子。 墨渊一惊,连忙上前查探。 “肚子,疼……” 鱼红锦的神色显得有些吃力,甚至已经半蹲了下来。 正当陈长生要以法力相助时,却忽的听到了一道声音。 “卜……” 陈长生与墨渊都是一愣。 鱼红锦则像是松了口气一般,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说道:“呼,舒服了……” 墨渊着急问道:“那团东西呢,去哪里了!你肚子不疼了?” 鱼红锦咂了咂嘴,说道:“呃,在我肚子里。” 陈长生上前一观,却是发现鱼红锦的丹田之中正盘旋着三道气息,似阴阳一般流动着。 这三道气息,皆是气运。 一道福运,两道灾厄之运。 鱼红锦眨眼看着他们,说道:“刚刚那个东西,不是跟之前桃儿姐姐成亲时候的那团一样吗?” “嗯?” 墨渊顿时直起了身子,看向了陈先生。 陈长生微微皱眉,他摇了摇头,一时也搞不清鱼红锦是什么状况。 “如此说来……” “那两道灾厄之运,一道是来自桃儿成婚之时,一道就是墨渊体内的……” 第八百四十二章:黑白双鱼 墨渊跟陈长生来来回回查探了无数遍。 二人眼中却都是担忧之色。 倒是鱼红锦,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倒是不太明白他们紧张些什么。 也是因为她那无所谓的样子,脑袋就挨了墨渊一下。 墨渊有些气愤道:“你还不担心,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弄不好是要命的!” 鱼红锦目光微顿,说道:“是吗?” 倒不是她单纯什么的,只是那东西的确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危害,甚至于她没有感到任何一点威胁。 她当然不是蠢。 陈长生思索了半晌,说道:“或许你生来便有这样的能力……” 鱼红锦顿了顿,看向陈长生。 墨渊的目光也随之看向了先生。 陈长生道:“她本身就气运不凡,自古以来,锦鲤便有引福运之说,许是与这般有些关系,福运与那厄运交织一同,却似阴阳流转,似一黑一白两条鱼儿在水中游动。” 他不禁又看了一眼鱼红锦,说道:“早年你定是有过一翻机遇的。” 鱼红锦愣了愣,反倒是有些不明白道:“什么机遇?我怎么不知道?” 陈长生道:“这其实也并不少见,山精妖怪在化形开智过后其实身上都会有着些许神通,有些一悟便得,有的甚至从来都不会知晓。” 他顿了顿,说道:“不过,你这个却是有些奇怪,这倒不像是先天的神通,反而像是一门功法,牵动着你身上的福运与厄运。” 墨渊听了半晌,开口问道:“先生,那这对她可有什么影响吗?” 陈长生道:“自然也是有些影响的,但不一定是坏的。” “昂?”墨渊愣了愣,问道:“难不成还是件好事?”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兴许,我观那气运转动,似乎那福运与厄运,能为她所用。” 鱼红锦听后有些意外道:“我能用?怎么用?”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也教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慢慢去摸索。” 墨渊对于气运之事也是一知半解。 陈长生却道:“当然,这也只是陈某暂时的猜测,还是需要再看看为好,免得出什么岔子。” “对对对。”墨渊回过神来,说道:“红锦,不管那气运你如今能不能用,你如今最好也不好轻举妄动,等陈先生查明过后,再作打算。” 红锦见墨渊认真的样子,她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确定没事?”墨渊又问了一句。 鱼红锦挠头道:“真没事啊。” 说着,她撩开了衣衫,露出了肚脐。 拍了拍那圆鼓鼓的肚子,表示毫无问题。 墨渊见此无奈一笑,伸手将那衣衫放下,说道:“姑娘家家可不能这样胡闹。” 鱼红锦眨了眨眼,说道:“墨渊墨渊,我是妖怪啊。” 墨渊微微一愣,想想的确也是,但仔细一思索,却还是说道:“妖怪也不可以。” 鱼红锦眨着眼,还是有些不懂。 墨渊舒了口气,说道:“说起来,这次,真是我欠了你个人情。” 鱼红锦听后微微一愣,“我?” “对。” 墨渊摸了摸鱼红锦的头发,说道:“你可是帮我解决了个大麻烦,不过说来,若是这厄运不会对你造成威胁,那当然是好事,若是反之……” 墨渊皱起了眉头,看向鱼红锦道:“之后,你不妨就跟我去荒海?我在的话,也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鱼红锦连连摇头,说道:“不去不去,荒海有什么好的,啥也没有,不去!” 陈长生笑道:“这丫头,兴许自有缘法。” 他抬起头来,看向墨渊道:“之后陈某会多关注的,你也不必担心什么。” 墨渊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是点了点头。 他一直待在人间,其实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这天道降下的因果厄运,但如今厄运已除,他也该回荒海北沧了。 “话说回来,龙君去了哪了?”陈长生问道。 墨渊道:“当日赵玉清离去,龙君他便跟上去了,如今还未回来,不知去了哪里。” 陈长生听后不禁思索了起来,但很快便又将此事抛之脑后。 老龙王要做什么,赵玉清要做什么,他一并都不关心。 陈长生道:“如今你怎么打算呢?” 墨渊想了想,说道:“大概会回荒海,北沧那边的事,积压的有些久了,得去处理处理。” “的确也该回去了……” 二人聊事,鱼红锦就不感兴趣了。 她屁颠屁颠的就跑回了马车上。 “芸姐姐,芸姐姐。” 芸香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道:“怎么了?” 鱼红锦眨眼道:“我好像会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芸香被她的话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无奈笑道:“你且说清楚,什么不得了,又是什么东西?” 鱼红锦随即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 芸香听后就往鱼红锦的屁股上来了一下。 “哎哟。” 鱼红锦摸了摸屁股,连忙往后退了退。 “芸姐姐你打我干嘛?” 芸香用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你啊,真是什么东西都要去碰一碰,也不怕会不会出事。” 鱼红锦眨眼道:“我又不是那头蠢猫,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我还是清楚的。” 马车上趴着的狸花听到这话回过头来。 它眨眼道:“鱼红锦,你是不是再说狸花的坏话?” 鱼红锦顿了顿,往外回道:“没有,说别人呢。” “哦。” 狸花答应了一声,随即就继续睡了。 芸香笑了笑,说道:“你少欺负狸花。” “我没有。” 鱼红锦顿了顿,随即道:“唉,说到哪里去了,不过我听陈先生的意思说,那东西很厉害,反正简而言之,就是,就是,我还不回用,嗯……” 芸香顿了顿,随即问道:“你且说说,那丹田之中的那几道气运,是何种形态的?” 鱼红锦闭目凝视了一眼内府丹田,随即道:“像两条鱼,一条咬着另一条的尾巴,像八卦,嗯……但好像也不对,有些像是白鱼追着两条黑鱼跑,呀……” 芸香问道:“那条小一些的黑鱼,似乎早便存在的吧?” “是啊。” 鱼红锦道:“不过之前的时候,那条小黑鱼跟大白鱼都很安静,根本就不动,就是这条大黑鱼来了之后,就转起来了。” 第八百四十三章:古怪之处 芸香思索了起来,正想着,目光之中却是闪露出了一抹青光,随即往鱼红锦的丹田之处望去。 与鱼红锦说的一般,那丹田之中,正有三条鱼转动着。 两黑一白。 但实际上,却更像是白鱼在追赶着那两条黑鱼,黑鱼好似在逃命一般。 这却是有些让芸香担忧了起来。 她微微皱眉,这般情况,阴阳不平衡,怕是会出岔子。 这就像是走火入魔一般,说到底就是气息未能调节,故而导致两方崩溃或是一方独大,这里面应当没有胜负,有的只是平衡才对。 这是十分危险的。 “厄运……” 芸香神色凝重,虽说如此,可若是想让其平衡,恐怕就还需厄运,但这却是一件不确定的事,这风险,暂且是冒不起的。 她看向了马车外,陈先生还在与墨渊商议。 似乎在鱼红锦走后,陈长生与墨渊的脸色就凝重了几分。 芸香能看明白,墨渊与陈长生亦能看明白。 只是,如今却也不能惊动了鱼红锦才是,本能的反应说不定会影响什么,故而也便没有提及。 墨渊说道:“早年我曾在荒海之中遇到过许多水妖,善于气运之道,或许可以问问。” 陈长生道:“鱼红锦的情况,有些特殊,且不说她本身的福运是如何有这般多的,再者说,她似乎对于这人世间的气运天生有吸引,不管是厄运还是福运,都是如此,这却是件怪事。” 墨渊问道:“先生能暂且先稳住她的气运吗?若黑鱼不敌,亦可削弱白鱼啊。”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目前看来,却是不可,若是可以分割,那黑鱼之中,就不会分出一大一小了。” 正在墨渊沉思之中。 却听陈长生说道:“北沧似乎离天机山不远,你若是无事,不妨帮陈某跑一趟天机山,天机山有关术法神通的记载颇多,或许能找到原因。” 墨渊顿了顿,说道:“我这便去。”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刻不容缓,陈某如今…却是有些不便,劳烦你了。” “先生见外了。” 墨渊却也没有耽搁,即刻启程。 少去厄运的阻碍之后,他运法也流畅了许多,化出真龙真身,直去九霄,寻那天机山而去。 陈长生面色凝重的回了马车上。 芸香小声的与陈长生聊了几句。 陈长生则是点头道:“陈某明白,墨渊也已去天机山寻解决之法了,如今这两日,便不要让红锦乱跑了,免得忽然出事。” 芸香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看好她的。” 鱼红锦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问道:“你们聊什么悄悄话呢?” 芸香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真是什么都好奇。” 鱼红锦摸了摸脑袋,说道:“好奇心害死猫,又不会害死鱼。” 正睡着的狸花忽然醒了过来。 它看向鱼红锦,一脸问号。 “怎么这般伶牙俐齿了。”芸香无奈一笑。 鱼红锦扬起了头,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只有狸花吧唧了一下嘴,胡子动了动后继续睡了过去。 天冷了些许,是有些贪睡。 过了昇河之后,路道就变得顺畅多了。 值得一提的是,山也多了起来。 原以为会有很多山匪,可事实上,这一路走来,却是尤为安定,山中没有盗匪,甚至还设有驿站,过往也有铺子,可以歇脚,喝杯茶水。 仅是一河之隔,但却好似有天壤之别。 芸香见此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好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同是雁地,为何昇河南北,会有这般大的差别。” 北面山匪满山,赋税沉重,但这南面,却是井井有条,甚至于打听了一下有关赋税的事,就听说这儿的赋税并不沉重。 “为何北面的赋税这般重?” “北面?”伙计愣了愣,不解道:“不都一样吗?” 陈长生与芸香不禁对视了一眼。 这里面,怕是有古怪…… “或许是我记错了吧。”陈长生道了一句。 再往南去,事情就愈发变得有趣了。 南边的人日子富足,开垦农桑,男耕女织,好像从来都没有变得。 可越是这样,反而越是让人多心。 这里甚至,要比魏地还要太平。 “商行也不曾了解过昇河南边的情况吗?衍县亦在南域,商行应该早有提及才对。”陈长生问道。 芸香说道:“先生有所不知,唐府早在很久以前就搬迁去京城了,一来是为了生意方便,二来则是雁地的盗匪实在太多,如今衍县那边的唐府,也只是主宅,只有几位长辈还在那边养老,也很少关注。” 芸香皱起了眉头,说道:“此事不对,商行这些年调查过所有地方的情况,这昇河以南,在报书上说,却是尤为混乱的,说是山匪颇多,乱象频发,却从未说过像这般太平。” “是吗……” 陈长生牵动了马儿。 他忽然间觉得此地有些不太真实起来了。 随即开了法眼,查探了一翻周遭,而这周围的一切却又是真实的,也不是幻像。 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怀着疑惑,马车再度启程。 越往南去,便越是太平,百姓自给自足,周遭也很是安定,零散的也遇到过强盗,但相比起早年时候,却还好少的多。 问了当地的人,说是官府前些年整治强盗,该抓的,都抓完了,如今这些,都是才上山的贼人。 “外面乱成一团,为何这儿这样太平?” 恰逢一处客栈。 在此休整。 陈长生便向客栈的伙计询问起了这个事。 伙计说道:“外面是外面,咱这里儿却是太平的很,说起来还是咱们这位王爷体恤百姓,不然哪有如今呢。”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随即便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他看向伙计问道:“雁王这两年可曾征过兵?” 伙计说道:“征啊,好些人去呢,一年能往家里寄不少钱呢,怎么不去。” “原来如此……” 但还有些事情,却是陈长生想不通的。 那就是外界的人不知晓此地太平? 好似世外桃源一般。 这么大片地方,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传出来的。 第八百四十四章:南北差异,昇河之怪 夜晚寄宿在了路途之中的一家客栈里。 此地居住着的,多是一些江湖人士,又或是行路休憩的商人,有个客栈,总是要比借宿乡野间的庙宇好的。 入夜时芸姑娘便歇息了,鱼红锦也睡的早,她一向都是随着芸香一同睡的。 倒是猫儿,晚上精神的很,跟着陈长生下楼玩。 值得一提的是,夜里客栈人有不少,都是喝酒闲聊的,一桌人里有的也不相识,但总能聊到一块去。 “这地方真是古怪,之前我在春惠府,至来都听说雁地土匪遍地,烧杀抢掠缕缕可见,到了这地方后,起初的确是如此,但过了昇河,却好像换了一片天地一样,当真是……” “谁说不是啊,却也是怪,外面就没什么人知道这儿的情况,也不该如此才对。” “是啊是啊。” “我听人说,恐怕是有仙人庇佑此地,所以才……” “真是如此?” 桌上的人聊着,自然也引起了陈长生的注意。 陈长生目光望去,见这些人衣着,应当也是走江湖的人士。 于是他便凑上前去,问道:“几个大侠,拼个桌如何?” “坐坐坐。”桌上的人很是热情,说道:“咱们这几个此前也都不认识,就是坐着闲聊会,多个人也热闹一些。” “那感情好。” 陈长生抱着狸花坐了下来。 “诶哟,小兄弟怎的你还带着个猫儿啊?” 陈长生笑道:“猫儿安静,适合作伴,一路上也不会孤单。” “这样说来,也对,咱们走在路上,别的倒是不怕,就是怕一个人走着闷的慌,有理有理,回头我也去养个来,不过猫儿怕是不行,养个狗儿,驴子,倒是不错。” “是极是极。” 陈长生陪笑着,随即问道:“诶,我方才听你们说起昇河南北区别之事。” 说到这儿,那人语气便低了下来,说道:“这可是个怪事。” 另外几人也点了点头,都觉得奇怪。 “几位都是外面来的?” “不错。” 其中一位说道:“怪是真的怪,这样雁地这般大,但这么久以来,却从来没传出过这昇河以南太平如初的事情,外面也只知道雁地盗匪猖獗,民不聊生,要知道,这来来往往这般多人,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出去的。” “先前听人说,是这儿有仙人休憩,不愿见世间贫苦,所以才施法让这儿变成了世外桃源,消息出不去,也没人知道。” “我还听说过有个事,是个一个商队的马夫跟我说的。” “他说先前他们南下行商,来到这边过后,也是大为惊叹,也疑惑为什么没人知晓这边的情况,左思右想都不明白,但在返回途中,却又出了怪事。” “什么怪事?”陈长生问道。 那人说道:“我听那马夫说,他们同行十六人,返回途中,过了昇河,马夫周围的人却都改了口,说那南边当真是凶险,路上还失了不少银两。” “马夫惊恐万分,他记得明明不是这样的,于是便一个个追问,可周围的人却都告诉他南边更加不太平,大伙甚至以为马夫疯了,说这乱世之中,哪里又什么太平之地。” “这样邪乎?” “可不是吗!” “还没完呢,后来回去之后,马夫也怀疑起了自己,这也成了他的心病,于是乎隔日他便启程,再度南下,要过昇河一探究竟。” “你们猜怎么着?” “肯定是吓了一跳吧。” “不是!” 那人低声道:“那马夫,过河的时候失足落进了昇河里,被人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泡的发白了!” “啊!” 此言一出,桌上的人都是一惊。 倒是有大胆的,说道:“你可别瞎编来吓唬我。” “吓你作甚?”方才说起此事的人反驳道:“你若不信,等北归的时候去找人打听打听有没有这回事!” 见此这般认真的神色,众人也不禁怀疑了起来。 这是真事?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却是有些好奇起来,问道:“所以,这般情况,就是以昇河为界限,北面丝毫不知道南面太平……” “想来是的。” “真是邪乎啊……” 陈长生看着众人一惊一乍的,随即道:“那为何会说,是仙人圈地呢?难道就不会是妖邪作祟?” “嘿,你不想想,若是妖邪作祟,这儿能这样太平吗?” “这样说来,倒也在理。” 陈长生觉得,自己过昇河的时候兴许是忽略了些东西。 “酒钱陈某请了,多谢几位。” “哎哎哎,可不兴这规矩。” “诸位别客气。” “这……” 几位也只能接受,随即又道了声谢。 陈长生抱着狸花出了门。 他看向狸花,问道:“狸花有话要说?” 狸花点头道:“昇河,就是宋姐姐家外面的那条大河对不对?” “不错。”陈长生问道:“狸花之前可是发现了什么?” 狸花点了点头,说道:“当时过来的时候,有些奇怪,总感觉面前有什么东西挡了狸花一下,像是,像是……” “阵法?” “薄纱。”狸花这般说道,随即问道:“阵法?云上府那样的阵法吗?” “看样子就是阵法了。”陈长生道:“甚至有可能是尤为高明的阵法。”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很厉害?” 陈长生回答道:“应当是尤为厉害的。” 甚至于,他都没有察觉到这阵法的存在。 狸花想了想,问道:“陈好人要回去看看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这已经走出不远路了,还是算了,之后折返去往晋地的时候,还会路过昇河的,到时候再看也不迟。” “哦哦……” 狸花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不过,会是谁弄的这个阵法呢?”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却也说不准,或许跟雁王有关,又或许是有妖邪作祟,之前他们说的仙人圈地,也有可能。” 狸花眼中露出了好奇之色。 陈长生摸了摸它的毛发,说道:“兴许过不久就知道了。” 狸花木讷的点了点头,思索起了问题。 猫儿总是乐意思考。 第八百四十五章:归乡 早年客栈里的人便散了,也不过一夜之间,客栈里的人便好似换了一批,这并不奇怪,赶路的人总是匆忙的,往往天还没亮,就会启程。 等到猫儿起来的时候,客栈里的人已经不是昨夜的那些了。 狸花问道:“陈好人,陈好人,昨天那些人呢?” 陈长生道:“兴许赶早就走了吧。” “就走了?”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好匆忙哦。” “是啊。” 陈长生舒了口气,摸了摸狸花的头发,说道:“世人总是匆忙的。” 狸花问道:“以前跟着如意的时候,遇到的人也是这样的,如意跟陈好人一样也乐意请人喝酒,但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再遇到了,为什么呢?人不都很珍稀银子吗,为什么又要为遇不到的人花银子呢?”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他笑了笑,却没有解释,而是问道:“如意是怎么说的?” 狸花道:“如意说她乐意,就没有了。” 陈长生道:“倒是合她的性子,但其实也是最好的解答了,世间那些狸花觉得莫名其妙的情谊,总归都逃不过‘我乐意’这三个字。” 狸花眨了眨眼,还是不解。 它倒是很少听到陈好人的说法跟如意差不多的时候。 我乐意? 可是什么是我乐意? 狸花起初觉得很简单的,但如今却又觉得有些想不明白了,感觉这字里,总有别的意思。 “陈先生,该走了。”鱼红锦道了一句。 陈长生道:“这便来。” 一行人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芸香道:“再有百里路,便能到衍县了。” 陈长生盘算了一下,的确是只有百十里路了,于是便问道:“芸姑娘这些年有回过衍县吗?” 芸香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惦记的,就没回去了。” 她顿了一下,却又改口道:“倒也有惦记的,满塘的荷花,还有铺子里的蜜饯。” “那便回去看看,回去尝尝。” “嗯。” 鱼红锦探出头来,道了一句:“我想乡亲们酿的酒了,好些年前结婚吃酒的时候,那些酒,好喝的很。”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鱼红锦脑袋不大,却是全都装着酒了。” 鱼红锦道:“胡说,还有芸姐姐,还有知书姐,还有好多好多呢。” “那比起来,你芸姐姐跟酒,哪个重要?” 鱼红锦道:“当然是芸姐姐重要。” 鱼红锦是调皮了些,但却是个好孩子。 芸香听此也不禁莞尔一笑,摸了摸鱼红锦的头发。 这小丫头总是那样招人喜欢。 重走归乡的路,周遭的好些东西都变了。 往年出来时候,路边仅有一棵树苗,如今看着,却是成了一棵能够遮阴的大树,风吹过来,叶子也沙沙作响。 人的寿命终究是短暂的,当年出来时候,芸香还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如今却已显得有些垂老,头发也白了些许。 路道逐渐变得宽阔,也好走了许多,没有了泥泞的道路,由此也可见,面前离衍县不远了。 还未行至,便已能够看到荷花映日,有鸟儿飞在荷塘之间,雀跃着,好似在迎接着这夏日盛景。 到衍县时候,已是日暮十分。 落日正圆,一片火红之色。 路道两旁皆是荷塘,弥漫着荷香叶香。 鱼红锦探出头来,看着那熟悉的荷塘,不禁说道:“啊呀呀,回家了,回家了。” 鱼红锦笑的很是开心。 这调皮的姑娘有两个家,一个在芸姐姐身边,一个就是这藕莲坊中望不到头的荷塘了。 她想下去荷塘里,撒泼打滚,但想了一下却又觉得算了,好像是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大姑娘了,不能这样撒泼打滚了。 不禁觉得有些可惜,若是放在早年,她非得给这荷塘到处都滚一遍才肯罢休。 马车进了藕莲坊,直去唐府。 在路上的,芸香瞧见了那熟悉的蜜饯铺子。 那间铺子,也是她当年买下来的。 之前铺子是由一位婶婶打理的,不过那都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铺子也是一位姑娘在打理。 那位姑娘面容很是好看,虽说因为大了几岁,脸上有了些许皱痕,但依旧不减其风韵。 芸香下了马车,来到蜜饯铺子前。 铺子里的女子开口道:“姐姐买些蜜饯吗?” 芸香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你是良玉姑娘吧?” 那女子愣了愣,似乎是有些意外,随即却是和煦笑道:“早年的名字了,如今叫良连雨,姐姐认得我?” 芸香说道:“婶婶当年为你赎身,后来让你接替了铺子的生意,算下来也有些年头了,但我却也是头一次见你。” 良连顿时反应过来道:“你是…东家?” 芸香点了点头。 良连雨有些惊愕,一时也没说出话来。 好些年了,她的确也是头一次见这位东家,当年婶婶收留她,便告知过她东家的事,可这般岁月过去,她却一次没见过,甚至都怀疑过是不是真的有东家。 芸香问道:“婶婶近来可好?” 良连雨回过神来来,她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芸香见此明白了过来,她微微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良连雨抿着唇,面对眼前的东家,却是显得有些无措。 “拿些蜜饯吧。”芸香说道。 “啊,好……” 良连雨反应了过来,连忙拿来了油纸袋子给东家装蜜饯。 直到她送走东家的时候,神色还是有些恍惚了。 “这便是东家啊……” 良连雨回想起先前东家的一言一语,此刻才发现,这位东家说话时怎样的和蔼温柔。 再回想起那面容,良连雨不禁在想:“若是早些年,东家定是一位美人吧……” 她是青楼出身,看人很准,似乎在一刹那,脑海之中便浮现出了东家年轻时的模样。 良连雨坐在这蜜饯铺子里遐想着,同时也对这个十余年初次谋面的东家产生了好奇之心。 “该会美成什么样子呢……” 她这般想着,却又不禁皱了皱眉。 好像脑海之中浮现出的东家模样并不让她满意。 该是什么样呢? 第八百四十六章:唐世景 狸花望着这周遭的一切,它嗅了嗅,不禁道:“好香喔……” 是荷塘的味道。 在猫儿的眼中,这便是一种独特的味道,就似雨来时的味道一般,形容不出来。 它跟在陈长生的身后,却又被夏日里的虫儿所吸引,一边追逐着虫儿一边跟在陈长生身后,那虫儿走远,猫儿还依依不舍的望着。 而在猫儿的前面,陈先生与白头的芸姑娘走在一块,鱼红锦便跟在一旁,瞧着很是调皮。 这样的场面让人瞧着很是舒服,是怎样的舒服,却又道不明白,瞧着瞧着却又让人有些羡慕,源自于心里面的羡慕,又忍不住道一句真好。 夏日的蝉鸣声在坊间响起,树上已经有了蝉蜕。 狸花似乎是被蝉鸣所吸引,半路又爬上了路。 “!!” 片刻之后,狸花又从树上跑了下来。 “吱吱吱吱……” 它嘴里吱吱吱的叫着。 那声音越来越大,自然也被前面的几人听到了。 鱼红锦的目光望去,顿时一怔,“蠢猫!你抓了个什么?!” 狸花叼着蝉,瞧着众人眨了眨眼。 陈长生与芸香不禁微微一笑,随即芸香将狸花抱了起来,伸手将那只蝉拿在掌心之中。 狸花眨眼道:“狸花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吱吱吱的,好玩。” 芸香瞧着掌心之中的夏蝉,说道:“说起来,夏蝉可是尤为不易。” “啊?” 狸花不解。 芸香道:“狸花知道夏蝉小时候是怎样的吗?” 狸花愣了愣,问道:“小时候?” 它用爪子摸了摸那夏蝉,问道:“不长的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都有小时候的。” “狸花就没有,狸花一直都长这样。” 芸香笑了笑,说道:“那可不一定,狸花也有小时候,兴许是如今狸花已经忘了。” “是吗?” 狸花也不太明白。 芸香说道:“夏蝉还是幼虫的时候要在地下藏着。” “藏着做什么?” “怕被鸟儿吃掉。” 芸香解释道:“假如狸花就是蝉,若是狸花不厉害的话,就会遭人欺负。” 狸花这便听懂了。 芸香道:“所以为了躲过这一切,幼蝉便会藏在土里,一直到自己长大。” 狸花问道:“地里面?” 它愣了愣,继续问道:“那它们会像狸花一样跟人说话吗?” 芸香摇了摇头。 狸花听后一愣,说道:“那,那,它们要多久才长大?” “几年,甚至几十年。”芸香说道。 “这么久!” 狸花惊了一下,它看向那夏蝉的目光都变了。 芸香道:“长大过后,它们便会破土而出,再变成如今这样,蝉鸣一个夏日,便会死去……” “啊!” 狸花又是一惊,它脸色一变,问道:“几年,几十年,可是一个夏天,好像才,好像才一半一半的一年,好短……” “蝉埋于地下,只为一朝蝉鸣。” 芸香道:“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于自然,当有敬畏之心,于万灵,也应有怜悯之心。” 狸花摸了摸那夏蝉,听它吱吱吱的叫唤,又觉得这夏蝉很是可怜。 “它好可怜啊。” 狸花瞧着那蝉,蝉的翅膀不慎被它咬坏了,这蝉已经飞不起来了。 陈长生上前来,抬起手来,一抹青光浮现。 那夏蝉的羽翼恢复如初。 狸花目光望去,见那夏蝉飞起。 “快飞走,快飞走。” 狸花说道:“下次可不要被人抓住了。” 夏蝉回到了树上,如平常一般吱吱作响。 狸花的目光望着,很是为其高兴。 鱼红锦就不太明白,它看着狸花,却是摇了摇头。 它与狸花不一样。 倒也不是说怜悯什么的,它就是觉得这夏蝉很是厉害。 这是她与狸花的不同。 狸花望着,却又不禁思索了起来。 猫儿愣神,一语不发。 芸香抱着它,一路朝着唐府走去。 . . 时过境迁。 如今藕莲坊的唐府早已大变了模样。 这儿仅是祖宅。 其实说来,更像是宗祠一般,里面香火不断,供奉着唐家世代的灵位。 芸香说道:“如今这府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也只有几位老掌柜在看着这儿。” 来到唐府门口。 芸香敲了敲门。 不多时,府上便有人来开门了。 “何人啊……”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门被拉开。 却见一位衣着朴素的老者正在里面。 见门口之人,那老者顿时一愣,“你是……” “啊!” 老者惊呼一声,说道:“小姐!” “曹叔。”芸香道了一句。 老者曾是唐府的掌柜,后来年岁大了,归乡过后便留在唐府里做管家,这儿总是要人看着的,一晃便已经六十余岁了。 曹掌柜目光望去,却是忽的一愣。 他见那小姐身的后,忽的便恍惚了,那目光是不可思议,更是一时间显得无措。 “陈先生……” 陈长生看着他,笑道:“曹把头,许久不见。” 曹掌柜嘴唇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片刻过后。 一行人进了府上。 曹掌柜也吩咐下人安排了房间。 芸香回府,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祠堂上香。 曹掌柜将这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向于纸也早就准备好了。 而陈先生几人却就不便进去了,鱼红锦也不便进去。 曹掌柜道:“小姐,小公子也在祠堂里。” “嗯?”芸香愣了愣,问道:“世景?他怎么在这儿?他不是跟着唐哥儿在上京吗?” 曹掌柜道:“小公子犯了错,被老爷……” 芸香听后明白了过来。 陈长生呢喃道:“世景……” 芸香道:“算下来,应是陈先生的侄儿了。” 唐府虽是盛大,但到唐哥儿就只有他这一位后人了,不过好在唐明镜争气,娶妻过后不多岁月便诞下了一子,延续了香火,后又纳妾,又生下一男一女,如今也已经长大了。 陈长生听起此事时却是有些意外,问道:“已经有两儿一女了?” 芸香笑道:“先生是否觉得恍惚?” 陈长生点了点头,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芸香道:“岁月于先生而言不过浮云,一时未能察觉,也是常事。” 第八百四十七章:芸香生气 芸香进了宗祠上香。 陈长生与曹掌柜便在外面。 至于狸花跟鱼红锦,却是不知跑到府上哪里玩去了。 这两个小家伙,纵总是闲不下来的。 不多时,芸香带着唐世景从宗祠里出来了。 初见唐世景,其身上有着当年唐明镜的影子,如今正是少年,更是与唐明镜颇为相似,甚至在眉眼与气质上,还要胜过唐明镜一筹。 唐世景见面前之人,连忙恭敬拱手,笑嘻嘻的说道:“世景见过姑父。”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倒是芸香,闹了个脸红,扯了一把唐世景的耳朵,说道:“瞎说什么呢。” “诶诶,姑姑,疼……” 唐世景嬉皮笑脸的,与方才那气质模样,好似有天壤之别。 芸香道:“先生,童言无忌,世景他向来胡闹惯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也没在意什么。 唐世景倒是松了口气,好在是姑姑回来了,不然他还得在宗祠里跪上好些时日,怕是人都得跪傻在那里,这也算是逃过一劫。 短暂的闹剧过后。 下人们便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一行人上了桌。 唐世景惊讶的发现有个他没见过的小姑娘,他有些惊愕,看了一眼芸香,又看了一眼的陈长生,最终落在了鱼红锦身上。 鱼红锦眨了眨眼,说道:“你看什么?” 唐世景张了张口,看向芸香道:“姑姑,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妹?” 此言一出,陈长生和芸香都是一愣。 倒是鱼红锦有些生气,抱起手道:“谁是你小妹啊,按照辈分,我可是你小姑!” 唐世景愣了愣,“啊?!” 芸香说道:“唐哥儿应该跟你讲过,她便是鱼红锦。” 唐世景反应了过来,“啊,你就是我爹说的那个小酒鬼!” 鱼红锦一愣,但却也不生气,吧唧了一下嘴道:“虽然不中听,但的确是这样的。” 她已经不反驳了。 唐世景好奇的看着她,说道:“我听我爹说,你是条鱼变的,是怎么变的?现在能变成鱼吗?鱼也要喝酒吃饭吗?” “……” 鱼红锦听着唐世景叽里呱啦个不停,她都不止该回答那个了。 唐世景走了过去,问道:“我能捏捏吗?” “捏什么?” “你的脸。” “为什么捏我脸?” “看看是不是真的,还是幻术。” “是真的!真的!” “哦哦……” 唐世景道:“那能捏吗?” 鱼红锦一时有些无语,说道:“不能。” “我叫你一声小姑,你给我捏。” “不行!” 唐世景随即道:“好可惜…唔,那我请你喝酒?” 鱼红锦愣了一下,看向此人。 芸香说道:“世景!” 唐世景回过神来,嬉笑道:“姑姑,我不讲了,不讲了。” 芸香叹了口气,说道:“也难怪唐哥儿把你赶回来。” 唐世景笑了笑,他本就顽皮的很。 芸香问道:“所以,你这次到底犯了什么事,竟惹得唐哥儿这样生气。” 唐世景道:“险些打死一个皇子。”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都是一愣。 连芸香都是吓了一跳。 鱼红锦连饭都不吃了,问道:“真的假的?你连皇子都敢打杀?” 唐世景笑了一下,说道:“那有什么,一个皇子而已,若是来个王爷,我也敢揍!” 正说着,他的脑袋就被敲了一下。 芸香面色严肃道:“胡闹什么!” 唐世景连连低头,也没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 芸香道:“你真是长本事了,皇子都敢打!不知道天高地厚!若不是如今正是乱世,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唐世景听着也不反驳,任由其责骂。 鱼红锦也附和道:“就是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哼哼。” 芸香看了一眼鱼红锦。 鱼红锦顿时就低下头吃起了碗里了饭菜,一句话也不敢说。 芸香看了一眼唐世景,将他手里的筷子夺下,砸在了桌上。 “回宗祠里跪着去!” 芸香冷冷的道了一句。 “啊?姑姑,你才让我出来,又让我回去?” “你去不去?” 芸香的语气很冷。 唐世景听着也有些害怕,说道:“我能不能先吃完饭……” “去跪着,现在!” 唐世景也不讲话了,灰溜溜的就去了祠堂。 芸香发起火来让谁都不敢去插一嘴。 直至唐世景走后一段时间里,饭桌上的气氛都很是冰冷。 鱼红锦是不敢插嘴的,芸姐姐一般不生气,一旦生气了,那可是很吓人的。 陈长生轻咳了一声,说道:“别太生气,先吃饭,赶了好些天路,吃饱了才有力气教训人。” 芸香轻叹了一声,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 陈长生道:“我看这孩子,虽说调皮了些,但却不像是主动生事的人,这里面兴许也有隐情,改日还是得好生问问。” 芸香道:“世景说话做事,都太过轻浮了些,这样下去,怕是惹出大麻烦来。” “的确得教训教训。”陈长生道。 “嗯。” 芸香道:“改日我再问问他吧。” 狸花抛了两口饭,忽的说道:“他是好人。”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狸花见气氛忽的沉了下来,它抬起头,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它的身上,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怎,怎么了?” 芸香问道:“狸花为什么说,世景是好人?”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就是好人啊,好人跟坏人味道不一样,狸花闻的出来。” 鱼红锦道:“狗鼻子也闻不出好人跟坏人的区别啊。” 狸花想了想,说道:“真的不一样,反正他身上的味道不让人讨厌,很好闻,绝对不会是坏人。” 芸香听后也不禁思索了起来。 她觉得,或许世景的事也没有那样简单。 吃完饭过后,芸香便又去了一趟祠堂。 而陈长生则是与曹掌柜闲聊了起来。 说起来,二人已经有好些岁月不曾见过了。 当年初见时,曹掌柜正在壮年,一别之下,他却已经垂暮老矣。 曹掌柜道:“说起来,也是托了先生的福,我这后半生,才过的顺畅了些。” 陈长生道:“曹掌柜言重了,陈某又不曾帮上过什么忙。” 第八百四十八章:求卦 曹掌柜却是摇头道:“先生不必多言,曹某却是心中明白,当年若非遇到先生,东家又怎么可能提拔我做掌柜,当年时,我只是个小小的把头,头顶着掌柜,府门梯槛我都不配踏上,我此生之机遇,都在于遇到先生。” 陈长生和煦一笑,却没去接这话,而是问道:“曹把头如今算是在此养老?” 曹掌柜点了点头,说道:“我本不想回来的,但少爷可怜我,见我气色不太好,便命我回来看着主宅,其实我明白,少爷是怕我客死他乡,死不得所,飘不回来。” 曹掌柜低着头笑了笑,说道:“少爷心善,我这老仆人却总生毛病,说来也是心中愧疚。” 陈长生听后道:“你家少爷可不曾觉得掌柜麻烦。” “这我自然知道。” 曹掌柜道:“但咱也不能给少爷惹麻烦不是吗。” 陈长生未说任何。 却听曹掌柜道:“说来,好些年不见先生,先生却是一点没变,这般感觉,当真是不同,当年时候,只当先生是异人修行之人,如今因岁月,瞧先生,却着实是有了神仙之姿。”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活的久可不是神仙,活的自在才是真神仙。” “自在……” 曹掌柜想了想,却也觉得先生说的有理。 求长生不如求自在。 曹掌柜也是这样觉得的。 也是年岁大了,他才慢慢有这样的感触。 活的长了,反倒是一种折磨。 曹掌柜问道:“先生自在吗?” 陈长生想了想,点头道:“算是自在吧。” 曹掌柜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 他明白,先生便是那神仙中人,真正的神仙。 能说出‘算是自在’,便已十分不易。 陈长生见曹掌柜好似在思索什么,问道:“曹掌柜觉得过的不自在?” 曹掌柜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就是在想,怎么才算自在,其实到了这般岁数,还是想不明白‘自在’二字到底该怎么定义。” 陈长生听后想了想,却未回答。 “先生觉得呢?”曹掌柜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也说不上来。” 有些东西本就没有个规矩的答案。 曹掌柜笑了笑,他又觉得先生亲近许多。 当年的时候,他还有些怕呢,如今却是觉得,先生隔的如此之近,他也明白了,神仙也是人这个道理。 “先生是真神仙。” 他又这样道了一句。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说道:“曹掌柜总这样说,陈某反倒不好意思,不过陈某却是受不起此称谓,当不得神仙二字。” 曹掌柜笑了笑,却没有解释。 他与陈长生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曹掌柜舒了口气,说道:“早年时候,我听少爷说,先生为少爷算过卦,算过唐府的前程,想来先生对卜算一道颇有了解。” 陈长生问道:“曹掌柜想算什么?” 曹掌柜道:“想请先生帮个忙,算算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时候掉进土里,我近来心里面很是不安,总是觉得日子近了,但是,近来却还有事情没能安排,我怕赶不来及,死的不安心。”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陈某早年也曾看到过几位友人的死期,有的算的准,有的,却是算的不准,生死本就没有定数,算出来也不一定真的就准。” “少爷与我说过,三分于天,七分于人,这也是先生当年告诉少爷的话。” 曹掌柜笑了笑,说道:“先生莫要误会,我倒也不是说想改命避灾,我就想着,知道是什么日子,我也好将一些没做完的事补上。” 他拱了拱手,恭敬道:“斗胆求先生为我算一卦。” 他顿了一下,说道:“当然,若是先生不便,那我也便不多言了,不让先生为难。”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我且帮你看看吧。” 曹掌柜面色恭敬,又拜先生。 陈长生伸出手来,指尖一点,落在曹掌柜的眉心。 所去,直见魂火。 已是遥遥欲熄。 片刻后,陈长生收回了手,说道:“具体是哪一日,陈某却是说不准,但如果没有别的意外,大概是在下个月……” 曹掌柜听后愣了愣,呢喃道:“下个月啊……” 陈长生点了点头。 曹掌柜随即笑了起来,说道:“够了,足够了。” 他又起身一拜,说道:“多谢先生。” 陈长生点了点头。 虽便见曹掌柜起身离去,大概是去寻芸香了。 当天下午。 曹掌柜便找到芸香请辞,府上的事情,也一并交由来二管家来处理。 走的时候,曹掌柜孑然一身,骑着一头毛驴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岁月下来,他的背有些驼了,但在坐上马的那一刻,却又似壮年归来。 芸香站在门口,将一个包裹交给了陈先生。 芸香说道:“这是曹管家让我给先生的。” 陈长生接过包囊,问道:“这是什么?” 芸香说道:“是曹管家这些年攒下的家当。” 她轻叹了一声,说道:“曹管家是个苦命的人,早年时碰上战乱,其子被征入军伍,后来甚至连衣冠都不曾归来,其妻子伤心欲绝,没两年也去了……” 陈长生张了张口,却又觉得不是滋味。 这世道之下,连遗物都不知该给于何人。 “他会去哪?”陈长生道了一句。 芸香想了一下,说道:“应该会去北地,找那已故之子。” 命运总是会捉弄人。 夜晚时分。 陈长生在唐府的客房里歇息,还是当年的那一间,听二管家说,这是曹管家特意安排的,说是当年先生曾经就住在这个屋子里过。 陈长生坐在那案桌之前,想起当年,他就是在这张桌子上解开的那玉佩之迷。 包裹放在桌上。 陈长生将其解开。 里面是一锭又一锭的银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杂物,是些小玩意,大概也承载曹掌柜许多的记忆。 而在这一堆东西里,还有一小坛子酒。 酒上面没有字。 他解开封纸,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陈长生恍然,低声呢喃了一句。 “是秋月酿啊……” 第八百四十九章:最没出息 猫儿起的很早,应该说是压根就没有睡。 唐府的老宅很大,至少对于猫儿来说,怎么溜达都溜达不完。 夜里它跑到了祠堂里。 见有人在这里跪着。 一旁还有铺盖跟被褥,就睡在地上。 是白天的那个少年。 唐世景打了个哈切,跪的双腿都有些发软了,好一半晌才站起身来,揉了揉膝盖。 一扭头,却见那墙上这立着一只猫儿,正打量着他。 唐世景连忙抚了抚胸膛,喘了口气道:“吓我一跳。” 他看向那猫儿,说道:“大半夜的跑这里来干嘛?” 狸花歪了歪头,说道:“笑话你。” “笑……” 唐世景忽的一愣,瞳孔微缩,忽然间又反应了过来。 “你会讲话?” “你居然会讲话?” 唐世景看着那猫儿,满脸的不可思议。 狸花顿了顿,摇头道:“我不会讲话。” 唐世景的心理承受力很是强大,大抵是听说的太多了,也见过了,也就不觉得太过惊愕了。 唐世景对它招了招手,说道:“下来说。”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不下来,陈好人讲不能随便进人家的祠堂。” 唐世景愣了愣,点头道:“那倒也是。” 野猫可以进,但会说话的猫,那就…… 狸花问道:“你要跪多久?” 唐世景想了想,说道:“还要好些日呢,姑姑什么时候不生气了,我才能出去,不然就得一直跪着。” 狸花想了想,说道:“狸花不懂,你明明是好人,为什么说起话来却像是坏人?” 唐世景道:“白天那句话吗……” 说皇帝的那句话…… 唐世景笑了笑,说道:“话说的乱了,别人就不知道你那句话是真的了。” 狸花听后微微一愣,说道:“我知道,那个魏,魏……反正跟你差不多,也是不正经。” 它有些记不得名字了。 唐世景点了点头,说道:“不曾想你这猫儿还懂这些,我还怕你不懂。” 狸花说道:“狸花很聪明。” “的确是只聪明的猫儿。” 唐世景盘坐下来,舒展了一下筋骨,说道:“今天姑姑后面有没有讲我什么?” 狸花问道:“芸姑娘?” “对。” 狸花想了一下,说道:“没讲什么,就是说后面要跟你好好聊聊。” 唐世景道:“那话是有些大逆不道,姑姑这样生气也是正常。” “你知道为什么还说?” “不说我怎么能一直待在这里?” “你想待在这里?” “是啊。” 唐世景笑道:“这儿多好了,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在意,我想揍谁就揍谁,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趴着,不像在上京,做什么事都得畏首畏尾的。” 狸花看着他,那眉毛微皱,问道:“你喜欢欺负人?” “是啊。” “这不好。” “好得很呢。”唐世景说道:“不是说欺负人就是不对,我欺负欺负人的人,那可是相当痛快,本少爷就是喜欢揍那些混球,打的他们哭爹喊娘,又拿本少爷没有办法。” “欺负欺负人的人,欺负人欺负……” 狸花嘀咕着,却又有些没明白这话的意思,有些太绕了。 “唔……” 唐世景见它这般,顿时笑了起来。 “你好笨。” 狸花顿时就较真了起来,说道:“狸花聪明!” 唐世景点了点头,说道:“好好好,你聪明,你聪明……” 唐世景看了它一眼,说道:“我有些饿,聪明猫能不能给我去找点东西吃?” 狸花问道:“你没吃饭?” 唐世景白了它一眼,说道:“你看我下午的时候吃几口饭?骇,姑姑也是真狠啊,真的就一口饭也不给我吃。” 狸花说道:“狸花也没有办法,你只能饿着。” 唐世景看着它,说道:“你忍心看我一个人挨饿吗。” 狸花想了想,说道:“狸花不饿。” “嗯?”唐世景哭笑不得,说道:“我饿啊,是我饿!” 狸花看向祠堂里的某个角落,说道:“那里有只老鼠。” “你让我抓老鼠吃?” “昂。” “我不吃老鼠。” 狸花愣了愣,随即道:“那你还是饿着吧。” 唐世景道:“你就不能帮我去厨房偷点吃的来吗?” “!!” 狸花一惊,说道:“狸花不会偷东西,不会。” “不是偷,是拿。” “你刚刚还说是偷。” “是拿,我说错了。” “你就是让狸花去偷东西,狸花不干。” 唐世景略显无奈的张了张口,说道:“我服了……” 狸花蹲着又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唐世景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说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什么什么?”狸花问道。 “没什么。” 唐世景摆了摆手,说道:“说了你也不明白。” 狸花说道:“你不说,狸花怎么明白?” “又蠢又好奇。” “你骂我。” “不然是夸你吗?” 狸花看了它一眼,道了一句:“不跟你玩了。” 说着,狸花就要往别处走。 可随即却又被唐世景喊住了,“诶,别走啊,我就是随口一说,怎么说走就走,再聊聊呗。” 狸花没想理他,就这么走了。 它有点不喜欢唐世景了。 猫儿可记仇了。 回到了屋里。 屋子一股酒味。 狸花的目光望去,却见陈长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有一股酒味。 好像是醉过去了。 桌上还摆着一小坛子酒,已经空了。 狸花看着醉过去的陈长生,嘀咕道:“如意说,喝酒喝醉的人最没出息了。” 它左右看看,又跑去将窗户关了起来。 看了看后却又觉得有些不满意。 随即又去床上叼了一床被子来,搭在了陈长生的身上。 而它则是趴在了桌上,看了一眼陈长生后便睡了过去。 隔日一早的时候。 陈长生醒了过来。 喝了酒起来总归脑袋是有些昏沉的。 猫儿也被吵醒了。 陈长生见身上的被子,又看了看狸花,笑问道:“昨夜是狸花给陈某盖的被子吗?” 狸花看着他,片刻后道了一句:“陈好人没出息。” “昂?” 第八百五十章:二管家相求 猫儿也没解释,倒是陈长生觉得莫名其妙的。 他也没太在意,毕竟狸花也总是这般莫名其妙。 早起吃过饭过后,陈长生便在院里歇息,二管家拿了些好茶叶来,坐着与他闲聊。 值得一提的是,二管家的阅历尤为深厚,唐府的管家如今都是掌柜出身,少年壮年时更是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说到哪里,都能聊上两句。 天南地北的聊,说着又说到了近处。 聊的是那秋月坊。 而管家说起了那蛟龙翻河之事,口中多是以传闻来道。 二管家问道:“先前听曹管家说,先生故地乃是在秋月坊?” 陈长生想了想,点头道:“是不错,早年在那里住过许久。” 后来认识的人远去,也就没怎么回去了。 而管家点了点头,随即道:“那,先生以为那蛟龙翻河之事可是真的?” 陈长生看着他,笑道:“管家好像对这些神鬼妖魔的传闻很是感兴趣。” 管家笑了笑,骇了一声道:“随口一问,就是因为是传闻才让人好奇真假嘛。” 陈长生点头道:“是这么个理,不过真的假的其实也不重要,一些事与另一些事本就该是如同两处水潭一般,互不牵扯。” 管家想了想,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如同两方天地。” 管家舒了口气,说道:“但说来,其实也是幻象之事,身为人,总会有这样的不切实际的幻象,所以才想知道,才想去问,先生将这一切比作两个水潭,但实际上,却也有凡人成为修士的例子吧,就好似…水潭里的鱼跳到另一个水潭。”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放下茶水,说道:“二管家,在陈某看来,这般岁数还去折腾,却不见得会有所收获。” 二管家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陈长生这话说的直白了些。 但有些话,的确就得说的清楚,说的明白才行。 陈长生看着二管家,说道:“这并非鱼跃龙门,所谓的龙门之后,说不定会是万丈深渊,鱼存于水,但若是随瀑布落下,也是会摔死的。” 管家张了张口,说道:“兴许也有活下来的呢……” 陈长生顿了顿,便也不再相劝任何。 管家犹豫不决,思索良久过后,却是忽的起身到陈长生面前跪了下来。 “求先生指条路!” 陈长生见跪在面前的管家,他沉默片刻,说道:“你有些会错了意了,求仙不是求旁人,是求自己,陈某也爱莫能助。” 管家沉默良久,却又是一拜,“求求先生了。” “爱莫能助。” 管家心中一顿,瞧那样子,好似还有第三拜。 但在良久的停顿过后,管家却是起身,有些遗憾的道了一句:“打扰先生了。” 兴许这第三拜,是他这一把老骨头留给自己的体面吧。 在掌柜走后。 却见芸香从侧屋里走了出来。 陈长生回过头去,微微一愣道:“芸姑娘……” 芸香坐了下来,说道:“这位管家,多少是有些不知分寸的。” 陈长生笑道:“人老了心中总有些不甘心的事,其实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说来,陈某却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无亲无故的,又为何帮他。” 芸香点了点头,也很认同先生的话。 当天下午的时候,那位二管家便离开了云府。 走的时候却不凄凉,穿的一身好衣裳,还带着一个厚厚的包裹,这也算是留给了他体面。 不过两日之间,这唐府老院子的管家换了又换。 如今又是一位管家顶了上来。 却是个老实的人,是芸香亲自挑的,也不多言,更知道分寸,一心就是办事情,在商行里,这样的人数不胜数。 夜里的时候,陈长生却是走了一趟唐府的祠堂。 他站在祠堂的门口,却没进去。 “唐世景。”陈长生轻唤了一声。 祠堂里的唐世景听到声音后便来了门口。 一开门见门口的陈长生,他便亲切的唤了一声:“姑父。” 陈长生无奈笑道:“不能有个正经样子?” 唐世景笑了笑,却不在意。 他随即问道:“姑父这般晚了来祠堂找侄儿是有什么事吗?”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你觉得是什么事?” 唐世景问道:“姑姑肯放我出来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你那样的话都讲的出来,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别想出来的。” “那是为何?”唐世景道。 陈长生又问了一句:“你真不明白?” 唐世景微微一顿,他抬起头来,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却是笑了起来,说道:“姑父不愧是神仙中人,什么都瞒不过姑父。” 陈长生道:“你想求仙,大可来问,却为何要差遣那二管家?” 唐世景看着他,眨眼道:“姑父是不是生气了?” “陈某倒还不至于这般小气。” 陈长生道:“不过我还是得跟你说一句,那位管家今天下午已经离开唐府了。” 唐世景听到这话怔了一下,“离开了?什么意思?” “便是不做管家了。” “……” 唐世景张了张口,一时间却没反应过来。 他看了一眼陈长生,原本那嬉皮笑脸也收了起来,转为严肃,他问道:“是姑姑的意思?”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芸姑娘恰好听到。” 唐世景脸色微变,便不再出声了。 陈长生问道:“作何感想?” 唐世景摇了摇头,良久后却是拱手道:“先生可否帮我在姑姑身边说两句,秦管家也不容易,这般岁数……” “会死,是吗?” 唐世景抬起头,愣了一下后点了点。 唐府历来的掌柜都接触过商行的事,得罪的人可不少,若是离了唐府,那可真就是生死难料了。 陈长生看着他,却是摇头道:“可你,似乎不是可怜他可能死。” 唐世景摇头一笑,说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求仙,还是为了什么,这都不是你这个年纪该考虑的事,你可明白……” 唐世景愣了愣,看着此人,却似是见了鬼一般。 第八百五十一章:雄心壮志 唐世景左右都想不明白。 为何自己什么都暴露,也曾透露出任何,此人却好似完全看透了他的想法。 他叹了口气,问道:“神仙都会读心吗……” 再抬头时,唐世景眼中已经没了那份稚嫩,更多的则是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着冷静。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可不太懂读心,不过算卦,陈某却是在行。” 唐世景听后笑了笑,说道:“我若有先生的手段,世间的东西是否就能伸手即来?” 两人隔着门槛相视。 这算是陈长生至今为止见过眼中利欲最重的少年了。 是野心,但却又有一份称得上的冷静。 陈长生摇头道:“有些东西,纵使是有神仙手段也求不得的,我们的道并不相同。” 唐世景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世人所求都有不同,昔年襄太祖上山见得仙道,留得青梅一粒,摒弃仙道,且求天下归一,此为枭雄,千古之帝,而关于先生,我也只在几位老管家,还有我爹的口中听说过,神仙,神仙,这两个字说出来容易,但想求却难……” “你应当是更偏向于前者的那一个。”陈长生说道。 唐世景点头道:“是如此,其实说起仙道,我倒也不那么追求,我爹常跟我说,人活一辈子,做好一件事其实就足够了,又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求仙就算是求得了,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陈长生听后道:“你爹非同于常人。” 唐世景点头道:“我也这样觉得,我爹做到的事情,我兴许用三辈子都做不到。” 从一个坊间的小商行,到如今的贯彻天下。 唐明镜将商人推到了一个高得不能再高的位置。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少不了。 且不说谋划什么什么,单是这份运气,便是千千万万人所不及的。 陈长生看着他,摇头道:“三辈子怕是都不够。” 唐世景听后却是笑道:“我觉得三辈子应该是够了,我是不是说话太过不正经,所以才让先生觉得我没什么出息啊。” 陈长生道:“倒不是。” “你爹是头一个这样的人,也注定是最后一个。”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这世间终归是有他的规矩,如今唐氏商行隐约间已经凌驾于国家权利之上了,这样的现象,本就不该存在。” 唐世景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他也明白,如今唐家要面临的是什么。 唐世景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说来,我也不太明白,我也不知我爹是怎么想的,按理说,这样天下大乱,最好的法子就是哪哪都不要去掺和,但我爹却非要让商行显露在世人的眼里,开商道不说,还非要已商行的名义,的确是有些,冒进了……” 陈长生问道:“你觉得你爹错了?” 唐世景想了想,说道:“在我看来,自然是错的,商行想要长存,就必须要藏匿于天下之间,而非被天下所熟知。” 陈长生点了点头。 可随即却又听唐世景道:“不过,我觉得我爹这样做,也是有他的道理的,我始终是不如我爹厉害的……” 这与那饭桌上蔑视皇权的唐世景判若两人。 唐世景抬起头,问道:“先生知道我爹想做什么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你爹了,上一次还是他成婚的时候。” 唐世景愣了愣,问道:“我娘?还是主母?” 陈长生道:“他娶的第一位女子。” “那便是主母了……” 唐世景抿了抿唇,说道:“那时候,谁都还没出生呢,我娘也还不在。” 他愣了愣,问道:“商行如今,里面没有先生相助吗?” 陈长生问道:“你觉得呢?” 唐世景抿了抿唇,说道:“我觉得应当是有的。” 陈长生却是摇了摇头。 “没有?” “没有。” “这不太可能吧。” 唐世景眉头微挑,却想不清楚原因。 他知道他爹厉害,却也不至于厉害到这样的程度吧。 陈长生笑道:“陈某的确不曾帮上过什么忙,你爹要比你想想的还要厉害的多。” 唐世景张了张口,却是低下了头,好似很是苦恼。 陈长生笑道:“压力很大?” 唐世景点了点头。 唐世景说道:“乱世不会持续太久,商行终将会迎来危机,大哥喜好游山玩水,对于这些事也从来不管不顾,小妹有掌柜之才,但心地太却太善良了,思来想去,我觉得,这家主之位就算不是我,将来有朝一日这样的事很大概率会落在我的身上,且说虎父无犬子,可我这般,又怎能比得上我爹呢。” “是这么个道理。”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若是为难,干嘛不学你大哥,游山玩水,不也挺好?” 唐世景摇了摇头,说道:“乐于山水,与玩物丧志何异?”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说的极好。” 唐世景倒是骂的不错。 似他大哥,似他陈长生这般,岂不就是玩物丧志吗。 唐世景看了他一眼,说道:“先生非同寻常,若来日商行遭了劫难,先生会出手帮忙吗?” 陈长生想了想,却也没给出个答案来。 唐世景见此便明白了过来,便也没有多问。 他倒也没有叹气或是怎样,而是道了一句:“不过也没什么,我小时候观史书便时常与他们,我此生必将成为襄太祖一般的人物,我爹似先帝一般稳住了天下,那在这乱世,我这个做儿子的,便要像襄太祖那般,杀光所有危及天下的人。” 唐世景说此话时尤为认真,却一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先生也觉得好笑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是觉得好玩。” “好玩?” 唐世景愣了愣,嘴角微微扬起,说道:“神仙是不一样。” 陈长生却又是摇头,说道:“陈某并非轻视此言,只是在陈某看来,这世间诸多事情,都像是一场游戏,总是会有精彩的地方,精彩的时候,那便是好玩。” 第八百五十二章:悬运之法 在唐世景看来,陈长生是一个别具一格的人,跟他曾经所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可不知道为何,他却又恍然间觉得,这位先生,似乎并没有任何的追求,这不是什么好话,但唐世景的感觉,的确就是如此。 事实上,他也并没有猜错。 他陈长生,本就是一个没有追求的俗人。 临走时,唐世景喊住了陈长生。 “陈先生。”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讲。 唐世景想了一下,说道:“二管家的事,还望先生帮我求个情面。”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那得你自己来,陈某帮不了你。” 唐世景也没有强求,便不再开口。 而陈长生那最后一道目光却是深入了唐世景的心中。 至此,他还是不明白,为何这位先生能将这一切都看的这般清楚,连他对二管家的看法,也是那样的准确。 他唐世景,的确不是因为可怜,所以才让求的陈长生。 无外乎,是那二管家还有利用的价值。 在唐世景的眼中,旁人的生死,似乎并不重要。 尽管这位管家曾陪一直陪在他身侧,一直到他长大。 情分于唐世景而言,如同米粒般渺小。 这是个心狠的孩子。 但其实说来,陈长生却又很是欣赏唐世景。 他觉得,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唐世景往后定是能干出一翻大成就的。 …… 陈长生在唐府待不了几日。 芸香也是如此,此行却不是归乡的,而是要北上。 鱼红锦倒是懒在了这儿,平日里无事便会跑去坊外的荷塘里玩耍,一玩就是一天。 似乎也是因为她的归来,那荷塘里的荷花也开的更盛了些许,引得许多人都驻足观望,喜欢的也会采一朵带回家里,淡淡的荷香,很是让人觉得舒服。 这样的平静也不过持续了几日。 墨渊从天机山赶了回来。 陈长生与墨渊相见于荷塘边上,问起了有关鱼红锦的事情。 墨渊说道:“天机山的钟道长翻阅古籍,查到了些许记载。”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是如何说的?” 墨渊顿了顿,说道:“据钟道长说,此法名曰悬运,乃是一门神通法门,以气运为食,福运为阳,厄运为阴,阴阳流转,故而可见天地间缥缈的气运,此法的用途,是为了夺运,修士修行,却少不得气运相补,也是因此前人才钻研出了这样一道法门,以此来弥补自身气运上所缺。” 他接着说道:“不过如今练此神通的人是却没有了,古籍里记载,此法至后来,诸多修士才发现,夺运之事,也导致自身会沾染诸多因果,因果不除,便难登上层,于是便也就废弃了此法。”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说道:“气运总是与因果息息相关,的确如此……” 他又问道:“钟先生见多识广,可有说过鱼红锦为何会在自己不知的情况下,会了这般法门的?” 墨渊说道:“钟道长告诉我说,有两种可能,一来许是因为鱼红锦得天地垂怜,此法乃是天赐,而另一种说法,则是关乎于前世今生,许是鱼红锦前世所留,将这功法留在了思绪深处,故而她才没有发现。” 陈长生接着问道:“那这厄运与福运不平衡之事……” 说到这里,墨渊却是皱起了眉头,说道:“钟先生说,这是最为麻烦也是最为棘手的事,通常而言,练就此法的人最终都会陷入一个死胡同里。” “说是此法难有平衡之时,阴阳本就是不平衡的,就好像五脏六腑,某一处不适,便会牵动着人之全身不适,而这悬运的手段,更像是治不好的病,唯有不断的吸纳气运,平衡福厄之运,才能保证不会出现新的问题,可越是这样,所沾染的因果就越是沉重,如此往复,终究会埋葬于因果之下。” 墨渊继续道:“不过钟先生也说了解决之法,其实也很简单,便是弃法重修即可,只是说要损失一些修为。” “这样吗……” 陈长生由此也明白了,为何那厄运会顺着鱼红锦跑。 墨渊接着说道:“不过钟先生还让我转告先生一段话。” “说什么?” “钟先生说,此般神通,好似鸡肋,无异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这样的法门,却也有可取之处,世上修士对于气运都是渴求不矣,先生若能得解,世上修士说不定也能走的更远一些。” 陈长生听后却是微微一愣,“这真是他说的?” 墨渊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陈长生左右踱步,却觉得有些怪异。 这倒不像是钟正元能说的出口的话。 也是因为这短暂之间的疑惑。 陈长生抬起手掐算了一翻,顿时间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见到的,根本就不是钟先生。” 墨渊愣了一下,“先生…此话何意?天机山所见的钟先生,莫不是他人所化。”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天机山掌教有位徒弟,自修行时起,便喜欢钻研一些神通道法,对于古之术法也有涉猎,悟性甚高,只不过性子却是有些顽皮,你那日遇到的,便是他了。” 墨渊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怎可能,再厉害的修士,却也不至于让我也看不出端倪来吧。” 陈长生笑道:“那小子学的杂乱,懂的东西比世上九成九的修士都要多,兴许是哪一门古时的变化之法。” “这世上,总是有些厉害的神通术法的。” 墨渊回过神来,点头道:“先生教训的是。” 陈长生道:“只是这么一说而已,你还较真了。” 墨渊听后挠头一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顿了一下,问道:“那鱼红锦……” 陈长生道:“那悬运之法,想来也非寻常,陈某得空便钻研一翻,之前也欠了那他一个人情,顺道也还那么些许。” 他伸出手来,说道:“那神通法门萧洞虚应当是交给你了的,且给陈某看看。” 墨渊道:“先生这卜算一道,是越发厉害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倒不是算的,只是知道那小子的性子。” 萧洞虚本就是个对于神通法门尤为痴迷的修士。 第八百五十三章:关于气运 夜里陈长生在屋中看着那篇悬运的神通法门。 值得一提的是,这篇法门,却没有钟先生说的那般一无是处,相反的,这里面的道理与记载尤为玄妙。 这世上大多修士对于气运也是一知半解的。 法力与气运,就好像是肉体与精神的区别,前者可求,后者却有些玄妙,让人难以参悟。 而此法创就之人,却是另辟蹊径,将气运作为了修行法门,藏于丹田之中,从而可控运夺运,将这样玄妙的东西成了可求。 相当厉害。 对于陈长生而言,他做不到的事情,自然是要道一声厉害的。 若是说来,让他凭空铸就这样一篇法门,他肯定是做不到的,陈长生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虽长生,但见识与道行,却是短浅的,比起正在的修士,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也是因为有前人所铸在前,所以陈长生才敢一试。 “原来如此……” 陈长生看着那法门,观望之间,也有所获。 法门之中,对于气运有着许多注解,但这些注解却是后人加上的,各有不同,字迹也不同,每个人所理解的气运也有不同。 看了良久过后,陈长生抬起手来。 他周身的些许气运忽的动了起来,朝着他的掌心聚集而来。 与此同时,陈长生也看到了周身浑厚的福运光亮。 只不过…… 有些刺眼! 陈长生见后愣神片刻,接着便立马收了起来。 恰逢此时,狸花从外面回来了。 “陈好人在干嘛?” 狸花门栏上蹭了蹭爪子,一边问着陈长生。 陈长生道:“学法术。” 狸花听后微微一愣,问道:“陈好人也要学法术吗?” 陈长生道:“常言道活到老学到老,总是学不完的。” 狸花木讷的点了点头,随即却道:“可是狸花就不学啊。”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当然不一样,天性单纯,又得四季灵气青睐,学于不学,于你无异,认真说来,不学反而纯粹一些。” 狸花听后有些愣神,问道:“狸花这么厉害吗?” “当然。” “那有没有陈好人厉害?” “那还差一点。” “一点是多少?” “一扭扭。” 陈长生比了一下手势。 猫儿抬起爪子,却张成了一团梅花。 它大概是不太懂一扭扭是什么意思。 狸花瞧着爪子,半晌后忽的开口道:“狸花也要学。” “学什么?” “学法术。” 陈长生有些意外,问道:“为什么?陈某记得狸花可不是个好学的猫儿。” “狸花好学。” “怕是想比我厉害吧。” “没有!” “明明就是。” “没有没有。” 狸花晃着脑袋反驳,但却事实却又的确如此。 大概是觉得一扭扭不是很多吧。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好吧,那狸花想学什么法术?” 狸花问道:“什么法术学了之后能有陈好人厉害?”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世上大多数法术,学至精髓,都能比陈某厉害,对于神通术法而言,陈某就是个半吊子,不如千千万万的修士的。”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狸花不信,陈好人这样厉害,怎么可能还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比陈好人厉害。” “事实如此。” 陈长生说道:“陈某立于这天地之间,无外乎是天地瞧得起陈某,愿意给我这几分薄面,所学许多,唯有敕令与剑术还算入眼,其余,皆还上不得牌面。” 狸花大为震撼,它大抵也没想到陈长生是这样一个不厉害的人。 陈长生转回话来,问道:“所以,狸花想学什么?” 狸花左思右想,想到一个答案,却又觉得有些不好,于是便又继续想。 陈长生见它半天不开口,便知晓一时半刻着猫儿是想不出了,于是便也专心钻研起了这悬运之法。 约莫过了几刻钟后。 那猫儿忽的开口问道:“有没有睡觉的法术?”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问道:“睡觉的法术?” “就是睡觉,就,就能变厉害的法术……” “你瞧你啊,哪有你这样的猫儿。”陈长生笑道:“说气话来都吭哧了,不好意思,还要往外说。” 狸花撇过头去,说道:“哪有。” 猫儿的确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不过说来,睡觉就能变厉害的功法陈某不曾见过,但相似的却是有的。。” 狸花愣了愣,问道:“真的有?” 陈长生点头道:“早年江湖之中有一门气血之法,名曰龟息,此法修行缓慢,却能使人气息浑厚,不用特意修行,只待岁月长久,便可大成。” 狸花明白了过来,问道:“就跟王八一样?” “是乌龟。” “王八。” “王八便王八吧。” 陈长生不与它争。 随即狸花便问道:“那狸花要学这个王八功吗?” 陈长生哭笑不得,说道:“是龟息功。” “哦,龟息功。” “那是武人学的,狸花是妖怪,要学妖怪的法门。” “!!” 狸花有些兴奋。 陈长生道:“陈某先看看,等过两日便教你,如何?” 狸花连连点头,说道:“一言为定。” 陈长生点头笑道:“驷马难追。” 猫儿很是开心,在屋子里四处溜达,这里躺躺哪里挠挠。 而陈长生就专心于研究气运之法。 良久后猫儿好似是玩累了,于是便跑到桌上来趴下,问道:“陈好人为什么不学一些简单的,这上面的,看着好难啊。”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简单的有简单的好,难的也有难的好,其实不管学什么,找到自己适合的就好。” 猫儿哦了一声,接着就趴着睡了起来。 陈长生不用睡觉,其实猫儿也不用睡,但大抵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偶尔也会趴着睡上一会。 睡了半天,猫儿睁眼见陈好人好像还在忙。 它眨眼问道:“陈好人还不睡吗?” 陈长生道:“还不着急。” “那狸花陪着你,如意说,夜里容易碰到鬼,要好好睡觉。” “快些睡吧,鬼不会找上陈某。” “不行,狸花就要陪你。” “好好好……” 陈长生笑着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狸花是个懂事的猫儿。” “嗯嗯。” 可谁料不过一刻钟。 那桌上的猫儿就搭拢下了眼眸,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八百五十四章:难舍难分 醒来的狸花睁眼打了个哈切。 屋外的光亮落进来,落在猫儿的身上,显得有些暖和。 而当狸花一转头,却是忽的一愣。 屋里好像有星星点点在流动着,而这些光点,却好似都围绕在陈长生的身边,将其包裹着。 而这些光点,好似是活的一般,拥簇着陈长生,使得陈长生瞧着显得有些许刺眼。 “唔……” 狸花只觉得有些好看。 而在猫儿一道低声唔语之下,陈长生也睁开了双眸。 在那一刹那,周遭的气运似流水一般逃走,好似刮来了一阵大风,将他们全都吹出去了一般。 “啊!” 狸花惊呼一声,说道:“跑了跑了!跑了!” 它伸出爪子想去抓,却是扑了个空,那气运竟直接穿过了它的爪子,顺着窗户跑到了外面。 陈长生看向猫儿,问道:“狸花起这般早?” 狸花翻了个身起来,说道:“陈好人说的狸花好像很懒一样。” 陈长生顿了顿,问道:“难道不是?” 猫儿轻哼一声,也不反驳什么,大抵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它随即撇开话题,问道:“刚才那些亮闪闪的是什么?” “气运。” 陈长生说道:“能够看见的气运。” 原本应该是看不见的,但悬运这道法门却是尤为厉害,借出法力,让气运展露有形。 狸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他们来干嘛?” 陈长生笑道:“是陈某把他们骗来的。” “骗?” “嗯。” “怎么骗?像骗小孩那样吗?” “差不多。” “嗷嗷。”狸花想了想,却又问道:“陈好人拿什么骗的?又没有糖。” “是别的东西。” 陈长生摸了摸猫儿的脑袋,说道:“气运无神,但却会簇拥非常之人,稍微改变一翻气息,便能引得他们前来。” 狸花不太明白,只是静静的听着陈长生解释。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总而言之,就是跟骗小孩差不多。” “!” 狸花张了张爪子,说道:“陈好人骗小孩!” “就是打个比方而已。” “比方是谁?为什么要打他?” “……” 陈长生道了一句:“你不聪明。” 狸花听后愣了一下,它张了张口,好似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是咽了下来,偏过头去蹲了下来,好似是生闷气了一般。 猫儿不开心了。 陈长生见此伸出手来戳了戳它,问道:“狸花为什么不说话了?” 狸花也不回头,尾巴一甩将陈长生的手推开,什么话都不说。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狸花聪明,聪明行了吧。” 猫儿讪讪回头看了他一眼。 恰好与陈长生的目光对上。 傲娇的猫儿立马便撇过头去,轻哼了一声。 “哼。” 陈长生哭笑不得随即将其抱起,说道:“谁家猫儿像是个小怨鬼似的。” 狸花哼哼道:“陈好人才是小怨鬼呢,狸花不是,不是。” “嗯,不是不是。” “该吃饭了。” 早间唐府的管家来喊去吃饭,同时下人也准好了洗漱的温水与柳条。 收拾了一下过后陈长生带着狸花去前堂吃饭。 唐府的早膳,吃的也不寻常。 三人一猫,桌上却摆着七个菜。 有钱自然有有钱的好,不然赚这些钱来做什么。 陈长生也因此饱了几餐口福。 吃饭时芸香说起了别的事情,问道:“听管家说,先生夜里去祠堂见了世景?” 陈长生点头道:“隔着门与他聊了些东西。” 芸香说道:“世景不同于常人,几年不见说话也没大没小的,若是冒犯了先生,还望先生不要在意。” 陈长生听后却道:“说这些话可是生分了。” 芸香听后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便也不再多言什么。 倒是鱼红锦,乐的自在,大口大口的吃饭吃菜,完全不在意这些哪些。 吃完饭后,红锦便跟狸花跑出去溜达去了。 这一鱼一猫相处的却是融洽了许多,虽说斗嘴斗个没完,但的确也是朋友。 红锦走后,芸香才开口问道:“墨大哥回来过?” 陈长生点头道:“昨夜回来的,关于红锦的事,如今也有些头绪了。” “是什么?”芸香问道。 陈长生道:“是一门关于气运的神通法门,许是红锦还未开智时得修士传授,又或是它前世时未曾扫清的记忆。” 芸香点了点头,随即道:“在竹柒的记忆里,好像有关气运的法门,都有些,有些邪门。”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这话倒是不错,这气运之法,的确是有些邪门,此法以夺人气运为主,以气运代法力而造就道行。” 芸香嘀咕了一句:“夺人气运……” “这会不会,不是什么正道法门?”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却也不是这样说,气运与因果有关,强势夺运会受因果所缠,但若是以别的手段得来气运,却也能走上大道,只看是何人修行而已。” 芸香听后却也放心了些许,接着又问道:“那红锦之前说的那两条黑鱼……” 陈长生说道:“阴阳不平,的确也是问题,如今最好的法子,是帮她再找些许厄运,与那白鱼抗衡即可。” “只不过…这有些难。” “难?” 陈长生点头道:“气运不似灵力,想拿多少便拿多少,若想让其平衡,唯有得到刚刚好的气运,这也是最棘手的地方,气运无形,且难以分割,想要找到刚刚好的,更是难上加难,早年许多修行悬运之法的修士,都是因此困于平衡气运与因果之上的,稍有不慎,就得再费功夫,此消彼长,此长彼消,始终不得平衡,最终困于因果之中。” 芸香有些担心道:“那该如何是好……” 她顿了顿,问道:“不能将这些气运散去?”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是想散就散的,气运认主,跟定了,便跟定了,驱散不走,就好似人的福气是人的福气,人的苦难,也必定是他要遭受的苦难,说得糊涂一些,便是行善必有善报,作恶必有恶报。” 第八百五十五章:说是连理也成 鱼红锦的事有了着落,他们也要再度启程了。 晌午时,芸香去了一趟祠堂。 至回来开始,芸香也只上过一炷香,倒不是上给唐家的列祖列宗的,按照规矩,她是个外人,本身也没有唐府的血脉,按家规而言,她也不能进祠堂,后来是老爷特意发了话,才让她能进祠堂,可以拜一拜,但不能敬香。 一直到老爷死后,芸香才亲自在祠堂敬了炷香,是单敬给唐老爷的,也就是唐世景的爷爷。 芸香上了香,随后拜了拜,闭目片刻过后,才起身看向了那一旁跪着唐世景。 “我得走了。”芸香说道:“随姑姑回京还是在这里继续待着?” “姑姑要走?” “嗯,下午便走。” 唐世景思索了片刻,却是摇头道:“我还是就在这待着吧,我爹气还没消,我回去也得被赶回来。” 芸香看了他一眼,说道:“随你吧。” 唐世景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我能出祠堂了吗?” 芸香却没给出回答,而是问道:“你为何会打了皇子?” 唐世景顿了顿,说道:“一个不学无术住在青楼的皇子,打了便打了。” “你去过青楼?” “……” 唐世景张了张口,说道:“去倒是去过,不过姑姑你别生气,我可不是那般好色之徒,只是陪着一些朋友进去找人而已。” 芸香看了他一眼,冷哼道:“谅你也不敢。” 唐世景讪笑道:“不敢不敢。” 芸香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愿说便不说吧,不过万事也需跟你爹通个气才行,你有你的安排,你爹也有他的安排。” “我爹……” 唐世景顿了一下,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点头道了一句知道了。 他只是觉得没必要跟他爹说什么。 自己想做什么,又或者说在想什么,估计唐明镜都是一清二楚的。 “姑姑走了。” 唐世景将其送到了祠堂门口,“姑姑一路小心。” 芸香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马车便从唐府出发。 唐府的下人出来相送,后来又被芸香喊了回去,这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哪里要的到这么多人来送。 可看着这些熟面孔,芸香却又有些舍不得。 这里面许多的人她都还认的出来,有些也是唐府的老仆人了,丫鬟也是…… 转眼数年,她们还在,却也让人心中宽慰了不少。 “走吧。” 马车启程,带着两人一鱼一猫,要不了多久,便消失在了街道之上。 路过蜜饯铺子。 芸香又买了一袋蜜饯。 先前的被鱼红锦跟狸花吃完了,这一鱼一猫正经的东西不吃,对于蜜饯却是爱的打紧,也不怕掉牙齿。 “东家。”良连雨连忙擦了擦手,恭敬的喊了一声。 芸香点了点头,说道:“称些蜜饯,路上吃。” 良连雨看着那马车,她愣了愣,问道:“东家就走了?” 芸香说道:“顺路回来看看而已。” 良连雨张了张口,点头以示知晓。 她给芸香称了些蜜饯,待其临走时却是说道:“东家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芸香听到这话不禁一笑,说道:“良姑娘过誉了,我年轻的时候却也算不得漂亮,只是寻常女子而已。” 良连雨愣了愣,却是不太明白东家的话。 唐府的千金,又怎会是寻常女子。 大抵这话,也只有东家会这样说吧。 良连雨看着东家,却又晃了神,她还是没能想象到东家年轻时候的模样。 这倒不是执念什么,大抵也是人无聊了总会胡思乱想些东西,一时好奇,这念头便一直在了,但其实过两天,也就记不得这么一回事了。 芸香见其愣神,问道:“良姑娘怎么愣神了?” 良连雨回过神来,连忙道:“东家不好意思,我出神了,就是……” “在想什么?” 良连雨却是个实诚的女子,直言道:“想东家年轻时候的样子。” “啊?” 芸香噗嗤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好想的。” 良连雨笑了笑,说道:“好奇。” 陈先生见芸香半天不上马车,于是便下来看了看。 “怎么了?”陈长生问道。 芸香说道:“良姑娘好奇我年轻时的模样。”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随即脑海中便也浮现出了芸香年轻时的样子。 那般模样,却不是形容眉眼就能形容的出来的,非要说的,大抵是内敛、温婉这两词。 良姑娘看向陈长生,眼前之人的模样却又让她一愣。 这位先生,气质很是独特…… 她早年困于青楼,形形色色的人却也见过不少,但却不曾见过这样干净的一个人。 陈长生看了良姑娘一眼,说道:“良姑娘今夜或有一梦,兴许能见到芸姑娘年轻时候的样子。” 良连雨微微一愣,“昂?” 她听着这话,却是觉得古怪,又神神叨叨的。 她噗嗤一笑,说道:“先生莫不是说笑,哪有说有就有的梦。” 芸香却道:“陈先生说有,那就定会有的。” 良连雨微微一愣,她看了一眼芸香,又看了一眼这位先生。 此刻却又思索起了这二人的关系。 只因她见东家看身旁这位先生的眼神…… 完全不清白! 可是…… 东家都这般大岁数了,可身边这位先生…… 良连雨心中却又生出一股反感,她常听后大户人家喜欢玩一些古怪的,会不会有可能…… 可转念一想,却又不对。 东家不像是那样的人,这位先生更是不像。 那是为何? 良连雨回过神来,思来想去,却是直接开口问道:“东家跟这位先生……” 芸香问道:“怎么了吗?” 良连雨道:“就是好奇东家跟这位先生的关系。” 芸香愣了愣,随即看了一眼陈长生,说道:“关系啊……” 她抿了抿唇,一时却又有些答不上来。 陈长生也愣了愣,他转头看向芸香,见其心中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于是他便开口道:“良姑娘觉得我与芸姑娘是什么关系?” 良连雨听到这话连忙道:“我,我不知道啊。” 她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好奇归好奇,但不该说的她也一句话都不说。 陈长生和煦一下,说道:“陈某与芸姑娘很多年前就相识了,可以说是故交,也可以说是知音,说是连理也成。” 良连雨眼眸瞪大,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这最后一句话…… 是什么意思? 第八百五十六章:是贫道的长辈 夜里,良连理梦到了一座道观。 她不知道这是何地,左右打量,终是在那道观门口瞧见了牌匾——流云观。 但那道观的门,却是怎样都推不进去。 山上下着小雨,窸窸窣窣的雨落在树叶与屋檐上,不得已之下,她只得躲在道观门口那狭小的地方躲避着这场雨。 可在那山雨朦胧之间。 她却是忽的看到了一道身影从那上山的石阶上走了过来。 直至那女子越来越近。 油纸扇下,是一双干净而又让人安心的眸子,那一身青衣和着那面上的些许淡红,展露出了一位烟雨之中温婉的女子。 她的手中提着一袋东西,右手又拿着两三荷花,缓缓走到了道观门口。 良连雨有些呆滞的看着此人。 在良久的愣神之后,她唤了一声:“东家?” 在这样一句话后,眼前的女子回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抹温婉的笑意。 良连雨沉浸于这般笑意之中,难以回神。 眼前女子,是那般温婉。 似水中月,雨中烟。 忽的,这场莫名的梦境忽的破碎。 良连雨忽的醒来,她的目光仍是呆滞的。 转头望去,那窗外只是灰蒙蒙的一片,天还未完全亮。 她从床上起身,随即走到了窗前。 目光望向面,那灰蒙蒙的天好似立刻就要下起小雨一般。 她舒了口气,口中呢喃了一声:“果真有梦……” 良连雨觉得奇异,梦便是梦,怎么会说有就有。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良连雨想不明白。 …… 秋月坊安定如同往常。 早年居于此地,至今,却未曾留有一屋。 依照惯例,陈长生带着酒水去拜访了曾经的友人,酒,仍旧是秋月坊的秋月酿,如今却是好买的多了,坊中酒肆中都有此酒。 陈长生本是打算就此往前。 可却听芸香说道:“先生于此地居住多年,回来了便多待两日吧。” 也是因此,便于坊中开了两间客房。 陈长生独自一人在街上逛了起来。 秋月坊的变化不大,其实说来,变的也都是一些面孔,少年变老,老人不见,一代换一代。 瞧着总是会有许多感触。 岁月于人而言,是最为难解的东西。 有时一块石板,也能让人念记良久。 如今坊中已没什么友人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家酒肆还在开着,只不过又换人了,之前的小掌柜不知去了何处,如今是一位中年人在忙活。 陈长生也没去问,想着瞧上一眼便是了。 在坊中转了许久。 可莫名之间,却又觉得空落落的。 好像一时间没能想明白自己在转什么,又在看什么。 好像这一路,都在做着一些无意义的事。 陈长生不禁皱眉,好似问起了自己来。 他于那西桥之上望着下方流水,总觉得…… 缺失了什么东西。 他想不明白。 “唉……”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陈长生挥袖而去,往那坊外青山走。 流云观的石阶依旧干净。 说起来,也是因为时常有人打理的原因。 山中种了些许桃树,另外的还开垦出了农田,远远的便能瞧见。 陈长生走上山去。 在路上的时候,却是遇到了一同上山的人。 是香客。 “这位先生瞧着面生,也是上山求愿的?” 与陈长生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的朴素,手中提着香烛与黄纸。 陈长生回答道:“上山瞧瞧,看看能否见到神仙。” 面前之人听后笑了起来,说道:“观里的道长告诉我说,心诚便可见神仙之颜,不过至今,我却也不曾见到。” 陈长生笑道:“想来是神仙太忙了,不好露面。”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便点头笑了起来。 “有理有理,哈哈……” 二人结伴上山。 道观开着门。 门口有个道童,双目迷离,昏昏欲睡的模样,站着站着,又会打出个哈切。 道童见山下来人,连忙睁开了眼睛,手放身前,道了一句:“居士安好。” 陈长生身旁的男人回以一礼,说道:“小道长安好。” 道童也没说些什么。 随即陈长生与男人便进了道观之中。 道观很是干净,在那院子一边还有一颗老枯树,值得一提的是,这枯树上长满了花草,都是后来长的,如今这老树也有些腐朽了,瞧着也很是脆弱,也不知道还能再停几年。 不过,其虽枯萎,但余下枝节却也孕育了许多草木。 道观里传来一阵阵木鱼诵经之声。 道士一样也敲木鱼,这本就是冥想诵经时用的。 敲着木鱼的是个老道士。 于陈长生而言,也是一个熟人。 男人进了道观,却也没有出声打扰,而是跪坐在一旁静静的听起了道长的诵经之声。 陈长生则是寻了个坐处,安静的听着。 “咚,咚,咚……” 观里木鱼声不断。 但这样的声音却并不吵闹,反而很是抚慰心灵。 陈长生那有些浮躁的内心也在此刻安定了许多。 舒了口气后,隐约间却又有了些困意。 山上清冷,木鱼舒心,很难不困。 也不知过了多久。 那木鱼声与诵经声都停了下来。 老道士舒了口气,将那经书与木鱼都规矩放好。 这才起身,走到了先前那位居士身前。 “木居士今日来的早了些。”老道士轻声道。 木及笑了笑,说道:“不来早些,怎能听到这般抚慰人心的诵经声。” 老道士笑了笑,随即去冲了茶水,请其喝茶。 一转头,却又忽见那一旁的桌椅上,正有一位青衫先生一只手撑着脑袋,好似睡了过去。 老道士微微一愣,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后便笑了起来。 他去找来了一条毯子,给盖在了那位先生的身上。 木及见此却道:“道长好生偏心,早年我困在此地,道长可没舍得给我盖条毯子。” 老道士无奈一笑,说道:“早年观里可没有毯子,不过如今木居士要,老道也可以去拿一条来。” “不了不了。” 木及笑了笑,说道:“也就是这么一说。” 他不禁多看了一眼那先生,问道:“话说回来,道长似乎与这位先生认识?” 老道士听后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先生曾教导过贫道,也是贫道的长辈。” “啊?” 木及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 第八百五十七章:早该死了 陈长生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而在道观堂中,先前守在门口的道童此刻已经进了屋里,他时不时会瞧一眼这位睡着的香客。 哪有这样的道理。 神仙观里睡大觉,也不怕神仙怪罪吗。 道童本是想喊醒他的,但却被师父给阻止了。 道童不解,问师父为什么:“师父,神像就在眼前,他这样睡,怕是不合规矩吧……” 老道士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他可以睡。” 旁人大抵早就被赶出去了。 道童微微皱眉,看着师父。 老道士却是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凡人睡不得,神仙却是睡得的。” 道童觉得师父神神叨叨的,但却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师父是说这人是神仙? 道童怎么看都觉得此人不像,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寻常人罢了。 待陈长生醒来的时候,却不知到了什么时候。 外面下起了小雨。 朦胧的细雨落在道观的屋瓦上,再结成水珠顺着瓦槽流淌下来,落在院子里,落在转角的水缸里,滴答作响。 雨水的清新也让陈长生清醒了过来。 陈长生伸了个懒腰,却见眼前正有一个小道士正在打坐。 道童见其醒来,便唤了一声:“居士醒了?”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一时觉得舒服,便睡过去了,实在抱歉。” 道童轻哼了一声,说道:“居士心大,神像面前也敢睡,小道又怎敢讲什么呢。” 陈长生听到这话明白了过来,这小道士大抵是怪他呢。 陈长生笑道:“是不合规矩,不过早年也睡过无数次了,想想也不差这么两次。” 小道士愣了愣,看向了他。 陈长生指了指堂中正中的位置,那里正对着神像,他说道:“早年这里有张椅子,就这么在这睡的,神仙也不曾怪罪过陈某。” 小道士听后道:“怎能如此,居士不信,却也不能不敬吧。” 陈长生说道:“道理是如此,只是陈某放肆惯了而已,陈某这个半只脚踏进道门的人,神仙也不想管,大抵也不想看见陈某。” 道童不太懂他神神叨叨的话。 不等他开口,就听陈长生问道:“你师父呢?” 道童说道:“师父跟木居士在后院喝茶。”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陈某倒是没想到,你师父居然还活着,这倒是让人意外。” 道童皱起眉头,说道:“居士好不会讲话!” “是不会。” 陈长生揣了揣袖子,说道:“你说神仙,但照神仙给你师父的命而言,他早几年就该死了,这也是实话。” 道童有些生气了,起身就要驱赶陈长生。 “你出去!” 道童呵斥了一声。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陈某拿些东西便走。” 说着他便起身要去书阁。 道童却不准他去。 “你干嘛,你再不走,我就把你轰出去了!” 前院的争吵自然也让那老道士听见了。 浮云道人连忙从后院出来。 “道真!不得无理!” 道童气愤道:“师父,他不敬神仙,还对师父你出言不逊!” 陈长生笑了笑,对那老道士说道:“是如此的。” 老道士见先生那神色便明白了一切,无奈笑道:“我这徒儿性子可不好,先生可别逗弄他了。” 他哪里不清楚。 当年大师兄下山挑水,也被先生这般逗弄过。 陈长生看向道真,说道:“你师父真护着你。” 道真看了他一眼,随即撇过头去。 木居士也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闹起来了?” 老道士解释了一翻。 木居士听后也便笑了起来。 “小道士性子的确如此。”木居士笑道。 道真倒是不太明白,问道:“师父,你们,都不生气吗?” 老道士倒是不生气,木居士也管不着这些,自然也不生气。 老道士道:“好念经书,一会师父再与你说。” 道真张了张口,有些不服气。 “去吧。”老道士笑道。 道真抿了抿嘴,看了一眼那青衫先生后便独自回了堂中打坐。 随后老道士便请陈长生去了后院。 亭子里摆着热茶。 老道士给陈长生倒了一盏。 陈长生喝过之后舒服了些许,他吃了一口干果,说道:“如今观中的生活好了许多了。” 老道士点了点头,说道:“种了桃树,也开了农田,平日里能种些菜拿去坊间卖,香客不多,但也足够道观的花费。” 他看向陈长生,问道:“先生已经好些年没有回来过了,不知云游多年,可有收获。” 陈长生道:“收获不小。” 至少找到了关于诅咒的一些原因,也有些头绪了。 木居士听到此言顿了顿,问道:“为何我听你们说起话来,总觉得有些古怪?” 老道士笑道:“居士不知,陈先生瞧着虽然年轻,但实际上,年岁比贫道还要大上许多。” 木居士听后愣了一下,问道:“为何会如此?” 陈长生接过话来,说道:“江湖上有一门武学,习过后可保皮肤面相,故而瞧着不老。” 木居士听后眼前一亮,问道:“竟有这般神仙武学?” 陈长生点头道:“有的。” 他也是胡咧咧的,至于有没有他自己都不知道。 木居士随即又问道:“那先生如今多少岁了?” 陈长生想了一下,摇头道:“也记不清楚了,不过,陈某最先认识的,是这位道长师父的师父。” 木居士听后惊骇不矣,说道:“那岂不是得有百岁!?”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百岁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流云观的老观主当年就活了一百多岁。” 木居士张了张口,说道:“那可真是长生……” 老道士听着先生说起这些,不禁一笑,先生嘴里总是没几句实话。 老道士开口问道:“先生此番回来,是为何事?” 陈长生道:“倒是无事,凑巧路过,回来看看,给你师父带了些酒。” 老道士点了点头,明白了过来。 随即却又听陈长生问道:“话说回来,路上的时候,陈某听人提起了童知唤跟桃儿,这些年,他们二人可曾回来过?” 老道士说道:“前些年回来过一次。” 第八百五十八章:山上走下来的人 商陆见桃儿跟童知唤的次数很少,了解的也少,知晓的也仅是童知唤是先生的弟子。 他们二人不时常回来。 偶尔会回来两日,但隔不了多久就会离去。 老道士说道:“听童医师说,此处没有多少牵挂了,久待反倒会徒增伤悲,偶尔回来一次便挺好。”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片刻,他微微点头,却是叹了口气。 “算算年月,他如今也是个老头子了。”陈长生说道。 老道士点了点头,说道:“上次见他的时候,头发都白了,说起话来都有些沙哑了,是老了。” “终有这么个时候的。”陈长生说道。 老道士也很认同这句话,说道:“人终有寿,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此为自然,亦为人生之道理。” 木居士听到此言认同道:“道长此言甚是,当放宽心。” 他心态乐观,这点倒是不谋而合。 陈长生看向老道士,问道:“听你说话,怎么总是有种不想活的样子。” 木居士听到这话一愣,目光随即落在了老道长的身上。 老道士无奈一笑,低头道了一句:“瞒不过先生。” 他也知道,自己早该死了。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上苍给的福运,你还嫌弃了不成?” “嫌弃。” 老道士直言不讳,说道:“多活那么些年又没什么用处,在这山上待着,无外乎是为了图个晚年清净,但什么最清净?自然是死了最清净。” 他轻叹了一声,反倒是显得有些无奈。 木居士也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微微一愣,问道:“道长这是为何?活的好好的,怎么念叨着死来了。” 陈长生笑了笑,看向他道:“你不懂他,他这辈子就是什么都见惯了,如今老了,才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了,越是无趣,便越不想活,老了是这样的。” 木居士完全不明白,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说,修行修行,却也不必修的这般通透吧,道长你也想的太开了些吧,这却不是什么好事啊。” “对他而言是好事。”陈长生笑道。 老道士也不反驳,抚了抚胡子,笑了起来,点头道:“先生说的没错,若非心里面总惦记些事情,估计我也早就去了。” “惦记些什么事?”木居士好奇问道。 老道士想了想,却是摇头道:“说不出来,总是觉得少有欠缺,具体是因为什么,却又说不明白。” 他看向了陈长生,问道:“陈先生大概明白这样的感觉。” 陈长生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却非想死之人,又怎能明白。” 老道士笑了笑,点头道:“也是。” 一个人一辈子,存在于这世间总是会有自己想去做的事情的。 如今的老道士,曾经的商陆。 跌进过泥泞里,又从泥泞中爬起来,稀里糊涂的便坐上了皇位,成了西萧的皇帝。 于他而言,一凡人能够体验到的东西,他无一例外的都体验过了,这是一件好事,但同样也是悲哀。 如今的他,身处这山中,专心于道法。 不是因为他心念向道,而是他不明白自己还能做什么。 好像对于世间的一切,都有些提不起兴趣了。 隐约间,好像能做许多事情,但真的动身了过后,却又觉得无趣了,这十分纠结,却又是他真实的写照。 就好似孩童想吃那街边的糖果,可长大以后,再吃那糖果,却是觉得索然无味,甚至觉得不好吃了,也不会再吃了。 也是因此,才是悲哀。 木居士左右思索,他忽的发现自己有些听不懂这二人在说些什么。 大抵也是因为他不太了解这位道长的过往。 嗯,理应是如此的。 木居士问道:“道长似乎从来没跟我提过过往的事情。” 老道士听后愣了愣,随即却是笑道:“老道没有过往。” “昂?” 木居士道:“道长是不愿提吧。” 老道士笑道:“过去许久的事了,提了有什么意思,木居士回顾年少,不也一样不愿意提吗。” “我那是……” 木居士话至一半,却是化作了一声叹息,说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陈长生看了一眼老道士,又看了一眼这位‘木居士’。 他不禁觉得有趣。 这世上的事情,就这般巧合? 陈长生却是不信有这样巧的事情。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这两人相识。 陈长生也没说任何,随即便聊起了别的事情。 至于木居士,却也没待多久,最后捐了些许香火钱后就下了山。 他穿的很是朴素,脚踩着一双草鞋,与这坊间寻常的百姓并无一二。 这却让人很是难以相信。 陈长生看着这位木居士离去的身影,不禁说道:“他与陈某料想中的,大不一样……” 老道士目光望去,问道:“先生认得木居士?” “你没认出来?” 老道士摇了摇头,随即又凝视了木居士的背影许久。 他仍旧是没回想起了什么来。 只觉得奇怪。 陈先生这样说,那这人定是与自己有关系的。 会是谁呢? 商陆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对,如今也不能叫商陆了,而是浮云道人,一个老道士。 老道士问道:“是故人?”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却又话语一转,笑道:“是…不告诉你。” 这便说了,却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老道士见陈先生脸上带着笑意,他不禁无奈一笑。 可随即却有些愣神,说道:“先生比起以往时,心中似乎开阔了许多。”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人与事总是无奈,但也总会治愈一些陈年的伤痛,有好有坏,有坏有好。” 老道士点了点头,笑道:“恭喜先生了。” 陈长生起身道:“不聊了,回去怕是赶不上饭点了,若有下次,陈某再与你闲聊。” “我送陈先生。” 陈长生摆了摆手,却没要他送。 他大摇大摆的走下了山。 陈长生的脚力倒是不错,于山脚下时遇到了那木居士。 木居士见陈长生追上了自己,不禁笑道:“想来先生平日里没少登过山。”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早年时常走,如今不爱动了,不像你这般,是从山上走下来的人。” “昂?” 木居士微微一愣。 随即却见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笑了笑后便往前走去了。 木居士回过神来,瞧着此人的身影,他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八百五十九章:老顽童 木及没有去过问此人,他心有怀疑,但也在想是否是此人无心之语。 他轻叹了一声,却又觉得寻常。 毕竟,那些人也已经找上他了。 ……… 回到客栈。 恰好赶上了饭点。 芸姑娘正带着鱼红锦跟狸花吃饭。 陈长生恰好回来,便让客栈的伙计添了些碗筷。 芸姑娘问道:“先生见到老朋友了吗?” 陈长生点头道:“见到了。” “那便好。” “芸姑娘笑什么?” “为先生开心。” 陈长生听后也便笑了起来。 鱼红锦吧唧着饭菜,吃着吃着就觉得有些不太想吃了。 她张了张口,不禁说道:“下辈子我便当个聋子算了。” 芸香听到这话脸色微红。 陈长生则是哭笑不得。 只是那猫儿有些不太明白,看向鱼红锦道:“鱼能听见人说话吗?” 鱼红锦看向那猫儿,她愣了愣,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我真是分不清你到底是真蠢还假蠢。” 狸花眨了眨眼,它都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又被讲了。 不过也习惯了。 鱼红锦嘴里本就没几句好话。 狸花轻哼了一声,说道:“狸花是大肚猫,不跟你一般见识。” 鱼红锦听后道:“是,大度,你那肚子大的都能放下一条船了。” 狸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说道:“装不下吧?” 鱼红锦瞧着它那目光,也只能无奈扶额。 陈长生与芸香见她们斗嘴,也觉得有趣,有这一人一猫在身边,总是不会无聊的。 吃完饭后,在客栈歇息了歇息。 闲来无事,便是躺着,赶路却不容易。 直到下午的时候。 客栈却是来了人。 是街上阴差巡游。 “陈先生可在屋中?” 陈长生听到声音便前去开门,见门口之人。 那阴差恭敬拱手,说道:“秋月坊城隍庙下辖阴差见过先生,城隍大人命我请先生一叙,已摆好宴桌,静待先生。”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也好。” 他也有许久没见过洪三才了。 “阴差且待陈某片刻。” 陈长生进了屋中,唤醒了狸花,问了问它。 狸花眨眼道:“有席吃?”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对,有席吃。” “那狸花要去,要去要去!” 陈长生又去隔壁唤了芸姑娘。 芸姑娘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先生带红锦去吧,芸香是凡间之人,这般宴席,怕是不便前往。” 陈长生道:“却是不分这些,再者说,城隍生前便与陈某相识,也不会在意这些的。” 芸香摇摇头,不答应。 陈长生拉了她一把,说道:“走。” 芸香无奈道:“先生从前可不像这般生拉硬拽。”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你就是扭捏惯了,陈某如今也明白了,许多事还是不问你为好。” 芸香哭笑不得,说道:“先生啊……” “嗯?” “真是变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是不一样了。 芸香瞧着先生,也是一笑。 也没什么不好,反正都是先生,她喜欢便是了。 . . 酒宴就在城隍庙里。 洪三才摆了一大桌子,什么菜都有。 等了许久,也总算等来了人。 “陈先生,许久不见,许久不见。” 洪三才笑着上前。 陈长生看向他,笑道:“洪观主近来如何?” “都好,都好。” 闲谈几句过后,几人便落了座。 陈长生一一给洪三才介绍,芸姑娘、鱼红锦,还有狸花,都介绍了。 洪三才点了点头,笑道:“先生走出这秋月坊,也寻得了不少缘分,甚好。” 陈长生说道:“你不也一样吗,生前久活,死后亦有成就,如今也成了城隍了。” 洪三才点了点头,说道:“是如此。” 他舒了口气,这半生造化,却也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二人是老朋友了。 洪三才知道陈长生,特意让人去打了最好的秋月酿来。 “往年都是先生带酒,这次我招待先生。” “多谢了。” 二人喝酒闲谈,无外乎是一些陈年烂谷子的事。 从哪说起…… 大抵是陈长生第一次去观中拜访的时候吧。 那时候的陈长生,还是个话很多的人。 “陈先生那时候话总说个没完,把贫道耳根子都磨破了,可是好烦人呐。” 陈长生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说道:“臭道士当然不懂陈某再说什么。。” 洪三才大笑了一声,附和道:“是,贫道不懂,不懂咯。” 当年陈长生也是这样说他的。 芸香一边吃着菜,一边听着城隍说着先生的过往。 她也没想到,先生当初居然还是个话痨。 却也从未听人说起过。 这似乎是更早的事情了。 听着他们二人聊到一半,芸香也无心吃饭了,便这么专心的听着。 同样的,那猫儿也好奇这些。 只有鱼红锦一点不好奇,她的目光都落在了宴席上的酒壶上,同时注意着桌上的众人,想趁人不注意偷偷给自己倒两杯。 她可馋了。 狸花问道:“陈好人以前是这样的吗?” 它愣了愣,说道:“比墨渊说过的还要奇怪啊。” 是啊,差别甚大。 洪观主说道:“那可不是奇怪,先生那时尤为健谈,关于修行的理解,也是贫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他舒了口气,说道:“不过修行归修行,但其实修行的依旧人,人活于人,总有情绪,无外乎是一个阶段,幼时牙牙学语,总是对所有的事都好奇,再长大些懂得了事理,烦恼也随之而来,总是会沉默许多,再年长些……” 洪三才活的长久,对于这些事再了解不过了。 话到最后,洪三才说道:“如今先生却似…嗯……” 他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说。 陈长生道:“你便骂我一声老顽童又怎样。” 洪三才听后笑了笑,说道:“先生懂我。” 是这样个道理。 有些人,经历的多了,反而能看开一些,岁数大了,却活的像个孩子。 但说老顽童,却也是夸张了。 但的确是有些顽皮,却不是坏事。 狸花似懂非懂,它眨了眨眼,说道:“意思是陈好人又开了吗?可是为什么呢?” 陈长生看向它,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有狸花一份功劳。” 狸花又是眨眼又是愣神。 什么功劳? 它什么也不明白啊。 猫儿能懂什么呢。 第八百六十章:忽生变故 芸香撑着下巴,就这般望着先生。 从旁人的口中听到这些事情,感觉很不一样。 先生的曾经,先生的过往种种,都与她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没有那般响彻天地,也不似神仙那般造化无穷,无外乎只是一些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故事。 是啊。 先生何尝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功名利禄,神仙长生,好似对于先生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世人常讲过往云烟,可对于先生而言,过往却又尤为重要,这样看中情谊的先生,方才是世人眼中的先生。 鱼红锦瞧着姐姐那痴痴的神色,却也只是无奈叹气。 倒是显得她有些老成呢。 宴席上,陈长生多喝了两杯,脸颊微红。 偷摸喝酒的鱼红锦也是闹了个脸红,好在是后来被芸香给发现了,这才没让她喝醉。 宴席匆匆,人也匆匆。 洪三才亲自送他们回了客栈。 陈长生舒了口气,走在路上,问道:“近来是否是遇到了难处?” 洪三才听到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秋月坊安居乐业,也无妖怪作祟,哪能有什么难处。” 陈长生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问。 洪三才将他们送回去后,便也就回去了。 与他们一般,匆忙。 芸香将鱼红锦送回了屋里睡下,随后抱着狸花出来,却不见城隍的身影,便问道:“先生,城隍大人已经走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 芸香愣了愣,却有些不太明白。 陈长生转头看向她,说道:“他没求我为什么,问他有没有什么难处,他也说没有。” 芸香听后张了张口,随后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淡笑。 “芸姑娘很高兴?”陈长生不解道。 “先生有这样的朋友,芸香也为先生高兴。”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上前,扶着她的肩膀,说道:“回去吧,外头有些冷了。” “嗯。” 芸香微微低头,抱着狸花便回了楼上。 狸花被芸香抱走了。 没了猫儿,这屋子里显得有些空了些。 陈长生坐在那窗口的案桌前,不禁望了一眼那天上的星光点点。 想起那宴席,又想起多年不见的好友。 先生却又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是件好事。 正想着,陈长生却是忽的感受到几道陌生的气息。 他愣了愣,随即看向了头顶。 不等他反应过来。 “啪嗒。” 屋瓦破碎的声音响起,几道声音从那房顶上落进了屋里。 那月光撒下,在那漆黑的夜里显露出了几把明晃晃的长刀。 “铮!” 一阵刀鸣,直奔陈长生而来。 陈长生脚尖轻点,翻身而走,几刀落空。 抬手之间,屋里的烛火燃了起来。 顿时之间,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面前是几个蒙面之人,穿的是寻常农家的衣裳,若扯去哪面巾,走在人堆子里怕是都认不出来。 几人见状也不再出手。 四柄银刀比着陈长生。 那为首之人笑了笑,说道:“好功夫。”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几位这是何意?陈某似乎与你们并不认识,也无仇怨吧。” “的确不认识,也无仇怨。” “那是为何?” 为首之人道:“阁下也别太过紧张,我们也并非是来要的性命的,更不是强盗,只是有些事,想找阁下问个清楚。” 陈长生也不慌张,见身后椅子,便就这么坐了下来。 “你们这武功倒是有些眼熟。” 只是招式。 似乎与那《九阴功》里的东西有些关联。 但这些人,掌握的似乎并不多,只是零星点点。 “倒是我说多了嘴了。”为首之人说道:“看样子你并不紧张。” “是啊。” 陈长生笑道:“因为陈某觉得,该紧张的应该是你们才对。” 就方才那一会。 整个客栈便已经被阴差与巡游给包围了。 此刻也已经有阴差往楼上来了。 洪观主知晓陈长生回来,早就安排了阴差看着了,毕竟这是他的地方,若是出什么事情,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为首之人迟疑了一下,随即便认身后三人收起了刀。 收刀过后,那人便道:“你也瞧的出来,我们四人也并无杀心。” 陈长生点头道:“这倒是,不过你们的出场方式却是有些不太礼貌,这大半夜的,可是会吓着人的。” 那人笑了笑,拱了拱手。 “世道都是看人说话,先前不熟,便出手龌龊了些,如今熟了,便好好讲话,阁下以为呢。” “上道。”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道:“问吧。” 那人又是抱拳,随即问道:“阁下是何人?” 他这样一问,陈长生便明白了过来,说道:“哦,你们是赵贞的人。” 此言一出,那人脸色微变,冷声道:“阁下,我敬你几分,却不代表你可这般放肆,太祖之名,也是你可直呼的?!” 陈长生手一摊,说道:“那你就杀了我呗。” “你!” 陈长生见他语塞,不禁笑道:“怎么,陈某胡诌两句话你就忌惮了?也不至于说话都不利索了吧?” “哼。” 那人冷哼一声,说道:“既如此,总该给你些教训。” 说着,四柄长刀抽出。 这武功的路数却是有些凌厉,尽是奔着一击必杀来的。 这些人出手,也丝毫没有留情。 足以见得,这些人不简单,要么是死士出身,要么曾经就是杀手,不然寻常武者,始终都没有他们这样果断的。 陈长生走在屋走,面对四柄长刀却是从容有致,偏头,侧步,将那挥出来的长刀一一躲开,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沾到他半点。 却见一直躲闪的陈长生忽的抬起手来。 指尖在那长刀上一弹。 只听叮的一声,一柄长刀在弹指之间碎作两半。 紧接着另外几人连忙迎上。 陈长生又出一掌,将一人击退,另外挥袖一扫,折断两柄长刀。 四人皆被击退。 却见门忽的开了。 凡人不可见之间,几位阴差已然进入屋中。 “大胆恶徒!” 四人惊了一下,未见有人,忽的听到了几声锁链颤动之声在耳畔响起。 紧接着,他们几人顿时步伐一滞。 手臂被架起,四肢无法动弹。 有人惊慌道:“我,为何动不了了?” 第八百六十一章:前世之事,今生之隔 四人的眼中显露出了惊恐。 不过那位领头的却是在一瞬之间就冷静了下来。 “别慌,别……” 可他的话还未说话,却是忽眼前已黑。 目光望身旁望去,另外三人也是昏了过去,在片刻的挣扎过后,他也随之低下了头,昏了过去。 阴差上前,拱手以礼,说道:“见过先生,恶徒皆已伏诛,由先生处置。” 陈长生见此回礼道:“多谢阴差帮忙。” 阴差受宠若惊,连忙道:“先生客气了,这是我等应尽之责。” 不多时,阴差便退下了。 各自做该做的事,阴差晚上是最忙的,要巡坊间,一直到天明为止,因为晚上阳气弱,难免会有阴鬼或是邪祟作恶。 客栈里的陈长生看着面前昏过去的四人。 他想了想,却也没拿他们怎样。 拍了拍一人的脸,不多时,那人醒了过来。 “嘘。” 陈长生嘘了一声。 那人眼露惊恐,张了张口,却又没说出话来。 陈长生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头儿,让赵无极亲自来领人,不然陈某就将他们沉进西河里。” 那人连连点头。 陈长生随即也放过了他。 跑的很快,一溜烟就顺着窗户跑出了客栈。 陈长生却是看向头顶客栈的窟窿,一时间有些无措。 “这可如何是好……” 陈长生嘀咕了一声,说道:“要是让客栈掌柜知道了,陈某岂不是得赔钱。” 他摇了摇头,随即一人一脚将另外三人给踹醒了。 另外三人目光迷茫。 而方才与陈长生说话之人也在其中,他睁眼看到陈长生的那一刻就要摸刀。 可转头一看,那长刀却已碎在一旁,不成模样。 陈长生看了他们三人一眼,问道:“会修房顶吗?” 三人愣了愣,左右看看。 陈长生抬起手来,却听一人连忙道:“会!”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指了指头顶,说道:“修吧。” 三人是茫然的。 他们三个人头儿也是有些无措。 可回想起方才,此人徒手接白刃,甚至折断长刀,又忍不住一阵后怕,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却也不曾见过这般厉害的人。 最让他感到诡异的,还是最后不能动的时候。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妖法不成? 但他知道的是,无论能不能想出结果来,自己今天肯定是栽了。 陈长生见他们三人动身,又开口道:“对了,你们跑吗?” 三人愣了愣,连连摇头。 “不,不跑。” 陈长生点头道:“上道。” 他也没威胁什么,随即就躺在床上,瞧着这三个人有些愣神,他又唤道:“愣着做什么,修屋顶!” “好,好……” 三人这才动身,收拾起了地上的瓦片,接着就顺着窗户爬到了楼顶修起了屋顶。 他们甚至都忘记自己今天是来干嘛的了。 半夜的。 芸香屋里的狸花听到了动静。 便顺着窗户跑去了陈长生的房间。 她一眼就瞧见了那屋顶上的人。 狸花连忙跑到陈长生身边,惊呼道:“陈好人,屋顶上有人!有人!” 陈长生看向它,说道:“狸花这么晚还不睡?” “屋顶上有坏人!” “那不是坏人,是陈某叫来修房顶的。” 狸花愣了愣,有些不解。 它这才注意到烂了的屋顶。 “怎么破了?” “风刮的。” “哦哦……” 狸花也没细问。 它跑到陈长生怀中蹭了蹭,随即趴了下来,说道:“芸姑娘没有陈好人暖和。”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睡觉你还挑地方?” 狸花说道:“就是一说。” 陈长生摸了摸狸花的脑袋,说道:“这话你可不能跟芸姑娘说,芸姑娘会不开心的。” “为什么?” “陈某不见老,但芸姑娘却不同,岁数大了,难免就像是狸花说的那样,不暖和了。” 狸花明白了过来。 原来人老了,就会不暖和吗。 它顿了顿,问道:“芸姑娘为什么不修行呢?陈好人为什么不教芸姑娘修行?” 陈长生说道:“对于芸姑娘而言,安安稳稳的渡过一生,是她所想的事,而且,修行她自身本就明白,也无需陈某去教。” 竹柒留下的记忆里,不知有多少与修行相关的东西,但时至今日,芸香都从未修行过,一年一年老去,过着平凡的日子。 狸花眨眼道:“为什么呢?芸姑娘不是喜欢陈好人吗,喜欢不是就要一直在一起才会开心吗?”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问道:“这你听谁说的。” 狸花又是眨眼,问道:“芸姑娘不是你的老相好吗?” 陈长生无奈一笑,却是被这猫儿给逗乐了。 同样的话,却是会被逗笑两次。 狸花一顿,反应过来道:“啊,我知道了,陈好人肯定还有别的老相好对不对!唔,如意说的没错,有坏男人!” 陈长生伸手敲了敲狸花的脑袋,说道:“什么有的没的,陈某哪里是坏男人了,再说了,也没有什么老相好,没有。” 狸花摸了摸脑袋,问道:“芸姑娘不是你的老相好?” “不……” 陈长生顿了一下,话却止在了这里。 他叹了口气,说道:“算是吧。” 狸花见他话音忽变,却是有些不明白,问道:“什么叫做算是?” 陈长生摸了摸它的头,笑道:“你跟着如意久了,性子也有些像如意了。” 狸花思索了一下,问道:“不好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没不好。” 狸花哦哦两声,随即又问道:“陈好人还没说呢,为什么说算是?” 陈长生解释道:“陈某跟芸姑娘,本就是有缘无分的两个人,其实相比而言,前世的纠缠,今生应当圆满才是,可在我们二人之间,前世之事,却成了最大的阻隔,有些话始终都说不透,有些事也始终都讲不明白。” 狸花听的有些脑袋大,“唔……” 陈长生摸了摸它的头,说道:“猫儿少去想这些事情。” “想什么?” “没什么。” 狸花狐疑的瞧了他一眼,不太理解。 夜里屋顶上传来窸窣的声音,三人在寒风中受冻,小心翼翼的盖好每一篇瓦片,那背影萧瑟,还显得有些凄惨。 第八百六十二章:一头妖魔 大清早的,木居士便来了客栈。 其实说来,他是不想来的。 这些人的死活,他也不该去在乎才对。 可到底是曾经的下属,也不曾得罪过他,也处处维护他,遇到了这样的事,若他出面能赎得回来,那自然是最好。 随同的还有许多人,来的时候便将整个客栈给围住了,声势倒是有些大。 木居士舒了口气,走进了客栈之中。 却见一位先生正抱着只猫儿坐在客栈里休息。 他拱了拱手,随即上前去坐了下来。 而客栈的掌柜见这声势,顿时就招呼着小二连忙躲了起来。 这事却是不敢去掺合的。 陈长生睁开眼,看向他道:“木居士来的这般早?” 木及无奈一笑,说道:“不来早些,怕他们活不了。” 陈长生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昨夜那几人虽然对陈某有所冒犯,但陈某却也并非什么嗜杀之人,活的好好的,只是昨夜让他们修了修房顶。” 木及说道:“我听说了。” 昨夜便有人告诉他了。 随后木及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人退下。 身后的人犹豫了一下,没有动身。 木及眉头一皱,冷声道:“还不快滚?你们自己惹出来的事,求我帮忙,还不听我的?” 身后的人听后低下头来,随即退了出去。 离去时候顺道将门给关了上来。 待客栈里安静下来后,木及才问道:“先生,我们昨日才见,却不知先生找我是为何事?不如直言,不饶那弯子,如何?”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昨夜的人想问我些事情,可惜最后也没问出口来,陈某也是一样,找你来,也是想问一些事情,回不回答也看你。” 木及道:“先生请问便是。” 陈长生道:“先前你也说了,不绕弯子,那陈某便直言,你应该清楚,赵贞是因何而去的,如今天下大乱,你可有心争一争?” 赵无极笑了笑,摇头道:“我不惜假死脱身,如今又怎可能费尽心思的回去。”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昇河两岸非同寻常,此事你可有了解?” 赵无极顿了顿,说道:“倒是听说过一些传言,却不曾了解。” “嗯。” 陈长生又问道:“那陈某倒是想让你解释一下,你身上的妖力,又是怎么回事?” 赵无极面色平静,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先生果然不是寻常之人。” 赵无极目光凝视着这位先生,接着说道:“昨日上山时,我便觉得先生非同常人,不曾想果真如此。”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那你可以说实话了吗?” 赵无极摇头道:“先生或许是误会了,方才,木某也不曾说假。” “是吗?” “是如此。” 赵无极说道:“我的确对那皇位不管兴趣,从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那狭窄的皇宫,又怎能与这辽阔的天下相比?” “但你也不否认,你要去争一争。” “先生错了。” 赵无极摇头道:“不是争,而是仇!我虽不在意那皇位,但后来的事,我却是在意的。” “我赵家天下,自当由我赵氏继承,他姓之人窃我天下,这是我赵家之仇!” 陈长生听后也便明白了过来,点头道:“有魄力。” 赵无极点头道:“先生过奖。” 陈长生顿了顿,又问道:“这里面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赵无极笑了笑,说道:“需要人告诉吗?” 他的目光很是平静,不像是说谎。 似乎真的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些。 赵无极继续说道:“这很难猜吗?姓燕的在位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做这件事情,包括那遗诏,也是算计了进去,不知实情的当人不明白,可我却是清楚的很。” “先生也别忘了,那个位置,我也是有资格坐的。” 他不坐皇位,但却是合适坐那个位置的人。 所以他明白,也很清楚燕如初想要做什么。 这些事情,也就不难猜了。 陈长生听后舒了口气,说道:“虎父无犬子,是如此。” 赵无极点了点头,也很认同此言。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但那昇河的事……” 赵无极看着他,说道:“先生,不藏着一些,又怎能在关键的时候给他们一击呢,这世上最让人痛苦的,摸过于在就要触碰到的时候被人一刀斩了手臂,于我而言,岂不痛快?” 陈长生道:“你爹可是前车之鉴。” “我知道。” 赵无极笑道:“不就是折损几年寿元吗,又不是担不起,我爹如此,我这个做儿子的,就不敢了?”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赵无极,他却又有些恍然,莫名间觉得他与之前的赵贞太像了,这父子二人的秉性都是如此。 很难评价。 赵无极又说道:“再者说,那姓燕的都疯成这样了,我若不疯,又怎能报这个仇?难不成真的眼睁睁的看着他计谋得逞吗?将那襄字换作景字?岁月如流水一般,怎能逆流?”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这可不是折损几年寿元这般简单的。” 赵无极摊手道:“哪又如何?” 他也不在意。 “我这些年,也玩够了。” 若是早些年,他必然是不愿意的。 离开那深宫的这些年,赵无极才算是真正的体会到了这世间的绚烂,他哪里都去了,哪里也都见过了,世间的七情六欲,也都体验过了,至少在他看来,如今是满足的,至如今这般年纪,他也不再对于那俗世的感情有所眷恋了,也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随即点头道:“倒是豁达,比陈某活的明白。” 此言一出赵无极却是一愣,摇头道:“先生却也不必这般说,我一介凡人,又怎有先生活的通透。”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你说错了,陈某的确没有你活的通透,陈某如今却也不曾看透生死,陈某执着于生,执着于平常而又寻常的生。” 赵无极有些不太明白,这话大抵是有些深奥的。 陈长生也未解释,摆了摆手,却又说道:“另有一事。” “先生请问。” “昇河南北之事,是谁帮的你。” “唔……” 赵无极看向先生,说道:“一头妖魔。” 第八百六十三章:尚无头绪 若说模样,赵无极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也是之前的事了,他也只求了这么一件事。 “作为报酬,他要了昇河的水运。” 陈长生听后微微皱眉,问道:“昇河的水运?”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龙蓉。 但这里面,却也有些疑点。 “你没见过那妖魔?” 赵无极点头道:“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声音如何?” “像是老叟。” 陈长生听后却又觉得不是龙蓉。 这般看来,当初这雁地昇河的水运,并非是龙蓉自己得来的,后面的确有人相助,不出意外,她那一身魔气,估计也是因此人而来。 陈长生却是一顿,看向赵无极道:“雁王……” 赵无极看了一眼陈长生,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陈长生也便明白了过来。 看起来,许多事情,早便安排好了。 赵无极岁不在意那皇位,但他却也并非庸才,若是真动起手来,其手段,也是非同小可的。 算计…… 还是算计。 这天下尔略我诈,至来都是这样。 说不清道不明。 各有各的手段,各有各的底牌,不到最后,却也不清楚最终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 陈长生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事后他也放了那三个人离开。 可当那三人踏出客栈之后。 陈长生却又见那三人眉心之中飘起了一抹死气。 他觉得怪异。 这三人会死。 若是这般说来,大抵也是死在赵无极的手里。 陈长生不禁摇了摇头,呢喃道:“看样子是知道我啊……” 昨日在那流云观中或许也并非是偶遇。 打一开始,赵无极就知道他陈长生是何许人。 其实,那三个人的命也并不重要,对于赵无极而言,死了也便死了,他来这里,不是想救那三个人,而是想见陈长生。 陈长生不禁沉思了起来。 “胆子倒挺大的。” 陈长生嘀咕了一声,倒也是他自己不在意,不然又怎会一步步的落进这圈套里。 “不过,他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 想来,赵无极的话里藏着一些东西。 但若是引申出来的话,他陈长生最为在意的,就是那昇河的问题。 想解决如今昇河的情况? 还是解决造成如今这般情况的妖魔? 周遭安静了下来,猫儿这才开口道:“陈好人不开心?” 陈长生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 “你家先生似乎是落进别人的圈套了。” “啊?” 陈长生笑了一下,摸了摸狸花的头,说道:“不过倒也无碍,陈某却也不是笨蛋。” 狸花眨眼道:“那狸花是笨蛋?” “狸花也不是。” “嗯呢。” 客栈的掌柜见外面的人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掌柜连忙走了过来,又是上茶又是上好酒好菜。 陈长生见此一幕却是问道:“掌柜这是作何?” 掌柜笑了笑,说道:“客官您安心休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在下一定做到。” 掌柜是怕的。 这些江湖杀起人来不眨眼,他却也不敢轰走的,只敢这般好礼相待。 陈长生无奈一笑,却也明白掌柜的意思,便道:“掌柜不必这般害怕,陈某并非恶人。” “客官怎会是恶人呢,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掌柜一边说着,腿又止不住的发抖。 陈长生对此也很是无奈,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再怎么解释估计也是说不清楚的。 不多时,芸姑娘便从楼上下来了。 芸姑娘道:“方才好像来了许多人?” 陈长生点了点头。 “来找先生麻烦的?” “倒也不是,是故人之子,与他聊聊便好。” 芸姑娘点了点头,她也只关系先生的安危。 不多时鱼红锦便也屁颠屁颠的跑了下来。 红锦走到陈长生身边,小声问道:“陈好人,陈好人,咱们什么时候去买些酒,秋月酿好喝的嘞。” 芸姑娘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可是听见了的。” 鱼红锦愣了愣,连忙摆手道:“我没说话。” 陈长生见此一幕笑了起来。 芸香噗嗤一笑,摸了摸鱼红锦的头,说道:“你却是不懂事,讲了几遍也不听,知书管不住你,我也管不住你,先生更是,唉……” 鱼红锦嘟囔道:“说的像是我很不听话的样子。” “你听话吗?” “……” 鱼红锦无言反驳。 狸花也附和道:“不听话的小孩要被打屁股。” 鱼红锦看向那猫儿,说道:“关你何事,臭猫。” 狸花眨眨眼,说道:“不听话,还骂人。” 鱼红锦咬牙切齿,想着迟早揍它一顿。 “好了,别玩了。”芸香道:“一会我们也得走了。” “走了?” 鱼红锦愣了愣,问道:“这就走?” 她是有些不解的,不由得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也没解释什么。 其实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他这一辈子本就没有个久居之地,于他而言,哪里不无趣,他便在哪。 如今此地,故人已去,他也无心再久待。 且相比于寻常之人,他的时间是尤为珍重的,也不可浪费才是。 马车启程。 不多时便要驶出秋月坊。 洪三才得知了消息,出坊来相送。 “怎么还特意出来一趟,不麻烦吗?”陈长生道了一句。 洪三才笑了笑,说道:“先生要走,总是要出来送一送的。”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等下次时候宽裕了,再与你喝酒,似从前那般,不喝醉便不停。” 洪三才答应道:“一言为定,先生可别爽约。” “定不会。” 离开时,陈长生明显的开心了许多。 芸香瞧着先生那模样,不禁说道:“先生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面还是对友人尤为挂念的吧。” 陈长生听到此话也无法反驳。 江湖路上有这样一些朋友,又怎能不欣慰呢。 这是人间啊。 芸香轻叹了一下,上前去给先生捏了捏肩膀。 陈长生愣了愣,却是有些不太自在。 芸香道:“先生要轻松些,绷着总归是不舒服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后舒了口气。 他其实也是着急的。 只是如今对于那黄泉之事,尚无头绪罢了。 第八百六十四章:老先生 “往北面向东而行,若是快些,两日差不多就能到昇河,晚间就能入晋地了。” 雁地不算大,只是路实在是太过难走了。 一落了雨,那路道更是泥泞无比,马腿使不上劲儿,甚至很容易就会滑倒。 再加上如今正是雨水季,便也就更加麻烦了。 狸花很是讨厌下雨,但鱼红锦却是特别喜欢,鱼儿总是亲近水,但猫是怕水的,瞧见了就不舒服。 下雨的日子里,它就一直躲在车厢里,窝在芸香的怀里,惹的鱼红锦不高兴了,一鱼一猫还大吵了一架。 芸香也只得在一旁劝着,说急了便动手,芸香是个温柔的女子,但对付小孩心性的鱼红锦跟狸花却是不手软。 一鱼一猫屁股上都挨了一下,尤其是狸花,那肚子上的肉都跟着颤了一下。 给她俩委屈坏了。 行路两日,风雨无阻。 之前在秋月坊的时候买好了路上的吃食,眼瞧着要到昇河的时候,干粮也没剩多少了,便在一处坊镇停了下来。 买了些干饼,另外又给狸花买了几条鱼,鱼红锦则是悄悄的买了两壶酒藏起了。 夜里借宿在庙子里。 这庙子却并非是山神或是土地之庙。 而是水神。 瞧着那样子,还是新的,似乎是才修建没多少年。 直至陈长生看清那庙子里供奉的神像时,这才明白这是那位神仙的庙。 不出意外,便是百姓建在这儿供奉昇河水神的庙宇。 也就是龙蓉的庙子。 说起来,龙蓉先前渡过天劫,后来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而且过去了这些天了。 无论是大河还是江中都没见有任何动静。 难不成不走水了? 想来不会,估计她还是想拖一拖,避着点陈长生。 但也不排除还有别的法子。 这世上的神通法门数不胜数,谁又知道有没有不走水便可化龙的法子呢。 陈长生去捡了些柴火来烧起。 芸香前去在那庙子的神像前上了三炷香,借人地方,总归是要有所表示的。 可不信,但却也需心有敬畏才是。 陈长生烤了干饼,递给了芸香。 芸香借着水吃了些许。 陈长生道:“赶路吃的差了些,回头路过坊镇,再买些别的,少吃些苦。” 芸香点了点头,却又说道:“其实对于芸香而言吃什么都可以,跟着先生,便没有吃苦这样的说法。” 陈长生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最后只是对芸香笑了笑。 芸香吃着干饼,也没再说任何。 两个人默契的沉默着。 狸花与鱼红锦对视了一眼,一鱼一猫也觉得古怪,但也不敢说任何话。 夜里。 明月当头。 庙里亮着火。 芸香靠在墙边,枕的有些头疼,不禁揉了揉。 有些乏累,困了些许过后,索性便抱着先生的肩膀,道了一句:“能抱着先生睡吗?” 陈长生愣了愣,点头答应了一声。 芸香抱着陈长生手臂,将头枕在了先生的肩膀上。 可枕着先生,反而是有些睡不着了。 芸香的心砰砰砰的跳着,有些难以平静,可没有片刻,她却又低落了下来。 “之前客栈的掌柜以为我是先生的长辈呢……” 陈长生听后道:“是陈某瞧着有些太过年轻了些……” 芸香笑了笑,说道:“芸香也是随口一提。” 她其实至来都是这样,有些话总是说不出口来,应该说似她这般的女子都是这样,温婉含蓄,少有直言的时候。 哪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呢。 又有谁不在意自己是否变老呢。 芸香心中惆怅,但最终也没再提及此事。 芸香枕着先生的肩膀睡了,而鱼红锦则是抱着暖烘烘的狸花沉沉的睡去,有狸花暖身,比那火堆还要管用。 晨间鸡鸣。 猫儿也醒了过来。 一睁眼却瞧见一个白头发的老头正坐在面前的火堆前烤着干饼。 狸花一惊,愣了愣后问道:“老爷爷,你谁啊?” 鱼红锦也随之醒了过来。 见面前这略显苍老的老者,便也警惕了几分。 “陈先生呢?” 鱼红锦连忙摇醒了芸姐姐。 而她们面前的老人家欲言又止,好似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芸香的声音止住了话语。 芸香睁开眼来,先是有些茫然。 当她看向那白发的老人家时,便是一愣。 好一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缓缓上前,两只手伸了出来,捧着那老人家的脸,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陈长生看着她,问道:“至于看这么久吗?” 芸香回过神来,随即噗嗤一笑。 “好,好笑吗?”陈长生有些不自然道。 芸香摇了摇头,笑意也收敛了些许,说道:“不好笑,好好的变这么丑做什么?” 陈长生说道:“这不是怕哪个掌柜没眼力见吗。” “不要。” 芸香笑着,略显羞涩道:“你丑。” 陈长生愣了愣。 芸香撇过头去,年岁大了,却似个小姑娘一般,嘴里嘀咕着:“你丑,你丑,变回来,唉,变回来啊……” 陈长生反应过来,摸了摸胡子,点头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芸香抿了抿唇,转头瞧向他,脸也红了。 只有那一鱼一猫在许久的茫然中回过了神来。 相互对视了一眼,感到有些不太真实。 狸花小声问道:“他们在干嘛啊?” 鱼红锦嘘了一声,说道:“我听知书姐说,这叫打情骂俏,是坏坏的事。” 狸花睁大了眼睛,重复了一句:“坏事!” 鱼红锦连连点头。 她的神色凝重了几分,又啧了啧嘴,嘀咕了一句:“没眼看,没眼看。” 自此之后。 路上便没有那年轻的青衫先生了。 但却有一位头发花白留着胡子的老先生,也是一身青衫。 老先生赶着马,身旁有花猫作伴。 旁人瞧见了,大抵会道一句老当益壮如何如何的话。 坊外田边作农活的老人家抬眼望向路边。 见那马车里下来一位老夫人,拿出手帕为那赶马的老先生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这样的一幕令人瞧着有些羡慕,心里也是酸溜溜的。 不过也总是会道上一句真好。 这般恩爱。 第八百六十五章:佛家阵法 再至昇河。 陈长生如今也能细致的看一眼这昇河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可站在这昇河边上。 除却那湍急的河水之外,陈长生凝视许久,却依旧未能看出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可问题,的确也该出在这里才对。 “到底是什么神通……” 陈长生这般想着,却是有些没有头绪。 能将两地分隔,化去人的记忆,造成臆想,如此神通,若是放在诸多修士眼中,应当并非正道才对。 但其实说来,若是在早古之时,修行却也不分正邪,无外乎是为修行而踏步向前,成者为胜,哪有正邪之分。 如今这昇河之间的不同,或许也是古之术法,也就是诸多修士口中的秘法。 陈长生站在河边思索良久,依旧无奈。 芸香走上前来,看向白发苍苍的先生道:“先生不妨歇息一会再想?” 陈长生回过神来,随即便就地坐了下来。 芸香递了些吃食给先生。 陈长生吃了块干饼,脑海中依旧还在思索着昇河之事。 芸香说道:“先生,欲速则不达。” 陈长生点了点头,这才收回心思,他叹了口气,说道:“陈某总觉得此事牵扯甚多,赵无极说出那一番话无外乎是想要陈某帮他解决这昇河之变,矛头指向那当初助他的妖魔。” 芸香问道:“先生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帮他?” 陈长生说道:“不解决这昇河之事,又怎能找到头绪,赵无极知道的事肯定不少,他也料到了陈某一定会来这看看。” 芸香轻叹了一声,说道:“这世道尔略我诈,先生别太在意,有时候略过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陈某明白。” 他只是对那后面做出此事的妖魔感兴趣。 龙蓉的事给他提了个醒。 当初灵笼之乱后,逃出来的妖魔里定然会有许多漏网之鱼,而且,那妖魔绝非寻常,而且矛头甚至也对向了他,所以需要小心才是。 这一滩水浑浊的很,瞧不清,难免会让人有些不安。 鱼红锦坐在岸边晃着腿。 狸花则是在追着会飞的虫子,在那树下蹦跶个没完。 这昇河的问题,是真的将陈长生给难到了。 许是太久没有思考过了,安逸的日子过多了,又或者说,他陈长生的眼力与悟性本就不太行,故而看不出这一切来。 他轻叹一声,瞧了一上午,依旧是毫无头绪。 陈长生站起身来,想着会不会是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对。 他思索良久,想着打算去河中心瞧瞧。 抬起手来,听御剑落入掌心之中。 “起。” 听雨剑载着陈长生来到了昇河之心之处。 这里河水最为湍急,依稀可以见那崩腾不止的水波。 陈长生向四面八方看去。 听雨剑发出微弱的剑鸣。 陈长生低头看向河水之中。 透过那有些昏黄的河水,却是见到那河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光。 陈长生看向岸边。 芸姑娘开口道:“先生可有发现?” 陈长生道:“陈某下河一趟,不必担心。” 芸香点了点头,以示知晓。 陈长生抬手施了一道避水咒法,随即御剑往下,一路朝着那发出光亮的地方追去。 可那河水太过浑浊,完全看不起完全的路。 摸索了许久过后。 陈长生终于来到了河底下。 俯下身来,他也看清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只见此地围有一圈阵法,而在阵法四周陆续有‘卍’字流转不停,阵法中还有许多古字环绕其中,一缕缕佛光转动着。 而那佛光来源之地,正处于那阵法中心。 陈长生再度向前,随着视线开阔,他也看清了那东西到底为何物。 是一枚似骨却又形状并不规整的东西。 “舍利子?” 传闻说,佛家高人得悟圆寂后会化出舍利子,其中蕴含无上佛光,以舍利一枚,心向佛祖。 陈长生豁然开朗。 若是说,对人的记忆动手脚。 除却妖魔之法外,那便是佛家法门了。 佛门以修行精神世界为主,于寻常修士大不相同,佛门修神,有舍弃肉身之说,而多数修士则是以修身为主,身心通达,可成大道。 这也致使了佛门修行之人对于有关精神的神通尤为熟悉。 而且,这样的阵法,也并非是寻常之人能布置出来的。 且不说那佛光。 再说阵法之中‘古字’,如今还知晓这古字修士一脉的,基本上都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了。 “据赵无极说,此事是一位妖魔帮所行。” 陈长生不禁思索了起来。 一介妖魔,怎么会布置这佛家法门。 且不说佛陀之力最杀妖魔,而且这舍利子的主人估计曾经也是一位得道高僧,又怎会同妖魔行事。 陈长生想了一下,一时却又不知该怎么处置这阵法。 于是他也没有再多逗留,回了岸边。 芸香见陈长生出来过后悬着的心也安定了些许。 芸香问道:“先生找到问题所在了吗?” 陈长生点头道:“算是找到了,只是有些事情还未能想清楚。” “什么事?” “这里面,似乎有佛家手笔。” 芸香嘀咕了一句:“佛家……” 这却是让人有些不解。 这天下之事,佛门去参合什么? 陈长生坐下后思索着,他在想会不会是赵无极说了假话。 故意这样说,引他前来破开此法。 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但若是佛门出手,其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天下气运? 莫非他们也想插手这人间帝位的争夺? 陈长生摇了摇头,可随即却是一愣。 “似乎,也有可能……” 佛门佛子归来,遇到这般天下大乱之时,岂不是机会所在,若能折选明主,届时帝王册封,佛门也能顺势而起。 所以,佛门是看中了赵无极? 芸香便在一旁陪着,一语不发。 陈长生深思着,他微微皱眉,不禁觉得有些乱七八糟的。 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天下一乱,许多事都散了起来,一件一件,总是分不清楚。 他不禁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心,感到颇为头疼。 “早知,就该将赵无极抓起来揍一顿,让他好好讲话。” 第八百六十六章:出雁,入晋 陈长生忽的反应过来。 不对不对。 这样的想法很不对。 道心不稳呐。 “嗯……” 陈长生沉吟一声,可转念一向,却又觉得挺可行的。 真可惜。 芸香见先生摇头又点头的,却也不明白先生在想些什么,总归是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的。 陈长生坐在岸边,思索片刻。 这阵法,还是不留在这里为好。 这般法阵,留在人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至少这昇河南域如今能保持太平之象,也是好事。 虽然有些虚假。 但总比将其暴露在世人眼中,乱象横生要好的多。 “我们走吧。” 芸香看向先生,问道:“先生已经解决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动他为好,难得有这样一片太平之地,如今取了这阵法,无异于是毁了这儿。” 芸香听后也很认同先生的说法。 可她却道:“可这般情况,说不定会有更大的阴谋……”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至少如今暂时是好的。” 芸香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言。 先生说是对的。 这儿总是要比外面好的,宛若一片世外桃源一般。 马车上了吊索桥。 这桥倒是显得有些不太稳固,左摇右晃的。 那钉在两岸的木桩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陈长生施了一道术法,将他们给笼罩。 在过河之时,便不会受那阵法所影响。 不得不说,那阵法的确有点东西,险些就破开了陈长生的术法。 主要的,估计还是因为那舍利子的原因。 陈长生当时凑近看时,自然也发现了那舍利子的不凡,定不会是寻常的佛门修士所化。 舍利子被佛门奉为至宝,如今却落在这河中作为阵法,布置这阵法的人,想来图谋不小。 平稳的过了河后。 陈长生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便以一道法力落入了那河水之中,将这道法力藏进了那阵法之中。 这样一来,他便也就能够随时知道这阵法的变故。 还有那有些遥遥欲坠的桥。 陈长生思索良久,便又施了一道术法,让这座桥稳固了些许。 而在他们方才走过来的河对岸。 暗处的两道身影见此就此退去。 …… 在那秋月坊的流云观中。 木居士听后了一道布谷鸟的声音,随即便与身前的道长告别,匆匆下了山去。 “殿下,那位先生下了一趟河,接着便过桥走了。” 赵无极听后问道:“昇河的事那位先生可有解决。” 面前的人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 “不曾解决。” 赵无极无奈一笑,对此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果然还是这样选了吗。” 有些话他本就是故意说过陈长生听的。 那日在客栈里,他说的话本就是破绽百出的,其实也是故意的。 他赵无极,岂会是一个蠢人。 他这样告诉陈长生,也只是想让陈长生仔细去考量这件事情。 将这件事弄糊涂! 早听闻这位先生心系百姓,其定然是不会去动那昇河的。 但若是事情糊涂起来,让人心生好奇,那事情可就说不定了,神仙在无所求无所知的时候,自然会惦记这些百姓,但若是有所求有所知,那么这些百姓的死活便成了次要。 可最终,却是他赵无极失算了。 这位先生的心胸,大度的不止一点。 他竟真的在意这些坊间的百姓。 赵无极一时也怀疑起了那些仙佛对于人间的看法,或许这些人中,也不全都是视人命为草芥的修行人。 赵无极叹了口气,看来昇河的事,他得另想办法了。 至于他为何要破开这昇河的阵法。 其实也很简单。 就好像种菜一般,成熟的韭菜,自然到了该收割的时候。 若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他又该如何征兵呢。 尚缺些危机之感。 . . 过了昇河过后。 面前景象便大不相同了。 有破旧无人的村庄,还有荒废的土地。 芸香说道:“早些年的时候,这儿还很是热闹,如今都荒凉成这样了。” 在这雁地,这些人,要么是死于战乱,要么便是无奈上山做了强盗。 世道如此,要想活命,便要豁出命去。 越往前,山林便越发密集。 雁地就是如此,这绵延不绝的群山是最大的依仗。 这万里大山,将晋王的军队挡在了外面,无异于是一座连绵不绝的城池一般,阻挡着战火蔓延,不然的话,晋王当初灭萧的时候,他雁地也难逃一劫。 进了山后,那密集的山林之中自然也多了许多注视的目光。 狸花与鱼红锦都注意到了那些窥视的目光。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些人却并没有动手,一路走去,更是畅通无阻,无人阻拦他们。 陈长生见此一幕,也不意外。 这些强盗,或是山匪,其实也只是明面上如此。 这些人,估计都是雁王的人,也不对,不应该说是雁王,而是他赵无极的人。 雁王是假的。 这雁地真正的主人,是他赵无极。 这无异于是藏匿之策,这雁地山匪为患,外面的人谁又知道这些山匪本就是有身份的呢。 “藏于山中……” 陈长生嘀咕了一句,不禁说道:“这天下,真是越发有趣了。” 如今只看是谁忍不住了。 若是照那几位王爷的性子而言,晋王定会是那个率先出手的人,如今短暂的平静,也不过是风雨来临时的前夕罢了。 马车行了大概一日路途,便出了这座山。 一路颠簸,不曾停留。 眼前的视线开阔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不留一丝缝隙。 而相对于的,不远处也出现了关隘。 从此地,便可进入晋地了。 相比而言,晋地的管控要严格许多。 想要入晋的人多数都是无功而返,其中唯一不怎么阻拦的,便是商队,但也只是极少数商队。 芸香解释道:“晋王给允许商行通商,其中便是以唐氏商行牵头,另外的一些商行,基本上也都是附庸于唐氏商行之下的。”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这般,便直接过去就是了。” “嗯。” 可这一趟晋地之行。 却并没有陈长生想象的那般顺利。 第八百六十七章:晋王的招揽 有商行的令牌在,入关便没什么难处。 却不成想才走过不远,却听到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不多时,一对人马挡在了马车之前。 眼前之人无一例外身披甲胄,腰垮刀剑。 为首之人下马而来,拱手道:“镇堂关都尉李靖,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见此微微一愣,随即拱手回应:“见过都尉,却不知督卫来寻陈某,是为何事?” 李都尉随即道:“王爷想见先生已久,想请先生前往帐中一叙。”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回神看向车厢之中。 芸姑娘道:“先生决定就好。” 陈长生却道:“芸姑娘若是觉得不便,那便不去就是,不必在意这些。” 芸香笑了笑,说道:“还是去吧,看起来李都尉似乎在这儿等了先生许久了。” 对方颇有诚意,也不好全不在意才是。 陈长生听后才答道:“都尉带路吧。” 李都尉一行人马随即护送着马车朝着营帐而去。 路上陈长生问道:“王爷怎会在这边域之地?” 这儿可是雁晋两地的交界之处。 “王爷知晓先生要北上,故而便至此等候先生。”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想着这位王爷是如何知道他要来的。 是在雁地的时候? 或许不然。 兴许在魏地的时候,晋王就知道了这件事了。 一路往军营而去,周遭身披甲胄的人越来越多,一直过了营关,来到了军帐之前。 军帐之中的人迎了出来。 来着身着银甲,腰间佩刀,那一副面孔有些苍老,但行走说话之间,却是孔武有力,宝刀未老。 “请先生下马。”晋王拱手道。 陈长生见此下了马车。 芸姑娘也带着鱼红锦跟狸花从马车上下来了。 晋王见这位先生面容苍老,有那神仙之资,不禁心生感叹,说道:“先生不愧是在世神仙。” 陈长生知晓晋王或许是误会了什么,却也没说什么。 进了营帐过后,这才发现,帐中正是酒宴,晋王帐下将领皆在场,而陈长生的位置,则是最为显眼,就在一侧最前之处,也是离晋王最近的地方。 “陈先生连日奔波,想来是有些乏累,本王准备了些许酒食,都是凡俗之物,还望先生莫要嫌弃,来来来,诸位将领,随本王敬先生一杯。” “敬先生!” “敬先生!” 众人当前,陈长生便也举杯相提。 “笨猫,你少吃点,给我留点。”鱼红锦跟狸花吵吵着,你争我抢的,却不在意这是什么场合。 芸姑娘没什么胃口,便也之吃了些许东西。 这一顿宴席,却是给足了面子的。 不过在这席面上,晋王也不曾说什么别的话,也只是吃喝,随后又要给陈长生安排了住处。 不过被陈长生拒绝了,“王爷客气了,坊镇中自有客栈,陈某带着女眷,却也不好住在营中才是。” 晋王听后也反应了过来,说道:“先生此言在理,是本王未曾考虑到,本王之错也,不如这样,临边坊镇中有本王一处小院,先生不妨先在那里住下?” 左右没法推脱,陈长生便也只能应下此事。 休整过后,便就住进了那处小院之中。 “好大的院子。” 鱼红锦感叹道:“比唐府还要大嘞。” 芸香看向先生,说道:“晋王想招揽先生。” 陈长生点头道:“想来是这样的,只是陈某有些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芸香道:“或许与赵无极一般?背后有人相助?” 陈长生想了想,的确有这个可能。 当初册封仙官一事,的确也引起了许多妖怪或是修士的窥觊,人道气运已经不是当初那般无人在意的东西了。 芸香说道:“今日晋王在宴席之上什么都没有说,想来是要找个时候跟先生讲个清楚的,先生是如何看的?” “陈某坐着看。” “先生又说笑了。”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不掺和这些事情,这天下太乱,瞧不明白。” 芸香点了点头。 陈长生却道:“晋王似乎有些等不及了,估计再有一会便要来了。” “这般快?” 芸香也有些意外。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看样子,关于陈某的事,晋王知道不少。” 当年在晋地,也就是自秋月坊至上京这条路上,他陈长生的确留下了不少事迹,晋王与那些人或妖接触,想来是有所听闻的。 与陈长生所说一般。 不过半个时辰。 晋王便带着几位护卫来到了院子。 从始至终,晋王的脸上都带着笑意,甚至也没让护卫进门,独自一人就倒了府上。 “先生觉得此地如何?” 陈长生道:“小院安静,还是得多谢王爷。” 晋王笑道:“先生满意就好。” 坐下后,下人又上了茶水。 随即王爷便让下人退下了。 留下陈长生与他在这小院的亭子之中。 晋王是个急性子,直言道:“本王先前对于先生之事有所听闻,那山野间的山鬼告知本王,说先生曾以一言铸就真龙,法力无边,所过之处,妖邪退散,更有庙中小妖与本王言,说先生乃是旷世真仙,如今一见,先生器宇不凡,仙风道骨,着实令本王佩服不矣。” 陈长生拱手道:“王爷过誉了,陈某也并非什么真仙,无外乎有些微末道行罢了。” 晋王大笑一声,说道:“先生过谦了,若先生是微末道行,这普天之下,修士还有何脸面修行呢。”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问道:“对于修行人或是妖魔鬼怪,王爷似乎接触的不少。” 晋王道:“走过之地,妖鬼纵横,修士藏于山中有幸也拜访过几位高人,先前遇恶鬼加害,幸得权山高人相助,才幸免于难,本王痛心疾首,至此便招纳贤才,入我帐中,奉为坐上之宾。” 他笑了笑,随即又道:“我只先生本领通天,自然心中也有招揽之意,此番拦下先生,也是为了此事。” “若先生应下,助我见天下之运,待天下一合,本王当以帝师之位加送先生,仙官赐福,气运无穷,岂不美哉?” 第八百六十八章:天意混乱 陈长生听到此言先是一愣,先不说这条件到底能不能引起他注意,再者说,晋王好像非常的自信。 不过若是晋王的话,那倒也正常。 这天下之间,诸位王爷,一个朝堂,如今有抗衡之势的,也唯有这位晋王了,也是可能性最大的那位王爷。 话说糙一些,那便是该他狂! 晋王大笑着,好像对于自己提出的条件很是满意。 可当陈长生摇头的时候。 晋王却也没有立马垮下脸来。 而是笑着问道:“不如先生的意吗?那先生不妨直言,本王给的起的东西里,什么是先生在意的?只要是先生所需,本王便给先生取来。” 陈长生说道:“王爷误会了,陈某对于这天下之事,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参合,所以,便也只能辜负王爷的美意了。” 晋王听后看着陈长生,和煦笑道:“传闻说的不假,先生果真是一位不一样的修士,是不是也是因为先生断绝了这些凡俗的欲念,所以才能成就这般道行,若是这样的话,的确是本王唐突了。” 陈长生却又摇头,否认道:“欲念本就是人生不可缺之物,爱恨嗔痴,皆因欲而起,若将其抛去,那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晋王听道此言拍案而起,直言道:“先生与我所想一般。” 他对陈长生的话很是认同。 晋王说道:“早年本王拜访权山,逼迫那道人给本王讲述修行之道,一观之下,却见这所谓的修行,美其名曰修心修身,但实际上,却是与天人合一,自此不见人情,唯有公道,唯有规矩,如此这般,生有何意?” “本王当时大骂那道人,那道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诅咒本王,哼,本王乃是天命所归,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与康王一般,早年本就是混迹于军伍的人,染了些痞气,说话自然也就是直来直往的。 这几位王爷各有不同,挑出来任何一个都是独一例的。 陈长生道:“权山修士也不容易,当年封仙大会,权山一心想求个正统,可最终官家都不曾看他们一眼。” 晋王摆了摆手,说道:“他们不行,比起青山城那群牛鼻子差太多了!” “这如何说?”陈长生问道。 晋王轻哼了一声,说道:“这群人净是修的古怪妖法,眼瞧着就不像是正道手段,整日与阴魂僵鬼作伴,能是什么好人?”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却也不是这样说的,神通术法,分不出修行之人的正邪高低,分出这些的,是品行才对,也不能一棒子全都打死。” 晋王却有一套自己的说法,“先生此言也不差多少,但俗话说,面由心生,学什么样的东西,在普遍之下,也铸就了什么样的人,在本王看来,就该一棒子打死,以绝后患。” 陈长生道:“看起来权山没少得罪王爷。” 晋王却未多说什么,但见那脸色,显然是对于权山的看法不太好。 至那一句过后,晋王便再没提招揽的事情。 晋王豪迈直爽,但并不代表他是蠢,他的姿态放的也已经够低了,一次两次,却是没有第三次了,给二人之间留下些余地,也不失自己的颜面。 闲谈半个时辰,晋王便匆匆离去了。 他正好来了这边域,也发现了许多问题,自然有他要忙的事情。 至此,芸香才走出门来。 她问起了先生对于晋王的看法。 陈长生却道:“这位王爷,豪迈直爽,但其实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虽说陈某拒绝了两次后他便不再提及此事,但陈某感觉,这件事估计还没有完。” 芸香顿了顿,问道:“先生是说,晋王会为难先生?” 陈长生道:“只是有可能,却也说不准。” 芸香道:“应当是不会吧,晋王知晓先生的本事,也不敢暗地里使绊子吧。” “就是知晓了才敢。”陈长生说道。 他一时也看不透这位晋王,这世间的几位王爷里,晋王绝对是个特例,他所知道的,所了解的,所拥有的,绝非是另外几位王爷能比的。 甚至于,陈长生一时也看不太明白晋王到底要做什么。 “晋王好像什么都说了,但其实又什么都没有说,他藏的很深,估计不到最后一刻,没人会知道他还有什么手段。” 芸香却道:“却也不该吧,晋王招揽这般非同凡人之力,以此来夺天下,怕是会有因果降身,适得其反吧。”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当初天下一合,共出两位帝王,他们两个,无一例外都做过这样的事,相比起代价,所获得的东西,才是最为重要的。” 芸香道:“那岂不是说,晋王已是胜券在握了?” 陈长生却又摇头道:“那可说不准。” 天下间变数越来越多。 这人间的混乱,也真的成了无迹可寻的混乱。 陈长生舒了口气,随即道:“明早我们便启程吧。” “先生不在这里多休息几日?再者说晋王……” “他想做什么,也不会现在就做的。” “这样吗……” 芸香便也不再多言。 狸花与鱼红锦却不关心着些。 狸花就喜欢趴着睡觉,鱼红锦则是在坊间到处找酒买,她这一辈子都离不开酒。 夜里安静了下来。 狸花趴在陈长生的床头睡着了。 陈长生却是半夜醒来坐在案桌前思索起了事情。 他发现这人间的乱子比他想象的要厉害的多。 如今妖魔修士的力量也参合在了其中。 如今虽是一片安稳,但当有朝一日这样的平衡忽然破灭,那这片人间所迎来的将会是无边的苦难。 “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此话的确不假……”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他觉得有些事情的确还是要些规矩才是。 造成这一切的不仅仅是因为人道气运的涨动。 其实也还有天道的不作为。 似乎天道有意如此,让人间彻底乱起来。 陈长生自然也明白这天道的意思,无外乎是想立下规矩罢了,不然那气运涨动之下滋生出的妖魔鬼怪又当以谁来处置呢? 只是这代价,却是有些大了。 但兴许对于天意而言,人命本就不重要。 第八百六十九章:六方势力 狸花睡眼朦胧的起来,它巡循着身影,来到了窗边。 扯了扯陈长生的衣角,打了个哈切道:“陈好人还不睡觉吗?” 陈长生俯身将其抱起,说道:“睡不着啊……” “啊?” 狸花用爪子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问道:“为什么睡不着?” “在想事情。” “什么事?” “嗯……” 陈长生笑了笑,这一笑却好似在嘲讽自己,说道:“陈某有时候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能力,也应该心怀天下才是,早年陈某有这样的能力,看到苦难,总会心生不忍,到最后虽无多少作为,但到底还是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到现在,陈某却是发现,这样的能力似乎消失了,他们的定义变了。” 狸花听的迷迷糊糊的,唔了一声后道:“狸花怎么听不懂陈好人在说什么?” 陈长生也没解释什么。 他乐意将这些话讲给狸花听,便是因为他知道狸花听不懂这些,但猫儿还是乐意来倾听你说的这些,在它以为是废话的话语。 陈长生道:“接下来,会死很多人。” “很多人?” 狸花问道:“很多很多吗?” “很多。” “为什么会死人?” “因为要打仗了。” 狸花眨了眨眼,问道:“不是经常打仗吗?” 早年跟着如意的时候,有段时间全天下都在打仗,狸花也亲眼见过许多。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了。”陈长生道:“以往是很多人,如今便是很多很多人。” “很多很多!” 狸花重复一句,它听明白了。 也是陈长生故意这样说的,他清楚,只有这样,猫儿才明白是怎样的一个概念。 狸花说道:“狸花见过,好可怕的。” 猫儿回忆起那惨烈的一幕。 那段日子里,如意时常会蒙着它的眼睛,不让它看,但猫儿却总是会透过缝隙偷偷看上一眼。 是遍地的尸首,是被血染的看不清楚面容的人,还有过后那山上插着的数不清的木桩子,如意说那是无字碑,一根就代表了一个人,可那山上的木桩子,却是数都不清楚。 陈长生摸了摸它的头,说道:“猫儿要少看这些。” “为什么?” 狸花问道:“如意也不让狸花看,还蒙着狸花的眼睛。” 陈长生道:“因为狸花不一样。” 狸花的单纯是与生俱来的,相比起其他人,他们更会照顾这只猫儿,守着那单纯。 狸花低下头来,却也想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的。 到头来,陈长生也没有解释这件事。 陈长生舒了口气,呢喃了一声:“风雨欲来了……” 猫儿眨了眨眼,学着陈长生那样道了一句:“风~雨~欲~来~” 陈长生被它的模样给逗笑了。 回过神来后,却还是问起了自己的内心。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不像他了。 . . 休息了一日的马儿再度铆足了劲儿。 早间他们便离开了这处小院。 也不曾通知过晋王。 正在营帐之中的晋王得知此事后却也并不感到意外。 “还真走了。” 晋王摸了摸下巴,随即思索了起来。 他想,自己的心思估计也已经被陈长生猜到了。 一时间,晋王也有些举棋不定。 是硬要留下他,还是就这么算了? 晋王始终觉得,就这样错过一位法力无边的修士,实在是大为可惜。 “唉……” 晋王轻叹了一声,有些为难。 他倒也不愿意对那为先生用手段,因为这样一来,恐怕会得不偿失。 左右犹豫,久久未有言语。 晋王似乎考虑了许多,在某个时刻忽的下定了决心。 …… 晋地最不缺的,一来是人,二来就是钱! 横跨南北,通天江将晋地一分两半。 水源充沛,商人颇多,这也铸就了晋军的后方基础,这也是晋王崛起如此之快的原因之一。 而这晋地,一样也不太平。 官员剥削百姓的事也很常见,只是相比起另外两位王爷,要好上许多。 这样的事始终都控制在一个限度之下。 这也是晋王的高明的地方,让这世道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坏。 芸香说道:“晋地也算是当今天下商贾最多的地方了,商行在晋地的生意也是最为繁多的,晋王准许商贾便宜行事,也为气带来了泼天的富贵,再加上还未乱起来的时候,晋王本就有所累积,不缺钱财之下,招兵买马便也是几位王爷中最为顺利的。” 陈长生说道:“晋王本就混迹于军伍之中,自然也知道财钱的重要,这一点,他做的要比康王好的多的多。” “康王……” 芸香嘀咕了一声。 “怎么?”陈长生看向她。 芸香说道:“康王之地域不通商的原因不是一句两句说的清楚的,总之,这件事也不全是康王的原因,其中还有许多内幕。” “是有人从中作梗?” “对。” 芸香说道:“早年我便听几位掌柜提起过此事,康王其实对于通商之事尤为在意,三番五次的来寻过我们商行,但每次到商谈融洽的时候,便会忽然改变主意。” “具体的原因,芸香却也不太清楚,不过这里面定然是有些别的因素的。” 芸香说道:“最容易想到的,便是康王说不定有什么把柄被人拿住了,许是朝堂,又或是另外几位王爷动的手脚。” 陈长生呢喃道:“原来是这样吗……事情倒是复杂了些。” 芸香点了点头,说道:“此事不是一般的复杂,我也曾书信问过唐哥儿,对于此事,唐哥儿也是知晓的不多,唐哥儿也一直在调查此事,但最终都是无果,似乎有人在阻拦着他,不让他知道。”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不禁思索了起来。 他倒是不觉得是哪位王爷或是朝堂,他觉得这件事或许跟燕如初有关。 燕如初不声不响的就去了,其后手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谁知道他又有多少安排呢? 陈长生将此事暗暗记下。 康王的事,绝非小事。 这天下棋盘,若说是五方势力,倒不如说六方,那藏在暗处的一方,才是最让人忌惮的。 第八百七十章:气运之事 行在路上。 马车声登登作响。 “嗯?” 陈长生微微一愣,目光望去。 却见有气运从远处而来。 也是得益于那悬运之法其中的解读,陈长生才看清楚了那气运的来势。 气运在他的头顶环绕了一圈,待陈长生抬手,那一团气运便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稍一感知,才知这气运竟是来自于西北之地。 陈长生微微一愣,“西北的气运?” 同样的,这一团气运之中也粘连着因果,闭目而感知,方知那气运乃是因一篇医书而起。 陈长生回过神来,嘴角却是浮现出了笑意。 好事。 那本医书,也不曾被埋没,起到了他应该有的作用。 “那这人道的气运,陈某便收下了。” 那团气运围绕着陈长生,将其环环相绕,欢呼雀跃着,好似孩童一般胡闹着。 鱼红锦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她探出头来,目光望去,同样也看见了那气运。 陈长生见那气运似乎在这一刻似乎都指向了鱼红锦。 他连忙运法,将这气运给禁锢在了自己身上。 鱼红锦看向陈长生,眨了眨眼,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干的,它自己要朝着我来的。” 陈长生说道:“陈某知道,不过你如今这般情况,还是离这些气运远一些,不然你丹田内的平衡彻底被打破的话,那就真是生死难料了。” 鱼红锦脸色一变,说道:“这么吓人?” 陈长生点头道:“自然,而且,旁人的气运,却也不是这般好拿的,有些气运,本就是一些人做了一些事从而得到的,若是强行将这气运加在了自己身上,那他们曾经做的事,你也得一一去做过,不然那因果的反噬,只会很快就将你送走。” 鱼红锦面色一怔,不禁也有些担忧了起来。 “我不是啊,我也没想着抢别人的啊,他们就是要朝着我这里跑,我有什么办法。”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什么事不都得循序渐进的来吗,这也将是你的修行,不是吗?” 鱼红锦唔了一声,说道:“修行修行,什么是修行啊,我也不懂啊。” 她看着陈长生,好似在寻求解答。 陈长生却是手一摊,说道:“别问陈某,陈某也不知道。” 鱼红锦轻叹了一声,便也不再多问什么。 她也不搞不明白该怎么办了。 她却又忽然抬起头来,问道:“诶,那话说回来,福运的因果是你们回事,那厄运呢?总不能是旁人杀人多少人,我也得杀了多少人吧。” 陈长生看向她,说道:“你猜的不错。” “真是这样?”鱼红锦愣了一下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一边催促着马儿,一边说道:“据那本悬运神通的书中记载,许多修行悬运之法的修士便是在平衡打破,寻找厄运解决因果的途中迷失了本心,有一些甚至因此入了魔道,而这悬运之法,也在一段时间内被视为邪术妖法,甚至是禁书,不过你算是幸运的,你体内的厄运,一些来自于桃儿成婚时的天道厄运,另一些来自于帝王祈福时降下的天罚,这些厄运,无一例外都是纯粹的,并不需要另想方法去解决这些因果,因为天意本就是无解的因果。” 鱼红锦眼前一亮,说道:“那,那不是说,这还是好事咯?” 陈长生点头道:“放在你身上,的确是件好事。” 唤作其他的人,估计就不够用了。 鱼红锦自身的气运是非比寻常的,若是另外修行悬运之法的修士,估计在接触那天罚厄运时自身的福运便被吞噬了,暴毙当场的可能性很大,但鱼红锦却活的好好的。 鱼红锦瞧着是有些不聪明,但若是论起这悬运之法,同辈修行之人中,她都可以当得了旁人喊她一句高人。 鱼红锦不解的问道:“不对啊,陈好人你不是说要平衡吗,那之前我没有墨渊身上的厄运的时候,也没出什么事啊。”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这就得问你自己了。” “啊?” “其实陈某也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同时也借阅了前人留下的笔记,也不曾见过像你这样的情况,修行此法的修士,多是事先就准备好相同的福运与厄运,从而达到平衡之目的,在许多的记述之中,也出现过一些特殊的情况,但大多也只是在本身就有气运加身的情况下,而像你这样的,却好似一个异类。” 鱼红锦愣了愣,半晌后道了一句:“怎么感觉先生你在骂我似的。”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话粗理不粗,你的确是个异类不假啊。”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问道:“所以先生你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本就没什么大本事,弄不明白不也挺正常的吗。” 鱼红锦虚起了眼睛,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陈长生。 “怎么这般眼神?” “没,红锦就是在想到底怎样才能像先生一样会唬人。” 陈长生无奈一下,问道:“怎么又是唬人了?” “不是唬人吗?” 鱼红锦说道:“先生这话,要是别的修士听去了,他们岂不是得羞愧到地里去了。” 陈长生轻咳一声,说道:“做人做事都当谦虚一些才行。” “先生是在谦虚吗?” “难道还不够谦虚吗?” “……” 鱼红锦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先生真是别具一格。 她早便这么认为了。 ……… 在这晋地,山匪并不多见,其实也是晋王之功劳,当年此地还是萧王治地的时候,山匪众多,后晋王吞并此地,所过之处,皆是霸道行事,给这些山匪只有两条路,要是死,要么臣服。 而事实上,晋王也的确这样做了。 有些山匪的确不怕死,甚至还以为晋王不至于真的将他们全杀了,那寨子很大,足足三百多口人,晋王却是一道令下,这三百多口人就没活过那个夜晚,老弱病残,皆不放过。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见过‘世面’的晋王,本就不将人命看在眼中。 作为乱世中的王爷,就该心狠,似那蜀地一般,仁和治国,只得落个悲催的结局,晋王便是这么认为的。 第八百七十一章:不会就此埋没 这件事是路边老人家告诉他们的。 据老人家说,那年死了不少人,尤其是山上死的最多,第二天早上山上流下来的水都是发红的,看着都让人瘆得慌,更是没什么人敢去那山上看。 “倒是有几个胆大的。” 老人家吧唧着嘴,说道:“听回来的说,山上全都是断手断脚,人头挂在树上,眼睛睁的溜圆,都是些死不瞑目的人。” 鱼红锦听的眼睛瞪大,还有些害怕道:“这,这么吓人啊……” 老人家点了点头,说道:“是嘞,这可都是真事。” 芸香问道:“那像老人家这样的百姓呢?” 老人家道:“我们倒是没什么,晋王来过之后,也不过是搜刮了一些钱财就走了,唉,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有的攒了大半辈子的钱都被卷跑了,还死了不少人呢,不过打仗不都是这样的吗,当年要是萧王胜了,晋地的那些百姓一样也会遭受这样的事。” 鱼红锦嘀咕道:“打仗都是这样的……”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城池不是白打的,自然要收一些利息,不然死去的将士安家费从哪来?军饷又从哪来?不可能真全都王爷出钱吧。 芸香说道:“听说当年青山城被义军占领过后也经历过这样的事。” 陈长生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年阿青的父亲也是在那段时间里走的。” 芸香叹了口气,说道:“天大一乱,受苦的最终还是百姓,他们根本没的选择。” 老人家笑着说道:“嘿,咱们这些寻常人,方才那些贵人嘴里,全都是一条贱命而已,活着都不错了,哪里还想这么多事。”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问道:“那相比起萧王,晋王如何呢?” 老人家思索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也没差多少,那些个当官的收税还是一样会多收,那些个军爷无耻的一样无耻,不过是换了一批人而已,骇,那些条条框框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哪里管得了这暗地里的事,现在不都这样的吗。” 这些都太过平常了。 猫儿叫唤了一声,对那老人家眨了眨眼。 老人家回以笑容,想默默那猫儿的头,却被其给躲开了,老人也没说什么,反而觉得这猫儿有趣的很。 他也不再逗猫,转过头来说道:“反事习惯就好,我觉得我这辈子就是前面过的太顺了些,所以这晚年就沾了些不详,俗话说哭完了就是笑,我这就是笑完了,便也就剩下哭了,到现在哭的眼泪水都没了,想想也就习惯了。” 陈长生看向老者,问道:“想来老人家年轻时应当也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老人家笑了笑,说道:“说什么老人家,你不也一样都是老人家了吗?” 陈长生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 老人家继续说说道:“不过你别说我年轻时,十里八乡的都晓得我嘞,还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还未请教老人家名讳。”陈长生道。 随即听老人家说道:“我姓高,当年村里的先生给我取了‘聚杰’二字,那时候我孤僻了些,先生应我爹的话,就取了这么个字,后来的岁月里,我也的确结识了不少好友。” 芸香听到这二字后却是反应了过来,说道:“您便是那位两朝进士?” 高聚杰愣了一愣,“没想到妹子你还听说过我?” 芸香说道:“家中早年行商,各个地方的事也都知晓一二。” 高聚杰点了点头,说道:“好好好,眼界开阔,我这辈子就少看了许多东西,想想也挺可惜的。” “两朝进士……” 老人家说道:“我年轻时正值景末年间,那时的可真是发奋读书,从乡试一路往生考,直取进士之名,可不巧的是,我还未曾走马上任,大景便亡了,世道变迁,也无人在意这样一位前朝的进士,再者说,我那时正值年少轻狂之际,心中满是家国之仇,正在眼前,我也不愿为虎作伥,便就此止步,回了乡里,便做起了教书先生。” “县里新来的老爷倒是挺看的起我的,逢我为坐上宾客,我本不是很喜欢这人,但后来也被他所打动,便与之时常闲聊,若非家国恩怨在前,我与他也能成为不错的好友……” 说道这儿,老人家语气一滞,神色有些发愣,张了张口,却没往下说了。 “算了哦,不讲了,都是些往事。” 他笑了笑,说道:“俗话讲,世间万般苦难,唯有往事最为伤人。” 陈长生几人也识趣的没有再问。 老人家扛起了锄头,说道:“有缘再见了。” 他走向了那乡野田间,似乎有他的田还要去耕种。 芸香远远的望着,说道:“后来官家宫变上位,他才重入科举,想帮官家的忙,那时候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早不如曾经了,可他的刻苦,却并非寻常人可比的,官家破开了景人为官的暗箱操作后,同年他就再次考上了进士,考一次为进士,时隔多年,他却同样能考上进士,此人之才可见非同。” “官家也曾说过一句话,吾有贤才,横跨岁月三十余载,与朕相见,乃上苍之眷顾。官家对他的评价尤为之高,后来也委以重任,不料隔年,官家驾崩,朝堂大乱,一封遗诏之下,朝堂百官分立,高大人不愿意与这些人同流合污,索性摘去官帽,辞官归乡,不再管顾朝堂之事。”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他这一生,也称得上是传奇。” 芸香说道:“可惜传奇总是延续不了多久,说多了都是造化弄人。” 遥遥望去。 曾经的进士老爷,如今正在田间翻着土地,那一副显得尤为枯瘦的身子,也不知在岁月之中经受了多少磨难。 他本该光芒万丈的,如今却脚踩着泥泞。 陈长生却是恍惚了一下,好似看到了什么,说道:“他命中仍还有运,不会就这般埋没下去的。” 芸香听后愣了愣,随即付之一笑。 第八百七十二章:狐妖似人 “前面就是东临坊了!” 鱼红锦对这儿的记忆也算是有些深刻的。 早年云游的时候,她便被一只妖怪一脚从坊中踹了出来。 “哼!” 鱼红锦抱着手,冷哼一声,说道:“这次回来,我要报仇!” 狸花听到这话不禁一愣,它看了一眼鱼红锦,问道:“报仇?” “不错,报仇!” 鱼红锦信心满满,她要像上次那个妖怪对她一般,一脚将其踹出坊去。 陈长生回头看了一眼鱼红锦,说道:“那你可得小心一些了,东临坊不同于别处,这儿早年经历了一些事情,如今是一处人妖并存之坊。” 芸香听后有些许好奇,问道:“人与妖并存?”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说来,此事与陈某也有些关联。” 还未进坊,便见那路边时不时会有目光注视向他们。 进了这片地界,‘阴差’便会时刻注意着每一个人。 就在他们就要进到东临坊时。 却忽见那树荫之后走出来一位身着衣衫,头顶狐首,其行路似人一般,上前来后,也似人一般拱手以礼。 狐妖着衣衫,拦住了马车。 鱼红锦见此一幕也是一愣,不禁说道;“诶,你这妖怪,好不一样啊……” “见过这位先生。”狐妖平静道。 陈长生看向它,问道:“却不知阁下在此拦路,是有何贵干?” 狐妖随即抬爪作拱手姿态,说道:“城隍大人有令,除阴吏以外,妖怪不得入东临坊中,先生所携一女童一狸猫,皆为妖物,故而不得入坊,还请知晓。” 鱼红锦愣了愣,与狸花对视了一眼。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啊。”鱼红锦有些不服气道。 狐妖笑了笑,说道:“小姑娘,这是规矩,纵使是我,不得准许,一样也不准随意入坊。” 狸花伸出爪子,叫唤了两声,好似是在抗议。 陈长生将身后一鱼一猫拦下,随即拱手道:“还请阴吏前去转告城隍一声,便说按照规矩,来查案本。” 狐妖听后有些不解,他看了一眼陈长生,想着这人大概便是一位仙师,只是不知道是哪里的,权山?青山城?却都不太想。 一时也摸不清底细,狐妖也不好得罪。 他舒了口气,随即道:“还请几位在此等候。” 陈长生拱手道:“有劳了。” 待那狐妖走后,狸花才说道:“陈好人,这妖怪顶着一张狐狸脸,却好像个人啊。” 陈长生说道:“方才那位应该就是这东临坊的阴吏了。” 芸香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问道:“妖也可为阴吏吗?” 陈长生说道:“按道理而言,其实是可以的,但前提是这些阴吏头顶的城隍有天道承认的身份,但东临坊这位,却未曾受天道承认过。” 芸香愣了愣,说道:“那这,上苍怎会饶过他?” 陈长生道:“东临坊的这位城隍很是不同,他本身就是妖物出神,后被修士斩去了肉身,封印在此地,代已故城隍庇佑此间百姓,赎清他的罪孽。” 芸香不禁看向先生,问道:“是先生做的吧?” 陈长生点了点头。 鱼红锦忽的反应过来,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我跟那妖怪无冤无仇,他怎会踹我一脚!原来如此!” 陈长生道:“等见面了,你揍回去便是了。” 几人闲聊。 不多时,便见那坊中有一身影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见其来者。 獾妖这些年倒是勤勤恳恳,身上的气质倒也改变了许多,没有早年那幅妖邪之气了,一只妖怪身上,反而显露出了正气。 而其身后,还跟着好些位阴吏,连同之前去通报的狐妖也在其中。 “城隍大人,您慢些。” 却没人追的上獾妖的步子。 狐妖喘了口气,心中有些想不明白。 这坊外的人,到底是谁啊。 竟让城隍大人都如此激动。 狐妖也暗道庆幸,好在是自己留了个心眼,要不然岂不是真得罪了个大人物。 獾妖来到陈长生身前,随即拱手,俯身,施以一礼。 “獾妖,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抬手示意他起身。 獾妖抬头,随即听陈长生说道:“走吧。” “先生这边请。” 獾妖上前牵马,指引着马儿进入了坊中。 瞧见这一幕的众位阴吏都是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是数十只妖怪中的某一人想起了什么,这才开口道:“我想起来了!这是当年那位先生!陈先生啊!” “啊!” 众人惊呼出声,也在者一刹那明白了过来。 若是这位先生的话,却也不意外。 毕竟,这位先生,可是个传说啊。 那狐妖却是一脸不解,它也是才来此不久,并不了解人间的事情,对‘陈先生’也从未听说过。 “不知,哪位同僚可为我解惑。” “狐兄有所不知……” 随着身旁的人缓缓到来,狐妖也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始末。 狐妖心中惊骇不矣。 直至此刻,他才知晓,原来身为妖怪的城隍老爷,也不过是被镇压在此地赎罪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马车停在了城隍庙前。 獾妖请他们进了庙中,一边又命人将这些年存留的卷宗一并都抬了过来。 “这些年的案宗都在此处,还请先生过目。” 比起当初,如今的獾妖更是谨小慎微。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害怕作甚?” 獾妖张了张口,本不想说,但想着都已如此,索性直言道:“先生,獾妖恐有判错的地方。” 陈长生却是平静道:“待陈某看过了再说。” 陈长生便坐在这桌前翻阅起了这案宗。 芸香带着鱼红锦在庙里面闲逛,四处瞧瞧,狸花则是跑到一边去爬树去了,一溜烟就爬到了树顶上。 一刻一刻的过去。 獾妖候在一旁,不敢说话。 翻页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响起,獾妖心中也有些畏惧。 陈长生随口问道:“先前那鼠妖傅红梅投身此处,却不知如今怎样了?” 獾妖说道:“上次先生来时,得先生告诫,后便将坊中妖怪尽数驱逐,山中妖市大开,如今妖怪都在妖市附近安身。” 第八百七十三章:了结因果 獾妖继续说道:“傅红梅则是被我差遣去妖市做事了,寻常时候便是随同其余妖怪巡视周遭,以及阻拦凡人入内,或是指引误入妖市的人离开此地。” 陈长生点了点头,便也没再问傅红梅的事,而是接着说道:“这些年天下不太平,晋王行走各处,结识了不少修士妖怪,知晓的事情却也不少,他可曾有来找过你的麻烦。” 獾妖回答道:“回先生,晋王前年的确来寻我,欲要招揽我入其帐下,或是作一位供奉……” “他给的什么好处?”陈长生问道。 獾妖说道:“他说,若他登基为帝,书一封敕令,便可助我成为真正的城隍。”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听起来倒是不错,不过看你如今这样,似乎是拒绝了?” 獾妖点了点头,说道:“不瞒先生,我虽是代城隍大人行事,但这个位置,也只有真正坐上来过后,才知晓是有多么的不容易,这些年下来,大大小小经手的事也不下数千余件,方才知晓善恶难辨,对错难分的道理,身为城隍,要做的事太多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却是没有城隍那样的本事的。” 獾妖抬起头来,接着又道了一句:“有时候的确也得认清自己。” 陈长生听后说道:“却也没有你说的那样差劲,东临坊这些年不也一样挺好吗,如今已有外乡之人在此地安家,坊间的人也越来越多,很是热闹。” 獾妖无奈一笑,说道:“先生折煞我了,当年东临坊险些成为妖坊,先生没有因为此事怪罪于我,我才有了补救的机会,不然如今的东临坊也不知会成为什么模样。”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山里有山里的规矩,二者不能混为一谈,人道有鬼神庇护,妖族也需为自己寻找自己的落脚之地才行,就好像你如今做的,妖市如今发展起来,不已经是雏形了吗。” 獾妖愣了愣,心中隐约间猜到了先生此话的深意,但却又不敢确定。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人道兴盛,气运猛涨,草木灵气拔高,日月精气照拂,山中成精得智的妖怪越来越多了。” “前些年官家设立仙官,为的就是管理各处山中滋生的妖怪,免得有妖怪为恶不断,为祸人间,可至今为止,却少有仙官站出身来,天下乱了,山里也乱了。”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说道:“你觉得这样下去好吗?” 獾妖张了张口,语塞了一下,随即连忙答道:“于,于人道而言,绝非好事……” 他不敢直言,更是害怕陈先生在试探自己。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当年东临坊险些成为妖坊,但在你的管制之下,却不曾闹出过什么麻烦,显然你也对此颇有经验,陈某说的事,或许你也可以去试上一试。” 獾妖心中火热,目光都变了样儿。 “可,可是先生。”獾妖顿了顿,平复下心绪后道:“三百年,却还不曾到呢。” 陈长生说道:“陈某给你这个机会。” 獾妖一怔,可却听到先生话音一转,又说道:“不过,你铸就的因果,还需你自己去解决。” 獾妖听后驻足良久,随即跪地,磕头一拜。 再拜! 三拜! “獾,当直言罪孽,接受责罚,了结因果。” 陈长生不发片语。 随即便见獾妖走出了庙子,面色肃穆。 当天夜里。 这位庇佑了东临坊数十余年的‘城隍’走进了临坊的城隍庙中。 锁链与魂鞭抽在身上,不曾吭哧半声。 . . 陈长生看完案桌时已经到了晚上。 他不禁感叹獾妖之才能,秉公执法,明辨是非,若獾妖是凡人的话,定能做一位青天老爷。 其中许多案情,甚至让陈长生都觉得妙不可言。 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陈长生抬头,却见芸姑娘正坐在庙中椅子上,抱着狸花睡着了,而鱼红锦则是伏在芸姑娘的腿上,睡的很是深沉。 他起身上前,看向那略显苍老的面孔,见那鬓角发丝垂落。 愣了一下后,陈长生便伸手将那一缕发丝捋回耳后。 芸姑娘睁开来,二人的目光在这夜里相视。 年过半百的芸香忽的闹了个脸红,低下了头来。 陈长生也后知后觉的收回了手来。 二人都未言语,躲开了对方的目光。 这样尴尬的气氛,最终还是被鱼红锦所打破。 “唔……” 鱼红锦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 一睁眼就瞧见了身前身后不对劲的两人。 鱼红锦微微皱眉,问道:“咋了?” “咳咳……”陈长生轻咳了一声。 芸姑娘则是伸手摸了摸鱼红锦的头发,说道:“没事。” 鱼红锦也不太明白,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目光看向外面,却见天已经黑了。 “天都黑了,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鱼红锦回过神来,一低头,又瞧见了那熟睡的猫儿。 “臭猫!快起了!不准睡了!” 狸花被它给闹醒了,一睁眼还有些迷茫,嘴里嘀咕道:“吃饭了吗?” “吃吃吃,就知的吃,怎么比我还懒。”鱼红锦嘀咕了一句。 芸香哭笑不得,心想鱼红锦也不知是骂人还是骂自己。 都醒了后,便在坊中寻了一处客栈住下。 夜里无事,陈长生便道:“听闻坊外有妖中集市,芸姑娘可想去走走?” 芸香还未说话,鱼红锦与狸花却是激动了起来。 “妖中集市?” “里面都是妖怪吗?” “集市?卖什么的?有酒吗?” “有好吃的吗?” 一鱼一猫你一言我一语,闹个没完。 芸香笑了笑,见此便说道:“那便去瞧瞧吧,芸香也不曾见过妖中的集市是何模样的呢。” “为什么咱们白天不去?”鱼红锦问道。 陈长生道:“妖市不同于人间集市,是夜里才热闹的。” “嗷嗷。” 鱼红锦明白了过来,说道:“那还等什么,走走走。” 她已经等不及了。 妖怪的集市,她还不曾见过呢,说不定里面有好酒嘞。 第八百七十四章:好似枯木回春 一行人出了客栈,随即便朝着坊外去了。 才出坊,便又遇到了白日里的那只狐妖。 狐妖再次见到陈长生时候连忙上前拜见,“小妖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拱手回礼。 随即便听那狐妖问道:“不知仙师深夜出坊,是为何事?” 芸香看着那说话的狐狸,那幅谦和有礼的模样反倒是让她觉得很是有趣。 先生的世界,很不一样。 陈长生道:“听闻妖市热闹,故而想去见识见识。” 狐妖听后眼前一亮,说道:“既如此,可否由小的为仙师引路,或许也免得一些麻烦,仙师觉得如何?”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道:“那就多谢了。” “是小的之幸。” 狐妖带着陈长生朝着那山中集市而去。 一边走着,陈长生也与其聊了起来。 “你是从元山来的吧。” 狐妖微微一愣,连忙道:“仙师所言不错,小的的确是从元山而来。”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狐君与我有旧,早年陈某也曾去过元山做客,多年不见,却不知狐君如今怎样了?” 狐妖听后心中敬畏更添几分,说道:“狐君近些年都在山中闭关,却是少有露面,故而…小的也不是特别清楚。” “闭关?” “嗯,据几位长辈说,狐君修行有所得悟,出关过后,必将更上一层楼。” “那是好事。”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不过说起来,相比起人间,元山的灵气应当更加充沛一些,应当要好上许多吧。” 狐妖笑了笑,说道:“仙师有所不知,元山的灵气是要充沛一些,但这机缘,人间却是更多几分,但更多的,其实也是小的对这人间有些好奇,常从长辈口中听说,便想着有朝一日亲自来看看。” “如今可有所得?” “有所得,有所得。” 狐妖说道:“一路走来见过宏伟之景,悟得了些许自然之意,后又与一位道家真人论道修行,得神通一门。” “有所得便好。”陈长生说道。 一旁的芸香看着狐妖,却是插了几句,问道:“话说回来,阁下应当早就可以化形了吧,既如此,为何还要顶着妖身见人呢?” 狐妖拱手道:“回仙子的话,当初城隍大人让我留在此地,阻拦妖物入坊,为有震慑之意,故而以真身显露,见我者,便知我是何人,如此一来,就能少费许多功夫。” “原来如此。”芸香话语一转,却又说道:“不过阁下却是说错了,我却不是什么仙子,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 狐妖笑了笑,说道:“既在仙师身旁,便不是凡人,也当为仙子。” “诶。”鱼红锦说道:“大狐狸你好会说话哟。” 狐妖听后哭笑不得,他也知晓对方并非是看轻自己,故而也不在意,反而觉得有趣。 芸香无奈一笑,敲了敲鱼红锦的头,说道:“红锦不得无礼。” 鱼红锦摸了摸头,便不再说些什么。 狸花看向那狐狸,说道:“你耳朵比我的大。” 狐妖看了一眼狸花的耳朵,讪讪笑道:“回仙兽,狐狸的耳朵是要比猫大一些,不过本事却没仙兽的大。” 狸花微微一愣,似乎也对此感到意外。 “你怎么还夸狸花。” 猫儿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陈长生与芸香相视一笑,也觉得这狐妖很是有趣。 芸香笑道:“看起来,阁下也在人间走动了许久,这说话的本事,也非于常人,比许多人都更胜一筹。” “仙子过誉了。”狐妖笑道。 众人行至一处溪流边上。 目光望去,却见那正有一颗老树垂在岸边,树上挂着许多灯笼。 于此同时,又见又妖怪划着竹筏过河,来到岸边。 至那树下。 妖怪拿出了几枚灵果放在了树下,随即便见树枝挑着一盏灯笼送到了那小妖的面前。 小妖接过灯笼,道了句多谢后便顺着溪流前的路朝着山中走去。 目光望去,见那山中各处错落着光亮,上山的还有许多人。 “为什么它们都提着灯笼?”狸花好奇问道。 狐妖这时解释道:“妖市也需维护,故而便也就需要付出一些东西,便类似于百姓手中的钱财一般,入市需出钱财,或是灵果,又或是一些别的东西,由槐树老爷收取,再给予灯笼,方可入市,没有灯笼,是进不去的。” “嗷嗷……” 狸花明白了过来,目光却是落在那棵槐树上。 “几位请吧。” 狐妖带着他们上了竹筏,过了河后来到了槐树之前。 槐树见有凡人气息,一股压迫之感袭来。 狐妖开口道:“槐树老爷,这几位乃是城隍大人的贵客,想入市中一观光景,还望通融一二。” 说着狐妖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石,放在了树下。 槐树老爷见此送来了五盏灯笼。 另外,又将那灵石卷起,示意狐妖收回去。 狐妖笑了笑,却是推脱道:“槐树老爷留给市中的几位小兄弟喝酒吧。” 槐树老爷的枝条摇晃了一下,好似在感谢一般。 不知何时,狸花却是跑到了那槐树下边。 它的爪子按在那槐树上,嘴里嘀咕道:“槐树爷爷,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啊……” 槐树愣了愣,对这猫妖反而有些不解。 芸香上前将狸花抱起,说道:“槐树老爷见谅,我家这猫儿调皮惯了。” 槐树却并未生气,反而是伸出了枝条,落下一片叶子,于那猫儿的眼前。 “给狸花的?”狸花有些惊喜。 槐树摇晃了一下,表示确定。 狸花连忙道:“谢谢。” 说着它就吃了一片槐叶进嘴里。 顿时便感到浑身舒适无比,“好吃!谢谢槐树爷爷。” 狐妖却是有些意外。 槐树老爷平日里都是一毛不拔的,怎么这时候就这样好了? 狸花抬起头来,说道:“槐树爷爷送狸花东西,那狸花也送槐树爷爷一些东西吧。” 说着,狸花的目光在夜里微微发亮。 周遭的四季灵气朝着此地聚集而来,犹如一抹春风一般洒在了槐树身上。 槐树枝叶撑开,好似一位老人忽的年轻了几岁一般。 狐妖见此一愣微微发愣,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好似枯木回春之术啊……” 第八百七十五章:灯火辉煌 狐妖瞧见这一幕暗暗羡慕。 但更多的则是为槐树老爷而感到开心,槐树老爷寿元本就所剩无多,如今这一场四季灵气的洗礼,正似雪中碳火一般,让其可以继续延续下去。 机缘,机缘…… 一场缘法。 “我们走咯。” 狸花道了一句,陈长生怀中它抱着灯笼,在那狐妖的指引之下朝着山中走去。 柳树焕发春色,摇曳之间,其声更盛。 陈长生摸了摸狸花的头,不禁笑道:“当真为一场缘法。” 狸花抬起头来,眨眼道:“缘法?” 陈长生点了点头,却未解释什么。 狸花则是一脸懵懂,不明白陈好人在说些什么。 狐妖提着灯笼在前。 走着,却见眼前忽的出现了一团迷雾。 本以为是夜里山中起雾,但仔细观之,才发现这雾气并非寻常之雾。 却听那狐妖解释道:“当年妖市时常有百姓闯入,故而城隍大人便命几位妖差在这山涧布下了这雾阵,若无灯笼引路,走进来后,只会被雾气所迷惑,从而原路折回,这也避免了许多百姓误入妖市之中。” “不过也有意外的情况,所以妖市之中便也会有几位巡视注意着周遭,送那些闯入此地的人离开。” 说着,便见手中的灯笼忽的亮了几分。 当那灯笼望去伸去,眼前的雾气退散开来,露出了一条道路,路上垫着青石板,指引着众人朝着前方而去。 芸香望着前方的路,不禁轻叹道:“好生奇妙……” 这般世界,当真大不一样。 这般景象,无论是芸香还是竹柒都觉得新奇,更是奇妙无比。 越往前走,前方的光亮便越发多了起来。 直至那周围的雾气逐渐淡去,那山林之中忽的出现了数不清的光亮,一盏又一盏的灯笼于那林中走动着,将这山涧整片都给照亮了一般。 嘈杂喧闹的声音入耳,甚至还有吆喝之声自那人群之中传来。 “上好的灵酒嘞,闻一闻,尝一尝嘞……” “衣裳布匹,走过路过……” “冰糖葫芦嘞……” “笔墨纸砚……” 那般热闹的情形,甚至要比那人间节日还要热闹几分。 鱼红锦大为震撼,听着那吆喝声,不禁问道:“妖也吃冰糖葫芦?也穿衣裳?” 狐妖笑道:“冰糖葫芦好吃啊,甜的也不止是人爱吃,妖怪也爱吃的,至于衣裳嘛,其实是早年在坊中生活的时候,一直遗留下来的习惯,如今许多妖怪有些闲钱也乐意做一身衣裳穿着,我这一身,也是找妖市的裁缝做的。” “也有笔墨纸砚。”陈长生说道:“看起来,如今妖市中也有许多读书识字的妖怪。” 狐妖道:“回仙师,文字所能带来的东西非比寻常,城隍大人当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时常会号召众妖门识字读书,懂得道理的妖怪慢慢也就没有那样野蛮了,我们这些做阴差的,也能省不少的事。”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城隍大人的确是个人才。” 狐妖愣了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走进了那妖市之中,周遭有许多面孔,有的已然化形,与人似乎无异,而有的则任是妖身,或是纯粹的妖身,又或是穿着衣服的妖怪,就似狐妖一般。 “狐大人来赶场啊。” “诶,来瞧瞧。” “哟,狐大人,吃了吗?” “吃过了。” “狐大人……” 聊着,却听周遭的妖怪又嘀咕了起来。 “狐大人怎么带来两个人来?” “啊,那是两个人啊?” “你们见过吗。” “没啊。” “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吧?” “兴许吧,谁晓得呢。” 众妖怪对此也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相反的,这好似是寻常的事情了,妖市里时常也有无意闯入的人,这些都太过常见了。 狐妖在这妖市之中名声很广,应该说‘十里八乡’的妖怪几乎都认得它。 不多时,妖市的巡游便赶了过来。 “见过狐大人。” 傅红梅拱手以礼。 一扭头,却是忽的一愣。 陈长生笑看着他,说道:“许久不见啊,傅兄。” 傅红梅回过神来,连忙唤道:“陈兄!” 狐妖微微一愣,“仙师,你们认识?” 稍作解释过后,狐妖也明白了这样一层渊源。 “原来如此,傅老弟好福气。”狐妖笑着说道。 傅红梅笑了笑,说道:“却也不是说福气,我与陈兄也不过是偶然相识。” “啊,大老鼠。” 狸花看着傅红梅,一眼就瞧出了他的真身。 傅红梅看向那猫儿,面色一滞,但还是硬着胆子拱手道了一句:“见,见过仙兽。” 狸花眨了眨眼,看着它道:“好大啊,怎么有这么大的老鼠……” 傅红梅讪讪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陈长生摸了摸狸花的脑袋,说道:“别吓着人家。” 老鼠怕猫。 傅红梅生来就害怕这些天敌,再加上他胆子本来也有些小。 “走吧陈兄,我带你们逛逛。” 迈步向前。 芸香也得以近距离的看清楚着妖市的模样。 有做裁缝的蛛妖,口吐丝线,编织成衣服,还有卖一些小玩意的,瞧着是个老者的模样,但实际上却是一头年迈的黑熊,每一个摊位上的事好似都是古怪稀奇的,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鱼红锦正瞧着,却是闻道了一股香甜之味。 “酒……” 鱼红锦顿时眼睛都直了,顺着酒味的来源望去。 却见一个摊子前正摆着好些竹筒,里面装着的便是酒,而卖酒的,却是两位身着衣衫的猴妖,斗戴着毡帽,吆喝着生意。 狐妖见鱼红锦目光,于是便道:“猴儿酒在人间古籍之中有所记载,说是山中猴儿存积灵果,意外久放从而成酒,浑然天成,果香无穷,酒味绵绵。” “我要喝,我要喝!” 鱼红锦兴致冲冲的就朝着那边跑去。 芸香一时也没拦得住她,只得无奈一叹。 鱼红锦来到摊子前,看向那两个猴儿,说道:“我要买酒,你们这个猴儿酒,怎么卖?” 两位猴妖对视了一眼,随即其中的一位说道:“十枚灵果一壶,当然别的东西也行。” “灵果?” 鱼红锦愣了愣,“可我没有灵果。” 第八百七十六章:鲮鲤成精,镇邪咒法 陈长生与狐妖走了过来。 狐妖说道:“妖市一般都是以物换物,寻常都是以灵果作为交换的媒介,当然,别的东西也可能,只要能对于上相互的价值。” 鱼红锦听后明白了过来,随即看向那猴儿,问道:“别的东西也可以换吗?” 卖酒的猴儿点了点头。 鱼红锦思索了一下,随即在自己翻找起来。 寻了许久,但她身上至来都是空荡荡的,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 最终摸向了那个锦囊,抬起头道:“我拿我醸的酒,换你们醸的酒,可以吗?” 猴儿互相对视一眼,随即道:“可以看看吗?” 鱼红锦眼前一亮,随即从那锦囊里取出了一壶酒来。 她打开了酒封,随即一股酒香扑面而来。 两只猴儿微微一愣,连忙点头。 “可以?” “可以!” 鱼红锦喜出望外,便以一壶自己酿的酒,换了对方一坛子猴儿酒,对方似乎想多给一些,但鱼红锦却说是足够了,便也就没要了。 那两只猴妖还谢了鱼红锦一翻,另外又送了几个灵果给鱼红锦。 鱼红锦打开那猴儿酒,尝了一口,滋味很是独特,一时间眼睛都亮了起来,喝了两大口之后才直呼好喝。 本还想再多喝几口。 可谁料却被芸香阻止道:“你再吃醉了,可是要被打屁股的。” 鱼红锦听后便也就不敢多喝了,连忙将酒给收了起来,想着等回去了自己偷偷摸摸的喝。 除了这酒以外,妖市里还有许多新奇的东西。 就比如卖一些小玩意儿的,有些摊子上摆着一些物件,一些是坊间卖的花瓶瓷碗一类的,还有的则是一堆凌乱没有规矩的东西,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甚至有可能摊主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狐大人,瞧一瞧?” 摊主的穿着相对寻常一些,已然化形,模样瞧着俊朗,好似一位白面书生。 狐妖看向陈长生,问道:“仙师?” 陈长生来到那摊子前,蹲下看了看摊子上的东西。 大多也都是些,凡间早古的东西。 陈长生道:“这些都是人用的东西,怎么想着做这个生意的?” 那妖怪摊主答道:“新鲜的东西才有人买啊,而且这些东西在人间也很值钱呢,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进来的。”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笑问道:“真是花了大价钱吗?” 那摊主笑了笑,说道:“大人此话不是在点我吗?” 他顿了顿,说道:“的确使了一些小手段。” 他又看了一眼狐大人,说道:“当然,也不曾伤人,更没有害人。” 陈长生点了点头,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便道了一句:“你本就有钻地打洞的神通,能做这样的买卖倒也正常,不过往后尽量还是少做这样的事吧,你既知晓许多百姓之间的事,也应该明白做这样的事总会有所风险。” 摊主听后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多谢大人告诫,往后便尽量不去做这样的事。”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摊子上的东西。 本是打算买个东西意思一下,可当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琉璃盒子上。 这盒子做工不凡,雕刻的也十分精细。 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东西。 琉璃与玻璃可是天差地别,在人间,能铸就出这样工艺的东西定然是一件尤为不容易的事。 “这琉璃盒子,何价?”陈长生问道。 摊主说道:“大人,这东西可卖的贵,这样漂亮的物件,我在人间找个遍都找不到几件的,实不相瞒,先前也有好些来问过这盒子,最后都被价格吓走了。” “什么价?”陈长生问道。 他随即开口道:“我要两枚红火果。” 狐大人听后也是一惊,“这般贵?!” 那红火果可是不可多得的灵物! 摊主笑了笑,说道:“狐大人,我这……” 小本生意。 狐大人也没说什么,只是看向了陈先生。 陈长生想了想也只得摇头,显然这琉璃盒子是不值这价钱的。 可当他拿在手中的时候,却是忽的发现那盒子下面好似纂刻的有铭文。 他顿了顿,随即将盒子反过来看了一眼。 只见其上写道。 【吾今下笔,万鬼伏藏。北斗昂昂,斗转魁罡。冲山山裂,冲水水光。灾咎豁除,殃惩殄灭……】 陈长生见此咒言,顿时一愣。 他再度看向那盒子时,却是觉得有所不同了。 这盒子,曾经莫不是用作镇邪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即试着于心中运转了一下这般咒法。 随即便觉体内用处一股驱邪镇煞之力。 他随即收手,拿着那盒子看了片刻后,便抬头看了向那摊主,说道:“我帮你解决你身上的伤,那两枚红火果便算了,如何?!” 摊主微微一愣,“你怎知道……” 陈长生笑了笑,却未解释什么。 摊主随即便也笑了起来,答了一句:“成交。” 陈长生以一道法力点在了那摊主的眉心之处,随即便听到一道凄惨的叫声忽的响起。 一道魂魄夹杂着阴气飘起,欲逃走。 陈长生随即抬手,打开盒子,双指抹过那盒子之上的铭文…… 心中默念,吾今下笔,万鬼伏藏。北斗昂昂,斗转魁罡…… “来!” 话音落下,那道恶鬼之魂随即被吸进了那琉璃盒子之中。 鱼红锦吓的一怔,连忙后退了两步。 “啪嗒。” 盒子关上,方才的那一股阴气也随之消散而去。 摊主的脸色顿时好几分,连忙拱手,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这盒子,陈某便收下了。” 摊主连连点头,现在这盒子装了恶鬼,他是一点都不想要了。 几人离去,那摊主还不停的说着感谢之语。 走过片刻过后,芸香这才问道:“先生,方才那位摊主,莫非是盗墓贼?” 陈长生点头道:“那摊主本就是鲮鲤成精,平日里便是打洞钻地,总是会碰上一些墓穴的,做这样的生意,也就不奇怪了。” “鲮鲤是什么鱼?”鱼红锦好奇问道。 “鲮鲤不是鱼。”陈长生说道:“只是身上有鳞片,故而以鱼为称,实则却是活在山中,你也可以叫它穿山甲。” 第八百七十七章:妖市偶遇 “!” 狸花问道:“穿山甲?能把山打碎吗?” 陈长生说道:“只是这么叫而已,穿山甲能够钻洞,但也没有把山打碎这么厉害,寻常的穿山甲连石头也钻不破。” “那为什么叫穿山甲?” “这……” 狸花眨了眨眼,见陈长生语塞,便又追问道:“为什么呢?” 鱼红锦上前敲了敲猫头,说道:“蠢猫哪那么多问题,那狸花为什么叫狸花?” “唔……”狸花愣了愣,随即道:“因为狸花是狸花猫。” “那狸花猫为什么叫狸花猫?” 狸花陷入了沉思。 芸香见此和煦一笑,说道:“好了,别闹了。” 鱼红锦笑了笑,觉得好玩。 这猫儿就是好骗,这不得让它想个几天几夜不可。 狐妖看向陈长生,说道:“仙师方才买下的那个盒子,好像非比寻常。” 陈长生说道:“这盒子是琉璃质地,若是让修行之人造就这样一个盒子,却是尤为容易,可贵就贵在这盒子是寻常工匠做造。” 狐妖微微一愣,说道:“这盒子……” 他仔细一观,那盒子之上的兽纹栩栩如生,站立的瑞兽也是那般精细,他不禁感叹道:“凡人工匠,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东西……” 狐妖大为震撼,这可不是一般的工艺。 陈长生点头道:“而且,这盒子此前的用途也有不同,盒子背面纂刻着一道法咒,这般法咒有镇妖驱邪之用,不出意外,此盒曾经应当是被高人开过光,用作镇邪的。” 狐妖眨眼道:“那可的确是个宝贝。”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是个好东西,这东西应当也是墓中出的,那穿山甲身上纠缠的恶鬼,大概也是从墓中带出来的,倒是凑巧了,这盒子正好派上用处。” “可作法器了吧。”狐妖说道。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还差远了,关一些寻常的鬼怪倒是有用,再厉害些,这盒子估计就废了。” 不管这手艺是如何的厉害,他终究不是真正的法器,不过是一件寻常物件被开光罢了,却还挡不住真正的妖魔鬼怪。 正走着,陈长生却又忽的停下了步子。 却见那坊市的一角,有几间木头搭建起的铺子。 虽不如人间的铺子那样规整,但却也是有模有样的。 而几间铺子中央,陈长生却是瞧见了一人。 那人蒙着面,身材高大,但隐约之间却又显得有些婀娜之像,似乎是一位女子。 芸香顺着先生的目光望去,见那人,却是觉得有些眼熟。 “这位……” 芸香微微一愣,随即想了起来。 她见过此人! “叮!” 铺子里响起了捶打之声。 那人正锻造着一块铁片,手中锤子不停在那烧红的铁片上捶打,几次过后,便又会放回炉中烘烤。 “兰先生。” 芸香唤了一声。 那蒙面之人回过头来,看向芸香。 几人走上前去,鱼红锦也认出了此人来,连忙唤道:“啊,你不是,你不是如意的师父吗?你怎么在这里?” 兰亭看向面前几人,有几人眼熟,另外倒是不太熟悉。 狸花也招手道:“兰花姐姐!” 面纱下的兰亭微微一笑,以示回应。 陈长生上前,说道:“见过兰先生。” 兰亭看向陈长生,大概猜到了些许,说道:“你是陈先生?”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兰亭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拱手道:“兰亭见过陈先生。” 她却是对这位陈先生好奇已久。 之前的时候她就听竹生说起过,一直想见一见,却总是遇不上,又或是没有机会。 “狸花又胖了啊。” “红锦啊红锦,你怎么总是满身酒气,小姑娘却不能这样贪恋美酒。” “芸姑娘近来可好?” 一行人与之聊了起来。 片刻后芸香问道:“兰先生为何会在这里?” 兰亭笑道:“在此停留一段时日,挣些盘缠再上路。” “兰花姐姐也跟如意一样缺钱吗?”狸花好奇问道。 兰亭笑道:“缺啊,怎么不缺,人间有句古话,叫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走在路上总是要花钱的。” 狸花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陈好人从来不缺钱?” 陈长生听后轻咳了一声。 “陈某早年也很缺钱。”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现在也缺。” 说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当年在青山城禹王府的那幅画中得到的银两,陈长生现在也花的所剩无多了。 几人坐下闲聊,之后才知晓,兰亭是要去往上京,听她说是为了一些事情,但具体是什么,却又没说。 陈长生大致也猜到了些许,但也没过多去问。 如今的兰亭则是在这妖市之中租了一间铺子,一般都是接一些制刀炼剑的活儿,手艺当然是没话说,甚至不过半月之间,便已是远近闻名,有许多大妖怪也会经常来这儿找她制作兵器,已经攒了不少盘缠了。 狐妖见此却是思索了起来。 说起来,他也对这个蒙面之人好奇许多了。 之前妖市闹事,这人忽然出手,一枪将那作恶的妖怪的头颅给挑了,这可是吓到了不少妖怪。 傅红梅不禁说道:“原来与陈兄认识,那就难怪了……” 能与陈兄认识的人,岂会是简单的人物。 傅红梅说道:“先前妖市之乱,多亏了大人出手相助。” 兰亭和煦一笑,说道:“举手之劳。” 回过神来,兰亭却是忽的反应过来,问道:“小如意没一同过来?” 芸香说道:“如意她……” “她去了煞血道了。” 兰亭微微一愣,说道:“那可不是个安宁的地方。” 芸香点了点头,说道:“也是事出有因。” 兰亭张了张口,舒了口气后却道:“不过倒也不用太过担心,小如意有大运傍身,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她抬起头,说道:“你们呢?为何来了这里?” 芸香说道:“要去上京一趟。” 陈长生则是说道:“陈某欠了些人情,要在人间走动一段时日。” 兰亭点了点头,随即说道:“你们倒也自在,挺好的。” 第八百七十八章:年少不可得之物 兰先生的手艺很好。 在铸器一道上,其造诣绝非寻常。 芸香见了这铺子里挂着的一些兵器,不禁说道:“兰先生铸就的兵器真是越发精美了。” 兰亭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些挂在墙上的,无外乎是炫技之作,若是实战应用,要差很多很多,都是华而不实的兵器,真正的利器,总是要朴素许多的。” 芸香笑了笑,说道:“芸香见识短,别的倒是不清楚,不过这样好看的兵器,芸香却是喜欢的。” “送你一把。”兰亭笑道。 芸香听后愣了愣,随即摆手道:“不必不必……” 不等芸香的话说话,便见兰亭抬手一招,一柄翠绿色的玉剑招来,此剑比起寻常之间,要窄上许多,通体细长,剑柄上纂刻着云纹雕花,剑身透亮,却不似凡间之剑。 “此剑,以玉石雕刻而成,后又以几种材料炼制使其硬度,化作非常,挥舞间有清风之声,而且轻巧灵便,最适合女子不过了。” 芸香接过那剑握在手中,轻挥两下。 这剑,她也拿的住。 好看,的确是好看! 她就是喜欢这般好看的。 芸香到底是寻常女子,自然也喜欢这些物件,这样的一柄剑,又怎会不吸引人呢。 她看向了陈先生。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别辜负兰先生一番好意。” 芸香点了点头,随即拱手谢道:“谢谢兰先生。” 兰亭笑了笑,说道:“小事,你喜欢就好,这样华而不实的剑,我这多的是。” 她说话多是有些不中听的,但她性子就是如此,挨上兵刃的东西,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却也没有折中之言,对此她是尤为认真的。 再者说,她也没有说芸姑娘眼光不行的意思,只是这把剑就是这样的。 芸香知晓如此,也没生气,只是说道:“芸香到底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也不需要什么厉害的剑。” 兰亭点了点头,说道:“也是。” 她喜欢漂亮的。 谁不喜欢漂亮的呢。 芸香说道:“小时在府上的下人都喜欢看一些江湖传记,那时候我也还是个丫鬟,大家伙都基本上都不认字,还是有位姐姐多认了些字,平日里闲的时候就会念给我们听,我们一群人听呢……” 她笑了笑,说道:“书中的故事其实也并不出彩,但那时候就是觉得很有意思,幻想着自己也是那个江湖中的女侠少侠,持剑而立,威风凛凛的样子,有的姐妹就会折一根树枝挑来挑去,瞧着很威风呢……” 那头发花白的女子低头轻抚着手中的玉剑。 眼里瞧着是止不住的喜欢。 兰先生不解道:“唐府家大业大,要把剑还是简单吧。” 芸香笑了笑,说道:“那时候我也已经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人呢。 终究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少时想要的东西不得入手,再长大些,便觉得这些东西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了。 兰亭听后道:“少想少念,便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芸香点了点头,也很认同这一点。 她说道:“若是什么都没有,那倒也不至于去想这些东西,就是什么都有了,才会想起,说不好听一点,我就是闲的。” 陈长生道:“话也不是这样说,谁都会有遗憾,不是吗。” 芸香点了点头,她看向陈长生,问道:“先生可有什么遗憾吗?” 陈长生愣了愣,随即思索了起来。 “我的遗憾啊……” 他思索着,回忆着前世,回忆着今生。 他却发现自己对于一些事好像模糊了许多。 惊觉之间,陈长生不禁又恍惚了片刻。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许多许多遗憾,但却又总是回忆不起,又或是暂且还没有达到那样的程度。 陈长生轻叹一声,说道:“一时回忆不起,或许是因为陈某什么都没有吧。” 芸香看着先生,她想说些什么,但却又没说出口来。 她觉得,先生越是这样,那便代表着先生的遗憾越多,多到数不清,记不住…… 鱼红锦在一旁插嘴道:“我的遗憾就是没喝遍全天下的酒,唔,太遗憾了。” 众人笑出声来。 芸香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谁问你了。”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哼哼道:“没问不能说吗,芸姐姐真霸道。” 芸香笑了笑,柔声道:“说什么胡话。” 什么霸道不霸道的,乱七八糟的。 鱼红锦转头看向那瞌睡的猫儿,问道:“蠢狸花,你有什么遗憾的吗?” 狸花稍微清醒了几分,“唔,什么?” “遗憾的事?” 狸花还有些睡眼朦胧的,嘴里嘀咕道:“狸花饿了……” 鱼红锦不禁扶额,说道:“你还是睡吧。” 猫儿哪有什么遗憾啊,有也记不得了。 兰亭瞧着这一行人,却是心中喜欢的人,莫名间又想起了当初跟着王爷身边的日子。 那时候也是这般好玩,这般吵闹。 只是,这样的日子,却是一去不复返了。 众人分道扬镳,上京曾经的王府不知推了重建多少次了,早就是天差地别了。 想想还是怀念,但依旧是遥不可及。 兰亭后来又拿了些灵果给他们,这东西可以作货币,也可以吃,滋味也挺不错的。 芸香问她要不要一同去上京,却被兰亭拒绝了,她还不打算走,得知过后便就没再多言。 众人告辞。 兰亭却是想起了一事,抬手道:“陈先生可否留不?兰亭忽的想起一桩事情,想请教一下先生。” 陈长生折返而回,说道:“兰先生想问禹王的事?” 兰亭点了点头。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且问吧。” 兰亭说道:“这些年来,我于人间走动,也曾见过许多新奇之事,后又在一位修士口中了解到了转世续缘之法,生前行善积德,可得往生轮回,先生对我家王爷的事了解颇多,可否请问先生,我家王爷,入轮回了吗?” 陈长生听后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兰亭知道的事并不多。 许多事,竹生也没敢告诉她。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不曾知晓此事,兰先生或许可以再问问旁人,当年之事,想来是有人见证过的。” 第八百七十九章:天下暗淡 “不过这转世续缘一事……” 陈长生话语一顿,认真说道:“还望兰先生好生想想才是,这缘分二字,本就玄妙无比,似求仙问道一般,恐怕难见成效。” 兰亭听后沉默了片刻,强挤出了一抹笑意,点头道:“我会想清楚的。”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了一句告辞。 兰亭看着陈长生,此时却已知晓了答案。 她长叹了一声。 夜里的冷风拂面儿来。 山里冷清极了。 周围亮着的灯笼这一刻在她的世界里尽数熄灭。 直至那一行人走远。 兰亭的眼角滴落下了泪水。 尽管陈长生说的已经很隐晦了,但她还是猜到了结果。 王爷不会再有转世的缘分了。 这缘分,也早就断了,更不可能再有机会续缘了。 在某个刹那,眼中的世界好似昏暗了下来。 泪水滴落在地上。 当兰亭再去看向这片天地的时候,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位于人间行走多年的先生,此刻也感到了迷茫,曾经的她,只觉得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去,如今的她,却觉得这天下,好似哪都不是她该去的。 “王爷……” 兰亭口中呢喃了一声,那沉重的思念也随着夜里的风飘荡远去。 她舒了口气,折返回了那铺子里。 打铁的声音叮啷作响,一夜不曾停过。 …… 走远许久的陈长生回头望了一眼。 他好似听到了打铁的声音,最终留下一声叹息。 陈长生侧目看向了身旁的芸姑娘,忽然又有些恍惚。 若是当初的竹柒,也当是这般煎熬,这般难受的吧。 到底不是那般无情无义之人,陈长生瞧着芸香的时候,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心中不畅,好似有一口气堵在了胸膛之中。 芸香抱着剑,目光在这柄剑上,也在那剑身倒印着的先生身上。 “先生好像在想很多事情……” “胡乱想想罢了。” “嗯。” 妖市很热闹,新奇的东西也数不胜数,也难怪周遭的妖怪都愿意来到这里安家,相比起曾经山中那般厮杀或是寂静的日子,这里平静又似人间的日子,才是最为抚慰人心的地方。 也得益于獾妖将这里管理的很好,以及似狐妖这样的一群妖怪。 当妖与妖之间出现规矩,这样的现象出现,天下间的妖族慢慢的也便有了向上之意。 但其实说来,人对于妖的看法,多少还是存在一些偏见的。 这是必然的,就好像人一般,也分善恶,而妖族如今的情况便是恶妖偏多,缺少的就是规矩的压制,人间有律法,而妖族没有,还需整合,还需规矩…… 但显然,如今人间的妖族,并不需要一个像王朝一般的情况,应当以早古时似部落一般方式继续下去,这却是最好的解决之法。 还需许多的时间去验证这一切。 傅红梅跟在陈长生身旁,说道:“陈兄,当年封仙大会,可是热闹?” 陈长生点头道:“那是相当热闹,厉害妖精数不胜数,不仅有人道的修士,还有江湖之中的武人……” “这样杂乱啊。”傅红梅愣了一下,说道:“倒有一事,我有些好奇,听说后来人皇立下仙官,这些仙官享人道气运,管辖各地之妖,但为何,一直以来,不曾见过这些所谓的仙官啊?” 陈长生说道:“此事,却是看这些仙官的自觉性,根本原因也是因为官家在册封之事上,并未立下多少约束。” 傅红梅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咱们这儿是哪位仙官管辖?” 狐妖这时开口道:“是林鹿仙官。” 陈长生听后回想了起来,说道:“是她啊。” 鹿绮山。 当初在灵笼之中时拦他路的那头鹿妖。 狐妖说道:“林鹿对于咱们妖怪之间的事少有管顾,但其实这些年来,一些大事,林鹿仙官都有露面,只是你们不知晓罢了。” 傅红梅愣了愣,这他倒是真不知道。 狐妖说道:“我听城隍大人说,早年那头七境大妖于山野间作乱,便是林鹿仙官出手解决的,而且,咱们坊外的柳树大人也是林鹿仙官收服的。” 傅红梅有些惊愕道:“竟有此事?!” 他们真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狐妖笑着说道:“你们还需好生修行,这些事还不该你们知道。” 傅红梅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道:“狐大人教训的是。”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问道:“那岂不是说,林鹿仙官如今就在这附近?” 狐妖说道:“回仙官,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便也没有多问。 逛的也差不多了。 他们也该回去了。 这妖市陆续也要散场了。 据说狐妖所说,这妖市也不是天天都开,而是似人间集市一般逢上日子才开,分一四七,二五六,也分了集市的,别的时候集市都不开。 陈长生听后道:“这便似人间的集市一般。” “正是。” 狐妖说道:“而且如今妖市也有不少了,不止咱们这个地方有,基本上都是一些妖怪自己学了这么一套,然后去了别的地方开的,但是很多都是疏于管理,里面很是杂乱,咱们这儿也是得益于城隍大人坐镇,故而才能这般安宁,所以各处的妖怪也愿意来我们这。” “慢慢的总会普及的。” “借仙师吉言。”狐妖叹了口气,却又话音一转,说道:“不过这事,却是难上加难,就好像人间早古的皇帝立法一般,尤为不易啊。” 陈长生笑道:“得找个镇得住的妖怪才行,这与人间不同,人间讲究的是权利,而在妖与妖之间,却是以拳头说话,实力为尊。” 狐妖听后点了点头,这的确要比人之间方便许多,但难也难在没有什么妖怪能镇住所有人。 离开了妖市,狐妖送他们回了客栈。 它本该去找城隍大人报备,但到了庙中,却始终不见城隍大人的身影。 狐妖却也不敢就此离去,便在这儿等候了起来。 一直等到了天明。 直到那天色灰蒙蒙亮起的时候。 狐妖才看到一个踉跄褴褛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它愣了愣,一时有些恍惚。 城隍大人? “城隍大人?!” 狐妖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搀扶。 此刻的獾妖虚弱无比,魂魄已有破碎之象。 獾妖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我该受之罪。” 第八百八十章:谁说无赏赐的 此一趟,九死一生。 而这刑罚,却还并未受完。 临的城隍自然知晓这东临坊的情况,也将獾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那魂鞭抽在身上,本就疼苦无比,这却不是开玩笑的,早年许多时候,便有穷凶极恶的亡魂被活活抽的魂飞魄散。 那时的獾妖魂魄已然有破碎之兆,城隍见此也不敢再打,命獾妖回去修养,此罚足够,便就此作罢。 獾妖不肯,直言说是多少鞭,他便要受多少鞭,不可少! 倔强之下,城隍也只得答应,但却要獾妖之后再来受此刑罚,一点一点打,总会有打完的那一日的。 再者说,如今的东临坊却不同于往日了。 没有这位獾妖坐镇,却是不行的! 城隍也不希望见到妖孽纵横的情况,心中也有偏袒的意思,但在这位城隍看来,这样的偏袒,并不算是不合规矩的,他就该受着这偏袒。 狐妖寻了些许韵养神魂的灵草给獾妖服下,夜里那被魂鞭抽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獾妖却也只是忍着一语不发。 狐妖未曾发问,只是瞧着心中不畅。 “大人何至于此呢,唉……” 獾妖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人间有所谓将功补过,但在因果之上,却并没有这样的讲究,错就是错了,功不可抵过,该罚便是该罚,这二者有根本之区别,这便是规矩。” 狐妖连连叹息,却也无奈。 他明白獾妖的意思,只是觉得大人这罪受的不值。 天下各地山中之妖为祸人间,唯有此地太平安好,这一切不都得益于城隍大人。 “功无赏赐,过却要罚,小的为大人感到不值。” 獾妖听到这话笑了笑,说道:“谁说功无赏赐的?” 狐妖听后愣了愣,看向大人。 獾妖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却是不可说也。” 狐妖听此言心中却是缓和了些许,道了一句:“那便好,那便好。” 獾妖说道:“好了,我也没什么事,稍作休息就好了,天色不早,你也忙去吧。” 狐妖见此便道了告辞,另外也叮嘱了大人几句,让他注意一些,另外又差遣了一些妖怪在庙外守着,免得遇到一些突发的事。 后狐妖便又去了一趟客栈。 夜里芸姑娘几人都已休息。 陈长生却是有些睡不着,躺在屋中的摇椅上瞧着月亮,怀中抱着一只狸花猫,那狸花猫倒是睡的深沉。 不多时却听到了些许动静。 陈长生将狸花抱到了床上盖好被子,随即便下了楼去。 “小的见过仙师。”狐妖恭敬拱手,说道:“深夜造访,打扰了先生,还望仙师恕罪。” 陈长生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狐妖随即便道明了来意,“是这样的,仙师,小的先前胡乱闯入此地,被阴差抓去,后受了魂鞭之刑,魂魄一直不平,而有损伤,所以想向仙师求……” 他话还未说话,便见陈长生抬手。 狐妖微微一愣。 陈长生招来一片柳叶,指尖一点,一抹青光落入叶中。 “将这片叶子交给你们城隍大人,生服吞下,可解魂魄之痛。” 狐妖愣了愣,“仙师怎知……”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去吧。” 狐妖连忙伸手作揖,后腿两步后跪地一拜,说道:“小的替坊间百姓,山中众妖,谢过仙师。” 陈长生点了点头,未有言语。 狐妖捧着那片柳叶连忙回了城隍庙里。 直到他看着城隍大人将这片柳叶吞下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那片柳叶服下之后,獾妖的情况也好多了。 虽说未能让他完全恢复,但至少那阴疼的感觉不再有了,也不再煎熬,这般下来,说不定也不会留下什么隐疾,绝除了魂鞭之痛的根源问题。 要知晓,那魂鞭打在身上的疼并不是片刻的,那是似火灼皮肤一般的痛,不停的延续,隐隐作痛令人煎熬,阴司的责罚,并非寻常。 獾妖舒了口气,说道:“这几日我也不便外出,你便替我多谢一翻陈先生。” 狐妖点头,说道:“小的明白。” “嗯。” 獾妖歇息了。 睡一觉。 如今这般伤势,也让许久未曾休息的他生出了些许困意。 …… 早上大伙都起了床,但却有一人没起。 鱼红锦睡的歪七八扭,躺在地上就睡着了,还是早上的时候芸姑娘给她抱到床上的。 她这是醉过去的,怎么喊都喊不醒。 甚至于狸花都睡醒了,她都还未醒来。 “她昨日悄悄喝了不少酒。”芸香叹了口气,说道:“待红锦醒了,我也得好好教训一翻,这死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芸姑娘这般瞧着,却是有几分长辈的威严了。” 芸香无奈笑道:“先生怎么还拿我开起玩笑了。” 陈长生说道:“只是这么一说。” 东临坊早间便也热闹了起来,据言道今日是赶东集的日子,人们都起的很早,背着背篓行在路上。 大清早的客栈里也多了许多人,据小二说是昨夜来的,都是赶着来集市卖东西的贩子。 本想着出门逛逛,但芸姑娘却是有些不舒服。 陈长生为其号了号脉,见此后道:“许是昨天夜里去了山里,着了凉了。” 借了一道法力芸姑娘也好了许多,但困意却是不减,便回去休息了。 陈长生则是回到了房中,将昨夜所得的那个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里藏着一道恶鬼魂魄。 至此时,陈长生才将其放了出来。 那道魂魄出来后便似要暴起一般,后被陈长生一道法力镇住,老实了下来。 如此,陈长生才看清楚此人。 面容之上皆是血痕,似乎是被小刀所划。 若无这些血痕,瞧着却是一位好看的女子。 再看那衣着,金丝银线,绝非寻常人穿得的了。 “三魂六魄皆已混乱……” 陈长生见此便以神魂为其捋清了魂魄。 不多时,其目光之中也出现了些许清明之色,再看此地时,她的眼中则是出现了些许迷茫。 “我这是,在哪?” “你是谁?” “王爷呢?” 第八百八十一章:夺舍 “王爷?”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女子,他顿了顿,随即抬手掐算了一翻。 他愣了愣,一时有些不可置信。 被毁了容的女子望着周遭陌生的场景,忽的有些惧怕,眼神朝着四下观察着,似乎想走。 陈长生回过神来,随即开口道:“这里没有王爷,陈某也只是巧合之下救下了你。” 红鸾看着面前这位身着青衫的先生,她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当她感觉到自身的时候,恍惚间却又想了起来。 “我死了……” “对啊,我死了……” 红鸾早便知晓自己已经死了,也知晓自己好似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疯癫的状态。 如今…是清醒过来了? 陈长生招来了一盏茶,示意其坐下。 红鸾在慢慢的回忆之中也冷静了下来,在不明面前之人是何目的之前,她也暂时没想着跑,如今这般状态,大抵自己也跑不了吧。 于是乎她便坐了下来,问道:“能告诉我你是怎样让我清醒过来的吗?” 陈长生喝了口茶水,说道:“你的三魂七魄凌乱不堪,在怨念之下,魂魄互争,解决起来却也不难,捋清楚就是了。” 似陈长生这般拥有强大的神念的人,解决起此事来,却是易如反掌。 红鸾听后明白了过来,她抿了抿唇,道了一句:“多谢阁下。” 陈长生说道:“你倒不必谢我,若非当初机缘巧合想试试这个盒子,你也活不到现在。” 红鸾愣了愣,目光随即落在了那个琉璃盒子上。 她抿了抿唇,看向陈长生,问道:“阁下如今又是怎么想的呢?使我魂飞魄散,还是如何?”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起初时没在意,如今则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红鸾说道:“阁下请问吧。” “你是怎么死的?”陈长生问道。 红鸾愣了愣,随即解释道:“死于乱刀之下,后被人污去了面容,扔进了乱葬岗里。” “杀你的人,为何要污去你的面容?” “因为我是……” 陈长生帮她补充了后面的话,“因为你是晋王妃吗?” 红鸾又是一愣,“你知道?” 陈长生说道:“你身上这些金丝银线,却并非寻常人家能穿的,再看那纹路雕花,纵使是一些大员的妻子都不允许衣服上有这样的纹路图案,不出意外,你大抵是皇室,掐指一算,便就知晓了。” 红鸾低下了头来,沉默不语。 陈长生道:“陈某有些不解,是什么人这样大胆,而且,这些人竟然还成功了,真是不可思议。” 红鸾抿唇,在犹豫片刻后,却是忽的开口道了一句:“仙师真是机缘巧合救下的我?” 陈长生说道:“何必骗你。” 红鸾如今也别无他法,眼前却又希望,她也不想就此破碎。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先生跟前。 随即跪了下来。 陈长生不解道:“你这是何意?” “仙师救救我晋王家,救救这大襄百姓吧……” 红鸾低着头,带着哭腔。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说道:“你且先别急,先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红鸾抬起头来,说道:“仙师,我不是被刺客所杀,杀我的人,正是如今的晋王!”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站起身道:“晋王何故杀你?” 红鸾抿着唇,说道:“我知晓了,知晓了…他的秘密,如今的晋王,已经不是曾经的晋王了。” 陈长生听后一怔,忽感不妙。 “我幼年随同母亲信佛,时常念诵佛经,参悟经书,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府外来了一位大和尚,为我看好了这病,同时还说我命中有一劫难,那位师父于我眉间一点,至此我便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鬼神妖怪……” “据那位师父所言,我若想逃过劫难,便要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多年来我也一直将这句话铭记于心,随着年岁越长,成婚嫁娶,一直以来,却也不曾遇到过什么古怪之事。” “直至某日,有一人献上了一盏琉璃盒。” 陈长生听后道:“莫非便是这个盒子?” 红鸾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此物。” 她接着往下说来。 那日宾客满堂,正是晋王寿辰,收的礼数不胜数,但那琉璃盒子一处,却是压了满堂。 晋王对此也是赞不绝口,宴会结束之后,还带着那盒子来寻了红鸾,说此物绝美,用作首饰盒子最为合适。 于是晋王便将那盒子打开给红鸾看了看。 不料在红鸾的眼中,却见那盒子里忽的跑出了一团黑气,转眼间就顺着晋王的鼻子钻了进去。 红鸾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再一回神时,晋王却只是打了个喷嚏,好似没有事一般。 但红鸾与王爷相处已久,些许的变化却是让她察觉到了不同,王爷的目光变了,好似已经不是王爷了。 “我起初有些不确定,也不敢声张,以为只是中邪,后来的日子里,王爷的作风大变,我这才心中慌乱,查阅了许多古籍,请教了许多高人,心中隐约间便觉得,王爷似乎是被邪祟夺舍了。” 红鸾如今想起,还是有些后怕。 “可好巧不巧,某天他恰好看到了我近来在查阅的古籍,于是便也起了疑心,夜里被他一诈,我一时紧张便暴露了出来。” “他本想掐死我,可当时我眼中忽的泛起一阵金光,将其打退,这才得以脱身,于是连夜跑出了王府。” “可我一个弱女子,又能跑多远,不多时,就被人给追上了,我认得那些人,是晋王府的暗卫,面对我这位王妃,他们也丝毫没有留情,杀了我后便将我的面容划破,丢进了乱葬岗中。” “我心不甘,便未随阴差前去轮回,又去求了城隍大人,城隍大人亲自去查了此事,回来后,却直言我一派胡言,我如何解释,却无人相信,无奈之下,我化作厉鬼,打伤了阴差,逃出了阴司,再另想办法,总归不能让那邪祟就此得惩。” 红鸾低着头,诉说着事情的经过。 “可我到底是魂魄……” 第八百八十二章:山中雾气 魂魄滞留阴间,再者说,红鸾本就是死在乱葬岗中,阴气密布,怨念无穷,再之她本就心有不甘,也是冤死。 久之三魂七魄被怨念所缠,丧失理智。 后来也是穿山甲于那尸堆之中将其给翻了出来,这才让她附身其上。 至于那个盒子,却也是穿山甲机缘巧合从墓中所得,大抵是因为王府编造了个理由,下的衣冠冢,便将那盒子一同葬下了。 陈长生听闻此事过后却是沉思了起来。 “大和尚……” 这其中,唯一的两个疑点便是在于那个大和尚,其次就是送那琉璃盒子的人。 “佛门的人,也在插手?不过此事瞧着,却像是随缘为止。” 目的性似乎也并不强。 陈长生也没问那和尚的事,而是问起了那送琉璃盒子的人。 红鸾解释道:“回仙师的话,那琉璃盒子,乃是曾经王爷的旧部上将所赠,生前妾身也曾暗暗调查过,可那上将赠了那琉璃盒子后不过半旬,便因吃多了鸭子,死于家中了。” “吃多了鸭子?” “据大夫说,上将军是因脾胃虚寒之因,吃了鸭子故而病发而亡。” “虽说古怪,却也挑不出什么疑点来。” 这也是红鸾无奈的地方。 好似一直都是一无所获。 “关键,我死后,就连城隍老爷,也认为我是说的胡话。”红鸾低下了头来,显得有些颓然。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其实说来,陈某也不曾看出晋王有什么问题。” 红鸾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随即伸手指天,说道:“妾身愿发大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你如今也是永世不得超生。” 红鸾又是一愣,身形一颤,低下了头来。 正在她想着如何说服面前之人时。 却听陈长生开口道:“陈某暂且信了你的话。” 红鸾一惊一喜,抬起头,眼中好似有了希望。 陈长生道:“不过此事,陈某还需亲自去确定一翻才是。” 红鸾点头道:“妾身绝无虚言!”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如今你神魂尚且虚弱,陈某这儿也留不得你,倒是有个去处……” 红鸾说道:“全凭仙师做主。” 陈长生便将红鸾送去了东临坊的城隍庙中。 獾妖也未曾推脱,将这恶鬼暂且收留于此。 此事后,獾妖也留先生喝了一杯茶水。 “先生应当是不着急赶路,不妨就在东临坊多玩几日。” 陈长生却是摆手道:“不了,时辰不多,留不得几日了。” “倒是可惜……”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你这伤势如何?” 獾妖说道:“还未曾谢过先生昨夜所赠灵叶,如今已有好转。” “嗯。” 陈长生道:“慢慢来吧,今日正好在此,陈某也想问问你的打算,还有往后的安排。” 獾妖随即将自己的安排说出:“以我之意,这一切,还是得从妖市为出发点,如今缺的倒不是经验,而是一个镇得住场的人。” “可有人选?” “又人选,但是,她不一定会帮忙。” “你说的,是林鹿仙官?” 獾妖点头道:“林鹿仙官修为不凡,更是仙官,出手有名,以其之力,想来没有什么妖怪会不服,只是,若是山涧妖怪群起攻之,却也是麻烦之事。” “此事定是循序渐进之事。”陈长生说道:“再者说,你不去试,又怎知她不愿意呢?” 獾妖愣了一下,“先生的意思是……” 獾妖随即大喜。 陈长生却道:“不过你却也别高兴的太早,她既肯帮忙,要的自然也多,你给不起,一样也请不动她。” “獾妖明白,明白。” 獾妖心中依旧惊喜的,至少先生此言,给了他希望,先生这样说,那就说明此事大概能成。 陈长生点头道:“嗯,另外东临坊的事,你便看着办吧。” 獾妖拱手表示明白。 陈长生离开城隍庙后,则是去了那山中妖市。 值得一提的是,这山中白日里皆是迷雾重重,这般其实更像是圈出了一片地一般,不让人闯入其中。 也是因为这大雾不止的现象,坊间的百姓也常常称此地为雾山,少有人敢走进去。 陈长生来到柳树下。 此刻却是没有灯笼了。 柳树之妖见这位先生先生以枝条作手足,拱手以礼。 陈长生则是说道:“陈某进去寻一位故人,还望通融一二。” 柳树之妖也未阻拦,随即招来一阵山涧清风,在那迷雾之中吹出了一条道来。 陈长生也顺着这条路往妖市中去。 “哎哟。” 走路上的时候,却忽被一道身影撞到。 陈长生愣了一下,低头看去,却见是一个背着背篓,皮肤黝黑的少年。 “诶……” 少年还以为是撞树了,一抬头,却发现是人。 “我出来了?我出来了?!” 少年惊呼一声,看着周围,却是忽的一愣。 他顿时瞪大了眼眸。 这雾,怎么往两边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完全不合理啊!?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你是来采药的?” 陈长生见他那背篓里装着许多药材。 “啊!” 少年回过神来,随即道:“对,你是……” 他瞧着此人,一时却看的有些出神。 面前的陈长生白发苍苍,留着白胡,穿着一身青山,走在这白雾之间,却好似神仙一般。 “你是神仙吗?”少年莫名间道了这样一句。 陈长生听后笑道:“陈某不是神仙,跟你一样,也是来采药的。” “采药?”少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你哄我的吧?”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好了,不与你闲聊了,你若还不下去,一会可就真走不出了。” “啊,对对对!” 少年反应过来,往山下走了两步,可却又忽的回头看向了陈长生。 “你不会真的是神仙吧?”少年这般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神仙。” 说罢,陈长生便继续往前走了。 “诶,你等等!” 少年想往前追去,可却忽见面前散开的雾忽的往中间聚拢而来。 他下了一跳,连忙往山下跑去。 那雾气好似追着他一般,一路将其赶下了山来。 直至他出了那雾中,方才散开的道路早已不见,只有看不清的浓雾。 少年茫然,显得有些呆滞。 第八百八十三章:不立于危墙之下 今日妖市没到日子,自然也就不怎么热闹了,但一样还是有许多妖怪在这儿坐着闲聊,地上摆着些许灵果,喝着酒。 许是陈长生忽的闯入了这里,这些妖怪便觉得有些不太自在,转眼就换了个别的地方,离陈长生远远的。 妖怪也是不太喜欢与人接触的。 陈长生也没在意,而是径直去了兰亭的铺子。 今日清闲,兰亭便搬了张椅子在铺子外看起了书。 书是坊间买来的,都是一些话本故事,有些写的不怎么样,但有些却是尤为有趣。 陈长生唤了一声,“兰先生。” 兰亭抬起头来,看向来者,随即放下书,起身道:“陈先生!” 她反应过来,说道:“我去搬一张椅子来。” 说着便去铺子里搬了一张椅子。 坐下后,兰亭便问道:“先生用过午膳了吗?” “吃了。” 陈长生道:“白日里的妖市倒也平静随和。” 兰亭点了点头,说道:“闲着便做些自己的事,看看书之类的,打发打发时间。” 陈长生点头道:“挺好的。” 兰亭说道:“而且坊间的话本小说很有意思,近来觉得有趣,也想着写一本玩玩。” “昂?”陈长生道:“兰先生打算写什么类型的?” 兰亭说道:“还没想好呢,如今在看,种类太多了,就好比我手里这本,里面写的就是一位青楼女子平生的所见所闻,文笔精湛,很是不同,说是话本小说,其实更像是自传一般。” 说着她将手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接过手中,见那书页上写着——《风尘女子》四字。 “这名字取的噱头十足。” 陈长生翻开看了看,里面的内容却也没有书名隐喻的那样不同,讲的是一个女子被卖至青楼之后所经历的事情。 “是啊。”兰先生点头道:“书好也需噱头才是,不然旁人光看名字,便不想翻你这书了,写的再好也没用。” 陈长生想了想,也觉得兰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二人又指着书的事情闲聊。 陈长生想说些什么,但兰先生却是不断的纠缠着话题,似乎不想让陈长生开口。 好似是在刻意回避着。 片刻后陈长生也明白了过来,问了一句:“兰先生之前说要去上京?” 兰亭想了想,说道:“如今有些犹豫了。” 陈长生点头道:“若是不去,兰先生打算去哪呢?” “就在这里待着。”兰亭舒了口气,说道:“哪也不去了。”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随即道:“陈某不多问了,说多了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兰亭低下头,声音微弱的嗯了一声。 与王爷有关的事,她都不想再听到了。 陈长生本是想问问兰亭是受谁之托,又要去做什么事情,但最终也没问出口来。 事情如何,好像也不重要。 “竹先生一直都在青山城,若是兰先生乏了,倒是可以去青山城找他,他也闲的厉害。” “会的。” “嗯。” 没聊多久,陈长生便就此告辞了。 临走时兰先生却道了一句:“这天下如何,就劳烦先生多瞧瞧,多看看了。”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有时间便多看看。” “嗯。” 陈长生离开了妖市。 他往山下走去,出了团雾。 来到河边之时,却见那少年郎坐在河边洗着鞋子上的泥泞,背篓就放在一旁。 他早该走的,却在这河边泡了许久。 目光也时不时往那山上看一眼。 直到他再度看见那雾气散开,先前的那道人影出现眼前,少年顿时惊醒,连忙从那河中走了出来,穿山鞋朝着那人走去。 陈长生被他拦了下来,“你还在啊。” 少年没接话,他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后却是问道:“山里有什么?”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山里有树。” 少年听后嘴唇微张,这次是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快些回去吧。” 说着便与那少年擦肩而过。 少年连忙背起背篓追了过去。 “神仙,神仙,你等等我。” 少年却是个胆大的人,不落半步的跟着陈长生朝着外面走去。 陈长生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陈某真不是神仙,你也不必跟着我。” 少年喘了口气,说道:“就算不是神仙,那你一定也是很厉害的人。”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也不算特别厉害。” “那就是有点厉害咯?” “一点点吧。” 少年追了两步来到陈长生身边,说道:“你是妖怪还是人啊?”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为什么这样问。” 少年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后却道:“我进去过。” “什么进去过?” “那山里面。” 少年嘴唇微微一颤,说道:“里面都是妖怪,你能进去,但我感觉你更像是人,不是妖怪。” “原来如此。” 陈长生如今也明白为何这少年这般穷追不舍了,原来是早便见过,不曾见全,故而好奇不断。 他却对少年说道:“山里的确有妖怪。” 少年点头道:“就是吧,我就说,他们一个个都不信我说的话,还说我是失心疯了,要给我抓药喝了驱鬼。” 陈长生听后笑了起来,说道:“那你倒是挺惨的。” “是啊。” 少年抿了抿唇,说道:“没人信我说的。” “所以你这次也不是无意闯入,是自己想进去看看的?” “对。” 少年说道:“我觉得能撞进去一次,总能撞进去第二次。” “胆子挺大,你不知道好奇心会害死猫吗。” “唔……” 少年说道:“你怎知道猫知不知道前面有危险?”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说道:“你却是真的胆大包天。” “这叫勇而无畏。” “谁教你的?” “书院里的先生教的。” “那你们先生没告诉你,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吗?” “先生好像说过,但我忘了。” 陈长生说道:“书读一半可不行。” 少年抿了抿唇,说道:“我是偷听的,总是读不全。” 陈长生说道:“那这次陈某告诉你了,你却要记住才行。” “嗯。” 第八百八十四章:我赐你长生二字 “神仙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都说了不是神仙。” “那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问别人姓名要先说自己叫什么才算礼貌。” “我叫江滚滚。” 陈长生道:“陈某字长生二字。” “长生…陈长生……” 少年呢喃的一声,说道:“这名字真像是个神仙。” 陈长生道:“神仙不会取这样的名字,取长生两个字是用来添福的,大多都是幼时多病多灾。” “啊……” 少年张了张口,说道:“爷爷你小时候经常生病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 少年说道:“那,那这个名字有用吗?” 陈长生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 其实是没什么作用的。 少年哦了一声。 陈长生却是问道:“你呢,怎么取了滚滚为字?” 少年说道:“有次偷听被先生抓到了,先生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豆子,先生说我没有个正经的名字,我没见过江,知见过河,就给自己取了个江滚滚的名字。” “你爹娘呢?” “没见过,我生下来就被丢了,庙子里的道爷给我拉扯大,后来道观倒了,我就厚着脸皮在坊里吃百家饭,这才活下来的。”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 少年却道:“这有什么的,没爹没娘的孩子多的是,不可怜的,咱能活下来就是了不得,不可怜。”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点头道:“对,了不得!” 江滚滚笑了笑,倒是有几分得意。 这是个要强的孩子。 陈长生也与他聊了起来,“那你现在呢?” “采药为生。” 江滚滚时常都会上山采药,再拿去药堂卖,勉强能糊口。 “厉害。”陈长生说道:“陈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没你这样的本事。” 江滚滚愣了愣,却是摇头道:“爷爷小时候肯定比我厉害的。” 陈长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少年时,养活不了自己。” “怎么会?” “真的,所以说没有你有本事。” 江滚滚却是有些不信这话。 二人顺着河走。 转眼,将滚滚却又想明白一些事情。 神仙爷爷曾经是有爹娘的人,也无需养活自己,其实想想是有些羡慕的,但嘴硬的他却也没提这话。 陈长生看了一眼那河水,说道:“河里有鱼。” 江滚滚说道:“天太冷,不好下水,不然我一个翻身就能将它给抓了。” “这般厉害?” “是啊。” 江滚滚有些饿了,从兜里摸出了一块干饼,却没有分给陈长生的打算。 “陈某也饿了。”陈长生道。 江滚滚却是藏了藏,说道:“神仙不用吃饭的,你可别惦记我的饼。”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不惦记不惦记。” 江滚滚这才松了口气,小口小口的吃起了饼来。 陈长生笑道:“你这小气吧啦的样子,倒是有些像……” 话说到一半,陈长生却是忽的一愣。 少年正吃着干饼,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诶?” 江滚滚愣了愣,想挣脱却没有办法。 “你干嘛?” 陈长生道:“让陈某看看你。” 江滚滚连忙后退两步,将那干饼护住,说道:“喂,不至于吧,一块干饼,你又不是吃不起,这也要抢我的。” 说着,他就将那干饼往嘴里塞。 陈长生看着这一幕,却是有些愣神。 “唔唔唔……” 那干饼到底是噎人,江滚滚脸憋的涨红,随即锤起了胸口。 一转头就跑到了河边,趴在那石头上喝起了河水。 “呼!!” 江滚滚长舒了一口气,这口气也才顺了过来。 噎的他眼泪水都掉出来了。 陈长生站在他的身后,看着面前这个少年。 这般小气吧啦的样子,倒是与他的前世像极了。 江滚滚回过头来,说道:“没有了,我全吃下去了。”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不抢你的。” 江滚滚这时竟也提防起了这位老人家。 在他看来,贪图他干饼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陈某有些想喝粥了。” 江滚滚微微皱眉,说道:“神仙爷爷,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就是忽然想了。”陈长生说道。 江滚滚道:“客栈里都有卖,去便是了。”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陈某觉得,你定是煮粥的一把好手。” 江滚滚看了他一眼,连忙加快了步子。 好像是生怕陈长生讹上他一般。 陈长生道:“陈某出钱买米。” 江滚滚步子顿住,说道:“此话当真?” “自然!” 回了坊间。 陈长生的确也买了米,还买了不少。 到了一处庙子里,江滚滚打来了河水,借着坊间采来的几片荷叶,敷上黄泥便作是锅。 砌起土灶,江滚滚很是熟练。 米水下锅,不多时便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一阵米香扑鼻而来,江滚滚咽了咽口水,已是垂涎欲滴。 这样浓的米粥,当真是奢侈无比。 “你真有钱。”江滚滚说道。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其实很穷。” “那你这样舍得?” “想喝粥了,自然舍得。” 江滚滚眨了眨眼,道了一句:“你这人真是乱七八糟的。” 陈长生愣了一下,莫名有些恍惚。 江滚滚见他愣神,有些不解,问了一句:“怎么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却是对他笑道;“没事。” 江滚滚吧唧了一下嘴,摇了摇头。 扯了一根干净的树枝搅合了一下锅里,慢慢的等着。 “差不多了吧。”陈长生说道。 江滚滚说道:“还差远了呢,这粥要熬,熬的久了才是最香的时候,黏黏糊糊的,就好喝了。”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便听你的。” 又等了几刻钟。 那粥总算是可以了。 取荷叶作碗,树枝作筷。 “呼呼呼……” 江滚滚口吐热气,显然是心急被烫了嘴。 陈长生尝了一口,随即一愣。 这般滋味,是那样的熟悉。 江滚滚咽下嘴里的粥,笑呵呵的道了一句:“香!” 陈长生陪同着他笑,却是忽的想起一事。 “江滚滚。” “嗯?” “我赐你长生二字,如何?” 江滚滚连连摆手,说道:“不要不要,我又不多病多灾。” 陈长生忽的大笑了起来。 江滚滚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躲了一步。 他都不明白这老爷子在发什么疯。 第八百八十五章:白粥 粥很好喝。 还是当年的滋味。 故人再见,虽不再相识,但依旧让人惊喜万分。 缘分二字,本就妙不可言。 “你平日里都住哪?” 江滚滚说道:“住坊外,之前的时候军队过来,好多屋子都空了,不缺住的地方。” “那也还好。”陈长生点了点头。 江滚滚叹了口气,却道:“之前村子里人挺多的,后来大多数都搬进坊里了,说是不太平,住外面容易遭难。” “那也只是前些年吧,这两年应该好多了吧。” “对啊。” 江滚滚点头道:“不过出去的人哪有几个再回来的?” 陈长生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因为陈长生,江滚滚享了一阵口福。 这样浓稠的米粥是他许久未曾吃到过的了。 天下不太平,日子不太景气,能吃到这样的好东西,已是尤为不容易的事了。 “今天谢谢你了。”江滚滚这样道了一句。 陈长生说道:“小意思。” 火堆烧着,带着些许暖意。 陈长生又问道:“你除了上山菜药,大多时候都在书院听先生讲课吗?” 江滚滚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没别去处了,之前有人跟我讲,读书能出人头地,我就读了,但是我没有钱,也没户籍,就不能坐在学堂里读书,不过也都一样,外面听到的也没差。” 陈长生听后微微点头,便也没再细问下去。 至如今,江滚滚也没再提及神仙妖怪的事情,一心都在那米粥上。 吃完了米粥,江滚滚打了个饱嗝,许久都不曾像这样吃饱饭了。 这样的满足感,也只有饿过的人才明白。 江滚滚站起身来,说道:“我得走了。” 陈长生道:“这粥还有大半呢。” 江滚滚张了张口,说道:“那是你的。” “陈某吃不完这些。”陈长生说道:“不然你便带回去吧。” 江滚滚有些眼馋,但还是说道:“这样不好。” “拿着吧。” 在陈长生的劝说之下,江滚滚带着剩下一半的白粥回去了。 临走时,陈长生叮嘱了他一句:“好好跟先生学。” “嗯。” 江滚滚点了点头,随即问道:“神仙爷爷,我回头怎么找你?”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不用找我,陈某会来找你的。” 江滚滚不太明白,只觉得这人有些像是神棍,不太像是神仙了。 陈长生看着那少年越走越远,江滚滚赶着去学堂,他很着急,怕错过。 他轻叹了一声,掌心之中托着荷叶,里面还有些许未吃完的白粥。 他仰起头来,将那荷叶中的白粥喝下。 擦了把嘴,身影也就此消失在了这里。 . . 陈长生回了客栈。 芸姑娘已经醒了,见先生好像很是开心,便问了一句。 先生只说是见到了故人,却没说是哪位。 芸香也没细问,但总归先生开心就好。 正说着,却忽听那邻桌的人正讨论着。 “听说煞血道最近又乱起来了。” “那里不一直很乱吗?” “这次却是有些不一样,听人说,有个新来的丫头势头很猛,雷厉风行,没几日就收拢了许多江湖人士,看这势头,像要平下煞血道的意思。” “痴人说梦吧。” “我觉得也是。” 陈长生与芸香对视了一眼。 随即便见陈长生起身走向了那桌。 “几位大侠。” 桌上几人见此拱了拱手。 陈长生道:“冒昧打扰,陈某方才听几位聊起煞血道的事,一时有些好奇,可否坐下聊聊。” “遇上了既是朋友,请坐吧。” 江湖人也没有那样的穷凶极恶,许多时候都算是和善的,也没有那样难接触。 坐下后陈长生便接着说起了那煞血道的事。 却听其中一人说道:“我也是听去过的兄弟提了一嘴,具体的却不了解,听那位兄弟说,这事可不仅仅是江湖势力有牵扯,几位王爷,甚至朝堂都有牵扯。” 另一人便问道:“啊?这煞血道是什么风水宝地?这些王爷什么的,都来插一脚?” “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人说道:“谁稀罕那煞血道啊,重要的哪里是煞血道,重要的是名声!这些事,哪里是争夺煞血道这么简单的,这几位王爷还有朝堂,想的是拉拢我们这些江湖中人。” 陈长生看向此人,这人看的明白。 那人继续说道:“你们可别忘了,血刀门在江湖中一直都是龙头地位,煞血道如今正是血刀门的地盘,若谁能在血刀门头上踩上一脚,再冠以江湖第一的名号,不知有多少人呼应而上。” 陈长生问道:“阁下似乎对于那煞血道的事很是了解。” 那人笑了笑,说道:“道听途说,都是道听途说。” 陈长生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对了,方才阁下说起那个丫头,是什么来头,竟这般厉害?才入煞血道就有这般本事?” “听说是那丫头是魏王的人,不过这倒是次要,重要的是那丫头厉害,听人说,她一柄长枪独自一人就挑了血刀门十余位门徒,身上甚至没受半点伤。” “这样吗……” “嘿,我可是还听说了一个事,那是相当有趣。” “哦?”陈长生看向他。 那人说道:“朝堂自然也有出手,派遣的,乃是朝中一位叫做王平安的官员,那王平安身上也是不凡,尤其剑法,出神入化,不多时就在煞血道站稳了脚跟,而那个丫头,据传言似乎与王平安乃是姐弟关系,这可真是妙不可言,也不知那丫头会不会把魏王给卖了。” “这样的事,是如何让人知晓的?”陈长生问道。 “天下哪有密不透风的墙啊。” 陈长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二人的目光相对,眼中都有着一份清明,似笑非笑,好似都对对方有所了解。 陈长生道:“陈某夜里清闲,兄台若是无事,不妨再来喝上两杯。” “甚好,我夜里也无事。”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拱手道了一句告辞。 回了自己的桌上。 芸香便问了两句。 陈长生说道:“陈某都有些想不通,什么时候这些人就都认得我了。” 第八百八十六章:上京暗卫 夜里陈长生从楼上下来。 白日里的那个江湖人已然在客栈的某张桌前点好了酒。 看到了陈长生后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陈长生见此走了下来。 这时,才认真打量起了此人。 模样瞧着是不善的,那双眸子里也透着一股狠劲儿,手上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是持刀许久所留下的。 再看此人气质,却显阴霾,倒是与一些死士有些类似。 陈长生坐下后那人给他倒了酒。 “上京暗卫,柒拾捌,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道:“这么说,你是某位皇子的人?” 柒拾捌笑道:“先生觉得呢?” 陈长生没心去猜,而是直言道:“说吧,你来找陈某,是为何事?” 柒拾捌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事,对于先生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 “如今天下分离,分如此乱象,朝堂也很是头疼,可至如今,事情……” 他的话还未说完。 却见陈长生抬手打断道:“若是让陈某帮你们对付哪位王爷,或是算计什么人,你便不必再说了,陈某没这兴致,也没这打算,天下再乱,你们自己斗便是了,总归会有天下一合的一天的。” 柒拾捌顿了顿,说道:“先生这样着急着拒绝,就不怕那如意姑娘身陷囫囵吗。”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你们当真以为我陈长生的侄女是你们想动就能动的?” 柒拾捌看着陈长生,说道:“陈先生莫恼啊,这动不动的了,先生看着不就是了,我们暗卫没什么大本事,主要的便是讲究一个人多不要命,先生有再大的本事,不妨看看能不能全杀了,且不说,能不能揪出来都是个问题。” 陈长生的目光看着他。 柒拾捌与之对视,一瞬间心头却是涌出了一股危机之感,好似陈长生真的能找到并且杀光这些人一般。 陈长生忽的笑了。 可这样的笑意却是让柒拾捌有些胆颤。 来时,他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了,本以为自己胆量包天,不至于怯场,但到了这位神仙老爷面前,心头还是忍不出生出了惧怕之意。 陈长生说道:“看样子你已做好了身死的打算。” 柒拾捌点头道:“是啊,怕死的不敢来此,我们暗卫从未怕过死,只是相比起来,我这条命最不值钱,所以就过来了。” 陈长生道:“却也不曾见过这样看轻自己的。” “先生错了,不是看轻,是看清楚,我看的清楚。” 柒拾捌喝了口酒,说道:“我们这些暗地里的老鼠能在光亮下死已经很是值得了。” 陈长生道:“那陈某赐你一死?” 柒拾捌手臂一颤,他抿了抿唇,说道:“先生再与我聊聊吧。” “你不一样是怕了吗?” “倒不是怕死。” 柒拾捌咂了咂嘴,说道:“只是怕被遗忘,像我们这样的人,死了过后,都没有人惦记的。” 暗卫多是孤儿,他也一样。 陈长生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即给自己倒满了酒,说道:“想聊什么。” 柒拾捌说道:“此事是尤为重要的一环,如今突生变故,恐怕会导致满盘皆输,原本此事,该兰先生去做的,但不知为何,兰先生忽的改了主意……” 陈长生听后也明白为何此人会寻上他了。 “这样说来,你们是燕如初的人?” 柒拾捌点了点头。 “这才过去了一日罢了,你们竟这般快。”陈长生微微皱眉,不禁觉得古怪。 柒拾捌说道:“其实之前的时候,暗卫就与兰先生有过接触,试探之下,方才知晓兰先生对于此事的态度依旧犹豫的,所以便一直命人注意着……” 陈长生问道:“燕如初要她做什么事?” “主上希望兰先生能在关键时候守住北域。” “北域?” “是……” 柒拾捌叹了口气,说道:“先生有所不知,北域先前本就是我大襄故土,还未分化大景之前,大襄境内便有内乱,以北莽牵头,虽说后来被太祖平叛,但所残留的余孽却一直在作祟,主上不惧北漠作乱,唯独怕这残党趁风而起。” “只是此事?” “只是此事。” 陈长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阁下说谎的本事却是不怎样。” 柒拾捌说道:“我没有说谎。” 陈长生道:“陈某本就与你们主上有旧,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陈某再清楚不过,燕如初不可能在这样的事上没有防备,纵使兰先生不愿去了,也不会求到陈某头上来。” 柒拾捌张了张口,说道:“相比起兰先生,先生是不二人选。” 陈长生道:“你不是燕如初的人。” 柒拾捌愣了愣。 陈长生说道:“镇住北域……” 他思索了片刻,说道:“魏,蜀,晋皆靠南域,朝堂居北,康王居于西北之地,若到时候诸王入城,最薄弱之地,定然会是北方,可北有北莽,一样心怀不轨。” “可若是北莽受阻,其最为受益的就是康王,届时从后方而绕,忽然入城,定能打个措手不及。” 柒拾捌讪笑一声,说道:“先生说笑了,康王可没有那样的本事,更别说也没有那样的兵力。” 陈长生看着他,笑道:“他没有,但是北漠有啊。” 柒拾捌微微一怔。 陈长生看着他,一双眸子却是将其给看透了。 柒拾捌后背生出冷汗,不禁咽了咽口水。 “你那虎口处虽有老茧,但其茧的厚薄之处却与大襄诸多将士完全不同,其中不同,源于刀上,大襄之人,多使长刀,其受力之处于北漠弯刀不同,而你虎口之处的老茧,与那弯刀之法恰好相合。” 柒拾捌沉默了下来。 在一翻犹豫与惊愕之间,他最终叹了一声,说道:“先生好眼力。” 陈长生道:“还有你这暗卫的身份,假扮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小,兰先生却非常人,若无燕如初的信物,绝不可能会信你们的话,所以说,你这暗卫的身份应该也是真的。” 柒拾捌笑的有些勉强。 这位先生说的一字不差。 他的确是暗卫,只不过其心却并不忠于官家。 第八百八十七章:你便多了一位先生 良久过后,柒拾捌摊开手,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让柒拾捌意外的是。 陈长生并没有杀他。 在某个瞬间,柒拾捌甚至有想过自己许多种的死法。 千刀万剐?又或是被一剑封喉,死后也要魂飞魄散,不得轮回。 可陈长生却并没有杀他。 相反的,还给了他活命的机会,甚至都没有要求他去做什么。 只是,他到底还是逃不过责罚。 若是没有那一翻威胁的话,或许这责罚也不用受。 柒拾捌觉得自己也算是幸运的。 至少保下了命,虽说如今再也听不见声音了,但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可是如今该何去何从,他却又有些犹豫了。 回去暗卫交差? 可若是回去后,被人发现自己已经聋了,那自己…… 身为暗卫,失去了听觉,那下场定然是悲惨的。 回北漠? 且不说这路途迢迢能不能回去,回去了,又能作何呢,他自幼就被安排进了暗卫,身份也少有人知,这么多年来,也都是单线联系,又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柒拾捌叹了口气,他停在那官道之上,犹豫着该往哪里走,好像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了。 他握紧了拳头,忽的觉得有些悲惨。 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这是怎样沉重的责罚。 神仙不愧为神仙。 身心皆责,才是真正的痛苦。 . . 陈长生坐在客栈里喝着剩下的酒。 慢慢的有了些醉意。 良久后,却忽觉身后传来声响。 “先生何故一个人喝闷酒?” 陈长生回过头来,见芸香走来坐了下来。 陈长生道:“这酒不喝就浪费了,再则说,一时想的也有些多,就多喝了两杯。” 芸香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陈长生道:“夜里风吹的冷,芸姑娘还是别喝酒了吧,容易受风寒。” “先生喝得芸香就喝不得了?” “这哪能一样。”陈长生无奈笑道。 芸香看了先生一眼,随即给自己倒上了酒。 随即伸出手来,似乎是要与陈长生碰杯的意思。 陈长生愣了愣,随即与之一碰。 芸香将那酒杯凑至嘴边,遮面仰头,将那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陈长生瞧着,一时却有些愣神。 芸香将那酒杯放下,说道:“先生啊,世上之事这般多,本事再大也总是会有管不全的时候,不妨放下一些。” 陈长生听后沉默了下来。 良久后他看向了桌上的酒杯,心中也好似舒畅了些许。 “芸姑娘说的是。” 二人相视一笑。 “芸香敬先生。” 夜里无声,淡淡的月光夹杂着酒香。 芸香有些醉了,也红了脸颊。 …… “真是穷酸啊。” “别议论这些,人家穷酸跟你们有什么干系。” “我就是这么一说,唉,你说说,他到底怎么想的,这样在门边听课,有什么用呢,不得夫子举荐,不一样没用吗。” “你这话我也是不乐意听,读书又不是一定为了考取功名,夫子也说过这样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 学堂外面坐着的江滚滚默默的听着这些话。 虽然他们说的很小声,但还是让他给听见了。 他也不反驳,只是默默的从怀中摸出了半快干饼,放在嘴边小口小口的嚼着。 干饼很硬,没有白粥好吃,但却是实打实的能填饱肚子,而且也便宜,两文钱买一个,够他吃上一日。 “吃的饱吗?” 夫子站在他的身旁。 江滚滚抬起头来,起身连忙行礼,“见过夫子。” 夫子看着他,却是有些心疼这孩子。 夫子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好孩子。” 江滚滚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间显得有些无措,手中的干饼藏在身后,像是受惊的小狗一般。 夫子说道:“往后你便跟他们一块读书吧。” 江滚滚愣了愣,“可是我……” 夫子说道:“有位善人,帮你出了学杂费,你不要担心钱的事情。” 江滚滚张了张口,有些意外。 夫子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只是那神色有些复杂。 其实说来,夫子对于江滚滚的态度并不算好,但多数时候也只是选择无视,如今态度大变,其实还是因为那位先生。 江滚滚不知道这些,下课后又去问了夫子。 “是神仙爷爷?” 这才知晓是昨日所见的神仙爷爷。 江滚滚心中感激,可他并不知晓神仙爷爷在哪,于是便跑到了河边,希望能在这里遇到那位神仙爷爷,当面说句感谢。 可一直等到天快黑的时候,都未能见到那位神仙爷爷。 虽然没等到陈长生,但山上却下来了别的人。 是一位漂亮姐姐。 “在等人?”那位姐姐问了一句。 江滚滚愣愣的点了点头,说道:“昂……” 他忽的反应了过来。 这位姐姐,好像是从山里面下来的。 江滚滚忽的一怔,心中有了猜测。 “不妨去我那坐坐?”兰亭道了一句。 江滚滚听到这话却是往后退了半步,他摇了摇头,眼里有些害怕。 他觉得,眼前的人,大抵是妖怪变的。 兰亭大概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说道:“陈先生嘱咐我照顾你一下。” “陈先生?陈长生?”江滚滚愣了愣道。 兰亭点了点头。 “你认得神仙爷爷?” “嗯。” “那,那你知道神仙爷爷在哪吗?” “他走了。” “走了?” “对。” 兰亭说道:“陈先生还有许多路要走,自然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今日正午时,便已离开了。” 江滚滚听后低下了头来,说道:“可是他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兰亭笑了笑,说道:“陈先生说的没错,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 江滚滚抿了抿唇,不发片语。 兰亭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没想到这一转眼,便已经是你的下辈子了。” 江滚滚有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兰亭笑了笑,说道:“从今往后,你便多了一位先生,我名兰亭,教你习武防身。” 江滚滚愣了愣,“我……” 不知道怎么的,他有些想拒绝,大抵是因为这是个完全不熟悉的人。 兰亭却是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道:“不可以拒绝。” 第八百八十八章:睿智的眼神 江水涛涛,可见鱼儿翻江而起,随水花飞舞不断。 江上渔船洒出渔网,一兜子便捞起来数不清的鱼。 此行顺水路前行,至少可以快两日路途。 先前的马儿则是留在了商行之中,在天下虽大,但寻唐氏商行,却是件容易的事,再者说,马儿老了,也该歇息了。 商行的掌柜另备了船只,是艘大船,但芸香却觉得没必要,这样大的船,多年来都用作货运,一来一回,花费颇高,虽有钱财,却不必这样浪费才是。 小船行于江上,倒不需人撑船,鱼红锦倒也显了一翻威风,不知从哪学的法术,催使之下,船儿便动了起来。 无风无桨,行于江上。 江水波涛,潺潺作响。 猫儿雀跃,瞧着那江底下翻腾的鱼儿,不禁咽了咽口水,可转眼瞧见鱼红锦的时候,却又觉得江里的鱼儿都没有鱼红锦香。 想咬一口。 可惜,咬不得。 芸香坐在船上,用手帕擦着先前兰先生送的玉剑。 她很是喜欢这柄宝剑。 “芸姐姐很喜欢这柄剑啊。”鱼红锦道了一句。 芸香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却是道了一句:“好看……” 她倒也说不别的来,舞剑她也不会,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也只有好看能陈述这一切了。 陈长生抽起鱼竿,说道:“芸姑娘想学剑吗?” 芸香愣了愣,说道:“其实会那么一些。” “何时……” “竹柒会剑。” “原来如此……” 芸香点了点头,她将此分开来。 她叹了口气,看向先生道:“先生知晓自己前世的事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知道一切,并不全。” 芸香轻叹了一声,说道:“芸香经常会徘徊在我与竹柒的记忆之间,分不清到底谁是谁,有时候觉得我就应该只是我,有时候又觉得竹柒也是我,但总会弄混。”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陈某早些年也有这样的疑惑,在我非我的事上纠结良久,始终不得明悟。” “先生是如何解决的?” “没解决。”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说道:“一时的明悟不是明悟,这始终都是要承受的因果,因为在天地之间,从前的我,一样是曾经的我,都是我,这一点都毋庸置疑的,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开一些。” 他顿了一下,说道:“其实这样反倒是像在逃避。” 陈长生叹了一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初在灵笼中时,他也曾在短暂间想明白这一切的事情,但后来的后来,却是发现自己根本避不开,总会有许多琐事在提醒着他,他陈长生身上,压着担子,不可卸下的担子。 芸香看着先生,随即撑起了下巴,看着那潺潺的江水思索了起来。 其实,她与先生是一样的。 有时候,的确也在避开竹柒这记忆,好像是忌讳一般。 在一段时间里,她也反复沉思着这个问题,问自己的内心,到底是竹柒,还是芸香,二者始终分不出个先后,主次。 陈长生说道:“前世的记忆于今生相融,看似是奇妙无比,但其实这本就不能算是件好事,前世的经历于今生所知的一切本就该是不同的,两个人的性子,也该有所不同,两段过往并不相同,多数人先是会喜悦,但久之,便成了痛苦,芸姑娘能分清这些,可见绝非寻常女子。” 芸香显得有些呆愣的目光忽的有了些神色。 她的脸色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可那抹笑意却又随即淡去,化作一份担忧,说道:“先生一定也很痛苦吧。” 陈长生愣了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痛苦…… 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完全。 至少对于陈长生而言,许多事情的确可以当作不知道从而就此掠过。 想了想后,陈长生道了一句:“许多事也让陈某知道了个道理。” “什么道理。” “要学会装傻。” 芸香微微一愣,随即一笑。 陈长生回以笑意,随即目光落在了那江面之上。 就似如今一般,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只看着这江面,等着鱼儿咬钩便是。 狸花听到这话参了一句:“装傻?为什么要装傻?” 它也只听的到那么一句。 正吃着东西的鱼红锦说道:“笨猫,陈先生的意思是,有些事既然解决不了,那就不解决,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于这件事本就不存在其实不存在太大的差别。” 狸花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鱼红锦。 它的目光之中有些惊愕,好似觉得不可思议。 “嗯?”鱼红锦皱起眉头,说道:“你什么眼神?” 狸花道了一句:“你好像变聪明了。” 鱼红锦扬起头来,有些得意。 狸花转过头来,随即却是思索起了陈好人说的:“装傻,嗯……” 鱼红锦瞧着它思索这些,却是道了一句:“你不用想这些。” “为什么狸花不用想?”狸花问道。 鱼红锦说道:“因为你是真傻,不用装。” 狸花一愣,随即扯了扯陈长生的衣衫,说道:“陈好人,陈好人,你看她啊。” 陈长生笑了笑,摸了摸猫儿的头。 芸姑娘则是教训了鱼红锦两句,说道:“可不能这样说人家,早些年的时候,你说不定也没有狸花聪明呢,狸花是小姑娘,你是大姐姐了,要让着些。” 鱼红锦愣了愣,说道:“它?小姑娘?” 她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怕是都比我重了。” 芸香敲了敲她的脑袋。 鱼红锦则是摸了摸头,不再多说什么。 狸花倒也不在意这些,只是趴在船上舔着爪子。 陈好人说了。 要学会装傻。 嗯。 就当作不知道就是了。 鱼红锦见狸花什么都不说,一时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便问了一句:“喂,你不是生气了吧?” 狸花对它眨了眨眼,说道:“狸花没有啊……” “哦……” 鱼红锦道了一句,随即撇了撇嘴,说道:“不好意思。” 狸花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但鱼红锦好似错会了意,憋了半天,道了一句:“对不起,行了吧。” 狸花愣了愣,目光不禁看向了陈好人。 鱼红锦也会道歉吗? 装傻真有这么管用的吗? 陈长生看到猫儿睿智的眼神,反倒是不明白它在想些什么。 第八百八十九章:不是半个 “来了。” 陈长生提起鱼竿。 却见一抹红色于眼中浮现。 随即心中大喜。 连那猫儿也站起了身来。 陈长生将那鱼儿提了过来,笑道:“红尾翘。” 芸香见此道:“听闻江南有鱼,其尾微红,嘴翘昂扬,滋味最嫩,更是鲜美无比。” 陈长生点头道:“这鱼儿很是鲜嫩,正好去会老友。” 芸香听后道:“先生的故友?” 陈长生说道:“早年于江边酒楼避雨,认识的一位掌柜,说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不知他还在不在……” 芸香听到此言顿了顿,说道:“应当还在的吧,先生此行定不会落空。” 通天江岸边的酒楼还开着 这么多年过去,酒楼的生意依旧红火,这儿临江,一眼望去便可见大江风光,文人骚客无限,尽叹大江宏伟。 酒楼依旧姓周。 热闹的很。 如今的周掌柜已是白发苍苍,身形也有些伛偻了。 但依旧还在招呼着客人,熟客来了也会攀谈几句,吩咐几盏茶水,坐下后便也是算账看本,就没歇下来过。 照他的话说,这酒楼是他的一辈子。 这些年来,家中也有许多家业,酒楼铺子也甚多,他也该到了养老的年纪,但还是从未离开过酒楼。 这是他这位老人家的念想,舍不得的念想。 “小二,去给那桌的客人上壶酒。” “小二!” 周掌柜一句句吩咐着,又喝了口茶水缓和了些许。 正要坐下歇息,便见三人一猫走了进来。 见这三人,衣着很是不凡,行路之间也很是有大家风范,而当周掌柜的目光落在那老者身上时,却是隐约间感到有些熟悉。 这身青衫,似乎在那见过。 大抵也是因为面容变了,故而掌柜也没认出来。 可那一行人进了酒楼,未去桌前,却来了他这柜台前。 周掌柜拱手道:“几位客官,本店饭菜还算可口,可去堂中先坐,小二一会便来。” 陈长生笑看着他,说道:“周掌柜,不认得陈某了?” 周掌柜愣了愣,一时也没想的起来。 “你……” 陈长生将手中的那一抹红尾翘提了起来,现于周掌柜眼前,说道:“这一抹红尾翘不如当年肥美,但也能对付两口,掌柜可不要嫌弃。” 在听到此言过后,周掌柜顿时恍然大悟,顿时一拍大腿,说道:“哎呀!你是,你是陈先生啊!” “快快快,快快快,小二!” 周掌柜脸上顿时笑了起来。 故友来访,心中自然畅快无比。 红尾翘送去了后厨,又让小二开了一坛他尘封多年的老酒,好菜一并做上。 今日掌柜的不待客,作一回客人。 周掌柜笑的很是开心,纵使是在酒楼忙活了这么些年的小二也很少在掌柜脸上看到这般畅快的笑意。 “诶,怕是贵客临门啊!” 若是寻常客人,掌柜定不会要酒才是。 毕竟,掌柜都已忌酒多年了,若非贵客,又怎会让人上酒。 小二顿时明了,随即就招呼起了人手,却不可让掌柜丢了面才是。 另外又去后厨吩咐了掌勺的师父,定要拿出十二分水准来。 一行人坐下。 周掌柜面带笑意,说道:“一别多年,陈先生如今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啊,好事,好事!”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道:“这位是芸香芸姑娘,小姑娘姓鱼,名红锦,还有我家猫儿,狸花。” 周掌柜不禁多看了一眼这位‘姑娘’,他却是有些不明白,这位‘姑娘’怕是年岁都有些大了吧,按常理而言,也不能称做为姑娘了,一般到这岁数,都可以称夫人了。 但周掌柜也没有多问,随即拱手道:“周某见过芸姑娘,鱼小姑娘,嗯,还有狸花,是个乖巧的猫儿。” 狸花一听有自己的名字,随即就开心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这一路上来许多人都下意识将它忽略,少有人会提起它这只不起眼的猫儿,又或是只当是个宠物这般。 周掌柜会来事! 不多时,酒来,菜来,瓜果上桌,一律菜品显得琳琅满目。 陈长生见此道:“周掌柜的日子过好了啊。” 周掌柜笑了笑,说道:“人老了,闲钱自然也多,当年没能好好招待先生,如今却不能落下才是。” “快请快请!” 说着,一行人动起了筷子。 周掌柜敬了先生一杯,说道:“周某至今都还记得清楚当年之事,若非先生,那上京模样,周某此生都未必能见。” “如今年岁大了,身子骨却不如从前,时常想起先生,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再与先生痛饮,这晚年之际,能再见先生,周某也死而无憾了,来,我敬先生。” 陈长生笑了笑,举杯对饮。 周掌柜是个记情的人,也不仅仅是因为陈长生又神仙手段这样简单,而是单纯的人情,若无这分心,当年也不会结识久远,也不会有那样一场梦。 说着,周掌柜又举杯要敬芸姑娘。 “敢问芸姑娘,可是先生夫人?” 芸香听到此话顿了顿,说道:“不……” 她又是顿了一下,抿了抿唇,却是道了一句:“算半个夫人。” 周掌柜听后一愣,半个? 但他却也没有细想,说道:“一个半个,却无差别,周某却是觉得恍惚,早年只觉得神仙应是杜绝世间情欲,不食人间烟火,见过先生,方知神仙模样,先生与芸姑娘情投意合,可见仙也该沾世间情欲,当是如此,当是如此,我敬芸姑娘。” 陈长生顿了顿,却是忽的拦了一下。 芸姑娘看向先生。 陈长生道:“没有半个,只有一个。” 芸香听到此言愣了愣。 周掌柜也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对对对,愿先生与芸姑娘百年好合……”周掌柜忽的反应了过来,说道:“不对不对,应是情缘万年,百年却是短了。” “请!” 陈长生举杯仰头,喝下那杯中之酒。 芸香却是目光微愣,显得有些呆滞的看着陈长生,她手中握着酒杯,却是迟迟未动。 周掌柜轻唤了一声,“芸姑娘?” 芸香回过神来,却是低下头,道了一句:“芸香有些不舒服,先出去一下。” 说着,便迈步朝着酒楼外走去了。 第八百九十章:莫名其妙 出到酒楼外的芸香深吸了一口气。 面朝着那波涛的通天江,如此辽阔,却依旧解不开那心里面的结。 她也不明白。 自己本该高兴才是。 可错就就错在她太过于明白了,学不会装傻。 先生从那酒楼里走了出来。 芸香见后道:“先生怎么出来了。” “怕你有什么事。”陈长生道了一句。 芸香勉强的挤出一抹笑意,摇头道:“芸香能有什么事,就是酒楼里面太闷了而已。” 陈长生看着她,却是摇了摇头。 芸香微微一顿,也明白自己的话骗不过先生。 她舒了口气,却道:“是芸香讲了不该讲的话,先生别放在心上,一时发疯,险些让先生难堪。” 陈长生听后却道:“难堪什么?” 芸香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江风凉爽嫌弃了芸香鬓角的两抹白发。 陈长生说道:“不难堪。” 芸香低下了头来,心中依旧是后悔的。 她哽咽了一声,说道:“先生,我们两个,本就是有缘无分的,先生也不必迁就我什么,那该多难受啊,芸香都明白的,却也不是矫情,故意来说这样的话,只是,只是……” 这世上的痛苦就似如此。 某一瞬间看到希望,但转念一想,却又明白这一切根本就没有可能,那样的失落是难以言喻的。 芸香舒了口气,却又忍着没让那眼泪掉下来,视线模糊了些许,红润了眼眶。 陈长生无言,看着那涛涛江水,却又不知该怎么去接这些话语。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芸香的头发,说道:“回去吧,江风凉爽,吹久了也头疼。” 芸香低着头,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进了酒楼里。 周掌柜好客,话总是说个不停。 芸姑娘回到酒楼时也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与周掌柜闲聊,客套…… 好似没经历过什么一般。 而周掌柜也识趣的没有再提起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红尾翘肥美,饱了口福。 陈酒清冽,醒了精神。 周掌柜喝了个伶仃大醉,一旁伺候的伙计劝了又劝,却怎么也劝不住周掌柜。 这么些年,却也没见掌柜喝过这么多酒。 想来是真的高兴。 可伙计却也知道,掌柜却也不能这样喝酒的,但这般情况,他们怕是拦不住的,便事先去告知了掌柜夫人。 不多时,周夫人便来了。 周夫人的面色平静,瞧不出是生气。 进门口看到伶仃大醉的夫君后眉头微挑,但见客人在,便也没有说什么话。 周掌柜见了来者,忽的醒了些酒,“诶,你咋来了?” 周夫人上前来坐下,笑道:“老头子,你可是喝醉了,先前大夫可是说了,你不能再喝酒的。” 说着,周夫人看向了面前几人。 “这几位是……” 周掌柜随即一一介绍。 周夫人礼数周到,一一见过,随即对周掌柜道:“老头子,你可不能再喝了。” 说话也不见凶戾,尽是柔和。 周掌柜张了张口,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他,顿时明白其的心思,回去怕不是少不得一阵骂,于是他便轻咳了一声,说道:“陈先生却非寻常好友,今日高兴,多喝两杯,无碍的。” 陈长生见此情形说道:“掌柜喝不得酒,便不要再喝了,还是听令夫人的话吧。” “诶,这,这……” 周掌柜张了张口,却是有些舍不得。 他还想喝,这都还没尽兴呢。 好些年没这样喝过酒了。 “老头子?”夫人道了一句。 周掌柜回头看向那副面容,顿时心中一颤,说道:“不喝了,不喝了……” 说到底是有些怕。 芸香瞧着,道了一句:“掌柜夫妇二人相处的真好。” 周夫人和煦一笑,说道:“妹妹瞧着是这样,但实际上我跟他却也没少吵架。” “是吗?”芸香笑了笑,说道:“倒是看不出来。” “是啊,看不出来。”周夫人看着周掌柜,说道:“毕竟这些事却也不能让外人知道,毕竟是家事,是吧?” 周掌柜张了张口,说道:“对对对,家事,家事。” 陈长生与芸香对视一眼,随即都笑了起来。 因为周夫人的到来,此番也没能持续多久,不多时周夫人便起身道了句告辞,说道:“恐怕无法招待几位了,我家这老头子不胜酒力,得回去了。” “无碍,周掌柜先去歇息吧。” 周夫人点了点头,随即扶着周掌柜朝外边走去。 伙计在一旁眨了眨眼,心想掌柜的怕是少不了挨夫人一顿打了。 “夫人,你慢点。”周掌柜道。 “好啊,夫君。” 周夫人笑眯眯的看着他,手上却用起了力。 周掌柜顿时咧起了嘴来,但还是要强装镇定。 芸香目光望着,说道:“周掌柜要挨骂了。” 陈长生点头笑道:“却不曾想过,周掌柜也会怕夫君。” “老了是这样的。”芸香说道:“听说夫妻早年都是相敬如宾,到了老了之后,便就不会想那般守着规矩了,该说的话,该骂的骂,虽说多了隔阂,但相处之下,却是轻松了许多。” “这倒是。”陈长生问道:“那芸姑娘觉得,是前者好,还是后者好?” 芸香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后者吧。”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一下,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只道了一句,“是吗……” 芸香顿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先生的意思,直言道:“先生是在怪芸香。” “哪有。” “不是吗?先生不就是怪芸香什么都不说吗,自己委屈也不说,就喜欢憋着。” 陈长生这次却不反驳了,以一抹平淡的笑意回应。 芸香看着先生,反倒是慎怪道:“先生还说我,先生自己,不也是个闷葫芦吗。” “昂?”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闷葫芦?陈某?” “不是吗?”芸香说道。 陈长生顿了顿,思索了一下后道:“其实也有点道理。” 芸香听后笑了笑,说道:“先生是跟旁人大不相同的。” “嗯?” “谁会承认自己是个闷葫芦啊。” “啊,芸姑娘是觉得陈某无趣吗?” “芸香可没有这样说。” “是吗?” 他们看着对方,却又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喝酒的鱼红锦也是看的莫名其妙。 这两个,怎么忽然就笑起来了。 真是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第八百九十一章:叔母 酒楼的伙计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却被陈长生所婉拒,不便久留。 马车再度启程,这一次直奔上京而去。 周掌柜得知后火急火燎的就赶了过来。 瞧见他的时候,周掌柜耳朵好像有些发红,似乎是被揪的,大抵便是周夫人了。 周掌柜道:“陈先生这便要走?何不多玩两日,陈先生!” 陈长生笑道:“不留了,路过此地,本就是为了见见故友,尚还有事,便不留了。” 周掌柜张了张口,说道:“且等等,且等等,先生!” 周掌柜回头看了一眼。 有些着急,好似是怕陈长生就这么走了。 陈长生道:“掌柜的,不用拿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周掌柜道:“不不不,先生等一小会吧,伙计马上到了。” 说着,便见两个伙计抬着一坛子酒跑了过来。 伙计到的时候大喘着气。 陈长生愣了愣,随即下了马车。 周掌柜道:“酒楼自个酿的酒,先生留着路上喝,先生爱酒,路上却不能没有酒。” 陈长生一时有些愣神,看着那一坛子酒,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快快,把酒抬到马车上去。” 掌柜道了一声,伙计这便就酒抬了上去。 陈长生看着周掌柜,心中轻叹,随即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抹笑意,说道:“陈某会再来的。” 周掌柜听到这话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笑着道了一声,“诶。” 周掌柜的笑意显得有些爽快。 二人之间萍水相逢,这份情谊随着一坛子酒,一抹红尾,绵延不绝。 . . 马车方才上路。 却又被人给拦了下来。 “陈先生!” “陈先生留不!” 来者火急火燎,留着两撇胡子,身后背着一个龟壳。 陈长生停住了马儿,回头看去。 来者喘了口气,拱手道:“老龟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下马,回以一礼,说道:“见过龟丞相。” 芸香也好奇的掀开了帘子看了一眼。 传言说江中有水府龙宫,龙君统领,龟丞相位列第二,龙君之下,万妖之上。 便是这位龟丞相? 龟丞相的笑道:“先生走的太快了,龙君知晓先生前来,特意让老龟在这里等着,请先生于龙宫一叙,另外龙子龙女们也很是想念先生,还望先生赏脸。” 龟丞相的表情说得上谄媚二字,这倒是与他的身份不太相合,但不可否认的,这龙宫之中,最为精明的,便是这位龟丞相了。 却不可小瞧才是。 陈长生顿了顿,他起初时,倒是觉得没这必要,但见龟丞相这样说,却也不好再拒绝了,便答应了下来。 “咱们去哪?”狸花好奇问道。 “今个去龙宫吃酒。” 陈长生道了一句。 芸香好奇问道:“先生,那龙宫,莫非在江中。” “正是。”陈长生点头道。 芸香道:“传闻说江中有水府龙宫,竟没成想是真的。” 狸花倒是对于这龙宫有些好奇。 它眨眼问道:“是墨渊吗?” 鱼红锦解释道:“不是墨渊,是另一位真龙。” “比墨渊厉害吗?” “唔……” 鱼红锦眨了眨眼,说道:“不知道啊,兴许比墨渊厉害吧,听说那位龙君比墨渊早生了好几百年呢。” “唔……” 狸花有些好奇了。 在龟丞相的带领之下,众人下了江中。 芸香的目光望着这江中光景,鱼儿成群,翡翠碧玉,越往下,却越是夺目缤纷,应接不暇。 穿过一片江中暗道,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一座碧玉堂皇的宫殿展露于眼前。 狸花睁大了眼睛,满眼都是好奇之色,良久之后道出四字:“好大!好亮!” 鱼红锦从那惊愕中回过神来,因为狸花这四个字,顿时就对那宫殿无感了。 好大好亮是什么鬼。 殿外已经有人等候。 应渊看向陈长生随即拱手笑道:“应渊见过陈叔叔。” 随即目光又看向了鱼红锦,说道:“好久不见啊,鱼红锦。” 鱼红锦点头道:“啊,见过二太子。” 当年她游历的时候,就与二太子打过照面,但也仅限于认识。 “这么多年,怎么没见你长高啊。”应渊笑道。 鱼红锦干笑了一声,随即就有些郁闷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应渊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说道:“逗你玩的。”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先生身旁的一位凡间女子身上。 “陈叔叔,这位是……” 陈长生道:“这位是芸姑娘。” 想了想,陈长生道了一句:“据她所说,算是陈某半个夫人。” 芸香无奈一笑,原本倒是有些在意此事,如今却也感觉没那么严重,便对先生道了一句:“先生都在说些什么啊……” 应渊微微一愣,随即郑重拱手道:“见过叔母!” 芸香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脸红道:“不是,不是……” 应渊笑了笑,说道:“叔母别客气,诶,别在外面说,酒宴已经摆好了,叔叔叔母快请!” 芸香无奈一笑,轻轻锤了锤先生的肩膀,说道:“先生可不能再乱说了。” 陈长生摊手道:“这话可不是陈某说的。” 芸香脸红的低下了头,年岁大了,反而越来越不好意思了。 应渊走进了龙宫之中。 见了姐姐与父亲过后连忙道:“阿姐,爹爹,陈先生来了,还带了叔母!” “叔母?”应征愣了愣,问道:“什么叔母?” 老龙王恍惚间反应了过来,顿时就坐了起来。 姓陈的竟也男女之情! 原本淡定的老龙王顿时就朝着外面跑去。 应恩无奈一笑,说道:“爹,你慢些。” “慢不得!” 老龙王道了一句,火急火燎的就往外跑了。 它着实是有些好奇,陈长生的道侣是个怎样的女子。 老龙王远远的就瞧见了陈长生,但目光却径直落在了芸香的身上。 陈长生笑道:“龙君好久不见啊。” “前两天才见。”老龙王摆了摆手,说道:“你走开点,本君跟这位姑娘聊聊。” 芸香愣了愣,随即微微屈身,说道:“芸香见过龙君。” 老龙王打量着芸香,却是莫名嘀咕了起来。 凡人? 第八百九十二章:龙族隐密 老龙王瞧了一眼,随即却好似是认出了此人来。 这不是青山城那个对门的女子吗? 大抵也是因为岁月侵蚀,红颜老矣,老龙王这才没有认出来。 “奇女子也……”老龙王却道了这样一句话。 芸香听后微微一愣,不解道:“却不知…龙君意思……” 老龙王回过神来,随即便大笑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陈长生身上,随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能让他陈长生认下的女子,当得上一声奇女子。 众人进了龙宫之中。 老龙王道:“此翻算是家宴,不必客气。” 应恩一眼便认出了那女子来,可随即心中却又有些好奇。 她记得,当年陈叔叔要了些许驻颜丹的药材,炼出的丹药也应是送给了这位姑娘才对,既是如此,又为何会变得这般苍老。 应恩不解,但也没开口去问。 “陈叔叔,叔母,快请落座。” 应恩上前安排。 芸香听到这一生叔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顿了顿,说道:“劳烦天江娘娘了。” 应恩听后笑道:“叔母客气了,叫我应恩就好。” 桌上人也不多,二太子,龙女,老龙王,再加上陈长生二人与一鱼一猫,就似老龙王说的,今日就是家宴。 随着一声呼唤,下人将饭菜一一端上桌。 一盘盘精致的菜肴端上了桌来,应接不暇。 龙宫大气,吃的自然都是好东西,一眼瞧去,许多都是些不认识的菜肴。 看的狸花垂涎欲滴,鱼红锦则是眼睛盯着酒,这一鱼一猫,一个贪吃,一个贪酒,眼睛都看直了。 酒过一轮,互相寒暄了几句。 老龙王问道:“上次在那昇河边上时听墨渊说你在那天劫之中,这可是把老夫吓了一跳,后来观望许久,赵玉清也来了,反倒是让其顺利渡过了天劫,不过好在你也没什么事,话说回来,那蛇妖是何来头?竟连赵玉清都来帮忙了。” 陈长生道:“或许是一尊真龙的转世。” 老龙王听后道:“真龙转世?” 他思索了一下,却又在以往的一些记述中不曾听到过还有真龙的存在。 陈长生道:“前世曾在荒海,如今赵玉清的道场,正是她曾经栖息之地,不过,她此生好似已经入了魔道了……” 说起此事,老龙王也是有些一筹莫展,说道:“如今她天劫已过,只差走水,上次让她逃了,这一次却怎么也得拦住她才是。”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不过这么些天过去了,这大江大河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此事,说不定还有后手。” 老龙王点了点头,说道:“若是逃到别的地方去,那就没有办法了。” 陈长生问道:“听闻蛟龙走水,乃是因为其需牵动国运来助其破劫,若是这样的话,走水也不是必须的吧?” 老龙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而且,如今气运分散,也不是走水最佳的时机,据传闻而言,除走水化龙之外,还有两法。” “哪两法?” “其一便是,真龙血之浴身,牵动龙威,可成真龙。而其二,则是化龙池,池水沐浴,半月可化真龙,不过化龙池早就已经被毁了,很早之前的时候,化龙池也是化龙的首选。” “化龙池……” 老龙王接着说道:“数千年之前的事了,老夫也是从一些密传之中看到的,当初龙族强盛,掌管四海,更是有意独尊此界,也是因此与人道修士有了摩擦,后来一战,龙族败于仙人,修士推翻了化龙池,同时龙族也因此遭殃,气运大减,寥寥无几,又经岁月摧残,便就此没落。” 陈长生听后道:“不该如此啊……” 老龙王道:“那密传之中记载不多,其实老夫也有些好奇,若只是气运衰减,却也不至于导致真龙消失于世间才对,唯一的可能,就是赶尽杀绝了,但又何必呢,除非说当时的真龙一族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陈长生看着老龙王,说道:“早古的历史却也说不清楚,龙族的衰败定然也是有原因的,这些事到底是隐密,一时也查不出来。” 老龙王点了点头,说道:“也是,老夫也倒不是纠结于此,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陈长生道:“陈某也是头一次听说有这样一回事。” “头一次?” “嗯。” 陈长生之前一直觉得,龙族自上古时便没落了,一直在老龙王这里才稍有气色,但事情看来,却不是这样的,在过去的岁月里,龙族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占据着大气运,甚至有能力与修仙界一分高下。 老龙王琢磨片刻,问道:“你先去说起那蛇妖的前世,老夫就在想,此事会不会与当初龙族没落有关。” 陈长生听到此言顿了顿,一翻思索下来,心中也萌生出了些许猜测。 莫非,当初的阿蛮,便是那个时代最后一条真龙? 当然,这种所谓的最后一条真龙说不定也只是明面上而已,当初之时,说不定还有别的龙族活了下来,而当初渡劫之时的魔气,说不定也是这些遗留下的龙族搞的鬼。 若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陈长生沉吟片刻,抬起头道:“此事,还需多留意一下。” 老龙王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如今他尚且没有什么头绪,但此事却是必须要重视的。 老龙王顿了顿,却是摆手道:“唉,酒桌上不说这些事,喝酒喝酒。”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这不是饭桌吗。” 老龙王笑道:“谁请你吃饭了,老夫是请你来喝酒的。” 陈长生无奈一笑,连连点头。 老龙王道:“说起来,你倒也是,好似怕我一般,路过都不来看一眼,跑的还快的不得了,要不是老龟跑的快,怕是都拦不住你,答应来我龙宫喝酒不知道多少次,结果却是一次都没来过。” 陈长生哭笑不得,说道:“这不是来了吗。” 老龙王摆手道:“不行不行,罚酒,罚酒!” 反正这酒,不喝不行! 第八百九十三章:打就打! 三杯酒下肚,桌上多了些喜色。 众人一言一语聊了起来。 陈长生却是注意道:“说起来,似乎好些年前,龙女便说过要化龙之事,按理说早该过去了,为何如今……” 应恩说道:“回叔叔的话,应恩没赶上天时,王朝分裂,气运不稳,尚且不是化龙的好时机,爹爹便让我们暂且先等等。” 陈长生点头道:“的确也是,如今大襄分裂,的确也引起了诸多麻烦。” 老龙王道:“人道气运一散,诸多事就麻烦起来了,不过也无碍,这天下分久必合,头也开好了,便也不用担心太多,而且,应恩跟应渊也需多多磨炼才是。”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话说回来,大太子还未回来吗?” “大哥如今仍在荒海。” 应渊说道:“上回大哥让人带了封信回来,一切都好,而且大哥也找到了化龙之机。” 老龙王道:“说起来,你们化龙的事,还多亏了陈先生,要不然也不知还需再等上多少年。”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这与陈某何干。” 老龙王道:“你还谦虚上了,当年一篇龙经,使得我龙族气运大涨,四海八荒之中,所有身有龙血之妖尽有所得,龙经一出,好似渡了半场天劫一般,也是因此,才过几年,便有了化龙的机会。” 陈长生沉吟片刻,问道:“有这样厉害吗?” 说起来,他的确对此没太大的概念。 那《龙经》念也念了,让龙族欠下了人情不假,但在陈长生看来,却远远没有这样厉害才对。 老龙王说道:“你可别忘了,他们可是老夫我儿女。” 陈长生随即明了。 真龙血脉,龙经一出,所获自然是最多的,若是这样,那便也说得过去了。 应恩笑道:“全是陈叔叔的功劳。” “是啊是啊。”应渊附和道。 陈长生却是摆手道:“却不说这些,若真心感谢,便劝劝龙君少灌陈某些酒。” 说话的时候,老龙王正在给陈长生倒酒,一听这话就停下了手。 “你这小子!”老龙王哭笑不得,说道:“本君亲自给你斟酒,你还不乐意了。” “不乐意,那可太不乐意了。” “老夫管你!不喝也得喝!灌也得给你灌进去!” 陈长生与老龙王对视一眼,随即大笑了起来。 二人互相添酒,谁也不让谁。 应恩哭笑不得,却又觉得很是有趣。 说起来,爹爹也只有跟陈叔叔相处的时候,才显得这样的没脸没皮。 一场酒宴,桌上的人都还好。 却醉了三个。 陈长生与老龙王,另外还有鱼红锦。 属鱼红锦醉的最快,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桌子底下。 她爱喝酒,但却也不太能喝。 喝醉了老龙王与陈长生勾肩搭背,老龙王拍着陈长生的肩膀,说道:“你,你小子,不声不响就找了个媳妇,厉,厉害……” 陈长生轻咳了一声,说道:“你喝多了。” 老龙王笑了笑,说道:“开玩笑,我能喝多?老夫能喝多?”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芸香身上,说道:“可以,老夫当年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居然,居然……” 应恩略显无奈,说道:“爹爹,不是省油的灯,不能这样说。” “唉,都一样,都一样。” 老龙王摆手继续说道:“芸姑娘能将他陈长生拿下,本君是服气,这不要脸的家伙,厉害是厉害,但就是根木头,好手段!本君佩服。” 芸香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目光看向了陈长生。 然而先生也是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酒品忒差了些。”陈长生说道。 “嘿!”老龙王听到这话不服了,说道:“本君哪里酒品差了,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小心本君锤你啊!”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你就是酒品差。” 应恩笑道:“陈叔叔,爹爹他喝醉了,有所得罪,还望先生别介意。” “本君没喝醉!”老龙王摆手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对,你没喝醉。” 老龙王凑近陈长生些许,问道:“本君问你个事?” “什么事?” “你跟这位芸姑娘,到哪一步了?” 芸香听到了老龙王问出的话,顿时羞的低下了头来。 “嗯?” “唉,你听不懂?” 陈长生有些无奈的看着他,说道:“陈某应该听懂吗?” 老龙王轻叹了一声,说道:“诶,不行啊你,一看就没成。” 陈长生小声道:“醉了就别说话了,当着人面议论别人可不好。” 老龙王连连点头,说道:“你说的对。” 陈长生微微点头,打算休息片刻。 不料老龙王却又凑上前来,又问道:“真没有?” “……” 陈长生道了一句:“没有!” 老龙王听到这话吧唧了一下嘴,随即抹了一把脸。 他的声音顿时就变得清醒了,也没有了方才醉醺醺的样子,直言道了一句:“你是真不行啊!” 此一变化顿时让在场之人一愣。 包括应恩与应渊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没醉啊?! 陈长生看着他,摇头道:“你都活了多少年了,还整这些把戏,还装醉,也不臊皮的吗。” “臊什么皮。”老龙王瞧了他一眼,说道:“本君没想到你真不行啊。” 陈长生顿了顿,随即一抬手。 只听啪嗒一声。 听雨剑放在了桌上。 老龙王看了一眼,眼皮子一颤,说道:“干嘛?你陈长生还想动手?你以为你打的过本君?” 陈长生抽出剑来,说道:“再胡来,陈某便真砍你了。” 气氛一怔。 正吃饭的狸花愣了愣,顿时抬起头来。 一旁的应恩与应渊也是一惊。 “爹!” “陈叔叔!” 芸香也上前拦了拦,说道:“先生。” 老龙王却是伸出了脖子,好似耍酒疯一般:“砍,来砍!往这里砍!你可别对不准!” 陈长生抬起剑来,说道:“陈某砍了!” 老龙王又往前伸了伸脖子,说道:“你砍!” “陈叔叔!别!”应恩吓了一跳。 老龙王得意道:“谅你也不敢砍。” 陈长生哭笑不得,随即就挥剑而下。 老龙王连忙一躲,好在是躲开了。 “你真砍?!” “你让陈某砍的。” “好好好,好好好!” “打一架吧!” “好啊!”陈长生道:“实话说,陈某看不惯你很久了。” “你以为本君看得惯你啊!” “打!” “打就打!” 说着,两道身影忽的冲出了龙宫,转眼之间不知去了何处。 “陈叔叔!爹!” 应恩与应渊连忙追了出去。 狸花腮帮子鼓鼓的,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人呢? 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 第八百九十四章:你口气真大 不过眨眼之间。 “轰隆!” 江水忽的涌动起来,似水中起了飓风一般,整个龙宫也随之摇晃起来。 “!!” 龟丞相一惊,手里的东西也落在了地上,“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 顿时之间,整个龙宫的守卫都动了起来。 随之便有水妖前来通报。 “报!!” “丞相,丞相!” “龙君跟陈先生打起来了!” 龟丞相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黑,“啊!” 踉跄了一下后稳住了身形,连忙跑了出去。 “咚,哒!” 还不等龟丞相出龙宫,便听到一阵雷鸣声响起。 却非天上雷声,而是江中雷声。 似是兵刃相撞,又似是术法轰击,这一道道声音吓的龙宫守卫心中大震,都不敢上前。 龟丞相也在那龙门门前止住了步子。 他抬眼望去,却见那头顶江水之中光亮闪耀,却看不起人影,而其打斗所涌动的江水,也牵动着这江地无数生灵。 龙宫晃荡,水流冲击。 有运气不好的被那掀动的水流冲中,顿时到飞出数十丈远,惨叫连连。 芸姑娘抱着狸花走了出来,鱼红锦紧跟其后。 龟丞相看到芸香,顿时好像看见了救星,说道:“芸姑娘,芸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芸香抬眼望去,张了张口,随即解释了一遍方才宴席上发生的事情。 龟丞相顿了顿,随即却是哭笑不得,但心中的担心却又一扫而空。 可看到这龙宫晃荡不止后,脸上却又生出了无奈之色。 “龙君啊龙君,就不能换个地方打吗?” “再打,这龙宫可都要塌了!” 在那江水之中,陈长生持听雨剑斩出数道剑光,一道寒山雪化江水为冰,夹杂着剑意席卷而去。 老龙王一口龙息叹出,伴随阵阵龙吟,声响不止。 二者好似势均力敌一般。 但其实,是老龙王留了手。 应征皱眉看着陈长生,问道:“何不出神通?”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陈某的法力可值钱了。” 应征顿了顿,说道:“好啊!瞧不起老夫是吧!” 说着,他张开嘴来,谁料口中却是飞出刀枪剑戟,兵器灵宝,夹杂着龙威席卷着水势而来。 这些兵刃灵宝发出金戈之声,震荡着水运。 陈长生见此神通不禁觉得有趣,抬起剑来,化出剑意,抬手之间,化出几道符文。 老龙王看着那符文,却又觉得古怪。 这是他不曾见过的文字。 可那简短的文字,却又结合而起,忽的掀起大势。 兵器灵宝皆被此符文所控,不得寸进。 陈长生收剑,符文淡去,随即说道:“老泥鳅,你好大的口臭!” “说谁口臭呢!” 老龙王气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一身衣裳不知穿了几百年都没见换过,也配说本君口臭?!” 陈长生道:“老泥鳅口气真大!” “哇呀呀!” 老龙王气不处来,却见抬手之间,龙宫之中忽的窜出一柄剑来,落于其手,其剑身上布满龙纹,夹杂龙威。 陈长生见此抬手,敕令即出,而道:“天地明我心,敕令镇河妖!敕曰:水运平,江水止,龙威压!” “你骂谁河妖呢!” 老龙王怒骂一声,一剑掀起,却是破开了被封禁的水势与龙威。 耳畔好似响起破碎之声。 剑光斩来,好似夹杂着摧枯拉朽之势。 陈长生的微微一怔,心道不愧为龙君,这般敕令之术,当初可以封住二太子的水势与龙威,到了老龙王这,却是不好使了。 陈长生一招失势,被那剑光所压。 身形倒退出数十丈远。 抬手之间,剑意掀动江水,却未能平息此剑,微微侧身,那剑光斩碎了衣角。 陈长生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却是无奈。 老龙王提剑上前,他顿了顿,却是问道:“你的神通术法呢?何不使出来!” 陈长生顿了一下,看着老龙王,却未回答。 老龙王凝视着陈长生,忽感不对。 他仔细的打量着陈长生,一双龙瞳好似要看清一切。 老龙王愣了愣,问道:“你的法力呢?” 陈长生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周遭沉静了下来,龙威淡去,水势也随之衰减。 老龙王皱眉道:“怎么回事?” . . 在那通天江上。 江面忽的掀起波涛浪花。 于那岸边,众多之人望着那忽然起势的江水,皆是目光茫然。 “为何无风起浪?” “却是古怪啊,古怪!” 再看那天象,却也未曾有降雨之象。 可这江水,却是忽然汹涌起来。 “那,那是什么……” 有人指向那江中。 却间那波涛的江水浪花聚集而起,好似化作一条盘旋的真龙。 此乃真龙水势。 江水归于龙君,龙威起,江水震,浪花如龙,波涛如龙。 “龙王显灵!是龙王显灵!” 有人惊呼,随即便有人跪地俯首,以敬龙王。 “拜见龙王爷!” “龙王显灵啊,保佑我……” 而在那岸边,却有女子目光望着那波涛的江水,目光微顿。 “姑娘,不可对龙王不敬啊。” 而当那女子回过头来的时候,却是惊了此人。 那女子的目光锐利,好似刀剑一般,顿时吓的那人缩回了脑袋,不敢再开口。 江中的闹剧,短暂便收场了。 老龙王有些不痛快,他以为能与陈长生斗个难舍难分,但最终却是这样了了结尾。 一点都不痛快。 他问陈长生这一身法力去了何处。 陈长生却也只说出了些岔子,散尽了法力。 老龙王心中却又觉得佩服,尽管散尽了法力,凭借敕令与剑法却也与他斗了几遭,可见非凡。 但老龙王最上也是不饶人,说道:“本君就知的,你就这么点本事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老泥鳅。” 老龙王冷了他一眼,说道:“老不正经。” “陈某哪里不正经了。” 老龙王轻哼一声,说道:“勾搭人家小姑娘,你还不认了。” 陈长生哭笑不得,骂了一句:“你个老泥鳅,嘴上真是不饶人。” 老龙王看了他一眼,撇嘴道:“如今你法力尽失,又该如何?” 陈长生却是叹了一声,说道:“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 第八百九十五章:林鹿仙官寻上 应恩与应渊赶了过来。 见父亲与叔叔侃侃而谈,心中也才松了口气。 “可是吓死我了。”应渊长舒了一口气。 老龙王看向他,道了一句:“这点风浪都禁不住,有什么好害怕的。” 应渊怔了一下,随即低头道:“爹爹教训的是。” 应恩这才道:“爹爹别为难二哥了,二哥可不是怕这场面,是怕爹爹跟陈叔叔真的斗起来,我们这做儿女的,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龙王笑了笑,说道:“还是恩儿会说话,你这小子可得多学着点。” 应渊笑了笑,以示回应。 众人这才从回了龙宫之中。 芸香见到陈先生,见其无恙,心中也松了口气。 “先生没伤着?”芸香道了一句,听那语气却又有些像是生气了一般。 陈长生道:“没,只是闹着玩而已。” 芸香撇了他一眼,说道:“先生这闹着玩,像是真的似的。” 陈长生轻咳了一声,说道:“让芸姑娘担心了。” 芸香顿了顿,微微摇头。 待回神来,陈长生便看向了老龙王,说道:“龙君,陈某便不进去了,路途甚远,还需再走走才是。” 老龙王摆了摆手,说道:“去你的吧,本君看不敢奢望留的住你陈先生。”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臭泥鳅。” 老龙王回话道:“老不正经。” 一边龟丞相的眼皮不禁一颤,这一言两语,好似要将他的龟壳都给吓掉在地上。 什么?! 什么老泥鳅! 龟丞相连忙低头,他什么都没听到。 “告辞了。”陈长生道了一句。 “滚滚滚。”老龙王好似晦气一般摆了摆手。 陈长生无奈一笑,随即便带着芸姑娘就要离去。 狸花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唔,狸花还没吃饱呢。” 鱼红锦醉醺醺的,硬是被陈长生提着离开的。 不多时,出了通天江。 江岸两旁人影许多,陈长生便挑了个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地方回了岸上。 “酒,嘿嘿……” 鱼红锦打了个酒嗝,好似要晕过去了。 芸姑娘回了岸上后倒是觉得舒畅了许多,那江中在她看来是有些闷人的,心头也很是不舒服,出来后便好了。 不多时,众人回了马车。 鱼红锦也是陈长生给背回来的,放进马车里后便由芸姑娘一直照顾着。 “你们先进去。”陈长生道了一句。 芸香愣了愣,看向先生。 陈长生摇了摇头,随即放下了马车的幕帘。 他的目光往身后看去,开口道:“跟了这么久,还要陈某请你出来吗?” 只见那树后走出了一道人影。 面容倒是熟悉。 鹿绮山身着一袭藏青长袍,头戴梅花步摇,微微屈身,拱手道:“仙官林鹿,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道:“几年不见,真是大变了模样。” 若是说初见之时,鹿绮山就好似一个山野丫头,当初争那仙官之位时,则是更像一位女侠,而如今瞧着,却有了大家闺秀的模样。 变化极大。 鹿绮山道:“江南养人,女子含蓄,常居此地,自然也就与以往有所不同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却不知道,你此次跟着陈某,又是为了什么?可别像是最初那次一样拦路了。” 鹿绮山平静道:“方才江上起浪,化作龙形,林鹿身为仙官,坐镇此地,见此异象,自当探明究竟。” 陈长生听后道:“想来是因为方才陈某在江底与龙君切磋,故而引起这般变故。” “原来是这样吗……” 鹿绮山张了张口,心中却是思索起来。 那老龙盘踞此地不知多少岁月,修为更是无与伦比,鹿绮山多数时候都是避其锋芒,如今这人竟能与那老龙切磋…… 这般看来,陈长生比它想象的还要厉害的多。 陈长生道:“先前陈某听獾妖提及,关于妖市普及之事,不知仙官可有耳闻?” 鹿绮山回过神来,说道:“先去他去信于我,提起过此事。” 她顿了一下,问道:“此事,是先生的主意?”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算是吧,这晋地妖祸最多,一来是因为水妖多巨此地,二来则是因为此方山峦稀少,妖多处于人世,故而引起。” 晋地没有像其他地方那样,有巍峨走不到深处的大山,所望皆是人所能及之地,妖便无处顿藏,有时候一些事情也并非是有妖故意挑事,又或是故意要人性命,而是在惊慌之下,人起长刀,不得反抗故而出错。 更多的,是缺少一片栖息之地。 鹿绮山道:“此法为妖族提供了安居之地,山与市相隔,如此这般,两方的冲突也能慢慢减少,同时,通过妖市传颂道理,解决如今妖族的野蛮之兆,晋地妖祸可解。” 陈长生道:“此事若能,至少能减少七成之多,不仅是为了百姓,也是为了妖族,亦是一场机缘,仙官若能推动此事,定会迎来一场福源。” 鹿绮山顿了顿,却又张口道:“此事……” 她顿了顿,说道:“不瞒先生,此事,林鹿尚且还有顾虑。” “愿闻其详。” “一来,是因为如今晋地的格局。” 鹿绮山轻叹了一声,说道:“先生有所不知,人与妖之间有冲突,妖与妖之间同样也有,尤其是水妖与山中妖,水妖多属于龙宫阵下妖王,在此地盘踞多年,作威作福,却也不好对付。” “其次,便是诸多行走于晋地的修行中人,其中以权山修士为主,见妖即杀,遇妖即斩,不分善恶,许多老实妖怪也因此受了无妄之灾,若行妖市之事,恐怕会引起权山注意,会让他们认为,妖族是在行壮大之事,到时候,恐怕也会引起一场屠戮。”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明白了过来,说道:“龙宫之下的妖王你倒不用担心,陈某这儿有信物一枚,你带着此物前去龙宫,可求得龙君庇护,或是找龙女与二太子一样有效,至于权山,陈某亲自去游说,不必担心。” 鹿绮山听后舒了口气,说道:“先生为天下谋福,眼前障碍皆散,林鹿自当竭力相助。” 第八百九十六章:想东西好累的 陈长生将信物交予鹿绮山,只是一道留有法力的叶子罢了,当然,这也是剑中所存,他的法力极有辨识度,老龙王不可能认不出来。 在这样的事上,老龙王也不至于刁难。 今日一次,却不是真的生气恼怒,只是随心所欲的闹上一顿,他们二人不分上下,也称不上谁对谁尊敬,也是因为如此,才能相处的更加随心。 芸香都说,“先生跟龙君才是真正纯粹的好友。” 陈长生也不否认。 事实的确是如此,他陈长生认识的人称不上多,但在这样多的关系之中,许多都夹杂着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有人怕他,有人敬他,但这都不是正在的友人。 也是因此,陈长生才会喜欢狸花的纯真,喜欢龙君的无理,还有芸姑娘,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抵是因为岁月吧。 “我们走吧。” 芸香问道:“先生,接下来我们往哪走?是直去上京,还是……”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起初不知去哪,如今,便去权山看看吧。” 说起来,他也对这座另起的道门道山尤为好奇。 权山修士倒是有些像是前世之中的茅山术士,但比不上的人,权山所行之道,相对要霸道许多,而且其中许多神通,也会让人觉得诡异。 就比如当初封仙大会之上劝山修士所展露出的术士,操弄已死的妖怪肉体,与傀儡之术有些相似,但却又透露着邪性。 芸香说道:“听闻权山与青山城青仙宫一般,乃是仙人之地。” “权山修士所行的确不是凡人手段,说是仙人之地也没错,但实际却也要看过再说,陈某总是觉得,这权山或许会出乎意料。” 马车向前。 行了半个时辰后,鱼红锦这才醒了酒。 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情,她一概不知,更是有些迷糊。 芸香见她醒了,责骂了她两句,随即就将鱼红锦赶去外面陪着先生赶马去了。 陈长生看向鱼红锦,说道:“哟,这是被赶出来了。”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说道:“陈先生可别调侃我了,我就是一时贪嘴,嗯……” 陈长生笑问道:“龙宫的酒好喝吗?” 鱼红锦想了一下,说道:“好喝是好喝的,但是总觉得差点东西。” “差什么?” “缺了,缺了……” 鱼红锦想了想,措了半天词,才说道:“缺了酒最应该有的东西,陈先生不知道,其实那种酒坊里醸的酒,跟自家醸的酒差别很大,滋味是一样的,但就是觉得自家酿的酒要好喝,大概是因为这是自己亲手醸下的吧。” 陈长生大抵明白她的意思,随即问道:“那你觉得,李二哥醸的酒怎么样?” “啊,他啊……” 鱼红锦想了想,说道:“是好喝的,不差什么东西。” 陈长生说道:“所以不是谁醸的原因,而是酒中滋味所不带着的人情味,这只有心绪才能感觉到。” 鱼红锦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先生说的对。” 她自觉得陈长生总结的很是到位。 鱼红锦顿了顿,随即问道:“话说回来,先生以前好像很喜欢喝秋月酿,为什么这次路过的时候,没买一些喝呢?”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与你所想的一般,陈某觉得里面少了些味道。” 鱼红锦眨眼问道:“是因为什么人吗?” 陈长生点头道:“早年喜欢秋月酿,是因为陈某与酒肆里酿酒的掌柜相熟,陈某不尝去,秋月酿卖的好,时常脱销,但掌柜总是会给我留一坛子酒,这样被惦记的感觉让陈某觉得这份人情味,要比酒更好喝。” “唔……” 鱼红锦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她沉思了半晌,却是一砸手,恍然道:“原来喝的不止是酒。”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红锦也很有悟性。” 鱼红锦愣了愣,却又摇头道:“我也只在酒上有心思。” 她很看的清自己。 陈长生笑了笑,不予作答。 因为在陈长生看来,这一样也是个本事。 大本事。 车厢里的芸香听着外面一大一小的交谈,她不禁觉得红锦真的长大了,可转念一想,却又否定了这样的说法,红锦本应该就是个懂事的孩子。 而更让她心安的,则是先生说的话。 无关乎先生说的是什么,听着先生的声音,就能让她安心。 于青山城久居长住,心不曾安,于这天下漂泊,那颗似若浮萍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 她这辈子所求,本就是渺小的,甚至在许多人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 . . 过了通天江后,权山便不远了。 据说,权山山门由仙师亲选,乃是一处福天宝地,灵气充沛,草木盎然。 甚有传言,喝那山上的泉水亦可以延年益寿长命百岁,导致许百姓前往山上取水,队伍排成长龙,山下甚至都有了卖水的小贩,借此生财。 权山倒也阻拦劝说过,也告诉过百姓这山泉并无效果,但却未能起太大的用,许久后,便也默许了这件事情。 “好多人啊!” 鱼红锦惊叹了一声。 那山中挑水往复的人有许许多多,其中还不乏有许多衣着华贵的人。 了解过后,鱼红锦却是说道:“哪有这么神?” 芸香说道:“本就没有说的那样厉害,只是大家以讹传讹,故而导致的这样的局面。” 鱼红锦愣了愣,说道:“为什么?就没有人怀疑然后去求证吗?” 芸香轻叹了一声,说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当多数人将一件事信以为真的时候,认为是假得的人说再多也不会起任何作用。” 鱼红锦听后思索了起来,却是皱眉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是非黑白,总得分个清楚吧。” 陈长生这时开口道:“世上的事并不都是非黑即白的。” 对于鱼红锦而言,这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至于狸花,则是打了个哈切。 鱼红锦看向狸花,问道:“你这回不好奇了?” “什么?” 狸花眨了眨眼,索性一趴,说道:“太难了,狸花不想想,想东西好累的。” “……” 第八百九十七章:权山道人逞威风 猫儿不仅笨,还懒,这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无外乎是多挨鱼红锦几句唠叨,狸花知道,这臭鱼嘴巴嘴多了,真身肯定是个大嘴鱼,狸花是这样想的。 往山上去,来到那山门之前。 道观山门口也无弟子把守,权山在多数时候都不怎么沾染人间之事,在这众多岁月里,山中弟子基本上都在闭门修行,以权上掌教之言,乃是天时未到。 话是这样说,不过偶尔间,山下香客上门求助,权山也不会坐视不理,道观也需要香火钱,修行更是需要花费,财、钱、地,哪一样都是修行所需的。 权山的香客倒是有不少,一路上山的人也有许多。 但其实大多数都是去半山腰上打水的,也不会上到山顶去。 山路不算平坦,但却也修好了台阶,一节一节,走起来也不显得那般吃力,猫儿一节一节的蹦跶着,玩的不亦乐乎。 正往山上走着。 却忽见几人从山上下来,这几人穿着道袍,与青山城的修士不同的是,权山修士的道袍乃是黑色的,更显得肃穆沉重。 而当这两位修士见到陈长生一行人后顿时手就放在了腰间的桃木剑上。 来者不善! “几位,止步!” 权山修士神色威严,挡在了几人面前。 陈长生抬手道:“两位道长何故拦路?” 而且这气势汹汹的样子,瞧着也是要动手的样子。 两个道人的目光落在了那狸猫身上。 “仙家之地,岂容妖邪入内?”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 狸花也反应过来,这两人就是冲着它来的,狸花眨眼问道:“狸花是妖邪?” 那两个道人见这猫妖开口,顿时心中一惊。 “果真是妖邪!” 木剑从腰间折出,握于手中,开口之间,便见咒法祭出,缠绕于木剑之上。 “铮。” 却听一道剑鸣声起。 那两柄夹杂着咒法之术的木剑指向了猫儿。 鱼红锦见此状眉头一皱,随即将那猫儿护在身后,看着他们道:“两位道长可要考虑清楚,上次欺负狸花的道人可是哑了好些年。” 道人闻言心中温怒,叱声道:“你身为天地之精,却为妖邪说话?哼,想来亦非善类,开口又威胁贫道,今日便别想走出山门了!” 站在一旁的陈长生微微皱眉,“两位道长……” 那两个道人的目光落在陈长生身上。 却听陈长生继续说道:“陈某来时便听人说起,权山修士视世间妖怪皆非善类,不分善恶区别,起初陈某还有些不信,如今想来是真的了。” 道人看向陈长生,冷哼一声,说道:“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乡野道修,道行不高,却和妖邪混为一路,着实让人瞧不上眼。” 芸香微微皱眉,出声问道:“两位道长言语犀利,说得上桀骜两字,权山身为人间仙山,山中弟子,都似两位道长一般不分青红皂白,随口污蔑、贬低他人的吗?” 那两位道长眉头一挑,说道:“你这老太婆,好生不识抬举,我等未挑剑打你们下山都不错了,竟还敢大放厥词!” 陈长生上前一步,将芸香揽至身后。 “你骂谁老太婆呢!” 鱼红锦呵斥一声,那眉眼皱起,平日里少有发怒的她这一次却是真正的生了气了。 狸花也生气了,身上的气息也涨动了起来。 陈长生却是抬头看了一眼权山,他觉得或许也不用游说了,浪费时间。 “放肆!” 那两位道人就要动手。 却忽见那青衫先生微微抬手,不过指尖一点,那两柄木剑应声而碎。 “呼。” 挥袖之间,面前两位道人又被打退,重重的砸在了上山的石阶之上。 陈长生什么话也没有说,但面色却是尤为之冷。 “啊!” 那两个道人惨叫一声,有些吃力的从那石阶上爬了起来。 随即眼中却是显露出了慌乱之色。 或许也是意识到了面前之人道行胜过他们二人,虽是恼怒,但却也希望用更保险的方法。 “师兄,你就在此拦住他们,我去叫长老来!” “嗯。” 道人从石阶上站起,看向陈长生,说道:“一会你可别想着逃!” 道人大放厥词,好似吃定了陈长生。 陈长生看着他,平静的说道:“陈某不走,就在这里等着。” 道人冷哼一声,说道:“也算你有几分胆量。” 陈长生看向身旁的芸香,随即又对鱼红锦吩咐道:“红锦你先带着芸姑娘下山去,狸花也去。” 鱼红锦却是摇头道:“红锦不走,红锦要揍他们。” “狸花也要揍他们。”狸花挥了挥爪子,有些生气。 芸香看向陈长生,她顿了顿,说道:“先生不必担心芸香。” “你也跟着他们闹。”陈长生无奈一笑,上前摸了摸芸香的头,说道:“听话,先下山去。” 芸香身躯微顿,却是脸红了起来。 “先生怎么跟哄小孩似的。” 陈长生回过神来,讪讪收回了手,轻咳了一声。 “芸香听先生的。” 芸香喊住了鱼红锦,鱼红锦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说道:“他们说芸姐姐你是老太婆,该打!” 芸香敲了敲她的头,说道:“小孩子不要总想着打架,再说了,陈先生一个人就能解决了,也轮不到你动手。” 鱼红锦撇了撇嘴,极为不愿。 但她到底还是听芸香的话的,纠结了一会后便也跟着芸香下了山去。 至于狸花,就是死活不愿意走。 狸花说道:“如意告诉狸花说,别人打狸花,狸花也要打回去,打到他们怕,就不敢再招惹狸花了。” 陈长生看着狸花,笑道:“狸花能解决这一山的道人吗?” 狸花想了想,说道:“那要比这座山高一点。” 它的比喻总是这样耐人寻味。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咱们便等着,看这群人能耍什么把戏。” 当陈长生回过头看向面前的道人时。 他的目光再度冷了下来。 在为数不多的岁月里,陈长生很少像是这样失态,于他而言,他陈长生挨骂倒也没什么,但这权山的道人,实在是嚣张的过头了。 比当初的无人道人还要嚣张。 不给他们一个大教训,此事是不能罢休的。 谁来了都没用。 第八百九十八章:打杀了去 权山的道人们见师兄狼狈的回来,连忙上前询问。 “师兄!怎么回事?” “有一不知何处来的乡野修士带着邪祟在我山门闹事,还打伤了我师兄二人,此事我要禀告长老,请长老定夺!” “师兄!” “此事何须惊动长老,我等一并下山,若其冥顽不灵,那便打杀了去,炼成尸傀,岂不解恨?” 此言一出道人步伐一顿,思索片刻后道:“却也不可打杀了去吧,长老要是追责下来,怕是也会罚我们的吧。” “这有何难?近来山下妖祸频频,那人既是带着邪祟,我等下山是除邪斩妖,又有何惧,再者说了,也没出山门不是吗?” 道人沉吟片刻,也觉得此法甚好。 “好!” 那便打杀了他! 不多时,七八个道人紧随着下山而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踏台阶而下,剑握手中,气势汹汹,为首的便是方才上山的道人,眼中更是有着杀意。 陈长生等了许久,却不见人来,便道:“你们的人还不来吗?” 面前的道人冷眼看着陈长生,说道:“贫道看你是着急着去死。” 陈长生笑了笑,点头道:“你说的对,是贫道着急着去死。” 狸花抬头,目光望去。 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面前道人顿时眼前一亮,唤道:“众位师兄弟!” “何人胆敢在我权山闹事!” “哪来的乡野小道!” “欺我权山无人?” 陈长生目光扫过,却是说道:“你们都是权山的弟子吧?等了半天,却是将师兄弟给搬来了?老的不来?” 眼中有着杀意的道人冷声道:“你这样的恶徒,何须长老出手!”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陈某还想着老的小的一块打,如今看来,只能打你们这些小的解解气了。” “放肆!” “大胆!” “不知所谓!” 一众师兄弟顿时怒从心起。 只听数十道长剑出鞘之声,一阵术法之威荡漾开来,山上树木随之摇曳,一股气势生出,众道人身上气势展开,周遭树木皆是屈身,压向陈长生。 陈长生却是面色平静,面对这样的神通威压,未起半点波澜。 狸花看着面前的几人,说道:“以多欺少,不是好人!” “邪祟多嘴!”权山道人斥了一声,一剑斩去。 狸花神色一怔,忽然之间,周遭灵气震动。 “轰隆!” 一道雷声忽于权山之上炸响。 青天白日,却起闷雷。 这一道雷声也吓到了面前的几人。 那斩来的剑也微微缩了缩,但很快又径直朝着厉害斩去。 “呼……” 陈长生抬手之间,那剑招被化去,方才的道人又被打退回去,被他们几位师兄给稳住了身形。 陈长生看着他们,说道:“我家猫儿可曾说错了?你们权山到修如今不正是在以多欺少吗?如此行径,当真是正派所为?”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也难怪当初连个正统都求不到,就你们这样的,也配称正统玄门?” 此话一出,顿时就激怒了面前几位道人。 “满口胡言!” “放肆!放肆啊!打杀了他!” 一众道人一齐动手。 可紧接着,那天上的云层忽的暗淡下来,一层阴云笼罩住了整个权山。 “轰隆……” 闷雷不断,又闻沙沙之声。 “淅沥沥。” 雨水落了下来。 雷雨灵气在这一刻涌现了出来,似要将整个权山都给笼罩。 “贫道势要将你炼成尸傀!” 为首的道人眼中杀意浓浓,手中桃木剑紧握,一道法力裹住了木剑,以神通之法御之,凌厉无比。 狸花目光如炬,在那天色暗淡之下,瞳中好似闪露着青绿之光亮。 它的目光平静的望着那冲过来的道人。 猫儿抬头之间。 一道雷霆落下。 “轰隆!” 雷光好似天劫,从那阴云密布之中席卷而下,直奔眼前修士杀来。 面前涌上来的道人忽感不妙,顿时汗毛直立。 “天,天劫?” 有人愣神,在那惊愕之中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而那雷光也距他们不过几丈之远,已是避无可避。 “住手!!”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伴随着的是一道神通术法,化作一道法罩将面前权山弟子笼罩。 雷光被神通所阻,未能伤权山弟子半分。 “拜见长老!” “长老!” 众弟子连忙俯首以示尊敬。 只见一位身着灰衣手握拂尘的道人轻飘而来,其面圆满,有福缘之象,发丝显白,举止之间,有神仙中之相。 狸花的眉毛动了动,心中却是有些不快。 见那雷光淡去。 它心念一动,抬头再看那阴云密布之天穹。 “道友……” 灰衣道人正要开口,却忽的察觉到周遭的雷雨灵气忽的暴躁了起来。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光亮忽现眼前。 在那注视之下,雷光如炬,从那阴云之中劈了下来。 “轰隆!” 雷声随之而至。 灰衣道人一惊,这一道雷法,却是要比之前强上数倍不止,见那雷光,也似树干一般粗壮无比。 灰衣道人连忙从袖中找出一道符箓,神通祭出。 “道法律令,咒起!符起!” 手中符箓化作灰烬,随即便见眼前展露出一道金光,挡于道人头顶。 可在那雷光之下,符箓所化的金光咒术即刻破裂。 “啪嗒。” 隐约间,一道破碎之声响起。 雷光倾泄而下,落在了那灰衣道人身上。 关键之时,道人以自身法力似作罡气围绕周身,雷法落下之痛稍有衰减,但却也未能尽数挡去。 “长老小心!” “我助长老一臂之力!” 可当这群权山弟子靠近之际,那雷法之威荡开,顿时就将他们震散开来,甚至有弟子脚滑之下,从那石阶之上滚下了山去,一路惨叫,好生凄惨。 “啊……” 权山长老口中道出一声惨叫。 待那雷光淡去,其手握拂尘,皮肤之上有金光显露,但周遭衣衫却已破碎不堪,白发也被烧的污浊,胡子被烧去了一半,这般模样,甚至不如街头乞丐。 比起之前的神仙之相,好似天差地别。 第八百九十九章:打了小,来了老 似是乞丐一般的道人喘着大气,面色凝重,在那道雷法之下,背上也被烧出了一片焦黑之色,雨水吹袭着他,显得狼狈不堪。 狸花再抬头,看那阴云之间。 那雷雨灵气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狸花扭头看向陈长生,说道:“陈好人,他们有的不行。” 陈长生摸了摸狸花的头,说道:“是狸花比较厉害。” “是吗?” 狸花倒是没察觉到。 只是感觉面前的这群人很弱。 权山的长老这样狼狈,其余弟子更是不堪。 有的受了波及,身上被烧去了大片,有的在震荡之下彻底晕了过去,而另外的,则是在那雷鸣声下震聋了耳,双耳流血,在地上翻滚惨叫…… 唯一站着的,便只有这位权山的长老。 长老唤作三元道人,取三元开泰之意,早年与师兄弟几人拜入权山门下,修行数年,有所起色,之后便坐上了长老之位。 数年下来,不说道行多深,但却也是这人间之中说得上名号的修士,可如今,仅是一道雷法,就险些要了他半条命。 权山这般动静,也引起了一阵骚动。 权山道观之中的修士尽数而起,长老、观主皆是起身查探,即刻朝着此地而来。 而那山下取水的百姓,也被这样的昏天黑地的景象给吓的心惊胆战,一连跑出了好些里路。 三元道人咳嗽了一声,嘴角溢出一抹鲜血,伸手擦了擦,说道:“敢问道友……” “是何故,要与我权山作对?” 三元道人却也懂得审时度势,他明白,眼前的人定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这样的人,若能结交,决不可为敌,若为敌,那定要将其赶尽杀绝! 陈长生看着那道人,说道:“道长觉得呢?” 狸花这时也开口道:“受了欺负,自然要打回去,狸花都明白的道理,道长不明白吗?” 三元道人微微一愣,看向那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弟子,心中也明白了过来。 陈长生摸了摸狸花的额头,说道:“权山的弟子很是有趣,起了争端,不敌他人,转眼喊来数人,仗着人多势众,开口便要将人炼成尸傀,好大的威风啊,青仙观的道修也没你们权山这般威风吧?” 三元道人张了张口,轻叹了一声,说道:“道友,我权山弟子的确做的过分,但却也不止于此吧。” 陈长生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不是都活的好好的吗?” 三元道人愣了愣。 随即心中却生出了些许怒意,“道友,贫道礼让你三分,道友却想着要我权山弟子性命?” 三元道人冷眼看着眼前的青衫之人,接着说道:“我权山乃仙山道门,岂是谁人能踩在头上的?” 陈长生面色平静,看向三元道人,说道:“道长是不是搞错了,是你们权山无理在先,错的是你们权山,而非陈某,道长是觉得,你们权山势大,便谁都要俯首称臣,让你们三分薄面吗?” “陈某今日不给你们这个面子,你们又能怎样?” 不等那三元道人开口。 便见一道身影踏步而来,“好。” 来者剑眉星目,面容瞧着却不苍老,反而似是少年一般,身着一身白色道袍,不染凡尘一般,其身却是透着些许古怪,身上之气稍显阴霾,一双眸子,也显得有些阴沉。 三元道人见此连忙拱手,唤道:“掌教真人。” 权山掌教缓步而来,其目光看向陈长生,说道:“我权山势弱,而道友道行颇深,想来并非人间修士,这人间似末法一般,修行中人自然比不上富裕之地,道友以力镇压天下,道友这般作为,不一样也是以大欺小吗?却是让人不齿啊。” 陈长生看向此人,说道:“真人此言实在好笑,你权山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却还来怪罪旁人以大欺小,再者说了,谁告诉你陈某不是凡间之人了?” 那掌教真人微微皱眉,但很快却又舒展开来,说道:“贫道却是不太明白,你这样做有何意义。” 陈长生看着他,笑道:“陈某来时,本是有一桩事想要商量,可见权山门下恶徒,顿时就失了兴趣,弟子这般,长老更是,如今见了掌教,才知掌教也非同一般,谁都不想认错,既如此,又何必谈,依陈某之见,直接镇压了权山,不仅省时省力,更是不用多费口舌。” 掌教真人顿时大笑了起来。 “道友真是痴人说梦。” 小声戛然而止,只听他继续说道:“我权山岂事土鸡瓦狗?是你说镇压就能镇压的?” 掌教真人上前一步,舒了口气道:“也罢,贫道本还想着善了此事,各退一步,但见你这般执拗,贫道便也让你明白一下,什么叫做天外仍还有天。” 陈长生面色平静,说道:“还请赐教。” 掌教真人抬手之间,数道符箓环绕周身。 翻掌之间,拂尘落于手中,那拂尘不凡,浑身流露着宝光法力,不出意外,乃是一件神通宝器。 “你以雷法伤我弟子,贫道便以雷法让你伏诛。” 掌教真人面色平和,抬手之间,拂尘挥动。 只见风云变色,异象横生。 一道雷法由那天上落下。 “轰隆!” 这道雷法比先去一道更盛数倍。 狸花抬眼望去,就要拦下这道雷劫,予它而言,这无比容易。 但它却被陈长生拦了下来,这才没有动手。 陈长生抬眼看向那径直落下的雷劫。 “雷法不错。” 陈长生淡淡的道了一句,随即道:“不过就到这儿了。” 话语之间夹杂着天地之力。 敕令一出,那雷法顿时烟消云散,消失于眼前。 掌教真人手中符箓烧起,化作灰烬,他眉头微皱,好似看出了什么来。 “敕令?” 掌教真人笑了笑,说道:“这般偏门神通,也有人习?” 陈长生却是反问道:“偏门?” 掌教真人道:“这便是你的依仗?着实可笑。”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可不可笑,试试便知,陈某允你十手,若你能碰到陈某,哪怕是一片衣角,便算你赢。” 狸花听到这话眼前一亮。 它忽的感觉今天的陈好人好霸道。 都不像一个人了嘞。 第九百章:古字尸傀 “狂妄。” 掌教真人平静而道。 随即抬起手来,竖起双指,环绕之间,引来山中灵气而动。 术法神通,各有不同。 权山最善尸术,催僵傀尸。 不过两指探出,便见浓郁的尸气与死气召来,那人身后被那暗淡的烟尘所遮挡。 一眼望去,好似有一人遮天之象。 狸花望着那人,不禁道了一句:“好讨厌……” 没由来的讨厌。 是莫名之间的厌恶,那股气息,不仅让人不安,甚至还有些令人作呕。 不自觉间,一股尸臭飘来。 狸花连忙捂了捂鼻子,顿感不适。 “绽花。” 掌教真人轻道一句,在那弹指一挥间,尸气聚集化作一朵七瓣小花,花朵艳丽,却呈黑色。 那朵小花轻轻飘来。 陈长生目光望去,顿感有趣。 这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神通术法,更多的则是对气的运用,尸气与死气聚集成花朵,好似催命符咒一般,朝着陈长生飘来。 陈长生看向那掌教真人,他微微一笑。 掌教真人眉头微跳。 随即便见陈长生抬手之间。 那尸气所化的小花顿时脱离了他的控制。 掌教真人微微一愣。 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那朵花飘到了陈长生的掌心之中。 陈长生看了一眼,说道:“花朵纯粹,虽是尸气所化,但又好似这尸气玷污了这样一朵花。” 只见其抬手。 袖子微微一招。 那花朵之上的尸气忽似烟尘一般吹去。 尸气飘散开来,迎面却又要撞上那掌教真人。 掌教真人顿手,挥袖之间,将那尸气一并揽入袖中,消失的无声无息。 而当那尸气散去,陈长生掌心中唯剩一朵透着光亮的花朵。 “花开花落终有时,再美也要散去。” 只见那花朵凋谢,花瓣随风飘散,于那山涧而起,不知会飘向何处。 陈长生看向掌教真人,平静道:“这算一招了,还剩九招。” 掌教真人眉头微微皱起。 立而起势。 抬手间,袖中飞出两道暗光。 “尸傀吞生,现!” 话语落下,那两道暗光化作两具傀儡。 其傀儡身上画着符文,可那符文却尽是妖邪之态,而那傀儡的一双眸子更是空洞无比,另一个更是一双招子都已不见。 陈长生的目光看着那尸傀身上的符文。 “古字……” 这般看来,或许这权山与青仙观的道统有所相似。 当初青山城的道统兴盛,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其背后有人相助,修仙界玄门于人间落子,一来是为了折选天资绝然之辈,二来便也是与这人间气运有些关系,他们所行之事,从来都是有利可图。 古字之法,却非寻常。 权山的这位掌教懂得此法,可见此法绝非是自人间诞生的,亦是从修仙界流落而下。 权山绝非寻常,兴许也是一子。 陈长生看着那两具尸傀,打量了一会后,却又对那掌教真人说道:“陈某如今很是好奇你身后的人。” 掌教真人冷哼一声,有些不慢此人的嚣张气焰。 “吞了他。” 掌教真人道了一句,随即便见那两具尸傀顿时朝着陈长生撕咬而来。 这尸傀的厉害之处并不在于其灵活,也非绝对之力道,而是这一副躯体,不惧水火,术法更是无用,而且这般傀儡,也不知疼痛,解决起来,很是麻烦。 但对于陈长生而言,这却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毕竟古字一道,他陈长生也有所有了解。 却见陈长生抬手之间,凌空画下几道古字。 合掌之间。 忽听一声清脆之声。 “啪。” 眼前凌空的古字忽的化作一柱水流,朝着那尸傀冲刷而去。 掌教真人说道:“我这尸傀可是水火不侵,这般术法,好不如挠痒痒。” “是吗?” 陈长生轻道一声。 可随即,场中的变故却是让掌教真人面庞微微变色。 起初时那尸傀却只是受水流阻挡,未曾有事,可紧接着,那尸傀身上的古字符文却是被那流水所侵蚀,一点点有了消散之象。 这古字本就似一章篇幅,一字毁,字字毁。 失去那古字加持,面前的尸傀好似脆纸一般一扫即碎。 在顷刻之间。 那尸傀身上的血肉便腐坏融化,在那水流之下,转眼间便只剩下了一具尸骨。 轰然倒塌! “轰!” 当那两具尸傀倒下之后。 掌教真人也随之变了脸色。 陈长生道:“这古字有些水准,不过似乎是陈某略胜一筹。” 他看向其,说道:“又是一招了。” 掌教真人看着那地上散发着腐臭的尸水,还有那破碎开来的尸骨,他沉吟良久,却未动手。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在短暂的沉静过后,其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长生却未回答,只是说道:“已过两手,你还剩八手。” 但陈长生似乎是高估了眼前的这位权山掌教。 他哪里有八招之多。 第一手无外乎是试探,察觉不对,他便用了将近八成之力,可依旧败下镇来,可见此人不可力敌。 而且面前之人这般随意为之的样子,也让掌教真人心中生出了担忧,若再继续下去,他恐怕真的不敌此人,到时候连善了的机会都没有。 掌教真人说道:“道友知晓古字,想来也非寻常修士,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坐下,再作商量?” 陈长生却是说道:“敢问道长,陈某看着很好说话吗?” 掌教真人眉间轻挑。 “那便得罪了。” 说罢,却见其抬手,引出一道符箓。 “缚上仙之道,请盘罗仙长相助。” 符箓燃起。 见金光浮现,一道法身显露于掌教真人眼前。 只见一位束发道修展露,身着道袍,其身平静,但其身上所展露出的气势,却是非同反响。 又见那掌教真人拱手,“请仙长再现通天一指。” 只听那道法身抚胡轻笑,道了一句:“这有何难。” 话音落下,那道人抬手。 指尖一点,牵动大道自然。 天势随动,聚集一点于那指尖之上。 “咚!” 一抹道韵荡开,好似钟声响起。 一切的一切,也都指向了陈长生。 第九百零一章:将军 瞧了许久,陈长生总算觉得有些意思了。 这法身的道行不浅,但如今眼前所见,到底也只是一具刻印进符箓之中的法身。 与其说是法身,其实更多的,则是像一道刻印进符箓之中的神通。 这道神通并不属于这位掌教。 而且这一道神通,摆明了,也是奔着要陈长生性命来的。 更多的,则是一道出其不意的手段。 不等陈长生动手,却见一柄仙剑显露而出。 “嗡。” 剑鸣声起! 剑光一抹之间,与那所谓的通天一指相对。 山上忽的寂静了下来。 一指,一剑。 相撞于眼前。 仿佛有雷霆炸响之声,令人胆颤。 这一道声音,传遍数百里,惊动了周边坊镇的百姓,吓的不知所措。 荡开的余波似有摧枯拉朽之势。 掌教真人也受波及,倒退了数步,衣衫也凌乱了些许。 身后的树木被这波动震倒而下,轰隆作响。 甚至于脚底的山峦也在动。 好似地龙翻身一般。 “死了吧……” 掌教真人这般想着。 他是个果断的人,要么各退一步,若是不然,那便要永绝后患,绝不手软。 三元道长见此一幕也是惊愕无比。 好在他及时稳住了身形,借一棵大树才没有导致被吹倒。 然而,当那烟尘散去。 事情,却是出乎所料。 那青衫先生安然无恙,与方才不同的是,身旁只是多出了一柄仙剑。 仙剑锐利,可见剑意盎然无双。 当掌教真人看到陈长生安然无恙的时候,顿时之间,他额头之上青筋勒起。 相比起之前平静不失风度的真人,此刻的他忽然暴起,却像是走投无路的暴徒一般,似是疯了。 “留你不得!” 在其抬手之间,头顶的阴云遮天蔽日。 其势,丝毫不输方才那雷法所招。 “掌教真人……” 三元道人微微一怔,却是忽感不妙。 他的目光望去,却好似出现了幻觉一般。 脚下山峦震动,忽有一道道身影从那山中走了出来,是数不清的尸傀。 一股浓郁的死气与尸气将整座权山给笼罩。 霎时间,目光之中好似出现了血色,那些血色沾染在山中树木之上,沾染在地上,沾染在溪流之中。 恍惚,眼前好似成了人间炼狱一般。 三元道人的咽喉滚动,忽的萌生出了想要逃走的念头。 权山的弟子匆匆赶来,却还未曾于掌教,长老想见,便见如此炼狱般的景象。 身处权山的他们见到如此变故,看着那林中不断冒出的尸傀,尽管是他们这样炼制尸傀的人,都不禁觉得心中发麻。 “这是…什么……” 有人甚至被吓的腿软,顿时瘫倒在了地上。 山中何时有这样的尸傀了? 众人惊愕,更多的则是害怕。 这样尸傀莫非都在山中?可为何,他们却从未见过,密密麻麻,若是聚集起来,恐怕都有半座山高了。 铺面而来的尸臭顿时让狸花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好臭,陈好人,好臭……”狸花说道。 陈长生摸了摸它的头,稍作安抚。 却见眼前的掌教真人抬起双指,开口道:“请将军来!” 只听话音落下。 忽见有一道庞大的身影从那山中立起。 其身高数丈,身着甲胄,手握一柄阔刀,其身泛着煞气所凝结而成的血红之色,一双眸子之中也尽是杀气。 而在其面容之上,背上,手上,皆有古字,肩上三处,各有符箓镇压。 此非尸傀,而是僵傀! 尸是尸,僵是僵,二者的区别在于一个是死物,而另一个,则是结余生与死之间的存在,僵揽月光精华,食阴气煞气鬼气死气…… 至阴至邪。 而眼前所见的这具僵傀,更是非比寻常,那煞气,甚至已经成为了肉眼可见之物。 “沙沙……” 山中震动。 伴随着那僵傀出世。 天上的暗淡忽的显露出了血红之色。 这般景象,却又让陈长生想起了当初在魔域之中所见之景,血月、血海、赤山、魔剑…… 却见那掌教真人忽的自破掌心。 一抹血光溅起,挥洒而去。 血落在了那僵傀身上,滋滋作响,但却又激起了那尸傀无边的欲望,是杀戮之欲。 掌教真人看向三元道人,说道:“还不快滚?” 三元道人反应过来,即刻遁走。 “所有弟子!即刻离去!” 权山弟子长老,顿时朝着山下跑去,不敢有半点耽搁。 却见那尸傀忽的抬起了脚。 “轰!” 大地震动。 山峦下沉。 藏于土地之下的尸傀再度现身。 十个,百个,千个…… 霎时间,整个权山好似成为了被血所染的战场,无边的煞气扑面而来。 溪流彻底变红,好似血水一般,树木倒下,枯叶飘舞而起。 沙沙声于耳畔响起。 随之而来的,则是那天地昏暗,阴云密布。 陈长生抬起头来,目光望去,却见那天雷已至。 雷劫已于天穹之上酝酿,好似时刻都要落下一般。 这般僵傀,不应该出现在这人间! 可距离雷劫酝酿,却还需要一段时间。 掌教真人嘴角勾起一抹邪性的笑意,他的目光看向那僵傀,说道:“血肉就在眼前,可当嚼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数不清的尸傀忽的朝着陈长生涌去。 而那煞气僵傀在一瞬之间好似犹豫了起来。 但在下一刻,却又忽的挥出了长刀,朝着陈长生斩去。 “噹!” 这一斩,被听雨剑挡下。 陈长生神色微皱,他在想这僵傀到底是何来历。 僵之一道,早已淹没在了岁月的长河之中,遗留到如今的东西,却是让陈长生有些意外。 而且看这僵尸,这一身煞气,还有那气势,不出意外,其身前应当是一位将领将军,而且,此人甚至不是一位寻常将军,领的兵,说不定也不是凡人! 数不清的嚎叫之声自眼前而来。 面对眼前如同炼狱一般的景象,狸花心中都生出了些许害怕之意,往陈长生的脖颈后面躲了躲。 却见陈长生抬起了手来,握住了听雨剑。 “先除了这些尸傀。” 寒山之雪,引于剑中。 岁月与那冰冷的雪花的于剑中而起,刹那而见! 第九百零二章:古字阵眼 剑光闪过,见一道道头颅席卷而起。 古字符文破碎开来,一剑之下数百道尸傀的身体倒下。 却见那身高数丈的将领提着阔刀大步而来。 那一双赤红的眸子紧盯着陈长生。 当长剑与阔刀相撞,周遭的尸傀被席卷开来,二者之间碰撞出了一个大坑。 陈长生握着剑,阻挡着眼前的将军。 他看着那双赤红色的眸子,却是忽的皱起了眉头。 将军似是感受到了陈长生的目光。 下一刻。 他抬起了头,与陈长生对视。 陈长生的心中微顿,从他的眸子之中,陈长生看到了无边杀意,是无数征杀之中所累积而起的杀意,而那目光之中却还有别的东西。 是不甘、屈辱、无奈,还有无声的痛苦。 肩头符箓,身上古字,无一不是压着他。 曾经他手握着刀,而如今他却成为了旁人手里的刀。 陈长生回过神来,左手抬起,化作双指。 “敕!” “金光法咒,驱魔斩邪!” 天地之力降下,融于剑中,顿展光亮。 将军收回阔刀,后退半步,随即扬起,抡动阔刀朝着陈长生砍砸而去。 “噹!” 火光四溅,剑身微颤。 又见那将军转身,借腰腹之力,再度抡起阔刀,这一次力道更胜之前。 在那抬刀至极,其腰腹咽喉露出破绽。 陈长生借此机会,抬剑刺去。 剑光如虹,直抵其咽喉。 可随即,一道叮当之声却是惊了陈长生。 此剑,虽触碰的到,但却未能伤其分毫,却见那将军的皮肤散发着光泽,伴随着幽幽的光亮。 剑过之下,却是火光四溅。 陈长生见此连忙收剑作挡。 “噹!” 又是一剑斩下。 陈长生稳稳接住,借力后退两步。 掌教真人目光望着那青衫之人被打的节节败退,心中也随之松了口气。 这一切,却只是他所认为的。 陈长生的目光在那将军身上来回观望着,符箓,还有古字。 符箓封住了那位将军的三魂,古字则是傀儡之用,与尸傀想同,但其程度,却是大不相同。 其身之字,却非寻常笔墨而成,而是非同的法力纂刻而上,可见其字之上有金光转动,流连不止。 狸花已经躲到了远处。 它的目光瞧着这一幕,心中担忧。 便抬头看天,想请雷法来助。 只不过,如今它却是喊不动了。 雷劫在那天上酝酿,即刻将成,似乎马上便要落下。 而掌教真人也在看着这一幕。 待雷劫落下,便是此人的死期! 陈长生与那将军周旋,周遭的尸傀却又上前骚扰。 狸花慌张无比。 “怎么办,怎么办……” 狸花左右看着,它张了张口,半天想不到法子。 可当它转头的那一刹。 其身前却是忽的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与它一般模样,是只狸花猫。 可狸花看着面前这只与它一模一样的猫儿,却又有些愕然,“你又来了,快,快帮帮陈好人。” 眼前的猫儿回头看向狸花,又看向了陈长生。 猫儿摇了摇头,却半天没有动作。 狸花从它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厌恶,它愣了愣,问道:“为什么?你好像不喜欢陈好人。” 猫儿没有解释,但却又像是默认了一般。 狸花也明白了过来,这道身影是从它身体里来的,但却并不是它。 尸傀被猫儿的动静所吸引,随即跑了过来。 面前的猫儿抬起爪子,轻轻按在地上。 “咚……” 一阵波动掀起,眼前的地面忽的似浪花一般卷起。 数不清的尸傀被被拨动所打散,零七八了的砸在各处。 狸花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有些茫然。 陈长生与那将军僵持在了一起。 但一招一式之间,陈长生都未曾主动进攻,更多的则是格挡,好似是有所顾忌一般。 那位将军与陈长生拼杀在一起。 手上的阔刀大开大合,时常会露出破绽,但因为其身躯之利,陈长生的剑也无法伤他。 这刀法,似以命搏命一般。 说的简单一些,这位将军,好似在求死。 陈长生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果然是有意识的吗。” 陈长生想清楚了这一点。 但有意识是有意识,能不能控制自身,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到底成了傀儡,早已无法控制自身了,只能按照别人的意愿活着,成为别人的刀。 而且,在方才的打斗之中,陈长生也观察到,此人身上的一些衣着与服饰,似乎都已经有些久远了,若是仔细盘算一下,或许都得追溯到千年之久。 可见其的确是真正的古僵。 “噹!” 阔刀与剑再度僵持在一起。 陈长生的目光再度与那将军对上。 “这位将军,可需陈某帮你一把?”陈长生道了一句。 那道赤红的眸子中竟生出了些许波动。 与此同时,将军手中的阔刀也减了些许力道。 但这样的情况却并没持续多久,不过一息之间,力道又再次加重。 陈长生也感觉到了这细微的差别,也就是说…… 这位将军虽是傀儡,但似乎也能短暂的控制自身。 陈长生心中也彻底打定了主意。 掌教真人目光凝视着这一切,再抬头时。 雷云密布,天劫将至! “轰隆!” 闷雷声响起,也吸引到了陈长生的注意。 陈长生眼前一亮,这天劫,来的正好。 目光之间,忽见一道光亮。 “轰隆!” 震耳欲聋之声想起。 天劫落下,直奔权山而来。 “啊!!!” 在这道天劫之下,无数鬼魅妖邪化作飞灰,山中尸傀也在天劫之下成为灰烬。 但这道天劫,却是直逼着那位将军来的。 陈长生看着那将军道:“古字的阵眼应当在你背后脊梁,近心两寸处。” 将军明显一愣。 可随即便见到陈长生忽的后退而去。 他本该上前追去,与陈长生拼杀。 可在这一刻,却是迟疑了一下。 其身形微顿,抬头望去。 掌教真人微微皱眉,忽感不妙。 将军口中发出了一道嘶吼之声。 步伐往一旁挪动了半寸。 “噼啪!” 天劫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其近心两寸之处。 随着这道天劫落下。 其身上的古字忽的亮起,显露出了完整的符文,一圈一圈,爬满了全身。 第九百零三章:古僵解困 古字于那将军身上大方光亮,其纹路纠缠交织,好似一张网一般笼罩在其身上。 可在那天雷之下,隐约之间那张网却又好似受到了冲击一般,如同网中断开了一条线。 “喝!!” 将军嘶吼着。 那耀目的雷光于天地之间闪过。 他好似在挣扎一般,浑身颤栗,手中的阔刀更是咣啷不止。 掌教真人见此一幕顿感不妙,连忙抬手。 “大胆!” 掌教真人呵斥一声,抬手之间,一道威压而出。 “嗡。” 却见那将军身上的金光大怔。 “轰!” 顿时间,将军的身形伛偻下来,双脚所站之地也被压出了两道大坑。 而他目光之中好不容易保留着的些许清明,也在这道威严之下逐渐消失殆尽。 却在此刻。 那青衫先生抬起手中之剑,斩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掌教真人。 掌教真人顿时感到后背一凉。 在关键之时,祭出一道法力挡去。 法器被这一剑斩的四分五裂,但好歹是为其挡下了这一剑。 陈长生冷声道:“陈某让你插手了吗?” “你!” 掌教真人怔了一下,可心中却又生出了些许惧怕之意。 此人…… 之前一直在藏匿? 方才那一剑,真正让他感到了恐惧。 那一剑,好似是随手一剑,若非那件法器,此刻的他已经头颅落地了。 狂妄! 这般狂妄! 好似从一开始,此人就只当这是一场游戏一般,就是想看看,想见识见识权山的手段。 而事实上,陈长生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他始终都在留手,一来是心中好奇,二来大抵就是觉得有趣,毕竟也许久未曾动过手了。 失去了掌教真人的限制。 将军下的脊梁也再度挺直了起来。 “嗡。” 身上的古字不停的压迫着他,想将其困住,不让他挣脱开来。 “轰隆!!” 一道轰鸣之声响起。 又见一道天劫落下。 雷劫好似震耳欲聋一般,席卷而下。 周遭尸傀顿时间被这道天劫扫过,化作灰烬,伴随着大风烟消云散。 权山迎来了洗礼。 所有的阴气、尸气、死气…… 污浊之气在天劫之下被清扫了个干净,周遭难闻的气味化作焦味,随着那大风一点点被清扫出去,迎面来的微风,也总算有了舒畅之意。 “喝啊!!” 将军的身躯弯了下来,而那一道雷劫则是直至的落在了那‘近’心两寸处。 “啪……” ‘网破’之声于耳畔响起。 那全身的古字金光可见几处暗淡了下来。 而将军却也在这道天劫之下受伤不浅,身上个隔除被天劫劈的焦黑,散着白气,自身也是半跪在了地上,全凭着一柄阔刀撑着自己。 掌教真人看着这一幕,暗道不妙。 而此刻,陈长生的目光一直都注视着那位将军,他在观察着那些古字。 掌教真人心中一顿,心中则是萌生出了想逃的心思。 此刻,正是时机。 他欲施展遁术,抬手之间,欲飞身逃离。 可在掐动法决之时,他却猛的发现,自己的术法竟然无法施展。 “怎么回事……” 掌教真人心中惊愕无比,随即目光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上。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 “铮!” 一柄剑已然抵在了他的咽喉之处。 掌教真人吓的连退两步,可那柄仙剑却是紧追不舍,抵在他的脖颈之前。 他的身躯冷了下来,恐惧占据了他的心神。 冷汗从额头冒出,后背彻底被打湿。 “剑,仙……” 掌教真人一字一顿道出两字。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彻底完了。 眼前之人,并非修仙界的无名小卒,而是一位实打实的剑仙大能。 陈长生没有说任何话语,只是静静的看着。 第二道天劫落下之际,将军身上的古字暗淡下来了大半。 将军喘息着,好似在坐着最后的调整。 他的目光看向陈长生。 好似有许多话语想说。 掌教真人咽了咽口水,说道:“你若是让此古僵解开束缚,定会有数不清的人遭殃的!”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那将军,问道:“是这样吗?” 将军的目光看着陈长生,他似乎很想给自己解释。 可在那般古字的镇压之下,只得嘶哑的道出一字:“不,不……” 仿佛有千言万语,但却只能说出这么一个不字。 这样的悲催也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的到。 陈长生看向掌教真人,笑道:“听见了吗,他说了不是这么一回事。” 掌教真人脸色慌张,说道:“那是古僵,古僵!至阴至邪,非生非死!你竟想收服此等魔物?!你真是疯了!” 他正说着。 “铮。” 仙剑忽动,离他的咽喉又近了些许。 他的脖颈之间出现了一条微小的血痕,但好在伤的不深,不至于丢了性命,但他也因此再不敢轻举妄动,这样分毫之差,恐怕自己真的会死。 陈长生微微点头,待他抬头,见最后一道天劫已然酝酿而成。 而那半跪着的将军也在这一刻站起了身来。 他显得很是吃力,那古字依旧纠缠着,好似不想放过他一般。 “啊!!!” 将军的口中再度传来嘶吼之声。 是不屈,还有这无尽岁月之中的寂寥与痛苦,者所有的一切支撑着他站起了身来。 刹那之间,天劫落下。 好似世间灿烂的花朵于此地盛开。 掌教真人闭上了眼。 “轰隆!” 轰鸣雷声。 权山上下所剩无几的污浊之气在这一道天劫之下彻底被洗清。 伴随着一场大雨倾泄而下。 泥土之中有一道绿意生了出来。 一道巨大的身影倒了下来,溅起的雨水飞洒向各处。 古字彻底暗淡,好似琉璃一般,一碎皆碎。 那束缚了他不知多少岁月的古字在这一刻终于被解除。 最后一丝力气淡去,一股畅快之意却在心中荡出,他虽倒了下来,却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当那所有的尸傀彻底被天劫抹去,草木灵气随着天劫的到来而攀升。 权山也迎来了新生。 掌教真人被仙剑抵着咽喉,他的脸色由阴沉变为了畏惧。 第九百零四章:不愿为刀 一场大雨,冲刷了权山。 将军倒在地上,目光凝视着那昏暗的天穹。 天劫退去了,但那阴云不曾退去,还带来了雨水,雨滴落在了将军的目光之中,那一抹赤红之色也好似被这雨水所洗去。 陈长生走上前去,站在了他的身旁。 将军望着此人,道了一句:“顾某,不忘此恩……” 随着这样一句话落下。 将军闭上了双眸,许是因为力竭,故而晕了过去。 狸花也来到了那将军的身旁。 可当它触碰到那人的皮肤时,狸花却是感觉到了一股冷意直舒胸前。 是一种让人心悸的冷。 “好冷……” 狸花咂了咂嘴,连忙跑回了陈长生身旁。 陈长生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僵本就是阴冷的。” 狸花缩了缩脑袋,也不再多说什么。 陈长生随即转过头来,迈步走向了权山的掌教真人。 仙剑仍旧抵在他的咽喉之声。 掌教真人的脸色很是难看,到了此刻,他却也知无力回天。 他咬了咬牙,索性便要撞上那仙剑,就此了结。 可到头来,却又被陈长生给阻止了。 掌教真人的目光凶恶,紧盯着陈长生道:“不允吾死,事到如今,你还想羞辱贫道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还未问话呢,怎能让你就这么死了。” 掌教真人看着他,说道:“休想从我口中问出半句话!” 陈长生见其倔强,他顿了顿,问道:“真人真是这么想的?” 掌教真人的态度很是坚决。 陈长生见此便抬头解开了术法。 “既是如此,那陈某便解开束缚,剑在眼前,掌教真人自刎便是,陈某不拦。” 此一刻,却是煎熬的。 一瞬之间的勇气忽的断去,想要再度拾起却是一件难事。 他看着眼前的仙剑,沉默了下来。 “真人似乎不太坚定啊。”陈长生说道。 掌教真人抬起头看向陈长生,说道:“魔头!贫道何曾惧过?!” 却见他脖颈向前,剑尖从他的脖颈处划过。 一道血痕浮现。 鲜血溢出。 在一阵唔咽声后,掌教真人的身躯也就此倒了下来,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 这位权山的掌教也迎来了他的落幕。 “唔……” 陈长生的目光看去。 似乎一时间也没料到,这位掌教会这样果断。 但也无碍,陈长生也没觉得这掌教死的可怜,他早便有了打算,今日闹这一顿,权山总是要死几个人的。 而掌教的决绝反而让陈长生更加好奇了起来。 据方才争斗之中,这位掌教展露出的决断来看,他绝对是一个小心的人,这样的人最是怕死,可如今却这样果断。 到底是什么秘密?让他这么急不可耐的寻死? 这里面恐怕大有文章。 但见这古字,陈长生便料到到了不一般。 权山的情况,恐怕与青仙观是大不相同的,主要还是得看其背后站着的人。 也是因为这一遭,陈长生才了解到,这权山大有不同,谁能想到,一座仙山之中藏着这般多尸傀,多到要这天劫落下,才将这这座山清扫干净。 陈长生等了片刻,却始终没见有更老的来出头,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可惜。 “连掌教都逼死了,这背后的人真是沉得住气。”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随即收起了剑来。 他回过头,看向了身后躺着的古僵。 这位将军姓顾? 应当是生前的姓了,只是不知道这人何等岁月里的人。 待他醒了,得好好问问。 . . 顾将尸好似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摆脱了折磨了他数千年的束缚,解开了身上那些数不清的古字。 那一刻的激动也让这场梦醒了过来。 当他再度睁眼,却见自己正身处一处客栈的房间之中,周遭无比安详。 而他的阔刀,就在床头边放着。 趴在窗户上晒太阳的狸花睁开了眼,它打了个哈切,对那古僵道:“你醒了?” 顾将尸口中呢喃了一声,“不是梦……” 身上的古字已然不在。 那些束缚也彻底摆脱了! “狸花去叫陈先生来,你就在这别跑!” 狸花道了一句,随即顺着窗户,来到了隔壁的屋子里。 陈长生得知过后便来到了房间里,进门口看了此人一眼,随即便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感觉如何?” 顾将尸顿了顿,他握了握拳,说道:“很好。” “你叫什么名字?”陈长生问道。 顾将尸愣了愣,思索了一下后道:“顾将尸。”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早已从岁月中淡去的古僵一道,陈某对你可是有些好奇的。” 顾将尸看向陈长生,说道:“是你帮了我。” 陈长生说道:“算是吧。” 顾将尸道:“我可以答应你三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陈某自己能办到的事,为什么要找你?” 顾将尸低下头来,好似明白了陈长生的意思。 可他不愿意,不愿意寄人篱下,成为别人的刀。 “此事稍后再说,不妨先与陈某说说你身上发生的事吧。” 顾将尸点了点头,说道:“我生前乃是一位将军……” 陈长生平静的听着。 若说聚今多少岁月,在这暗无天日的禁锢之中顾将尸也记不清楚了。 他曾是南朝的将领,出生于武将世家,自幼习武,后于战场之上厮杀,缕立战功,三十余岁的时候,便成为了将军,戎马一生,镇守边关,战事无数,本是辉煌的一生。 可在他成为将军后的第三年,敌军的铁骑犯进边域,而他也死在了这场战事之中。 杀他的人,乃是武朝的肃王,一位传奇一般的人物。 他本以为自己此生就此终了。 就好似人死如灯灭,终要消亡。 可直到某一日,他再次睁眼…… 他的身上被画满了古字,肩头贴着三张符咒,那上面的文字他一个都看不懂。 他是醒了,但却不能说话,不能走动,他有思想,但却无法控制自己。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直至周遭的声音传到耳边,他才知晓,自己已经被人炼制成了傀儡,还有‘僵’这个字…… 第九百零五章:冷的令人心慌 “是那位肃王做的?”陈长生问道。 顾将尸回忆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我却也不太确定,但后面有件事情,倒是与肃王有关。” “后来呢。” 后来的事,便让顾将尸有些麻木了。 他醒来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乱坟岗跟死人堆里渡过的,而且大多数都是在夜里。 据那些‘工匠’所说,这么做的目的是让他吸纳这些死地的阴气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除此之外,这些‘工匠’也会时常给他喂食一些血肉,起初的时候,只是一些野兽,但到后来…便是人的血肉! 顾将尸如今回忆起来,仍旧觉得恐惧。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几年之久。 在不断的检验之下,他似乎已经达到了这些‘工匠’想要的效果。 “后来,我就被带到了滨海之地。” 顾将尸说道:“也是自那时起,我才知晓他们的目的。” 自南朝被灭过后。 天下成为了分立的局面。 西周与东河分立天下。 东河,也就是肃王所在的王朝。 在那段岁月里,天下间不止有人与人之间的争斗,还有妖魔在人间起乱,世间的规矩凌乱,总是会有意外诞出。 而南朝之地,也是在这样的乱象之下彻底落入下风的。 南朝山河,多处沿海之地。 “那时,海中有妖龙作乱,犯我朝山河,人力薄弱,难以为敌,妖龙搅动河水,使我南朝天翻地覆,最终败落于东河之手。” “他们将我制成僵傀,目的,也正是为了对付那海中妖龙。” 听到这儿,陈长生坐直了身子。 顾将尸说道:“他们为我取名将尸,不止是我,与我一样的人还有许多,其中我还见到了几位同僚,是另外几个关隘的将领,他们都似我一样,被‘工匠’所改造。” “我们被做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守住河口江口,不让妖龙来犯。” 他们化为僵尸,在经历了无数阴气与血肉的洗礼过后,身躯能与妖龙抗衡,而当数量多起来的时候,便真的有了一战之力。 事实证明,‘工匠’们是成功的,他们真的挡住了妖龙。 可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却是更大的一场浩劫。 那茫茫的大海之中,不止有一头妖龙。 “那头妖龙被打伤归去,再来之时,便有数条妖龙跟随二来,他们带着怒意,那一次,东河的百姓遭受了劫难,我们不过一个照面,便被打散了。” “江水翻涌,河水决堤,水祸冲垮了房屋,百姓流离失所,天下岌岌可危。” “五头妖龙,险些毁了整个东河。” “也是趁着这个时机,西周举兵来翻,欲要一统天下,此番场景,与当初东河灭我南朝一般无二。” “不过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有个人,不应该说是人了,是与我一样的僵。” 陈长生看向顾将尸,说道:“是肃王,他将自己炼成了僵?” 顾将尸点了点头。 “他与我们大不相同,久经沙场的他满身都是煞气,肃王的绝然与忍耐,是我都难以企及的,他与我们不同,他不是傀儡,而是真正的僵,可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那般气势……” “我便明白,他所经历的恐怕是我们的数倍之多。” “乱葬岗,食人肉……” “我们是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吃的这些东西,纵使这些,我都差点疯了过去,但肃王却是硬生生的挺了下来,天知道他吃了多少血肉,去过了多少乱葬岗。” 陈长生轻敲着桌面,问道:“这位肃王,叫什么?” 顾将尸说道:“听说这位肃王姓陈,是东河唯一一位异性王,至于字,我却是未曾听他说起过。” 陈长生愣了愣,他沉默了下来,思索良久后道:“你继续说。” 顾将尸道:“肃王凭借着毅力将自己炼成大成之僵,但面对五条妖龙,却依旧是有些乏力的,后来是将我们全都集结在了一起,才堪堪能敌,但代价便是肃王丢了一条手臂,不过途中斩杀了一条妖龙!也是因此,东河才有了余力来对付西周,不至于导致国破家亡。” “自那次过后,妖龙就没有再来犯过。” 顾将尸顿了一下,说道:“而我们的归宿,则是被藏进了棺椁之中,待危及之时,才会被人再次记起。” “肃王呢?”陈长生问道。 顾将尸摇了摇头,这些他就不知道了。 “我再次从棺椁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值得一提的是,是一伙盗墓贼打开的棺椁。” “也是从那一伙盗墓贼的口中,我才知的东河已经覆灭了八百年之久了,而我们也早已被遗忘了。” 比起成为傀儡,那般深埋地下的黑暗,才是他所难以接受的。 顾将尸叹了一声,说道:“我被那一伙盗墓贼带了出去,而且,那伙盗墓似乎本就会操控古僵的法子,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专程为了我们而来的。” “再后来的事情,就有些不同了。” “这群人带我出了海,不止是我,还有被埋在各处的‘同僚’也被他们带了出来,船在海上漂泊了很久,直至到了一处岛屿后,才停了下来。” “后来这些人便在这里安营扎寨,他们修行一本叫做《僵煞九门》的法门,我起初的时候以为是武功,但后来看着他们身上长出尸斑的时候,我才知晓他们是在做当年‘肃王’做的事情。” “在后来,我也了解到,这些人,本就是盗墓贼,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古僵的事,从而在天下寻找,他们所求,是长生之道。” “但他们失败了。” “不过半月岁月,上岛的十余人炼了那法门过后,大多数都疯了,他们互相撕咬,相互争斗,最后被人分儿食之。” “不过,他们最终有一个人成功了。” 顾将尸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他的毅力非比寻常,在一翻装疯卖傻后骗过了所有人,他把除了我们这些古僵之外的所有人都给吃了……”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天他的目光。” “冷的令人心慌。” 第九百零六章:再闻魔君 那般眼神,甚至让经历了数次绝望的顾将尸都感到恐惧。 明明气息是那样微弱,但却似是一个无边的魔头一般,令人胆颤。 陈长生问道:“他叫什么?” 顾将尸说道:“同行的那一伙盗墓贼都称呼他为小书生,据说一方面原因是因为小书生的身形显得有些孱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小书生是这一伙盗墓贼里面头脑最为灵光的人,也是懂的最多的人,包括绘制舆图与观测地势,小书生都很是擅长。” 陈长生听后道:“没有具体的名字吗?” 顾将尸摇了摇头,说道:“后来我跟着他数个甲子,都不曾听说过他具体的名字,不过后来的他倒是有许多名字,一开始的金僵道人,后来的魔僵,再到后来的魔君,而最为让人耳熟能详的便是唤魔神君这个名头。” “唤魔神君,唤魔神君……” 陈长生怔了怔,他的心神沉了下来。 “你与我好好说说,这位唤魔神君!” 顾将尸看他心绪有所波动,于是便问道:“你听说过?” “略有耳闻。”陈长生说道。 当年魔域的君主,陈长生也与其一道残魂相斗,还有那魔剑,包括从各个地方听说的这个名字。 “想来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岁月了吧,竟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顾将尸道了一句,随即继续说起了这位魔君的由来。 “自那次过后,他便成为了真正意识清醒的僵,而他的潜力我们也是有目共睹的,他凭借自身的头脑以及我们的力量很快就走进了仙人之地,并且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初入僵道之时,他还似一个毛头小子一般,但仅仅一年过后,他寻遍了无数阴气煞气聚集之地,滋养自身,其一人便能敌过我们所有,身躯之力量,也是非同凡响。” “不过,他身上,却是有些怪异的地方。” “怪异的地方?”陈长生道了一句。 顾将尸点了点头,说道:“他总会时不时的消失,将我们遗留在某个地方,这也导致我们经常都处于漂泊的状态,因为古字的压制,不得解开束缚,我等之力也难以栖身,所有多数时候,都是在仙界之中东躲西藏,起初的时候,倒是觉得他可能是遇到什么高人,死于非命了,我们也就此打算漂泊仙界,但几年之后,他却又会一个一个的将我们全都找了回来。” “而且这样的事,不止发生了一次两次,尤其是在后来他在一处深山中闭关的时候,更是发生了五六次之多,莫名的消失,又会莫名的出现。” 陈长生忽的心中一怔。 他站起了身来,眼中却是显露出了一抹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陈长生呢喃了一声,瞳孔微缩。 情绪忽然的变化倒是让顾将尸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该这样,不该这样啊……” 陈长生在屋中来回踱步,可却久久都不能平复下心绪来。 顾将尸不解道:“你似乎有些过于激动了。” 陈长生的脚步停滞,他转头看向了顾将尸,问道:“他消失一次,大概多久?” 顾将尸想了想,说道:“两三年吧,应该是的。” “……” 陈长生听到此言目光再度茫然了起来。 他坐在了那椅子上,眼中更多的则是不可思议。 那唤魔神君…… 就是自己曾经的一世? 陈长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与他一般,身染同样的诅咒,有着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的怪病。 凭借着顾将尸的话,也可以认定。 那位唤魔神君,至少有九成概率是他曾经的一世。 陈长生的心绪久久难以平息。 他沉默着,思索了许久。 顾将尸见陈长生这般模样,也没有出声再继续讲下去。 屋子里的气氛忽的让他感到有些焦灼。 顾将尸不明白此人为何会如此激动,但显然,这里面的一些事定然是与此人有些关联的。 可他回顾自己的话,却又找不到重点。 是那古怪的地方? 良久过后。 陈长生好似回过了神来。 他轻叹了一声,说道:“你与我好好说说吧,从头到尾,一字不差的与我好好说说,我要知道这位唤魔神君所有的事。” 顾将尸知道的尤为之多。 因为在唤魔神君初临仙人之地时,他们这些古僵曾是他最大的底牌。 其中一些琐碎的遭遇略显寻常。 早年的魔君修行僵道,绝大多数岁月里都在寻找阴煞之地与杀人夺宝,遇撞机缘的路上,虽说魔君令顾将尸感到害怕,但那些年里,他却很少见过魔君嗜血屠杀的一面,此人从不滥杀。 他从弱小而起,逐渐强盛。 在那仙人之地,也有了些许名声。 可名声大了,对他而言,却越不是一件好事。 “不知何时起,仙人之地开始有了传闻,说他一身煞气尸气,如同魔头一般,向来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他莫名就被扣下了魔头这样的帽子。” “但他似乎不愿意与人计较,带着我们东躲西藏,甚至藏进了深不见底的山谷里。” “但是事情却总是会往坏的一面发展。” 顾将尸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本性不坏,因为一身的邪气惨遭世人唾骂,修士皆要与他为敌,某此一位修士步步紧逼,无奈之下,动了杀心,同时也引来了麻烦。” “那个修士是一方仙门的当代大弟子,更是其仙门长老坐下首徒,后来便是无休止的追杀……” “错是那个死去的修士的错,但在这般仙人之地,从来都是拳头大的,才有道理,此事也引起了轰动,诸多修士唾骂其邪修败类,要让他在仙人之地无处立足。” “他们步步紧逼,他处处退让,直至退无可退,隐忍许久的他,最终还是动了手,前来追杀他的长老死无全尸,更有十余位弟子殒命,后来再遇这样的人,他也从不手软。” “他的名声越发的臭了……” “好似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人人唾骂。” “在那一方仙门的运作之下,诸多修士提起了剑,打着斩灭邪修的话语,对他展开了无休止的追杀。” 第九百零七章:纯粹的魔 顾将尸好似回忆起了什么。 他长叹了一口气,“那孩子本性不坏的,但在唾沫之下却成为了一个坏人,近百位仙山修士围攻于他,最终退无可退,堕入了魔道。” “近百位仙山修士命丧当场,而他也在那场乱事之中消失了,徒留下我们于世间浪迹。” “直至三年过后,在一处深山之中躲藏的我听外人说起了当初的那一方仙门之事,一夜之间,整座山门被一魔修屠戮,无一人生还。” “所有的一切,也由此开始。” 这是一篇絮叨不止的故事。 顾将尸讲了很久。 魔君,魔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名号便开始响彻整个仙人之地。 拦他者死,逆他者亡。 当初那个本性不坏的孩子展现出的果断与凌厉,让顾将尸都感到惊愕无比。 “我在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需要我的帮助了,他的身边多了许多人,无一例外,皆是魔修,那些嗜血邪性的魔修于世间作恶,屠戮修士,但在他的面前,却无一例外都是俯首称臣,而他做到这一切,只用了一甲子,只是一甲子。” “吾谓魔尊,唤吾名号,仙人胆寒,天地俱安!” “世人称他为唤魔神君,他是最为纯粹的魔。” 陈长生听后道:“好像少了许多。” 顾将尸说道:“在后来的岁月里我与他就少有接触了,似我这样的古僵,都比不上他麾下一个搬不上台面的魔修。” 他笑了笑,说道:“不过他虽然堕入了魔道,但其本身却又是一个尤为念旧的人,有时心绪低落,他会来寻我们这些老伙计喝酒,他也不倾诉什么,就是喝酒,将自己灌的烂醉如泥,什么话也不说,将所有的事都藏在心底,有时候我觉得挺好,但偶尔却又觉得害怕,他是那样管的住自己,转念一向却又释然了,他毕竟是魔君,让整个修仙界闻名变色的人。” 陈长生平静问道:“你知的他怎么死的吗?” 顾将尸顿了一下,说道:“我不清楚,我只知的他死了,当初的某一天,他忽然找上了我们,用秘法将我们封印进了棺椁之中,他说他有朝一日还会回来找我们这些老伙计。” 陈长生听后顿了顿,问道:“那他后来回来过吗?” 顾将尸摇了摇头。 他没有等到。 “是别的人解开了秘法,打开了棺椁。” 顾将尸说道:“也就在这百载之间,封印我的棺椁被解开,岁月过去了太久了,见到我时,他们似乎都有些畏惧我,不过我也没什么恶意,后来那群人就将我给带了回去,以血肉供养,阴气滋补,让我恢复到了从前。” “是哪一伙人?” 顾将尸却是顿了顿,说道:“他们是魔修,而且据我所观,其中有几位身上的气息有些古老,似乎经历了,很长一段岁月。” 陈长生听后微微皱眉,问道:“他们的人数很多吗?” 顾将尸说道:“好像也不多,约莫也只有几百人。”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或许是从灵笼里跑出来的东西。” “灵笼?那是什么?” “没什么。” 陈长生没有解释,但大抵也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站起身来,看向顾将尸,问道:“你生前叫什么名字?” “顾凶,大凶的凶。” “这字有些不详。” “也非凶象的凶,那时候我一家受人欺负,我爹软弱,便不希望我将来是一个软弱的人,起初是取了‘盛’字为字,但后来及冠,却又改了,改成了‘凶’字,大抵是我爹觉得还不够吧。” 顾将尸笑了笑,说道:“不过我也的确在行,从小到大,便不曾怕过谁,后来投身军伍,也不曾怕过,大多数时候都冲在最前面,经历了数年过后,便成为了南朝的将军。” 陈长生说道:“生前坎坷,死后亦是如此,遭了不少罪。” 顾将尸点头笑道:“幸得你相助,助我摆脱了束缚。”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倒也不用谢我,你身上那古字与符箓早已在岁月之下逐渐衰弱了,就算陈某不告诉你那阵眼,要不了百年,你自然也能挣脱这古字与符箓。” 顾将尸说道:“百年光阴,却也不短。” 陈长生没有接话,而是问道:“往后有什么打算?” 顾将尸想了想,却又摇头。 他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话说回来,你当初的那些兄弟呢?与你一般被炼制成古僵的那些人。” “不清楚……” 顾将尸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被葬在不同的地方,有的在仙人之地,有的在人间,还有的在极寒之地,魔君似乎不想我们踏入浩劫之中,故而对事也尤为用心。” 陈长生微微挑眉问道:“陈某有个疑惑。” “你问。” “听你说的,唤魔神君与你们的关系也算不错,那为何这般岁月之下,他却从未解开过你们身上的封印呢?” 顾将尸听到这话顿了顿,他回忆了片刻,口中呢喃道:“大抵是怕我们走了,他就没地方喝酒了吧。” 陈长生听后顿了顿。 顾将尸抬头看向陈长生,他似乎怕陈长生不明白,于是便想要解释,说道:“他没什么……” 不等他解释,便听陈长生说道:“我明白的。” 陈长生回过神来,看向顾将尸,说道:“往后一段日子,你跟着陈某如何?” 顾将尸问道:“你有什么事,是想要我帮忙的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暂时没有,你也别多想,陈某救你也不是想利用里,单纯的觉得救你一次,或许会有什么意外收获,而且,的确也收获不小,方才提起的话,也只是暂时给你找个去处而已。” 顾将尸听后拱手道:“多谢!” 陈长生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在想顾将尸的话。 而更多的则是怀疑。 陈长生不觉得顾将尸经历了这一切却还能清醒,这应当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陈长生想了很久。 在某个刹那,他转过身来,问了一句。 “你觉得陈某像他吗?” 顾将尸愣了愣,问道:“像谁?” “那位魔君。” 第九百零八章:应该长的像 顾将尸听着这话,却是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这样问?”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陈某觉得他应当会与我长的很像。” 顾将尸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一点不像。” 他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 “是吗……”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他点了点头,便不再问了。 “你先在这歇息吧,陈某有些事,你若闲着无聊,便在坊镇中逛逛,瞧瞧如今的世道。” “好。” “嗯。” 陈长生离开了屋子。 猫儿跑了过来,一跃而起,落在了陈长生的肩头上。 “陈好人,陈好人,你刚才跟那个大个子聊什么呢?” 狸花眨眼,好奇的问着。 陈长生看着狸花,他愣了愣,好似想到了什么。 唤魔神君…… 似乎狸花当初便是跟随着墨玉,处于唤魔神君的麾下。 狸花感受到陈长生的目光,它的胡子动了动,说道:“陈好人看着狸花的眼神好奇怪。” 陈长生收敛了神色,他摸了摸狸花的额头,说道:“没,一时想事情想的有些出神。” “哦。” 狸花答应了一声,随即问道:“陈好人还没说在里面聊什么呢。” “聊狸花为什么这么胖。” “骗人。” “陈某不骗人。” 话也没错,他本来就没骗人,骗的是猫。 狸花哼哼两声,看着陈长生的目光,说道:“陈好人有秘密。” 陈长生哭笑不得,说道:“陈某什么秘密。” “狸花看出来了。” “这么厉害?这也看的出来?” “那当然,狸花的眼睛可尖了。” 陈长生笑了笑,摸着猫儿的脑袋,又觉得舒服。 但不知道怎么的,却又觉得有些怪怪的。 照顾将尸所陈述的东西,陈长生觉得还是有些参假的,顾将尸定然是有所保留的,要不然就是更改了什么东西。 想起自己前世是魔头,陈长生就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他甚至觉得是顾将尸说了假话,可转念一想,蜉蝣诅咒的事谁又知的?他又何必说假。 “上辈子真是魔头吗……” 陈长生这样问自己,不禁觉得恍惚。 他不敢去笃定,却不是瞧不起这魔头的身份,更多的是不敢去相信,看了一眼自己,又联想了一下那本领通天的魔君,他觉得二者之间差别太大了。 再者说了。 他这样的人,当初打一道剑中残魂都显得吃力,哪配与魔君相提并论啊。 不可能,陈长生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他还需再去求证一下才是。 如今也只停留在怀疑的阶段。 不过,这倒是解开了他内心之中的一些疑惑,同时也让他想起了一件落下的事。 便是那残躯。 被镇压在灵笼之中的残躯。 魔君修行僵道,甚至有可能已经到了肉身不灭的地步,灭不了,便只有封印,不然流落人间,必然会有有心之人谋之。 不过,如今的陈长生尚且还未找到全部的魔君遗体。 先去找到了两手,一腿,还差许多呢。 “倒是像拼图。” 的确也得留意一些了。 这些事尚且还有些远。 如今摆在眼前的,还有一件事。 那就是权山。 此事,还要调查一翻才是。 权山创立的目的,兴许有可能是魔修的计谋,为大抵就是引人入魔道,不过观权山之象,却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说其一定是魔道所为,尸傀是尸傀,但却说不上魔修。 得找到背后的人才是。 “陈好人?” “陈好人!!”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怎么了?” 狸花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发愣了?” “想事情。” “又想事情。” 狸花卷起两只爪子,压在身下,说道:“陈好人最近总是出神。” 陈长生拍了拍它的额头。 “狸花不也一样经常出神吗?” “狸花不聪明,哪里能跟陈好人比,想事情当然要想的久一些。”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如今都承认自己不聪明了?” 狸花的胡子动了动,说道:“只是跟陈好人比起来不聪明而已,跟鱼红锦比起来,狸花算是聪明的了。” “你们俩啊……” 陈长生哭笑不得,这一鱼一猫算是纠缠起了。 陈长生拍了拍它,说道:“去叫云姑娘跟鱼红锦吧,下楼吃些东西。” “嗷嗷,好。” 陈长生下楼点好了菜。 芸香身上添了件衣裳,说道:“今日莫名有些冷起来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忽的反应了过来。 不止是芸姑娘,客栈里有许多客人也多穿了件衣服。 “真是怪了!” 客栈外又传来了声音。 “掌柜的,你这客栈里为何这般冷,早上起来冷的我打摆子,我当是天冷,出了客栈没走几步就热起了,你这客栈里该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吧?” “客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这偌大的客栈,能有什么脏东西。” “真是奇了怪了。” “的确是有些冷啊……” 而且,这样的冷,是一种阴森森的冷,有些刺骨。 陈长生倒是忘了这一茬,想着之后也得给顾将尸处理一下。 芸香问道:“是因为先生带回来的那个人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 芸香想了想,说道:“这样阴冷,他应当不是人,但却又有肉身,那也就不是鬼,芸香一时也不知道先生带回来的人是什么。” 陈长生道:“是僵。” 芸香恍然,说道:“原来如此,难怪客栈会这样冷。” “是陈某的疏忽,一会给他处理一下。” “嗯。” 狸花眨眼道:“狸花觉得挺凉快的啊。” 鱼红锦吃了口菜,说道:“你皮糙肉厚的当然不觉得冷了。” 狸花与其争嘴道:“你肉嫩。” “小爷就是嫩。” “狸花不信,除非你给我咬一口。” “滚啊!!” 狸花吧唧了一下嘴,说道:“老腊鱼。” “……” 鱼红锦捏紧了锭子,有些忍不了了。 最后还是芸姑娘开口,道了一句:“吃饭,谁也不许争嘴。” 鱼红锦哼了一声,随即低头吃饭。 狸花哼哼两声,很是得意。 大抵是觉得自己略胜了一筹,开心着呢。 因为这事,今天还多吃了些东西,肚儿也涨的圆滚滚的。 第九百零九章:简直无稽之谈 吃过饭后,陈长生便找来了顾将尸,以一道术法止住了他身上发散的阴气与煞气。 狸花再见顾将尸的时候,少了那些邪气,也觉得顺眼了许多,至少没觉得那样怪异了。 先前许是昏昏沉沉的,顾将尸没有注意,但此刻看着那猫儿的时候,却是总觉得有些眼熟,因此也时不时的盯着狸花看。 狸花感受到大个子的目光,却也没在意,随即就找鱼红锦斗嘴去了。 而陈长生则是出了一趟门,权山的事,还是要有个结果才是。 值得一提的是,权山遭此劫难,大部分弟子都没敢再回山,同时也是长老的授意,权山暂时不安全,待在外面反而好些。 至少也要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如今山中,也只有权山的三位长老以及几十位弟子在守着,另外数百弟子,则是都藏在了别处。 “三元师兄,掌教已故,那人也不知何时再会找上山来,我等到底是走是离却也要尽早定下来才是。” 三元道人很是犹豫,山门在此,说走就走了? 这他权山丢了山门,往后怕也无处立足了。 但若是不走呢? 却也不敢去冒这个险,那位仙师的心思谁也不知道,若是再寻上门来,他们定是敌不过的,到时候估计也与掌门真人一般,难逃一死。 “唉……” 三元道人心绪复杂,如今真是进退两难。 正想着,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长老!!” “长老!” 又一位弟子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另一位长老有些不悦道。 那位弟子咽了咽口水,有些着急道:“长老,那人,那人又来了!” “啊!” 顿时之间,三位长老惊坐而起。 殿中的弟子也是一惊。 真的又来了! 那人是还未杀过瘾,不曾消怒吗! 有的弟子萌生了退意,低着头,思索着如何才能尽快逃走。 三元道人见众人神态各异,他的眉头一挑,强行安定下来,说道:“莫慌!尚且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他看向另外两位长老,说道:“两位师弟,我们一同前去?” 另两位长老的脸色一变,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的,这可是要命的事。 三元长老低声道:“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若他硬要杀人,你以为我们逃的掉?” 另外两人听后沉默了下来,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走吧,三元师兄。” 三位长老下山去迎。 而陈长生此刻已经走到了半山。 值得一提的是,昨日的天劫的确也毁了劝山许多花草树木,但如今这儿却是没有什么污秽之气了,虽少了灵动,但却真的变得干净了。 走了片刻,陈长生便见三人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倒也认得,昨天见过,好像是那叫做三元的道人。 陈长生道:“三位是……” 三位长老拱手,随即便见三元道人上前,说道:“我们三人乃是权山长老,仙长上山,我们自当下山相迎。”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随即笑了笑,说道:“那便请陈某瞧瞧你们权山吧。” 三位长老都觉得有些窝囊,但却也不敢出声,只能忍着。 这可是一个近尸傀都奈何不了的人。 若是打起来,此人杀光整个权山,跟切菜一样容易。 权山算是大的了,至少也比青仙观的山门要大,弟子也多,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权山收徒收的太过简单了,这也导致了权山良莠不齐,弟子品行也是杂乱,更是难以管教。 陈长生走在前面,三位长老走在后面,半晌却都没见个声。 还是陈长生率先打破了沉默,问了一句:“早年封仙大会陈某曾与你们权山的王道长有过一面之缘,力弱但却敢为,最终虽为权山求得正统,但却也让世人知晓了权山,却不知道他如今还在权山吗?” 几位长老对视了一眼。 三元道人见身旁两位师弟都不说话,甚至撇过头去,他不禁抽了抽嘴,无奈便也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前。 “回仙长,王和已被接引至神仙界了。” “接引?”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停下了步子,目光看向三元道人。 那目光不善,三元道人都不禁一颤。 三元道人微微低头,说道:“正是,王和资质不凡,虽未求得正统,但却未我权山扬了威名,后被掌教引荐,仙府来人,接引其去了神仙界。”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笑道:“你们知道他跟着谁走了吗?” 三位长老对视一眼,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元道人说道:“回上仙,接引之事一直都是掌教负责,掌教已故,我等也……” 陈长生瞧了瞧山涧的溪流,说道:“你们以为,权山背后的势力定是非凡无比?定是仙山大宗?” 几位长老都是这样觉得的。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们有胆量敢带着弟子回来这里。 三位长老不说话。 随即却听陈长生说道:“若陈某告诉你们,你们掌教真人身后背靠着的是魔修呢。” “不可能!” 三元道人上前一步,他微微皱眉,说道:“我权山败于你手,成王败寇却也认了,你又为何要这般侮辱我权山名声,是,我权山所行之法,操弄尸傀,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妖邪,但并不是说,我权山修士就是魔修!同是修行中人,阁下何必这般污蔑我权山?!” 他有些激动,败了他认了,但他决不允许权山的名声被污蔑成这样。 魔修! 简直是无稽之谈。 陈长生笑了笑,问道:“若真是呢?” 三元道人袖下的拳头紧握,说道:“绝不可能!” 他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为权山辩驳,但却被身旁的师弟给拦住了,师弟对他摇头,此时却不是能乱说的时候,弄不好他们保不住命,权山的弟子也保不住命了,到时候权山真的就是彻底毁了。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点了点头。 他不与这三元道人争辩,说不明白的事,不必浪费口舌。 到了观中,权山弟子奉上了茶水,端上茶水来的时候手臂都有些发抖,杯子也险些掉下来。 倒不是害怕陈长生,而是见到陈长生,他们就会想起昨日所见的炼狱场景,心中不免胆颤。 第九百一十章:应看品行 那名弟子放下茶水过后便急匆匆的走了。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看向三元道人道:“权山的弟子似乎都有些害怕陈某。” 三元道人顿了顿,说道:“门下弟子规矩没做好,还望仙长恕罪。”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不是说这个,其实只是想问让道长知的,这些弟子大概不是陈某吓到的吧,昨日那煞气冲天尸傀遍地的场面可不是陈某做的。” 三元道人听后一怔,低下了头来。 他看着陈长生,说道:“仙长,我权山的手段便是如此,是正道还是魔道,却也不是看术法如何来分别的,应看品行,与修道之心。”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陈某认同道长的说法,当然,陈某也不是在隐喻你们权山是魔道,至少如今眼前的权山,也只是可圈可点,完全说不上魔道。” 三元道人听后脸色好看了些,点头道:“多谢仙长。” 陈长生喝了口茶水,随即便也不多说废话,而是直言道:“你们权山掌教死于陈某剑下,当日情势复杂,陈某也没来得及料理你们这些长老跟弟子,今日陈某来,是来收尾的。” 三位长老听到此言顿时坐直了身子。 真正煎熬的时候来了。 如今他们三人也猜不透此人要做什么,这同时也决定着权山的生死,与他们的去与从。 三元道长说道:“仙长,便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权山如今无力与仙长相争,掌教身故,如今弟子们也失了心,几多已然背离了权山,唯余寥寥几人还愿意留下,权山为之前种种过错惹恼仙长,我等自当与仙长道歉,只希望仙长能给权山留个根在。” 他也就是想求一条生路。 陈长生道:“三元道长紧张了,陈某并非什么滥杀之人。” 三元道人眼中有了些许光亮。 陈长生道:“不过,在陈某看来,你们这权山,要不然就先别办了吧。” 三元道人一愣,“仙长……” 他想说些什么,不由得有些激动。 陈长生抬手安抚了一下他,说道:“权山的弟子不止是良莠不齐这样简单,无论从品行资质还是道行上,作为修行之人,都是不合格的,修士心正,见人间,不说此路皆要行善积德,至少也能福泽些许,但若是修行心恶,步入人间,且不说能不能安分,只要不为祸一方,便算是好事了。” 三元道人连忙道:“仙长,我权山并非所有弟子都是这般……”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陈长生打断了。 陈长生抬手道:“道长不必心急,且待陈某说完。” “其实不论从弟子,还是权山的教仪上来说,权山都不算是一个合格的修行山门,当然,道长说的也不错,权山之中自然也有心面正道的弟子,但这却是一个比例的问题,一山百人,若有十余人恶,尚可理解,但此数若过半,那却是大问题了。” 陈长生看向三元道人,说道:“陈某来的路上倒是向客栈里的小二跟路上的百姓打听过一二,你们权山的弟子仗着有几分本事,在此地作威作福,不知做了多少恶事,百姓说,你们权山上下来的人,十之八九皆是恶徒,此事你们掌教有责任,你你们几位长老一样有责任。” 三元道人听后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涨红了脸,暗暗捏拳,更多的是恨,此刻的他好似被指着鼻子骂,但却又不得不承认骂的对。 良久后,三元道长叹了口气,低头道:“仙长教训的是。” 另外两位长老也是低头,齐声道了一句:“仙长教训的是。” 三元道人抬头,他的面容苦涩,更多的是无奈,说道:“仙长,且给权山一个机会吧,在下定会清理门户,将来权山也定不会再收这些心性扭曲之人。” “那如今这些呢?”陈长生问道。 三元道人沉默片刻,随即答道:“此前曾作奸犯科者,一缕废去根骨,不再入修行之道。” 陈长生听后点头,认同了三元道长的说法。 三元道人缓缓抬头,看向陈长生脸色,说道:“仙长,如此可够?” 陈长生道:“道长还需加强管制,一个人的品行尤为重要,这不是江湖人,而是修行人,善者福泽天下,恶者为祸众生,因果渊源皆在其中,权山还需对的眼光才是。” “仙长说的是。” 陈长生所说的,三元道人也答应了下来。 一夜之间,权山掌教亡故,弟子四散,不过眨眼,竟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再说说另一件事吧。” 陈长生道:“也是陈某这次的来意。” 三位长老恭敬低头,待陈长生开口。 随即便听陈长生说道:“关于这晋地的妖之一事,三元道长自己也明白术法不分善恶,唯有品行才是关键,同样的妖也是如此,如今天下妖怪频出,一来是因为前些年的气运涨动,降下的福泽,二来是因为人间妖道已有许多前人,故而发展不停。” 陈长生与面前三位道人说了那妖市之事。 杀,是杀不完的。 世间万物有灵,总会开智,岁月会让野兽诞出意识,成怪,成妖,总会有新生,不该以杀来止住这一切,人间的妖怪仍需引导,建立规矩。 三元道人听后却是沉思了起来。 他微微皱眉,脸上却又有着明显的担忧之色。 陈长生看向三元道人,说道:“道长觉得哪里不对的话,也请尽管言语,不必在意什么。” 三元道人顿了顿,随即说道:“仙长,贫道并不是说这样做不对,仙长为妖族某出路,为正道所为,当是如此,只是,在贫道看来,若是这样相安无事,却是,却是…不大好。” “人对于妖,始终都存在偏见,这样的偏见会激化这样的矛盾,从而留下因果,若往后妖族发展起来,同处一片山河,恐怕会……” 陈长生听到三元道人这些话明白了过来。 他笑了笑,却道:“这一点道长大可放心,人道亦有对策,此方山河应气运而盛,自然也会立下一些新的规矩,山中精妖往后自有册封的仙官鬼神来管,往后也到不了道长所说的那种地步,有些东西,给他的,他可以拿,不是他的,他不能动!” 第九百一十一章:半途而去 当日,权山封山。 在封山之前,有许多弟子从山上别赶了下来,无一例外,这些被赶下山的弟子都被废除了根骨,从此往后,再也无法修行。 众多弟子心中恨意,但最终却也没能斗过三位长老,愤然离去。 三元道人要为权山的发展重新谋划。 掌教真人给权山遗留了太多的问题,他不得不重头开始,重新树立权山的规矩。 而他两位师弟,也就是权山的另外的两位长老,一位被派下了山去,为的是去寻找那些逃走的弟子,品行不端的走在世间,会酿成大祸,还需处理干净才是。 余下的一位长老跟一些弟子,则是在权山之中立下了众法堂,为往后坐下铺垫。 权山也从此迎来了新的章程。 . . 这一整日,顾将尸在坊中闲逛。 人间变化了许多,比以前好上太多了,人人都有衣裳穿,有鞋子穿,街上出行的人也没有那样畏惧了,律法得到了普及,百姓不必自危。 生前身为将军的他看到这一幕心中很是畅快,跨越岁月,见到未来,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只是这岁月,太长了罢了。 在顾将尸的肩头,还立着一只猫儿。 是猫儿硬要跟来的。 照猫儿的话说,“你是陈好人抓来的,可不能让你跑咯。” 也不知猫儿哪里来的勇气。 但就是不怕。 顾将尸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对此也不在意,起初的时候猫儿是跟在他身后的,但后来,猫儿似乎是累了,就跑到他肩头来了,顾将尸也不在意。 而他目光却也时不时会看向猫儿,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 几次目光,猫儿也觉得疑惑,便问道:“大个子,你总是看我干嘛?” 顾将尸说道:“我见过一只跟你长的一样的猫。” 狸花顿了顿,偏头道:“真的假的?” “真的。”顾将尸说道。 往年那只猫儿总是会跟在魔君左右。 顾将尸越看越觉得像,好像本就是同一只猫一样,但是差别却是很大。 他也没有太过在意,便也只当是自己一时想起从前罢了。 狸花问道:“它有狸花这样的花纹吗?” “有。” “有狸花的眼睛吗。” “也有。” “鼻子呢?” “有……” 狸花问个不停。 顾将尸似乎很喜欢跟它搭话,他不觉得猫儿的话多,反而觉得很是有趣,他已经很久没跟旁人说过话了。 岁月太过煎熬,黑暗太过长久。 如今出来,他也希望身旁的声音多一些。 狸花絮叨的毛病又多了一个忍得了的人,关键这人还不嫌它笨,就挺好的。 “那它一定没有狸花聪明。”狸花哼哼道。 顾将尸想了一下,却是摇头道:“那要比你聪明一些。” 他记得,魔君身旁的那只猫儿很是聪颖,甚至在一些事上也会为魔君决策进言,手底下还管着不魔修呢,而且,似乎有许多魔修都对那猫儿言听计从的,不是屈服于魔君,而是更为直接的钦佩。 狸花听后有些不乐意了,说道:“不行不行,它不能比狸花聪明。” “为什么?” “陈好人说了,世上不能有太完美的人。” 顾将尸听到这话愣了好久。 猫儿好像对于自己的认知有些误解。 怎么就完美了? …… 原本该下午启程的。 但最终却是在此地停留了一夜。 无他。 陈长生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至。 他这次醒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比以往都久,但也仅限于此了。 他也没办法陪着芸姑娘去上京了。 当夜他便跟芸姑娘说了此事。 芸香听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化作平常,对先生说道:“先生去吧,芸香在上京等着先生回来。” 但当先生走后,那屋中还是传出了一声轻叹声。 芸香暗叹岁月无常,更多的是舍不得。 又想说这岁月短暂,眨眼即逝。 左右都觉得心中不畅,难以平缓。 陈长生找上了顾将尸。 “劳烦你送芸姑娘前去一趟上京。” 顾将尸答应了此事,于他而言,这是应该的事。 他顿了一下,却又问道:“你让我暂且跟着你,我如今也的确没有地方去,我此去上京一趟要不了多少时日,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怎么寻你?”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你不必寻我,芸姑娘到了上京过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看看这山河变迁也好,两三年后,陈某自会来寻你。” 顾将尸听到这话愣了愣,“两三年?” 陈长生点头。 顾将尸舒了口气,说道:“也好,那我便瞧瞧这山河,今日于坊间所见,世道好了太多了,百姓有吃有穿,坊中安宁,少有乱事,都挺好。” 陈长生说道:“其实这世道要比往年差的多,如今正是乱世,以前的时候,还要太平。” 顾将尸愣了愣,“乱世……” 他有些不敢相信。 乱世会是这样的景象? 他忽的发现自己对于如今的岁月存在很大的误解。 他所认为的太平,竟成为了如今的乱世。 顾将尸无奈一笑,却又为生在这岁月里的百姓感到高兴。 “若南朝如此,那该多好。” 可这也早就被历史所淹没了。 直至如今,关于南朝的记述都少之又少,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夜里。 猫儿正在屋中熟睡,它就睡在陈长生的枕边。 热乎。 可睡着睡着,狸花却忽的感觉床上空空的。 再睁眼时,却不见陈长生的身影了。 “陈好人?” 狸花唤了一声,却不见人影。 它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陈好人的影子,它以为陈好人是有什么事,便也没有在意。 可当第二日要出发的时候,都没见陈好人回来,狸花就有些担心了。 “芸姐姐,我们不等陈好人了吗?”狸花问道。 芸香解释道:“先生走了,要一段时日过后才会回来。” 狸花愣了愣,问道:“陈好人没跟狸花说过。” 芸香顿了一下,她轻叹了一声,摸了摸猫儿的额头。 狸花不解,它的目光看向前面。 赶马的换了人了,成为了那个大个子。 它还是更喜欢陈好人一些。 “那陈好人什么时候回来?” “几年后吧。” “这么久吗……” 第九百一十二章:永无宁日 于世间诸多人而言,岁月短暂缓缓,一时一刻都是岁月。 人们于岁月中活着,为几两碎银,为明日的吃食,为往后的一切做着准备。 如今虽是乱世,但在短暂的岁月之间,几位王爷与朝堂之间却是维持着平衡,明面上大家都未曾动手,只是在暗地里争斗不休。 但至少在百姓与世人看来,这仗短时间内打不起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但这样的平衡,却也未能维持多久。 煞血道。 这个江湖人混杂于此的地界。 这里什么都有,阴暗潮湿之下的黑市,肮脏令人不适的交易,还有那街道上因微末之事而起的杀戮,每一天都有人死在这里。 天下大乱,武人混迹于天下,许多栖身于王府或是朝堂,但更大多数,则是不愿参合进其中,这是要命的事,这天下总是成败皆输,所谓的从龙建业,最终总是会成为一场骗局。 也不知道多少岁月里,朝堂对于这座江湖的打压瞧不见尽头,于天下而言,武人永远都是一个不安稳的东西。 再见如此乱世,不得穿暖不得饭饱,习武之人也越发多了起来,不过寥寥几年,这天下的武人便成倍增长,乱也更加乱了。 而许多躲避追杀的武人则是选择栖息在了煞血道中,低下头来度日,直至后来,多数人不愿参与进天下争斗,无一例外都来了这‘清净之地’。 因为谁都管不到这煞血道! 其实硬要说的话,这煞血道的存在于乱党无异,实际上也正是乱党,只不过这一群人,立于中间,却又一定程度上维持了天下的安稳。 可事情,终将会被打破。 当有心之人开始着手此地的时候,煞血道的结局,便已经是注定了的。 武人再多,也敌不过万千兵马。 无论是朝堂还是几位王爷,都对这煞血道很是眼馋,但若是硬打,却不是明策,故而五方皆动,各派人手,欲要吃下此地。 本就杂乱的煞血道,也就因此乱的不能再乱了! 朝堂派下一位官员,唤名王平安,瞧着柔弱,但却是个使剑的好手,厉害的打紧,原本谁都不看好的,但却没用多久就站稳了脚跟。 魏王则是派了一位女子前来,但却无人小瞧这位姑娘,她手中那柄枪的名头江湖人都是知晓的。 晋王一方倒是让人摸不清头脑,只有个老者,在这煞血道上开了一家磨刀坊,整日便是磨刀,其余之事都不曾管顾。 雁王一方,则是请来了一位江湖之中的老家伙,在数年之前,有着显赫名头的剑客上官宁靖,才来之时,便使雷霆手段,拉拢了不少人。 至于康王一方…… 却是始终都为见动静。 如今这煞血道人人自威,得罪不起,又没法站起脚来,看清如此局势,无奈之下,要么走,要么便是折哪方阵营栖身,求个温饱。 煞血道每日都是争斗不止,因为这几方势力,斗的也越发狠了起来。 夜里总听惨叫,早间起来,地上也会多出许多未曾清洗的血渍。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 他们这群武人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这个地方。 当争斗结束之时,无论是谁吞并了这煞血道,天下短暂的平稳也将就此消失。 冬日里寒冷。 屋子里摆着火炉,火上放着几个芋头。 一柄长枪随意的摆在一旁,那衣衫朴素的女子烤着手,时不时翻弄着那芋头。 “呼……” 呼气之间,带着些许白雾。 天冷了…… 今日有人来做客。 是她的弟弟。 平安上前来坐下,姐弟二人无言。 直至那芋头差不多了,平安就要伸手去帮其剥开芋头。 却不料被如意打开了手,说道:“烫。” 平安道:“阿姐,我习武多年,怎会怕这么点烫。” 如意白了他一眼,说道:“再厉害能有我厉害?” 平安顿了顿,那的确是比不上阿姐。 如意拿起芋头,将那烤的黝黑的表皮剥开,递给了平安。 平安接过手中,笑道:“谢谢阿姐。” 如意轻叹了一声,说道:“我倒是搞不懂你,这个时候来我这干嘛,你就不怕被人误会,到时候朝堂命人追杀你吗?” 平安说道:“我一路上都很小心的,没人认出我来。” 如意轻叹了一声,说道:“你不愿背叛朝堂,我劝你几次了,你都不听。” 她顿了一下,说道:“我实在是看不出来那几个皇嗣有什么本事,没一个比得上先皇的。” 平安轻咳了几声,说道:“阿姐,先不谈这几位皇嗣,纵观历史,先皇在朝堂之上的才能,都不见有谁是能与其相当的。” 于那历史之中,平安就不曾见过有几位帝王能像先皇那样将朝堂玩弄的游刃有余,平安也是在先皇身上才看清了什么叫做帝王心术。 如意说道:“那就挑,天下这么多人,总是有比得上先皇的。” “那不一样。” 平安无奈一笑,说道:“甚至是没有名头的造反,这样的造反是不可能成功的。” “先皇不也是造反吗。” “先皇是燕皇族血脉,身后站着的,是数不尽的景人。” 如意不说话了,她不太懂这些事情。 在她看来,皇帝这个位置,谁当都可以,只要可以让这天下太平,百姓平安就好。 平安吃了一口芋头,说道:“这芋头挺香。” “陈下来的芋头了,老了。”如意有些心中不快,她抬起头来,看向平安道:“你真不跟我走?” 平安的手顿了一下,他顿了顿,说道:“我希望阿姐走,不要掺合进这些事情来。” 如意站起身,一脚踹在了平安身上。 芋头掉在了地上,平安也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爹娘给你取的平安两个字,你全都忘了。” 如意说道:“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鬼地方?你以为我乐意掺合进来?还不是怕你死了!这里不是朝堂,这是江湖!谁跟你讲规矩磨嘴皮子啊,刀光剑影,不走那就是永无宁日!” 平安低下头来,说道:“走了也将永无宁日。” 第九百一十三章:我帮你! 如意愤恨的看着他,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平安看着阿姐那愤怒的样子,他舒了口气,说道:“阿姐你别管我就好,这是我的宿命,阿爹阿娘给我取这个名字,也不仅仅是希望我一个人平安。” 如意的目光盯着他,气的喘息了起来。 “滚!” 如意骂道:“滚的远远的!你不跟我走也好!等我将你手底下的人全都宰了,你一样也得跟我走!” 平安听后面露苦涩。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那我走了。” 他迈开步子,朝外面走去。 就要到门口的时候却又被如意喊住。 “你是狗吗,喊你走就走?!” 平安顿住步子,说道:“阿姐不用劝我了,我如今在做的事,不属于朝堂,也不属于王爷,只有这般,天下才能太平。” 他没有回头,朝着外面走去。 如意跑上前来,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衫,硬生生的给他拽了回来! “阿姐,阿姐!你做什么?!” “你还装起深沉来了?!你阿姐我土匪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跟我玩这些花样?” 平安顿时有些绷不住了,哭笑不得道:“阿姐你能不能有点样子,我都走出门了,怎么还给我拽回来啊。” 如意对着他的屁股又是一脚。 “把话给我说清楚,别跟我整什么谜语人,今天你说不清楚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平安张了张口,他低下头来,说道:“我打死不说!” “那我就打死你!” 说着如意一拳砸在了平安的背上。 顿时之间,平安就倒了下来,有些喘不上来气来。 好一半晌,他才恢复了呼吸,不可置信的看着阿姐,说道:“你真打?!” “阿姐教训弟弟天经地义,你不服是吗?!” “……” 平安喘了口气,说道:“我服。” “那就说话!把要交代的事情一并交代了!” 平安抬起头来,他沉默了片刻,好一半晌才抬起头来,说道:“找个别的地方吧。” 如意虚起了眼睛,冷笑了一声。 平安莫名有些背后发凉,说道:“阿姐你别这样,我又点害怕。” “年纪大了胆子也大了,现在连你阿姐都敢瞒着了。” “这不是正要跟阿姐说吗。”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 如意寻了一间静室,周遭没有任何人。 直至此时,平安才开口道:“事情要从很早之前说起,那时候先皇还未病逝……” 如意皱起了眉头,接着听了下来。 燕如初有许多的安排与计划,为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 而在其中,江湖人是一个不可控的因素。 他自己早年都是凭借着江湖人的势力进了皇宫,故而他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但在短时间内,他没办法解决这群江湖人。 金钱与美人是无法控制江湖的。 燕如初明白这个道理,想要让他们服,自然要用一些别的办法,要让他们心服,短时间内没有隐患才行! 而他选择的人,就是王平安。 如意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皱眉道:“你等等,你说是先皇选中了你,但他怎么料到,会有煞血道的事的?” 平安看向阿姐,说道:“我之前便跟阿姐说过,纵观古今,没有几个能比得上先皇的皇帝。” 如意一怔,说道:“煞血道的事,也是他的安排?!” 平安点了点头。 他随即说道:“陛下要让这些江湖人绝望,再由我,带领着他们重新站起来。” 如意感到背后一冷。 所以,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局? 她忽的发现这煞血道的武人是多么的可笑,以为是一个安身之地,但不料踏入此刻的时候,就已经进了别人安排好的局。 如意低下头来,沉思良久。 “让我想想……” 平安也不再说话,等着阿姐开口。 如意的思绪飞转,忽的抬头,看向平安道:“你一个人做不到的!” 在她看来,平安是完全不够格的! 那点剑术,在这江湖上根本就不够看。 平安站起身来,摸向了腰间的剑,说道:“阿姐可以试试。” 如意微微皱眉,她一把抓起了一旁的长枪,于其相对。 二人对视着,气氛忽的紧张了起来。 如意握着枪的力道更加重了些许。 二人僵持许久。 平安出手,只听一声剑鸣。 如意目光如炬,握剑刺去。 “噹!” 忽见一道亮光。 平安侧身之间剑身弹在了长枪之上。 顿时之间,如意手中的长枪脱手而去,虎口震疼。 “叮啷!” 长枪落地,而剑已经抵在了如意眼前。 如意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一幕。 平安看着阿姐,说道:“阿姐,怎样。” 如意轻叹了一声,说道:“真是世道变了,弟弟都能打姐姐了。” 平安连忙收了剑,说道:“不是,啊姐,切磋,就是切磋,我哪里……” 如意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 她舒了口气,抬起头看向平安,说道:“阿姐高兴。” 说着高兴,眼眶却又红红的。 平安张了张口,连忙上前。 却不料如意一手夺过了剑,眨眼之间,那柄剑就横在了平安的脖颈之前。 平安愣了愣。 如意看着他,说道:“我说了,你不行的。” 平安看着她,说道:“阿姐这样耍赖,怎么能行?!” 如意放下了剑,插进了平安腰间的剑鞘之中,随即说道:“你懂个屁,你出手卖破绽是诱敌,玩的脏,但总是会有人玩的比你更脏的!” 平安张了张口,如意退后两步,坐了下来,说道:“我帮你!” 平安看着阿姐的目光,却忽的觉得阿姐有些变了。 是啊。 他到底是有些误会阿姐了。 混迹江湖这么多年的阿姐,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什么肮脏龌龊的手段没见过,却不是他这个朝堂之上的闲人能比得上的。 正想着。 却忽的听到楼下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平安一怔,来到那窗边,目光往外撇了一眼。 如意也是一顿,连忙抓起了长枪。 “是那个墨刀的!”平安皱起了眉头,说道:“上官宁靖也在。” 如意却是笑道:“这下你不答应都不行了。” 第九百一十四章:康王暴毙 大襄境内的乱事已经够多了,但在同一时候,外界的乱事也由此升起了。 漠北之地,这一年的寒冬让许多人都未能熬过去,天太冷了,连续一月的大雪让周遭变成了一片荒芜之地,寸草不生,林中的野兽也葬身在了一场大雪之中。 曾经的北漠人,后来的萧人,如今为了性命,只得迁徙,前往大襄边境的城池,这里是他们所留下的栖息之所,可这般多人,城中的供给是远远不够的,山中的野兽被打尽,陈粮也被吃完。 一片寂静之中,夹杂着饥饿与死亡。 在一声呼唤之下,北漠起兵,直逼康王之地。 为了活着。 北漠忽然的袭击也打了康王一个措手不及,水尽城被占,康王震怒,派出五万兵马前去镇压。 但事情却并没有预料之中的那样顺利。 当人在绝望的时候,所爆发出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如今的北漠正似一头饿狼,在那荒原之上拼命的寻找着食物,掠夺了水尽城中的资源过后,他们饱餐了一顿,随即就开启了疯狂的厮杀。 他们靠近过死亡,故而不惧死亡。 康王的五万兵马连连吃亏,于水尽城外扎营,僵持在了这里。 “这可如何是好……” 康王手下将士士气低迷,一来是因为长久的压迫,二来是见了这群像是发疯一般的北漠人后,心中难免也会生出些许畏惧。 战争之中,怕的不是对方的武力强盛,怕是对方完全不怕死,那般人海战术一下,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实在令人胆颤。 同时,境内的争斗也影响着康地。 尤其是魏地,边域之地可见骚扰不断,魏王起了心思,而晋王同不落后,在北漠乱事发生过后的几日之内,便有数不清的探子进入了康地之中。 腹背受敌。 康王此刻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这群混账东西!” 康王怒而拍桌,于那营帐之中大骂道:“外贼入侵,却只知道争胜!混账!混账!” 可事实就是如此。 北漠的入侵给了其他王爷一个机会。 这样的机会,谁又能错过呢。 康王无奈,孤立无援,再加上北漠人猛烈的攻势,原本只是僵持的水尽城也被打破,北漠人再度起势,连占两座都城,自己那五万人仅是几日之间便则损的一万之多。 不过在这样的攻势之下,却又迎来了峰回路转的时候。 朝堂以先皇之言语,布下圣旨。 外贼入侵,内当放下刀戈,同御外敌。 朝堂则是派遣了三万援军前去康地。 顺应大势,其余几位王爷陆续出兵,但都不多,两三万人马意思一下,同御外敌这样的话落下来,总是不好不出兵的。 而这也不是单纯的面子问题。 几位王爷虽说争斗不休,但对于外敌都是一视同仁,坐收渔翁之利,却也要待后再说。 不多时,各方兵马齐聚康地。 康王见此情形,心中松了口气,但最终却是落下了一声长叹。 他知晓,自己大势已去。 此战无论能否镇压北漠,事后,他也再无立足之地了。 无论是从名头还是势力上,他都无从争取了。 隔年,惊蛰过后三日。 各方兵马聚合齐压北漠。 不多时就夺回了两座城池,在绝对的兵力之下,北漠人节节败退,最终龟缩在了水尽城中。 但在这个时候,却发了意外。 康王于冬日之中受风寒袭身,再加上早年落下的病根,厮杀一场归于帐中,卸甲之时忽的口吐白沫,暴毙于帐中。 顿时之间,康王手下人心大乱。 同时,留在康地的兵马也察觉到了异样。 无论是朝堂还是另外几位王爷,都看到了机会。 其中动作最快声势最猛的,无异于是晋王的军队。 在康王暴毙的夜里,大军便将康王的营帐团团围住。 “降者不杀!” 但事情也不顺利,这样多眼睛盯着,总不能就这样让晋王得逞。 在关键之时,朝堂的兵马与雁王的军队到场。 “果真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兵,趁人之危的这样的事赶的这般之快。” 朝堂与雁王的军队及时到场,故而才没使得晋王得逞。 如今是三方相争,争这一块肉。 但这件事情之中,却有一人对此毫不感兴趣,在争斗发生之始,原本派遣至此的军队就被召回了,那便是魏王的军队。 在那青山城的船风巷子中。 老头儿正编着草鞋,一旁的魏王正吃着面条,吸溜了一大口后满足的喝了一口汤。 “你一天就不能找点别的事做,编草鞋能卖几个钱?” 老头儿看向魏王,说道:“那你赏我点钱用?” “你跟我我就赏你。”魏王说道。 老头儿撇嘴道:“这样小气,还指望着别人能跟着你。” 魏王笑了笑,说道:“你懂什么,小气者才能成大事。” 老头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是听人说了,先前支援康王抵御北漠,你派遣了两万人马过去,你可不小气。” 魏王爷笑了笑,说道:“朝堂的那群人拿先皇的名儿布圣旨,而且外地入侵这样的事哪能不从啊。” “是吗?” 老头儿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可听说你最后一点好处都没捞到就把军队差遣回来了。” 魏王又喝了一口汤,说道:“有什么好处?” “呵,那康地都烂成什么样子了?经济萧条,军队弱势,百姓更是心中恨意,接手过来无异于是个大麻烦。” 老头儿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是那可是不小的兵力,你就真忍心这样舍弃?” 魏王顿了顿,说道:“你还是混江湖的好,这些事,你根本就不懂,我也懒得跟你说。” 老头儿听后笑了笑,说道:“你还说起我来了。” 魏王爷轻哼了一声,说道:“外患一解,内乱便起,那康王留下的东西就算油水再多,也不见得谁有时间去整理,再加上北漠人本就不老实,等到再入冬时,边境定然会乱!如今几方相争都已经撕破脸皮了,到时候谁去镇压?朝堂再以先帝的口吻发圣旨?谁还会听?” 第九百一十五章:北漠之难题 “北漠人却也不是无法解决的吧?” “你不懂。” 魏王爷叹了一声,说道:“早年我手底下的人跟着太祖征过边域,太祖勇武无双,但当初西萧灭国时那些人还是退到了漠北,近百十余年来,北漠人一直都是心头大患,那你可有想过,为何太祖当初不将其赶尽杀绝?” 老头儿想了想,说道:“不值当?” 魏王爷说道:“当然有这一部分原因,但其实更为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的军队无法行至高山之上,一过去便会出现头疼昏沉的情况,严重的甚至无法行动,再加上天气严寒,战力也会锐减,代价就更大了。” “嗯?” 老头儿愣了一下,说道:“还有这样的事?” 魏王爷点头道:“北漠之地地势险峻,放眼望去皆是高山险阻,军队难以克服,北漠人生于此地,早已习惯,这是老天在帮他们,不过这样的事,同样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土地贫瘠,粮食稀少。” 老头儿虚起了眼睛,看着魏王爷道:“你能想明白,朝堂和另外几个王爷会不明白?” 魏王爷说道:“无外乎是看法不同,我觉得不值,但若是落在晋王手里,那这便是值得的,他要的只是人口而已,抓完了人后,边域就不干他的事了,大概也只有他有把握能拿得住这些人。” “那边域谁人来守?” “还能是谁。”魏王爷笑道:“朝廷呗。” 朝廷始终都要做这个接盘的人。 往后像这样共御外敌的事定然不会再有了。 好像这一切都是朝堂在失利。 但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那是朝廷,而不是王爷,一些事情,他必须要去做,晋王可以被天下人所辱骂,但朝廷却不行,因为这将让他失去唯一的优势,那就是天下公认的正统。 “玩吧。”魏王爷说道:“总有一天要崩的。” 现在这局面越来越乱了。 ……… 上京。 乱世之中,上京城也少了些许繁华之色。 但就此相比,上京的安宁也不是任何一个地方能够比拟的。 因为在世人看来,世道再乱,也乱不到上京城来。 天子脚下,禁军军队将这儿守的固若金汤,外敌难以打到此地。 不管是百姓还是文人学士如今都谈论起了这天下大势,茶楼客栈里总是会有这般声音。 各有各的说法,但其中更多的声音,大多都是在痛斥朝堂无能,有先皇的成就在前,如今掌管朝堂的皇子无疑是比不上的,再加上之前北漠之事,上京城中对此的议论就越发多了起来。 许多人觉得,如今的朝廷不仅比不上先帝时期,甚至连那些造反的王爷也比不上。 “如今这势头,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是啊,康王暴毙,听说最后康王的地界归了雁王,我本以为是晋王的……” “啊?雁王?” “这怎么可能,雁王属地跟那边域可是相隔甚远呢,这样两方相隔,怎么能行?这雁王是糊涂了不成?” “谁知道呢。” “我以为是晋王呢。” “唉,反正不管归了谁,都不见得是好事,前两年倒是太平了些,我总觉得马上就要乱起来了。” “我也这也觉得……” 如今这情势,的确有些严重。 不少人也有生出了些许担心,而朝堂却又没有半点动作,这又不禁让人深思了起来。 总不至于真被造反成功吧。 来街上买酒的鱼红锦听着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不禁沉思了起来。 思了半天,却也没思出个所以然来。 索性买了酒就回去了。 唐家在上京城中有一处大宅子,不是一般的大,鱼红锦才来的时候逛了好些天才逛完。 进门过后却是瞧见了一个少年走来。 “好你个鱼红锦,又去买酒喝!姑姑又得打你的屁股!” 鱼红锦连忙将酒收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唐世景道:“就你话多!” 唐世景笑了笑,随即上前一把夺过了鱼红锦手里的酒壶。 “诶,你还我!” “归我了。” 唐世景笑了笑,摸了摸鱼红锦头。 鱼红锦有些生气的跺脚道:“我去告诉芸姐姐去。” 唐世景笑道:“你去告去呗,姑姑可是让我盯着你,让你少喝酒的。” 鱼红锦撇了撇嘴,她冷了唐世景一眼。 唐世景笑了笑,随即提着酒葫芦就朝着外面去了。 出了府后,一路朝着商行走去。 到了商行,上了三楼,转角进了一处书房之中。 “叩叩。” 敲了敲门。 待屋了的人回应了过后,唐世景这才走进了门去。 “爹爹,还忙着呢。” 却见那案桌之前正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手中握着笔,眼下则是数不清的账本与文书,其中还夹杂着许多信件。 唐明镜看了他一眼,说道:“你闲的无事,来我这作甚?” 唐世景提起手里的酒,笑了笑,说道:“请爹爹喝酒。” 唐明镜看了一眼,说道:“从鱼红锦那抢来的吧。” “爹爹料事如神。” 唐明镜轻哼了一声,说道:“一天不办些正事。” 唐世景上前坐下,说道:“怎么不办正事了,爹,我先前还帮您解决了一桩事呢。” 唐明镜看了他一眼,揉了揉眉心后道:“说罢,这次来,又是什么事,你那肚子里就没憋着什么好水。” “那我可不含糊了。” 唐世景说道:“爹你借我点钱呗。” 唐明镜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要钱干嘛?” 唐世景说道:“边域那边的生意的好像还不错。” 唐明镜听后愣了一下。 他合上了眼前的账本,抬起头看向了唐世景。 “你小子真是敢想。”唐明镜语气严肃的说道:“那处地界乱的不可想象,难不成你要去做这个亏本买卖?” 唐世景说道:“爹你说笑了,亏不亏本,爹爹您还不清楚吗。” 唐明镜沉吟片刻,期间又时不时瞧一眼唐世景。 唐世景见其犹豫于是便道:“爹爹你就让我试试吧,反正也花不了多少。” 唐明镜摇了摇头,却仍在沉思。 这可不是小事。 第九百一十六章:咱们出去吧 隔日一早,唐世景便带着几位掌柜出了门。 都是唐府的老掌柜的,有的甚至已经做了管家,唐明镜尽管对他尤为严厉,但在这样的事情上却也从不含糊,所需的东西一应俱全,包括随同的人,都有好些位七品乃至八品的武人跟随。 这一趟是要命的事。 唐明镜心中欣慰,但更多的却又有些担心。 当夜的时候,唐世景的母亲,也就是唐明镜后纳的妾室便闹了一场,怎么说也不肯让唐世景跑到那边去,这样乱,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白白丢了性命可怎么是好。 唐明镜却是平静的道了一句:“他年纪不小了,从小到大没少惹祸,你莫不是指望着他到时候闹出天下的乱子,我没法再救他,再来教他做人做事?再说了,这次可不是我让他去的,是他自己求上我来。” 一翻话语之下,唐世景的母亲也落下无奈一叹,“唉……” 不再言语。 唐明镜道:“早些休息吧。” 本该闹起来的,但却在这样一两句话下就这么淡漠下去了。 后来芸香又从中调解,这才让二嫂嫂跟大哥的关系缓和了些。 芸香瞧着,却是觉得有些心中不大如意。 到底是家里大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规矩也越发明显了,没有当初那般随意了。 但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义妹,有些话本就不该说。 她打小时就是做丫鬟的,总归是能明白一些道理的,她是唐明镜的妹妹,但也仅仅只是义妹。 这偌大的唐府,早便成为了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 世上没有两全的法子,有好总是有坏。 见过了,知道了,也就知道了。 狸花在唐府待着的日子还算自在,其实说来也是因为这地方大,逛不完。 它时常往南边看。 只因为前些日子问了一个小孩。 “猫儿猫儿,你看什么呢。” 唐峥对于这只猫儿很是喜欢,大抵是觉得它好玩,又胖又好抓。 但其实说来,至今为止他也不曾抓到过这猫儿。 他只是知道猫儿会说话,跟别的猫都不同。 狸花看着西北边,说道:“狸花在看很远的地方。” 唐峥背着手,学着猫儿往西北边看去,问道:“为什么看西北边?” “狸花的好朋友在那。” “好朋友?” “嗯,她叫如意。” “哦哦。” 唐峥问道:“她在哪?” “听陈好人说,她去了煞血道,很危险的地方。” “煞血道?” 唐峥思索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猫儿,说道:“你是不是望错地方了?” “啊?”狸花愣了一下。 “煞血道在南面。” “……” 狸花顿了顿,又转了个方向,嘴里还喃喃道:“我说怎么瞧不见呢。” “这是西面。” “……” 狸花有些不好意思了,再一转,总算是对了方向。 唐峥无奈一笑,说道:“你怕是那种走丢了再也找不回来的那种。” 狸花反驳道:“狸花认路。” “东北边在哪?” “……”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猫儿道了一句:“你为难我。” 唐峥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被这猫儿抖的捧腹大笑。 狸花偏过头去,不理会他。 但实际上,却是默默将此事记在了心里,某年某月某日在哪儿,谁笑话了狸花,它心里都有数的。 大抵也是因为笑话它的人太多了,所以才有数的。 唐峥坐了下来,吹了会微风,半晌后见猫儿一直在看,才问道:“你真的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狸花顿了一下,说道:“不能。” “那你还看?” “我听如意说,等一个人那就要一直望着她那个方向,因为总有一日,她会从那边走过来的。” 唐峥愣了愣,似乎是有些意外,道了一句:“你也能说出这样的深奥的话啊。” 他站起身来,想去摸猫儿的头。 狸花躲开了,警惕的看着他。 唐峥尴尬一笑,放下了手,说道:“那我就不摸了。” 猫儿这才收回了那警惕的目光。 唐峥问道:“不过你这样一直看着也不是事,像你这样会说话的猫应该很厉害吧,为什么不去找你的朋友呢。” 狸花顿了一下,说道:“猫儿不能乱跑。” “你不认识路才是吧。” 狸花没有反驳,显然,唐峥说对了。 不管是陈好人还是如意,总是说它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而事实上,的确也是如此的,猫儿不认识路,也从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直以来,都是墨玉去哪,它就去哪,陈好人去哪它就去哪,如意去哪…… 猫儿很随意,很没有自己的主见。 见识了很多东西,但懂的依旧很少很少。 唐峥见它不说话,说道:“不过我倒是觉得你留在这里好些,我们家多好啊,你也不愁吃穿。”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这里不好。” “为什么不好?”唐峥问道。 狸花想了一下,说道:“没味道。” “味道?” “嗯。” 狸花解释道:“陈好人喜欢有人情味有烟火气的地方,狸花以前不懂,但后来看过很多东西后,就明白了,这里不好,这里的人都在害怕什么,低着头,说话都很小声。” 唐峥听后心中微怔,一时间却又回答不上来。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墙外面,他轻叹了一声,却回答了一句:“你说的对。” 连一只猫儿都看出来了。 这里远远没有当初在衍县时有人情味了。 唐峥看向猫儿,问道:“咱们出去吧?” 狸花看了过来。 唐峥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你不是说你要去找你的朋友吗,那咱们就先去找你朋友。” 狸花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后问道:“你认识路吗?” 唐峥笑了笑,说道:“我不认路,但总有认路的人。” 狸花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答了一句:“我跟你去!” 当天夜里。 唐峥从府上偷了些钱财,夜里翻过围墙,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带着一只猫儿跑了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唐府周遭数不清的七品八品武者,都不曾察觉到任何异样。 第九百一十七章:这是她的宝贝 唐府的大公子失踪了。 但好在不是平白无故,桌上还留了一封书信。 当大夫人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连忙找上了老爷。 唐明镜看到信件的时候也是有些意外,沉思了良久。 大夫人带着哭腔说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如今天下不太平,他一个人跑出去,万一遇上了歹人可如何是好,老爷,你一定要将铮儿给找回来啊。” 唐明镜平静下来,却是淡淡的道了一句:“由他去吧。” 大夫人微微一愣。 唐明镜说道:“铮儿不会有事的。” 大夫人听后张了张口,说道:“你就一点不担心铮儿?!” 唐明镜看着她,说道:“府上的供奉不少,哪一个不是七品八品的武艺,他能神不知鬼不晓的出去,我又何必多担心他?” 大夫人愣了愣,却是有些茫然了。 “怎么会……” 唐明镜说道:“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这么多年下来,就从未提起过半个字。” 大夫人张了张口,一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唐明镜摆手道:“没事就出去吧,前些天是世景今天又是铮儿,这个家就没个清净的。” 在唐明镜的话语之下,大夫人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轻叹,退出了书房。 唐明镜舒了口气,待人走了过后,又低头看起了近来的密信,一件一件,一桩一桩,都要他亲自去看,亲自去过问。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处理这些家事。 头疼之下,最终还是芸香送来了一碗清茶,才让他舒心些许。 “大哥真是一刻都休息不下来。”芸香道了一句。 唐明镜抿了一口茶水,舒了口气道:“如何休息呢……” “如今的唐府早就不比当初了,若是仅是一县一府,尚且还有空余之时,但如今,却是数州数城,手下下的人数不胜数,但凡哪里出错,都有可能殃及整个唐府,我又如何安的下心。” 芸香坐了下来,说道:“那大哥又何必做的这样大呢。” 唐明镜顿了顿,却没有立刻回答。 芸香明白了过来,说道:“芸香多嘴了。” 唐明镜看了芸香一眼,微微点头,说道:“要是家里这些人,能像妹妹你这样看的清事就好了。” 芸香笑了笑,但心中却又是无奈。 这一切,莫不是没有原因的吗? 但这话却也不能说。 “不打搅大哥了,芸香先出去了,晚些管家会把饭菜送过来,大哥记得吃,若是凉了,便唤一声,会有人重新热来。” “嗯,好。” 说完过后,唐明镜又低下了头。 芸香退了出去,临走时候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道了一句:“大哥你还是抽些时候出来歇息一下。” 唐明镜顿了顿,答了一句:“好。” 芸香点了点头,这才关上了门。 她知道,大哥又是没听进去。 她着实担心那天这屋里忽然就没声了。 …… 狸花偷偷跑了。 鱼红锦有些郁闷,连着喝了两日酒。 醉醺醺的她趴在芸香怀里。 “哇哇哇……” “这蠢猫,走都不打一声招呼。” 说着,她就往嘴里灌酒。 咕噜咕噜…… “哇……” 鱼红锦哭的很是凶猛。 芸香怎么都劝不住,反倒是哭的有些头疼。 不过好在哭不了多久。 酒喝足了,鱼红锦就闷声倒地,呼呼大睡了。 芸香见她这样也很是心疼,这丫头少有朋友,这么些年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外面是什么样,又有什么人,她都少有见识。 想起来,还是心里很不是滋味。 夜里思索良久。 隔日一早的时候,芸香便问了鱼红锦:“红锦,你想出去玩吗?” 鱼红锦听到这话忽的警惕了起来,连忙躲了躲,说道:“芸姐姐,你可以直接打的,不用问我……” 芸香听到这话哭笑不得,说道:“你这丫头,姐姐真心问你呢。” 鱼红锦眼神躲闪,摇头。 “不想?” 鱼红锦顿了顿,又点头。 “那就是想出去咯?” 鱼红锦看着芸香,说道:“芸姐姐到底要干嘛啊?” 芸香听后这才将昨夜想的事情一并说了出来。 鱼红锦想了一下,说道:“没有吧,我有很多朋友啊,蠢猫,墨渊,陈好人,还有之前的李二叔,唐世景不也吗,还有还有……” “但是,他们现在不都没跟你一块吗?” “唔……” 鱼红锦说道:“会认识新的朋友的。” “认识新朋友,就不想老朋友了吗?” “会想吧。” 鱼红锦也说不上来。 其实提起这样的事,她心里面是闷闷的。 比如说李二叔。 但他已经不在了…… 也是自那个时候起,鱼红锦心中才有了担心,她担心知书姐,为此大闹了城隍庙,她更担心芸姐姐,所以她哪都不想去,就想在这里。 她看得明白自己的生死,但却无法释怀身边人的生死。 芸香又问了她想出去玩吗。 鱼红锦拒绝的很果断。 芸香轻叹了一声,好似明白了什么,她抱着鱼红锦,说道:“姐姐这辈子欠你的。” 鱼红锦听到这话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良久后,却又道了一句:“那红锦能出去买酒吗?” “不行!” “……” 芸香看着她那委屈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 “你等着。” 芸香从唐府的库房里拿了一壶好酒来。 也是这么多年来,鱼红锦头一次收到来自芸姐姐给的酒。 “给,给我的?” 鱼红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芸香见她那吃惊的模样,问道:“不要吗?” “要,要!!” 鱼红锦高兴坏了。 蹦跶的老高了。 鱼红锦也不知道那酒好不好,就这么收进了锦囊里。 她要将这酒藏一辈子。 唐府的下人见小小姐今日开心的很,总是会有人问上一句。 鱼红锦便将那壶酒拿出来,炫耀道:“芸姐姐给的酒!” 下人们也不懂,不懂一壶酒有什么好炫耀的。 鱼红锦嘿嘿笑着,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 也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一壶酒到底是怎样的意义非凡。 这是她的宝贝,真正的宝贝。 第九百一十八章:陈长生的梦 好像所有人都在长大,都在变老。 不知什么时起,死后的一切化作了一场大梦,没有修行,没有炼心,而是成为了走马灯一般,观花走马,走马观花。 在岁月之中所丢失的一切好似都能在梦里补齐。 有许多许多的故友,再现眼前。 秋月坊酒肆里的张老头,流云山中的老观主,还有玄黄道人,还有许许多多,从始至终他都一直惦记着的人。 沉浸于梦中,无法自拔。 陈长生好似看开了一切,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将这一切都藏进了心中而已,但在梦中,却又重新出现了。 梦中的酒肆里很是热闹。 “先生来了啊。” 张老头备好了酒水,早已等候多时。 陈长生坐了下来,如往日一般,与张老头闲聊。 桌上摆着的是秋月酿。 与当初喝的一般模样。 “你这日子真是过的越发快活了。” 张老头听后笑了起来,说道:“先生说的哪里话,还不是托先生的福。” 陈长生笑了笑,低头喝酒。 喝了一整壶后,他才说了一句:“难为你了,老伙计。” 张老头笑的慈和,却没有去接话。 陈长生清楚的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心中遗憾所化成的一场大梦罢了。 他照例要了一壶酒,又去街上买了几斤桃子,随后去了那流云观中。 梦中的三才道人才过百岁,膝下有三个徒弟,各自取了个不得了的名字,玄天,玄地,玄黄。 洪三才笑着说道:“陈先生怎么每次来都带东西,老道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长生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 二人与观后凉亭之中坐下。 摆了一盘棋。 陈长生的棋臭,赢不了洪三才。 多的也是因为他从不去学,不懂什么是棋,单纯的不懂棋罢了。 “老道略胜半子,陈先生承让了。”洪三才大笑道。 陈长生则是道了一句:“陈某让你的。” 洪三才笑着,打趣道:“陈先生的脸皮厚了不少啊。”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脸皮厚才看得开事。” 洪三才听后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后道:“倒是好事,想来是外界的事治好了先生。” 陈长生顿了顿,片刻后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一些人一些事的确在治愈着他。 “你那三个徒弟呢?” 陈长生问了一句。 洪三才将那三个徒弟叫了过来。 梦中的三个徒弟正值少年时期。 三个徒弟瞧着随和,都且心境,正是道心稳固之年。 “见过陈先生。”“见过陈先生……” 三位弟子行礼。 陈长生笑了一声,随即从衣兜里取出了买来的桃子。 “一人一个,不能抢。” 玄黄瞧着眼前亮了,但见师兄两个人没动,他便也不好往前。 师兄弟三人都是犹豫不决。 直到洪三才说了一句:“愣着做什么,陈先生请的,可不能不要。” “谢谢先生!谢谢师父。” 玄天玄地一一领了桃子。 玄黄这才走了过来。 陈长生将桃子递给了他,另外在他耳边小声吩咐了一句:“好生拿着,可别被师兄们抢去了。” 玄黄眨了眨眼,连连点头。 陈长生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 三位弟子领了桃子之后就退下了。 洪三才见此一幕道:“先生似乎很看好我这小徒弟。”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小徒弟最没本事。” 他顿了一下,却又说道:“但又是最有本事的那一个。” 洪三才听的有些不解,他沉思了片刻,却叹了口气,说道:“看样子是命不好。” 陈长生道:“不分好坏吧。” 梦中的岁月无穷尽。 转眼到了那山清水秀的青山之中。 梦中走了许多路。 再临这座青山之城。 城里有位摆摊卖茶水的老头儿,早间还有白粥喝。 “你这家伙,又来蹭吃蹭喝,没了,一点半点都没有你的了。” 燕黄楼不待见陈长生。 极不待见。 因为这人总是喝茶吃粥不给钱。 陈长生笑道:“一杯茶水钱你都舍不得。” “那你怎么不付钱?” “陈某没钱。” “自己去讨去。” 陈长生想了想,却道:“也成。” 说一出是一出,索性就在城中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摆上个小碗就呼呼大睡了。 燕黄楼见此哭笑不得,上前去踹了他一脚,说道:“行了,一盏茶而已。” 陈长生抬起头,又道:“还有白粥。” “你别得寸进尺。” “那不成,你那粥最好喝,比茶好。” “诶诶诶,服了你了,起来吧,穿的这般干净,摆个破碗谁给你赏钱啊。” 就这不要脸的功夫,便讨了一盏茶,一碗白粥。 喝着吃着,心中舒畅了不少。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舒服……” 燕黄楼呸了一声,骂道:“死不要脸。” 陈长生笑了笑,却不在意。 爱骂便骂呗,反正他脸皮厚。 燕黄楼看着他,问道:“你就不能找点事做?不聋不哑又不残的,几个钱还挣不到?” 陈长生道:“陈某有钱啊。” “那你还谋我茶和粥?” 陈长生笑道:“不要钱的才香嘛。” “呸,滚,快滚快滚!” 燕黄楼将他给赶走了。 陈长生索性拍了拍屁股,道了一句:“明早再来啊,记得煮陈某的粥。” “滚!” 燕黄楼骂了一句,瞧着陈长生慢悠悠的走了。 他无奈一笑,却又觉得有趣,长舒了一口气,莫名觉得这岁月有趣的多。 但他到底不是真正的人,不过是一场梦里的人罢了。 陈长生去了那茶楼里。 掌柜是那位庄掌柜,伙计是那位曹伙计,还有大牛…… “陈先生来了,陈先生快请!” “酒茶先生!” 陈长生连连拱手,随后才上了台。 台下众人喝着茶水,吃着小食,都竖起了耳朵。 “今日讲些什么呢。” 陈长生抿了口茶水,踱步一二,这才道:“有了。” “有道是龙困于野不得出,落于世俗反成劫,今日便讲一位小道士的故事吧,若是讲的不好,还望诸位见谅,见谅……” 说的是那位一心向道,下山后不过一年便名中榜眼的小道士。 这梦里的岁月,真是好啊。 第九百一十九章: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一场梦,来的快,去的也快。 再一醒来的时候。 一阵晕厥之感随之而来。 陈长生记得自己上一刻还在跟黄老头喝着白粥斗着嘴,下一刻清醒了过来。 此刻的他,正在权山外的小镇之中。 “嘶……” 揉了揉眉心后,陈长生寻了一处茶摊清醒了片刻。 给了摊主两文茶钱,一盏茶后,才算是清醒了过来。 陈长生舒了口气,目光眺望而去。 “这样的感觉真是不好……”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这梦里虽好,但这样的梦到底是费心费力的。 芸姑娘早该到了上京了。 休息良久过后,那种昏沉的感觉消失殆尽。 陈长生真起身来,心中不禁暗道:“既如此,那便先去权山看看吧。” 权山离这里不远。 当初与三元道人提过几句,也不知道这三年过去,权山成了何等模样。 有些让人期待。 时隔三年,权山下取的人少了许多。 据说是权山的长老亲自下山游说,告诉百姓这水并没有奇效,喝了也不能长生,游说了许久过后,慢慢才有的人相信,但依旧也有不信邪的人,日日来取水,但人数也没有那么多了。 权山的山门口无人镇守。 取水的人少了,香客却是多了起来。 据路上的百姓互相言语之间,陈长生也了解到了些许。 近些年来,权山弟子多行善事,春种时会下山帮百姓,秋收时也会来帮忙,平日里坊间若有怪事,也会有弟子下山来查看,除妖诛邪养养都来帮忙,甚至于当地的阴差与城隍也对权山弟子相敬有加。 如今的权山,香火袅袅,香客不断。 陈长生上山去,见那香客已经堵在了门口,小道长维持着秩序,劝一些香客下山去,隔日再来,但奈何百姓执拗,硬要等着。 陈长生见此上前道:“见过小道长。” 小道长见此连忙回礼,“见过居士。” 陈长生问道:“不知三元道长可在观中?” 小道长听后愣了愣,问道:“不知居士寻观主是为何事?” 陈长生道:“劳烦小道长前去通报一声,便说是有故人来访,陈某字长生二字,还望小道长知晓。” “居士客气了。” 小道长听后道:“小道这便去通报。” “有劳。” 小道长去后没过多久。 却见一道身影从观后匆匆走了出来。 正是当初的三元道人。 三元道人连连拱手,恭敬道:“老道见过陈先生!” “道长客气了。” 三元道人引着陈长生从后面进了道观之中。 也是因为正门堵满了人,不得已如此。 陈长生一边走着,一边观望着如今的权山。 “一别几年,权山当真是大变了模样。”陈长生说道。 三元道人说道:“托了先生之福,不然我权山不知要堕落到何种地步去了。” 陈长生道:“三元道长说笑了,陈某按理说,应是你们权山的仇人才对。” 三元道人连连摆手,“是恩人,大恩人!” “先生请上座。” 坐下过后,便又有小道长奉上了茶水。 本是一方静室,但因为外面香客众多,此地也变得吵闹了许多。 三元道人见此小施道法,令那外界声音断绝,稍微清净了许多。 三元道人这才开口,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 当初他下山去追拿那些叛逃出山的弟子,为善者放之活让其重归山门,作恶者斩之亲自送去城隍庙宇,一翻忙活下去,便去了一年之久。 三元道人轻叹一声,说道:“虽花费了一年之久,但到底还是有许多漏网之鱼,缕缕能够听到有歹人于人间作祟,操弄尸傀,为祸人间,也曾前去除孽,但却总觉得杀不干净一般。” “这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陈长生说道。 三元道人微微点头,说道:“不过好在如今山中弟子都已走上正道,一代更胜一代,就算贫道老了,不中用了,也有这后来一代来解决此番遗留之事。” 权山如今的确是走上了正轨。 陈长生问道:“却不知,可有什么古怪之人造访权山?” 三元道人听后思索了片刻,说道:“古怪之人,那就有些多了……” “比如?” “一些寻仙访迹的人,说气话来奇怪的打紧,还有一些就是在权山外面四处打量,多是一些毛贼,抓了打一顿也就放了,这些年古怪的人太多了。” 陈长生想了想,问道:“可有魔修?” 三元道人听后一顿,脸色顿时一变,说道:“不瞒先生,之前的确有一魔修前来。” 陈长生听后问道:“还请细说。” 三元道人随即说道:“约莫是一年半前的事情,那人一上山我便察觉到此人身上气息非同寻常,眨眼一眼,见那魔气滔天,顿感不妙。” “起初是以为此人是有歹意,老道便一直跟随着此人。” “但谁料此人只是在观中转了一圈,最终撂下一句‘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随后就离开了。” 陈长生问道:“道长不曾问过几句?” 三元道人摇了摇头,说道:“却不知此人的底细,便也没有贸然相谈。” 陈长生无奈一笑。 因为当初之事,三元道人是真有些怕了。 “此事怪陈某。”陈长生道。 三元道人道:“不敢不敢,却是怪不得先生,面对魔修,总是要谨慎一些的。” 陈长生问道:“那此人就再没有来过了?” 三元道人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来过了,如今上山来的,多是一些凡人,其余的便是凡间的许多道友,青仙观也有来人,多是论道便没有其余事了。”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这般说来,一些方面的确是应证了当初。” 三元道人说道:“先生是说,我们权山之初,本就是魔修所筑?” 陈长生说道:“也不能这样说吧,或许这里面是有魔修的影子的。” 三元道人飒然一笑,说道:“先生不必为我们权山留面子,其实当初那魔修说出那句话时,老道便明白了我们权山的来历。” 陈长生道:“如今不一样了,何必再管当初呢。” 第九百二十章:路途正在脚下 此事说来也成了三元道人的惦记。 一来是因为他权山势弱,禁不起大风大浪,二来就是有前车之鉴,如今也都是低调着做事,根本不敢得罪那些来历不明的人。 更别提是魔修,自从那魔修来过一趟过后,三元道人更是心惊胆战了好些日子,生怕权山迎来无妄之灾。 如果过去了这么久,虽说也没有那样害怕了,但不管怎么说,心中仍旧有些担忧。 聊着聊着,便忽见三元道人起身拱手,恭敬相求:“不瞒先生,贫道有一事相求,此事令贫道寝食难安,久无对策,惦记一年之久,故而无奈相求。” 陈长生大概也料到了三元道人是什么意思,于是便道:“三元道长不必多言,权山如今与陈某亦有因果,陈某便以一阵法,暂护权山,如何?” 三元道人听后心中激动万分,随即道:“先生之恩情,权山上下没齿难忘,往后任凭先生差遣。” 陈长生道:“道长言重了,只是还望往后道长能谨记这劫难所示,莫要再步入从前了。” “权山上下,定当谨记。” “好说,好说。” 当日下午,三元道人便命弟子遣散了权山上的香客,将所有香客都拦在了山门之外,并告知这几日都不见香客。 陆续香客退散,来的人也折返了回去。 权山上下也只余下了几十位弟子与三位长老。 三元道人开观堂,召集弟子而来。 “权山如野草而生,随风雨浮动,根于地,却不得固。” “而今,陈先生为我权山立根,使风雨不扰我权山上下,根深蒂固,大恩也,我权山弟子当谨记宗法,不耀本领,不欺弱小,明辨善恶是非,心中长善不断,道法长存。” 三元道人于堂中以道音而叹。 堂下约莫有七十余位弟子,却是面露迷茫。 方才引陈长生进门的小道长见陈长生的面容,顿时心惊。 “这位先生竟然这般厉害……” 而许多师兄弟们则是心有疑惑。 “你认得这位陈先生?”师兄问道。 小道长连连摇头,说道:“不认得,只是先前这位先生来拜访,我去通报的长老。” “原来如此,不过你别说,这位先生当真是有真仙之资啊。” “却是从未听说过啊。” “是啊是啊。” 但也有人认出了陈长生来,“是这位先生啊……” “你认得?” “当然认得。” 当初权山的劫难他就在场,也亲眼目睹了那位先生的模样,更是瞧见了那威力无边的天劫。 如今想起,心中仍旧胆颤。 “与我们说说呗?” “你们都不知道,在数年之前的时候,我们权山还是百姓诟病同道厌恶的存在,全是因为这位先生,才让我权山重归于正规,有了如今,当初,当初……” “唉。” “总之,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知道,我们权山如今真的有根了。” 众弟子心中好奇,但见其欲言又止,心中也明白了过来,这想来是一些不能说的过往,大抵也只能私下里去问问,如今却是不能说的。 陈长生目视着堂下弟子,虽说不上不凡,但亦是寻常人中相对突出的人,三元道人这些年舍弃了不少奇才,若心术不正,根骨再好,也入不得山门。 三元道人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拱手:“请陈先生降法。” 众弟子回过神来,接连拱手。 “请陈先生降法!” 陈长生上前拱手,说道:“权山如今欣欣向荣,三元道人功不可没,还望诸位铭记三元道人所言,不耀本领,不欺弱小,明辨善恶是非,心中长善不断,道法长存。” 说罢,便见陈长生抬起手来。 以指作笔,取山涧露水为墨。 “哗啦……” 似有流水于眼前显露。 众弟子身形一怔,顿时睁大了双眸。 恍惚之间,整座权山好似成了一张画卷一般,仅供那位先生挥洒笔墨。 “洒。” 露水撒下,化出古字符文。 落于那画卷之中,却又在眨眼之间淡去。 “这是何等神通啊……” 某位弟子惊叹出声,仰望那位先生,见此这般本领后,心中更是对于这位先生敬佩万分。 转眼间,却又轰鸣之声响起。 见那露水隐去的痕迹忽的显露出金光,耀眼夺目。 那晦涩的古字落于权山左右,一字一字将整座权山包围。 刹那之间,山中震动。 草木摇晃不定,山中野兽声鸣。 忽然的变故让这座山热闹了起来。 待那风止。 那一道道金光符文彻底隐入了山中,彻底不见了踪影。 但在隐约之间,长老与众弟子却又在权山周遭感受到隐晦的杀机。 三元道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 “权山上下,铭记陈先生今日之恩,先生请受贫道一拜。” 却见三元道人躯腿跪下,于那观庙之中,额头磕地。 众弟子惶恐,回过神来后接连跪下。 “权山弟子,铭记陈先生大恩!” 窸窸窣窣权山上下弟子长老皆跪于身前。 陈长生目光望去,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至那风散,至那法止。 “还望诸位,铭记教诲。” “陈某去也。” 三元道人一愣,却忽觉一阵微风于身前吹过。 再抬头时,便不见那青衫先生的身影。 众弟子抬头之际,不见那位神仙,眼中半刻迷茫。 “陈先生人呢?” “怎么不在了?” “怎么转眼之间就……” 三元道人舒了口气,轻道一句:“无量天尊……” 今日之事,给了权山弟子极大的震撼。 颠覆了他们对于神仙的概念,也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跟真正的修行人到底是有多大的差距。 此乃权山一大幸事。 …… 此时的陈长生已经到了数百里之外。 他轻叹了一声,呢喃道:“这般场面,陈某还真是有些应付不来。” 不过好在跑的够快。 也只望以后权山能走上正道,欣欣向荣,于人间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陈长生默默点头,抬头望去,是那光亮照耀的官道。 路途,正在脚下。 第九百二十一章:官道旁闻山中怪 路途遥遥。 行于山涧,路遇小店歇脚,要了一碗茶水。 小二问道:“客官只要一壶茶,不要点别的什么了?” 陈长生道:“不必了,没走多远路。” 小二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转而叹气。 不多时,便见一壶茶端了上来。 “客官,您的茶。” 陈长生抬头看向他,将其拦下,“小二你且稍等一下。” 小二停下步子,问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陈长生问道:“不也是做生意,可陈某为何见你这般不乐意?难道是觉得陈某只要了一壶茶水,寒酸了?” 小二听后心中一紧,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失礼数,但转眼却又一摆手,说道:“骇……” 他顿时跨开腿,也不管什么礼数了,就这么坐在了长凳上,说道:“这生意没法做了,一天下来,一个子都见不着,等半天就等来了一壶茶,我是不想伺候了,不伺候了。” 陈长生听后问道:“这是为何?这小店也在官道边上,怎么就没生意了?歇脚的人总有不少吧。” 小二看向他,说道:“没人往这过了呗。” “嗯?”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这是官道,为何没人往这过?” “还不是山里面闹妖怪。” 小二叹了口气,说道:“也就是你们这些外乡远路的人才走这过了,现在这方圆几十里,都不见有人还敢往这里过。” 陈长生听后坐直了身子,“还请小二细说。” 小二看向他,却也不客气,伸出了手来。 “这是何意?” “打听消息总是要有赏钱的啊,不然我干嘛给你说。” 小二这模样,的确是一点都不想伺候了。 伸手便要。 “说得在理。”陈长生哭笑不得,随即从怀中摸出两个铜板放在了小二的掌心中。 小二顿时喜笑颜开,接着便起身直接蹲在了板凳上,推开筷子篓,又揽开茶杯,好似要长说一翻似的。 “这里面邪乎的事可太多了,得从去年说起了。” “大概是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夜里下了一场大雪,那时候咱们这小店的生意还算不错,总是会有人歇脚喝茶吃些东西,时常也会在夜里遇到些住店的客人。” “而在那天夜里,也正好有一伙人住店。” “那一伙人行色匆匆,脸上都是慌张,砰砰砰的敲着咱们小店的门啊。” “外面风雪呼啸,那声音,可着实让人不敢出门,这伙人这么一敲门,我也给吓坏了,好半天不敢开门,直到门口的人说了话,道了名,我这才放下些戒心,给他们开了门。” “一开门那群人就一哄而入,那阵仗,把我都吓了一跳,好似逃命的一样,一进门后面的人就连忙把门给关上了,又点蜡烛又烧香的,好像是犯了什么忌讳一样。” “我瞧着心悸,便打听了一下。” “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他们是碰上妖怪了!” “哎呀!而且不是一只妖怪,而是漫山的妖怪!” 小二说的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说了许多东西。 陈长生抬手道:“大可挑重点的说。” 小二却是不服气了,说道:“嘿,咱虽然说不伺候了,但收了钱也得好好办事不是,这两文钱,也得让你花的值,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陈长生连连点头,说道:“有道理,那你便接着说。” 小二点头,随即接着往下说来。 寻常夜里本来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的,巧在那一场大雪,一场雪落下来,将山里山外都涂抹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有任何光亮或是什么动静都一清二楚。 而那一伙人,也是在大雪之中,见过夜里的山中灯火通明。 “好奇之下,一伙人上前查看,凑近一看,却家见一群妖魔在那山中走动,有的兽首人身,有的浑身长毛,有的敲着是人,却留着尾巴。” “这可把那伙人吓了一跳。” 这伙人连忙逃命,最后落进了这小店之中。 此事隔日很快便传开了。 有人好奇,为了验证真伪,便时常夜里来到那山边,想看看这传闻是不是真。 “嘿,这群人真是胆大!” 小二接着说道:“而且,还真让他们瞧见了。” 来的时候胆子大的厉害,一回去却是被吓惨了,说是见到了獠牙血口,差一点就没命回来了,发了好些天疯呢。 这样一传,就更让人信服了。 于是便又有许多人前来。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山里面便常年是雾了,走进去了最终也会走出去,像是迷宫似的,越来越邪乎。” “再后来,县太爷也听闻了此事,确信过后,四处请了道长,道长绕着山作法,但什么效果都没有,后来又请了武人,诶呀,这可不得了了,那武人当日进去,第二日是没气的出来的!” “有人不服,一连又来了三个武人,无一例外,都死了,死的时候脸色发白,表情狰狞,让人瞧着害怕,县太爷也怕了,就再没敢喊人来,但却张贴了告示,让百姓小心些。” “附近的人都听说了此事,从此往后走这条路时都是胆战心惊的,后来就绕路走,不走这边了,这可倒好,苦了咱们这小店,油水也没了。” 陈长生听后道:“这有何好怕的,听你们说的,那山里的就算是真有妖怪,你们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应该也不会麻烦你们吧。” 小二一听拍桌道:“是是是,就是这么个理啊,但耐不住那些人怕啊,都死了三四个人了,唉,是我说怕什么啊,走的人多了,我这小店才有活路啊。” 陈长生喝了一口茶水,心中思索了起来。 听那小二一说,他却也明白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陈长生看向小二,问道:“那以你之见,那山里真有妖怪吗?” 小二摇头道:“不知,谁敢去看啊。”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方才听你说话,声音不挺大的吗。” 小二挠了挠头,笑道:“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陈长生顿了顿,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即问道:“是哪一座山?可否带我去?” “哎哟。” 小二听到这话一个没蹲稳,险些从长凳上掉下去。 “不是,你要去?” “嗯。” 第九百二十二章:青蟹拦路 陈长生的话让小二惊了一下。 可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小二便连忙摇头,说道:“你不想去。”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小二。 小二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对,不管那山里面有没有妖怪,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来招惹我们,你自己都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还要去?” 陈长生道:“只是去看看而已。” 小二坐了下来,说道:“先前好些个武人都去过了,他们这样武艺高强的人,都没活着出来,你瞧着这样弱不禁风,会比他们厉害?” 陈长生想了一下,捏起了桌上的茶杯。 想了想后,在那茶杯之中倒上了水。 “这是何意?”小二问道。 在小二的注视之下,陈长生将那到满水的茶杯倒扣在了桌上。 小二一惊,却又忽的瞪大了眼眸。 那茶杯里的水,却没有漏出来。 可一转眼,他却又回过了神来,说道:“这样的小把戏,还唬不了我。” 陈长生平静一笑,问道:“劳烦给陈某指个方向把。” 小二微微皱眉,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听劝?” “不会有事的。” 小二略显无奈,见这人这般执着,也不劝了,索性开口道:“出门往右走,看到一条溪流,顺着那条小溪往山里面走,就到了。”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又在桌上放了两枚铜钱。 “多谢。” 说罢,他站起身来,出了小店。 小二目光望着那人离去,瞧了一会后就摇头。 “什么人呐。” 小二一摆手,不过他好人也做了,听不听是他自己的事。 说着他便收起了桌上的两枚铜板。 正欲找个地方坐下歇息,他却是忽的想起了什么。 一转头,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倒扣在桌上的茶杯上。 小二眨了眨眼,心中思索了起来。 他迈开步子,回到桌前。 伸手捏住了被子,微微往上提起。 本以为那杯里面的茶水会就此流淌出来。 可让小二意想不到的是,没有一滴水漏在桌上。 “嗯?” 小二一愣,将那杯子一翻过来。 目光望去,杯中茶水仍旧是满的,一滴都没漏出来。 他略显呆滞的看着这装满茶水的杯子,愣了好久。 直至回过神来后,他抿了抿唇,再度将那杯子翻了过来。 茶水洒了满桌。 小二恍然,口中喃喃道:“原来这人有真本事啊!” . . 顺应那店小二说的话,陈长生找到那条小溪。 溪水澄澈,隐约之间还可见到鱼与螃蟹。 陈长生停下了步子,目光看向了那在石头之上的一只青蟹。 青蟹见了陈长生后扬起了钳子,好似在耀武扬威一般。 他笑了笑,说道:“你一只青蟹,怎会出现在溪流中?” 那只青蟹本还晃动的钳子顿了一下。 忽见烟尘一起。 待那烟尘散去,那石头上晒着太阳的青蟹已然不见,转而身前出现了一个穿着朴素青衣的小姑娘。 “你是哪处的修行人?”小姑娘问道。 陈长生打量了她一眼,说道:“竟然已经化形了啊。”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一抬手,却见一只大钳子对着陈长生道:“说话,不然夹死你!” 陈长生见这小姑娘威风凛凛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来。 “不准笑!” 小姑娘也不废话,一钳子朝着陈长生的胳膊夹了过去。 陈长生也不躲。 小姑娘的大钳子夹在了陈长生的胳膊上,可随即,她却连忙缩回了夹子。 “诶诶诶……” 她甩了甩大钳子,睁目道:“你胳膊怎么这么硬?” 陈长生道:“陈某铜皮铁骨,不怕你的蟹钳子。” 小姑娘皱起眉头,站直了身子道:“本姑娘乃是这祁山妖市的镇市将军,不管你是谁,识相的赶紧走,这里只准妖怪进,不准人进。” 说着,两只钳子都露了出来,直逼陈长生的脖颈。 瞧着还是有些吓唬人。 “嗯?” 钳子又进了一步,好似威胁。 陈长生伸出手来,将那钳子挪开了些许,说道:“陈某只是想进去一观,不是来找麻烦的。” “那也不行!看都不能看!” 小姑娘皱着眉头,夹子又动了动,咔咔作响。 陈长生看了一眼这丫头,又抬眼看向了那山里。 “你应该是通天江水族吧?” 小姑娘微微皱眉,“干你何事?”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问道:“你是二太子手下的,还是龙女手下的?” 小姑娘听到这话皱着的眉头更深了。 她这才仔细打量起了陈长生。 回忆了一下,却是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 “你认得我们娘娘?”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说道:“你们娘娘可是喊我叔叔来的呢。” “呸!” 小姑娘听后就恼了。 “吃我一钳!” 这一钳子就朝着陈长生的脑袋夹去。 “噹!” 一声清脆之声响起。 “哇呀呀。” 小姑娘的钳子震的生疼,抱着那大钳子跳了起来。 顿时眼睛就红了。 好似马上要哭出来似的。 陈长生摸了摸脑袋,说道:“嗯,不疼,看样子你的钳子没有陈某的头硬。” 但这小姑娘却是疼坏了。 小姑娘抱着钳子,红着眼道:“你这臭家伙,修炼的什么邪法,为什么脑袋也这么硬?!” 陈长生大笑了一声,说道:“好了,不逗你了。” “陈某进山中一观,闲谈几句,并不是找事的,你也不必担心什么。” 说罢,陈长生便往前走去。 小姑娘顿时一惊,想要将其拦住。 往前一扑,却是扑了个空。 “诶?” “你不能进去!” “不能进去!” “你回来!” 可小姑娘追着追着,却是发觉怎么也追上陈长生,一眨眼这人就到了好几丈开外。 小姑娘愣在原地,两个大钳子砸在地上,石头碎裂,“完了完了,这可怎么交代!” 慌张片刻过后,她又连忙站了起来,朝着山里面追了过去。 陈长生走进了那一片迷雾之中。 四周张望了一眼。 抬起手来,金光化作一只小鸟一般,指引着他往前走去。 眼前的雾越来越深,但慢慢的却又浮现出了淡化之象。 陆续之间,又有一阵喧闹热闹声响起。 愈发近了。 第九百二十三章:妖堂夫子 当那雾气全然散去。 眼前的景象让陈长生也愣神了几分。 这里,哪里还是妖‘市’啊。 此地的规模,好似人间坊镇,路道交错,屋舍俨然,青石板铺成的路面,青砖百瓦铸起的房子,不知何时种下的树木,处理在坊镇四周。 山中树木环绕着这座坊镇,好似此地成为了一处世外桃源一般。 抬眼望去,在那坊镇之中似有一处学堂,里面有郎朗书声传来,透过窗户,还能瞧见几位还未化形的小妖怪,都是山中小妖。 在短暂的错愕之中,陈长生回过了神来。 他口中喃喃道:“这才过去了三年……” 这完全出乎了陈长生的意料。 沉吟片刻,陈长生抬起手来,招来来数十落叶,叶子于陈长生手中化作一副面具,小施道法,掩盖了自己属于人的气息,借山间些许草木精之气,再落于叶子面具之中。 这样一来,他便有了精怪之气息。 戴上面具过后,陈长生便走进了这处属于妖的坊镇之中。 此处坊镇外面瞧着似乎不大,但走进里面,却是大了几倍。 “扩充地界的神通……” 陈长生看了一眼,倒是觉得新奇。 也不知是谁布置的,但想来是修为不浅。 走进坊镇中,周遭的热闹声络绎不绝,诸多妖怪走在街上,有的已然化形,有的还是野兽模样,但却穿着衣裳,学起了人的礼仪。 周遭没有异样的眼光,更多的则是平静寻常。 陈长生走到了一处茶棚之中。 此地茶棚的老板是一只化形的老熊,瞧着和煦憨厚,白发夹杂着些许白胡子,显得有些憨厚。 茶钱不贵,约莫二文。 “铜钱可用?”陈长生问道。 茶棚的老板笑道:“一听客官就是外乡人,没来过咱们这边,咱们这儿啊,在前年就用起了铜钱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不对吧,这铜钱怕是很容易造假吧。” 妖怪的本事可要比人厉害多了。 老板说道:“没那么容易的事,坊镇里的大人都瞧着呢,没人敢造假,再说了,这也不是为了方便吗,有时候咱们也得去外面进货啊,也得用铜钱啊。”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又来了客人,老板便去招呼别人去了。 坐在茶棚里,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 稍作歇息后,他便接着往前走去。 这妖市之中说得上一应俱全,虽说不如人间完善,但该有的都有。 客栈,酒楼,裁缝铺,甚至还有‘衙门’。 但衙门在这里的叫法不同,唤作妖司。 妖司如人间的衙门一般,管辖着此地,维护着此地的安宁,若有任何人闹事,妖司之中的妖差就会即可出动,拿下犯人,而能成为妖差的,也是一些修行有成的妖怪。 走在街上,陈长生也陆续能够看到又些许妖差在巡视着各处。 规矩已经逐渐完善了。 陈长生心中忽的生出了一种欣慰之感,大抵是因为这一些事中有自己的些许参与,故而成就了这样一翻美事。 不过,发展到这般,仍旧还差了许多东西。 发展的太快,也不是好事。 人间的坊镇之中,定也有恶人,妖怪的坊镇,一样是这么个道理,这是一大隐患。 接着往前,陈长生的步子停留在了一处学堂。 便是先前在那边缘之地,看到的那一座学堂。 “君子曰,善者……” 学堂里的夫子教导着堂下一众小妖怪。 陈长生迈步走进了学堂之中,聆听了片刻。 目光望去,看向了那讲堂之上的夫子。 “竟不是妖怪……” 陈长生心中好奇不矣。 而那学堂之中的夫子好似也察觉到了这道目光。 顿时之间,二人的目光相对。 夫子看向了那半遮面容的青衫之人。 他顿了顿,又说了半章书后,对堂下妖怪道:“都先看书,不可喧哗,夫子先出去一下。” 课堂之中安静了下来。 随即便见那夫子走出门来。 夫子拱手,陈长生回以一礼。 “祁山书堂夫子魏静明见过阁下。” “陈某字长生二字,见过夫子。” 一语之下,陈长生便明白了过来,继而问道:“不知魏夫子是如何看穿陈某的?” 魏静明说道:“阁下误会了,魏某不懂修行,也看不穿阁下,只是阁下一身气质实在显眼……” 陈长生看了一眼自己,他思索了一下,却是摇头道:“莫不是陈某身上一身匪气吗?” 魏静明听后笑道:“阁下说笑了,是文雅随和之气,乃是学者所有。”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夫子先前有些话说错了,夫子的确不懂修行,但胸中却有浩然正气,可窥破真假,而非气质一说,更像是直觉一般。” 魏静明听后愣了愣,“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他有时候也觉得奇怪,其实认出陈长生,有一部分也是因为直觉的缘故,见到此人,就觉得,此人定不是妖怪。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只是夫子不知罢了,这浩然正气,还需稍加利用,才能彰显威能。” 魏静明听后道:“阁下是修行中人?” 陈长生道:“算是吧。” 魏静明点头道:“魏某还是算了,此生没什么成就,胸中笔墨也少,说那浩然正气大抵也没积攒多少。” 陈长生道:“既是有,加以利用当然是最好,更别说魏夫子身处此方妖怪群集之地,还是要有些防身之法才是。” 魏静明无奈一笑,说道:“阁下说笑了,我一个教书的夫子,若在此地修行,恐怕才是不安生吧。” 陈长生话语一顿,叹道:“是陈某想的少了些,夫子莫怪。” “哪里的话。” 魏静明笑了笑,不在意这些。 陈长生问道:“却不知夫子为何会在此地教书?” 魏静明道:“我知晓阁下想问什么,魏某并不是是被强掳来的,而是自愿在此教书。” “哦?” “事情还是得从误入此地说起。” 魏静明本身便是人间坊镇之中的蒙学先生,家中妻子患病,故而时常上山采药,误打误撞的便进入了此地。 原本是想逃离,但一时却来了兴趣,走入了其中。 而他又恰巧在妖司的布告之上看到了聘请教书先生的告示…… 第九百二十四章:自知谦虚 家中妻子重病在床,他当时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想着快些离开,不能回去晚了,不然妻子该等急了。 可走在半路的时候,却是发现了一处卖药材的小摊子。 那里面正有他急缺的药材。 谁料还不等他问价,那卖药材的摊主便一眼认出了他不是妖怪,而是人。 摊主也没做什么,只是问了问他是怎么进来的。 “魏某当时只是误入此地,那摊主知晓过后也没为难我,顺便还送了我一株药材,带着我去了妖司,听那摊主说,那雾气非比寻常,寻常人很难进来,也很难出去,便只有找妖司,于是我便随他一同去了。” “可到了妖司过后,可是把我给吓了一跳。” “妖司的妖差们多是一些猛兽成精,多数都是凶神恶心獠牙血口,可是把我给吓坏了。” “我像是犯人一样受了审问,姓、名、家住何处、在做什么云云,我都一一交代了。” “但后来那审问我的妖差,知道我是坊里的教书先生后眼睛便亮了,随后又喊来了妖司的上官,问我有没有想法来这儿教书。” “当时我已经吓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但心中又更为惦念着妻子,时刻牵挂,索性心一横,便开口否决了。” “我本以为会遭难,但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为难我,反而是给了我一块腰牌,说之后也可以再来这里,我这才被妖差送了出去。” 魏静明舒了口气,说道:“如今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当时之经历奇妙无比。” 陈长生问道:“那后来,又是因为什么让你留在这里的呢?” 魏静明说道:“后来凭借着腰牌,我没有被雾气迷散方向,一方面是因为好奇,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些药材山中难寻。” “出入的次数多了,我慢慢也对这儿有了了解,那传闻之中凶恶无比的妖怪,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心中的芥蒂这才放下。” “让我留在这里的原因,则是因为后来的某一日,妖司的上官找到了我,再次询问了我愿不愿意来做教书先生,同时还为我引荐了一位妖医,这位妖医的医术很高,不过几日之间,便治好了我妻子多年的病症,而我也因这份恩情留在了这里。” 魏静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过,起初是因为这恩情,但后来,就是自己想留在这里了。” “进到这里过后,一方面是感受到了此地的与世无争,闲暇而又平静的生活,而另一方面也感受到了一些别样的地方。” “妖坊之中都是妖怪,虽说大多都是懂得事理,明白规矩的存在,但其实也有很大一部分是野蛮充满兽性的,他们到底是山中野兽,不曾启蒙,也不曾知晓过世间的道理,无知让他们变得无理,就好似乡野之中未曾读过识字,深受山中恶俗荼毒的恶民一般。” 陈长生看着魏静明,说道:“魏先生总结的很是到位。” “惭愧。” 魏静明讪笑一声,说道:“我也只是一个蒙学先生,也没什么大本事的,阁下高看我了。” 他随即道:“魏某身为一位蒙学先生,要做的就是启蒙开智,其实说来,魏某其实心中也有些许报复,一直以来觉得胸中墨水甚多,却不得施展,在这里待的久了过后,又想清楚了一些道理,想着若能教导这些妖怪走上正途,不被原本的俗世所荼毒,妖怪知礼识礼,明白世间运转的规则,但岂不是一件大善之事,而自己心中的一腔抱负也能得以施展,岂不更是一桩美谈。” “想清楚这些后,我便留了下来。” 陈长生道:“魏夫子是个正直之人。” 无论是大义还是私心,他都没有半点隐瞒,这位魏夫子,也不愧为为夫子之名。 魏静明道:“阁下高看了。” 他心有抱负,但却又像来谦虚,却不像那些摆着架子的一般,从话语于那心神眉目之间,又能感受到那一份真诚,好似是真的明白自己几斤几两,未曾将自己摆的太低,也没有摆的高高在上。 陈长生笑道:“非也,世间见书得文之人许多眼高手低,似魏夫子这般自知谦虚的,实在尤为不易。” 魏夫子听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 他活的也很是真实,被夸了心中也会有些许得意,也不藏着掖着。 其实说好听些是正直明事,说难听一些,便是一位不愣的老实人。 魏夫子回过神来,却是忽然的意识到自己差了时辰了。 “哎哟!” 他一拍脑门,说道:“恐怕不能再与阁下闲谈了,这节课还未完呢。” 陈长生笑道:“魏夫子先去吧,陈某随便逛逛,晚些再与魏夫子闲聊。” “那便说好了。” “嗯。” 魏夫子匆匆的就回了课堂之上。 陈长生笑了笑,看着那堂中的小妖怪们,心中又觉欣慰,好似看到了这人间妖怪的未来,正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暂时阔别了魏夫子。 陈长生出了学堂过后,便朝着妖司的方向寻去。 此地不大,寻个地方倒是容易。 也没走多久,陈长生便已经来到了那妖司门口。 此地的妖司建造的与人间的衙门也有许多相似之处,门口摆着两尊石虎,瞧着威武霸气。 而在衙门口,也站着两位驻守的妖差。 那两位妖差一眼看到陈长生的时候,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他们各自握住了腰间的长刀,提防着眼前之人。 不等这两位妖差开口,陈长生便道:“陈某乃是游方术士,经过此地时听闻这山中之事,故而进来一观,见此地繁荣有趣,一时兴起,便想着与此地上官闲聊一二,故而前来拜见,还望二位妖差能通报一声。” 两位妖差上前来,面色肃穆,略带凶狠,却是压迫十足,说道:“人间修行之人,不得入我妖市,你若误入此地,那就速速离去!否则我等定要将你驱赶!” 说着,那两位妖差已然蓄势待发,都握紧了腰间的长刀。 第九百二十五章:妖坊上官狐银 妖差正才开口一句。 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本姑娘可算找着你了!!” “吃我一夹!” 一只蟹钳忽的朝着陈长生敲来。 陈长生目光微微往一旁撇去。 见那举着大蟹钳的小姑娘正高举着钳子朝着陈长生的脑袋砸来。 “噹!” 陈长生依旧无事。 而那小姑娘却是遭老罪了。 “啊哇!!!” 小姑娘吃痛大呼一声,顿时就半扑在了地上,两个钳子颤抖着,疼的惨叫不止。 “蟹将军!”两位妖差见此顿时抽出了长刀来。 不等陈长生开口,二人一哄而上,朝着陈长生挥砍而来。 然而在这时刻,却又忽生变故! 一动声音自那衙门之中传来。 “轰隆!” “停手!停手!!” 大门张开,一道身影火急火燎的从衙门里跑了出来。 可那两位妖差却已止不住了。 陈长生抬起手来,空手接下这两柄长刀,屈指一弹,一阵劲风将这二位妖差打退。 一位身着朴素衣衫顶着狐狸脑袋的妖怪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完了完了!” 狐妖的脸色有些精彩,一个健步上前,顿时就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祁山妖坊妖司上官狐银,拜见陈先生!” “陈先生恕罪!” 陈长生愣了愣,好似是一时半刻没搞清楚情况,但见了那跪在眼前的人时,忽的反应了过来。 “是你啊……” 他一手托起了狐银,却见狐妖起身过后依旧不敢抬手,口中说道:“陈先生,坊中妖差无意冒犯,还望陈先生恕罪啊。” 眼前的狐妖,正是当初在东临坊时为陈长生引路的那只狐妖。 陈长生说道:“陈某并未因此生怒,妖市防卫紧密,理应如此。” 狐银听到这话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却像是劫后余生一般。 他看向身后的两位妖差,又看向了那个小姑娘。 他倒是真不知道,他们三个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怕是自己再来晚一些,连灰都没剩下了。 “先生仁慈。”狐银看向了身后的两个妖差,说道:“还不快滚?!” 两位妖差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搀扶着连忙离开了这里。 “狐狸叔叔!狐狸叔叔!” 小姑娘站起身来,她眼眶红红的,说道:“就是他,我不让他进来,他非要进来,我钳子都要震碎了。” 狐银面露苦涩,他将小姑娘拉到一边,说道:“这样,你先跟方才那两个去妖司里面玩会,我一会来找你啊。” 小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帮我揍他。” 狐银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汗颜,但还是答应道:“好好。” “一定哦。” “嗯,一定。” 小姑娘往阴司里去。 走的时候还不忘跟陈长生炫耀着她那大钳子。 这可把狐银吓了一跳,“我嘞个姑奶奶,没见你这样的,嫌自己活的长了吗……” 这话就差说出口来了。 不过好在是她走了。 待小姑娘进了妖司后,狐银这才说道:“陈先生,这小丫头是外边来帮忙的,不懂事,小孩子心性,还望先生,还望先生……” 他似乎也觉得这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但又不得不说,这可是天江娘娘手下的人,他哪敢不管啊。 陈长生见他这般害怕,他无奈一笑,说道:“狐上官,陈某并未生气,真的没有。” 狐银心惊胆战的,口中答道:“是是是,先生仁慈,先生仁慈。” “……” 陈长生一时沉默,他轻叹了一声,说道:“寻处茶楼坐下说吧。” “任凭陈先生差遣。” “……” 狐银寻了妖坊之中最好的一处茶楼。 又是雅间。 坐下过后,又吩咐小二上了最好的茶,最好的吃食。 待茶上来后便又亲自斟茶,礼数周到,一点不敢错过。 他不得不怕啊。 这位可是大人都得敬着的人物啊。 来到茶楼许久过后,狐银的心总算是静下来些许,好歹说话也没有再磕磕巴巴的畏惧了。 陈长生道:“陈某记得,你之前不是在东临坊吗?” 狐银说道:“回先生的话,祁山这边的妖市安稳过后,獾大人便将我派遣到了这边管理妖市,见成效不错,便一直留了下来。” “原来如此。”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来这多久了?” “也就一年半,不长。” 狐银问道:“却不知先生是何时来的?唉,却都怪我,这些下面的人都不认得陈先生,还对陈长生大打出手,先生恕罪。” 陈长生笑道:“你这一路上都不知道说了几遍恕罪了,陈某真没有生气,你也别太紧张。” “是是是。” “话说回来,之前那青蟹,就是那个小丫头,好像是天江娘娘的人吧,怎么在这妖市看门啊?” “回陈先生的话,此事,是因为先前为了建立妖市,遇到了许多阻拦,獾大人与林鹿仙官分身乏术,无奈之下,前去通天江借了水神娘娘的势,后来娘娘也给我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事情也顺利了许多,妖市的普及,天江娘娘功不可没。” “所以,如今的妖市都是獾大人与水神娘娘一同管理,而方才的青梭,哦,就是先生说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天江娘娘派遣过来的人,一来是镇守此地,二来是为了时常带些消息给天江娘娘那边。”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陈长生明白了过来。 “嗯。”狐银说道:“青梭的修为尚可,就是心性太过顽皮了,天江娘娘的意思也是想她过来锻炼一下,却没成想今日冲撞了先生,我代她给先生赔个不是。” “无碍,这小丫头也没少吃苦头。”陈长生笑道。 狐银笑了笑,大概也明白先生的意思,青梭那钳子怕是得疼好些日子。 陈长生继而问道:“如今,有几处妖市了?” “共五处。” 狐银说道:“在晋王之地上,共六府,五处各处五府,至于另外一府,因为身处边域,恐怕不安,便没有考虑开妖市,而晋地之外的地方,一些是在别的仙官管辖之下,意向不明,我们也没有轻举妄动,所以完成这五府的布局过后,便一直是在谋求发展与巩固。” 第九百二十六章:谈论妖坊 如今妖市已经发展为了妖坊。 同样的也遇到了许多不可解决的难题。 对于一些问题,不仅是狐银包括獾妖与林鹿仙官都尤为头疼。 狐银道:“但其实,最为关键的,还是土地的问题,这也是如今摆在面前最大的麻烦。” “土地问题?” “嗯。” 狐银对于此事也无可奈何,只是解释道:“常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人间地界,山河皆是天子做主,若是当初的妖市只取一座无山神管辖的小山,却是无奈,但是,如今妖市成坊,占据之地也在扩大,当地城隍以及土地都不允此事,因为牵涉甚大。” “似妖坊这般发展的速度,恐怕要不了多久,这天下之间,就将遍布妖坊痕迹,到了那个时候,那这里到底是人间山河,还是妖国呢?” 狐银舒了口气,说道:“獾大人早便预料到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同样也不断在限制妖坊的发展,一方面寻大能出手,布阵法缩地成界,不影响外界,一方面让妖坊的扩张进入平缓,以免短时间内惊动山河反扑,獾大人明白,发展的过于厉害,绝非是好事。” “如今我们妖族于人间,更加欠缺的,是声望,以及人们对妖早旧的看法。” 陈长生听到此言,却没应声,而是转而问道:“他是如何想的?” 狐银说道:“獾大人也因此事困扰许久,最终是得龙君大人解惑,存之于人道山河之间,那便当为人道谋福,既处于此,应尽有责,后来大人便陆续派遣手底下品行不错的妖怪去打理荒废的山林,行山神之责,其次还有维护庄稼之事,陆续下来,能想到的事都做了。”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方向。” 狐银顿了一下,说道:“不过大人说,这些事如今也只是在熟悉而已,等往后,才能成为真正的职责,听大人的意思,似乎是有让妖怪似龙君那般,成为人道的神灵,似山岳正神,土地正神一般。” “那怕是得等一段时日。” 陈长生说道:“如今山河分裂,各王相争,朝堂难以平反,若山河不统一,是不足以册封神位的。” 狐银听后微微一愣,问道:“先生对于天子册封之事也有涉猎?” “却是没有。”陈长生说道:“只是那封仙大会略有耳闻,此前也曾与人皇聊过些许,此事顺应天时,可以去做。” 狐银听后顿时察觉到了那话语之中的为妙之处。 “顺应天时……” 他心中重复了一下先生这句话。 “先生的意思是说。” 陈长生道:“陈某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狐银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连忙道:“我代妖族谢过先生指路之恩。” 陈长生摆手道:“却非陈某指路,这本就是你们大人预料到的路。” 他顿了一下,却又说道:“不过,凡事总归不会太过顺利,将来的妖族同样将会受到打压与制衡,有所得,也将有所失去,且需做好准备才是。” 狐银听后深思了片刻,“定当谨记先生之言。” 陈长生微微点头,却也没明说。 人道的气运上涨,使得这片土地之中的野兽随着灵气涨动诞出灵智成精化妖,若无人管顾,将来人与妖之间,定然会有一场争斗发生,或许就如当初在灵笼之时所见的那般,神域的争斗,好似不死不休,这却是陈长生不愿意见到的。 如今尚且能够引导,循循善诱,往后说不定也能在规矩之下,互相安定,甚至是互助互利,方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此事,定然不会从始至终都是相安无事的。 这始终不是一个人与一只妖怪的事。 喝完了茶,陈长生又与狐银闲聊了片刻,说着却是聊起了一个人。 “陈某想打听一下关于晋王的事,却不知有没有了解?” “晋王?” 狐银思索了片刻,随即却是皱起了眉头。 “先生可是看出了那晋王的不同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 狐银说道:“不瞒先生,妖坊因为落于晋地,此前,我等也随大人去见过晋王,说明过此事。” “回去之时,林鹿仙官却是告知我等,那晋王,早已不是曾经的晋王,怕是桃僵李代,换了人了,不过一翻盘算下来,林鹿仙官与大人都觉得不该参与这人间的事,更别说,这还是一位王爷,知道此事的妖怪也都三缄其口,从未透露过此事。” 陈长生问道:“这般说来,也是注意过这位晋王的?” 狐银点头道:“虽未管顾,但也时常会关注着这位假冒晋王的动向,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过这几年下来,这位晋王却也并没有与我们有所交涉,多数时候,都是在帐营之中,要么就是在操练兵马,也不曾惹出过任何非常之事,慢慢的我等也就放下了些许戒心。” “而且据这两年查探来看,晋王在领兵与治理之下颇有才能,他的一系列事情,都在于争夺皇位之上,从未管顾其他。”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一时却又想不明白。 这假冒的晋王,这般作为,又是有什么目的? 图谋这人道帝位? 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陈长生所否认了。 桃僵李代,是做不了皇帝的! 上苍不会允许,并且,更是会降下天罚,此乃大不韪,轻一点的都是魂飞魄散。 他不觉得晋王会去做这样傻的事。 再厉害的本事,再上苍之下,也不值一提。 “他的确没有做过其余事了?”陈长生问道。 狐银点头道:“我等也有所疑惑,但的确是如此的。”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陈某明白了,多谢告知。” 狐银连忙道:“先生客气了。”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随即起身,说道:“天色已经不早了,陈某便不多留了,约了人,便不陪上官了。” “先生哪里话。”狐银低头道:“狐银一介小妖,怎敢让先生作陪,恰巧妖司事务繁忙,小的便就先回去了,却不知先生去哪,小妖再送先生一程?” 陈长生摆手笑道:“不必送,也就几步路,你先生忙你的吧。” 狐银连连点头,随即道:“先生可否要在这里多留两日?獾大人很是挂念先生。” 第九百二十七章:为众人抱薪者 “还请上官待陈某转告,便说往后有机会再聚吧。” “小的明白了。” “嗯。” 狐银答应了过后便离去了。 他却也没走,说是妖司有事也不过是借口罢了,实际上根本没什么事。 下了楼后他便在远处等着,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趟,他岂能说走就走了,只是不要离的太近,惹先生的眼罢了。 陈长生下了楼后便朝着学堂走去。 到的时候,魏夫子正好下了课,一众小妖怪也出了学堂,各回各家。 “阁下吃过了吗?”魏夫子问道。 陈长生道:“还没吃,叫阁下太生分了,不妨便唤我小友吧。” 魏夫子一惊,连忙道:“不敢不敢,魏某怎敢托大。” 陈长生笑道:“无妨的。” “我观阁下乃是修行之人,年岁想来是比魏某大上许多,也为长辈,便称一声陈兄,如何?” “这……”陈长生只得无奈点头道:“也好吧。” 魏夫子点了点头,随即道:“陈兄既没吃过,便与我一同去家中吃些如何,魏某夫人已在家中备好饭食,还望陈兄不要嫌弃。” “怎会嫌弃,魏夫子请引路吧。” “好。” 二人一路往前,走了片刻后进了一处巷子,折转之下,来到了一处小院门口。 “夫人。” 魏静明唤了一声,叩了叩门。 不多时一位头上裹着青布的妇人便来开了门。 “魏郎,今日下课的早?”妇人唤了一声,随即却是注意一旁的人,“这位是?” 魏静明道:“这位是陈兄,今日有客,劳烦夫人去酒楼买些饭菜回来,便不多麻烦了。” 魏夫人听后对陈长生微微行礼,唤道:“薛氏见过陈兄长。” “夫人客气了。”陈长生回礼道。 “快进来坐吧。” 魏夫人做足了礼数后便带着钱袋出了门。 这时却也没法再现做了,去酒楼买来最为方便。 进门后陈长生打量了一眼这处小院,四处精致,有花草相应,却是个清闲之地,尤为不错。 魏静明道:“这院子乃是当初上官所赐,那时夫人之病尚未痊愈,免得来回跑动,上官便赐下院子,准许我们住在这里。” 陈长生问道:“那岂不是说,一直便是住在这里了?” 魏静明摇头道:“夫人病好之后,便是来回走动,毕竟我们在这儿也无熟人,家中也还有老人需要照料,后来住习惯过后,便时常在这常住,但多数时候,也都是回山外面。” 陈长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魏静明又问道:“陈兄呢?是途径此地,还是……” “一时好奇,进来看看。” “未得准许?” “起初时未得准许,如今得了。” 魏静明听后明白了过来,但却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未得准许,此人是如何进来的。 他也没心多想,总归是不该问的事。 陈长生继而问道:“起初时是听闻有武者探寻此地,葬身此处,魏夫子久居此事,可知晓此事?” 魏静明点头道:“的确是有此事。” “在山外人看来,那三位武人似是白白丢了性命,但在山内的妖怪看来,这三人,气势嚣张,出手便是要命,一连打伤了几个小妖怪,甚至还有两位小妖丧生刀下,那武人口中还满是叫嚣,妖坊却也从未得罪过什么,这武人一进来就杀了妖怪,最后妖司的妖差赶到,看到这般景象,怒从心起,这才出手才打杀了此人。” 魏夫子叹了口气,说道:“梁子由此结下,后来进来的两位武人自然也受了难,头一位武人来的时候,我便知晓还会有人来,也曾好言相劝,但无人听我的,最终结局,只得如此。” “原来如此。”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说到底是因为世间对于妖怪长久的偏见,不然也不会有这般杀孽。” “是啊……” 魏静明舒了口气,说道:“想要改变这般看法,何其之难也,冒犯人间的是恶妖,这坊中本分之妖,则是连带,同样的,那武人行此之举,多数妖怪,也会对于人抱有看法,如此反复,始终不能和解的。”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魏夫子也不必想的太多,人与妖之间,始终都是没法和解的。” 魏静明听后微微一愣,“陈兄也这样认为?” 陈长生道:“在人间之中,两个家族就算再过亲近,一样也会有隔阂,更别说,这是两个种族之间的事。” 魏静明张了张口,随即却是低头沉思了起来。 陈长生道:“不过两族之间,虽不能完全和解,但却是能够逐渐亲近的,只要不似仇家一般便好。” 魏静明抬起头来,他微微松了口气,说道:“我如今做的,也算是有用的了。” “是相当有用的。”陈长生笑道。 魏静明随即也笑了起来。 “喝茶。” 不多时,魏夫人买好了饭菜回来。 有不少,也得益于上官给魏夫子开的月钱不少,这才有了这顿好酒好菜,若是家中银两不多,最终还是得在家中做的。 “陈某今日有口福。”陈长生笑道。 魏夫子笑了笑,说道:“先生快请,夫人你也快坐。” 魏夫子相对而言话少了许多,坐着吃饭,显得彬彬有礼,听魏夫子说,夫子曾是大家里的仆人,出府过后嫁到了他家,给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两人也相敬如宾,一直和睦,在乡亲口中也是一桩美谈,让人羡慕。 魏夫人不善言语,时常会挑好的菜给夹到魏静明碗里。 二人相视一笑。 却是让坐在桌上的陈长生瞧的哭笑不得。 只道是这酒楼厨艺不好,做的菜有些酸了。 吃饭之时,陈长生看向魏夫子,说道:“人间两族之间,往后怕是会有一翻争斗,魏夫子困于中间,将来恐怕会有许多麻烦。” 魏夫子听到其忽然说起的这话,他微微一愣,“陈兄这是……” 陈长生道:“思来想去,却也不忍夫子往后遭遇无妄之灾,左右不是之下,又难自保,不如陈某传授夫子一门神通,以浩然正气,可护自身,夫子意下如何?” 魏夫子顿了顿,他倒是有些想学,但想了想后,却是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此事……”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此地上官不会在意此事,陈某也与其说明过了。” 说着,他的余光瞟了一眼门外。 蹲守在门口的狐银听到此言心中微顿,默默将此言记下。 陈长生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此礼夫子应当收下。” 第九百二十八章:见色起意 “何谓浩然之气,修行之人,以天地为炉鼎,火炼自身,缔结金丹,世间之气皆有奇效,阳气成纯阳,离火之气成火法神通,转水运可借水势成神通无双,浩然亦是如此,腹有诗书正气,如水滴打落,经岁月蹉跎,汇聚成海,浩然成海……” 盘坐于那正堂之中,二人对立。 陈长生一字一语解释着浩然之意,循循善诱之间,让魏夫子慢慢去发觉那深藏着的浩然之气。 对于魏夫子而言,这些东西或许有些晦涩难懂,仍需理解许多,如今也仅仅只是尝试,但当尝试过后,他才知晓,这远远比他想象的,难上加难。 修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加上魏夫子本就年岁已大,想入此道,更是不易,仍需毅力。 陈长生抬起手来,以一道金光法力落入其身。 那道法力顺着经络于魏夫子体内行走了一个大周天。 “夫子好好感受。” 魏夫子听后心神集中了起来。 那道法力在其体内游走了三圈过后归来,落入了陈长生的袖中。 魏夫子缓缓睁眼,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开口道:“想入此门,绝非容易的事,夫子往后还需多多感悟。” 魏夫子起身,施以一礼。 “多谢陈兄赐法。” 陈长生起身道:“夫子客气了。” 他和煦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天色也不早了,陈某也该走了。” 魏夫子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连忙道:“陈兄这便要走?何不多留下几日,魏某还未有机会感谢陈兄,这怎使得。”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酒菜皆可,何需再作感谢?” “夫子也不必担忧,如今基础已经打好,只需慢慢适应探索,法必有成。” 魏夫子一时有些慌张,想要拦下陈长生。 却不等他开口。 陈长生就打断他道:“陈某赶着去见故人,便不留了,山水有相逢,往后会有机会再见的。” 说罢,便见他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 “我送陈兄!” 魏夫子连忙道了一句,追了出去。 可一出门口,却已不见陈兄的身影。 而在院门口躲着的狐银本也想跟着陈先生,其实更多的,是想拦下先生,毕竟先生来去无踪,想要再见到先生更是难上加难。 可谁料一眨眼之间,先生便不见了。 狐银张了张口,“这……” 愣了片刻后,他无奈一叹,这时也才明白过来,先生怕是真的有事,拦怕是拦不住了。 无奈现身。 见那门口踌躇迷茫的魏夫子,他开口道:“夫子不必看了,先生已经走了。” 魏夫子回过神来,一转头看向了上官。 他顿时一愣,连忙行礼道:“魏某见过上官。” 狐银看了他一眼,说道:“夫子不必害怕,陈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无人会阻拦你,这是你的机缘,不可错过,更不可忘记。” 魏夫子愣了愣,他低头看了一眼自身。 闭眼之间,自身静脉之中好似有着一条明显的周天循环。 这便是陈兄所留下来的东西。 一场机缘…… 魏静明张了张口,口中呢喃道:“魏某,受之有愧。” 狐银上前,拱手说道:“往后还需仰仗夫子。” 魏静明一怔,连忙低头道:“上官言重了。” 狐银笑了笑,随后道:“妖司有事,便不多留了,魏夫子好好修行,莫要辜负陈先生所期望。” 魏静明听到这话心中又是一怔,连答数声。 待上官走后,他却又觉得有了压力。 站在门口,他久久难以平息。 仿佛自己并未经历了什么,但眼下的所有情况却都翻天覆地了,全因这位忽然造访的陈兄。 他在夜里想了许久,依旧不明白,为何陈兄会这样帮他一个毫不其眼的人,他也不过是一位乡野之间的教书先生罢了啊。 “唉……” 几多喜,又有几多忧。 其实魏夫子更担心的,是怕自己难担重任。 也是因为上官的一席话让他误会如此,陈长生的本意也只是想他往后在一场劫难之中有所自保之力罢了。 甚至于,陈长生也没想到,自己此行,会给这位夫子带来这样多沉重的思绪。 而此刻的陈长生。 已然出了妖坊,一路往北,往那上京而去。 …… 上京城中热闹非凡。 天下乱象频频,上京如今也行了管制,一般而言,身份不明的人一缕不得进城,还需书令。 而那所谓身份不明的人,正有陈长生一份。 没有意外的,他被拦在了上京城外。 “没有书令,不得进城,去去去!” 陈长生也没纠缠什么,大概是因为袋中无所银两,无法贿赂这城门的将士。 他索性就在城门外不远处坐了下来。 耐心等待。 等个有缘人,带他一块进城。 可不料才过去半刻,便忽见一辆马车忽的朝他驶来,稳稳的停在了他的身前。 见那帘子一拉开,一位面涂脂粉,淡抹花韵的面容映入眼帘。 马车里的女子说得上漂亮二字,但却是那般久看生厌的类型,虽是如此,已然逃不过好看二字。 “郎君为何在此?” 那女子手握一柄圆扇,半遮面容,显得羞涩。 但她看着陈长生的目光,却是明摆着不怀好意,更是见色起意的意。 陈长生微微一愣,见那眼神,随即明白了过来。 这女的怕是瞧上他了。 他陈长生虽说不上高大威武,但那干净的面容,也算是少有,自然也会引得一些姑娘驻足。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道:“姑娘眼拙了不是?不妨再睁眼看看陈某?” 马车里的女子微微一愣,眨眼之间,却忽见眼前之人变了模样,一头白发,面带皱纹。 方才那俊俏的郎君忽然不见,而眼前却成了一位白发皱纹的老头儿。 女子一惊,连同着那赶马的马夫也是瞪大了眼眸。 “这这这……” 马夫瞪大了眼眸,又揉了揉眸子,感到不可置信。 “这是怎么回事?” 女子心中不解,又有些慌乱,她顿了顿,问道:“敢问老人家,这是如何做到的?” 陈长生道:“一点下把戏罢了。” “那,方才是您真容,还是如今?” “自然是如今,世人所见自然是好的一面。” 女人听后暗道可惜,若方才那俊俏郎君是真的就好了。 她就喜欢这样漂亮的郎君。 结果是假的。 唉…… 第九百二十九章:再见唐明镜 陈长生这时问道:“却不知姑娘寻上陈某可是有事?” 这忽然的话打断了女子的思绪。 她顿了顿,说道:“我……” 她一时尴尬,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等她开口,却听陈长生道:“诶,所谓相逢即是缘,陈某此行忘带了手令被拦在了门外,不知可否蹭一蹭姑娘的马车,就当是下人,一并进城?” 马车上的姑娘松了口气,至少不至于丢了礼数跟脸面,于是便答道:“自然可以。” 马夫听到此言微微一顿,甚至都没来得及打断。 见女子就此应下,便也哑了火。 马车里的姑娘也是才反应过来,可话已经应下了,却又不好反悔,便问道:“你该不是什么细作吧?不然我可不会带你进城。”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姑娘觉得我像吗?” “太像了。” “唔……” 陈长生道:“姑娘说笑了,陈某并非什么细作。” 那姑娘砸了咂嘴,说道:“若是你往后出了什么事,可千万别说是我带你进城的。” “不会,姑娘放心。” “嗯,那老人家你上前牵马吧。” “多谢了。” 在这位女子的帮助之下,陈长生牵着马儿顺利进了城中。 进了城后,陈长生便道:“多谢姑娘了。” 马车里的姑娘只是淡淡的答了一句无碍,随后便催着马夫赶紧走了。 陈长生也没纠缠着,进了城后他便开始打听。 “兄台,不知唐氏商行的铺子在何处?” “在那边,你往前边走,再……” 在路人的指引之下,陈长生顺利的找到了唐氏商行的门市。 左右看了一眼后,便走了进去。 门市里坐着几位掌柜,各自在忙活着事情,又有许多客人找上门来,说是有几批活物托商行运送,如今行商的路子里,也就唐氏商行手腕最大,比镖局都有担保,也算是商行的一些附加生意了。 “这位客人,坐下聊吧。” 陈长生进门后,便有伙计上前招呼。 坐下后,伙计问道:“却不知客人是做什么生意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是这样,陈某并不是做生意的,而是找人。” 伙计顿了一下,问道:“客人找谁?” “我找你们东家。” 伙计听到这话愣了愣,也没问什么,随即便到:“客人你稍等。” 说着他就去找里面的掌柜了。 掌柜听说是找东家,随即就跑了出来,自然是要认个人,看此人是否是真认识的。 那掌柜一出门便愣了一下,瞧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穿着一身青衫,仔细回忆了一下,却迟迟没有印象。 掌柜也没摆出脸色,而是笑盈盈的上前坐下,先是拱手道:“鄙人乃是商行的三掌柜,却不知客人是从何处而来,找我们东家是有何事?是生意还是……” 陈长生道:“陈某自衍县而来,也不是为了做生意,只是找你们东家叙叙旧,不知掌柜可否代陈某通报一声。” “这自然是可以。”掌柜问道:“可否告知小人客人名是什么,在下也好去通报不是?” 陈长生道:“陈某字长生二字。” “陈长生……” 掌柜口中呢喃了一声,却是越发觉得这名字熟悉。 转念一想,却是惊呼出声。 “啊!” 掌柜忽的反应了过来,顿时就站了起来。 仔细望去,再回忆那画像之中的模样,这般衣着,这般形象,气质别无一二。 莫非,这正是那位不曾谋面的陈先生? 掌柜心惊了一下,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喘了口气后道:“先生且稍等,在下,在下这便去通报。” 若此人不是,自己行了礼数,岂不是丢了商行的脸面,不可不可,正好东家正在楼上,通报一声为好。 “劳烦了。” 掌柜匆匆的就上了楼去。 在那楼上隔开的某间屋子之中,唐明镜正翻看着近来的生意记录,另附账本,左手算筹,拨动不停,右手笔墨,圈点不止。 但一阵敲门声却打扰了他思绪。 唐明镜顿时皱起了眉头,语气温怒问道:“什么事?!” 掌柜惶恐,说道:“东,东家,楼下有个人说找您叙旧,此人姓陈,叫做陈长生,我观他,有些像是画卷里的那位陈先生。” 听到此言的唐明镜顿时清醒了几分。 “谁?” “画卷里的陈先生。” 唐明镜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连忙起身去开了门。 掌柜正候在一旁,唐明镜却不等其开口,径直就往楼下走去。 在那屋中,一眼就望见了那个端着茶的青衫先生。 可一转眼,这位先生却成了满头白发,眼角皱纹的老者,这也不禁让唐明镜愣了又愣,心中犯起了嘀咕。 这人是陈先生? 掌柜跟了下来,唐明镜皱了皱眉,问道:“是那位?” 掌柜点了点头,“正是。” 唐明镜慢慢走了上去,他见此人的气质,的确与陈先生有些相似,可在他的印象之中,陈先生应当是不老的才对啊。 莫非是个假冒的? 他也没出声,走到那桌前坐了下来。 陈长生看到他时也是一愣,放下茶杯后道:“你这面色怎么这么苍白?是被人下了毒吗?” 唐明镜反而是被他忽然的一句话说的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他捂嘴轻咳了一声,又转头看向他,问道:“你真是陈先生?” 陈长生听到这话回过神来,这才想起了事来。 他抬起袖来,拂过面庞。 那苍老的容颜顿时变得年轻了起来。 唐明镜瞪大了眼睛,一旁候着的掌柜也是一愣,“这,这……” 唐明镜回过神来,见此抬了抬手。 掌柜心领神会,连忙退下了。 唐明镜这时才舒了口气,拱手道:“还请先生上楼上一叙。”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他这一副苍白的模样,再加上这话,总觉得唐明镜鬼鬼祟祟的。 他也没说什么,一并上了楼去。 上了楼后,唐明镜才惊喜问道:“陈先生何时到的上京?” “才到。”陈长生道:“这不是没地方落脚,来找你了吗。” 唐明镜听后无奈一笑,说道:“先生折煞我了。” 陈长生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如今这上京城里,陈某也没剩下什么熟人了。” 第九百三十章:煞血道 唐明镜听到这话顿了顿,心中轻叹。 他命下人端上了茶水与酒,他晓得先生好酒,一直都记在心里,也知道先生饮茶,那便一起都上了一份。 多年不见。 唐明镜已经是白发苍苍的模样了。 当初的少年模样早已不见,一张口隐约还能瞧见几颗空缺的牙齿,已经老掉牙了。 不仅苍老,那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佝偻的背,似乎是因为久久的低着头积压而成,瞧着身姿也不挺拔了。 活脱脱的老骨头了。 唐明镜叹了口气,说道:“岁月无常,想起上一次见先生的时候,明镜正是大婚,风华正好,如今已经成了老头子了。” 他说着却又自嘲般的笑了起来,那笑声都显得有些无力,气不足一般。 说着,又伸手去抓桌上的花生,两手攥着剥壳,剥了一颗又一颗。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你这五六十岁,却顶着七八十岁的身子骨,也不知你是怎么活的。” 唐明镜道:“先生见怪,只因商行事多罢了,这么多生意,总是要亲自过目的,要不然怎么放得下心来。” 陈长生摇了摇头,随即却道:“我听人说过一句玩笑话,说这人世间的悲哀莫过于,人死了,钱却没花完。” 唐明镜听后笑了笑,却是谦逊的说道:“先生说的有道理,那我这就好好花钱,争取在死之前全花光了。” 陈长生摆了摆手,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他问道:“芸姑娘在上京吗?” 唐明镜顿了顿,他看了一眼先生,说道:“先生,义妹她病了。”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病了?” 唐明镜点了点头。 “心病啊。” 唐明镜说道:“坊间的痴男怨女好些都有这般病症,就是思念心上人太久,郁郁成疾。” 谦逊归谦逊,他胆子也大了不少,说起了这样的玩笑。 陈长生听后张了张口,自然明白唐明镜的意思。 拿起了桌上的酒喝了一口,转头看向窗外,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唐明镜剥着花生,说道:“先生吃花生。” 说着将剥好的花生递给陈先生。 陈长生接过手中,道了声谢,心中却是觉得五味杂陈的,眼前的唐明镜瞧着,真像是老了一般。 实际上,也的确是老了。 尽管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事,陈长生还是会觉得恍惚,就感觉明明前一日见到的还是那个朝气昂扬的年轻人,过了一日,就成了垂暮无气的老人一般。 花生很好吃,带着些许土腥味,不苦,相反的有些甜,应当是应季才从地里挖出来的,这样的最甜。 唐明镜好这一口,笑道:“之前病倒过一次,大夫说我气血不足,让我多吃些东西补补,平日里可以吃点花生打发零嘴,一尝还挺甜。” 陈长生道:“怎么老了反而喜欢起这些甜的零嘴了?” “就是老了才喜欢吃啊。” 唐明镜笑道:“爱吃糖的无外乎是小孩跟老人家啊,我不正是吗。” 陈长生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 唐明镜舒了口气,语气里反而是有些不服气一样,又道了一句:“是真老了啊……” “不服气?” “当然是有些不服气的。” 唐明镜笑道:“我若是年轻,心志磅礴,根本不必畏首畏尾,向来都是横冲直撞,尽管思虑不周,但总有余力,再解变故,如今不行了……” 如今有一点风险他都不愿意去做了。 他不服的不是寿命,而是心态。 是心态老了。 陈长生吃着花生,兑上一口酒,多了些许香甜,他说道:“人总会老的嘛。” 唐明镜说道:“早年先生跟我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三分天地,盖七分于人也,这么多年下来,的确也得到了验证,可如今我却拼不动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偌大的家业,前有狼,后有虎,后辈妻儿之安危我不得不顾,我怕啊,所以我什么都不敢去做,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就等死了啊。” 陈长生道:“你不敢做?” “是啊。” “那青山城的那副画像呢?” “那个啊……” 唐明镜微微一顿,说道:“是早年欠下的人情。” “只是这样吗。” 唐明镜笑了笑,也没再为自己辩解,又继续剥起了花生,瞧着倒是显得老实憨厚一般。 “我没办法啊。”唐明镜说道:“这生意大了,总是会有人眼红,我好歹也得找个靠得住的上家啊。” 起码能保证他死后唐家还有机会,而不是被赶尽杀绝。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但实际上也明白,唐明镜是多么的无奈。 他这样一个聪明的人,又怎可能这样愚蠢的让自己暴露在目光之下,更不可能不明白明哲保身这四字,造成这一切的,无外乎是有人在推着他走,更是让他不得不走。 就好似傀儡一般。 如今成了这般局面,唐明镜更是进退两难,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往后呢,什么打算?搏一搏还是怎么?你知道的,就算真选对了,也不一定有好下场的。” 唐明镜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道了一句:“谁晓得呢,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要逃又能逃得到哪里去,更别提这一大家子,我又怎么带着一块。”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不说这些了。” “嗯。” 唐明镜也觉得有些头疼,不愿意去说说些事情。 “听说康王败了?雁王收编了边域的土地?” “对,雁王胆量不小。” “如今是怎样的局势了?” “瞧着已经有些稳不住了,要开打了。” 唐明镜说道:“这次的矛头,指向了魏王,如今魏地是被分割开来的一地,晋王与雁王达成了合作,打算共犯魏地,恐怕魏王也要步入雁王的后尘。”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那到时候便真的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不过如今还差个理由。”唐明镜笑了笑,说道:“但是也快了,煞血道的事一起,理由马上便有了。” “煞血道的事?” 第九百三十一章:活该被点 “煞血道出了什么事?” “王家姐弟二人跳出了棋盘,带着那些江湖自立门户了,创立了南北武盟,共同抵御这几位王爷以及朝堂的压迫。”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问道:“平安和如意?” 唐明镜点了点头头。 陈长生思索了起来,问道:“平安不是在为朝堂做事吗?” 唐明镜说道:“先生有所不知,王大人此番去煞血道,本就是受人诬陷,让他领下这般差事的人本就是想让他死,回来了难逃针对,不如就此反了,不归朝堂,也是一样的。” 陈长生听到这话却是思索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并不觉得唐明镜所说的是对的。 唐明镜问道:“先生,明镜说错了?” 陈长生道:“平安不是那样的人,这里面有别的原因。” 唐明镜听后也思索了起来。 但具体的他也不太清楚,但陈先生这样说了,他的确也得重新考虑一下这件事情。 陈长生看向唐明镜,说道:“有件事,陈某想问问你。” “先生请问便是。” “燕如初要等的时机要到了吗?” 唐明镜顿了一下,说道:“快了,段则一年,长也长不到哪里去了,按照我的预期是这样的,但不能保证没有变故。” “这样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了。” 唐明镜点了点头,随即道:“先生要去见见义妹吗,她的确想念先生许久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点头道:“这便要去。” 唐明镜道:“明镜手上有事一时走不开,便让掌柜领先生前去,先生莫怪。” “你忙吧,不用顾忌陈某。” 陈长生下了楼,便随着一位掌柜的带领朝着唐府去了。 唐府很大,大到让人有些难以想象。 这般规模,甚至都要比得上当朝的宰相府邸还要大了,甚至在里面走上一圈都要迷糊一般。 “陈先生到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进门之时却又忽的一顿。 思索片刻,又将自己的容貌变老。 进了唐府。 进了门后,便换了管家引路,前院管家又将事交给后院的管家,经过一位掌柜,两位管家,陈长生总算才是见到芸姑娘。 后院的花园里种着许多花草,水潭里有着游鱼,水很清澈,鱼儿也多,红的黄的带着喜庆之色。 头发花白的芸香正在水潭边上,她拿着鱼食分着放在了水潭里。 目光呆呆的,好似在想着事情。 谁料下一刻。 “哗啦!” 一只鱼儿忽的从水潭里冲了出来。 “姐姐!” 这可把芸香给吓了一跳,芸香拍了拍胸脯,舒了口气后道:“红锦,你是要吓死我。” 鱼红锦笑了笑,说道:“吓到了吧。” 芸香轻拍了她一下,撇过头去。 鱼红锦拉着芸香的手,问道:“芸姐姐在想什么呢?怎么瞧着闷闷不乐的。” 芸香伸手在她额头一点,说道:“人小问题还多。”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问都不能问吗。” 她顿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过来,说道:“啊,我晓得了,芸姐姐一定又是在想陈先生了,是不是,是不是。” 芸香听后心中一惊,拍了她一下道:“不可以胡说。” 鱼红锦见芸香的反应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哦……” 她嘀咕了一句,心道芸姐姐这嘴真是打死都不承认,嘴硬的很。 鱼红锦说道:“我之前听狸花说,陈先生出去三年就回来了,算算就是今年,大概就是这几天,说不定陈先生一回来就会来找芸姐姐了。” 芸香听到这话脸微微一红,说道:“可不准乱说话,陈先生是谁,你芸姐姐是谁,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鱼红锦眉头微微一挑,反而有些不明白道:“不是啊,芸姐姐,姐姐你不是挺喜欢陈先生的吗,而且,陈先生好像也对芸姐姐有意思啊,哪里还分姐姐你说的这些啊。” 芸香抿了抿唇,她摸了摸鱼红锦的头,说道:“红锦你不明白,这是大人的事。” 鱼红锦抱起了手,说道:“合着我是小孩了呗?” 芸香顿了顿,干笑两声以示回应。 鱼红锦吧唧了一些嘴,随即却是摇头道:“搞不明白你们的。” 她蹲了下来,拿起鱼食喂起了小潭里的鱼。 “陈某有时候也不明白。” 鱼红锦听到这道忽然的声音顿时一愣。 她与芸香的目光望一旁看去。 不知何时一位老者已经到了身旁,伸手拿过了鱼红锦手里的鱼食,看了看后说道:“哪有鱼儿喂鱼的?” 鱼红锦愣了半天,口吐不清道:“陈,陈…陈先生!” 芸香起身,看向了那略显苍老的老者。 她张了张口,但却没说出半句话来。 鱼红锦问道:“陈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刚说话的时候来的。”陈长生笑着说道。 “啊!”鱼红锦一愣,说道:“那岂不是全听到了。” “是啊。” 陈长生说道:“其实红锦说的没错,有些事情本来就是不明不白的,你芸姐姐说的也没错,这本就是大人的事,而且做个小孩,有什么不好的吗?有的人想做还做不成嘞。”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似乎是因为惊愕,不知道怎么去接话了。 陈长生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去玩吧。” 鱼红锦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就走,一步三回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大抵是还没回神。 陈长生撑着腿起身,将手上沾着的鱼食拍了个干净。 目光也落在了芸姑娘身上。 “好久不见。” 芸香在短暂之间回过神来,她张了张口,眨眼间却又抿唇,目光流转显得有些无措,最终舒了口气,说道:“昂……” “好久不见。” 她笑起来依旧好看,只是今日好像有些不明不白的。 陈长生看着她那头发上多出的白发,说道:“白头发多了。” 芸香点了点头,勉强笑道:“老了嘛,人都会老的。” 陈长生说道:“我听唐明镜说,芸姑娘犯了心病?” 芸香听后愣了愣,她有些不好意思,抿嘴道:“大哥胡说的,先生别理他。” 陈长生道:“他好像是故意这样说的,在点陈某呢。” 芸香哭笑不得,见先生这般,也便放松了些许,索性道:“先生不是活该。” 陈长生笑了笑,也不反驳。 第九百三十二章:上苍不会辜负先生 在那荷塘边上。 芸姑娘已经老了,陈长生瞧着也是那般老态龙钟。 莫名间瞧着这二人好像很是般配,好像一同渡过了大半辈子一般,显得和睦,相敬如宾一般。 陈长生从兜里摸出了几粒花生,递给了芸姑娘。 “花生?” “嗯。”陈长生道:“唐明镜哪里拿的,滋味不错,挺甜的,想着你喜欢吃甜的,便带了些来。” 芸姑娘剥开尝了尝,的确不错,还有些甜。 但其实,先生说错了。 她不是那么喜欢吃的甜的。 因为她是芸香,不是那个爱吃蜜饯的竹柒。 但是无所谓了。 对于这诸多事情,芸香也早已看通了,不管是谁都好,总归这是先生待她的好。 芸香带着先生寻了处小亭子坐下。 二人许久未见,却不似当初那般絮叨了,相反的,芸姑娘的话少了许多,陈长生也是如此。 大抵是预料到了什么。 二人都心知肚明。 芸香瞧着那亭下的湖水,一样有那红黄的鱼儿交错游动着,这院里的鱼都是这般颜色,大差不多,没个特别的。 槐序里的风吹进了亭子里。 将芸姑娘鬓角白发的发丝吹了起来,她叹了口气,声音之中带着些许沙哑。 “先生,芸香怕是等不到下次了。” 芸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但竹柒却会告诉她。 陈长生心中微顿,却显得平静。 芸香张口,那微风入口,好似将其吞咽进了肚子里,堵住了要说的话。 陈长生道:“芸姑娘是何打算呢?” 芸香笑了笑,说道:“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陈长生半晌没有说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亭子外的湖水。 芸香摸了摸面庞,借着那湖水,看清楚了些许面容,是那样苍老,岁月从指尖流淌而过,方才知晓何谓无情。 她问道:“先生到时候送送我吧,芸香想漂漂亮亮的走。” 芸香说话却不等陈长生开口,就改口道:“算了,还是算了,万一先生来不了,那岂不是要惦念很久,还是不了。” 陈长生张口未能说出任何来,他上前去,摸了摸芸香头发,说道:“陈某一定来。” 芸香没有看先生,而是目光望着那平静的湖水。 唯有鱼儿能在那水面上泛起些许涟漪,但在宽阔的水面之下,这点涟漪,不过眨眼就消散去了。 芸香忽的感到眼眶温热,舒了口气后闭上了眼。 “不说这些了。” 再睁眼间,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她挤出了一抹笑意,说道:“芸香带先生走走吧,上京城可热闹了。” 陈长生看着她,点头道了一句:“好。” 在这偌大的上京城里,热闹总是看不完的。 街上车水马龙,贩夫落座街边叫卖吆喝,入夜过后,花灯彩画照亮起整个街道。 街上又总能闻见香味,卖冰糖葫芦的,卖包子的,煮着小锅的,码头上还有许多下力的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这里什么都有,繁华也有,辛劳也有,落寞也有。 往里走还能瞧见那高深朱红的宫墙,就这么矗立在那里,显得威严。 二人走过了许多地方。 累了便坐下来歇息,芸姑娘老了,不如从前了,走了一段路后便要坐下来歇息,锤一锤那有些发酸的腿。 陈长生道:“陈某施一道术法……” 芸香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了,几步路而已,芸香也还没有老到路都走不动了。” 她本就是个倔强的姑娘。 陈长生瞧着有些不是滋味,但到最后也没能再说些什么。 在上京城中路过了蜜饯铺子。 芸香便停下了步子,问先生:“之前送给先生的蜜饯吃完了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没吃完呢。” “先生吃的慢。”芸香说道:“要快些吃,放久了不新鲜,我晓得先生会法术,蜜饯坏不了,但不及时吃了,那滋味定是不如开始的时候的。” 陈长生将这话记下,点头道:“好。” 芸香想了想,却又道:“还是再买些吧。” 她心绪有些复杂,买了一袋子蜜饯后却又改了口,说道:“算了,先生还是慢些吃吧,吃没了,先生往后就只能自己买了。” 她想,先生这样的人总是受人敬重。 谁又会送蜜饯这样的东西给先生呢。 她怕先生吃的慢,那蜜饯味道不好了,又怕先生吃的太快,吃完了便没得吃了,想吃的时候又只能自己买,又要惦记。 芸姑娘的心思很多。 多到往后很久很久的事都要盘算一二。 却又很少。 少到那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一个人身上。 陈长生纠结良久,道了一句:“其实可以不走……” 芸香身躯一顿,步子停滞。 她回过身来,看向先生,摇了摇头,说道:“先生往后可不要再因为一时心绪说错话了,有些事一错,那就真的成了不可开交了。” 说罢,她便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陈长生沉默着,自然也明白芸香的意思。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二人牵扯良多,但实则却一直相隔久远。 许多的一切,其实都是假的,是说不上喜欢。 芸香也明白,先生所给予的一切无外乎是因为愧疚与自责,更多的则是因为她那不解的执着,若非自己这样坚持,先生也不必为难至此。 自己就这么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 对她是解脱,对先生一样也是解脱。 她在知晓自己死期将近的时候,便已经释然了。 这一天里。 二人逛遍了上京城。 从午间一直逛到日暮,再又见识了这上京城夜里的繁华景象。 周遭的一切变了许多,仿佛都不认识了。 往年记得的一些铺子早已换了招牌,不知是何人在经营,一些铺面也已换了掌柜,或是父去子承,又或许是徒弟接了师父的班。 岁月催使着世间更替,不止是日月,还有一代代人。 望着那万家灯火,芸香对先生说道:“先生别难过,我们终将在岁月之下老去,芸香不能一直陪着先生,但总是有能够陪着先生的人。” “上苍不会辜负先生的。” 第九百三十三章:命苦啊 不知怎么的,有时候明明很悲伤的话语却又在芸姑娘忽然的一笑之下显得跳脱了几分。 在往后的时日里。 陈长生哪里也没有去。 于他而言,这难得的岁月好像变得不重要了,他不再忙碌的走走停停,而是留在了这里。 在这更替之下的唐府中,在那后院祠堂边的凉亭里。 蜜饯很好吃,很香。 忽然就喜欢吃了。 芸香坐在唐府后院的亭子里,她指了指那池塘,说道:“芸香让人种了荷花,说不定来年就能瞧见荷叶花开,等下次回来,先生就能自己来赏了。” 陈长生道:“陈某却是什么都不曾为你做过,又何必如此呢。” 芸香道:“这不重要。” 她什么都没解释,只是转头看着池塘,遐想着荷花开满这池塘的景象,想来是尤为好看的。 唐明镜偶尔会回府上。 他见先生始终都在,也不再提及任何外事,对于一些事也不再关注。 唐明镜本就是个聪明人,下心思一猜,便明白了过来。 那天夜里,他去见了芸香。 “芸香。” “大哥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夜里的芸香没有睡去,睡不着,人老了,总归会有些毛病,年纪越大,入夜了后就越是睡不着觉,一来是因为岁月积攒下的心事,二来就是身子骨不行了。 唐明镜问道:“陈先生有些反常,大哥有些担心你。” 芸香愣了愣,抿了抿唇。 唐明镜愣了一下,见她这般反应,万般心绪化作一声叹息,“真让我猜中了。” 芸香低下头来,说道:“没事的大哥。” 唐明镜拉起芸香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他欲言又止,却又觉得难受。 “傻丫头。” 唐明镜长叹了一声。 芸香笑了笑,说道:“人世无常,总有这一天的。” 唐明镜口中呢喃道:“我本以为,我能死在你们前面的,我还长你几岁,想着先去了,那样子我便不必难过了。” “这些不吉利的话可不兴说,大哥要好好活着,日子还长呢。” 唐明镜揉了揉眼,说道:“大哥累啊,也想走了,真想走了。” 眼前的兄妹二人,亦是两位老者。 唐明镜早已被这岁月与世事所折磨的没有了心力。 痛苦与不甘却又无法翻身,这样的情绪积压在他的心头,久久难以淡去,身上的病痛与心里的病痛都在折磨着他。 他的确是不想活了。 芸香看着唐明镜,她轻叹了一声,来了上京之后,她才真正知晓了大哥的苦,唐府声名远扬,而非自愿,搅动风云,亦非自愿,成也败,败也成,跳进这般泥潭后便身不由己。 如今年迈的唐明镜不过是想给后辈留一条生路,但却是那般艰难,所有事都得小心,错一事,便是万劫不复。 芸香看着如今唐明镜将自己折磨的这般模样,更是心疼不矣,可她没办法去劝慰什么。 芸香至来都是个懂规矩的姑娘。 不该说的,不该问的,一律闭口不言。 唐府的将来,不是她能够说的上话的。 芸香只道:“大哥别怕,先生不是说过的,三分天地,七分在人,以大哥只能,定能渡过此难关的。” 唐明镜佝偻着背,两只手撑在腿上,抹过了额头,大喘了几口气。 诸多事情快将他压的喘不过气了。 唐明镜意识到了自己失态,觉得这样不好,他本是来看望小妹的,自己却陷入了思绪之中,这哪里像是个做大哥的样子。 “陈先生是知道你的事的?”唐明镜问道。 芸香点头,说道:“我不说先生也会知道的,瞒不过他。” “唉……” 唐明镜看向芸香,他问道:“小妹你为何不……” 他自然是想问为何不让陈先生帮忙,若陈先生愿意,长寿不过是信手捏来。 芸香看着大哥,没有说话。 唐明镜忽然明白了过来,他的脸上露出了苦笑之色。 忽然之间红了眼眶。 “命苦啊……” 他从不曾想过,他们兄妹二人都将死看作了解脱。 他唐家屹立于天下之中,风光无限。 可实际上,他这个家主,都那样可怜。 连同妹妹,也是如此。 “命苦啊……” 唐明镜又道了一句,几声苦笑自那院中响起。 他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忽然又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到底都在活些什么,好似忙活了这么大半生,却都做了一些无用之事。 唐明镜离开了,笑的有些疯癫,时不时打落两滴泪水。 直到笑到无力,倒在路上。 好在是芸香一路跟着,这才及时护着,不至于受伤,当天夜里唐府上下的人都睡不着了,大夫人跟二夫人伴着,又请了大夫来看。 好在是没什么大碍,喂过药后脸色也好转了。 众人这才安下心来。 早间鸡鸣,唐明镜一醒来见窗边趴着这么些人,一时也有些错愕。 他什么都没有管顾,径直离开了这里。 “老爷。” 还是二夫人醒了过来,拦住了他道:“老爷你去哪,大夫你要歇息,不能劳累。” 唐明镜只是摆手,说道:“我没事,你们好些歇息吧。” 说罢,他便离开了唐府,回到了商行的铺子,任谁来劝都没用。 鱼红锦最近觉得府上挺怪的。 芸姐姐怪怪的,陈先生也怪怪的。 两个人整日都待在一起,要么是去哪里玩,要么就是在府上坐着闲聊。 芸姐姐跟先生什么都聊,说着两人又会大笑,好像都是一些好玩又开心的事情。 鱼红锦尽管觉得奇怪,但也为此感到开心,因为芸姐姐已经很久没笑了。 莫名间,鱼红锦又觉得无聊了。 她撑着下巴,好似想起了什么,嘴里嘀咕道:“也不知道那只蠢猫怎么样了。” 想想都过去一年多了。 应该找到如意了吧? 还有唐峥那小子,鱼红锦可是把他给记恨上了,她一直认为是唐峥将猫儿给骗走的。 …… “啊切。” 背篓里的猫儿打了个喷嚏。 吸了吸鼻子,胡子动了动,猫儿嘀咕道:“谁惦记狸花呢。” 背着背篓的唐峥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你怕不是着凉了?” 猫儿答了一句:“狸花不会着凉的。” 唐峥想想也是,他的目光看向前方,说道:“我们马上就要到煞血道了。” 第九百三十四章:纯粹的恶 “也不知道如意还在不在这……” “说来也是怪我,要不然咱们早就找到了。” 狸花听到这话便道:“怎么能怪你呢,路上总是会有意外的嘛。” 到煞血道再慢也只不过要半月。 但他们却花费了一年之久。 是因为他在路上途径晋地时遇到了一只恶妖,唐峥不幸伤了右臂,若是不及时医治,怕是都保不住,但医治过后,依旧留下了暗伤,无法治愈,于是狸花便又带着他去了通天江,求了天江娘娘帮忙,这才忙活了一年之久。 对于唐峥而言,他如今也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本以为自己的武艺足以在这天下不受阻拦,谁料没走出多远,便受了重伤,方才知晓,这世间存在的妖并不都像这猫儿一般讲理,而自己这一身本事,在那些妖怪眼中,也不过是三脚猫功夫罢了。 这次若非狸花,他右臂就毁了,自己怕是连寻常的一些江湖人都斗不过。 “这次多谢狸花了。” 这人情他记在心里,来日定会偿还。 狸花眨眼道:“是天江娘娘帮的你,不是狸花。” 唐峥笑了笑,暗道猫儿单纯。 他也着实喜欢狸花这一点。 一路走来,他也从狸花的口中听到了许多人世间不曾有的传闻与人,开了眼界,在那一段段故事中,唐峥好像发现猫儿似乎跟谁都玩的很好,起初不明白,后来觉得本该如此。 这样的猫儿,谁不喜欢。 唐峥便附和猫儿的话,说道:“回头定给天江娘娘多上些香火。” “嗯。”猫儿点了点头。 又走了半日,周遭的景象越发让人心里没底。 经过路边时候,可见那农田荒废,屋舍破烂,好似已经许多年没有人住了,时不时的还有一阵血腥味传来,地上也还有没干的血迹,没有任何人清理。 那些血迹一块块的,但却又都来自不同的时候,有的大概在几天前,有的甚至都还没干。 路边的草堆里躺着发臭的尸体,脸被划烂,看不清容貌,似乎死了有好些天了,没有人来收尸。 唐峥见到这一幕捂住了嘴,饶是见过几次杀人砍头的场面,却还是被这惨状给吓到了,胃里翻江倒海,吐了一大口。 “你咋了?” 背篓里的猫儿好奇,要探出头来。 却是被唐峥给按了下来。 “你别看。” 他下意识的觉得,猫儿不该去看这样的东西。 狸花顿了顿,问道:“怎么神神秘秘的?” 唐峥吐了一口唾沫,舒了口气后道:“总之你别看就是了。” 狸花吧唧了一下嘴,倒也听话,没再探出头去了。 继续往里走,场面便越发让唐峥觉得作呕。 尸体越发多了,随意的被人扔在路边,也没个乱葬岗,就这样随意丢弃。 甚至还有白骨。 山林里的野兽拖拽着尸首进了山林里,撕咬的声音随即便从林中传出,伴随着阵阵低吼。 唐峥的脸色沉着,强忍着恶心,同时又在怀疑,他会不会是走错路了,没道理这路上会有这样多尸首才对。 正想着,身后却是来了人。 唐峥的精神顿时紧绷了起来,回头望去。 却见那人蒙着面,身后背着一拔剑,骑着一匹马慢悠悠的往前走着。 蒙面人瞟了一眼唐峥,微微皱眉道:“毛头小子。” 说着便忽然间他拔剑。 唐峥一惊,剑光一闪之间,就要朝着他的脖颈杀来。 他右手一拍,腰间的剑顿时飞出,握在手中,退后半步,堪堪打偏了这一剑。 “咦?”蒙面人似乎有些惊讶。 “八品?”蒙面人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打哪来的?你师父是谁?” 唐峥紧皱眉头,质问道:“我与阁下似乎并无仇怨吧。” 蒙面人嗤笑一声,说道:“我就是喜欢杀人而已,这个理由足够吗。” 唐峥心中生出一股厌恶之感。 蒙面人略带轻松的说道:“别这样看我,你若是真的死在了我剑下,反而是我帮了你,死在这里,起码外面的人还有机会给你收尸。” “这么说,我还得多谢你了?” 唐峥嗤笑一声,握紧了剑。 马儿上前半步,又听那蒙面人说道:“你够格进去了,希望能再见到你。” 说罢,他便骑着马儿继续往里走去。 唐峥也没有再动手,但亦是时刻警惕着,直到那人走远了之后,他也没有收起了剑,而是紧紧握着,防备着忽然的危险。 就如刚才这个蒙面人一般,动手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杀你也不需要理由。 唐峥头一次感受到了这煞血道的可怕之处,这远远要比那些传闻来的真实。 是纯粹的恶! 唐峥背着背篓,握着剑继续往前走去,周遭的尸首越发多了,他也无心管顾,从最开始的恶心到麻木,他也不过仅仅走了几百步罢了。 背篓里的猫儿透过那背篓的缝隙看向往外。 它瞧见了许多尸首跟白骨,莫名觉得有些恶心,这甚至要比那些尸傀还是让它感到不适。 狸花收回了目光,不再往外看了。 继续往前,路上的尸首越来越多。 直至进了一片密林之中,一股腐臭之味铺面而来。 林子里皆是白骨与尸首。 然而穿过这片林子过后,眼前却好似是豁然开朗一般。 周遭呈山谷环绕此地,似城墙一般阻挡着外界,而里面,则似寻常坊镇一般屋舍矗立,只不过不同的是,此地显得有些阴霾,周遭少见光亮,大抵是因为山谷遮蔽了阳光,总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这里好似一座山中之城,更像是一座阴城。 来到这里过后,便少见尸首了,但依稀可见有未曾清洗的血迹。 “原来如此……” 唐峥明白了过来,原来那路道两步的尸首是故意扔在那里的。 为的其实是让来的人知难而退。 他轻叹了一声,说道:“这地方还真是诡异。” 狸花探出头来,看向眼前好似有些热闹的山中城。 猫儿的鼻子动了动,缩回了半个脑袋,说道:“狸花不喜欢这里……” 它看着这座城,四处都是死气。 第九百三十五章: 长街混战 “你不是说还要去找那个,如意吗?” 狸花的尾巴动了动,嘀咕道:“如意真会在这样的地方吗……” 它有些不太相信。 正说着,眼前的唐峥却是忽的皱起了眉头。 “先别说话。” 他忽然间觉得这座城实在太过安静了。 “哗啦~” 一道突兀的磨刀声响了起来。 目光望去,却见那街道深处,正有一个独眼的老者细心的磨着手里的刀。 老者磨的很慢,每磨那么一下都要泼上那么一点水,再将刀拿在手里仔细观望,好似是在担心会有什么瑕疵。 唐峥察觉到了不对劲,眼下的情况让他有些心悸,但却依稀又能察觉到,一些事好像跟他并没有关系。 自己好像不巧闯入了一场争斗中。 “我们得赶紧走!” 可当他说这话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不知何时,周遭忽的响起了一阵剧烈的马蹄声于脚步声,兵刃摇晃的叮啷声此起彼伏,也从耳畔响起。 唐峥一惊,连忙躲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狸花也是被吓了一跳,问道:“这是要干嘛?” “嘘。”唐峥嘘了一声。 目光望去,却见那磨刀铺子所在的街道之上忽的涌现出了一大批人,杂七杂八的人混杂在一起,有的瞧着和善,有的则是看着似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这些人不发片语,但身上却带着浓浓的杀意。 手中的刀剑已然跃跃欲试。 而在街道的另一头,亦有脚步声响起。 “啪嗒啪嗒……” 脚步声不断,乌泱泱一大片人,煞气无边。 两方人马在那磨刀铺子前停了下来。 那缓缓磨刀的老者这时也停了下来。 却见那人群的一边熙熙攘攘的让开了一条道。 两道身影从那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一人身着宽衣,腰间分别挂着一柄剑与一块玉佩,而另一人,则是一位女子,穿的稍显朴素,更具豪迈,头发显得有些凌乱,随意的顺着眼角留下了一缕发丝,一柄长枪扛在肩头,显得英姿飒爽。 巷子里的狸花看到这一幕顿时反应了过来,“如意,是如意!!” 唐峥愣了一下,“哪一个?” 狸花说道:“握枪的那个,我要去找如意。” 唐峥连忙拦住了她,说道:“别着急,先别着急!我们这会不能过去!” 狸花听着这话安静了下来,看着那两方对峙的局面,也反应了过来,这会,的确不适合见面。 目光望去,两方人马对峙着。 各立街道两边。 另一边的街道中的人群也让开了一条道。 只见一人身骑棕马缓缓从人群之中现身,他的剑眉星目,锐利的目光好似剑光一般能够伤人。 狸花一顿,“我见过他。” 在封仙大会的时候,那个剑修。 但猫儿记不清楚名字。 唐峥却是了解过此人,“上官宁靖。” 被誉为当世江湖剑客独一人。 铺子里磨刀的擦亮了手里的刀,放在眼前看了一眼,口中念道:“今个是什么日子,怎么全都聚齐了?” 磨刀的拿起了桌上的酒,灌进嘴里一口。 只听噗的一声,一口酒洗去了刀上的污渍,刀光耀眼,带着些许微弱的刀鸣声,潺潺作响。 这样一条街道上,乌泱泱的站了约莫近千余人。 唐峥望着那街道上的人。 角落里一个不太起眼的人,便让他惊觉。 “那是几年前刺杀了当朝户部郎中的刑中远!他居然在这里?!” “那是……” “当年无忧寺惨案的元凶鲁达元……” “还有……” 唐峥越看越是心惊,这里面的许多人他都曾在上京城布告的通缉之中见过,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武艺无双的存在,这些人竟然都出现在了这里。 这里的每一个人,拎出来都是足以在整个江湖扬名的存在。 平安上前一步舒了口气后说道:“这些年杀戮不停,也是该有个了结了。” 此话好似说道了点子上。 磨刀的老者走了出来,笑了一声,说道:“老夫也这样觉得。” 上官宁靖微微点头,说道:“说的不错,打打杀杀的也腻了,也该是个了结了。” 话音闭落。 便见拔刀出剑之声不断响起。 剑鞘落地,啪嗒作响。 一场大战,即将来袭。 肃杀之气于这街道之上蔓延开来。 上官宁靖的眼中显露着期待之色,好似已经等着这一天许久了。 磨刀的老者眼中尽是沧桑,如今握着刀,却好似在回忆着什么。 平安与如意相视一眼。 好似也已经期待了许久一般。 猫儿望着这压抑而又紧张的一幕,心中莫名间生出了担忧之色。 心绪不宁之下,周遭的四季灵气朝着此地聚集而来。 “轰隆!!” 一道雷声自那山谷之中响起。 “杀!!” 一道嘶吼好似盛过了那雷声一般。 那沉重的肃杀之气在此刻释放开来,杀戮自此而起。 无端的大雨倾泄而下。 握着长枪的女子大步向前,长枪一扫,荡开一阵波澜,打倒数人,但后面仍旧会有人前仆后继,不断前来。 “噹!” 长刀挡住了如意的枪。 老者眼中含笑,说道:“小丫头,这么久了,咱们还没较量过吧。” “乐意奉陪!” 如意道了一声,随即与那老者缠斗在一起。 平安则是与的上官宁靖纠缠在了一起。 二人相对,但平安却势弱一头,倍感压力。 上官宁靖看着他,反倒是有些失望一般。 “你不纯粹。” 上官宁靖叹了口气。 平安握着剑,说道:“一样能杀你。” 随之而来的,平安身上的气势大变,手中的剑忽的变得游刃有余,上官宁靖心惊之下,却有了几分期待。 “来!!” 二人飞身上了屋檐,于那屋瓦之上相斗。 下方是不断响起的兵戈之声,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这江湖之中一等一的高手,如今却聚在一起成了一场混战。 筋骨炸响之声甚至盖过了兵刃相撞之声。 这般场面,看的唐峥都有些发愣。 仅是一个失神之间,便忽见一人头颅爆开,血洒当场,一位八品武者,因为一个失神,便没了性命。 “这便是……” “煞血道吗……” 第九百三十六章:这般模样 乱世年月,槐序时节。 乱象横生的煞血道此刻终于迎来了宁静。 “淅沥沥~” 雨水冲刷着满是血水的街道,两旁皆是死去发白的尸首,有的留有一口气,平静的望着这惨烈而又悲壮的一幕,静静的等待着闭眼的那一刻。 这里面的许多人,他们早就该死了,是这个外界口中肮脏污秽的地方让他们有了新生,说是饱受摧残的活在这里,倒不如说这里是他们唯一能够喘息的地方。 多活了这么些年,也该去了。 更多的人,眼中则是流露出了释然之色。 那是一种唐峥无法明白,也难以理解的神色,好像这些人对于自己的死并未感到难过活是后悔,而是释然。 这大抵也是唐峥走一趟见识过最为难为的一幕。 或许这个江湖就是这样子,生死于这天下英杰眼中,是释然,是最终的归宿。 这些混迹江湖,不惧生死的人,彻底了结了心中的事情。 “噗。” 长枪洞穿了老者。 雨水之下淋的狼狈不堪的如意长舒了一口气。 老者低头,看向插在自己胸口的长枪。 在某一刻,他好似也释然了。 长舒了一口气。 如意平静的看着那老者,说道:“九阴功练的不错,但是不如指点我的那位师父。” 老者默然,长舒了一口气。 长枪抽出,而老者亦是倒在了那一片血泊之中,临死之际闭上了双眸。 他早该想到的,这江湖的恩怨,终究没有了结的那一天的。 如意一脚踏出,袖中揽出一面旗帜。 那旗帜顶着大雨,飘舞起来,借那长枪所缠,高举而起。 旗帜之上空写‘南北’二字。 自此往后,南北武盟将屹立于这座江湖。 不朽! 数十道声音接连附和。 “南北!!” “南北!” “南北!” 几十道,几百道…… 那些仅剩的人知晓大势已去,在无数声叹息之中,亦是喊出了南北二字。 自此往后,天下江湖,有了规矩。 “啪嗒。” 雨水打落。 唐峥走在那街道上。 目光望去,却见那路道旁正有一人捂着胸膛,一片黑布蒙着面。 此刻,他已是奄奄一息,就要归去。 那蒙面人喘息着,看向眼前。 “毛头小子,是你啊……”蒙面人笑道。 唐峥蹲了下来,说道:“这才没过去多久,咱们就又见面了,不过你却快要死了。” 蒙面人脸上挤出了一抹苦笑。 随即口中却是吐出了鲜血。 唐峥问道:“要我救你吗。” “我伤了心脉,没法活了。”蒙面人说道。 唐峥目光望去,看见那剑伤,也知晓无力回天了。 蒙面人道:“给我个痛快吧,我举不起剑了,就当是还之前那一剑了。” 不知怎么的,唐峥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本该憎恨此人,如今却又生出了怜悯。 唐峥说道:“你叫什么?留下个名字跟地方,我帮你把尸首带回家去,人死要归根。” 蒙面人愣了一下,轻声道:“我,咳咳……” 他舒了口气,说道:“我没有家,至于名字,算了吧,死都死了……” 他正视唐峥,说道:“帮我一把,剑快一些,兴许不会太疼。” 唐峥闭眼,随着那腰间的剑拔出。 剑光一闪而过。 蒙面人在那一刹那脸色露出了释然,轻声呢喃:“多谢……” 在这一句多谢过后,便再无声息了。 唐峥半蹲在此人身前,擦去了那剑上的血痕。 他从未想过,江湖会是这般模样。 一场战事过后,煞血道外难得的多出了几十座坟,这是栖身于煞血道的武人最好的归宿,要知晓,这里死去的人,多是没有坟的,荒郊野岭,被野蚕食,大抵都是这样的死法。 煞血道的事不过几日之间便传遍了整座江湖。 自此往后,煞血道就此更名,名南北楼,为江湖之地。 外界酒楼客栈之中也都是谈论着关于那煞血道之事。 “枪仙如意与乱世剑平安合为一手,荡平煞血道,此一战中,磨刀人徐胜子败于枪仙之下!” “那个地方被平了啊……” “真是不可思议。” “也是好事,这江湖自此过后少了一片恶地,多了几分净土。” “话说回来,那位被誉为天下第一的剑仙上官宁靖呢?” “有传闻说,那一战剑仙对上了乱世剑,二者剑招无双一路打到了煞血道外,最终结果却是不知,不过听说最后乱世剑虽身负重伤,但还是回来了。” “上官宁靖死了?!” “没人见到过尸首,说不定是逃了,藏在哪里了呢?” “莫不是真死了?” 江湖中人对于此事很是好奇。 传闻什么都有,而且越传越不同,慢慢的绝大多数人都只听说了上官宁靖已死,如今的天下第一剑仙也易了主,乃是那乱世剑王平安。 不多时,天下英杰慕名而来。 在南北武盟的清理之下,如今的煞血道已然没有那样的骇人,路道两旁的尸首早已被清理了个干净。 越发多的江湖人响应之下,加入了南北武盟。 混乱已久的江湖,也在南北武盟的带领之下逐渐变得有序安定了起来。 “那个上官宁靖,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意抱着一只猫儿,轻抚着它的额头。 她对于此事也有些好奇,当日她并没能够亲眼见到平安跟上官宁靖一争。 平安回答道:“他破境了。” “破境?” 如意听后微微一愣,问道:“九品天人?” 平安点了点头,说道:“那日我使出浑身解数,与之相斗,虽看着是都不吃亏,但实际上却是他略胜我一筹,关键之时,是先生留下的剑气救了我一命,而也是因为那一道剑气,让上官宁靖领悟到了剑的真谛,于那频死重伤之下,入了九品天人境界。” 如意微微皱眉,问道:“那他为何没有杀你?” 平安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但我猜测,他来这里的目的本身就不是为了这场争斗,只是想在这其中寻找出步入天人之境的契机,没成想,竟真的让他办到了。” “那他后来去了哪里?” “不太清楚,或许……” “已经不在人间了?” 第九百三十七章:傻丫头 上京城的酒楼里也有许多人在诉说着此事。 正在吃饭的陈长生偶尔听到。 时隔许久,再次听到平安跟如意的消息让陈长生一时也有些恍惚。 与那桌上的客人攀谈过后,大致了解了他们所说的事情原委。 “南北武盟……”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但他知晓,这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煞血道在江湖之中固然有主导的意义存在,但另一个存在许久,且藏在暗处的人不在关键的时候是不会浮出水面的。 就好像当初帮着燕如初进入皇宫的那群江湖人一般。 这些人从襄太祖时期一直延续至如今,经历了时代更替,风云变幻,却依旧存在,至始至终,都在参与着这天下莫测的变局。 这些人才是最为不安稳的因素。 不过无所谓了。 如意和平安已经做了一件十分不得了的事情,纵观天下数百载,却从未有一个组织像是南北武盟一般有着这样的号召力。 似乎一句话下,整个江湖都会因此涌动,前仆后继。 芸香轻声呢喃道:“两个小家伙如今已经成了武林盟主了啊。”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他们见识了世间的精彩,这一趟,不白来,往后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芸香说道:“陈先生还是要为他们两个考虑考虑才是,回头见着他们也得教训教训,都不小了,成家的事他们两个是一个都没考虑过。” 陈长生顿了一下,点头笑道:“的确也该说说他们。” 说完他却又觉得有些不对。 好像莫名其妙之间,自己成为了一个老父亲一般。 陈长生摇了摇头,莫名其妙的却又笑了起来。 想想也没什么不好。 只希望这两个小家伙真能听他的话吧,平安大抵能听进去些,至于如意,若是不乐意的事,这会听,下一会估计就忘记了。 “天暗了,瞧着是要下雨了,先生,我们回府吧。” “嗯,好。” 二人走在路上。 陈长生忽的想起一事,问道:“话说回来,顾将尸去哪里了?陈某这些日一直在想事情,倒是忘了问了。” 芸香说道:“他啊,之前先生离去,顾大哥将我们送到了上京后待了几日,但府上的下人都有些怕他,总觉得阴森森的,不是人,虽然大哥让府上的人闭上了嘴,但顾大哥却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留下书信一封便离开了。” “信上说,他好奇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个样子,比起以前怎么样,另外留下了信物,说等先生来了,让芸香交给先生,先生不说这事,芸香都快忘了。” “东西在府上,回头芸香取给先生。” “这样啊……” “嗯。” 芸香觉得这些日子很是快乐。 好似回到了当初与先生初见时一般。 如今无话不谈,先生口中少有其余烦心的事。 但多数时候,聊的话都显得有些无聊。 吃些什么,在做些什么,书里面写的什么,刺绣里图案又是什么。 但芸香却觉得,这一件件一桩桩事问出来,总是让人心安,这般家长里短的话,才让人觉得心安。 她喜欢这样的先生。 尽管她也明白,这样的岁月不长久,尽管这只不过是镜子里的岁月。 先生在的每一天,芸姑娘都睡的很晚。 寻常时候,她早便进了房中了。 只因为先生在,故而不想睡。 她总是会跟先生来到湖边亭子里,借着一盏灯笼,看看月亮,瞧瞧星辰,又或是逗弄一下晚上湖里不消停的鱼儿。 芸香对此感到满足。 芸香看着那满天星辰,莫名却又嘀咕了一句:“早知这样,芸香便早点死了。” 陈长生听后略显无奈道:“说的什么傻话。” 芸香转过头来,看向先生,她笑了笑,说道:“开玩笑的嘛。” 此刻的二人就好似那坊镇之中整日清闲的老人家一般。 尽管无事可做,却依旧能够在那里静坐许久。 他们本就是老人家了…… 陈长生轻拍着芸香的背,芸香便倚在先生的肩膀上。 她借着月光看着湖面之上倒印着的两人。 她知道,这一切她也只有在湖水的照应之下才能见到。 芸香莫名有些出神,她摸了摸面庞上的皱纹,说道:“先生芸香是不是很丑?” 陈长生顿了一下,也摸了摸脸颊,说道:“陈某也不好看。” 芸香噗嗤一笑,可随即却是沉默了下来。 “之前的丹药,先生还留着吗?芸香到时候想漂漂亮亮的走,最好是像才见先生时的模样。” 陈长生听后没有说话,目光有些发愣的看向了湖面。 “先生?” “有,有……” 陈长生连答了两声,却隐约间能听到叹息声。 芸香说道:“先生别叹气,长辈们说,长叹气会长皱纹变老,这样不好。” 陈长生愣了愣,回过神来后点头道:“嗯,听你的。” “先生,天上的星星好漂亮。” “先生可没办法把星星摘下来。” “不要先生摘星星。” “嗯。” “先生,蝉鸣了,天要热起来了。” 芸香低着头,她隐约间记得,缕缕听到蝉鸣的时候,都是她最为开心的时候,因为这也意外着先生要回来了。 每个槐序,她总抱着期盼,尽管有时落空,但也总有等到的时候。 芸香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先生会不会觉得芸香太过倔强?” 陈长生想了一下,却道:“没有比你更倔强的姑娘了。” “比起如意呢?” “那她还差你一些。” 陈长生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还是个笨姑娘。” 芸香笑了笑,她知道这是先生故意逗她开心呢。 可笑过之时,她却又叹了口气。 “这些年难为先生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说道:“又说傻话了。” 芸香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先生心软,若是放在往年,她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她知道这会让先生更加内疚。 先生就是因为心软,才摊上了她这么个不知退步的丫头。 芸香闭上了眼眸,轻声呢喃道:“若是先生下辈子遇到了芸香,一定要走的远远的,要不然又得缠上先生了。” 陈长生心中微顿,他舒了口气,摸了摸芸香的头发。 “傻丫头。” 第九百三十八章:瞎子来访 夜色宁静。 陈长生将熟睡的芸香抱回了房中,唐府的丫鬟安排好了一些,他便也就退了出去。 独自一人回到凉亭。 于此地静坐,夜里的窸窣蝉鸣声不但没有让这夜晚变得喧哗,反而更多了许多静谧。 青衫白发的老人家坐在那亭中,撑着下巴,目光凝望着那湖水。 湖里星月,游鱼吞之,却不过虚幻。 先生轻晃着腿,显得轻浮了些许。 嘴里好似哼哼着什么,却不轻快,更显得几分悲哀。 身后却又窸窸窣窣的传来了些许动静。 陈长生顿了一下,回头望去。 却见一个红衣小丫头左顾右盼往前走着。 “哪来的贼人?” 陈长生道了一句。 这一句话可是把那鬼鬼祟祟的人影吓了一跳。 鱼红锦就要跑,却又一顿。 “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她回头看去,见那亭子里穿着青衫一头白发的老人家,随即就松了口气,“哎呀,陈先生干嘛吓唬我。” 她怒着嘴走上前去,抱着双手看着陈先生。 陈长生道:“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鱼红锦坐了下来,说道:“找酒喝。” 说着她又嘘了一声,凑上前小声说道:“先生可小声点,芸姐姐吩咐了下人,不准我喝酒的,被人知道了,我屁股又得开花了。” 陈长生听后笑道:“你就不怕陈某去告你的状?” 鱼红锦看向陈先生,想了想后道:“分你一半。” 陈长生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若这样说,陈某定当守口如瓶。” 鱼红锦一顿,“原来你是这样的陈先生。” 陈长生哈哈一笑,说道:“不行吗?” 鱼红锦笑了笑,她倒是没觉得不好。 随即她便道:“先生跟我走,一会给我把风。” 陈长生点了点头。 二人于夜色之下行动,悄悄潜入了唐府的库房酒窖。 鱼红锦进去拿酒,陈长生就在外面把风。 二人分工合作,从库房里捞了一大坛子酒出来。 都是陈酿,鱼红锦看酒的眼光可是一点不差。 但她也不敢拿顶好的酒,太次的也不行,要找那种不偏不倚,又不怎么起眼的好酒。 “好了没?” “马上马上,找着呢。” “那你可快点。” “嘘,先生你可小声点吧,别把下人招来了。” 鱼红锦抱着一大坛子就出来了。 “走走走。” 二人像做贼似的溜了出去。 陈长生不禁笑了起来,就觉得很有意思。 “看样子你没少干这事。” 鱼红锦哼哼两声,得意道:“早就轻车熟路了。” “你还得意了。” “那当然,嘿嘿。” 二人于亭中饮酒,借着夜色掩盖,鱼红锦又从怀中熟练的取出了酒盅来,摆在桌上。 配套齐全,手熟已久。 鱼红锦先舀了些许尝了一口,吧唧了一下嘴后道:“嘿嘿,好酒。” 随即又换大的酒壶灌,仰头就是咕噜了一壶酒下肚。 陈长生见她这生猛的喝法,不禁也笑了起来。 他尝了一口,点了点头道:“的确不错,入口绵软,却不单薄,后劲更显醇厚。” 鱼红锦却是一摆手,道:“喝就完了。” 迎着鱼红锦的喝法,二人一杯接一杯。 不多时,鱼红锦就喝的面红耳赤,她傻笑着,又去舀酒喝。 陈长生问道:“平日里你都是一个人偷摸着喝?” 鱼红锦想了想,说道:“也不是,之前唐世景会跟我一块,不过前段时间他去边域了。” “他啊……”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他去边域作何?” 鱼红锦道:“听芸姐姐说他是去经商吧,谁知道呢,那小子想一出是一出。”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莫名有些违和感。 她却又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说起来,一个喝酒是没意思。” “你这样好酒,也会觉得没意思?”陈长生问道。 鱼红锦回过头来道:“那当然啊,自己跟自己说话当然没意思了。” 陈长生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只能说鱼红锦成长了。 “要是放在往年,你一个人怕是都能从午夜喝到日上三竿,再大睡一觉起来,挨一顿打,晚上就又跑出去买酒喝。” 鱼红锦看向陈先生,她思索了一下,说道:“还真是……” 陈长生笑了起来。 鱼红锦却是疑惑了,问道:“是啊,是不一样了啊。” 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左右想不明白,抬起头看向陈先生,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呢?先生?按理说不应该啊。”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兴许是人长大了,就不满足于此了。” 鱼红锦愣了片刻,抬头道:“啥意思?” 陈长生喝了一口酒,笑着解释道:“就好比街上的孩童,小时候一块蜜饯说不定就能让其开心一整日,但长大过后,就算买再多都不会觉得开心了,甚至于都不会再去看那蜜饯一眼,也不觉得那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了。” 鱼红锦听后再度沉思了起来。 半晌后悠悠叹了口气。 显得跟个老头似的。 “唉。” 鱼红锦瞅着湖水,说道:“原来是我老了。” 陈长生听后笑了起来,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你还装起老来了。” 鱼红锦嘿嘿一笑,也没在意。 “喝酒喝酒。” 正喝着酒呢,却有一人朝着此地而来,无声无息之间避开了唐府暗处的武人,径直来到了凉亭之外。 鱼红锦清醒了几分,说道:“有人来了。” 陈长生抬眼望去。 却见那人在亭子外跪了下来,面庞抵在地上,不发片语。 鱼红锦从亭子里走了出去。 她打了个酒嗝,低头看向这人,瞧了几眼后又看向了身后走来的陈先生。 “先生,这人是谁?”鱼红锦小声问道。 陈长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先回去,先生明日再找你喝酒。” 鱼红锦听后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她走进了亭子里,抱起了酒坛子就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多看一眼那跪着的人。 待到鱼红锦走后。 陈长生才道了一句:“起来吧。” 那跪着的人缓缓起身,夜色之下,显露出了他的面容,有些苍老,皆是皱痕,更为让人注意的,是那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 这是个瞎子。 第九百三十九章:死不足惜 这张面孔很是熟悉,只是相比起从前而言,更加苍老了。 只听那人开口道:“瞎子,见过主上。” 陈长生看着此人,问道:“瞎子?你的名字呢?” 瞎子顿了一下,说道:“回主上,瞎子早年随姓张,单名昌字,家中长辈过世过后,做了伢人生意,便化名为金蟾,再至后来,不做伢人了,周边之人尝唤我瞎子,便以此为名。”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你今夜前来,是为何事?” “瞎子今夜前来,只为拜见主上,并无他事。”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他微微点头,随即道:“坐下说吧。” 走进了凉亭之中。 瞎子不敢坐下,只是站着。 陈长生问道:“这些年感觉如何?” 瞎子顿了一下,若真要他实话实话的话,内心里有些窃喜,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煎熬,一种难以逃脱的煎熬。 虽说如今他已成为了人上之人,但从一开始,他便失去了自由之身,还有能够看见这个世间的目光,周遭的一切都化为了黑暗。 本就是街道藏身的老鼠,却又陷入了更加的暗淡之中。 瞎子开口道:“全因主上赐福,如今总是要比以前好。” 陈长生听后轻声道了一句,“是吗。” 他轻敲着桌面,说道:“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是死不足惜的。” 瞎子一怔。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你不甘也好,后悔也罢,剩下的这点岁月,你都得待在暗无天日之下,所以,你还是想着点下辈子吧,这辈子不用再想了。” 对于这个曾经的伢人,陈长生并没有半点同情之心。 瞎子低着头,不敢反驳,道了一句:“是,是……” 他的内心却又尤为挣扎。 他今日前来,为的就是求那么一个机会。 就算不放他自由,也希望能够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但是仅是几句话,便将所有的可能都堵住了。 陈长生说道:“你能知道我来了,那想来白夜在上京城的眼线也有不少,算你一功,只不过没有赏赐,你可有不服?” 瞎子低头,说道:“不敢。” “是不敢言吧。” “扑通”一声,瞎子跪了下来,他后背生出冷汗,紧要着牙冠之下,说道:“我求你……” 瞎子忽的抬头,“让我死吧。” 这样没有半点盼头的往后,他一点都不想再活下去了。 辛苦劳碌了不知多少岁月,才得来如今,只盼着能够重归自由之身,可如今却告诉他,做的再多,再好,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瞎子的心念在一瞬间就跌入了谷底,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没有盼头,没有意义,似是没有感情的人在做着一件事,这样日子,比活着还要煎熬。 陈长生抬起头,思索了片刻后道:“过段时日吧,过段时日事情了结,便允你个善终。” 瞎子身形踉跄了一下,心中痛苦,但还要忍着那份恨意磕头拜谢。 “拜谢…主上。” 这句话他是紧咬着牙说出来的,不情不愿。 但陈长生也没因此生怒,只是平静的说道:“如今江湖有变,南北武盟矗立江湖,你便去帮那两个小家伙吧,待这天下大局安定,陈某放你去死。” 瞎子磕头应下,除此之外,再无多言。 陈长生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瞎子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里。 待他走后,陈长生转头看向一边,说道:“人都走了,还不出来?偷听什么呢。” 鱼红锦从那一边的树后探出头来,她睁着眼睛,问道:“这人谁啊?先生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陈长生听后无奈一笑,伸手敲了她一下,说道:“什么阴谋啊,瞎说什么。” 鱼红锦坐了下来,问道:“诶,我看那人好像很恨你啊,好像先生对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陈某让他瞎了眼,失去了自由,一辈子给陈某做事,不过相对的,陈某也给了他能够成为人上人的机会,这算是不得了吗。” “啊?!” 鱼红锦眨眼道:“这样吗?他做了什么?” 陈长生说道:“红锦听说过牙人吗?就是人牙子。” 鱼红锦说道:“就是卖下人的那些人?” “对。” “此人诱骗良家女子,将她们拐卖至边关,不知毁了多少人家,这样的人,死不足惜,陈某还让他活着,已经很大度了。”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她听着这些,只觉得有些违和。 这好像与她想象之中的陈先生大不相同。 先生不曾像这般嫉恶如仇,就算是真的憎恶,也不会表现的这般明显。 鱼红锦说道:“先生好像很是憎恨这个牙人。” 陈长生顿了一下,他回过神来,点头道:“是有一部分原因吧。” 在他看来,这样诱骗拐卖的人,是无法姑息的。 鱼红锦也没多问了。 她轻叹了一声,说道:“不说这些,喝酒喝酒。” 说着,她从锦囊里将那一坛子酒抱了出来。 陈长生问道:“你这锦囊里怕是有不少好酒,就没见你取出来过。” 鱼红锦连忙将锦囊藏了藏,说道:“先生可别打我锦囊的主意!不行!” 陈长生见她反应这样大,不禁笑道:“陈某就是一说,哪里是惦记你锦囊里的酒了?” 鱼红锦哼哼两声,说道:“那是我的。” “光放着不喝,不是浪费了吗。” “先生还说不惦记。” “诶,陈某早年可是给你喝了不少秋月酿呢,如今你不也得表示表示啊。” “没有,没有,一壶都没有。” 鱼红锦死死的护着,她坐立不安,连忙起身,说道:“不行,这酒不能喝了,我醉了,先生我醉了,不说了,红锦先回去了,回见!回见!” 她急匆匆的就跑了,抓着锦囊不放手。 好似是生怕陈长生使什么妖法偷她的酒。 陈长生乐的大笑,心想着鱼红锦也是那般不禁逗弄。 不料…… 隔日一早,鱼红锦就找芸香告了状。 陈长生也因此受了芸姑娘两句唠叨。 “先生就别欺负她这小丫头了,她那锦囊里要是少了一壶酒,怕是得跟先生拼命。” 陈长生也只能受着。 一旁的鱼红锦则是有些得意,好似是找到了能治住先生的法子。 第九百四十章:不乐意哭了 天气越发炎热了起来,唐府夫人体谅下人,让药堂熬了些避暑的汤药给下人们,也是怕受了暑热要人性命,这种事最是吓人,人一晕倒下去,没人发现的话,那可是真要命的。 这药苦,鱼红锦被芸香压着喝了一碗,是捏着鼻子喝的。 “喝了药不能喝酒。” “什么?!” 鱼红锦万分后悔,可已经来不及了,汤药已经进肚子里了。 鱼红锦连忙道:“芸姐姐,红锦不怕热的,其实喝不喝都没关系。” 芸香却是平静道:“反正你已经喝了,这两天都不准喝酒了。” 鱼红锦随即就撒泼打滚起来。 “不要不要,要喝酒,要喝。” “要喝酒嘛,芸姐姐……” “要喝,要喝。” 芸香可不吃这一套,撇过头去,不再看,就当是听不到一样。 见撒泼打滚没用,鱼红锦便也就放弃了。 待芸姐姐目光一冷。 鱼红锦便觉得屁股一疼,便也就再也不敢造次了。 在一旁待着,也不敢再提喝酒的事了。 芸香见此才点了点头。 鱼红锦左右待着无事,思索着,却又想到了法子,便去找陈先生,只有陈先生才说的动芸姐姐。 “芸姐姐,陈先生今日不在府上吗?” 芸香听后也反应了过来,她顿了一下,这些日陈先生来的都挺早的,可是今日都日上三竿了啊。 她站起身来,说道:“你就在这,我去看看陈先生。” 鱼红锦点了点头,随即心想是不是自己昨天让先生喝了酒,所以才睡了懒觉。 该是不至于吧,先生应当不会醉酒吧。 芸香来到了府上给先生安排的房间。 先生的房间是没有下人伺候的,这也是先生自己要求的。 芸香上前去敲了敲门。 “先生?” 唤了一声后却不听那屋中有任何反应。 芸香愣了愣,又唤了一声先生。 可屋仍旧是没有半点回应。 她好似预感到了什么,犹豫了片刻后,推开了门。 当门打开,一抹光亮也落进了屋里,照应出了屋中飘动的些许灰尘。 屋子空荡了。 芸香的内心也好似在这一刻空荡了下来。 走进屋里,目光望去,里面一切整洁如新一般,被褥叠的整齐,桌上的书也摆正了,笔墨也规矩的放在架子上,一切都显得安静极了。 “咯吱。” 推开的门响起了咯吱之声。 一瞬之间将芸香的心思拉了回来。 她低头看去,见那桌上放着一块绢布,绢布之上,放着一枚丹药。 这是她找先生要的。 芸香上前,将那绢布包好丹药,拿在手中。 愣神之间,却又忽的发现,桌上还摆着一包油纸包裹。 拆开一看。 里面尽是蜜饯。 还是热的。 想来是才买了不久。 先生走了…… 芸香握着那丹药,却又攥紧了心口的衣裳,心口疼的厉害。 她喘息着,脸色却又显得平静。 她没有哭,只是有些又些发愣罢了。 走了…… 走了啊…… 她心中这般念叨着,那眸子里的光亮也逐渐淡了去。 . . “哟。” 梦里的青山城中依旧热闹。 摆摊的黄老头见那人失魂落魄的就来了。 一时间却又觉得奇怪。 “怎么了你这是?” 燕黄楼坐了下来,上了一盏好茶。 在他印象之中,陈长生可不会像是这般失魂落魄。 陈长生喝了口茶水,他想了想,要开口,话却又卡在了嗓子眼,最终只化作了缓缓的摇头。 燕黄楼见他这般,不禁嘶了一声。 “又是哪位故人去了?” 陈长生微微一顿,点头道出一字:“嗯。” 燕黄楼听后轻叹了一声,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与陈长生一般,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二人喝茶。 燕黄楼给他斟茶,这家伙便将茶当酒喝。 一杯接着一杯。 看的让人傻眼,但喝着喝着,陈长生却是醉倒在了这茶摊上。 喝茶也会醉吗? 兴许会吧。 想醉的人,就算是喝白水也会醉的不省人事。 燕黄楼看着他,闭目之间,化作了一声叹息。 想来是他很重要的人吧。 却也从未见他这样落魄过。 …… 唐府里的岁月再度安静了下来。 先生不在唐府了,没有声息的便离去了。 府上的人还在想着那位先生去了何处,私下里也会议论那位先生跟姑奶奶是何关系,总是有人好奇的。 自从先生走后,芸姐姐便很少再笑了,脸上总是平静的,除了喜,什么都有,更多的则是苦涩。 鱼红锦瞧着心疼,变着法子的逗芸姐姐开心。 但效果却并不显著。 许多时候,芸香都只是会摸一摸她的头,说道:“好了,姐姐没事,自己去玩吧,昂。” 到了如今这般,她口中的话语都可用慈和来解释了。 鱼红锦心中不是滋味,便念叨了两句:“都怪陈先生。” 芸香顿了顿,说道:“别乱说,不怪先生。” 鱼红锦见芸姐姐还是这般维护,心中更加不满意了,便说了两句痛快话,“芸姐姐笨死了!明明就是陈先生的错,说都不让说了!” 她气的道了这样一句,随即就气呼呼的走了。 大抵是有些愤恨。 也不管顾芸姐姐说的,寻了没人的地方喝酒去了。 一喝就是烂醉如泥。 待下人将她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不省人事了。 芸香也没说些什么,待鱼红锦走后,她才一个人瞧起这平静的湖面。 湖水里的游鱼整日游荡着,不知自己从何处来,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 她一个人就能看很久。 她是真的老了。 若是放在早年,她看上一会就腻了,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人生无常。 她与先生没再见的机会了。 芸香在想,为何先生走的时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有一封信也好啊。 结果什么都没有。 其实她也明白,先生也并非是绝情,有时候不留下什么话语,反而是件好事。 先生惦念着她,故而不留书信。 留下什么,反而会让她多生惦记,尤其是‘话’。 此生相见少,我去君未老。 “长生何苦……” 芸香长叹了一声,闭上了双眸。 人老了,反而不乐意哭了。 第九百四十一章:阿姐玩去了 “煞血道平息了啊。” 魏王倒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事,竟然真的让她给办到了。 只是可惜,她并没有遵守之前的承诺。 那编织草鞋的老人家看了一眼魏王,观其神色。 魏王见他这般,便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敢拿她怎么样,人现在可是南北武盟的二盟主,我这小小的魏王,可吃不准她。” 欧阳风微微点头,也不说话。 魏王却道:“听说晋王账下的那个磨刀人死了,叫什么来着,哦,叫程利。” 说到这里,那编鞋的老人家忽的一顿。 欧阳风愣在原地,转头看向了魏王。 “叫什么?” “程利。”魏王说道:“禾字程,利益的利。” 欧阳风确定了自己听到的东西,他抬起头来,目光朝着那头顶的天看去。 “如意杀的?” “嗯。”魏王说道:“一枪捅穿了心口。” 欧阳风闭上了眼眸,心中埋藏已久的仇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魏王爷笑道:“大仇得报,什么心情?” 欧阳风回过神来,道了一句:“多亏了如意。” “你不该感叹苍天有眼吗。” “苍天?” 欧阳风摇了摇头,说道:“事在人为,那丫头帮我报了仇,这恩情我记下了,关苍天何事。” “不信天命可是大不韪。” “江湖人从不信命。” “你已经不是了。” 欧阳风顿了一下,说道:“但我一样不信。” 魏王爷笑了笑,看向他道:“帮我做事吧。” “为何?” “那丫头欠我的,你代他还,怎么样,反正你也没几年活头了。” 魏王爷的话语顿了一下,说道:“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你去对付那丫头的。” 欧阳风思索良久,却迟迟下不了决定。 魏王爷轻叹了一声,说道:“巷子里没人在了,你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欧阳风低下头来,“我再想想吧。” “嗯。” 魏王爷答应了一声,说道:“别让我等太久。” 说罢,他便走了。 出门不过两步,却又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喂。” 魏王爷回头看去。 却见那拿着麻绳的老人家问了一句:“没个趁手兵器,帮我找找吧。” 魏王爷微微一愣。 在片刻的愣神之后,他便又笑了起来。 “好。” 自此往后,这位在青山城驻足许久的老人家再入江湖。 这乱世之下,踏入了一个不同的江湖。 老人家没有搬去王府,他依旧住在那船风巷子里的小院里。 于他而言,这里有许多他难以舍弃的念想。 他们都走了,若他再离去,那这巷子,可就真的冷清了。 他不愿如此。 …… 岁月过的飞快,转眼间槐序过去,落叶飞舞,眼瞧着就要到冬至了。 而这座江湖有了新的风向。 南北武盟举起大旗,为这俗世之中的江湖人撑起了一片天地。 煞血道更名为南北楼。 于此,铸就了一座武人之城。 一时间八方呼应,数不清的江湖人前来投奔。 厌倦这天下厮杀,乱世争端的武人寻得一片净土,供给其安生。 有时候如意也觉得恍惚。 明明自己好像还是个小丫头,可莫名其妙之间,却成为了这南北武盟的二盟主。 狸花打了个哈切,问道:“如意,狸花困了。” 如意回过神来,说道:“那就回去睡了。” 狸花顿了一下,却又说道:“想吃烤鸡。” “你是困了,不是饿了。” “又困又饿。”狸花这般说道。 如意嚯了一声,但自己也有些嘴馋。 “你等着。” 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只鸡,就在院子里架起了火,烤了起来。 烤的很快,狸花瞧着那架子上的鸡滴着油水,不禁有些馋嘴。 “很快就好了。” “还没好吗?” “快了……” 等了半天,总算可以吃了。 如意撕下一块递给了狸花。 狸花尝过之后连连点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意笑了笑,自己也吃了起来。 可吃着吃着,狸花却又觉得有些不同,看着那烤鸡,总觉得有些奇怪。 如意问道:“怎么了?” 狸花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好吃是好吃,就是……” “怎么个就是?” “就是感觉,没有如意以前烤的时候好吃了。” 如意愣了愣,问道:“以前?” 狸花说道:“是啊,好久之前了,那时候如意身上没有钱,咱们帮人家收了一天的稻子,人家心善,才给了咱们半只鸡,就在河边,拔了毛,就架着火烤,烤的乌漆嘛黑的,你就把那些黑的都刮了,最后把腿留给狸花吃……” 说起这些,如意愣神了好久。 莫名之间,又觉得手里的烤鸡没了滋味。 她吧唧了一下嘴,心绪有些复杂。 正想着。 忽来一阵寒风吹的她有些发抖。 雪花活在了如意的眉间。 狸花愣神了片刻,顿时惊呼道:“下雪了!下雪了!如意快看!” 如意瞧着那漫天飞舞的雪,伸出手来接下一片,但很快又在掌心之中化开。 因为这忽然到来的雪,猫儿的话也断在了这里,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但其实,如意却已经明白了猫儿的意思。 如意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说道:“狸花。” 猫儿抬起头来,看向如意。 “咱们出去玩吧。”如意这般说道。 狸花愣了愣,问道:“去哪?” “不知道啊。” “不知道?” “嗯。” 当天夜里下了大雪,将这南北楼蒙上了一层白茫。 那平安一早醒来。 他看到了那院中早已熄灭的碳火。 “阿姐也真是的。” 平安叹了口气,照例去喊阿姐起床。 可到了门前,却没察觉到里面有人。 他愣了愣,敲门也没有回应。 待到进门过后,却见屋里空无一人,桌上放着一张宣纸。 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几个大字。 【阿姐玩去了】 那个玩字甚至还写错了,被划去又在一旁重新写了一个。 平安瞧着这字,也认定了这是阿姐所留。 除了阿姐没人能留的这样草率。 平安笑了笑,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落下的飞雪,心中莫名觉得欣慰。 “还是阿姐潇洒啊。” 第九百四十二章:盟主,王平安 来年开春之际,正是天色回暖,万物重生的时节。 南北武盟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天下几位王爷的幕僚前来,给足了面子,还送上了贺礼。 若一个一个来,那想来是有招揽之意。 可是,魏王、晋王、雁王、朝堂都在同一时间派遣了人来,这般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说是招揽,倒不如说是威胁。 在这些王爷看来,灭掉南北武盟其实不算什么难事,但若是耗费兵力去做这样的事,却是不值当的,索性便直接敲打一翻,若能收入囊中,自然是最好之事。 三位王爷的幕僚以及朝堂所派遣的官员齐聚一堂。 平安坐在主位,场面之上莫名有些肃杀之气。 这四人的来意也很明显。 便是要他站队。 “王盟主考虑的怎么样?”首先发话的是晋王的幕僚,亦如他们王爷一般意图明显,威胁之意满满。 “南北武盟集合了天下江湖人,不过相比起军队而言,却依旧是孱弱的,王盟主还是好生考虑为好。” “莫要做错了决定。” “是啊是啊。” 场面寂静了许久。 良久后,却听那堂中主位之上的人摇了摇头,开口道:“四位请回吧。” 晋王的幕僚虚起了双眸,“王盟主这是什么意思?” 平安看向几人,说道:“我南北武盟,不参合几位的争斗,若无恩怨,也不会下场站队,所以,几位请回吧。” 几人听后都不太满意。 “这王盟主可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平安听到这低沉的话语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抬了抬手。 却忽闻一声刀鸣。 一道身影忽的于堂中掠过。 “嗡。” 雁王的幕僚浑身一怔,见那刀光于眼中放大,仅在刹那之间掠过了他。 那一瞬间,他好似感到了死亡的恐惧。 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头发被斩断了一大截,落在了地上。 莫名间打了个寒颤。 那人方才,是真的想杀他。 原本显得和煦的平安脸色也在这一刻冷了下来。 “几位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平安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南北楼曾经可是叫做煞血道,山里的野兽可都是靠着人的尸首养活的。” 说着,他的目光又看向了那位雁王的幕僚,冷声说道:“我很不喜欢你对我说话的态度,不过我也给你个机会,磕个头认个错,我放你离开。” 那雁王的幕僚听到此话暴怒而起,拍桌之间,斥声道:“江湖武人,也配于我等相提并论?!让我给你磕头?呵,你南北武盟好大的脸面。” 另外三人却是沉默不言,皆是低下了头来。 却见平安身形往后一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暗处的人心领神会。 一刀斩来。 那一刀直奔雁王幕僚的脖颈而去。 却在此刻,一旁的朝堂官员却是忽的出来,一剑探出。 “噹。” 朝堂官员手中的剑被打飞。 虎口震裂。 但也顺势打偏了这一刀,让这一刀砍在了那雁王幕僚的胳膊上。 “啊!!” 一声惨叫于楼中响起。 雁王的幕僚整只右臂被斩落,鲜血喷涌而出。 他顿时红了眼眶,嘶吼道:“你竟敢,你竟敢……” 朝堂的官员顿了一下,连忙道:“王盟主,这样不好吧。” 平安平静道:“江湖是你们该指染的地方吗?一群看脸色说话的人,也配俯视这个江湖?” 随即他的脸色一愣,却不理那朝堂官员的劝阻。 “杀了他。” 随着话音落下,方才犬吠狂叫的雁王幕僚头颅落地,滚了好几圈,留下了一地鲜血。 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平安见此满意了些许,随即道:“三位还不走,是要本盟主送你们吗?” 晋王的幕僚与魏王的幕僚对视了一眼。 二人眼中都显露出了无奈之色。 看样子是谈不下去了。 二人双双起身,拱手告辞。 那朝堂的官员愣了半晌,瞧着那地上身首异处的雁王幕僚,一时间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他抬起头来,看向王平安,嘴唇轻颤,说道:“老师,你何时,变成这样了……” 平安看着此人。 这位官员,他再熟悉不过了。 当初担任京兆尹时,底下就有不少官员钦佩于他,这位便是其中之一,早年于翰林院读书,许多时候还会来他府上请教问题,算是半个学生。 作为学生的他见曾经教授自己的老师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心中一直坚定的些许信念好似崩塌了一般。 平安没有回答,只是起身走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早些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二人擦肩而过。 好似从此往后,再无瓜葛一般。 曾经的学生站在那里愣了许久,那被震碎的虎口好似说明了什么一般。 伴随着一声长叹。 他也一同离开了这南北楼。 来时,他本想着能够见到曾经的老师,心中无限期待,如今却是带着失望离去。 老师变了。 …… 待到来了外面。 一人与平安同行出去。 身旁的人问道:“杀了雁王的人,真没问题吗?” 平安说道:“不杀两个人,他们便总会以为,这江湖是他们能够拿捏的地方。” “若是雁王……” “他们不敢。” 平安看向身旁的人,说道:“我南北武盟不去招惹旁人,但若是有人来招惹我们,甚至还大放厥词,那便一定要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江湖的蛮横无理。” 那人顿步,目光看着盟主。 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好像至始至终,这些狠辣棘手的事都是二盟主在处理,平日里大盟主多数时候都是彬彬有礼的,也是因此让他生出了错觉。 如今看来,大盟主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优柔寡断,此事做的果断、凌厉,于那传闻之中体恤爱民的京兆尹好似判若两人。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这般看来,他也不用再费心思找二盟主回来了,大盟主有如此魄力,南北武盟往后也定将兴盛。 他跟了上去。 却听平安又说道:“对了,把那人的尸首的收拾好,回头给雁王送回去,嗯,就让我那个学生去送。” “这…是……” “嗯。” 第九百四十三章:晋雁合谋 当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具尸首。 赵无极平静的看着,脸上却看不出喜怒来。 “谁送来的?” “殿下,是朝堂的人送来的,这人似乎是那南北盟主曾经的学生。” “哦?” 赵无极思索了片刻,想了想后却是道:“算了,不为难他了。” “殿下,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赵无极撑着下巴,却是忽的看向了身旁的人,冷声道:“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那人身形一颤,连忙抬手,“属下这便掌嘴。” 赵无极也没阻拦。 直到那人将自己的脸颊打的涨红才摆了摆手。 待人走后,赵无极才思索了起来。 “王平安……” 赵无极呢喃了一声,却是觉得有趣。 似乎姓燕的曾经很是器重此人。 隐约之间,他好似猜到了什么东西,但却又不敢确定,这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该是有多疯,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殿下,赵公左在外面候着呢。” 赵无极回过神来,说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那位明面上的雁王进了屋中。 赵公左,燕如初的义子,赐了赵姓,后来在平定北漠之事上有功,封了雁王。 若问为什么姓赵,而不姓燕,也是因为当初燕如初上位的不光彩,又是为了稳定大襄朝堂的局势,故而随了赵姓。 “见过殿下。”赵公左拱手道。 赵无极看向他,问道:“何事?” 赵公左说道:“晋王的人来找了我。” 赵无极听到晋王二字来了兴趣,问道:“哦?他什么意思?” 赵公左说道:“他说,他可以帮殿下挡住朝堂,殿下可以拿魏王开刀。” “条件呢?” “他要青山城及以东至晋地的地界。” 赵无极冷哼一声,说道:“还真是不要脸。” 整个魏地,也就青山城以东的地方最为重要,其中诸多关键的关隘也在集中在那一块地方,舍去这些地界,魏地都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赵公左想了想,说道:“不过,以西之地连接康地,接连起来,我们也能占据许多优势,其实算下来……” “殿下,我们其实不算亏。” 赵无极思索了一下,倒也觉得赵公左说的有些道理。 若能拿下魏地以西之地,连接他已经拿下的康地,两者之间的阻碍也会消失,这样一来,调度以及军队通行的难处也能解决。 如今是三方困魏,的确是一个可乘之机。 赵无极左右思索,片刻后道:“让账下几位将军前来议事。” 赵公左听后微微一愣,随即低头道:“是。” 至于魏王自然也看见了自己如今的局势,颇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势。 定然会有人想拿他开刀的。 其中最想的,应该就是雁王了。 如今西边之地与雁地隔着他魏王,调度困难,显然是不会让雁王安心的。 魏王思索之下,却又觉得雁王没这个能力。 照这些年下面的人传来的消息,雁王的兵力不算多,当初急切的想要康地大抵也是因为缺少兵力的原因。 只是魏王爷没想到的是,这整个魏地,都是一场骗局,他所知道的与真实的情况相比,大不相同,而那索取康地之举,其实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魏王爷感到有些头疼,“不妙啊……” 他虽觉得如今有朝堂座山关虎,估计不会有人迫切的动手。 雁地不敌他,晋王所处的地界更不可能跟他动手,因为怕朝堂坐收渔翁之利。 可他心中就是莫名的生出了担忧。 他隐约间感觉到,自己有可能会阴沟里翻船。 这样的感觉也让他警觉了起来,整日都待在书房之中反复思索起自己吃败仗的可能。 “如果自己会输,会是怎样的情况呢。” 在青山城编鞋的欧阳风见魏王好些天没来了,一时觉得有些奇怪,便去他府上瞧了一眼。 等他见到魏王的时候,却见其双眸发黑,面上也无血色。 “你这是怎么了?”欧阳风有些惊愕道:“被人下毒了?” 魏王爷揉了揉眉心,舒了口气道:“我没事……就是最近操劳了些。” 他顿了一下,却是看向欧阳风,说道:“不过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欧阳风坐了下来,说道:“什么事,你说。” 魏王说道:“帮我走一趟雁地,我总觉得这雁地安静的过头了,雁王绝对藏着什么东西,你是最好的人选了,别人,我不放心。” 欧阳风心中思索了起来,算了一下路途,若是太远的话他也不乐意去。 片刻后,他答应了下来。 “帮我守好船风巷子,别进了贼。” 劳累许久的魏王嘴角总算是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 若是他不去,魏王爷着实也想不到那个可以用的人了,那雁地,可非同寻常,若一次打探不得虚实,兴许就没有下次了。 魏王爷道:“此去凶多吉少,明日我为你践行。” 欧阳风却是摆手道:“不必麻烦,我死不了,走了。” 正午出的魏王府,他下午便已经出了城。 许久没动刀了,想来是未曾老去。 欧阳风莫名觉得心中有些燥热,那颗沉寂已久的内心也慢慢颤动了起来。 此去晓得会遇到什么。 …… 平安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晋王派人寻上雁王的消息。 这等事情本该是绝密才是。 这此事也多亏了白夜。 便是因为如今坐在他面前的瞎子。 平安一时间也无法确定此人的身份,这个瞎子说是陈先生让他来的,但这却又让平安不得不提防,似白夜这般无孔不入的组织,实在是让人安心不下来。 “此事几分真?”平安问道。 瞎子说道:“十分真。” 平安思索了起来,想到了可能。 “雁王与晋王是想拿魏王开刀啊。” 他微微皱眉,却觉得怪异,“这不对吧,以如今的局势而言,雁王不敌晋王,晋王也不可能分散兵力来阻挡朝堂,这二人就算合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瞎子说道:“晋王不是蠢人,显然是有了什么把握。” “还有别的消息吗。” 瞎子摇了摇头,却道:“没有了。” “没有?”平安觉得奇怪。 瞎子却是顿了一下,片刻后道了一句话。 “雁地有些古怪。” 第九百四十四章:天地人 “古怪?” “嗯。” 瞎子说道:“江湖皆知白夜遍布天下,但实际上,雁地却是个例外,这个地方不管我放多少,放多厉害的人进去,回来的时候都是一无所获,甚至是一问三不知的情况,我也亲自问过去过的人,给我的感觉就像是……” “被洗脑了一样。” 平安听后微微皱眉,他思索了片刻后问道:“是这样吗?但不管怎么说,总会有疏漏的时候吧,一点消息都传不回来,未免也太过古怪了些吧。” 瞎子点了点头,他疑惑的也在这里。 平安却想到了一个可能。 “会不会是邪魔外道?” “你是说魔教?” 平安却是摇头,说道:“我说的是邪祟妖魔,不是人。” 瞎子微微一顿,动作显得有些不自在。 “看样子这个可能性很大。”平安见他这般反应便明白了过来。 瞎子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平安听到这话却又觉得有些异样,问道:“你的意思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不错。”瞎子说道:“一直不曾有过。” 平安轻叹了一声,说道:“如此一来,却是麻烦了。” “看样子雁王真是藏了不少东西,若魏王真的落败,届时晋王与其瓜分魏地,那我南北楼便是坐落在了三地中心,到时候便是最好的关隘。” 瞎子听到这话却是说道:“南北楼不算是什么好地方吧。” 平安心中轻叹,说道:“对于这些权势之人而言,是不是不只是一句话的事吗。” 瞎子不再多言,他觉得王平安说的有些道理,但依旧不觉得哪个王爷会费这心思来处理江湖人的事。 江湖上的事,招惹了后便惹得一身骚,做这样的事,明显是不智的。 “走一步是一步了。” 瞎子总觉得,这位盟主对于往后的事太过于担忧了。 在他看来,江湖就是江湖,庙堂就是庙堂,二者虽有联系,却似两座相隔甚远的岛屿。 . . “呲吟……” 长刀划破咽喉,鲜血喷涌而出。 那身上染血的少年冷眼看着这街道之上的杀戮。 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位平静杀人的少年,竟会是那上京城传言之中毫无本事无所建树的纨绔子弟。 唐世景拖着那带血的刀缓步上前,他抓住了那女子的下巴,将其的脸颊挑起。 “我这过江龙如何?” 女子的眼中带着怨恨,更多的则是羞怒,她冷哼一声,说道:“你等着吧!” 唐世景听后反倒觉得有趣,手在其脸颊之上划过,微微点头道:“肤如凝脂,的确是个美人儿,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一些,嗯……” 眼前女子心感羞耻,怒呵道:“放肆!!” 这女人忽然的展现出的气场让唐世景微微一愣。 他顿了顿,皱起了眉头来。 这女人怎么回事? 他站起身来,微微抬手道:“把这女人给带回去,别让她死了,晚点送我房里去。” 说着他便离去了。 走时他不曾听到那女人的怒斥之声。 回头望去,却只看到了一双厌恨的眸子正盯着他。 唐世景思索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搞不好是摸到了一条大鱼。 …… 人间起了乱子。 修仙界一样也不太安宁。 引起这一切的原因便是来源于魔修。 消失多年的魔修再度出世,一本本魔道典籍出现在修行界中,使得不少人走向了魔道,尽管诸多修士及时销毁防备,但这样的情势却并没有得到抑制,随着消息的传开,甚至有人寻找起了魔道典籍。 而这里面的许多人,大多都是心中有所怨恨,或遭受压迫之人无力反抗之人,但也有一部分人则是单纯的认为那所谓的魔道,更能助自己再上一层。 魔道消失了这么多年,难免会让许多人生出好奇之心。 而更让人好奇的事。 这些魔道典籍是从何处来的? 据古籍之中记载,早年之时一位大能修士毁去了魔道的修行典籍,使得其修行之法不得以传承,故而在岁月之下,使得魔修逐渐消失于天地之间。 而这忽然出现的魔道典籍,却是让人惊恐。 同样的一本修行法,却能出现两篇甚至是数篇一模一样的。 这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世间万法不得轻传,故而有法门唯一,意为修行篇需经天地雷劫所照应,方才可修行,且唯独只能有这一篇,不可抄录。 如今这般,又是怎么回事。 且不说办到这件事有多难,如今这般在天地眼皮子底下放肆,为何天地没有半点反应? 在消息传达到天机山的后,顿时之间山门大钟敲响。 数位长老于阁中议事。 对于这忽然发现的事情让人都毫无头绪。 自天道四十九盏灯灭了一盏后,世界就缕缕出现变故,先是灵笼破灭,天道蒙尘,如今又是魔道席卷,修行法频频出现。 众人都很沉默。 不知这是为何。 “天地为何会默许如此?” 一句话下,楼中却陷入了一片沉默。 在场的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到底为何天地会站在魔修的那一边。 悠悠长叹,却始终不得解释。 当钟正元看向那墙上灭去的一盏灯时,他闭上了眼眸,忽然间觉得,这些岁月之中发生的一些事或许并不是有人为之…… 兴许…… 这将会是一场大劫。 这场议事最终之得草草结束。 钟正元离开后便去了山门书阁的顶层翻阅起了历代前辈所记录的天地大事。 似乎想要从中找到大劫的痕迹,从中来印证自己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但实际上,他却又是有些害怕找到…… 若真是大劫,那就真的麻烦了。 岁月的记述何其之长,钟正元也只得一页页翻阅,他坐在那藏书阁中,少有再出。 日夜流转,春去秋来…… 也不知翻了多少个日夜。 他无所收获,可越是这样他心中便越是安心。 可当他翻到某一页时,却是忽的一顿。 书页划伤了他的手指,溢出了些许鲜血。 钟正元微微愣神,低头望去。 却见那书页之上写道…… 【金僵道人遇百千修士大能围攻于琼仙露岛,其堕入魔道,尽斩眼下之人,炮制为僵,以僵为躯,以魔为气,开辟纪元,魔道由此走向大兴,金僵道人化为魔君,称唤魔神君。】 第九百四十五章:徒儿不下山 时隔多年,钟正元再出山门。 下山而去,去寻魔道解决之策。 在他看来,此事非同小可,最先要解决的便是这魔修法门之事,再任其流传下去,修仙界怕是要乱了套了。 …… 仙鹤载道入凡尘,落入流云一观山。 仙人来访。 白鹤落于观门前,那比三两人高的白鹤吓坏了门口的小道士。 “妈呀!” 小道士惊呼一声,连忙进屋喊了起来,“师父,师父!!好大一只鹤!” 小道士丝毫没有注意到那白鹤身上下来的道人。 正在打坐的浮云道人回过神来,看向自己那慌慌张张的徒弟,“不可毛躁。” 小道士张了张口,指了指外面道:“不是,师父,有只鹤,它,它……” 浮云道人的目光往外看去。 却见那鹤首甚至高过观墙,浮云道人微微一愣,立即起身。 来到观门口时,却见那白鹤一旁还站着一位道人。 钟正元看向此人,小施一礼后问道:“在下天机山钟正元,敢问道友,陈先生可在观中?” 浮云道人回过神来,随即回礼道:“仙长客气了,陈先生云游已久,少回观中,贫道也不知先生去处。” 钟正元听后顿了顿,心中轻叹。 浮云道人却又开口道:“不过数年之前先生曾回来过一次,听先生所言,是去了上京,但那也是五年之前的事了。” 钟正元听后有了些许头绪,随即拱手谢道:“多谢道友。” 浮云道人愣愣道:“客气了。” 钟正元随即道:“钟某寻陈先生有急事,便不多叨扰了,扰道友清净,还请见谅。” “仙长。” 浮云道人忽的唤了一声。 钟正元看向他。 浮云道人道:“仙长应是仙界之人吧,不知可否向仙长打听一两个人?” “道友请问吧。” “贫道有师兄妹三人,曾听陈先生言,我师妹紫苏得仙人点化,去了仙界修行,师兄常山曾为大理寺少卿,却遭劫难,危难时被紫苏师妹所救,不知…仙长可曾听闻此二人?” 钟正元稍加思索,随即说道:“钟某未曾听说过此二人,不过却能为道友算上一卦。” “仙长……”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钟正元抬手掐算了一翻,他顿了顿,说道:“钟某算得你那位小师妹如今的确在修仙界中,不仅修行有成,而且受人敬仰。” 浮云道人心中一喜,随即问道:“那,常山师兄……” 钟正元却是摇头道:“你这位师兄却是大有不同,其命数多变,又恰逢天机蒙尘,其命已乱,贫道也未能算出什么来。” 浮云道人顿了顿,心中有些遗憾,回过神来后便连连拱手,“谢过仙长赐卦。” 钟正元点了点头,随即却道:“对了,贫道顺应着也算了一翻你那位师弟,你这位师弟,也有些非比寻常。” “玄参师弟?”浮云道人微微一愣,问道:“玄参师弟也去了仙界?” 钟正元道:“贫道却不清楚,只是隐约间算得些许,照其命理所现,他似乎入了佛道,也是因此,钟某未能算全。” “佛道……” 浮云道人愣了愣,有些意外。 钟正元点了点头,随即道:“多的贫道也未能算出,道行不高,还望见谅。” 浮云道人连忙摆手说道:“仙长道行高深,能得如此,浮云心中可安,谢过仙长。” 钟正元笑了笑,随即道:“那便不多打扰了。” 浮云道人顿了一下,连忙道:“仙长且慢,观中有种桃树,今年结了好果,可带着路上吃。” “不必麻烦了,不必。” 钟正元本意拒绝。 可那浮云道人身后的小道士跑的飞快,在浮云道人提起这话的时候就去将桃子取了过来。 如此,便不好推脱了。 钟正元也只得收下。 钟正元和煦一笑,说道:“多谢道友了。” 他顿了顿,又看向那小道士,笑道:“也多谢这位小道友。” 小道士似乎是吓到了,说话也有些磕巴道:“不,不敢。” 钟正元收下桃子后便拱手告辞。 师徒二人也没再阻拦。 见那仙人驾仙鹤而去,小道士仰望其风采,而浮云道人只是静静的望着,低声呢喃了一句无量天尊。 待那仙鹤飞远,小道士才开口问道:“师父,我还有三位师叔师伯?怎么没听师父提起过?” 浮云道人说道:“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小道士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师父很想三位师叔师伯咯?” 浮云道人微微一愣,思索了一下。 说想,其实也说不上多想。 就是想再见一面,再见一面。 自己如今也算高寿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活头,年岁到了如今便越是想念小时候的事,挂念许久。 浮云道人轻叹了一声,摸了摸小道士的头。 “师父我只收了你一人做徒弟,徒儿你会不会觉得在观中待的过于孤单了?” 小道士想了想,说道:“也还好吧,不孤单啊,师父不是说了吗,修行得耐得住寂寞,无聊的日子,不一样也是修行吗?” 浮云道人笑了笑,说道:“傻徒儿。” 他伸出手来,理了理徒弟的衣衫,说道:“修行不是要断绝六欲七情,我流云观不讲这些,人世间的情欲不可舍弃,此为无价值物,而非红尘孽障,要记得,知道吗。” 小道士愣了愣,有些不解道:“可是师父,道经里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他想着会不会是师父老了,记性不大好了。 “师父知道。”浮云道人说道:“等你将来以后下了山,一定会遇到一些人,将来你也会慢慢明白这些道理。” “下山?” 小道士惊了一下,“师父,我干嘛下山啊?我不下山师父!” 浮云道人说道:“你下山干嘛?守着这寂寥的道观吗?” 小道士张了张口,说道:“不是,徒儿不想离开师父,山下不好,徒儿不想下山。” 浮云道人心中微顿,他闭上双眸,舒了口气。 他只得骗这小子说,“这是流云观的规矩,在此修行的人都是如此。” “师父胡说,玄黄师祖就没下过山!” “你师祖是个例外。” “徒儿不下山,不下!” 第九百四十六章:他本就是不平静的 匆匆忙忙,又是三年岁月离去。 当陈长生从那荒诞的梦中醒来的时候,这天下正在经历着一场纷争。 战火席卷了西南与东南两域,晋王、魏王、雁王,三者纠缠于此,矗立于北方的朝堂好似安定,但实际暗处却一直受晋王限制,二者暗中较劲,缕缕起争端,却迟迟不得进展。 如今的上京中也少了些许安宁,南方的战事让人们警惕了起来,更别说朝廷还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毫无作为一般。 上京城的文人学士甚至于百姓对此都尤为失望。 若让那造反的王爷真的成功了,那岂不是没有天理了。 陈长生听着周遭之人唾弃连带着辱骂的话语,却觉得熟悉,这样的景象倒是在景时曾见过一会,那会也是如此,骂着朝廷无能,百姓也骂,官员也骂,眼看着要打到上京来后,一个个却跑的比谁都快,能留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不过无所谓了,这世道总是如此,这一代人经历了这样多的岁月更替,这家国于他们而言,本就已经不太重要了,许多人的心中都认为,这所谓的国家并没有自身的性命重要,皇帝总是换,但却又是哪个都要敬,在这个时代里,敬不敬,只在于那个位置上的是不是个好皇帝。 打了一壶酒的陈长生离开了这儿,他也没去唐府,而是出了上京城,一路南下而去。 “听雨。” 陈长生唤了一声,说道:“帮陈某赶赶路吧。” 仙剑腾空而起,那青衫先生踏步上前,剑风席卷,载着这位先生一路南下,去寻那莲花齐盛之地。 于那途中,低头望去。 却见那南域之地,一缕缕煞气死气盘旋于此。 望去,乃是一城之外。 在那城楼之上,有将士嘶声呐喊,“守住!守住!这群狗贼!别让他们上来!” 刀剑挥舞之间,总有一人留下性命。 鲜血顺着那城墙的墙壁流淌下来,似乎要将整个城墙都给染成红色,有的已经干涸,留下了一条深壑的印记,血腥味弥漫着整座城楼,这场大战不知持续了多久,城楼之下堆积着尸首,散发出一股腐臭之味。 “杀!!” 城楼之下的士卒目光狠辣,紧要牙冠。 “雁军威武!!给我杀!” 二者一攻一守,而魏军一方却显得有些无力,一来是兵力所剩无几,二来是眼下雁军不要命的冲法让实在让人难以抵挡。 若是援军再不前来,到时候城破,这东南两面的战线也会因这一座城池被彻底排后,到时候事情可就真的麻烦了。 陈长生平静的望了一眼,随即闭上了眼睛,道了一句:“走吧听雨。” 这天下终究要经历一场洗礼方才能够重新走上巅峰。 再往南去,在那路途之上,可见曾经争杀所留下的痕迹,当年路过的城池如今没了生气,满城都是那所过的将士留下的杀气死气。 活生生的天下变得死气沉沉了。 这场战事的结局到底是怎样,这般看来,却已经有了了些苗头,魏王败势已定…… 在晋王与雁王的合谋之下,朝廷受阻,魏地许久的太平也将就此消散而去。 此事,难有转机。 . . 衍县藕莲坊,坐落于南域的莲花之地如今却显太平。 此地亦如往年一般,天下战火蔓延,唯独这南边却少受战火侵蚀,不过坊中却也少了许多男子,走在街上少见什么男丁,这些,大多都被征兵征去了。 陈长生一副苍老之态,走进了坊中。 藕莲坊的莲花还未完全盛开,只因他来的有些早了,兴许是因为心中着急,故而如此。 坊中宁静,路上的行人却多了几分愁容。 大抵是因为家中男丁在外征战,故而心绪不宁的缘故。 多了些许叹气声。 走在那荷塘中开辟出的路上,陈长生的步伐微微一顿。 侧目望去。 却见红鱼于那荷塘之中游动着,那鱼儿也在看着陈长生。 二者相视无言。 鱼儿瞧了片刻,随即转头沉入了深处。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接着往前。 唐府老宅不显老旧,府上的下人重新上了漆面,让这座老宅子焕然如新,可就算如此,已经没法让这座宅子重归曾经的热闹。 自唐府的姑奶奶离世后,此地就更加冷清了。 陈长生来到了唐府门前,驻足片刻后扣响了门栓。 “谁啊?” 门后传来一道稍显沙哑的声音。 来开门的是唐府曾经的管家,那位管家见了来人后先是一愣,看了片刻,却是越发觉得眼熟。 “你是……” “陈先生?” 管家认出了这位先生来。 陈长生拱手,二者相视无言。 管家张了张口,片刻后留下一道叹息。 黄纸烧于祠堂之中。 在那祠堂之上多了一盏牌位。 按理说,姑奶奶是外姓,应当是进不得祠堂的,府上有些不懂事的下人也会议论,而后是老爷发话,惩戒了好些人,才让他们闭上了嘴。 管家将那位先生送到了祠堂,随后便退去了。 他知晓,自己不该留下。 陈长生将那黄纸点燃,于火盆中烧起,一张一张的往那火盆里放着。 那丫头没留下什么话,跟他走的时候一般。 陈长生显得有些平静,脸上看不出悲喜来。 一路来,他都在想自己来了后该说些什么话,心绪总是不宁。 可到了这儿,那内心却是刹那间就安静了下来。 思绪中的一切也烟消云散,就似那火盆里升起的纸灰一般,风一吹就没了踪影。 “哗啦……” 火盆里的火烧的大了起来。 陈长生却总觉得有些不够,便又加了些许。 直到那火光让他有了些许暖意,这才罢手,再一看去,那火盆周遭有不少未曾烧完的纸钱,是慌乱之下遗漏出来的。 陈长生见此有些懊恼,有一点点将那些纸钱捡起来重新扔进火盆里。 原本平静的内心好似一根弦绷断了一般,顿时之间乱作一糟,心绪如潮水一般涌现,扰乱了他,让这个麻木而坐的青衫先生不知如何是好。 他本就不是平静的。 第九百四十七章:那就好 纸钱烧了个干净。 直至那火盆里冒出了灰烟,不再让周遭有所暖意,陈长生才在恍然之间回过神来。 在这为数不多的岁月,他最辜负的便是这丫头了。 夜里的祠堂灯火通明。 陈长生为其点上了蜡烛。 他坐在祠堂里,从袖中取出了一包蜜饯小心的取出一块来含在嘴里,再小心的将那包蜜饯放进袖中。 岁月这样悠长,但在经历了这样多的岁月后,陈长生依旧未能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看待这个傻丫头的。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傻丫头。 天底下没这样的傻的人。 拿着自己的一辈子去做这样的傻的事。 蜜饯挺甜的。 莫名其妙的便这样觉得,陈长生瞧着那牌位,如他心绪一样莫名其妙。 他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失态到痛苦。 但到头来却是显得这样平静,那所谓的失态也不过是烧漏的纸钱。 陈长生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内心。 他一直认为,芸姑娘是他来到这儿后不能忘记也无法释怀的人,内心的难过与苦楚其实陈长生也明白,但就是哭不出来。 他好像逐渐丧失了一些东西…… 跟随在身旁的听雨剑见先生静坐着,偶然的失态让其看出了先生此刻的窘迫。 先生有许多故友,也曾几次祭奠,却未曾像这般有过失态,有过平静…… 越是这样,听雨剑便越是担忧。 他总觉得,先生此番遇到的困境,大不相同。 可他也仅仅只是一拔剑罢了,又能做什么呢,无外乎是平静的躺在先生的双膝上,也说不得什么,他只是剑灵。 夜色笼罩了唐府。 先生在这儿坐了许久,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 那青衫之人变得沉默了。 本该好些了的,如今又坏了起来。 在那唐府的屋脊之上,正有一个红衣小姑娘盘坐于此,她静静的望着那祠堂里坐在的青衫之人。 鱼红锦灌了一口酒进嘴里,却没了往日的笑容,没了喝酒时的脸红。 她的酒量好了许多许多。 如今好像感觉不到醉了。 微微打了个酒嗝,鱼红锦无言,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头顶的明月,很是皎洁,在她看来,给这月亮打下来给芸姐姐做耳坠定是尤为好看。 她原本准备了许多骂人的话,但见到陈长生的时候,还是有些骂不出来。 她不是小孩子了,先生于她有恩,不管怎样都不该骂的,索性便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看,也不讲话,但心底里还是对陈先生喜欢不起来。 从前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她变的有些执拗了。 说是如此,可不知道怎么的,那冷清的眸子中却又泛起了微红。 不自觉的泪水就掉了下来。 鱼红锦伸手抹了一把,却怎么都止不住。 她不乐意待在唐府守着的原因就是怕哭。 她怕。 怕芸姐姐会心疼。 索性就回了外面的荷塘里,整日守着那荷塘,有些不敢来祠堂,可到头来又怕芸姐姐想她,偶尔来一次,却总是哭的厉害。 如今也是这样的。 鱼红锦抽泣了几声,连忙擦去眼泪,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在嘴边,一口酒下去,带着些许咸味。 她呸了一口,又抹眼泪。 哭的难看,更是难听,又有些喘不过气来。 哭着,却又喝着酒,这样的模样瞧着让人觉得好笑,可瞧着瞧着,却又让人心疼不矣。 这样豆大点的小丫头,本该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才对。 …… 先生诵念起了福缘之经。 以此道经,希望能够为那丫头带去福缘,下辈子一定能找个好人家。 大富大贵最好,平平安安也要。 陈长生贪心了些许。 不过无碍了,谁让他有些本领呢,多要些东西又怎么了。 在那静谧的夜里。 诵经声整日未停,伴随着低声的呢喃,席卷起了无数灵光。 夜有一场风。 风吹整座藕莲坊。 清风拂过那翠绿的荷塘,荷塘之中洋溢起点点星光,抽丝剥茧,一朵朵荷花在同一时刻绽开于那荷塘之中。 坊中枯树回春,再抽新枝,岸边柳树摇摇,随风沙沙作响。 灵气自天地之间来,今聚于此地。 鱼红锦低头望去,见那青衫先生略显萧瑟的身影,莫名间心中又好受了些许。 在她看来,陈先生要跟芸姐姐一样难过才是。 那青衫先生的呢喃一直持续到了天明之际。 待这坊中鸡鸣声响起,街上陆续也有了人影。 微风吹入千家万户,那柔然的风拂面儿去,为这坊中百姓带来一丝清爽之意。 待百姓出了坊,见那满池盛开的荷花,一时间也晃了神。 “哎呀!” “娘,我是不是眼花了!” “怎么一夜之间,荷花就全开了!” 荷香扑鼻,随风卷入千家万户。 坊中百姓惊叹于这一幕,一时间周遭之人都来赏荷。 “这怎可能……” 临坊的许多学士也来瞧了瞧,也不乏许多贵人。 待那鸡鸣声起。 祠堂之中的青衫先生也抬起了头。 他轻舒了一口气,再看向那牌位,见其上多了些许灵气福缘,如此看来,也算有用。 忽然间,却又见一壶酒砸了进来。 陈长生愣了一下,伸手接住。 抬眼望去,见那屋脊上的红衣小姑娘,说道:“陈先生多念些,多念些……” 说着她又灌了一口酒进肚里。 莫名有了些醉意。 陈长生看了她半晌,顿了顿后便又诵念起来。 一连数日,此地灵气不断。 荷塘中的荷花不曾有半点衰败之象,甚至愈发亮丽,草木皆兴,池中游鱼得此机缘,变得聪慧,山中有成精化灵的野兽进坊而来,感念这般造化之恩情。 坊间传闻说,藕莲坊是得了仙人垂怜,故而得见如此神仙之迹,一时间慕名而来的人便更加多了,文人学士不知给此地留下了多少诗篇,一口酒水入喉,大叹着满塘荷花之美。 先生念了三日,那屋脊上的小丫头也醉了三日。 陈长生要走了…… 鱼红锦也在恍惚间清醒了些许。 “先生念完了?”她有些恍惚的问道。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问了一句:“她是漂漂亮亮的走的?” 鱼红锦回过神来,半晌后答了一句:“芸姐姐走的时候很漂亮,很漂亮……” 那青衫先生脸上多了些许怅然。 “那就好。” 第九百四十八章:降吧 临走时,那青衫先生轻抚着那红衣小姑娘的头发,问道:“跟先生走吗?” 小姑娘拒绝了,她不喜欢这位先生,也不乐意跟着。 青衫先生也没有强求。 在这片荷花盛开的池塘边,唯独留下了一声叹息。 先生走了。 他没跟芸姐姐讲一句话。 鱼红锦忽的红了眼眶,抓起了地上的石头朝着那青衫先生扔了过去。 先生没躲,这一石头砸在了先生的肩膀上。 陈长生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去。 却见那小姑娘红着眼眶,带着些许怨恨看着她。 到头来还是没忍住。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道了一句:“多谢。” 待那先生开口,小姑娘抓着石子的手像是脱了力一般,那掌心里的石头也落在了地上。 先生真走了。 再没留下任何话。 小姑娘哭的厉害,似她才见世一般时,倒在地上好似撒泼打滚一般。 可她也不想哭的,但就是忍不住。 . . 天下动荡不安,四方征杀不断。 于那青山城中,魏王已几日未进水食,如今的局势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尽管,他提早知晓了雁王所藏着的东西。 但到头来,却依旧未能逃过这样一场算计。 魏地南域被雁王大军连破三城,东边晋王更是频频生乱,如今魏地的兵力,顾南而难顾东,已是进退两难的局面。 “咳咳……” 一旁的老者轻咳了一声,说道:“没几日雁王的大军就要打到青山城了,你还不打算撤吗。” 欧阳风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他微微喘息着,脸上显露出了些许病态。 这是那雁地一行所留下的病根,经脉碎了四成,险些成了废人。 忽然的话语打断了魏王的心绪。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说道:“事情就一定不会有任何转机吗!” 他说这话时该是咬牙切齿,可如今却是显得虚弱无比。 欧阳风看了他一眼,说道:“边域的雁军也在施压,朝廷被晋王阻隔,如今魏地已是四面皆敌,兵力更是……” 魏王爷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不明白,自己有何错。 这天下纷争之下,是他在这乱世之中开辟出了一片太平之地,可到头来,却落得个这般结局。 “我有何错啊……” 魏王爷躺在了那长椅上,一瞬间好似泄了气一般。 欧阳风道:“魏王爷大善,可这乱世,何求大善之辈啊……” 魏王爷躺在那长椅上,随即口中却是传出了凌厉的苦笑之声。 那般笑意,显得绝望,更是显得凄惨。 这世道还没道理。 大善之辈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世上善恶是这样定论的? 天地之间,又何来公平之说! 那凄惨的笑声在那府上响起,也惊坏了府上的下人以及暗卫。 众人只觉凄惨,但见眼下之情况,却又心中酸涩不矣。 “嘭哒。” 魏军帐中副将紧握着拳头,推门而入。 “王爷!!” 副将眼中含着泪与恨,磕头拜道:“王爷!我们定能破那敌军!王爷!我魏军帐下军士勇猛无双,定能大破敌军!定能将他们打回去!” 副将的紧握着拳,心中是满腔愤恨。 他尤记当初,自己不过是这青山城外一个吃不起饭的喽啰,是王爷看中了他,允他入了军中,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 是王爷护着他们,庇佑着这片土地,让百姓有的吃,有的穿,不至于担惊受怕,更不必恐惧敌军的侵扰。 王爷如同他们的再生父母,如此恩情他更是记在心里,如今见王爷这般惨状,心如刀绞,心中那股愤恨之意,更是难以咽下。 那长椅上坐着的魏王爷微微睁眼,看向了那眼前半跪的副将。 这些面孔都是那样的熟悉。 眼前的副将好似自己当初举起大旗时一般,抱着满腔热血与愤恨。 “王爷!!” 副将嘶吼出声,叩首道:“末将张驰,愿随王爷,杀破敌军,护我大魏黎明,成万古基业!” 魏王半晌都没有回应。 欧阳风平静的望着,目光又挪向了那堂下副官。 府外传来了一阵马蹄之声。 陆续之间,又有数位武将前来。 “末将张远,拜见主上!” “蓝成余,拜见主上!” “末将易烨,拜见主上!” “末将……” 在知晓事情后,这群武将第一时刻全都赶了过来,有的甚至连衣裳都有些凌乱,未曾来得及整理。 “我等,誓死追随主上,百死不悔!!” 齐声之下,响彻整个王府。 魏王爷平静的望着躺下跪着的十余位武官,魏地虽弱,却并非等闲之军,眼下武官,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跟随着他平定了四方的战乱。 气势盎然,这些武官眼中没有半分畏惧。 他们的目光齐齐望着那位王爷,于他们而言,心中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无论成败,他们都要追随此人,就算成为那累累白骨的其中之一,也不后悔。 欧阳风一时之间也有些愣神。 他记得这些武将,平日里,他们总是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有些甚至都不算是什么好人,瞧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此刻,却是那样的坚定。 欧阳风不知道魏王爷是如何做到的。 他莫名之间对于那同样不着边际的‘魏王’,有了些许不一样的感觉。 他在想,这位魏王爷到底是做了些什么,才能让这样一群人,这样拼死不悔的追随在后。 欧阳风一直以为,这群人其中有大半都会临阵脱逃。 可如今,几乎全都到了。 堂中静了许久。 那长椅之上的人影却是在许久后传出了一道叹息之声。 “降吧。”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去,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王爷!”“主上!” 众将在顿时红了眼,有的站起嘶吼道:“主上,我这便派大军前去,将那敌军杀的片甲不留!” 那武将转身。 却又闻那魏王沉重的声音传来。 “本王说,降吧……” 此言过后,殿中再没了声响。 欧阳风轻叹了一声,他闭上了双眸。 他早该想到的。 这位王爷,从不会亏待任何人,他的善心留给了黎明百姓,同时,也留给了自己麾下的这些将士。 第九百四十九章:爹! 失守四座城池,大军压境之下。 魏王降了。 他给自己麾下的将士们留了一条退路。 孤身出了青山城。 这一日,三王会面。 雁王赵公左,晋王赵勇,魏王赵霖。 魏王亲述降书。 晋王,雁王定下盟约,以青山城为界,共分魏地,青山城归于雁王之地。 在那魏王身后。 一众武将紧握双拳,心中不甘,更多的是因为主上受此屈辱。 “我等无能!!” “我等无能啊!呵呵呵……” 武将锤胸,扬天长恨。 当日魏王账下五位武将自刎于青山城前,长剑染血,羞愧于世。 魏王怒斥,拔出剑来:“混账东西!谁准许你们拔剑的!混账!” 若非他及时阻拦,不知还有几人要自刎于此。 魏王觉得降时未曾红了眼眶,如今却是双目通红,隐约间见那热泪混于眼中。 众将低头,紧握着拳。 魏王语气微颤,说道:“好,都是好汉,不过好汉也得活着不是。” “都给我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大魏的军旗倒了下来。 此战,没有太多的杀戮。 在魏王被连破四城之后,于青山城写下降书,魏王帐下军士,分别划入了两王麾下。 赵公左回去后告知了此事。 赵无极知晓时心中有些恍惚,他顿了顿,说道:“魏王不愧为贤王……” “当时原定的是魏王交给晋王处理。”赵公左说道:“不过事情却出现了变故,当日莫名掀起了一阵妖风,将魏王给卷走了。” “嗯?” 赵无极愣了愣,“妖风?” 赵公左点头道:“着实有些古怪,忽然卷起的风,转眼间人就没了。” 赵无极思索了片刻,问道:“晋王没有反应?” 赵公左顿了顿,说道:“晋王?他倒是没什么反应,就是静静的看着。” 赵无极觉得奇怪,他敲着桌,心中思索着。 本来就已经决定好了,晋王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这样说来的话,这事可能不是晋王做的。 因为本就没有意义。 那会是谁呢? 赵无极一时有些想不明白,左右想不到可能做出此事的人。 “会是朝廷吗?”赵公左问道。 赵无极摇了摇头,却道:“朝廷没这个能耐。” “能耐?” 赵公左有些不太明白。 赵无极摆了摆手,说道:“你先下去吧。” 赵公左见此也知晓自己问了些不该问的,便也没有再多嘴。 走时却又被赵无极喊住,说道:“对了,那些魏军,若不想留,便放他们走吧。” “这样,不太好吧。”赵公左有些肉疼,这些魏军可有不少啊。 赵无极说道:“走不了多少的,就当是给这位魏王一些慰藉吧。” 赵公左也不再多劝什么,随即退下。 赵无极独自待在此地,思索起了那阵妖风的事。 . . 而此时的赵霖正坐在船上,一点一点的吃着炊饼。 炊饼很硬,硌牙,更是难以下咽。 一点油水都没有。 “你就给我吃这个?” 目光望去,却见那竹筏边上,正有一位青衫先生撑着鱼竿,静静的等待着鱼儿上钩。 陈长生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说道:“哟,还当自个是魏王爷呢?” 赵霖听后顿时就蔫吧了,不情不愿的啃了一口炊饼,说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说道:“陈某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能输的这么快的,魏地辽阔,更是占据地势,怎么说也能扛个一年半载。” 赵霖说道:“嘿,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陈某坐着说的。” “好好好,你行你咋不去做魏王?”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陈某都修仙了,还去做什么王爷?吃饱了撑的?” “你……” 赵霖被怼的哑口无言,他连连叹息,说道:“你乃乃的,早知道我就应该早点伸出脖子,给晋王一刀砍了得了。” “晋王可舍不得杀你。”陈长生说道:“依他的性子,一定会抓着你不放,再使些手段,借你让那些魏军真心臣服。” 魏王说道:“晋王可说不动我。”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到底是个凡人,你怎么跟他斗?” 魏王听后道:“凡人怎么了,凡人……” 他忽的一愣,反应了过来,问道:“什么意思?晋王不是凡人?”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晋王早就不是之前的那位晋王了,换了人了已经。” 说着他扯动鱼竿。 顿时眼前一亮,便见一条鱼儿被扯了上来。 魏王连忙上前,问道:“换了人?怎么换的?怎么回事?” “类似于夺舍吧。” “夺舍?” 赵霖思索了一下,顿时心中一惊。 “这这这……” 陈长生将那条鱼抓了起来,瞧了瞧后道:“还挺肥,够陈某吃一顿了。” 他又抛出鱼竿,说道:“总之,这些事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了,魏王已经死了。” 赵霖愣了又愣。 他坐在竹筏上,心绪久久难以宁息。 他低下头来,看了一眼手中的干饼,忽然有些恍惚。 但他也不可否认,他的确也不是那个魏王了,自己也没有可能再重归这天下纷争了。 可转念一想,他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自己反而轻松了不少。 魏王爷说道:“说的也对,我也不管这些事了。” 陈长生说道:“下半辈子就好好活着吧。” 魏王爷一个鲤鱼打挺,上前问道:“要不你教我点道法,我以后就求仙问道,多好。” “以你的资质走火入魔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不有你吗。” “陈某是你爹吗。” 赵霖一脸郑重,拱手道:“爹!” 陈长生一愣,骂了他一句,“你也太不要脸吧。” 赵霖说道:“机会就在眼前,叫声爹怎么了,我这叫大丈夫能伸能屈。”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倒也真是。” 赵霖说道:“好兄弟,一辈子,你就说你教不教吧。” 陈长生说道:“陈某不太懂修行,不过却能给你引荐一二,其实青仙观的几位真人都比陈某有经验,也比陈某靠谱。” 赵霖思索一二,说道:“好像也是啊……” 陈长生愣了愣,无奈摇头。 这家伙是真的觉得他不靠谱啊。 第九百五十章:再也不了 “说笑的啊。” 赵霖笑了笑,拍了拍陈长生的肩膀,说道:“修行有什么好的,多累人啊,想想就吓人。” 说话间脸色都变了,连连摇头,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吓人?怎么个吓人法?”陈长生问道。 赵霖说道:“盘算一下其实就明白了,这人呢,到底都要经历一些事情的,我可做不到像道人那样清净,没那个境界,什么劳子心如止水,可得了吧,办不到办不到,你想想,自己亲近的人要是都没活的过自己,那该怎么办啊,亲眼瞧着那些人故去……” 赵霖说着说着,却见陈长生忽的沉默了。 他顿时止住了话语,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问道:“怎么?” 赵霖摇了摇头,说道:“不说了。” 陈长生也没问什么,只是静静的钓鱼。 赵霖看着他这般,眼前这位应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可如今他瞧着,却显得尤为凄凉,就这样孤独一人,在这江上钓鱼。 这哪里是什么悠闲…… 赵霖轻叹了一声,说道:“你也挺惨。”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彼此彼此。” “嘿!”赵霖顿时就后悔了,早知就不该安慰这家伙。 可转念一想,赵霖也沉默了。 其实还是担心自己手底下那群将士们,也不知往后能不能过的好,落到那晋王雁王手里,会不会遭受到区别的待遇。 陈长生见他沉思着,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你是为了这魏地的百姓,还有你手底下的那些士卒才降的吧。” 赵霖听后却是否认道:“怎么可能,你也不想想,这战事本就没什么转机了,再坚持下去也是输,打急眼了那两个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吧,早些降了,说不定还能苟活几年。” 陈长生笑了一声,无奈摇头。 赵霖见他这般,还嘴硬道:“你还别不信,我这人可是贪生怕死的很。” “是吗?” “是啊。” “唔,其实说来,漠北那边有了些许动静,说不定过段时日还会南下,到时候雁王必定分散,你魏地的确是有机会的。” 魏王爷听到这话顿时一愣。 “你放屁!”他骂了一句,说道:“北漠的那群人才被打回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重新攻下来,没可能的!” 陈长生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人家要活命啊,漠北的天一年比一年冷了,作物不生,肉食不见,活下来更是难上加难,打下来说不定还能活,不打下来就只有活活饿死,冻死。” 赵霖的脸色一变,心中思索了片刻,原本提起的些许心绪却又忽的沉了下来,变得颓废了几分。 赵霖说道:“没有雁王,也有晋王,能稳住的可能不大,就算真打赢了,我魏地兵力估计已经损失了大半数了,后面也没有我魏王的位置了。” 陈长生听后微微点头,说道:“还算冷静。” 赵霖撇了他一眼,说道:“合着你拿我逗闷子呢?” 陈长生笑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抽身出来,也不见得是坏事。” 赵霖舒了口气,默不作声。 顿了片刻后却是问道:“你这是哪的典故?”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瞎说的。” 赵霖摇了摇头,也没细问。 但其实陈长生说的也没错。 其实相比而言,这是魏地最好的结局了。 陈长生抬起手来,扯动鱼竿。 “诶。” “扑通”一声,鱼儿脱钩,掉进了水里。 陈长生见此摇了摇头,说道:“可惜了。” 赵霖瞧了一眼,说道:“不已经有一条了吗,够了够了。” 陈长生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你便不用吃了。” “嗯?” 赵霖连忙道:“等会等会,这么大条鱼,你一点不分我?” “这是陈某的。” “你胃口这么大?” “是啊。” “你……” 赵霖都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跟陈长生说话真是吃力,这家伙一骂起来就跟条死鱼一样一摆,压根不跟你争,反而能把你气死。 赵霖道:“我自己钓!” 陈长生笑了笑,将鱼竿递给了他。 夜里竹筏停在了一处岸边。 也不知道这里是哪。 架起了火堆,烤起了鱼儿。 值得一提的是,赵霖一条鱼都没钓起来,他直说是这水里的鱼不给他面子,对着水下面的鱼骂了好几句。 陈长生烤鱼,赵霖便在一旁躺着。 闻不着,就不饿。 但那香味越重,他就越是馋。 “真不分我?” “不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懂不懂啊。” “陈某偏要独乐乐。” “%6&&*” 赵霖骂的有些难听。 陈长生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烤鱼。 赵霖嘴里生了口水,紧咬着牙不去看那烤鱼。 他又去看那烤鱼的陈长生。 这家伙没有半点仙人做派,比那青仙观里的真人还要不入,啊不,这二者应该就不足以相提并论,论起道行说不定陈长生胜那么一筹,但论起德行,那可真是云泥之别。 这家伙不要脸。 唉…… 赵霖无奈,但想想饿一晚也没什么。 “鱼烤好了。” 忽然之间陈长生道了一句。 赵霖微微偏头,说道:“你太不是人了,不分我还要讲两句馋我。” 陈长生说道:“真不吃?” 赵霖转过身来,看向陈长生,又看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烤鱼,说道:“真分给我吃?” 陈长生点了点头。 “分多少?” “都给你。” 赵霖狐疑的看了一眼陈长生,说道:“你莫不是又耍我。”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没耍你。” 赵霖将信将疑,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来,接过烤鱼,闻了闻。 的确是香! 身处落魄时,瞧见这些更是觉得香了。 赵霖要下口的时候顿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改主意了。” 陈长生道:“本来就是烤给你的,就当是替魏地的百姓谢过你。” 赵霖手臂一怔,将手里的烤鱼递了回去。 “我说了,是我自己贪生怕死。” 陈长生却道:“安心吃吧。” 赵霖的目光瞧着那火堆,他摇了摇头。 陈长生见他这般,随即道:“你不吃,陈某可吃了。” 就在陈长生要下口的时候。 那烤鱼却被赵霖抢了过去。 他抢过手中,什么话都没有说,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借着那火光,陈长生瞧见了他眼眶之中泛起了些许微红。 他没过问。 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位‘王爷’大快朵颐。 吃着吃着,那泪水就从那大男人的眼里打落了下来。 他失声痛哭,脸上淌着泪。 “老子下辈子,再也不做什么善人了,再也不了。” 第九百五十一章:妙哉妙哉 魏王的憋屈大抵也只有他自己才会明白。 世人不会念他的苦心的,唯一几个亲近的人才明白他作出这样的决定到底是有多煎熬。 世人如何看他? 一个毫无尊严被打到家里还忍气吞声的王爷? 一个贪生怕死,葬送基业的王爷? 一个还未完全打起来,就半途放弃的王爷? 赵霖他脸皮够厚,可并不代表他真的就不在乎这些了,他也不希望自己堂堂魏王被人这样惦记,他在这乱世开辟太平,在这世道更是特立独行的一份,可结局却成了这样,换作是任何人,大概都没心思再活下去了,或是当日就一剑自刎在青山城外了。 这样的唾骂层出不穷,记述在史书之中甚至都有可能会成为反面教材。 少有人会去想,他是为了百姓,在这场能给看得到结局的战事之中,他选择了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结局。 这样的憋屈,是难以诉说出的。 赵霖大哭了一场,好似要将心中的憋屈一并诉说出来,这位堂堂魏王,如今却哭的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好似在胡闹一般。 在那夜里,烤鱼很香,却被啃的乱七八糟。 . . 雁王账中。 正有一人拜见于此。 那人衣着破烂,发丝也是凌乱不堪,大抵是因为在牢里待了些时日的原因,看着像是一个疯子。 眼前的人已经很老了,牙都掉了许多。 “你便是荣事理?” 那老人家看了一眼那堂上的赵公左,点了点头。 赵公左说道:“听闻你对于商道与国家财库的管理颇具奇才,仅是几年之间,便帮魏王梳理了财库,并增长了数倍不止。” 荣事理问道:“不知雁王说这些是何意?” 赵公左说道:“本王看好你,如今魏王已去,你可愿随本王做事?” 荣事理皱了皱眉,说道:“不愿。” 赵公左看了他一眼,却未生气,只是开口问道:“我可是知道你曾是康王的人,你既可易主魏王,到了我雁王,为何就不可了?” 荣事理看了他一眼,说道:“魏王爷信服荣某,特例准许我便宜行事,军中将士也准许我调用,财库之事,也许我一言堂,王爷也对我所行之事极少过问,少有质疑,雁王做的到这些?” 赵公左听后顿了顿,却是迟疑了一下。 说实在的,他心中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他不知道赵霖哪来怎么大的心敢这样放权的,那可是财库之权,关乎着命脉,赵霖却这样放心交给外人。 换作是他,他做不到。 荣事理顿了一下,说道:“若是雁王也能做的到这些,荣某愿意一试。” 雁王却是摇头,说道:“你若真的有才,何须这些外力?” 荣事理听后却是不惧,翻了雁王一个白眼。 “照雁王这么说,文官有本事就不需要武官了?雁王爷不就是不敢给权吗,何须这些理由?” 赵公左顿了顿,轻咳了一声,说道:“何须这样大的权利?甚至还要调兵?赵某虽不懂这些,但也不涉及调兵的事吧。” 荣事理点头道:“道理上说,是不涉及的,但许多事情若没有武力支持,根本就无法改变,雁王爷要知道,我做的事并不是锦上添花,而是更改旧制,这是革新。” 赵公左听到这二字后皱起了眉头。 他顿了又顿,却是拿不定主意。 “你先下去吧。” 赵公左摆了摆手。 他也没有个明确的答复。 荣事理被带了下去。 赵公左去找见了赵无极,说明了此事。 当赵无极听闻过后,顿时对于此人有了些兴趣。 “回头让他来见我。” 赵无极道:“我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敢这样大放厥词。” 赵公左听后便命人将荣事理带了过来。 当荣事理见了后面的人后,心中尤为惊愕。 “雁王爷,这位是。” 赵公左却只是拱手对赵无极道了一句:“殿下,我便先下去了。” 赵无极点了点头。 荣事理愣了愣,忽的反应了过来。 雁王…… 这…… 仅是赵公左拱手的动作,他便明白了所有。 这雁地的主人,并不是他赵公左,而是眼前的这个人。 荣事理顿时间觉得头皮发麻。 这雁地,竟藏的这般之深。 赵无极看了他一眼,说道:“荣老先生过来坐吧。” 荣事理回过神来,说道:“荣某一介草民,不敢与王爷同坐。” 赵无极看了他一眼,说道:“也好,那本王便也不多废话,关于商事与财库之事,本王想听听你的见解。” 荣事理顿了一下,说道:“这里面分的比较多,不知道王爷想听关于哪些的?” “嗯……”赵无极想了想,说道:“你说革新,便跟我说说关于财库管辖之上如何革新吧。” 荣事理随即道:“关于财库管辖上的革新,最主要的是核账的方式,还有人员的调动,各分其责,对接,流程,核算……” 荣事理的想法很是新颖。 赵无极听着也觉得很有意思,这里面有许多的方式方法听着都尤为有用,若是实行起来,更是能提高很多效率。 “再说说一些别的吧,若你能打动本王,你之前说的,未必不能实现。” 荣事理听后愣了愣,“王爷莫不是说笑?” 他觉得自己说的那些,完全就像是无理取闹。 可眼前的人却的确在考虑这些。 赵无极说道:“本王像是在说笑吗?不过前提是你真的能够打动我。” 荣事理心绪高涨,轻咳了一声后道:“可否求王爷一杯茶水润喉。” 赵无极见其信心满满,随即笑道:“给荣先生上茶!” 而荣事理也顺势坐了下来。 待那茶水入口,荣事理随即便说了起来。 “再与王爷说说关键之事,关乎与国家经济与货币的关系……” 于荣事理而言,那书里有许多让人惊愕不矣的事情,但放在他的身上,诸多妙策,都不如第一次听说那货币之事来的惊人。 赵无极起初倒是没怎么在意。 但越是往下听,疑惑便越是多,随着那疑惑解开,顿时又是豁然开朗。 “妙哉妙哉……” 赵无极不禁轻叹一声,看向荣事理的目光变了又变。 此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第九百五十二章: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小船在这河面上行了许久,直至汇入大河。 赵霖啧啧称奇,只因这竹筏没借外力便在这河中逆流而行。 “咱们这是去哪?”赵霖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飘到哪去哪。” 赵霖愣了愣,不解道:“都不知道去哪,我还随着你飘?!”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不乐意?” 赵霖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倒也还好。” 他躺在竹筏上,舒了口气后说道:“反正我也是闲人一个,跟着你总归死不了。” 竹筏依旧坚挺,逆流进了大江后便又不知往哪飘去了。 江风潺潺,吹的赵霖有些冷。 不过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此景倒也符合他如今的心境,颇为凄凉。 竹筏一路飘去,直至良久后,在那岸边瞧见了些许屋舍,还有渔人。 这般景象,莫名让陈长生有些眼熟。 自己好像来过这里。 稍一深思,随即便认了出来。 这不是游灵县吗! 这么久以来,赵霖也是头一次见陈长生眼里有了些许光亮。 他顿了顿,问道:“这是哪?” “游灵县。” “没听说过。” “这地方本就不起眼。”陈长生说道:“再加上当年江水上涨,又被淹了一次,如今也面目全非了。” “你来过?” “早年来过一次。” 陈长生说道:“还认识了一位有趣的先生。” 赵霖摸了摸下巴,也对此地有些好奇起来。 他倒是想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值得他陈长生挂念的。 竹筏飘了几日,总算在这岸边停了下来。 赵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倒是舒服了不少。 “还是地上走舒服。” 陈长生倒不这么觉得,他觉得坐船挺好的,晃着晃着人就晕了,再兑上半壶酒,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想,最是舒服。 一路上多见渔船,岸边停靠着不少。 有的渔人住在游灵县里,而有些相对贫苦的,则是就此搭了个简易的棚子,就住在岸边,再有些,则是买那么一艘稍大一些的船,便住在船上。 人生百态,各有不同。 步入游灵县中,一眼望去,的确大变了模样,当年的一场大水近乎将此地全都淹没了去,如今所见,也不过是重建的游灵县了。 前脚踏进此地,陈长生便是一愣。 却见那目光望去。 在那街边摆着一个算命卜卦的小摊。 摊子里没人,却挂着一块板子,其上写道。 【晨时江上大雾,三刻即散,天色放晴,少云彩,易渔,然,正午烈阳毒辣,当心暑热。】 在此前面,正有不少人张望着。 “今日天色不错啊。” “是啊是啊。” “正午太热了,咱下午在打渔吧,歇息歇息。” “咱这会便去了,下午怕是船多嘞。” “走走走。” 一眼望去,这些人却非精壮男子,最多的便是不满十岁的孩童,再有的就是妇人,最其次,就是老的身形伛偻的老者。 此地的精壮男子都被征了兵了。 此地乃是晋王的地界,早年世道太乱,家中无粮,恰逢晋王征兵,入了军伍便有粮饷,虽说不多,但也不至于饿死,如今游灵县中,便只剩了这些老弱妇孺,做着此地的本行打渔,卖给外来的商人,贴补一些家用。 赵霖瞧着这一幕,他张了张口,说道:“也难怪晋地有这么多兵。” 陈长生道:“晋王在他们最难的时候拉了他们一把,不仅名正言顺,更没有做那强征之事,这是阳谋。” 赵霖嘿了一声,说道:“你点我呢?” 陈长生摊手了摊手,他可没那意思。 赵霖轻叹了一声,摇头道:“我的确是没晋王狠,但想想,其实是理念不同罢了,若是真论起来,大军来犯,晋地的将士或许逃了便逃了,若是魏地,逃的人估计只是少数,甚至不在军中百姓都想帮我一把。” “可惜你降了。” “……” “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霖撇了撇嘴,也不多说什么。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上前,走到了那摊子前。 赵霖瞧了一眼那板子上的字,问道:“这什么?” 陈长生解释道:“今日的天象。” “今日?”赵霖怔了一下,见那摊子里没人,却挂着些招牌,大概是卜卦算命的。 “这准吗?”他问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相当准。” “你也懂算卦?” “略懂一二。”陈长生说道:“看过一些相关的法门,之前也算过一二,算天象其实不难的。” “那你教教我。” “好啊。” 赵霖听后愣了愣,“真教我?” “真教。” “儿子哄人?” “你不学就算了。” “爹,我学!” 陈长生脸上露出了嫌弃之色,连忙站远了些。 赵霖见此跟了过去。 随着陈长生走出了人群。 “这会去哪?” “找人。” 赵霖看了陈长生一眼,问道:“找你说的那位先生?” “嗯,他应该在这。” 陈长生往前走着,左右张望着,寻着茶楼或者茶摊。 赵霖跟着陈长生走进了一处茶楼,左右张望了一下后便又出来了。 似乎是没找着人。 又去路边的茶水铺子,也没见人。 兜兜转转,最终在一条稍显清闲的巷子里瞧见了挂着的幡子,上面写着‘钟神算的茶水铺’。 陈长生见了这招牌哭笑不得。 “这老家伙什么时候这样显眼了。” 走进巷子便闻道了一阵茶香扑鼻。 这里也不算是铺子,顶多也只是一处民宅,改成了茶水铺的模样。 不过生意却好,院子里摆着桌椅,四方桌,四方椅,众人吃茶闲聊,好不悠闲。 关键茶不便宜。 贴着字呢,一壶茶百文钱,不讲价。 赵霖嗅了嗅,说道:“这茶香都腌入味了。” 院子里有伙计帮忙上茶招呼客人,而在那院子的正中央,正有位显得苍老的先生躺在摇椅上,轻晃着手里的扇子,嘴里哼着小曲。 倒是悠闲自在。 伙计见来了人,迎了上来,说道:“哎哟,客官,今日不巧,院里都坐满了,您看……” 陈长生道:“陈某找人。” 当陈长生的声音一出。 摇椅上悠闲哼曲的钟正元顿时一怔,动作也停了下来。 ‘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第九百五十三章:可问过天 当钟正元回头一看,见那门口站着的,他顿时一惊。 慌慌张张的从那摇椅上起来,险些摔在了地上。 好在是及时稳住了身形,随即便立马跑了过去。 “陈先生!!陈先生!” 看到陈长生的那一刻,钟正元好似要痛哭流涕一般,“钟某可算找着你了!” 陈长生答:“钟先生怎么这般着急?” 钟正元道:“进去说,进去说。” 他又招呼道:“那什么,上茶,上好茶,快快。” 钟正元招呼着陈长生进了屋。 赵霖也没多言什么,一并跟了过去。 钟正元问道:“这位是……” 陈长生道:“赵霖,之前的魏王。” 赵霖拱手道:“见过钟先生。” 钟正元点头道:“仁义无二,魏王大善。” 赵霖听后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却是打了个哈哈道:“先生说笑了,我就是怕死而已。” 钟正元笑了笑,也没点破什么。 待茶水奉上,伙计退了出去。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问道:“你来人间多久了?怎么回了游灵县了?” 钟正元轻叹了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预感到这次或许会是一场劫难,再加上那魔道法门层出不穷,甚至还可抄录,众人无策,他便只有来人间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陈先生,钟正元觉得,此事或许陈先生能有办法。 寻了半年左右,迟迟无获,他本想离去,但山中却又传信,说如今魔修之势越发兴盛,事情尚无转机,他也无奈,想着回去也没办法,索性就留在了人间。 起初是算卦,到处算,打起名声来。 “我以为名声广了,陈先生知晓的话便会来寻钟某,谁料左右没等来,反倒给钟某给累着了,于是便回了游灵坊,干起了老本行,顺便开了个茶铺子。” 赵霖听后却是好奇问道:“却不知钟先生以什么名号行走天下的?” 他莫名觉得,这位钟先生有些眼熟。 “元道人。” 赵霖听后一惊,说道:“您便是那位天机神算?!” 这名头可是大了。 尽管他少问江湖,也曾听闻过这元道人的大名。 江湖传言,此人算无不准,一路行走天下,积攒了无数功德,挽救了数不清的人。 钟正元笑了笑,说道:“过誉了,过誉了。” 陈长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钟正元轻叹了一声,说道:“谁知道陈先生这般难寻。”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陈某前些日不在人间,也不在修行界,去了别处了。” 钟正元听后愣了愣,问道:“还有别处?” “你就当陈某去了一方小世界吧。” “这样吗……” 钟正元也没过多细问,这世上的确也存在一些上古时所留存的小世界,都是一方大能开辟的,虽然许多已经破碎,但也留下了那么一二个仍旧存在。 钟正元抬起头,说道:“说起来,魔修的事情如今已经逐渐恶化了,天机山对于此事也是束手无策,一来是因为无法遏制,因为那魔修法门过度宣扬,二来则是那些魔修实在太能藏了,杀也杀不干净,到如今,我等都还未曾知晓谁是那幕后之人。” 陈长生听后却是思索了起来,口中呢喃道:“法门的事,的确有些古怪。” 钟正元道:“是啊,这完全逆天而为,也不知为何天道会准许如此。” 陈长生问道:“钟先生可带有捡拾来的法门?” 钟正元随后从怀中拿出一页篇章。 赵霖有些好奇,凑上来看了一眼。 却被陈长生给挪开了,说道:“这可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钟正元笑道:“小友乃是凡人,这等东西,可引人入魔,小友还是不要看为好。” 赵霖听后也老实了,不去看了。 陈长生打量了一下上面的内容,只是一些基础的修行法,这一篇法门借的是人的精血与煞气修行,也就是邪法,通过吸人精血来增进修为。 往往,而言,这样的法门通常都会配搭的有心法来稳住心神,杀人杀的多了,便麻木了,那时候就成了真正的魔。 内容倒是没看出有什么来。 陈长生又瞧了一眼这张纸。 却非是天地所证的纸张,轻轻一撕就能破去一个角。 这不过是一张复制品罢了。 但却又能够存在于世。 按理说修行的法门是唯一不可抄录的,除了口口相传便只有以原篇相传。 陈长生思索着,瞧了半晌,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大概有些猜测。 因为能够抄录法门的人中,他陈长生也算一个。 钟正元问道:“先生可有眉目?” 陈长生想了想,却是微微摇头。 在他看来,这要么是天授意,要么就是有人钻了空子,钻了天道的空子。 可如今这般大规模的传开,天地早该有察觉才是,但迟迟却都没有动静。 但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天地准许的。 陈长生道:“陈某以为,这件事或许本就得了天地的……” 他话未说完,便怔了一下,却又让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莫名之间的,也是忽然之间的。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道人影。 当初在那黄泉深处,所见的那一道人影。 可一瞬间,陈长生却又回了神。 他心神一怔,忽的恍惚了一下。 他明显的感觉到,方才忽然想到的那一下,并不是莫名而来的,反而像是有人忽然往他脑海之中塞了一幅画面一般。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诡异了。 “陈先生?” 陈长生回过神来,他有些茫然,反应过来后道了一句:“我没事……” 方才那忽然间的画面,实在太过诡异了些。 钟正元与赵霖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 陈长生道:“这法门的事,大概很难寻到根源,可否跟陈某说说,如今修仙界是以什么对策来面对这些的?” 钟正元道:“一来是追杀那些修行邪法之人,二来就是各个仙山派出修士,镇守各处,时刻关注各地那些不明之人,只是效果不太好……” 陈长生顿了顿,问道:“可问过天?” 第九百五十四章:意味深远 所谓问‘问天’,就似人间百姓齐写书信告知于人间帝王一般,一人之力难问帝王,但数以千百上万的人一同发声,帝王便能有所知晓。 修士问天,亦是同样的道理,起坛祭祀,心中之问上达天听,天地知晓,若合天意,便能有所改善。 这样的法子自古以来都一直存在,就似请神一般,请天地出手治理此间。 钟正元自然也知晓这问天之策,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先生不知,那日起坛问天,天地睁眼,却未曾看见人间的污秽,天目已被遮掩……” 陈长生听后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钟正元道:“问天时,天地之间睁开了一道眸子,那双眸子有着大道威严,但却又有一团雾气遮挡着其的视线,好似故意不让其看见一般。” 陈长生听后心中大为惊愕,问道:“这是钟先生亲眼见?” 钟正元点头道:“我于人间眺望,透过天穹,才堪堪看到些许,不过眨眼间,就被天地道韵所打回,自身也功德损去大半,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暗窥天道,本就是冒犯。” 陈长生手指轻敲着桌面,口中呢喃道:“这般说来,的确是有人从中作梗……” 钟正元说道:“自四十九道烛灭了一盏后,天地之间便常起乱象,此事一直使我天机山不安,如今却都是应验了。” 陈长生慢慢有了些头绪。 他道:“将那遮蔽天幕的雾气散去,事情或许就迎刃而解了。” 钟正元顿了顿,道理的确是这样的道理。 但是,这岂是一件简单的事? 能将天地之目光都遮掩的人,已经算不得是寻常修士了。 这样的人,敢于欺瞒天道,甚至还真的让他给办到了,仅是如此,便近乎于天了。 “先生,这并非寻常仙人修士之间的争斗。” 钟正元轻叹了一声,说道:“如此之事,却非我等可以涉足的。” 纵使其心中有大义,但这般遥遥望着便让人知晓没有可能的事也让众多修士无言,纵使踏入,也无法改变现状。 对于此事,却都已默然了。 陈长生也明白这个道理,至少对于他而言,这样的事,他也是不敢前去尝试的,他如今这般,没剩多少法力,岂能与天相斗。 而且,这事,对于他而言,也不见得是坏事。 天目真正被蒙蔽,短时间内恐怕都无法观见此界,这段时日,也正是极好的时机。 可随即钟正元的一句话,却让陈长生警觉起来。 “不过,人间似乎还在天地的注意之下。” 陈长生听后一顿,抬眼道:“这是为何?” 钟正元摇了摇头,说道:“尚且不明,钟某觉得或许是因为出手蒙蔽天目的人能力有限。” “若是这般,在人间地域再问天地不就好了?” “我等自然也试过,可到头来却没有半点反响,钟某也是许久才想明白一个道理,天地就算知晓了也不见得有办法,盲人刺剑,如何刺的中呢……” 陈长生心思沉了下来,想着若是人间似修仙界一般模样,自己的机会便也能大上许多,接引黄泉之水,不说九成,六七成的把握也是有的。 可当陈长生猛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有多可怕。 若是人间也沦陷于此,魔修落入人间,那可就是一场生灵涂炭,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又如何于这些人斗,到那个时候,这里还是人间吗,恐怕转眼就有可能成为炼狱。 回过神来后,陈长生也思索了起来。 但良久后,他却是对钟正元摇了摇头。 说实在的,陈长生也没有任何对策。 以他如今的情况,面对这样的事情,无异于像是凡人去与一位仙人相斗,或许还未凑近,便已被余波荡为粉尘了。 在这般情况下,他也不如钟正元,甚至不如绝大多数的修士,他如今的法力取之有限,当初魔域之事散尽了发中法力,唯余听雨剑中残剩的些许,这是远远不够的。 钟正元见此也沉默了下来,“先生也无对策吗?” 陈长生道:“钟先生过于高看陈某了,这也非陈某可以参与进去的事。” 其实说直白,说难听一些,便是陈长生心里有比数。 这根本就不是他能参合的! 钟正元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却又被陈长生打断道:“不过陈某觉得钟先生有些地方也需深思一二,所谓瞎子刺剑,的确艰难,可为何他不给自己找一双眼睛呢?陈某以为,这并非什么难事吧。” 陈长生的话意味深远。 钟正元听后也是一顿。 陈长生说完后便起身道:“陈某便不多打搅钟先生了,之后有机会的话,陈某再去天机山做客。” 陈长生的一番话让钟正元愣在原地。 却见赵霖起身,看了一眼钟正元后微微拱手,随即跟着陈长生离开了这里。 出了门后。 赵霖的目光便一直在陈长生的身上打转。 说实在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赵霖问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些,真不是开玩笑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自然不是。” 赵霖微微一愣,说道:“这世上,真有天道?” 陈长生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不说算了。” 赵霖转而问道:“不过你干嘛这么着急着走,你们这才聊了几句话?” 陈长生顿住了步子,说道:“陈某没有这本事去参合这样的事情,索性便不多聊,不知道最好。” 赵霖点了点头,明白了过来。 不过他却觉得疑惑,问道:“我怎么不信呢?我总觉得你有这本事,只是自己不想参合而已。”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事实上是没有的,早年或许有些可能,后来遇到了些事,大不如从前了。” “哦…没落了啊。” “是这么个道理。”陈长生点了点头。 赵霖问题很多,一开口却又道:“不过,你就算真有这本事,大概也不会掺和进去吧,你刚才走的时候那句话,明显的意味深远,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不该问的别问。” 第九百五十五章:抬头 在陈长生看来。 人间既能被天地所见,那这自然也是机会。 瞎子刺剑,的确艰难。 但为何不能让别人借瞎子的力出剑呢。 寻一双眼睛而言,对于天地而言,何不简单。 但为何迟迟没有动作,这显然是说不通的。 陈长生能想到的事,他钟正元想不到吗? 不一定! 这事还真不一定! 似钟正元一般拥护天地的修士,首要的并不会去想天道的错,更多的则是去给天道找借口,以至于许多事情都不会去深思。 而陈长生在这些岁月里,不止一次瞧见了天道的痕迹,人间的诸多事情都在天道的授意之中,那时陈长生便明白,天道亦是会使阴谋诡计的,只是他做这些事,做的了无痕迹,陈长生也拿不出证据来,只是凭感觉去猜,一次两次,心中慢慢就笃定了想法。 当初秋月坊城隍一事、竹兰先生禹王、还有灵笼一事,以及后来燕如初的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让陈长生找不出别的怀疑对象来。 也是因为这件事的诡异。 陈长生心中也在怀疑,那魔修的崛起,是不是也是天道故意所为,所以才有了如今的不作为。 这天地之下的修士,不管是谁,都不见得能与天斗,更别说遮蔽天目,若有这般本事,做出此事的人,都能再立天道了,何必做这样小偷小摸的事情。 所以陈长生不乐意参合其中。 就算法力仍在,他也不会去参合。 不过这件事,反倒是给陈长生提了个醒。 他的确也该加快进程了。 他在等一个时机,就似当初一般,人间气运涨动时的契机,只有在那个契机里,他才有机会再进黄泉,接引那黄泉之水。 “还是有些慢了……” 陈长生思索着,照这样的进度下去,也不知道还是打多少年,如今这般情况,哪里还是朝廷于两位王爷的争端,照这般,都已经成为了三国之争了。 照着这样的情况,恐怕还得沉稳好些年。 或许三年之后,他们之间都还有可能会相安无事。 “不过……” 陈长生忽的想起了一事,随即释然了,“应该还有搅局的人。” 虽说到如今为止,陈长生都不知晓燕如初到底安排了谁。 不过肯定不是晋王和雁王。 这两位王爷,皆是赵姓,同样代表着赵氏皇族,登上皇位也没理由让这个天下改姓燕,景字就更别说了,名不正言不顺。 “搅什么局?” 陈长生白了他一眼,说道:“哪都有你。” 赵霖说道:“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陈某身上没银子了,想着把你卖了应该能挣不少钱。” “卖了?!” 赵霖惊呼一声,可随即就平静了下来,说道:“你卖吧,卖的掉我跟你姓。” 陈长生无言以对,这家伙到底是脸皮够厚。 赵霖看向那岸边的竹筏,问道:“我们这又是要去哪?” 陈长生道:“找几个人,办一些事。” “你要办什么事?” “你问题很多?” 赵霖闭上了嘴,“你自己要救我的。” “陈某现在就把你扔这里。” 说着,陈长生就快步往那船边走去。 一上船,他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嗯?” 赵霖追了过来,说道:“我就说你不可能真丢了我。” 陈长生道:“陈某可不是等你。” 赵霖目光望去,却是一愣,说道:“这不是咱们的那个竹筏吧?” 原本他们的竹筏是崭新的,也没有什么破损,而眼前这个,却是破破烂烂,有些地方都已经被水泡烂了,瞧着马上要沉了似的。 陈长生道:“估计是有人跟咱们换了船。” 赵霖听后却是笑了起来,“这人太不长眼了。” 他是觉得,有好戏看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怎么着也得让他补一些银子,你说是不是?” 赵霖听后眼前一亮,说道:“有道理。”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上了这艘破竹筏。 陈长生摘了一片叶子,扔进了江中,随即便见那叶子不随江水而动,指引起了方向。 乘着破竹筏追着那贼人而去,一路不停。 赵霖显得有些激动。 这不比在王府待着有意思的多? 他也想看看,是哪个贼人这般胆大包天,偷船都偷到他们身上来了。 这不得讹死这贼人啊! “快点啊,快点啊。” “你急什么,跑不了。” 陈长生倒是不慌不忙,二人于江中追了有半个时辰,但至始至终都没见那贼人的身影。 起初有些激动的赵霖如今也有些怀疑了起来。 “你该不是跟丢了吧。” 陈长生则是平静道:“还早着呢。” 竹筏行去,一路往前。 历经数个时辰,赵霖都在船上打起了瞌睡。 天色暗了下来。 唯独借着点光亮,能够看清前面的路。 赵霖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咱们不靠岸吗,这漆黑一片,怪吓人的。” “要到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 “是吗。” 赵霖对此将信将疑,因为他已经从陈长生口中听到三遍这样的话了。 不多时,竹筏靠了岸。 而当赵霖下船的时候,前脚落地,后脚身后的竹筏便彻底散开,噼啪之声响起,转眼之间就被江水冲走了去。 赵霖拍了拍胸膛,一阵后怕。 若是再玩一步,他今天怕是就成落汤鸡了。 夜色之下,这岸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而且,这路越走越是邪门。 赵霖左右看着,好一半晌才反应过来。 “咱们怎么往山里面在走?!” 陈长生道:“就在山里面。” 赵霖说道:“那人是山贼?” 陈长生摇了摇头,抬起手来,在赵霖的额头上一拍。 赵霖不明所以,问道:“你打我作甚?” “抬头。”陈长生说道。 赵霖抬起头来,往那山上望去。 却随即他就愣在了原地。 方才还是漆黑一片的山,如今在他的眼中却是变得灯火通明,隐约之间,他还看到有人提着一盏盏灯笼往那山上走去。 “叮铃……” 微弱的铜铃声自那山中传出。 伴随着一阵阴风,赵霖不禁打了个寒颤,咽了咽口水。 直觉告诉到,那山里面,绝非是什么山贼。 “这是什么……” 第九百五十六章:做不回王爷了 迄今为止,赵霖都不曾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 山里面是数不清的萤火星光,一盏盏灯笼亮起,让这坐矗立在黑夜之中的山峦显得恍若白日,可这般耀眼的场面,却是让人打心底里的觉得诡异无比,更是让人心中感到惊悚,不敢靠近。 “那是,那是……” 赵霖怀揣着不安,小心的问道。 陈长生回答道:“妖坊。” 赵霖不敢进去,可见陈长生上前,他却又不敢待在原地。 他这个王爷,到底也对这些未知的事物感到害怕。 想着跟着陈长生身旁起码还能安心一些,至少陈长生有真本事,索性便一咬牙跟了上去。 “等我!” 赵霖快步上前,总算跟上了陈长生的步子。 也算是运气好,正巧碰上了赶集市的时候,也只有在妖怪赶集的夜里,才会有这般多灯笼亮起。 陈长生将一扇面具递给了赵霖。 赵霖疑惑道:“这是什么?” “戴上就是了。” 赵霖将那面具戴了上去,陈长生则是施了道法掩盖了自己的气息。 二人逐渐靠近山下后,便瞧见有许多妖怪正在排队等着买灯笼,有的半人半妖,有的则是与人无异。 一向胆大的魏王爷见到这一幕也不禁打起了摆子,嘴唇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借着那灯笼的光亮,脸色还有些发青。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怕就别瞧,埋着脑袋,其实也不算丢人。” 赵霖听后呸了一声,说道:“本王不怕。” 陈长生笑了一下,随着队伍往前走。 赵霖抬眼望着,慢慢的心中的畏惧也减弱了些许,他问道:“你带着我,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啊……” 不得不说,魏王爷到底还是聪明。 只是反应有些慢了。 陈长生说道:“这般说来,你是真害怕了,要不然以你的性子,怕也不会多问什么。” 赵霖感到咽喉有些干涩,声音略带沙哑的说道:“我没想啊,我根本没想你会让我去干嘛,杀人放火其实也没什么,但眼前这些,那是我能去涉足的东西,我不行的,你换个人吧。” 陈长生轻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且安心,不是什么很危险的事。” “你的话不太可信。” “嗯,确实也不安全。” “你乃乃的!” 赵霖一扯袖子,说道:“老子不干了,我这就走。” 陈长生瞧了他一眼,说道:“走吧走吧。” 他没拦着,放开眼前的大道,让赵霖走。 赵霖倒也脾气就这么往外面跑了。 身为一个曾经身处上位的人,他赵霖最清楚的就是自己有几斤几两,有些事情自己不能碰的,就绝不去碰,他爱惜旁人的性命,同样也爱惜自己的性命,只是自己活的少了些尊严而已。 陈长生见此也没有多说什么,转头继续排队。 队伍很长。 如今的妖集很是热闹了。 东南西北的妖怪都闻声而来,赶着集市,凑着热闹。 众妖怪正在队伍之中先聊着。 “诶,咱可听说,大人已经将妖坊开到远处去了,有多了三两个地方嘞,最近还在招妖怪,报酬不少。” “我们那片山有只妖怪去了的,上次听信妖传书来说,他在那边随着大人们做事,出息的很嘞。” “还有还有……” 妖怪也如人一般闲聊着一些家常便饭的小事。 很热闹。 陈长生倒是蛮喜欢这种热闹的,周遭妖怪的闲聊声不断,这夜里更加让人心安了。 “话说最近人间的事闹的蛮大的。” “我听说了,说是什么魏王投降了,现在是三分天下,听大人说,现在有个晋王在招能人异士,妖怪也招,我们那个山附近,就有个厉害妖怪去了,听说还封了个什么什么将军。” “十二将军,里面都是妖怪。” “对对对。” “不过,也不知道他们为啥要去,那些人心思一个比一个坏,不好不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往来的大人们说,这是机缘,要是往后那位晋王登了人间帝位,那手底下的妖怪们一个个都能得到册封。” “就像仙官那样?” “对,不过应该没之前的那几个仙官厉害。” “啊,难怪啊。” 陈长生心中的微顿,不禁摸了摸下巴,呢喃道:“这就开始了吗……” 看起来已经有妖怪意识到了。 大抵是因为局势的稳定,还有就是如今气运涨动的事,使得那气运机缘愈发明显了起来。 接下来这三方的争斗,怕就不止是寻常将士们之间的厮杀了。 说好不好,说坏倒也不坏。 主要还是要将一切的事情都控制在一个限定的范围内,这样才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他陈长生此行前来,便也是为了此事。 他预感到之后三方之间的争斗将会有修士与妖怪插手,若没有限制,有妖怪或是修士大开屠杀,事情可就不同了。 虽说这会造就杀孽,甚至受天地所厌恶,但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正想着,却听一道脚步声传来。 陈长生回头看去,却见戴着面具的赵霖回来了。 “怎么回来了?”陈长生问道。 赵霖看了他一眼,说道:“本王再瞧瞧,若是还行的话,本王就跟你干。”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了?” 赵霖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却要推我进火坑。” “谁说是火坑了,这可是大机缘,谁想求,还求不得呢。” “你不是说我不适合修行吗。” “但你在别的方面,颇具才能。” “哪方面?长的俊俏吗?” 陈长生略显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魏王爷最会的是什么,你不清楚吗?” 赵霖微微挑眉,说道:“我已经做不回王爷了。” “谁让你做人间的王爷啊。” 此言一出,赵霖顿时身形一僵。 他张了张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陈长生平静道:“这还听不明白吗?” 赵霖转眼间就又萌生出了退意。 此刻他比刚才还要逃! 赵霖连连摇头,口中说道:“这不成的,这哪成啊……” 他忽的一怔,目光却是直直的盯着陈长生,说道:“你让我去帮妖怪?!” 第九百五十七章:烟火气 “那是妖!!” “是妖!!” 赵霖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望着陈长生。 而他这一声吼,也吸引了数道目光朝着此地望了过来。 众妖怪的目光落在了赵霖身上,有些不解,有的则是平静的看着,好似在看热闹一般。 赵霖也忽的反应了过来,连忙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嘴,他上前一把抓住了陈长生的衣领,小声质问道:“这是异族!异族!你,你也是人,将我人间百姓放在何地了?!” 陈长生轻拍开他的手,说道:“自赵贞一统天下,人间气运大涨,后继位先皇,亦将这人道之气运拉升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程度,天地灵气朝着此地聚集而来,人间越发多的野兽草木开智醒灵,你就不曾发现,在过去了数十年里,关于妖怪修士的传闻越发多了吗。” “可那又如何?” “妖怪只会越来越多。” 陈长生说道:“你是猪脑子?想不明白为什么?” “你……” 赵霖一时置气,可经陈长生这一提醒,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照陈长生这样说,赶尽杀绝定不是一个好的办法,因为妖怪总是会于人间诞生,除非将这世间灵物尽数杀灭,但那怎么可能。 他低下头沉思了起来。 见其平静,陈长生也没再多说什么。 排着的长龙也到了眼前。 他上前而去,一抬眼,却瞧见一对熟悉的钳子。 那举着大钳子的小姑娘守在卖灯人的一旁,晃着钳子,好似在威慑着眼前这些妖怪。 “进去了都不准犯事啊!” “谁不听本姑娘的话,本姑娘就一钳子夹死谁!都听清楚了吗?!” “咔咔。” 大钳子咔咔作响,眼下的精怪们见了也不敢造次,连连低头进了妖坊。 这一幕也给那小姑娘得意坏了,还哼哼了两声。 青梭自然是神气的很,之前在那边的时候,时常有厉害的妖怪她对付不了,在这边可就不一样了,她来一个揍一个。 毕竟,通天江就在旁边,打不过她可是能立马摇人的,有娘娘给的令牌,一声令下就有上千的虾兵蟹将来助,谁都不敢惹她。 陈长生默默低头,往前走去。 卖灯的妖怪也没细瞧,“三文一盏。” 陈长生递了六文钱去。 卖灯的妖怪见他不说话,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 一旁的青梭却是不乐意了,皱眉问道:“你哪来的?怎么缩头缩尾的?” 陈长生微微一顿,轻咳了一声,说道:“受了点风寒,不便抬头。” “啥?啥风寒?抬起头瞧瞧,本姑娘给你治治。” 说着青梭就动了动钳子,咔咔作响。 陈长生无奈,抬起了头来。 他想,过去这么久了,或许这小姑娘也不记得他了。 谁料陈长生一抬头,青梭打眼一瞅,顿时惊呼出声:“你你你……” 陈长生和煦一笑,问道:“我能进去了吗?” 青梭拦住了他,说道:“你别走,我记得你,你是那个铁脑壳!对就是你!” “……”陈长生有些汗颜,说道:“你认错人了。” “你少给我装!” 说着青梭一钳子敲了过去。 “铛!” 顿时之间,她就疼的蹲了下来,眼睛都红了。 “这熟悉的感觉,错不了!”青梭盯着陈长生,说道:“就是你!” 谁料就在她蹲下这一会功夫。 “快走!” 陈长生往赵霖手里递了一个灯笼,随即自己就提着灯笼往前跑了。 “诶诶诶!你别跑,别跑!” 谁料陈长生一眨眼就没了影。 其身后站着的赵霖则是一脸茫然,他手里提着灯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才他想事情想的入神,虽说听到了些许争吵的声音,但周围本就嘈杂,他就没有太过在意。 青梭眼瞧着追不上了,却是忽的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去。 赵霖一抬头,顿时就愣住了。 却见眼前,正有一个举着两只大蟹钳的小姑娘虚着眼眸望着他。 赵霖一怔,往后退了两步。 “你还想跑了?!” 蟹钳夹住了赵霖的衣衫,顿时将他给拦下。 赵霖张了张口,说道:“我未曾得罪姑娘啊。” “你跟那铁脑壳是一伙的。” “姑娘搞错了,我不认识什么铁,铁脑壳。” “你跟他一块的!” “真不是啊!姑娘,铁脑壳是谁啊!” 赵霖欲哭无泪,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敢说跟刚才那个人没关系?” “刚才……” 赵霖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乃乃的! 该不是姓陈的吧! 姓陈的得罪了这妖怪,把他给丢在这里了? 赵霖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我不认识,真不认识!” “本姑娘很蠢?” “不不不,姑娘绝顶聪明。” “那你费什么话!再多说,本姑娘夹死你!” “……” 赵霖急的都快哭了,那蟹钳子夹着衣衫,像是提鸡崽一样把他提了起来。 “完了,完了……” “你奶奶的陈长生,老子跟你没完。” 转眼到了半山腰的陈长生低头往下看了一眼。 一眼瞧见那被钳子吊着的赵霖。 陈长生顿时一笑,心情大好。 他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随即朝着妖坊里走去。 此地妖坊建的较早,据周遭议论的妖怪说,这儿是继东临之后建的第二坐妖坊,之前更是獾大人亲自坐镇过,相比起来,这儿的秩序也更加稳定,少有作奸犯科的妖怪。 相对而言,此地显得平常一些。 每一个妖坊都有自己的特色,这儿多是一些寻常的集市,能买到一些衣衫和食物灵果之类的,而东临坊的妖坊则是不同,里面有卖兵器的,更多的则是一些人间的新鲜物件,更似人间集市。 更有别的妖坊,卖的东西相对不同一些,有道人来此地售卖丹药,还有妖怪在山涧采来的灵草,还有法门一类的,这里更像是修行者的集市。 陈长生进了山后便循着妖司的方向寻去。 他来这儿一来是找那偷船的贼人,二来也是为了找人,只不过不是那贼人了。 街道上妖怪来往不停,周遭的东西很有意思。 他从袖中摸出了一块蜜饯,放进嘴里,慢悠悠的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妖坊。 每一次来,他都会觉得有趣。 这里甚至比人间有烟火气。 第九百五十八章:这才是你的酱牛肉 “小二,上壶好酒,再斩块肉骨头,要带髓的。” 走进酒楼的人一身行头显得邋遢,好似从哪个洞里钻出来的似的,其手里抓着碎银子把玩着,好似是因为什么事赚了一大笔横财,来此快活来的。 小二见此架势,便凑上前,在那客官耳边小声道:“客官来的巧了,今日店里打了一只牛来,卤成了酱肉,那滋味,小的闻着就香。” 那人听后顿时眼前一亮,问了一句:“什么牛?” 小二顿了顿,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听到后才道:“客官知道的,嘿嘿,咱可不能声张,咱店里可正坐着一位呢,不能说,不能说。” 衣着邋遢的男人听后顿时明白了过来。 是牛妖肉! 那可是好东西啊! “那还等什么,上上上,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好嘞。” 小二笑了起来,随即又小声吩咐了一句:“客官吃的时可得低调些,问起来就说是寻常没成精的就好了。” “我懂,我懂。” 邋遢男人还算懂这儿的规矩。 他坐着静静等待着那牛肉上桌来,还未等到珍馐美味,却见一道身影走进了酒楼之中,径直坐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穿着一身青衫,面容瞧着有几分苍老,留着白发。 坐下后此人也在打量着他。 头发邋遢的男人看到眼前之人时候心中微微一惊,但很快却又平静了下来,开口问道:“我这不拼桌,你找找别人吧。”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却道:“陈某就坐一会。” 邋遢男人有些不太自在,随即就要起身。 “我便不坐了,你坐吧。” 说着他就要走。 谁料此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站起来,双腿好似牢牢的捆在了凳子上一般。 男人愣了愣,对陈长生露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 “其实坐会也无妨。” 陈长生听后再度点头,也不作声。 不多时,一盘喷香的牛肉与一壶好酒被端上了桌来。 “客官慢用。” 小二也没多心,随即便忙活别的去了。 邋遢男人看了一眼陈长生,犹豫了一下后便拿了一双筷子。 在桌上跺了一下。 “啪嗒。” 他伸手想去夹肉,却不料眼前那青衫之人目光一直盯着他。 这让他有些犹豫不决。 而就当他要下筷子的时候,眼前之人开口道。 “且慢……” 他顿时顿住了手,筷子也悬在了半空中。 却听陈长生说道:“这是你买的酱牛肉吗?” 他愣了愣,问道:“不是我买的,是谁买的?” 陈长生抬起手来,却见他从袖子里又端出了一盘酱牛肉来。 “你看,是不是这盘?”陈长生问道。 邋遢男人顿时嘴角一抽,他有些无奈,说道:“你是来小爷这骗吃骗喝的吧?”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说,那盘是你点的酱牛肉?” 邋遢男人眼角颤了颤,指了指小二递上来的那一盘。 “自然是这盘。” 陈长生听后道:“原来你看的出来啊。” 邋遢男人道:“我又没瞎。” 他表面平静,心里面却是有些慌张了。 因为他不知道这人找上门来的目的,而且在这人坐下的那一刻,他也看出了陈长生的身份来,这绝对是个不可得罪的人。 “原来如此。”陈长生道:“这么相像的两盘酱牛肉阁下都认的出来,那陈某便不明白了,阁下是怎么认错船的呢?” 邋遢男人顿时反应了过来。 可随即心中却又松了口气。 他当是什么事呢。 若是此事的话,倒也好赔罪。 他就怕这人是来惩奸除恶的,要不然自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认错船了?”邋遢男人顿了顿,装着不知道的样子,顿时一拍脑门,说道:“哎呀,我就说那船怎么有些不一样了,那是你的船?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就给阁下赔礼道歉,失礼失礼。”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无碍,无碍。” 邋遢男人笑了笑,“却不知阁下要以何作为补偿?” 陈长生道:“你看着办。” 邋遢男人随即道:“不如这样,这盘酱牛肉,乃是成精的牛妖之肉,鲜美可口,以此来赔偿阁下如何?” 陈长生指了指桌上的一盘牛肉,说道:“这哪里是牛妖肉了?” 邋遢男人连忙道:“不是不是,是这一盘,你指的那盘,是阁下方才拿出来的,这盘才是我的。” “什么你的?”陈长生眨眼道:“这盘明明才是陈某的,那盘才是你的。” 邋遢男人愣在原地。 他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这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这酒……” 邋遢男人正要开口。 却见陈长生袖子一番,一壶瞧着就不上档次的酒就出现在了桌上。 邋遢男人嘴唇微张,沉默了片刻后道:“这么玩可就没意思了啊。” 陈长生却是没有理会他,而是忽的惊呼一声。 “诶!” “阁下这腰间的钱袋,怎么这么像陈某的?” 邋遢男人嘴角一连抽了几下。 陈长生一模腰间,平白无故的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钱袋拿了出来。 凑上前去一对比,陈长生又看了一眼这邋遢男人。 邋遢男人有些无奈,说道:“这钱袋,不能是你的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可以是。” “真不可以。” 邋遢男人这时是真想跑了,可奈何根本起步了身。 陈长生道:“阁下这是说的哪里话,这钱袋,不正是陈某的吗,不是阁下拿错了钱袋吗?” “我……我上哪拿你的钱袋啊。” “阁下有所不知,陈某那钱袋,就放在船上,所以……” 邋遢男人有些想骂人。 “唉……” 他有些不情愿的将那钱袋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陈长生见此笑了笑,随即将自己那个空空如也的钱袋递了过去。 “这才是阁下的。”陈长生笑道。 邋遢男人咬了咬牙,话语从齿缝里传出,“多谢!” 陈长生也没理会,随即抽出了筷子。 夹了一块牛肉便吃了起来。 顺带着倒起了酒,一杯接着一杯。 邋遢男人只是瞧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走,总归他是不敢在此人眼前造次的。 第九百五十九章:再见鹿绮山 陈长生一个人将那酱牛肉吃了个精光,酒也喝了个干净。 这时才抬头看去,桌上还有一盘酱牛肉,还有一壶酒。 陈长生问道:“你不吃?” 邋遢男人心道这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没胃口。” 陈长生看着他,随即袖子一翻,酒和牛肉也就此消失在了桌上。 “那陈某就不打搅了,先行一步。” 邋遢男人绷着的心弦逐渐松懈了些许。 他见陈长生起身,朝着酒楼外面走去。 他也松了口气,心想这人总算走了。 谁料陈长生没走几步,却又回过头来,道了一句:“话说,好歹你也算是个半个出家人,怎么学起别人偷东西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作为,被人抓到可是要被打死的。” 陈长生笑了笑,看了那人一眼后便离去了。 邋遢男人顿时一怔。 谁料转眼间陈长生就没了影。 “他认出我来了?!” 邋遢男人一惊,他还一直以为陈长生没看出他来。 陈长生进门的第一眼便瞧出来了。 虽说转眼多年,这人变得一身邋遢模样,但身上那留着的那一股佛气却是瞒不过他。 那邋遢男人,正是当初封仙大会上的那个小乞丐。 只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只能说,他命中有这一劫。 此刻的邋遢男人坐在椅子上,思索着自己要不要赶紧跑。 因为他没有钱付账。 . . 一转眼间,陈长生腰间的钱袋便圆鼓鼓的了。 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他从袖中取了块蜜饯吃了一口,心情大好。 缓步走着,一直往前,循着妖司而去。 陈长生来到那了妖司衙门之前,门口站着两位妖怪,手握兵刃,瞧着不太好惹的模样。 陈长生道明了来意,两位妖差也不知此人身份,便命一人先去通报了一声。 不多时,那去通报的妖差便慌慌张张的出来了,喘了口气口道:“先生,我们大人请您进去。”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走进了妖司里。 “为大人引路。” “有劳了。” 顺着侧边的连廊进了妖司,妖差将其引到了一处堂中。 在那正坐着一位女子。 鹿绮山见了陈长生后便起身相迎。 “见过陈先生。” 鹿绮山举止有礼,举手投足之间也颇具气质。 陈长生拱手回礼,说道:“见过林鹿仙官。” 鹿绮山心中一慌,说道:“不敢不敢,先生快请坐吧。”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仙官变化很大,想起当初在妖域头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个喊打喊杀的姑娘。” 鹿绮山无奈一笑,说道:“早年的事不提了,那时候冒犯了先生……”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问道:“话说,为何是你在镇守这边的妖坊?” 鹿绮山舒了口气,说道:“先前妖坊北去,我与虎妖王斗了一场,受了些伤势,如今在这边养伤呢。” “看起来妖坊的推行也不顺利。”陈长生说道。 鹿绮山点了点头,说道:“一些小妖倒是无妨,之前除我之外的另外几位仙官也还好说话,就是虎妖王跟那猪无能有些别扭,只以为是我打上门去了,不由分说的就打了起来。”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他们是那样的性子。” 鹿绮山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却不知此先生此行是为何事而来?” 陈长生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如今的天下局势。” 鹿绮山道:“先生说的,是有修士和妖怪参合进人间争斗的事?” 陈长生点了点头。 鹿绮山轻叹了一声,说道:“此事,对于人间的妖怪而言,的确是一场机缘……” 人间的机会远不如修仙界的多。 而这些诞生于人间的妖怪,又不如修仙界的妖怪厉害,机缘寥寥,如今机会正在眼前,一个个总会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涌上前去。 陈长生道:“的确如此,在一定程度上,其实也有一些好处,只是陈某有些担心会失控。” “失控?” “妖怪太多了……” 陈长生说道:“且不说人间这些年成精化妖的妖怪们,这次怕是修仙界也有妖怪前来,当年襄太祖大兴人道,崛起的人道气运也让修仙界所察觉,让他们知晓依附于人道的确是一条可行之路。” “两方交织,若是只在少数还好,妖怪一多起来,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严重的甚至危及这片山河。” 鹿绮山听后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陈先生说的不无道理。 她当年身处三十六洞,乱七八糟的妖怪她见的多了,自然知晓妖对于机缘是如何的渴望。 可说过到,他们这些仙官也是附庸于人道才逃过一劫,若因为此事导致人道受创,他们也会因此遇劫。 鹿绮山问道:“先生的意思呢?” 陈长生道:“照陈某看来,你们几位是如今人间唯一受过册封的仙官,此事由你们出手,最合规矩,也会落人口舌。” 鹿绮山听后却道:“先生,这倒是有些为难绮山了,且不说虎妖王跟猪无能,燕仙常年漂泊,从不顾这世间之事,那龙仙更是堕入了魔道,还有……” 当初册封的这几个,如今都不见得会掺和进来。 陈长生道:“陈某有想过此事,不过,他们身为仙官,其职本就该是管辖一方的妖怪,若毫无作用,要他们如何?册封之事,也不是册封之后便一直都是仙官能受人道庇护的。” 鹿绮山心中微顿,说道:“先生的意思是……” 陈长生道:“要么做事,要么就让他们另谋他路,无用的仙官,人道是不会护着的。” 鹿绮山心中无奈,说道:“先生这是连同着我一并威胁了去啊。”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林鹿仙官帮助建立了妖坊,于人道而言这是大功德,往后若想脱身前往修仙界,人道也会有所相助的,也不是陈某出声威胁,而是人间就是如此,规矩也是如此。” 鹿绮山点了点头,随即道:“我明白了,不过,我也不保证他们会听劝,而且据修仙界传闻,天道已被蒙蔽,他们说不定会借此机会离去。” “那便随他们,总是有人愿意做的。” 第九百六十章:宁不凡 道理是那么个道理。 当初封仙大会之时,他们为寻一线生机,依附于人道气运,不受天地所斥,故而成为仙官,这是机缘,但同样也有责任。 既处其位,当谋其事。 若什么都不做,要他们干嘛。 鹿绮山也是觉得如此,她起初之时,便知晓这仙官的位置不是白当的,后来又得那通天江的天江娘娘指点,故而才反应了过来,人道的庇护也非易事。 就算抛开这些,也应当无愧于心才是。 陈先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鹿绮山出门相送。 一直将陈长生送到了山脚下。 “有劳了,就送到这儿吧。” 鹿绮山微微点头,说道:“先生一路顺风,若有难事,只需唤上一声,我妖坊定当竭力相助。” “那就多谢了。” 陈长生笑了笑,他的目光望去,却是瞧见了那山脚下的被钳子擒住的赵霖。 他这才想了起来,说道:“还有一事,险些忘了说了。” 鹿绮山顿了一下,说道:“先生请讲。” 陈长生指了指那山下挂在钳子上的赵霖,说道:“陈某这次来还带了个人,论起才能与谋略,其定能助妖坊更上一层楼,只是他如今尚且还有些不能接受,若是他愿意的,林鹿仙官记得照拂一二。” 鹿绮山看向了那人,肉眼瞧着,却也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来。 陈长生说道:“当然,若是他不愿意的话,那也不必强求于他。” 鹿绮山明白了先生的意思,她点了点头,暗暗记下此事。 但她的神色却是尤为认真。 目光也落在赵霖身上迟迟未有挪开。 先生都看好的人,岂是寻常。 “那便告辞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往那山下走去。 鹿绮山微微拱手,目送着先生离去。 望着这位先生的背影。 这道身影略显孤单,跟当初在灵笼时所见一般无二。 其实就算到了如今,她也不明白这位先生到底在追求些什么,给她的感觉,就好像先生是个无所事事的游人,看似自由潇洒,可身上却又满是无奈的味道。 鹿绮山眨了眨眼,回过神来,随即回了妖坊。 陈长生就这么走了,他也没有去解救赵霖。 在他看来,赵霖如今已经有了选择,该怎么样,那便是他自己的事了,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活法不同罢了。 不必强求什么。 赵霖被挂在钳子上,他叹了口气,左右张望着等待陈长生来救他。 在某个时刻,他却是瞧见了一道身影从远处的山涧走过。 其身影,倒是与陈长生有些相似。 “嗯?” 赵霖愣了愣,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姓陈的该不至于把他丢这里吧。 应该不会。 谁料他没能等来陈长生,却等来了一位貌美的女子。 “青梭。”鹿绮山唤了一声。 青梭看向来者,笑道:“鹿姐姐,你怎么来了。” 鹿绮山上前去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把他给放下来吧。” 青梭愣了愣,“他?” “嗯。”鹿绮山说道:“姐姐找他有事。” 赵霖愣了愣,被放下来后有些不知所措。 他试着问道:“敢问姑娘,是陈兄让你来救我的吗?” 鹿绮山摇了摇头,说道:“陈先生已经走了。” “走,走了?!” “对。” 鹿绮山看着他,说道:“先生说,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你也可以先入我妖坊待上几日,再作决定。” 赵霖张了张口,眼中有些茫然。 “他把我给卖了……” 他嘴里嘀咕着,心中大骂了起来。 “乃乃的!他真把我给卖了?!” 赵霖气愤的跺脚,一脚揣在了一旁的石头上,可随即却是疼的抱起脚跳了起来。 “嘶……” 他揉了揉脚踝,问道:“你给了他什么好处,他就这么把我给卖了?!” 鹿绮山见眼前之人这般搞怪,也不禁笑了出来,说道:“先生没要好处。” 赵霖听后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这混账东西是瞧不起我,觉得我不值什么钱是吧,好好好,好好好!” 鹿绮山略显无奈道:“先生不是那个意思。” 赵霖轻哼了一声,不再作声。 他蹲坐了下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大抵是因为姓陈的就这般将他给丢下了,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人是兄弟的。 “亏的我还回来了……” 赵霖嘴里嘀咕着,又捣鼓着骂了几句。 鹿绮山问道:“先生说了不强求,若是阁下不想留下的话,我这便放你离去。” 赵霖听后思索了起来。 不知过了许久。 坐在地上的他抬起头来,道了一句:“我随你上山!” . . 陈长生来到了江边停靠竹筏的地方。 却见已经有人在这儿等候多时了。 是那‘小乞丐’。 如今也不能叫他小乞丐了,年岁大了许多,说不上岁数小了。 乞丐站起身来,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的步子停了下来,问道:“你怎么在这。” 乞丐张了张口,说道:“先生将我的钱袋都骗走了,我没地去了,没饭吃,要饿死。”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你这一身本领,怎么就饿死你了。” 乞丐挠头一笑,说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又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讹上陈某了?” 乞丐听后连忙摇头,说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有件事想请教一下先生。” 陈长生听后道:“什么事?” 乞丐张了张口,却好似有些难以启齿一般。 “嗯?”陈长生眨了眨眼。 乞丐舒了口气,低下头道:“我,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陈长生听后有些不解,问道:“你是想让陈某为你指一条明路?” 乞丐连连摇头,说道:“不不不,也并非是求先生指点,我说不知道该去哪里,其实,其实……” 他抿了抿唇,说道:“其实就是字面意思。” 他漂泊在这世道之中,左右无亲。 何去何从,他难以知晓。 人生也无意义,一切好像都是空的。 陈长生愣了愣,有些意外。 半晌之时,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宁,叫宁不凡,是那个老和尚给我取的名字。”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我载你一程吧。” 宁不凡愣了愣,随即面露喜色。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第九百六十一章:五气朝元 “宁不凡……” 陈长生呢喃道:“我宁出声不凡,亦不愿落入尘埃,倒是个好名字……” 宁不凡划着船,手里的划船的长竹顿了一下,愣了愣,说道:“那老和尚也是这样说的。” 陈长生道:“那位大师傅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 宁不凡顿了顿,说道:“可惜我碌碌无为,已经落入尘埃了。” 说起这话的时宁不凡好似玩笑一般,可转眼之间却又沉默了下来。 他不接着说了,一个劲的划船。 陈长生问道:“怎么是碌碌无为,当初的封仙大会,你不早已名声大噪了吗。” 宁不凡舒了口气,说道:“名声大也不耽误我没出息啊。” 陈长生问道:“怎么?” 宁不凡吧唧了一下嘴,说道:“说白了当初去那封仙大会,不过是为了了却老和尚一桩心愿罢了,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呢,也不知道去哪,更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反正就活着呗,跟以前一样,不知去哪,不知道干嘛,就飘着,那天死了就死了……” 陈长生顿了顿,问道:“无欲无求?” 宁不凡张了张口,想了想后却又觉得不对,摇头道:“我有所求,就是想求一求自己想求什么。”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说道:“也难怪那位大师傅会将希望寄托于你。” “啊?”宁不凡愣了愣,有些不解。 陈长生道:“你颇具慧根。” 宁不凡不太明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我天生是个做和尚的料子?” “差不多吧。” “可我不想做和尚。” 宁不凡说道:“我找不多所求是真的,但不代表我就是六根清净,更别说我是个俗人啊,什么肮脏龌龊的事我没做过,我这样的人还做和尚呢?” 陈长生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做什么事也得自己愿意,不错,不过话说回来,封仙大会后就没有佛家的人来找过你?” 宁不凡张了张口,说道:“倒是有过,不过我没去,三言两语就将他们给打发了,他们也没为难我什么。” “这样啊。” 宁不凡顿了顿,看向陈长生道:“先生觉得我去做和尚是最合适的?”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觉得不合适。” 宁不凡听后微微一笑,他也这样觉得。 他就怕陈长生说是。 陈长生瞧着那撑船的宁不凡,一时间心中却又有些欣慰。 欣慰在哪呢? 大抵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无处可去之人,只是陈长生相对而言不如宁不凡些,陈长生只是暂时无所求罢了,也只是这段时日,而宁不凡是真不明白。 宁不凡问道:“先生,我们去哪?” 陈长生道:“不知道啊。” “不知道?” “是啊。” 宁不凡的动作停了停,问道:“先生怎么能不知道呢?” 他有些慌张了。 似他这样的人,最为害怕的,就是不知去处的漂泊,若有人为他指一个地方,他会很乐意,但若是走在路上,都不知晓自己去哪的话,那他会尤为害怕,更是无比担忧。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这不挺好的吗,走到哪是哪。” 宁不凡有些不明白,他张了张口,说道:“先生不会觉得不安吗。” “有什么不安的?” “我是说……” 宁不凡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不安并不是怕遭受危险,而是内心深处的不安,源自于内心深处,隐约的担忧,是不知去处的孤独凡感…… 宁不凡叹了口气,说道:“先生帮帮忙吧,给个去处,不然我现在就跳船离开了。” 他对于那种孤独之意的害怕,已经到了不可遏制的局面。 陈长生思索了起来,良久后道:“我们北去,去那极寒之地。” 宁不凡愣了愣,不解道:“那是哪?茫雪城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还要远。” 宁不凡想了想,说道:“先生,咱们这竹筏可去不了这么远的地方。” 陈长生笑了一下,向他招了招手。 宁不凡顿了顿,往前靠近了些许。 “陈某教你神通一门。” 宁不凡眼前一亮,好奇问道:“什么神通?” 陈长生道:“有诗篇言,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船可在水,何不能在那星月之间呢?” 先生的话语挠人。 宁不凡口中呢喃着那句诗。 莫名之间,他却感到一阵乏困。 打了个哈切。 顿时间觉得眼如有千斤重,很难睁眼。 “陈,先……” 宁不凡恍惚之间,再难抵挡那困意,顿时身形一倒,睡在了这竹筏之上。 在那梦中,眼见星河。 泛竹筏于星河之间,白云作水,清风作桨。 江中竹筏轻跃而起,奔向那白云之间。 陈长生目光望去,见那星月逐渐近身,不禁飒然一笑。 “好悟性。” 陈长生笑了笑,如此一来,便不用费自己的法力了。 多好。 宁不凡沉沉的睡去,沉醉于那梦中,丝毫不知外界的竹筏已经飞到了天上。 更不知星月就在眼前。 陈长生从袖中摸出了一块蜜饯放进嘴里。 那丝丝甜味于口中散开,夹杂着些许酸味,总是使人心情愉悦。 竹筏行于天上。 漫天的星辰于头顶划过,万里山河于眼下流淌。 斗转星移,日新月异。 不知过去多久,那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火红的朝阳升起,有些刺眼。 陈长生微微虚起目光,抬手之间,牵扯来一抹朝霞之气。 落于手中,是那样火红。 福至心灵。 先生闭眼之间,却见那天边朝阳之气更盛几分。 隐约间,又见一抹紫气弦来,见那紫气东来之兆。 先生五脏脆响,周身有淡淡的亮光洋溢而起。 “咔……” 隐约间,似有什么破碎而又重立。 五脏六腑皆有所动,好似焕然一新一般。 陈长生恍惚间睁眼了双眸,“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久违的,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兴奋之色。 “原来这才是五气朝元之法。” 借天地之间的气,淬炼五脏六腑,自身为丹,天地为炉鼎。 原来如此。 第九百六十二章:惊艳这片天地 这与陈长生先前所看过的练气法门大有不同。 修行界中大多的法门皆以筋脉丹田存储灵气,再以灵气来韵养肉身,而实际上,这与陈长生前世所知的修行之法大相不同。 道家有言,五气朝元,三花聚顶,故成神仙,次一言亦是一条大道,非同于此界的多数法门。 这里面,却也是不分什么高下的。 都是修行法门,各有千秋,相比而言,此界的修行法更为简单快捷,直指大道,而五气朝元,三花聚顶之法,却不同于此,论起效率而言,远远不如此界的修行之法,但若是论起所修行出的法力而言,前者却远不如后者。 各分优劣。 陈长生不禁觉得奇妙无比。 福至心灵,神通自成。 这样的感觉说得上玄妙,好似身处一片朦胧之中许久,再某个时刻忽的有一缕光照了进来,指明了眼前的路。 “妙哉,妙哉……” 陈长生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目光望向了那天地之间的紫气鸿蒙。 不料此刻,那身下竹筏却是晃动了起来。 宁不凡的眼皮颤了颤,从那梦中清醒。 竹筏失了术法,转眼间就往下坠落。 宁不凡忽的感觉到一股坠落之意传来,他挣扎了一下,大风将他彻底吹的清醒了过来。 “啊!!” “小爷我这是在哪啊!!” 宁不凡惊呼出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急速下坠。 “莫慌,莫慌。” 一道身影从身旁传来。 宁不凡转头望去,却见那青衫先生神态自若,随着他一同往下坠去。 宁不凡瞪大了双眸,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陈长生的衣衫。 陈长生和煦一笑,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梦中就不曾有半点感悟吗?” “你说什么?!” 风声太大了,宁不凡有些没听清楚。 风吹的他虚起了眼眸,他感觉到自己离下面越来越近了。 陈长生又道了一声。 宁不凡这才听清,慌乱道:“什么梦不梦,吗的!小爷我砸下去不得成肉泥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陈长生拍了一下他的后脑。 宁不凡微微一愣,又听陈长生道:“再好好想想。” 宁不凡张了张口,看向了陈长生。 那目光看着他,又带着些许笑意。 宁不凡嘴唇微颤,耳畔又传来了陈长生的声音,“快落地了,你可得快点了,不然真会成肉酱的。” 陈长生似笑非笑。 宁不凡越发紧张了起来,再好长一阵的恍惚无措之下,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梦,梦,梦,什么梦,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 “是什么啊……” 在某个刹那,宁不凡却是恍然之间反应了过来。 顿时之间,他之周身涌现出了一圈佛光,原本下坠的趋势忽的缓了下来。 周遭的风也慢慢停滞。 逐渐清净。 当宁不凡再度睁眼,他微微一愣,却见自己脚底空无一物,却已悬在了半空中。 而在他的身旁,那青衫先生已然踩在了一柄仙剑之上,正平静的看着他。 “这,这……” 宁不凡张了张口,随即却有慌张了起来。 也是因为这忽然的慌张,导致那神通破碎,转眼间就又要落下。 好在关键之时,他被陈长生一把抓住了衣衫。 宁不凡惨叫了两声,随即见没有反应,这才望去。 “啊?” 他欲哭无泪,说道:“先生既会御剑,何不早点使出来。”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得了便宜还怪陈某不是了?” 宁不凡拍了拍胸膛,说道:“我都以为自个要去见城隍爷了。” 陈长生带着他落了下去。 目光望去,却见眼下白茫一片,正是一座雪山矗立于此。 宁不凡睁大了眼眸,目光望着那高耸入云的雪山。 这样一坐风雪之山,却好似隔绝了两片天地一般。 他的目光落在了雪山的另一面。 宁不凡问道:“那是哪里?”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那是妖域,以元山狐族为尊,乃是狐君的地界。” 宁不凡愣了愣,说道:“真有这片地方啊?” “你听说过?” “之前听过一个狐狸说过。” “妖坊的狐银?” “先生也认识他?” “有过几面之缘。” 不多时,二人落了下来,听雨剑也藏在了身侧。 宁不凡落下后见那仙剑不见了踪影,顿时有些好奇。 左右张望,也没瞧见。 想来是被先生藏在了那个地方。 他不禁心想,这位先生还真是不露山水,当初封仙大会上,怎么就没瞧见半点风采呢。 二人落在了一片白茫之中。 宁不凡搓了搓手,呼了一口热气,说道:“这地可真冷啊。” 陈长生抬眼望去,目光却是看向了那山巅之上。 茫茫大雪似要遮蔽他的目光,却抵不过那一双别样的眸子。 不过转眼之间,大雪落满了全身。 纵有佛光护体的宁不凡,此刻也感到了有些不适。 这里,冷的太过不寻常了。 “这地方不对劲!大不对劲!” 宁不凡感觉到,这必然不是自然之雪,反而更像是术法所为。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大雪,乃是天地异象,你感觉到冷,也是正常之事。” 宁不凡愣了愣,有些意外。 “天地异象?” 宁不凡张了张口,问道:“此地莫非是有什么天地灵宝?再者说,这异象,未免,未免……” 太过于夸张了些吧。 陈长生回头来,说道:“不是什么灵宝。” 说罢,他便往那山峰之上走去。 宁不凡打了个寒颤,见陈长生上前,便紧跟其后,缓步上前。 一路上,他摩拳擦掌,越往上便越是严寒,逐渐的佛光也不顶用了,将他的嘴唇都冻的青紫。 他抬眼望去,却见那风雪已经将那青衫先生头发于衣衫全都染成了白色。 索性咬了咬牙,借着往前走去。 风雪乱了目光,宁不凡自得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 那踩在雪里发出的吱呀声让他觉得有些刺耳,好在是被风雪声所掩盖了些许。 不自觉间,他撞上了面前的青衫先生。 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似有一阵花香飘来。 却见那一片白茫之中,正有一树梅花绽放于此,仿佛要惊艳这片天地。 第九百六十三章:玉蝶 宁不凡略带呆滞,看着那立于雪中的梅树绽放开数朵梅花。 此翻美景,好似天上而来。 在那一片朦胧的飞雪之间,却见一道倩影浮现于眼前。 那道身影亭亭玉立,宛若仙子一般,着一身白衣,眉间一抹梅花印记,似那茫茫飞雪之中唯一展露出的绝美。 仅是一抹梅花,便让宁不凡恍然。 却见那女子微微屈身,对那前来的青衫先生行礼,唤道:“玉蝶见过先生。” 梅花之名别样繁多,似玉玲珑、玉面、百花魁云云皆为梅花之名,玉蝶亦是取的本名。 陈长生拱手回礼,说道:“山雪之中孤寂,有劳姑娘守着这万里雪山。” 玉蝶微微一愣,她微微张口,目光之中似乎有些意外,但转眼之间却有明白了过来。 “先生不是那位先生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陈某想来不是姑娘认识的那位先生。” 玉蝶听后眉眼低垂下来,好似失去了光泽。 她微微抿唇,又抬眼望向眼前的青衫先生。 “先生瞧着老了许多……”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若不老去,总会让人误会。” “这样吗。” 玉蝶缓缓上前,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人面容。 眼前之人,与先生一般模样,但玉蝶却又感到无比陌生,此人好像与自己从不相识一般,这也从另一方面印证了此人不是当初的先生了。 玉蝶闭上了眼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早该想到的。 宁不凡有些麻木的望着,看了一眼陈长生又看了一眼这位绝美的女子。 不禁有些茫然。 陈长生看向她,说道:“陈某来此,是有一事未了,想来是前世之事,对于姑娘留下了禁锢,特来了却这段因果。” 玉蝶微微点头,明白到底是为何事。 她道:“先生说的对,玉蝶的确也该走了。” 她留在这里,也不是刻意为之。 这万里雪山隔绝着人与妖两界,可这山峰连绵,雪飘不止,总会有说不清的变故,她更似山岳之神一般守在这里,守着这看不见尽头的山,同样也是为了这片人间山河。 如今人间巨变,妖物频出,转念一想,这座山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 陈长生听后心中松了口气,他所担心的,无外乎是这姑娘太过于执念于曾经,但如今看来,却是不必过多解释了,相对也轻松了许多。 玉蝶柔然一笑,说道:“不过,玉蝶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不如先生为我指一条路?”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陈某尚且都不明白自己该去哪里,所以就更没法告诉姑娘了。” 玉蝶愣了愣,有些意外。 她感觉到差别巨大,无论是从性格还是做事之上,此人与曾经的先生都好似天差地别一般。 这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玉蝶没有再提及这些事,开口问道:“却不知几位姐姐还在吗?” 陈长生问道:“不知姑娘是问的那位?” “竹柒姐姐,狐钰姐姐,还有玉萱姐姐。” 陈长生顿了顿。 二者相视无言。 玉蝶的面色显得有些苦恼,她无奈一笑,说道:“都不在,那我就更没有去处了。” 陈长生思索良久,问道:“依姑娘的意思呢?” 玉蝶想了想,说道:“这挺好的,要不然便不走了吧。”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总归,去哪里,在哪里,都是姑娘自己做主的事。” 玉蝶听到这话心里却是一紧。 “先生就不管我了?” 她说出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陈长生张口之间,却好似有些语塞,不知如何答复。 玉蝶抿了抿唇后却又撇过头去,转眼间又平静了下来,挤出了一抹笑意,说道:“先生莫怪,玉蝶说错话了,毕竟先生的确也不是曾经的先生了。” 陈长生问道:“这般说来,早年时陈某与姑娘应当是很熟?” 玉蝶回忆了起来,往一旁走了两步后道:“那时候不懂事,还唤过先生爹爹呢,还有两位娘亲,后来是被玉萱姐姐教训了,才改慢慢改过来的。” 想起当年,她也是先生亲手种在院子里的。 陈长生听后试着回忆了一翻,却是徒劳无功,他觉得一些事情的确玄妙,是他又不是他,不过如今尚且也能分清了。 若是放在往年,大抵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陈长生微微摇头,说道:“总而言之,姑娘往后请便就是了,这风雪里了无生息,待久了也会烦闷,想走便走,想留便走,自在即可。” 玉蝶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她舒了口气,看向先生道:“先生去吧,不必在乎这些过往之事,按理说,这也与先生无关了,从前事从前了,今日事,当是今日人,只愿先生平安长乐。” 陈长生微微点头,看着眼前这位姑娘良久。 “那陈某便去了。” “再问先生要一样东西吧。” “姑娘请讲,只要是陈某力所能及,定能办到。” “先生再堆一次雪人吧。” 陈长生听到这个‘再’字时不禁一愣,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他答应道,“好。” “不过,姑娘想陈某堆个什么样的呢?”陈长生又问道。 玉蝶想了想,说道:“看先生自己吧。” 陈长生听后便动起了手来。 搓了个雪球后便在这雪地里滚了起来,不多时便起了两个大球,叠在了一起。 以指画上眉眼,却无木棍,索性就一并画了出来,远远瞧着,无外乎就是两个球叠在了一起。 瞧着潦草无比,也没见有什么美感可言。 玉蝶见此却是有些发愣。 她张了张口,有些不太明白。 看了一眼先生,又看了看这雪人。 陈长生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若是姑娘不满意的话,陈某再好好堆一个。” 玉蝶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玉蝶很满意。” 她本还分的清的。 可当这雪人堆起来,她便有些分不清了。 若曾经是曾经,现在是现在,那为何曾经的人与现在的人堆了同样模样的雪人。 她不明白,又觉得难以理解。 . . 青衫先生下了山去。 玉蝶在那山巅望着,抬手之间那飞雪退散,显露出一条埋藏多年的道路。 那青衫回头回头拱手,道了一声多谢。 随即再未回头。 玉蝶平静的望着。 直至那大雪再现,遮蔽了下山人的身影,她这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还是有些分不清啊。” 的九百六十四章:错过就是错过了 “先生,那姑娘是什么人?” 陈长生见宁不凡傻愣愣的问了这样一句,又见其目光诚恳,陈长生也不禁一愣。 他笑了笑,问道:“方才就在山上,你自己不问问?” 宁不凡听后却是有些不自在一般,微微垂下眼眸,大抵是有些羞涩的模样,但却又嘴硬的说道:“我,我就是好奇。”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好奇也当自己去问才是,向旁人打听算是什么事。” 说罢先生便向前走去。 宁不凡愣了愣,他脑海里徘徊着陈长生的话,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那高耸入云的雪山,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但想了想,就算自己想问什么,那姑娘大概也听不见吧,他轻叹一声,随即便上了路。 他想或许命是如此。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也没有再回头望的机会了。 不过转眼之间,他便就放下了这一切。 陈长生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了宁不凡,他摸了摸下巴,只觉得宁不凡心念不凡,不仅天资卓越,连心性也是那般非同于常人。 若专心修行,往后其必要大成就。 却又可惜。 宁不凡心不在此。 不过也无碍了,这世上千百般路,对于一些人而言,好不好其并不重要。 陈长生问了一句:“我当你会折回去问问。” 宁不凡撇了撇嘴,说道:“那姑娘的模样说得上的绝美,不瞒先生,我的确有些意动,有一瞬间也怀疑过,可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这大抵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这样的感觉当真非比寻常,我感受过了,不过回头就算了吧,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什么好惦记的。” 陈长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怕是见色起意?” 宁不凡有些脸红,却正色道:“跟先生说的不是一个意思,真不一样,我且不知色为何物,唉,该如何解释呢,就是……” 他说不上来,有时候总是这样。 总是难以用话语来描述这一切的存在。 陈长生道:“若往后再缕缕想起,你可不要后悔今天没回头去问问。” 宁不凡张了张口,他想了想,说道:“先生,我觉得,我大抵还会想起这位姑娘,但却说不上后悔,世人常说,路在脚下,哪有回头的道理。” 陈长生听后微微点头,亦是觉得极有道理。 宁不凡撇开了话题,问道:“先生,眼下就是元山境地了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此地乃是妖域,元山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宁不凡对于这个地方有些好奇,问道:“那意思是这里只有妖,没有人?” 陈长生想了想,却道:“或许有。” “或许?” “嗯。” 陈长生往前走着,说道:“走吧。” 宁不凡挠了挠头,心中好奇。 但想着想着,心思却又去了神游。 他只道先生说的真准,没走多远,他便又想起了那位玉蝶姑娘。 宁不凡无奈一叹,连忙晃了晃脑袋,可那人身影却是久久不散,让他难以释怀。 “是有点难受啊……” 宁不凡嘀咕了一句,低头轻叹。 他索性抬眼望去,见那万里山峦浮现于眼中,此地恍若隔世,人间槐序,此地却似四季长春一般,一片碧玉之色。 山间聪明鸟叫不止,溪水潺潺,树木哗然。 身处这般自然,心灵自也沉静。 相比起人间,这儿的草木精气更盛,这亦与气运相关,妖族的气运,在很长的一段岁月之中,都盛过于人,更无别的气运在此夺主,故精气盎然。 宁不凡打量着四周,心中只觉得此地甚好,清净,好似世外之地,但也的确是个世外之地。 正走在林间,却忽听一阵窸窣的声音传来。 宁不凡眉头微皱,目光望去。 却见眼前路上,不知何时跑出来了一只的四尾的狐狸,其面目之上有一道疤痕,獠牙明显,通显一股肃杀之气。 “此地乃我元山狐族所治,人鬼仙佛皆不得入,尔等速速退去!” 陈长生见此微微拱手,说道:“还望阁下前去通报狐君一声,陈某字长生二字,特来拜访。” 四尾灵狐听后微微皱眉,摇身一变,化作一位眉目凶戾的男子模样,疤痕顺着眉眼划至嘴角,让人瞧着心生胆怯之意。 狐金微微拱手,回以一礼,随即问道:“吾名狐金,乃元山镇守之一,听阁下的意思是与吾君相识?却不知阁下可有信物?”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摇头,说道:“狐君不曾留给陈某什么信物,不过话说回来,阁下名为狐金?不知阁下是否认得狐银?” 狐金微微一愣,问道:“你见过我大哥?” 陈长生道:“他是你大哥吗?” 狐金顿了顿,却听陈长生道:“阁下不必担心,狐银如今于凡间治理妖坊,一切安好。” 狐金听后喜笑颜开,随即却好奇问道:“妖坊是什么?” “可以理解为妖之坊镇。” “原来如此……” 狐金顿了顿,这才想起正事,思索片刻后道:“二位且在这里等一等吧,我前去通报一声。” 见那狐妖远去,宁不凡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四尾灵狐啊。”他砸了咂嘴,说道:“杀我不得跟杀鸡崽子一样啊。” 宁不凡看向先生,问道:“话说,先生来这作何?咱们就这么贸然前来,会不会……” 陈长生道:“不必担心,元山狐尊与陈某有些渊源。” 宁不凡听后恍然,说道:“原来如此,先生竟然连狐尊都认识啊……”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这是个大腿啊。 不多时,却见一道青光自那元山之中升起,不过眨眼之间,横跨数座山峦,落于此地。 只见那道身影穿着朴素,一根木簪束起发丝,微微拱手,恭敬道:“苏珺晗,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回以一礼,说道:“许久不见,狐尊可还安好?” 苏珺晗和煦一笑,说道:“一切都好。” 他的目光往后看去,却见一人,问道:“陈先生,不知这位是……” 陈长生道:“宁不凡,路上碰见的,也多亏了他,不然陈某也来不了这。” 苏珺晗打量着宁不凡,瞧着瞧着,却是看出了什么来。 宁不凡被这样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 他拱手道:“宁不凡,见过狐尊。” 第九百六十五章:童念一 以苏珺晗的眼光,绝不会看错人。 这小子周身佛光不显山水,显然对于此道有着极深的见解,可怪异的是,这人如今的造诣却是不高,似乎是从未有人教导一般。 就好似手里拿着刀,却不知手中是何物的婴孩一般。 陈先生带着这人,莫非是有栽培之意? 莫非是先生收的弟子? 苏珺晗这般想着。 片刻后随着宁不凡出声,他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苏珺晗点头以示回礼,随即看向陈先生,说道:“先随我进山吧。” “有劳。”陈长生道了一句。 不多时,苏珺晗便带着二人来到了妖域的元山。 值得一提的是,妖域的防守更急森严了,大抵是因为近来修仙界发生的事情,不过好在妖域地处人间地界,得天道所观,这才躲过了一劫,但到底也得防着,所以最近所有进来此地的人,多数都被劝走了,故而才有了之前狐金拦路的一幕。 走在元山的小道上,苏珺晗问道:“先生此番前来,可是为了……” 他的话语止在这里,没往下说。 大抵是因为有外人在此。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想着到底还是要来看看,怕有万一。” 苏珺晗微微点头,说道:“那我便先安排宁小友先去住下。” 宁不凡老实闭嘴,没有多问。 支开自己,显然有些事不是他该知道的。 他也对陈长生的事不感兴趣,倒不如多在这元山逛逛,瞧瞧风景。 待宁不凡走后。 苏珺晗这才开口说道:“不瞒先生,那孩子的情况不太乐观。” 陈长生问道:“怎样不乐观?” 苏珺晗顿了顿,说道:“先生也知晓,这人与妖之合,所诞下之子嗣,从来都是我狐族女子,兽性盖于人性,故而可灭人性,而成兽,故可活。” “不过桃儿姑娘却大不相同……” “其前身本为桃树之精,虽入妖道,但其草木之性本属纯良,更是温和,虽也强盛,但最终却只是与人之本性所持平,二者平衡,故而难以分割,我与族中长老商量许久,到如今也没有半点法子,只得以秘术暂时封印了这孩子,不让其生长。” 如今这情况,就好似成了阴阳平衡一般。 难以打破。 但不管是草木之性还是人性而言,都不可同时存在于一人之中,人非人,木非木,二者并存,最终会成为怪物,就算活下来也会早早夭折。 两性必去其一。 但如今这稳固之态,却让人束手无策。 陈长生道:“陈某先去看看那孩子吧。” 苏珺晗点了点头,随即道:“若有先生相助,说不定这孩子还有救。” 他带着陈长生前去了一处洞府之中。 此地乃是狐族的一处福天洞地,灵气充裕,一来是为了让这封印牢固,二来就是看看能否通过灵气来打破平衡,但持续了这么久,却仍旧没见变化。 洞府早已被封死,大抵也是为了这孩子的安全考虑,二来也是为了不泄露风声,这般人妖相合诞出子嗣之事,若是传入外界,元山也会有大麻烦。 这本就是有违天理的事。 苏珺晗施以神通洞府颤动,显露出一道石门。 进入其中,又行数百步。 陈长生才见到那襁褓之中的婴孩。 那婴孩正在莲花底座之上,周遭有四根锁链缠绕着,起到封印之效果。 如今望着,那孩子尚且还有气息,但却尤为缓慢。 世上没有完全封印人之生长的秘术,但延缓却足以做到,就似如今一般,这孩子的三十年,相当于寻常人的一天。 “是个女孩啊。”陈长生问道:“童小子给她取名字了吗,她被封印在这有多久了?” 苏珺晗说道:“这孩子取了‘念一’二字,随童道医姓,她已经被封印在这里三年了。” “童念一……”陈长生呢喃了一声,目光望向那气息绵绵的孩子。 他问道:“他们夫妇二人又去了何处?” 苏珺晗道:“童医师与桃儿姑娘因为这孩子的事一直在修仙界中奔波,想寻解决之法,偶尔也会回来一趟,但也停留不了多久,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年多了。” 陈长生轻跃而起,来到那孩子面前。 孩子还小,眉眼甚至都还没张开,与才生下来一般无二,也瞧不出什么来。 陈长生抬起手来,稍加试探。 的确与苏珺晗说的一般,这孩子的识海之中的确有两股意识纠缠在一起,魂魄也大有问题。 若是说来,这孩子能活着出世,都是一件尤为不易的事了。 苏珺晗道:“也多亏了童道医精通医道,不然那这孩子估计都到不了元山。”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如今的问题,就在于识海与魂魄上,想要留住,实在是难……” 苏珺晗点了点头,此事他最为明白,历代先祖留下的记述有许多,再加上族中几位长老,可见此事非必须从,而之前的秘法可以解决的。 苏珺晗问道:“先生可有头绪?” 陈长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暂时没有。” 那两股意识纠缠的深,若将其分割开来,这么小的孩子定然是挺不住的,再加上这孩子的魂火本就轻,稍有不慎,就会失了性命。 苏珺晗面色凝重,说道:“若是陈先生都没有办法,那这孩子恐怕真的就……” 陈长生道:“陈某再思索思索……” 苏珺晗点了点头。 那封印之中的孩童睁开了双眸,有些茫然的看向眼前的人,一双眼眸干净透亮,令人欢喜。 陈长生回以一笑,可惜不能与其多待,毕竟这孩子还在封印里,受不了什么刺激。 二人出了封印洞府。 在那云山的亭中,陈长生坐下思索了起来。 苏珺晗命人奉上了茶水。 陈长生想的有些头疼,可是如今这情况,真是左右不是。 苏珺晗道:“先生喝茶。” 陈长生回过神来,舒了口气后抿了一口茶水。 陈长生问道:“如今这孩子最大的问题就是识海的两道意识,其次就是肉身太过孱弱,解决这两个,那就有机会。” 第九百六十六章:藕断丝连 苏珺晗也明白,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二者,但是无论是从哪一方面去解决,却都是尤为危险的。 而且,肉身与识海相辅相成,其中任何一个有异动,另一个也将陷入溃败之势。 陈长生抬起头来,道了一句:“容陈某再想想,或许也并不是就毫无办法了。” 苏珺晗微微点头,随即问道:“不如将童道医跟桃儿姑娘一并喊回来?”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再说吧,陈某现如今也没什么主意,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若是最终也没有办法,岂不更让人心中难想。” 宁不凡在这元山之中晃荡,有了元山狐族的腰牌,只需亮出来,便没人会不长眼的来得罪他。 不得不说,此地当真是风景秀丽,一山一水都尤显宁静。 他不禁摇头感叹道:“也难怪这儿是妖域呢,就算是一根小草,待些岁月,也能开智醒灵吧。” 比起人间,这儿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躺在溪流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翘着腿微微晃动着。 不自觉的,却又想起了那位玉蝶姑娘。 “话说那位姑娘真是好看啊……” 宁不凡呢喃着,可想起之前那姑娘与陈先生的话语,他却又觉得奇怪。 玉蝶姑娘曾唤陈先生爹爹? 那陈先生到底有多大岁数了? 几百岁? 怕是不止,光看玉蝶姑娘的气势,绝非是几百年就能达到的,更别说玉蝶姑娘还是梅树之精,修行了几千年都有可能。 “别真是千百岁的老怪物吧……” 宁不凡吧唧了一下嘴,心中臆想起来。 若是说千百岁,他却又觉得不太像,这位先生这般游戏人间,哪有千百岁的样子。 若是寻常修行之人,千百年过去,那还有这般乐观的性子,更别提当日在酒楼里跟他开那般‘酱牛肉’的玩笑了。 “莫非是前世?” 宁不凡来了兴致。 他对此尤为好奇,毕竟老和尚当年也曾提起过这所谓的‘前世’‘今生’,论起佛法的非同寻常,那其中的玄妙之处让宁不凡好奇却又难解。 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故而好奇。 若真有前世今生,那岂不是还有续缘之事,这一切都令宁不凡啧啧称奇,越想越是沉于其中。 可恍然之间,他却又忽感到脑袋疼了起来。 “嘶……” 宁不凡紧咬着牙冠,伸出手来揉了揉眉心。 对于这样忽如其来的疼痛,他好似已经习惯了,但每次袭来,依旧还是那样的钻心。 “又疼起来了……” 宁不凡没了方才的悠闲,此刻他蜷曲在了那岸边,两手抱着脑袋,额头上已经流下了冷汗,身子也在挣扎着,是想借此消除一些疼痛。 “这次怎么这么疼啊!” 宁不凡感觉自己牙都要咬碎了,在那地上挣扎翻滚,却又迟迟得不到缓解。 往年时候虽然也经常头疼,但也不至于疼成这样。 这让宁不凡始料未及。 “喝……” 他的口中传出嘶哑的声音。 猛然间抱着头坐了起来。 “啊啊啊啊!” 疼痛使他双眸通红,那一头乱发也更加凌乱了,此刻的他看着就好似一个疯子一般。 在那疼痛的加持之下,他甚至已经忍不住用头锤地,砰砰砰的撞着,手掌抓在地上,留下深壑的指印。 他就这样挣扎了许久,最终体力不支,昏厥了过去。 只听轻微的一声扑通声响起,他倒在那岸边,已然不省人事。 …… 当陈长生知晓宁不凡晕过去的时候,已经到了日落之时。 是元山巡视的灵狐了发现了昏倒过去的宁不凡。 见他身上有腰牌,这才将其给带了回来。 “昏过去了?” 苏珺晗点头道:“来时我看了一眼,他的识海之中有一道创伤,大抵是因为忽然发作,力竭后便晕了过去。” “带我去看看。” 苏珺晗领着陈长生前去。 再见宁不凡时,他已经躺在了床上,脸上苍白,那手掌已经被磨破了皮,额头之处留有伤痕,但不难看出,那时的他尤为的痛苦。 陈长生上前而去,探出神念入其识海。 果不其然,他在宁不凡的识海之中发现了一道伤痕,这道伤痕尤为之长,好似要将其的神念一分为二一般,仅剩些许细线相连,就好似断开的莲藕一般。 陈长生见此眉头微皱,他却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 这要断不断的,是怎么回事? 而且,为何宁不凡的神念成了这样,却仍旧还活着? 陈长生早年炼化身外化身时,就曾在钟先生那里看到过关于分割神念的记述,寻常修士,若似宁不凡如此,要么疯癫,要么身死道消,可如今宁不凡却活的好好的…… 怪事! 陈长生抬起袖来,以精纯的法力将其唤醒。 宁不凡的眼皮颤了颤,虚弱的睁开了双眸,依稀可见,其眼中未曾退去了血丝。 头疼已经缓解。 他轻舒了一口气,唤道:“陈先生……” 陈长生问道:“好好的怎么晕过去了。” “老毛病了。”宁不凡回答道。 “老毛病?” “之前一直疼的,只是这次有些严重,竟疼晕过去了。” 宁不凡笑的苦涩,这是他没料到的。 陈长生问道:“你的神念好似被分割成了两分,仅剩些许丝线相连,这是怎么回事?” 宁不凡听后愣了愣,似乎是有些不解。 “啊?” 陈长生倒是意外了,“你不知道?” 宁不凡眨眼道:“陈先生,我不懂这些啊。” 陈长生问道:“你修佛家神通,就不曾内窥过识海?” 宁不凡顿了顿,说道:“老和尚没教过我啊,他当初,只是给了我一身佛法……” “这样吗……” 陈长生嘀咕道:“这般说来,你这神念上的伤势,估计是在与某人斗法时不知情的情况下留下的。” 宁不凡反倒是一愣,说道:“先生,我没与人斗过法的,也就封仙大会那次,而且,我也没感觉到过神念受过伤啊。” “那你这头疼的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唔……” 宁不凡回忆了一下,说道:“打记事起,我就这样了。” 第九百六十七章:头绪 陈长生听后微微皱起眉头。 再加感知。 这次更加细微,也的确感受到了那道痕迹存在于此的时间尤为之久。 “的确像是先天损伤……”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他看向宁不凡的目光也变了又变。 宁不凡愣了一下,说道:“陈先生为何这样看我。” “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陈长生难以理解。 宁不凡张了张口,说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道:“先天损伤成这样,基本上是没有活路的,可你却活下来了。” 宁不凡顿了顿,说道:“反正,就,活的好好的啊。” 他道:“我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啊,就是偶尔头疼……” 陈长生一时之间也想不清楚事情的缘由。 但回想起宁不凡那识海之中的模样。 他觉得尤为之奇,那神念犹如断开的莲藕,虽断未断,将这二者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好似天成。 陈长生与苏珺晗出了门去。 苏珺晗却道:“陈先生,他的神念,应该不是先天的吧。” 陈长生点了点头。 那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会是先天的。 明显是有外力介入,不然如何解释那连接的丝线。 陈长生却又说道:“不过那伤痕,还有那神念只见的丝线,的确也是在他出生之际才存在的。” 苏珺晗顿了顿,说道:“这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却道:“有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又或者就是跟他的前世有关,这事情没个定论,不过这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苏珺晗停下的步子,“那孩子……” 陈长生道:“从神念之上入手,说不定能破局。” “不过似宁小友这样的情况,怕是不可重复吧。” “的确。”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说道:“不过至少也找到了一些方向,陈某大概有主意了。” 苏珺晗听后愣了愣,“先生有法子了?” “一点头绪而已。” 陈长生道:“要想让那孩子活下去,还需要费不少心思,至少如今她这婴孩时,还不足以完全解决这些事。” “可是陈先生,她没办法活下去啊……” 陈长生道:“说到底是神念意识上的冲突,只需有另外一个神念从中周旋即可。” 苏珺晗反倒是有些听不明白。 什么叫做另一个神念从中周旋? 陈长生道:“陈某打算分一道神念下来,放进她的识海之中。” 苏珺晗听后一怔,“陈先生……” 分割神念?! 开什么玩笑。 “陈先生,这怎能行,分割神念自古以来都是……” 苏珺晗话还未说话。 却见陈长生抬手之间,一道神念已在掌心之中。 苏珺晗望去,却是瞪大了眸子。 那是陈先生的神念?! 不对,应该只是一部分才是。 陈长生看向他,笑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苏珺晗呆了呆,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一向冷静的他,这个时候也变得有些不太淡定了起来。 陈长生和煦一笑,收起神念道:“所以,不必过多担心,陈某既然敢说,自然是有把握的。” 苏珺晗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是什么时候,陈先生总是会让他感受惊愕,上次在那湖边也是,这次分割神念亦是如此。 这些让人想不通的事情,好像在陈先生手中只不过是信手拈来一般。 陈长生道:“另外,也让他俩回来一趟吧,毕竟是孩子的爹娘,总是要让他们知晓才行。” 苏珺晗回过神来,随即应声点头。 不多时便吩咐了临近海边水妖前去传递消息。 而陈长生则是继续琢磨起了关于童念一的神念冲突问题。 一向来说,神念都是一个玄妙的问题。 虽说已经有了方向,但无论如何,都得小心才是,不可大意,因为一旦失手,这孩子轻则就会沦为一个废人,甚至于此生都难以开智,丢了性命,更是寻常。 还需做好十足的把握才是。 …… 宁不凡修养了一日便好了过来。 也是因为元山什么都不缺,灵植灵草一翻供养下来,就弥补了宁不凡的亏空。 此刻的他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元山里转悠。 这里瞧瞧,那里望望。 有时候混迹在元山的茶楼里,有时候又跑到山上摘果子吃,最过分的是他还误入了池地,偷窥人家灵狐沐浴,被抓个正着,若非苏珺晗作保,少不了他一顿打。 在那修仙界中。 一柄药杵悬于半空之中,这本是药方之中捶打药物的锤头,后来则是被炼制成了法器。 在那药杵之上,正坐着两人。 道医童知唤,桃妖桃儿。 二人心中期盼,更是怀着忐忑不安。 桃儿说道:“夫君,念一这次有救了。” 童知唤点头道:“念一一定能活下来的,陈先生绝不会出差错,一定……” 二人握紧了手,互相诉说朝着那妖域元山赶去。 早年时,童知唤与桃儿也试着寻过先生。 可先生向来来去无踪,但孩子的情况却耽搁不得,也是此那时起,二人才踏足了修仙界,于其中寻常解决之法。 两年过去,童知唤显得有些沧桑了许多,桃儿姑娘亦是如此,二人奔波于这天地之间,只为救女。 桃儿施了一道神通,让那药杵加快了速度。 她为夫君遮蔽了额头,免得吹的头疼。 二人紧赶慢赶,花费数日,又费了许多丹药,这才抵达了元山之中。 当陈长生见到他二人时,见他们满脸风霜,想来是心中着急,一刻都没有歇息。 夫妇二人跪地。 “童知唤拜见陈先生。” “桃儿拜见先生。” 二人磕头拜下,又被陈长生扶起。 陈长生瞧了一眼这二人。 童知唤看着是苍老了几分,不过由于踏入修行的缘故,便也没有那么显老,桃儿则是如往年一般,只是因为这奔波的路途,脸上添了些许风霜。 “陈某知晓你们心急,所以便不多磨蹭了,先去见那孩子了。”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接连点头。 去了洞府之后。 童知唤跟桃儿看到那被封印的女儿便红了眼眶。 桃儿靠在童知唤的肩头哭了起来。 童知唤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 “没事的,会没事的,咱们女儿这不好好的吗,别哭昂……” 第九百六十八章:分魂而治 桃儿抬起头来,看向先生道:“先生,我能摸摸她吗?” 陈长生看向了苏珺晗。 苏珺晗道:“桃儿姑娘,如今孩子还在封印之中,恐怕……” 桃儿低下了头来,她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陈长生道:“陈某如今的确是有解决之法,不过此法相对而言也有几分凶险,而且这也并非短期之事,陈某会借自身神魂留于她识海之中,防止识海之中的变故,待其安稳生长,肉身无恙后,方才可以将那两道神魂分离,不过在她长大的这段岁月里,这孩子或许会变得尤为奇怪,时而像人,时而又会像是树木一般木讷,更严重一些,甚至有可能会变成一个疯子。” 桃儿听后心中一紧。 但她也明白,这大概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分魂……” 童知唤心中一惊,他连忙跪下,说道:“先生,此法固然可行,可这分魂之法,却是有伤修士之根本,恐危及先生生死,先生如此,知唤不敢应声!” 苏珺晗平静道:“陈先生的手段高深莫测,分魂之事你便不必担心就是了。” 陈长生道:“陈某唤你过来,是要告诉你们二人这里面的厉害关系,让你们二人来决定,这法子或许不是最好的,但陈某却也有几分把握能够让她往后平安,化作常人。” 桃儿随童知唤跪了下来。 夫妇二人手挽着手,对那青衫先生磕头一拜。 “念一能有先生相助,是她此生之大运,知唤与桃儿拜谢先生大恩。” 陈长生平静而望,半晌没有说话。 夫妇二人抬头,见先生不言,相互对视一眼。 好似是在想是哪里做的不好,惹的先生不高兴了。 却不等童知唤开口。 就听陈长生说道:“也是,这天下转了一圈,这般规矩的东西总是学了不少。” 桃儿一愣,她总是要比童知唤灵光些许,她连忙起身,说道:“先生误会了,这规矩怎么也得有不是,哪有见了长辈不拜的道理。” 陈长生笑了笑,转头一看,见童知唤还愣愣的跪在那里,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夫君脑子不太灵光。”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上前走到了童念一身前。 桃儿这才去将童知唤扶了起来,轻声道了一句:“呆子,快起来了。” 童知唤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明白,“娘子,先生是什么意思?” 桃儿无奈一叹,撇嘴道:“说你不太聪明嘛。” 童知唤挠了挠头,还是不明白。 桃儿挽着他手,只道了一句:“先生让我们别太客气了,先生不喜欢。” 童知唤听后这才恍然大悟。 “哎呀!” 他连忙拍了一下自己,“我真是笨。” 桃儿嘘了一声,说道:“别说话了。” 童知唤点了点头,随即视线望去。 陈长生目视着那封印之中粉雕玉琢的孩童,片刻后回过神来,看向了苏珺晗。 苏珺晗点了点头,随即上前,抬起手来,整座洞府晃动了起来。 封印锁链哐啷作响,转眼之间,几条锁链纷纷落下,不足片刻之余,封印破除,包裹在童念一周遭的封印也全然淡去。 听雨剑探出,眨眼间悬于那孩童之上。 剑中法力化作万缕丝线,沁入其四肢百骸之中。 “哇……” 封印破除过后,童念一顿时大哭了起来。 小手小脚晃动着,到底是孩子,难以安静下来。 陈长生抬起手来,摸了摸那孩童的头,轻声道了一句:“莫哭,莫哭……” 先生的低声轻唤之下,不多时童念一便安静了下来,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最终全数落在了眼前的青衫先生身上。 剑中法力暂且稳住了童念一的肉身。 陈长生抬起手来,见那一道与他一般模样的神魂现于掌心之中。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有劳。” 掌心之中的神魂拱手,随即化作一缕光亮,眨眼间顺着童念一的眉心钻入了她的识海之中。 神念来到了童念一的识海。 目光望去,见两道神魂,一道木灵荡漾,一道似孩童意识,二者纠缠在一起,紧紧不分。 陈长生的神念上前,口吐法诀。 在那诵念之间,方才安静下来的童念一顿时大哭了起来。 “哇,哇……” 她的眉头紧皱,疼痛使她握紧了小手。 在那后方的童知唤与桃儿无比担忧,听着孩子的哭声更是心中忐忑不安。 转眼之间,却又见还孩子的目光变得有些呆滞。 陈长生见此眉头一皱,抬起双指,轻声道: “三魂七魄,皆然安宁,识海静地,不得喧哗!” 伴随着先生的声音道出。 那识海之中颤动的两道意识竟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童念一的目光之中也慢慢出现了光亮。 陈长生再次探出双指,凌空而化字。 观望的苏珺晗间此神色一怔,“这是……” 一道古字封住了其的识海,另外四字封住了童念一的四肢百骸,最后一字,封印其丹田经络。 苏珺晗面露惊愕之色,“古字之术!” 可见后,他却又觉得有些疑惑。 为何这古字之术,在先生手中,竟能发挥如此奇效。 此般道法,不是早便不受天道垂青了吗? 苏珺晗回过神来,抬头望去。 六字落于其身。 转眼之间融入其中,不见身影。 这六道封印,远远要比苏珺晗知晓的封印厉害不知多少,光是那六字周边道韵,就不是寻常封印所能具有的。 若是说修士之道法封印乃是神仙所为,那如今眼前这般,便可称之为天所为。 听雨剑应声归于先生身侧。 陈长生舒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童念一也在此时安静了下来,待陈长生抬手,安静了落于了先生怀中。 洞府也在此刻安宁了下来。 在那片刻的宁静后。 孩童的口中传出了一阵嬉笑之声。 “嘻……” 她望着陈先生,好奇的打量着,胡闹般的伸出手来,抓住了先生的白胡。 陈长生伸出手来,挠了挠她的鼻子。 桃儿与童知唤连忙上前。 众人围在一起。 “念一,童念一,这是你爹娘,还不快看看?” 陈长生道了一句。 随即便见这孩子的目光落在了童知唤与桃儿的身上。 孩童的目光无瑕,却露茫然之色。 第九百六十九章:湖里有东西 一道神念长此以往的留在了童念一的识海之中。 那一道分化而出的神魂,更像是一位镇守使一般看管着这里,为这里带来规矩。 “爹爹抱抱,抱抱。” 童知唤此刻眼中满是女儿,他抱着童念一,自己的脸上也露出了憨傻的笑意。 “念一,念一,认识爹爹吗?” 桃儿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陈长生见此心中也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忘提醒道:“因为其识海之事尚未完全解决,这孩子暂时也不可接触修行,陈某封住了其丹田经脉,短时间内恐怕体弱,要多加注意,不过,却可练一些凡俗武学中的强身之法,待到年岁大些,肉身无恙,再取其中木魂离海,如此才算是安稳。” 他顿了一下,却又说道:“总之,这孩子接下来怕是不会太过平安,但只要熬过去,那便无碍了。” 桃儿看向先生,她眼中含泪,说道:“若非先生,念一之命不知又是何种,先生辛劳,桃儿拜谢。” 陈长生抬手道:“你们二人还是多看看孩子吧,陈某倒是有些累了,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了。” 桃儿与童知唤正欲开口。 却见苏珺晗上前,他和煦一笑,说道:“之后再说吧。” 说着,他看向陈先生,说道:“如今湖里鱼儿多了,先生可有闲情去钓钓鱼。” 陈长生听后眼前一亮,说道:“好说好说。”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洞府,随即就顺着元山的羊肠小道去了那远处的湖泊。 童知唤与桃儿抱着孩子,见先生离去,也没再上前去打搅先生。 童知唤问道:“娘子,先生救了念一,我们该作何感谢先生呢,我总觉得找不到法子,有所表示不好,没有表示也不好。” 桃儿张了张口,却有些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要说感谢,先生大抵是不喜欢这些规规矩矩的东西,但若是什么都没有,又觉得不太合适。 这可难到了夫妇二人。 . . 苏珺晗与陈长生到了地方。 还是当初的那坐湖。 早年陈长生便是在这里见的狐钰,如今她已不在了。 不等靠近那湖,便闻道一阵烤鱼的香味传来。 打眼一瞧,就见那头发乱糟的宁不凡正烤着鱼。 “烤肥鱼啊,我喜欢吃~” 宁不凡嘴里哼着古怪的曲调,一边给那烤鱼撒上盐,这可是好东西,在人间的地方,可没有这样细的盐。 陈长生见此笑道:“看来有人比我二人快了一步。” 苏珺晗无奈一笑,说道:“宁小友向来有趣,这湖里的鱼让他瞧见了,怎么都难逃一劫的。” “嗯?” 宁不凡的动作一顿,好似是感觉到有人来了。 他抬起头,目光望去。 见了两个熟人。 他连忙站起身来,摆手,喊道:“陈先生,狐尊,快来啊,这湖里的鱼老肥了!” 二人上前去,却见那鱼正架在火上烤呢,已经有了些许焦香。 陈长生道:“这不太行啊,就一条鱼,也只够你吃的。” 宁不凡骇了一声,说道:“这有什么,再下去摸两条就是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湖里的鱼怕是不太好摸。” 宁不凡道:“是有点,这湖里的鱼聪明,跑的快。” 苏珺晗道:“这些鱼儿如今大多都有了些灵智,自然不好抓了。” 宁不凡说道:“可不是,之前找到这里的人,我本还想喊陈先生的,可找了半天没见人,我就自己个来了,诶,话说两位前辈今天是出去了吗?” 苏珺晗说道:“倒不是,只是在忙活一些事情而已。” 宁不凡也不多问,随即道:“正巧快到饭点了,我再下去摸两条去。” 苏珺晗与陈长生对视了一眼。 “扑通。” 随即便宁不凡走到了岸边,一个扑通便扎进了水里。 苏珺晗见此笑了笑,说道:“早年阿姐还在时,我也像他这般胡闹。” 陈长生道:“陈某小时也这样,那时候还是河边的浑水,就是胆大,一头扎进去也不怕落在石头上,摸上个数十条鱼回家,就吵着让娘亲给我炸鱼吃。” 二人站在岸边,苏珺晗舒了口气,说道:“年岁大了,就没办法像从前那样野了。” 陈长生听后一顿,点头道:“你是狐尊嘛。” 一言一行都需谨慎,有时候一不小心,就会闹个笑话,笑也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元山。 苏珺晗道:“那先生呢?” 陈长生道:“若是陈某想吃鱼的话,大概会做的比较粗鲁。” “还有比下河摸鱼粗鲁?”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吧,早年陈某跟龙君于人间湖泊钓鱼,龙君死活钓不上鱼,索性一口气将那整座湖都给翻了。” 苏珺晗听后无奈一笑,说道:“那老龙是个不要脸的,先生可别学他。” 陈长生听后笑了起来,“陈某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苏珺晗随即也便笑了起来。 二人望着,却是忽的瞧见一道身影从那湖里浮了起来。 苏珺晗道:“这小子水性不错,能在湖上漂这么久。” 陈长生瞧了一眼,却见宁不凡躺在那水面上一动不动,也不带出声的。 “嗯?” 苏珺晗与陈长生对视了一眼。 随即便是一惊,苏珺晗挥起袖来,湖水颤动,将宁不凡带到了岸边。 “被淹了?!” 苏珺晗愣了愣,随即抬手一点,便见宁不凡口中吐出几口水来。 “咳咳,咳咳咳……” 咳了好几声后,宁不凡才缓缓醒了过来。 他猛的起身,大喘了几口气。 苏珺晗咂了咂嘴,问道:“宁小友,你好歹一身佛法,怎么这也能被淹?” 宁不凡又咳了几口水,指着那远处湖中心的树,说道:“那,咳咳,那湖底下有东西!” “我一靠近就晕了!” 陈长生与苏珺晗听到这话都是一愣。 苏珺晗听后却是有些不解,问道:“有东西?” 陈长生看向苏珺晗问道:“你不知道?” 苏珺晗摇了摇头,也觉得奇怪。 陈长生顿了顿,看向宁不凡道:“是个什么东西?” 宁不凡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啊,我靠近就晕了,没看清楚。” 第九百七十章:过去?过去? 苏珺晗微微皱眉,抬起袖来,却见一道惊鸿闪过。 “哗啦!!” 那广袤的湖泊忽的从中间散开,湖水分散两旁,湖中游鱼惊恐逃窜,这条湖中之道,一直从那岸边延伸至了那湖中心的树下。 目光望去,见那树下有片缕金光闪耀。 苏珺晗微微一愣,踏步而去。 在些许淤泥之下,露出了那金灿的一角。 拂袖而过,淤泥散去,一张散发着道韵金光的纸页缓缓飘起,落入苏珺晗手中。 陈长生脚尖轻点,轻跃而去。 苏珺晗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张,纸张之上的内容显得有些凌乱,并非是里面的内容本就凌乱,而是以他的境界,尚且还看不清这里面的内容。 “先生。” 苏珺晗将那道韵纸张递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接过手中,一观之下,却是微微一愣。 这上面的内容,在陈长生的眼中却是规整如一的,不似苏珺晗看到的那样凌乱,而让陈长生愣住的,则是因为这上面的内容,他早便见过了。 “是往生经……”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又看向手中的纸张,呢喃道:“这是早年的一篇手记。” “往生经?”苏珺晗恍惚了一下,却是有些疑惑,问道:“这般道韵,那岂不是说,这是原本?原本为何会在这里?” 陈长生放下那篇《往生经》,舒了口气后道:“这并不是原本。” 眼下这一页纸张,不过是曾经的一篇手记罢了,其上的确是有往生经,但却是不完善的版本,大抵是因为当初《往生经》的完善,从而导致了这些曾经的残本也发生了改变,故而才有了如今的道韵。 苏珺晗却是对这《往生经》一知半解,早年的时候也只听起先生跟阿姐提起过。 陈长生看了一眼往生经,又转头看向了岸边的宁不凡。 宁不凡正望着他们那边,他没有上前去,只是不想靠近,怕自己忽然又晕过去。 苏珺晗顺着先生的目光望去,他微微一顿,说道:“这般看来,宁小友的确是某位修士的转世?” 陈长生听后却又摇头,说道:“陈某查探过他的魂魄跟识海,不像……” 苏珺晗愣了一下,说道:“可是,宁小友方才昏厥的情况,又该如何解释?” 陈长生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抬起头,看了看静止于周遭的湖水,说道:“先上岸吧。” 二人跃起,往那岸上而去。 而当那道韵书页越发靠近宁不凡的时候,宁不凡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好似是忌惮,更是害怕! 他连忙往后便跑。 一连躲出去了几百米,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有些不安心,好似老鼠碰见了猫儿一般。 宁不凡咂了咂嘴,目光望着那边。 陈长生遥遥望去,问道:“你跑什么?” 宁不凡张口道:“我,我不知道啊……” 他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怕陈长生手里的东西。 苏珺晗间此一幕微微皱起了眉头。 若是这位宁小友是转世之人,没理由会这样害怕这《往生经》啊,应该表现的亲近,好奇才是正常之举动吧。 陈长生眉头轻佻,看向了手里的书页。 他拿了起来,望向宁不凡。 宁不凡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撇过头去。 这一切的反应,好似是在本能之下一般。 此刻,陈长生手里的书页好似成了照妖镜一般,让宁不凡害怕的躲闪,甚至目光都不敢落在那书页之上。 “陈先生,你快把那东西收起来!收起来!” 宁不凡脸色有些难看,甚至不惜道了两声。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随即将那书页收入了袖中,加以阵法,如此,便不会影响到宁不凡。 待那书页的气息消散而去。 宁不凡这才松了口气,他从那树后走了出来,缓缓上前。 陈长生皱眉问道:“只是一页纸罢了,纵使有些道韵,但到底是死物,何必这样害怕?” 宁不凡回过神来来,也觉得有些奇怪,他张了张口,说道:“陈先生,我,我也不知道啊,就是瞧见这东西,我就觉得,就觉得害怕,得躲着。” 苏珺晗笑道:“宁小友该不会是魔修吧。” 魔修对这天地道韵,的确存在忌惮。 宁不凡反驳道:“怎么可能,苏前辈就别开我玩笑了,我这一身佛光,魔修见了我都得跑。” 苏珺晗嘴上说着玩笑,实则心中对于宁不凡这般举动尤为好奇。 这般天地道韵之下所留的文字,总是会让修行人感到亲近,甚至是渴望,却少有瞧见害怕,甚至为此要躲着走的。 是这天地道韵的问题? 还是其上记录的文字有问题? 苏珺晗想了一下,随即从袖中取出了一份狐族修行法。 其上亦有道韵金光缠绕。 可当苏珺晗拿出来后,宁不凡却并不感到害怕,也无任何反应。 “这张就没事?”苏珺晗嘀咕道。 宁不凡也是有些不解,说道:“这张我就不怕。” 苏珺晗看向陈先生,说道:“看样子不是这天道道韵的问题。” 陈长生的目光落在宁不凡的身上。 隐约之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宁不凡被陈先生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于是便出声问道:“陈先生何故这般看我?”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他只是对宁不凡说道:“你先回去歇息,待陈某思索思索。” 宁不凡眨了眨眼,心中好奇,问道:“先生是瞧出了什么来?我莫非是有什么问题?”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你别多想,陈某也只是有些猜测而已。” 宁不凡见先生不愿多说,他便也没有纠缠,想了想后便拱手告辞了。 离去的路上,他也在思索,为什么自己遇到那东西会感到害怕,不解,实在不解。 待到宁不凡离去后。 湖泊岸边也安静了下来。 苏珺晗转头看向陈先生,问道:“先生觉得,宁小友到底有什么问题?” 陈长生拿出那《往生经》的手记,说道:“狐君觉得,《往生经》所对立的是什么……” 苏珺晗愣了一下,“过去?” 他摇了摇头,却道:“这怕是不太可能吧。” “陈某一开始也觉得,但后来却是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早年的时候,陈某遇到一位佛家高人,临走时,其赠予陈某一篇经文法门,其名便为……” “《过去经》” 第九百七十一章:受人敬仰 苏珺晗听后大为惊愕,目光落在陈先生身上,迟迟未有挪开。 直至许久过后,他回过头来,沉思良久,却是有些不太相信陈先生这个猜测。 苏珺晗摇了摇头,说道:“先生,苏某觉得,这岁月长河,只可顺流而下,过去便成为了过去,又如何会被改变。” 陈长生道:“所以如今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出生时,便带着先天的创伤。” 苏珺晗张了张口,说道:“若有这般本领,岂不是就相当于矗立于岁月长河之上,如此这般,天又岂会在其眼中,可他这般,又是为了何种目的呢?” 陈长生道:“逆行于岁月之人,必将遭受岁月与天所弃,无关目的,下场定是凄惨,或许他踏上这条路,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下来,在那般神魂被斩作两半的情况下,却又引出一道生机……” 陈长生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当然,狐君也不必太过紧张,陈某也只是猜测罢了,并没有什么证据。” 可苏珺晗却是当真了。 他觉得,先生说的一些东西,不无道理。 若是如此,一切的解释都说的通。 宁小友神魂上的伤势,还有对于《往生经》的恐惧,不然又该以何种方式来解释这些怪异的情况。 陈长生未再言语,只是说道:“钓鱼吧,夜晚的饭还没着落呢。” 苏珺晗见此也不再多问什么了。 不管那位宁小友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他只需当作不知道就好,免得有所牵连。 先生或许也是这样想的,不然,总是要刨根问底的。 …… 夜里湖边架起了火。 两条鱼儿已经烤熟,喷香诱人。 陈长生抱着一条鱼便啃了起来,却不在乎什么形象,吃便是了。 相比起来,苏珺晗吃的便斯文许多。 在先生面前,他到底还是要些面子的。 苏珺晗问道:“先生此次从人间来,却不知如今人间局势如何?” 陈长生道:“还好,如今雁、晋、朝廷三方相争,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天下气运即会归一。” 苏珺晗点了点头,反倒是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元山狐族也想插一脚?” 苏珺晗顿了一下,说道:“我倒是觉得没多大作用,不过元山狐族这般壮大,总不至于让他们就这样偏居一地了然渡过一生吧,之前我让狐银前去人间历练,打探虚实,陆续传信回来,我便觉得,这人道之争,对于小辈们而言,的确是个机会。” 陈长生听后亦是认同道:“这倒是不错,陈某便跟你说句实话,如今气运归一时,正是时机,若可得册封,绝对是稳赚不赔。” “哦?”苏珺晗听后也来了兴致。 陈长生道:“而且这般机缘,在很长一段岁月里,估计也只此一次了。” 苏珺晗听后反倒是疑惑道:“只此一次?”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人间山河远不如修仙界,何须这般多的仙官?索性一次性定下,便再不开门。” 苏珺晗沉吟片刻。 竟然连陈先生都这样说。 这样看来,这人间之事,他们元山狐族也万不可错过才是。 陈长生见他思索,又道:“其实也不必费太大的力,元山狐族固然势大,但落在人道气运之下,最多也只能谋得一位仙官,多的便没有了,你若有看好的小辈,便早做准备,陈某感觉,气运归一的日子很近了。” 苏珺晗听后回过神来,拱手道:“多谢先生提醒。” 陈长生摆了摆手,却不在意。 他吃着鱼,目光遥望向那天上的明月,一时有些失神,大抵是觉得这夜里的明月尤为好看。 吃完了鱼,二人便各自回去歇息了。 陈长生回去后,却见桃儿与童知唤已等候多时。 桃儿怀中童念一已经熟睡,细微的气息声却又孕育着勃勃生机。 直至此刻,陈长生才认真打量起二人。 不得不说,桃儿与童知唤的变化都很大。 当初新婚之时,二人瞧着如同两位方才懂事的少年姑娘一般,到了如今,却似到了四五十之年,眼中沧桑,期盼少了许多,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也在逐渐淡去。 岁月催人变化,每个人都是如此。 陈长生会变,这些小家伙们也会变。 陈长生道:“桃儿你先将念一带去房中歇息吧,可别把孩子吵醒了。” 桃儿听后点了点头,进屋将念一放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 童知唤备了酒,他道:“先生喜欢秋月酿,知唤特地跑了一趟老家,打了一坛子来。” 陈长生见此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童知唤给先生倒了一大碗。 他知道先生喝酒爽快,向来都是怎么乐意怎么来。 小杯子总是不尽兴的。 陈长生端起那酒碗,仰头一口灌下,那咽喉滚动,秋月坊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老酒下肚,回忆起多年前的岁月。 某些面孔,某些人影也不断在陈长生的脑海之间闪过。 但只是一刹,便悄然散去。 陈长生舒了口气,问道:“回去一趟,有没有去看望过长辈?” 童知唤道:“这些年我与桃儿奔波还望,找寻解决念一困境之法,多年未曾归家,此番回去,爹娘坟前杂草成堆,不见墓碑,一并都打扫了干净,磕了响头,絮叨许久,这才归来。” 陈长生道:“那便好。” 童知唤为先生倒酒。 他道:“如今念一的情况有所好转,我与桃儿打算往后就不在修行界走动了,索性就回老家,做点营生,先生呢?是何打算?” 陈长生顿了一下,思索许久后却道:“陈某啊……” “再过段岁月吧。” 陈长生顿了一下,岔开话道:“做营生也好,一家人平安顺遂,日子安稳,何其之幸。” 童知唤和煦一笑,举起酒碗。 二人酒碗相碰。 相撞之间,之间的关系又好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陈长生自然明白,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自己也当看开一些。 人总会变,当初那个无所谓畏惧心思盎然的童知唤已经在岁月下彻底长大了。 而他这位先生,也真正成为了受其敬仰的先生。 第九百七十二章:假作真时真亦假 大抵是觉得别扭,又或是怕先生觉得为难,桃儿与童知唤在元山待了两日便启程回了人间。 夫妇二人留下了三声感谢,又先生吃了顿酒,这才走的。 见那夫妇二人带着童念一离去。 苏珺晗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陈先生。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陈先生这两日有些奇怪。 总是欲言又止,没有那般随和,好像说话做事都隔着些什么东西。 他便问先生,“先生不自在?” 陈长生听到这话回过神来,问了一句:“什么?” 苏珺晗见先生是在愣神,便道:“先生这两日似乎不太自在。”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却没有解释。 苏珺晗见先生笑而不语,心中却又好似明白了过来。 大抵是因为先生不喜欢这些规规矩矩的东西。 . . 宁不凡晃着腿,躺在这山间的青松之下。 斑斑点点的光亮落在身上,不冷不热,很是舒服。 陈先生今日很奇怪。 说是请他喝酒,拿了一壶酒来,就这么坐在他旁边躺下了。 似他一般翘起了腿,无所事事的看向了那松针缝隙之间的天,亦是斑斑点点。 先生沉默不语,宁不凡也没有冒昧再去看先生的神色,只是偏头看着头顶。 “陈先生今日这般有闲情?” 宁不凡这样问道。 陈长生回答道:“是啊,就是好奇,你一个人是怎么在元山待着发愣的。” 宁不凡听后坐了起来,说道:“下河摸鱼,上山抓鸟,哪个不有意思。” 陈长生侧目看向他,打量了一眼,二十多岁快三十多的小伙,瞧着更是像四十了,他顿了顿,说道:“陈某少年时觉得很有意思,现在也觉得有意思,但却又隐约觉得,这已经不是陈某该去做的事了。” 宁不凡眨眼道:“陈先生这是什么话,男人至死是少年啊,哪有什么不能做,不敢做的。” 陈长生听后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宁不凡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他转头看了一眼先生,却是摇头道了一句:“先生活的不通透。” 陈长生听后一愣,随即笑问道:“不知宁兄可有什么见解?” 宁不凡骇了一声,说道:“我跟先生大不一样,我打小就没爹没娘的,落在街头做乞丐,这里讨一口饭,哪里讨一文钱,能活下来都不容易,经历那么多我就觉得没什么过不去的事,活便活呗,不死就行了。” 他说着却又变了语气,撑着脑袋低下头来,说道:“相比起来,我反而羡慕先生嘞,也不是说我经历那么苦才这样,好像很厉害一样,可事实上,苦就是苦,他并不会使我真的变得厉害,反而让我失去对于‘好’的认为,所以我羡慕先生,能活的规矩像是个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像我这样,总让人觉得像是个乞丐,又或者说不是个好人。”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宁不凡说的也对,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他却又说道:“有些人瞧着活的堂堂正正的,但其实也是狗屁不如的。” 宁不凡听到这话愣了愣,显然是有些意外这样的话从陈先生口中说出来。 总觉得有些违和。 大抵是因为先生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位慈和的老先生,口中像来都是说的规矩话,可这次却大为不同。 宁不凡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先生一句话便打断了他的思路。 陈长生笑了笑,问道:“怎么?” 宁不凡回过神来,说道:“啊,只是没想到先生会这样说话。”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这有什么的。” 宁不凡坐了下来,问道:“所以先生到底是因为什么事纠结?” 陈长生道:“陈某并没有纠结,而是执意陷入其中,人世间的情欲于我而言在逐渐减淡,或许有朝一日的就会彻底淡漠,从而看不清这世间的模样,所以我躺在这里,不想想开。” 宁不凡听后恍然明白了过来,他吧唧了一下嘴,说道:“陈先生也有些惨。” “比你还是不如的。”陈长生说道。 宁不凡听后撇了撇嘴,说道:“陈先生性子别扭,这也要捅我一刀。” 陈长生喝了口酒,笑道:“骂吧骂吧。” 宁不凡见陈先生这般,他心中不禁嘀咕了一句。 他觉得。 ‘陈先生一定是有什么毛病。’ 哪有人挨骂了还不在乎的。 几壶酒水下肚,先生喝的伶仃大醉。 先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躺着,很是安静,他没有睡去,脑海之中只是在想着从前种种,安静不言语。 宁不凡呼了口气,也有些醉了,躺在那地上,好似醉死梦生一般,这样昏呼呼的感觉让他沉醉,能让他短暂的忘记那些痛苦。 “嘿嘿……” 宁不凡莫名其妙的笑了笑,转头看向先生,却见陈先生平静不矣。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怕。 这位先生,喝醉了都是这样吗。 …… 先生在那林间大睡了一觉。 本也醉的昏过去的宁不凡忽惊醒过来。 他愣了一下,目光望去。 “嗯?!” 他见周遭的树木忽的疯涨,草木精气在这一刻忽的攀升,溪流里的游鱼雀跃起来,纷纷跃出水面。 山中的鹿儿野兽朝着此地靠近,好似朝圣一般走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瞬间宁不凡就酒醒了。 而在那元山之中,苏珺晗忽感变故,轻跃而起,目光落向那远处的山林。 他见元山周遭的草木精气忽的震动,异象忽起,山中万灵皆是抬眼望去,被其所吸引。 元山的灵狐亦有察觉,皆是望去。 “莫非是有机缘出世?” “看看去!” 苏珺晗眉头微皱,转头看去,随即便见一道身影飞来,低头拱手,说道:“见过狐君。” 苏珺晗问道:“这异象是因何而起?” 却听那道身影说道:“回狐君,这般异象因陈先生醉酒沉睡而起。” 苏珺晗恍然,见那仿佛是要溢出的草木精气,心中则是有些震撼。 “假梦化真?” “这是神通?还是自然?” 苏珺晗想不明白,但亦是大受震骇。 第九百七十三章:一梦一造化 梦里的一场春风,为元山带来了一场雨水。 原本枯死的草木焕发新春,干涸的溪道涌现出水流,灵气震撼之下,山中野兽草木有所明悟,开智醒灵。 仅因一梦,便有千变变化。 宁不凡目光茫然的看着这一幕幕,见那鹿儿的眼中从最开始的茫然变得有了人性,又见其上前而来,对那熟睡的先生曲腿三拜。 草木、野兽,皆向于先生。 陈先生给这里带来了变化,生机更显。 宁不凡舒了口气,口中呢喃道:“这才是神仙本领啊,一梦一造化,何种大能……” . . 先生一觉过后,见那山林变得更加葱郁了许多。 周遭有许多野兽妖精围住了这里。 它们的目光陈恳,有的抱着果子,有的叼着才打来的猎物,放在了距离陈长生不远的地上。 陈长生见此和煦一笑,也觉得恍然。 宁不凡站起身来,说道:“先生睡一觉的阵仗可真是大啊,整个元山都惊动了。” 陈长生道:“是个意外,梦里面见的有些多了,谁知道梦外面作假成真了。” 宁不凡舒了口气,也难为他胆战心惊的在这里守了这么久。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陈某接下来要去一趟天机山,得劳烦你送我一趟。” “昂?”宁不凡愣了一下,问道:“什么?” 他觉得茫然,先生说劳烦他?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你若不去,陈某也可以自己去。” 宁不凡回过神来,连忙道:“去,怎么不去!必须去!” 这忙他帮定了! 这样厉害的人请他帮忙,他连滚带爬的就去了。 可是…… 咋去啊! 宁不凡又犯难了,他好像听狐君说过,天机山距离此地不知有多远,他这点本领,怕是带不了先生吧。 他欲言又止,却见先生笑眯眯的看着他,不等他反应过来,抬手就将他打晕了过去。 “假作真时真亦假,梦中乘云踏雾,假中真,真中假,竹筏化云雾,转瞬去千里……”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带着宁不凡踏上了来时的竹筏。 梦一起,便见那竹筏直冲云霄而去。 “陈某去也。” 此道声音落在了苏珺晗耳畔。 苏珺晗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心道先生还真是洒脱。 来便来,走便走。 世上又有几人有这样的本事。 这样畅快,人生亦是这样逍遥。 …… 青山居于云雾之中,靠天之近,犹如绝美的女子半遮面容。 灵钟荡漾,仙音袅袅,白雾遮掩,仙气盎然。 天机山处世之久,胜过于数不清的道门仙山。 却见一艘竹筏腾云踏雾而来。 那仙雾之中盘旋巡视的天机山弟子,见到一幕顿时亦是一惊。 仙鹤迎上前去。 “不知来者何……” 那名天机山弟子话音未落,却见那竹筏从他身旁掠过,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入了仙山之中。 那名弟子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动铃铛,唤道:“快,快,有人闯山门!!” “叮啷啷——” 不多时巡视周遭的弟子聚集而来,朝着那竹筏追去。 而在前方,亦有修士早已等候,欲要拦住其去路。 竹筏之上的陈长生见此一幕不禁砸了咂嘴,说道:“这可不妙。” 他看向了熟睡的宁不凡,连忙抬手一挥。 “醒来。” 顿时之间,竹筏之上的神通散去。 伴随着宁不凡的梦境破灭,竹筏也脱了力,朝着那仙山坠落而去。 宁不凡一清醒便觉得自己又是在往下落。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再度从他口中传出。 迎面拦住他们的弟子见阵仗也是一惊。 “散,散!” 一道道路散开,竹筏带着二人直冲山门。 在即将落下的时候,陈长生施以道法。 便见竹筏猛然停滞。 二人平稳落地,而宁不凡却是在晃荡之间已经有些晕了,落下后便趴在一旁吐了起来。 “呕——” 他的脸上苍白,吐的更是厉害。 他到底没有陈先生那样镇定,在这天上转了不知道多少圈落下来,换作别人,早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天上弟子接连落下,数十只仙鹤将他们团团围住。 “何方修士!胆敢闯我天机山?!” 仙鹤之上有一道修,面色严肃,眼中带着些凌厉,更有些压迫之意。 陈长生顿了顿,拱手道:“陈某一时没能控制的住竹筏,并非有意闯山,此番前来,乃是有事相求,不知钟先生可回了天机山?” 那为首的弟子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后下了山来。 先是拱手,随即问道:“却不知道友尊号?” 陈长生道:“陈某无号,字长生二字。” 眼前的弟子愣了愣,好似想起了什么。 他顿了顿,说道:“钟长老不在山中。”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那,尘长老可在?” “先生且稍等一二,我便去通报一声。” 陈长生见这弟子这般好说话,心中也松了口气。 而实际上,是那弟子听到了‘陈长生’这三个字后才这般认真对待的,若真是这位先生的话,似乎也不奇怪,闯山的事,这位先生也不是头一次了。 之前钟长老也给他们下过吩咐,不得拦这位先生来着,但如今身份不明,还是得过问一二才是。 不多时,尘道求亲自从那山中迎了出来。 “哎呀,陈先生前来,使我仙山蓬荜生辉啊!” 陈长生上前拱手,“见过尘长老。” 尘道求回以一礼,说道:“先生客气了,且随我进山吧。” 他顿了一下,“咦,这位小友是?” 宁不凡缓了过来,说道:“见过仙长,在下宁不凡,随陈先生前来。” “好好好,快请快请。” 尘道求引着二人进了仙山之中。 仙茶灵果样样俱全,礼数更是周道。 宁不凡不禁感叹,陈先生的人缘真是好,这般仙山长老也这样客客气气的,自己也因此沾了光。 不得不说,那灵果是真好吃。 “见过陈先生。” 萧洞虚笑着对先生拱手。 陈长生看向其,说道:“小道长风采依旧啊。” 萧洞虚谦言道:“先生折煞小道,小道不成器,天天挨罚呢。” 第九百七十四章:后辈之事 于修行一道上来说,萧洞虚算是一个奇才。 “萧道友为何会在天机山?”陈长生问道。 萧洞虚而非天机山弟子,乃是玄九仙山掌教亲传。 早年陈长生也曾跟他请教过关于古字阵法有关的事情。 萧洞虚说道:“玄九仙山与天机山素来交好,而小道来这里,一来是为了多看些书,二来就是为了躲我那师尊,恰得尘长老看重,便时常候在一旁。” 尘道求笑道:“陈先生可别小瞧了他,这小子修为不深,但却精通术法神通,五花八门皆有所学,且俱有所得,乃是奇才也。” 陈长生笑道:“陈某早年见识过。” 尘道求说道:“说来可惜,若是我天机山在南域仙界,或许这小子会在我天机山门下才是。” 萧洞虚笑答道:“尘道长言重了,我师尊都已经受够我了,就不再嚯嚯旁人吧。” 尘道求听到这话大笑了一声,说道:“你小子是让人不省心。” 萧洞虚笑了笑,随即道:“那长老您与陈先生先聊,小道就退下了。” “去吧。” 尘道求笑着抿了一口茶水,待萧洞虚出去过后,他这才开口问道:“先生远道而来,想来是有要事相谈,却不知先生此行为何事而来。” 陈长生道:“陈某想去一趟后山,见见山主。” 尘道求听后愣了愣,随即却道:“若是这般,先生恐怕会无功而返啊。” 陈长生道:“说不定山主会乐意见我。” 尘道求听后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笑意,他点了点头,又觉得陈长生说的有几分道理。 说不定山主,真的会提早醒来。 于是尘道求便道:“先生既有把握,那贫道一会便带先生前去,只是能否见到,贫道却是说不准。” “陈某心中有数。” “嗯。” 尘道求说完后却是话锋一转,问道:“先生觉得,萧洞虚如何?” 陈长生知晓,萧洞虚的出现定然不会是个偶然,他便直言道:“萧道友根骨不凡,于各道皆有见解,属悟性非凡之辈,如今只是初露锋芒,待至往后,定有所成。” “好好好。”尘道求笑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不过,他似乎是玄九仙山掌教亲传弟子吧,尘道长问起此事,是有何打算吗?” 尘道求却是直言道:“不瞒先生,天机山于这天下岁月之中已久,我等从后辈而起,如今已是前辈长者,似暮年之凡人,不堪大用了。” 陈长生听后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想找接班的人。 可陈长生却觉得这事有些难,他摇了摇头,不太看好此事。 “贫道也知晓这不合礼数,萧小道友到底是玄九仙山的高徒,奈何贫道眼光高,这么多人里,也就只看上了他这一个。” “他大概不会愿意在这待着吧。”陈长生道。 尘道求和煦一笑,说道:“这有何难,我天机山又不是非要待在阁中镇守天下,若无事,自可行走世间天下,而且贫道也还能熬上不少岁月,待萧道友腻了,再来也是不迟的。” 陈长生听后却道:“玄九仙山的掌教真人是将其当做未来掌教来培养的,这……” 陈长生欲言又止,话外之意,便是觉得尘道求这般有些像是强了人家儿子似的。 尘道求笑了笑,说道:“先生不必担心,那老匹夫欠了我个大人情,再说了,萧小道友来我天机山,一样也能做玄九仙山的掌教啊。”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听那称呼,那想来此事便不会有什么冲突。 尘道求道:“今日先生前来,贫道便想着让先生瞧瞧这孩子,贫道托个脸面,希望先生往后能对这小子照拂一二。” 陈长生笑道:“道长言重了,陈某早年便得萧道友解难,这本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尘道求拱手道:“那便多谢陈先生了。” 坐在一边的宁不凡听不懂这些东西,喝了喝茶,也不讲话,只是一个劲的瞧着这殿内的装饰于风采,地方是个好地方,就是这楼内楼外,反倒是不如凡间那般富丽堂皇,他觉得大抵是因为这是仙人地界,故而显得朴素吧,太过华丽,反而不美。 尘道求的目光落在了宁不凡身上。 他问道:“这位宁小友,莫非陈先生高徒?”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他如今不知去处,便随陈某浪迹,并非是师徒关系。” 尘道求瞧着,却是目光火热。 他这才问道:“不知宁小友可有师承?” 宁不凡听后顿了一下,说道:“道长,我这一身佛光,怕是入不了玄门吧。” 尘道求听后笑了笑,说道:“这倒无碍,我天机山虽冠以玄门,但实则亦有修佛之人,早年的先辈便有几位是出自佛门之人。” 宁不凡张了张口,随即笑道:“在下明白道长好意,只是我这人自由散漫惯了,说到底是泼皮一个,便不好意思迈步进来。” 尘道求听后点了点头,也不强求,只道:“若宁小友往后改主意了,可再来此地。” 宁不凡打了个哈哈,说道:“一定,一定。” 陈长生看了宁不凡一眼,说道:“陈某一会有些事情,你若觉得此地无趣,可取寻萧道友,他就在门外,你们二人,应该聊的来。” 宁不凡听到这话心中感激,他待在这儿,的确有些不自在。 “那我便不碍两位前辈的眼了,嘿嘿。” 宁不凡起身之后便走了,他这人直,有时候也不掩饰什么。 待到宁不凡也走了后,这殿中便只余下了陈长生与尘道求。 陈长生问道:“不知道,天机山可是出了什么变故,我观道长似乎对于后辈之事很是上心。” 尘道求听后轻叹了一声,说道:“窃天机者,必受天机所尘,我天机山弟子资质上佳之辈也有不少,但受天机所困的也不在少数,贫道也怕有个万一,所以早先备着。” “再者说,如今修仙界劫难将至,我天机山定会卷入其中,最终结果如何,亦不曾有过定数。” 第九百七十五章:似夺舍之法? “贫道与几位长老商量,其实这守灯之人,也并不是说一定要我天机山弟子,这天地之间的清净,也不该是唯我天机山之责,芸芸众生,也该由众生所管顾。” “但此事,却也着急不得,若是稍有不慎,反而会起到反效果,所以便只是先看看如今修士可有什么好苗子,暂且先观望。” 尘道求顿了顿,问道:“先生觉得如何?” 陈长生听后回过神来,说道:“陈某觉得不错,这天机之间的安宁,也不该全数压在天机山身上。” 尘道求听后点头一笑,说道:“那便再往后走走。” 陈长生觉得,此举颇有必要,天机山到底也只是一座仙山罢了,弟子又有多少,资质非凡之辈又有多少,最终能成大事者,又有几何?仅是靠着山中弟子来观测这天下,庇佑这天下,显然是不够的。 …… 宁不凡跟萧洞虚凑在了起来。 萧洞虚见他这般潦草邋遢,给出评价道:“道友别具一格啊。” 宁不凡听后笑道:“我是个泼皮嘛,也得有泼皮的样子。” 萧洞虚听后笑了起来,说道:“道友不必如此,在小道看来,外表干净不一定是真的干净,道友虽显邋遢,其内心却是干净的。” 宁不凡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后道:“过誉了,过誉了。” “话说萧道长,你们在这儿修行,都是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啊……” 三言两语之下,二人就闲聊了起来。 萧洞虚与其阐述了作为一位修行人的日常,当然,这是他的日常,每日就是看书,练法,再找些乐子,若是换做别的修士,大抵不会像是他这般,多数时候都在清修。 萧洞虚说完后便问道:“宁小友来自人间,却不知人间的日子是何种模样?” “这怎么说呢……” 宁不凡随即就说起了人间一些有趣的事,多是一些市井的趣事,要么是偷了谁家东西,要么就是谁和谁打起来了,再不然就是打仗的事,这些年百姓聊的最多的便是打仗了。 萧洞虚听的眼前一亮,这与他所知晓的天下大不相同。 莫名间觉得人间很有意思。 若有机会的话,倒是想去玩一玩。 “去玩?”宁不凡听到这话却是摇头道:“我听老和尚说,作为修士,应当少惹凡俗才是,不然沾染红尘因果,修行之路必将坎坷。” “昂?” 萧洞虚听到这话愣了愣,却是摇头否认道:“小道却是不敢苟同,在小道看来,自己不行,何怪这凡俗红尘呢?” 宁不凡听到这话也是一愣,随即笑道:“你这人有意思,我之前也是这样怼那老和尚的,有句话怎么说的呢,英雄所见略同。” 萧洞虚笑道:“同道中人。” “幸会幸会。” “幸会。” 本还聊的挺开心的。 但宁不凡却是忽的头疼了起来。 自打上此在元山疼的那一次后,这头疼的毛病就越发频繁了起来。 “嘶……”宁不凡揉了揉眉心。 萧洞虚见此问道:“道友这是哪里不适?” “老毛病了……” “道友若是不嫌弃,不如让小道给你看看。” “怕是不成,陈先生也看了,也没法子。” “这样啊……” 宁不凡道:“我这情况很特殊,听陈先生说,我的神念好像断开的藕一样,剩下些许藕丝接连着两份神念。” “竟有如此之事?” “你可以看看。” “这,这不好吧。” “没事,说不定你看了之后有主意呢。” “那就得罪了。” 萧洞虚也知道这事是逾矩了,但也抵不住他对这‘藕断丝连’的神念好奇,他却是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现象。 待他神念进入其识海之中,见那神念果真与其说的那般模样。 萧洞虚愣了良久,惊骇之间,口中喃喃道:“我嘞个天尊啊……” 宁不凡笑问道:“如何?” 可萧洞虚的回答,却是让宁不凡一愣。 “巧夺天工!” “蛤?” 萧洞虚道:“是啊,如此‘藕断丝连’之神念,好似夺天造化一般,以此让你活了下来,当真是不可思议。” 宁不凡吧唧了一下嘴,之前陈先生跟狐尊也是认为他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咦?” 萧洞虚却是忽的一顿。 他抬眼望去,却是发现了有些不同之处。 “怎么了?”宁不凡问道。 萧洞虚放眼望去,见那两份神念,却觉得怪异无比,以他对于神念的了解,眼下的神念不该如此才对。 “这不对啊……” “什么不对?” “喂喂,萧道长,你讲话啊。” 萧洞虚慢慢回过神来,他收回了神念,看向宁不凡,犹豫了一下后道:“许是小道记错了,估计也没什么不对。” “啊?”宁不凡见他这般,便追问道:“萧道长是觉得什么不对?” “大小。” “大小?” “对。” 萧洞虚说道:“涉及神念修行的记述之中,分神念五重天,一重天有一重天的不同,一来是以神念之力来分别,而更为便捷的便是以神念之大小来区分,道友的神念一大一小,和在一块,许是能到一重天,但大小却要比一重天大上不少。” 他顿了一下,又道:“或许是因为断开的缘故……” 宁不凡听不太明白,只是问道:“很要命?” “这倒不是。”萧洞虚笑了笑,说道:“只是道友这神念有些特殊罢了。” 宁不凡舒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萧洞虚道:“这倒是不至于,不过往后道友还是不要去接触有关神念修行的问题,那神念之间的丝线脆弱,若神念壮大,怕是会出大问题。” “诶,不敢不敢,小命重要。” 萧洞虚点了点头,可内心之中却是思索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宁不凡的身上,再回顾他那神念,又觉得有些诡异。 有些话他没有去说。 他隐约间觉得,那分割开的神念,虽然气息上是一样的,但总觉得,二者之间并没有那么融洽,好似分了你我一般。 甚至…… 有些像是他曾在古籍上见过的一种夺舍之法。 第九百七十六章:撒豆成兵 尘道求带着陈长生去了后山。 可尘道求却没有过去,只是在外面等候着。 陈长生便一个人进了山中。 尘道求目光望着那先生的背影,其实当陈长生提起此事的时候,他是想着不太可能的,可如今站着这儿,他又觉得,山君或许真的会想来,这样的感觉真是没由来的。 顺着记忆中的路道往前走着。 陈长生来到了那洞府之中,抬眼望去,一道神像,并无香火,那神像之上,也没有面容。 这儿尤为安静,没有半点多余的声响。 陈长生对那神像拱手,轻道了一句:“山君,陈某又来了。” 那神像微微晃动了一下,好似苏醒了一般。 不多时,一个孩童的人影从那神像背后走了出来。 “你来做什么?”山君的语气不善,好似不太待见此人一般。 陈长生在那面前的团蒲上坐了下来,说道:“陈某当初心有所惑,如今解开一二,却又有些不太确定,故而想来寻山君解惑。” 山君听到此言微微皱眉,坐下后,他看向了陈长生的目光。 于上次所见,大为不同。 这人眼里好似多了些许执念,心中有了恨。 他虽不明白陈长生经历了什么,但既然他找上门来,那想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山君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陈长生道:“陈某已将魔域化为冥界,灵笼天道主宰那里,只欠黄泉之水,地府便可引渡亡魂,轮回可成,说不定,陈某也能借此跳出诅咒。” 山君听后恍惚了一下,随即笑道:“果然啊,就算你不是曾经的你了,但到底是你,相出的主意也是一致的。”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问道:“山君的意思是说,陈某的前世也曾做过这样的事吗?” 山君说道:“做过,但没做成,是因为没有机会,说到底是天地气运的问题。” 他看了一眼陈长生,见其周身气运萦绕,便道:“不过,你这身气运,想来是够用了。” 陈长生有些不太明白。 山君也不曾解释,随即道:“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我知道的,我就回答,我知道却不能说的,我便摇头,你知道我的意思。” “陈某也希望山君为难。” 陈长生随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据说早年人间有一王爷,踏足僵道,后也落败于此,数百年后,又有一少年将此道兴盛,金僵横飞,踏足仙界,后又堕入魔道,化为魔尊,开启了魔修的时代,又被人称作为唤魔神君,不知,这唤魔神君,可是与陈某有关?” 山君似乎对此有些意外,他顿了一下,反倒是问了一句:“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此事?” 陈长生道:“是一尊古僵告诉陈某的。” 山君思索了起来。 他时不时会抬眼看陈长生一眼,又低头思索。 从始至终,山君都没有摇头表示这件事不能说。 “陈某明白了。” 陈长生也没再多问了,那位唤魔神君就算不是自己的前世,也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山君嗯了一声,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又问道:“陈某还有一问。” “一并问了。” “早年人皇册封仙官,起人道气运,陈某借此机会走了一遭黄泉,却在黄泉身处见到一人,瞧不清面目,但他却告诉陈某,‘我是他’这样的话,却不知此人与陈某有何关系?” 听到此事,山君却有些疑惑了。 他挑了挑眉,说道:“黄泉深处?那是个活人?” “似乎没有肉身,更像是一道神念,或是灵体一般。” 山君思索良久过后,却是回答道:“此事便不是不能说了,而是我也不知道。” 陈长生顿了顿,点头表示明白。 “关于《诸神敕令》,陈某有一点不解,敕令之中的诸位神灵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又或者说,来自于一场梦,可这场梦到底在哪里,是陈某前世的梦吗?若陈某已然轮回新生,那为何这场梦还会存在呢。” “这点我可以为你解惑,首先,《诸神敕令》并不算是一门神通,他并不能凭空请出神灵来,这些神灵是早便存在的,所谓的梦,的确是源自于你前世的一场大梦,梦中成真,神灵而现,其中玄妙非寻常道法可解,至于为何这场梦在哪里,嗯……” “我之前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呢……” “但是呢……” “嗯……” 山君唠叨了一大顿,但却始终说不到点子上。 “总之就是这样。” 陈长生一脸无奈,这说了当没说一样。 山君摊手道:“我也知道很没道理,但这《诸神敕令》,的确让人觉得玄妙难解,不怪我。” “……” “好吧。” 陈长生无奈一叹,随即又问道:“还有一问,便是关于修行的事,陈某想跟山君请教。” 山君顿了一下,说道:“你是想问自己如何修行道法是吧。”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说道:“正是,所谓修行,还需日积月累,既是如此,陈某的前世又是如何修行肉身法力而大成的?” “于你而言,神念修行并无阻碍,难就难在肉身修行之上,若不修肉身,便无从得以法力,可诅咒当前,又该如何修行,这一点却不难,你要知晓,神念唯一,但肉身,却能有很多……” 陈长生听到这话仿佛明白了过来,问道:“身外化身?” 山君点头道:“正是,古之有法,撒豆成兵,分魂而入,虽肉身粗糙,但若法之有成,亦可使得豆兵修行出法力,兵归于豆,豆入腹中,即是法成肉身。” “妙哉妙哉……” 陈长生对此感到有些好奇,问道:“却不知山君可懂这撒豆成兵之法?” 山君摇了摇头,说道:“我就算知道这法门是何篇章,也了解不得的。” 陈长生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大抵是因为山君只是鬼神,没有肉身的原因。 他便也没有多问,拱手谢道:“多谢山君解惑。” 山君点了点头,随即道:“还有什么问题。” 这些也不算是什么不能说的。 山君也不解,为什么不指着些关键的问,净是问这些没用的。 第九百七十六章:假以试探 陈长生却是忽的一愣,忽的想起了当年剑生花说起的一番话,以及当初在之井中看到的那几幅壁画。 “原来如此……” “竟是这般……” 山君却是有些有些不解,问道:“什么?”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他心中其实一直有一个疑惑。 自己若真是那唤魔神君…… 当初的剑生花以及那些魔修,若是唤魔神君的分身的话,那按理说,也该于唤魔神君一般,一同灭,一同亡,但他们没死,甚至还活了下来。 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是唤魔神君的身外化身。 而是那撒豆成兵之法所化! 他们是豆子!! 只不过是在修行之中有了灵智的豆子! 而那之井中记述的也并非是分魂修行,而是撒豆成兵,豆入腹中,化为法力的画面! “当真了得……” 世间神通,当真是奇妙无比。 或许也是在不经意间,便造就了如此。 陈长生慢慢回过神来,他的目光再度落在山君身上,接着说道:“上次我见山君拿出一件法宝,一枚绿珠,其中倒印出了玉萱姑娘的身影,那可是她所留下的记忆念珠?” 山君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可给陈某一观?” “不行。” 山君摇了摇头,说道:“天机山只余下了这一枚念珠,若无此物,仙山将倾,我也将无处落脚。”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便也不再强求。 “好吧,是陈某唐突了。” “嗯。” 陈长生起身,说道:“此番多谢山君解惑,陈某问的够多了,等过两年,陈某还会再来一趟,到时候恐怕真要麻烦山君了。” 山君听到这话笑了笑,说道:“无碍,我求之不得。” 陈长生张了张口,说道:“若有机会的话,我也希望能帮山君重归自由之身。” “是吗?” 山君笑了笑,却是对于此事并不太在意。 “陈某说真的。” 山君顿了一下,片刻后答了一句:“知道了。” 陈长生拱了拱手,随即道了告辞。 山君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摇了摇头,化作一道青光回到了那神像之中。 尘道求见先生出来,随即迎了上去。 “陈先生见到山君了吗?” “见到了。” 尘道求听后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先生果真不凡啊。” “尘道长过誉了,陈某也只是机缘巧合。” “先生谦虚了。” 尘道求已经让下面的人备好了宴席,准备招待一翻陈先生。 陈长生不好推辞,只得前去。 而在中途,萧洞虚带着宁不凡在天机山转了一圈后便回来了。 萧洞虚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陈先生。 “陈先生,关于宁道友,有件事小道想跟先生说一下。” “小道长请讲。” 二人交谈之间,萧洞虚随即说出了宁不凡神魂之上的问题。 “我怀疑是有人想夺舍宁道友,不过半途却又被阻止了,但也只是个怀疑,毕竟留在宁道友识海之中的神念,又与之前的气息一般无二,说不定是被同化了,唉,总之此事非比寻常。”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萧洞虚所言,反而应证了他之前的一些猜测。 他说道:“会不会有可能,这分割开的神魂,本就是他自己呢。” 萧洞虚摇了摇头,说道:“气息虽是一致,但却又不像是同一个人,倒像是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陈某明白了,有劳萧小道长了。” “陈先生客气了,小道对于宁道友的情况也很好奇,不妨就让他多留几日,小道再观察观察。” 陈长生却是说道:“陈某其实知晓他的特别之处,所以,陈某是不建议萧小道长再深入下去钻研,因为这恐怕会给萧小道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萧洞虚听后愣了愣,问道;“这因果很大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 萧洞虚咂了咂嘴,他却是有些心痒痒。 他这人本身就对于这些非同寻常的事尤为好奇,如今不让他琢磨,那恐怕是会让他寝食难安。 但若是陈先生都说这是大因果了。 他的确也不该再深入下去。 “唉……” 萧洞虚叹了口气。 说到底是自己道行尚浅。 虽然学的多,但派得上用场的却不多。 仔细思索了一下。 萧洞虚才觉得还是不琢磨了为好。 前辈的话,还是要听的。 尘道求给安排了客房,陈长生和宁不凡就暂且在这住下了。 陈长生去了一趟天机山的伙房,天机山也是有伙房的,大抵是因为修行的缘故,天机山十分重视五谷滋味,这与修仙界的辟谷丹药修行背道而驰,大抵是希望弟子不要忘记五谷滋味,天机山存在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成为高高在上的仙。 他像伙房的弟子讨了一些红豆来。 得了红豆之后,陈长生便寻了个地方琢磨了起来。 这倒是难到了陈长生。 撒豆成兵不难,但他可不仅是要撒豆成兵,还需要这些豆子能够修行,这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如何让他们自己修行呢……” 陈长生坐在树下,横竖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到底是没什么悟性。 真到了要修行的时候,却是一窍不通的。 他看着掌心之中的红豆发愣,这一坐就到了天黑。 直至宁不凡在天机山逛了许久后回来,瞧见那树下坐着的陈先生,给他吓了一跳。 “哎哟!” 宁不凡拍了拍胸膛,说道:“陈先生你怎么在这,给我吓了一跳。”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天机山这般好玩吗,逛到天黑才舍得回来?” 宁不凡笑了笑,随即上前来坐下,说道:“陈先生可是不知道,天机山的道人们真是有趣极了,一个个能说会道的,什么都懂,琴棋书画样样俱到,说话也好听,厉害的很呢。” 陈长生笑道:“你这说的,不知道的以为你上了青楼呢。” 宁不凡笑了笑,说道:“这可比青楼厉害多了。” “这话可别说了,让天机山的弟子听去了,你少不了一顿打。” “嘿嘿……” 陈长生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宁不凡。 他思索了一下,随即道:“对了,陈某早年得了一样东西,与佛法相关,不妨你帮陈某看看。” “什么东西?”宁不凡道。 陈长生在袖中摸索了一下,随即摸出了一页篇章,乃是当初灵笼之中的那位和尚交给他的,正是那本《过去经》。 第九百七十七章:过去无法改变 陈长生对这《过去经》一知半解,佛法的高深奥妙,也非他能看破的,早年他也曾琢磨过这《过去经》,但却就似天书一般,索性就一直放在了袖中。 而当那一篇《过去经》拿出来的时候,便见宁不凡忽的一顿,目光竟全数都落在了那《过去经》上。 恍惚之间,眼前的宁不凡目光变了又变。 陈长生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同,好似眼前的宁不凡…… 换了一个人一般。 待那《过去经》落于宁不凡手中。 当其再抬起头时,陈长生与其双眸对视。 此一刻,好似划过了岁月长河。 宁不凡的目光好似一片静谧的湖面,他看着面前的青衫先生,双手合十,行以一礼。 陈长生看着他,只听其说道:“贫僧即明,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愣了半晌,良久却未回过神来。 即明抬起头来,见天时未动,心中的些许不安也冷静了下来。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陈长生说道:“此为法号?” 即明微微点头,闭上双眸,说道:“再见先生,当真是尤为亲切。” 陈长生坐直了身子,问道:“所以,你真是从岁月之中逆流而来?” 即明和煦笑道:“先生以为呢?” 陈长生道:“修佛之人,都是如此,话总要留这么一半吗?” 即明笑了笑,说道:“先生教训的是。” 陈长生道:“即明大师严重了,大师能勘破岁月长河,逆流而来,造诣远胜于陈某,陈某又如何能教训大师呢。” 即明却是解释道:“先生才是言重了,所谓千年暗室,一灯即明,贫僧不过是暗室中偶然亮起的一盏灯罢了,比起先生似头顶日月一般普照众生,差的太远太远。” 他也并非是谦虚,修行多年,他也只是参透了《过去经》罢了,除此之外,道行其实并不算深厚。 但是,能够参透《过去经》的,一样也并非平凡之辈。 陈长生笑了笑,也未接下这话,而是问道:“却不知大师与宁不凡是何关系?” 即明道:“是贫僧俗家时,贫僧与他,本是同一人,但世上,却不能存在两个我。”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这般看来,这《往生经》亦有限制,世上术法万千,可说到底修行之人,皆在天地之下,不跨过这片天地,便永远都逃不过天地的眸子。 “原来如此。” 陈长生点头问道:“不知大师来到这过去,又是为了什么呢?” 即明沉默了片刻,双手合十,诚心而道:“我应西方诸佛而来,为变佛门之命数,成天地之造化。” 陈长生听后先是一愣,随即便是摇头。 “即明大师没说实话。” 即明顿了顿,不再言语。 陈长生的目光落在了即明掌心之中的《过去经》上,开口说道:“即明大师既然能参破这《过去经》,也该知晓,过去无法改变的道理。” 即明抬起眼眸,说道:“先生怎知过去无法改变?” 陈长生道:“岁月似河流奔走而去,掀起的浪花早已随着水流逝去,何处起浪,何处遇阻,在于过去已是注定的事情,能够在这岁月长河之中逆流而上,已是天大的本领,再想搅动河水,扫去泥石,除非大师的本领,早在那苍天之上。” 他的话音一转,说道:“不过显然大师并没有这样的本事,不然方才也不会看向那苍天。” “也多亏如今世界之乱象,导致修仙界中天地之目光被遮蔽,不然,大师出现的那一刻,恐怕都不止九天雷罚,或许转瞬之间,就烟消云散了。” 即明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先生不愧为先生。” 陈长生说的并没有错。 他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能来到这里,他就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过去无法改变! 即明舒了口气,说道:“贫僧来此的确有别的目的。” 陈长生没有多问。 显然,即明不愿意说,而且,说不定也是不能说的。 有些话,就算是天道有所蒙蔽,也不会让他说出口来的话,不足半字出口,说不定就灰飞烟灭了。 这并不是个玩笑。 忽然之间,天机山所在之地迎来了一片阴云。 即明微微一愣,抬眼望去,他无奈一笑,说道:“先生,贫僧便不多留了。” 陈长生摆了摆手,随即便见即明将那《过去经》递了回来。 当《过去经》脱手的那一刻,宁不凡的目光恢复了短暂的清明,但随即便感觉一阵昏沉,径直倒了下去。 陈长生将昏过去的宁不凡扶住,再抬眼时,却见那阴云恍惚之间又散了去。 说到底,天地是不会准许即明的存在的。 也只是出来了片刻,便惊动了天地的本源。 待到宁不凡醒来的时候,天边已是灰蒙蒙的一片。 不是落日,而是靠近黎明之时。 他头脑还有些恍惚,好似是宿醉了一场似的,起来时头也疼的离开。 “我怎么晕了……” 宁不凡完全回忆不起来了。 再一转头,却见陈先生正盘坐在一边,掌心之中有一把红豆。 “哗啦。” 却见先生将那红豆往地上一撒。 顿时之间,地上便出现了一众小人,穿着甲胄,手握兵刃。 宁不凡一惊,往前两步,惊呼道:“这是,撒豆成兵?” 陈长生示意他不要说话。 宁不凡见此连忙闭上了嘴。 陈长生看着眼下的这些小人们,随即便见他们互相打斗了起来,有的则是晕头转向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最终陈长生无奈一叹,拂袖而过。 这些小人变幻回了红豆。 陈长生在一个一个的将他们捡起来。 宁不凡问道:“先生,这撒豆成兵的神通真是厉害,这些小人是活的?”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自然是死的,若是活的,那才是要出大事。” 宁不凡挠了挠头,他只是觉得很厉害。 他慢慢回过神来,随即问道:“对了先生,我怎么昏过去了?还睡到了这会。” 陈长生说道:“大抵是你困了吧。” 宁不凡嘴角抽了抽,说道:“先生,我也不傻啊。” 陈长生笑了笑,也没解释什么,随即便继续琢磨起了这撒豆成兵之术。 第九百七十八章:以退为进 陈长生始终都不搞不明白。 撒豆成兵,到底要怎么让这些‘兵’自己修炼。 “莫非真得让他们活过来才行?” 陈长生微微皱眉,却又觉得诡异。 若是这豆子活过来,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吞豆入腹,化为自身之法,但若是这豆子有了灵智,再行此举,那这与邪法何异? 陈长生长叹了一口气,“任重道远啊……” 宁不凡见先生琢磨的入神,便道:“陈先生是在琢磨什么神通道法吗?” “算是吧。” “这样吗……”宁不凡想了想,说道:“先生不妨问问旁人,这天机山修士众多,说不定能帮上忙,不是还有尘长老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听到这话他却是想起了一人。 “这倒是提醒陈某了。” 陈长生站起身来,说道:“陈某去一趟,你自己先逛逛。” 宁不凡点了点头,随即便见先生腾云踏雾而去,不多时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山头落下了。 “那不是萧道长的地方吗?”宁不凡嘀咕道。 陈长生认为,此事或许萧洞虚能够帮得上他的忙。 若论起这些‘古怪稀奇’的神通道法,萧洞虚懂的最多了,倒也不是贬低,事实也是如此,萧洞虚就是喜欢研究一些旁人不在意的法门神通。 陈长生找到萧洞虚的时候,他正盘坐在一棵树上修行,迎着紫气东来,修炼着法力。 萧洞虚感到有人前来,睁眼望去,见是陈先生后他连忙从树上下来了。 “小道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道:“萧道友不必多礼,陈某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萧洞虚愣了愣,随即道:“先生言重了。” 二人于那树下的桌子前坐下。 随即陈长生便将那‘撒豆成兵’之术的说法缓缓道来。 萧洞虚愣了愣,随即却是眼前一亮,说道:“先生想要这撒豆成兵自行修行?!” 萧洞虚惊坐而起,说道:“妙!妙啊!我怎么没想过有这种法子!” “若有此法,也能大大削加快修行。” 可当萧洞虚仔细想过之后,却又是一脸凝重。 他发现,这似乎不是一般的难! “我想想,我想想……” 萧洞虚随即陷入了一种古怪的状态之中。 “萧道友?” 陈长生唤了几声,但萧洞虚却迟迟没有反应。 陈长生微微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便不再出声打搅,估计自己再这么喊,也喊不动他。 他便一直在这桌前坐着,等着萧洞虚醒来。 谁料这一等,就从这黎明朦胧之时,一直等到了日落之际。 天边的昏黄之色落在此地。 萧洞虚陷入思索之中,而陈长生也抓着一把红豆反复想着。 只是可惜,陈长生想了一天,却都一无所获。 而在那最后一抹余晖落下之时。 萧洞虚的身影一顿,忽的清醒了过来。 陈长生一愣,随即看向他。 萧洞虚的目光恢复了清明,他看向陈先生,说道:“先生,我想到法子了,不过,这法子虽能让先生说的实现,但到底还是有些亏的。” 陈长生问道:“这从何说起?” 萧洞虚叹了口气,说道:“想要豆子成灵,那必然是不行的!这样的话,那这法力,也就无法化为己身了,既是这般,何不让有灵之人,暂时融入豆中,将那法力积攒于豆中,待食用时,再让其离去,若是这样……” “这其中的难点唯二,一是让豆子有常人肉身之效,此需撒豆成兵之神通大成,二就是有灵之人,依小道之见,可寻阴魂鬼神相助,此二者最为合适!” 萧洞虚却又没有那么激动了,说道:“不过,这样就成了吃力不讨好的事了,估计也没人乐意来做,说不定自己还得亏。” 他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不算一门有用的神通。” 陈长生恍然间反应了过来。 他愣在原地。 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 的确,让他人相助显然是一件麻烦之事,甚至还有可能有所失去。 但他陈长生,何需他人相助? 自己神念可分,再以此融入豆中,这样一来,岂不就不用旁人相助了! 如今,就缺这大成的撒豆成兵之法! “萧道友当真是一奇才。” 萧洞虚挠头道:“先生谬赞了,说句不好听的,小道向来钻研一些旁门左道,所以,就……” 陈长生笑道:“此番多谢萧道友了,却不知萧道友如今可有所缺,陈某或许帮得上忙。” 萧洞虚连连摆手,说道:“不敢所求,不敢所求。” 前辈找他帮忙已经是大给他面子了,哪有要赏赐的道理。 陈长生说道:“萧道友不必紧张,陈某从来不在意那些规矩,若差些什么,例如法宝神通之类的,陈某帮的上忙的,萧道友尽管提。” 萧洞虚有些不好意思道:“主要是,小道也没帮得上先生什么,也不好意思。” 陈长生笑道:“萧道友这是说的哪里话,方才一番话,让陈某茅塞顿开,已经有了头绪,是帮了大忙了。” “当真帮了先生大忙?” “正是。” 萧洞虚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他想了想,却又道:“不过,小道的确也不知道想要什么,主要是不缺,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先生。” 陈长生又问了一句:“真没什么想要的吗?” 萧洞虚摇了摇头,他是真想不到。 陈长生见此也没强求,而是说道:“也好,若往后需要陈某相助,还望萧道友不要吝啬开口。” “不……”萧洞虚受宠若惊,本想拒绝,但见先生神色,随即便改口道:“一定,一定。” 陈长生笑了笑,这才安心。 他随即起身道:“天色不早了,陈某心中之困惑已解,便不多叨扰了。” “我送送先生。” “不必,不必。” 萧洞虚目送着陈长生离开。 他恍惚了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直至一道身影将其惊醒。 “臭小子,你今天跟陈先生聊什么呢?” 萧洞虚回头一看,却见是尘长老在身后,他连忙拱手行礼,说道:“见过长老。” 尘道求随即又问了一句。 萧洞虚将今日之事缓缓道来。 尘道求听完后微微一愣,随即不禁多看了一眼萧洞虚,说道:“你小子,这以退为进用的真是妙啊。” 萧洞虚愣了愣,“什么?” 尘道求在其额头上敲了一下,提点道:“那可是陈先生的人情啊!” 第九百七十九章:先生人缘真好 “先生还在琢磨那红豆呢?” 宁不凡很想知道,陈先生真的不累吗。 他光是瞧着那红豆都觉得眼花缭乱的。 陈长生将那红豆捡起,说道:“修行从来都不是一步登天的,还需岁月磨练。” 他将红豆收进了衣兜之中,随即对宁不凡道:“不过,在这儿也待的够久了,我们也该走了。” “这就走了?” 宁不凡顿了顿,眨眼问道:“咱们才待了三天。” 陈长生道:“三天很久了。” 对于陈长生而言,一个时辰一天都是一段悠长的岁月。 且行且珍惜。 宁不凡吧唧了一下嘴,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陈长生也不知道,他思索良久,却对宁不凡道:“你指个方向,陈某想到哪里,便去哪里,如何?” 宁不凡听后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他道:“哪有这般随意的?” 不过他还是思索了一下,抬起手随意指了个方向。 陈长生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个方向啊……” 宁不凡道:“我随便指的,那边是哪?” “南域仙界,不过你所对上的那个方向,嗯,陈某去过的,似乎也只有那座山了。” “哪座山?” “云浮山。” 宁不凡听后撇了撇嘴,他发现自己问了也白问,这外面的地方,他从未来过,哪里又知道什么山什么地的。 不过长了见识,却是真的。 “好玩吗?风景怎样?”宁不凡问道。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愣,随即道:“风景一绝,好玩的很呢。” 宁不凡总觉得陈长生怪怪的,好像话里有话一样。 当天他们二人就下了山去。 于那山门之前,重新立起那竹筏,说起来,这竹筏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瞧着也有些松散了,想来用不了几日了。 宁不凡瞧着竹筏,他呢喃道:“话说,咱们怎么过来的?” 他睡着了,哪里还记得这些。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道:“一路上不都是你带着陈某来的吗?” “我?”宁不凡指了指自己。 随即便见陈长生轻道了一句:“宁小友莫非忘了那一句……”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宁不凡听后恍惚了一下,却是忽的打起了哈切。 不过眨眼之间,便觉困意袭来。 “我怎么,这么困……” 话还没说完,他便倒头睡了去。 陈长生将其扶上竹筏,随即便见那竹筏再度启程,飞入云霄之中。 从天机山到云浮山。 这可是一段遥远的路途。 当初陈长生御剑而去,都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法力更是费去许多,如今有宁小友在,倒也省了不少力。 不过估计半途宁不凡就会醒,他那点法力,是远远不够到云浮山的。 陈长生要去讨一些东西回来。 荒海之上,云雾之间,竹筏颤动,脚底是不见尽头的荒海,身前是一望无际的云霭。 竹筏上的宁不凡做着大梦,催使着竹筏前行,而那青衫先生则是盘坐在竹筏上,手中把玩着几颗红豆。 那青衫先生时不时又会从袖中取出一块人间的蜜饯来放进嘴里,吃上许久,也不觉腻。 “哗啦。” 当那红豆从手中抛出。 转眼间便化作野兽山精的模样,无一例外都是面色呆滞,说到底是傀儡,而非真正的活物。 “原来如此……” “所以这撒豆成兵之术,若想大成,也需对此有所了解,不解经络躯体,五脏六腑,便不可能化出真正的‘肉身’。” 陈长生笑了笑,如今尚且也有些头绪了。 他能感觉到,距离他将这些豆子化成可作修炼的‘肉身’已经不远了。 剩下的时候里,他便没有再继续琢磨这红豆了,反而是内视起了自己的筋脉五脏,又作挑拣,若是说全数化出的话,那所耗费的法力可是巨大的,这样一来,撒豆成兵之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说到底,还是要慢慢来,减少开支,该留下的留下,多余的,便不必管顾。 正在陈长生沉思之际。 却忽的感觉一阵颠簸。 睁眼看去,却见大梦中的宁不凡眼皮颤了颤,似乎马上就要醒来了。 陈长生抬双指,随即接管了竹筏。 宁不凡在恍惚间醒了过来,他揉了揉脑袋,嘴里嘀咕道:“头好疼……” 就好像喝了酒一般。 而且他还感觉到一阵乏力,好像是用力过度了一般。 冷风一刮,他却又清醒了过来。 “嘶……” 宁不凡抬眼望去,说道:“我们在天上?” 他见陈先生正在运法,于是便没有打扰,他趴在竹筏边上,目光向下望去,透过云层,瞧见了那漆黑一片的荒海。 宁不凡不禁打了个寒颤,这要是掉下去,怕是会摔成碎渣吧。 他连忙挪回了目光,随即却听陈长生说道:“眼下靠近清渊地界,正好下去歇息一二。” “清渊又是什么地方……” 宁不凡嘀咕了一句,他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看样子还是得找人问问才是。 “抓紧了。” 宁不凡听到这话连忙抓住了竹筏。 不多时,便见那竹筏往下而落。 他闭上了眼睛,不敢多看。 直至良久过后,竹筏平稳下来,宁不凡睁眼瞧见了眼前的绿水青山,这才松了口气。 “总算是平稳落下了一次。”宁不凡道。 二人下了竹筏后便朝着清渊之中走去。 宁不凡对于周遭的一切都很好奇,比起天机山和妖域,这儿才让他赶紧到了寻常修士的日子。 也与人间一样,又集市,有城镇,热闹非凡。 “陈先生似乎对修仙界很是熟悉,先生原本是修仙界的人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生于人间。” 宁不凡听后大为震撼,说道:“先生果真与众不同。” 凡俗修士,竟也能到这般地步,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走吧,既然来了,也正好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云府的路途不远,也不过几刻钟便到了。 当宁不凡瞧见那阔气的云府大门时,他不禁感叹一句:“先生的人缘是真好啊。” 不是妖尊仙门就是这般阔府世家,真是让人心生敬佩啊。 第九百七十九章:花落掌心 当那门口的人瞧清了来者的模样,顿时就是一惊。 “哎呀!!” 云府的下人连忙往府上跑去,都忘了规矩。 “管家,管家……” “陈先生来了!陈先生来了!” 不多时,云府上下都被惊动了。 云家主也从后山弟子之地匆匆赶来外府,不多时就让下人准备好了宴席,只待三两杯茶水的功夫,便引着陈先生与那位宁小友上了桌。 陈先生与云家主有说有笑,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虽说话语之间带着笑意,但却也能感觉出来,这位云家主对陈先生是毕恭毕敬的。 宁不凡看着这一切,不禁感到恍惚。 好似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切。 好像假的一样。 但他却又不得不否认,陈先生怕不仅仅是人缘好这样简单。 或许陈先生的道行,比他想象的还好高的多。 宁不凡跟着先生沾了光,他话少,便铆足了劲吃喝,总归跟着先生,就没有差过,至少是吃喝的不愁。 空闲的时候,他便与云府的下人聊了起来。 大抵都是打听一下云府是怎样的一个世家。 知道过后,宁不凡大为惊愕,这竟是一个得许多仙山门派敬重的修行世家。 “这就是修仙界吗……” 宁不凡不禁感叹,这一趟真是涨了见识。 云家主今日喝的有些多,醉醺醺的被下人扶了回去,府上的管家则是早就准备好了房间供他们休息。 待宁不凡躺在那大床之上,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目光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却觉得恍惚。 他侧目望去,看向那窗外,却见陈先生还在琢磨着那红豆,手中拿着半块没吃完的蜜饯,一边琢磨,一边吃着。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没喝过酒,也没吃过饭一样。 宁不凡觉得,陈先生有时候真是过于平静了。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了院子里,看向陈先生问道:“陈先生喜欢吃蜜饯?” 陈长生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中的蜜饯,说道:“不吃会坏。” “是吗?”宁不凡不解道:“所以先生是不喜欢吃的?” 陈长生却又摇头。 “那就是喜欢吃?” 陈长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蜜饯,好似想起了什么事。 宁不凡张了张口,他觉得陈先生真是个怪人。 于是他也没在这蜜饯上多问,上前坐下后道:“先生道行到底有多深,才让这么多人都敬仰先生啊。”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陈某这怕是跟道行没多大干系,唔,不过有些也有干系。” “这如何说来?” “比方说,陈某认识狐尊的时候,还敌不过狐尊呢,还有天机山的尘长老,若是真斗起来,陈某也敌不过他,至于云府,那真就是不打不相识。” 宁不凡思索了起来,摸起了下巴。 这是什么道理? 陈长生却有话音一转,说道:“不过你讲的也没错,这的确与道行有很大的干系,虽然陈某刚才是这么说,但其中也有很多道道,一时也说不清楚。” 宁不凡问道:“所以我是说错了,还是没错?” “你没错。”陈长生说道,“只是陈某有时候会恍惚那么一下。” 苏珺晗是源自于前世的缘故,而天机山也与当年的一卦相关,至于云府,全是借了他人的势,不然云府一样也不会敬重他。 这天下之间,总是以强者为尊的。 不都这样的吗。 陈长生看开了许多,也没有纠结于此,自张小六跪下求他那一次后,他就明白了这些让人不太欢喜的道理。 宁不凡坐着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则是一心都在研究道法上。 正思索着,却见几朵白花从云府外面飘了进来。 恰有一朵,落在了宁不凡的耳边。 “哪来的花?” 宁不凡嘀咕了一句,伸手去抓。 可当那朵花落在掌心之中时,却忽的化作了一张纸。 宁不凡一愣,看向了陈先生。 陈长生抬起头,见了那一张纸后却是皱起了眉头。 陈长生接过手中,看了一眼。 “是魔修的法门……”陈长生道了一句。 宁不凡惊了一下,“啊?!” 陈长生抬眼望去,却见又有一片花瓣飘进了这院子里。 他伸手去接,落入手中,又化为了一张。 他又见一片花瓣缓缓飘落,而在其目光注视之下,那片花瓣落在地上后却是即刻枯萎了下去,不多时就没了影子。 “先生快看!”宁不凡指了指那落在地上枯萎的花瓣。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看见了。” 陈长生手握着两张魔修法门,他微微皱眉,也难怪找不出这暗处的魔修,这般法子,谁发现的了。 不多时,云府的内山警钟便敲响了。 这般法门的出现也惊动了云府的执法堂,数十位修士即刻调查此事,转眼便见数十日出了云府,追寻这花瓣的踪影而去。 同时也有府上弟子着手销毁那法门一事,任何人不得私藏,可到底有没有藏,谁也说不准。 云家主得知此事时还有些醉意,可听闻后顿时就清醒了过来,借法力去了酒劲儿。 不多时他便来寻了陈先生。 云家主问道:“陈先生可是知道方才的事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 云家主道:“据下人来报,整个清渊都出现了这样的花瓣,落在人的手中就成了这魔修法门,落在地上就会化为粉末消散,这般手段,当真是闻所未闻。” “唉……” 云家主叹了一声,说道:“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 陈长生桌上也摆着两张法门,正是方才所得,他道:“以这样的神通传播魔修法门,或许那人已经不在清渊了,再找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云家主道:“这般下来,我清渊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陈长生道:“之前清渊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 “之前倒不是以这样的花瓣,最开始只是在坊间流传,倒是有迹可循,我也查到了某个某修头上,但知道其人,却始终抓不到此人,不曾想这次,却使了这样法子,让人防不胜防。” 云家主一拳砸在了桌上,心中愤恨。 陈长生道:“只怕是不止清渊出现了这样的事。” 第九百八十章:我悟了! 当那花瓣飞舞在这世间,属于魔修的盛世也即将开启。 数不清的人踏入那魔道,去追寻那缥缈的自由唯我之道,所有新仇旧恨也将在魔道现世之时迎来一个了结。 “天下之间有太多太多弱而受辱,无力反抗之事,仇恨与恩怨会在这魔道兴盛之间毁了一个又一个人,更是会掀起数不清的杀戮。” 这般魔道法门,给了那些跌入尘埃之中的人一个机会,同时也将制裁那些不讲道理胡作非为的人,但更多的,却是给这个天下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大混乱。 宁不凡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口,说道:“陈先生,修仙界真不安全。” 陈长生看向他道:“哪都不安全。” 他看向了云家主,说道:“此事,陈某也无能为力,这般手段,陈某也无法杜绝,危不在这功法,而在于人心,云家主应该明白陈某的意思。” 云家主愣了愣,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最终也只留下一声无奈的叹息。 当夜,陈长生在云府之中休息,不日就要继续启程。 当天夜里,整个清渊之中却起异动。 “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在那坊间猖狂大笑,那笑声之中好似有着解脱。 那人的手中握着一柄染血的刀,其身魔气滔滔,已入了魔道。 笑着,却又眼中含泪。 待到云府的修士抵达之时,惨剧已然酿成,而那入魔的修士却并没逃走,更没有抵抗。 “呔那魔修,你何故杀其?!” “呵呵……” 魔修只道:“辱我妻女,杀我父母,我今日入魔,杀他不得?!” 待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云府修士未有多言,只得无奈叹息,顾及此人是魔修的身份,还是将其给擒了回去。 值得一提的是,那魔修也并没有反抗,只是一路大笑着被人押了回去。 那般笑声,响彻了整个清渊。 那是积攒了多年的怨恨,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众人不禁思索,这魔道法门到底给人们带来了什么。 或许,也并不见得就一定是坏。 大抵也是因为这样的事层出不穷,也慢慢在改变着修士对此的看法,争端也由此出现。 “云管家,听说昨夜死了不少人?” “是啊……” 云府的管家跟宁不凡说着这事。 “入魔的人有不少,有的被吸成了干尸,有的为报大仇,挥刀出剑,这样的事昨夜就发生了四五件,到现在还有几个没查出凶手来。” 宁不凡张了张口,说道:“魔修就这般厉害?” 云管家道:“若是按理来说,同境界的魔修,的确要比寻常修士厉害几分,但有得必然有失,魔气会影响修士的神志,久而久之难以直视自己的内心,而入魔之人也将受天地厌恶,遭上头雷法之劫,入魔虽易,再想归于曾经,却难了。” 云管家道:“这功法虽然给了一些人机会,但却极大的影响了清渊的安危,这才是最为棘手的。” 宁不凡听着这些,只觉得这修仙界当真是危险,自己这点本事,怕是没办法待在这里,不过也没什么,反正自己也要跟陈先生离开这里了。 当日云家主又宴请了陈先生,走的时候还送了先生一些酒水,推脱不得,先生便将其收下了。 最后也是云家主亲自出门相送,一直送到荒海边缘。 “先生慢走,若有机会,先生再来云府做客,云某定当夹道相迎。” “一定,一定。” 匆匆而别,又上了那竹筏。 宁不凡舒了口气,回头看去,他又不解之处,便问道:“以先生的本事,解决这些魔修应当不难吧?” 陈长生看向他,笑道:“为何说起这些?” 宁不凡道:“我总觉得,今日走后,这儿或许会掀起许多杀戮。” “那你的意思呢?杀光那些魔修?” “这法子不行?” “当然不行。”陈长生道:“当那魔修的功法问事,魔修就注定杀不干净了,层出不穷,似野草一般,风吹又生。” “真正使人入魔的,不是那功法,而是人的欲望。” 宁不凡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只得无奈一叹,说道:“我听云管家说,昨天夜里有个人入了魔道,饮近百野兽鲜血,强添修为,只为报那血海深仇,除此之外,未曾伤及任何无辜之人,我听了后也恍惚了一下,就觉或许那魔修功法也不见得全是错的。” 他顿了一下,看向陈先生道:“先生说的对,错的是人心。” 陈长生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未曾解释什么。 宁不凡不会想不明白这些道理。 转眼间就释然了。 二人在那竹筏之上静坐了片刻。 “先生,我们该走了吧?” 陈长生却是一直看着宁不凡。 宁不凡愣了愣,反应过来道:“我懂了……” 说着伸出后颈,说道:“先生动手吧。” 他已轻车熟路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这般神通其实也不必非得睡觉才能施展。” 宁不凡张了张口,说道:“我知道先生的意思,昨日夜里我也反复想过,但总觉得差了些什么,醉后不知天在水,唉……” “或许我对这玄门神通的修行,的确差了些天赋。” 陈长生未有言语,将云家主送的酒递了过去。 “差一壶酒。” 宁不凡愣了愣,伸手接过。 他看着酒壶思索良久,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了……” “那般感觉,就是朦胧而又恍惚的。”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宁不凡笑了一声,随即见其抬手,“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我在梦中,又或伶仃大醉。” “筏起,筏起!” 随着其抬手,那竹筏缓缓飘起,飞向那云霄之中。 宁不凡眼露光亮,惊呼道:“我会了!我会了!” 可没高兴一下,竹筏却又剧烈摇晃了起来。 “诶诶诶……” 陈长生及时抬手,按在了宁不凡肩上,这才稳住了竹筏。 宁不凡松了口气,说道:“这可比梦里难多了……” 他脸上沉了沉,说道:“而且,比梦里更加难操控。” 唉。 到底神通不是那么好学的。 第九百八十章:葫芦,太清 路途遥遥,相比起一场大梦,这更加的耗费精力与法力,竹筏时快时慢的,时不时颠簸的厉害。 宁不凡道:“先生能不能先借我一些法力。” 陈长生轻咳了一声,说道:“神通术法当勤学苦练,不可懈怠。” 宁不凡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便再没提此事。 他也尤为敬佩陈先生,仅是半阙诗句便让他领悟了这般道法神通。 先生不愧是先生。 陈长生见他这般好忽悠,也不禁对他点了点头。 宁不凡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还傻乐呵呢。 陈长生见此低头,便继续琢磨起了撒豆成兵之术。 如此这般,距离大成,还需一段时日。 有句话的确也没错,神通术法,还需仔细琢磨才是。 想要化出有经络丹田的傀儡肉身,仍需努力。 在天上飘了半日,宁不凡终是坚持不住了。 眼瞧着没剩多远了,陈长生便以自身法力操控竹筏前往云浮山而去。 宁不凡也长舒了一口气,休息了片刻。 可竹筏的速度却是超乎他的意料,这速度,可比他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且那法力,更是无比的精纯,让宁不凡都有些羡慕。 不多时,宁不凡眺望远处,随即便瞧见了一座倒立而挂的高山矗立在一座仙岛之上。 “我嘞个龟龟……” 宁不凡瞪大了眸子,不敢相信的望着这一幕。 这座山,竟然是倒悬在云下的! 以云为地,倒悬而立! 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这样的山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宁不凡甚至揉了好几遍眼睛,才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 “陈先生,那是哪里?” 陈长生道:“那就是云浮山了。” 宁不凡对此地感到尤为好奇。 不多时,竹筏便在停靠在了那山下。 宁不凡却发现这儿出奇的安静,林间的甚至都不见什么野兽的动静,四周却又一片葱郁,这样的感觉很不对劲。 宁不凡左右环顾着,在不远处又看到了一片殿宇的废墟,但瞧着,这些却都已成了一片废墟,隐约之间,还能瞧见一道深壑的痕迹从那殿宇之间划过。 “这么长的沟壑,莫非是什么大妖做的?”宁不凡问道。 陈长生道:“那是剑痕。” “剑,剑,剑横?”宁不凡惊了一下。 陈长生点头道:“早年赵玉清于人争斗时留下的剑痕。” “赵玉清是谁?”宁不凡问道。 陈长生抬眼望去,说道:“便是此地的山主。” 宁不凡瞪大了眸子,惊叹道:“这么长这么深的剑痕,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些吧。” 陈长生道:“走吧。” 宁不凡看的发愣,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才追上前去。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这云浮山下。 陈长生抬眼望去,看向了那山顶之处。 宁不凡问道:“我们怎么上去?” 陈长生却对他道:“你就在这里待着,陈某上去一趟就是了。” 宁不凡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陈先生之前见一些朋友,似乎也从不避讳,这次怎么让他在外面等着了。 宁不凡好奇问道:“这次不一样?” 陈长生点头道:“你上去了,容易下不来。” “下不来?”宁不凡有些不理解,“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陈长生道:“少问。” 说罢,他脚尖一点,朝着那云浮山顶而去。 还不等陈长生到那云雾之间的山上,便忽见一道剑光斩来。 “嗡。” 陈长生眉头一皱,抬手唤出听雨剑来。 一剑斩去。 两剑相撞,顿时之间整座岛屿都震动了起来。 宁不凡惊了一下,“靠!” 他连忙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陈长生见此再度向前,不多时便到了那山顶之上。 赵玉清就矗立在那里,手中提着一柄木剑。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陈某来取些东西,拿了就走。” 赵玉清眉头微挑,转头望去。 陈长生的目光也随即望去。 却见太清剑正与一葫芦对峙着,二者相撞,动静不小,将那地上都砸出一个大坑,依稀可见,那边上的树上也有着许多的剑痕,大抵是太清剑所谓。 两道目光也让太清剑跟葫芦顿住了。 见到陈长生时,酒葫芦好似尤为惊喜,连忙朝着陈长生飞了过去。 酒葫芦围绕着陈长生,来回蹭着,好似猫猫狗狗见了主人一般。 太清剑倒是反应不是很大,晃着晃着来了陈长生身边。 知道听雨剑出来,这两柄剑就争锋相对起来,谁也不让谁。 赵玉清道:“带着这俩混账东西赶紧走。” 陈长生笑道:“看起来,他俩没少给你找不自在。” 赵玉清嘴角抽了抽,他这岛上就这么些东西,就因为这葫芦跟太清剑,整日闹的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 陈长生道:“多谢了。” 赵玉清听到话顿了顿,脸色也好了些许,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 陈长生却是站在那里,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朝着远处树木之间的木屋看去。 他转念之间,却是反应了过来。 “你还不走?莫不是还想让我留你吃饭?”赵玉清问道。 陈长生摇了摇头,他收回目光,说道:“虽然说我们二人不太对付,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有些因果,你还是少去沾染为好。” 赵玉清面色平静,却未发片语。 而在那木屋之后,收敛着魔气的龙蓉低下了头来,暗自捏了把汗,提着的心也不敢放下。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那木屋,说道:“你好自为之。” 说罢陈长生便带着葫芦与太清剑离去了。 直到陈长生的气息消失,那木屋之后的龙蓉才松了口气。 而平静的赵玉清却是皱起了眉头,心中隐约之间有些担心了起来。 陈长生御剑下了山。 他想不明白,赵玉清何时这般不理智了。 龙蓉身上的因果尤为之重,也得亏是如今这修仙界的天道无所顾忌,但凡有一日那遮蔽天目的雾气散去,他赵玉清因这因果,大概也难逃一劫。 不过陈长生该说的也说了,至于赵玉清自己怎么决定,他也无从管顾,更没法管,自己如今这般哪里又敌的过他了。 第九百八十一章:后怕 葫芦跟在陈长生身旁,一刻都不想离开。 灵笼中岁月悠长,出来过后它又来了这云浮山,更是一处福天洞地,久而久之,灵智也逐渐完善,到如今,已有了孩童一般的灵智。 “好了好了。” 陈长生笑着安抚了一下它,葫芦这才稍微安静了些许。 待从那山上下来。 便见宁不凡此刻正躲在一棵树下。 大抵是方才的两道剑光太过惊世骇俗,故而让他心中也生出了胆怯之意。 宁不凡也算是明白了,为何陈先生不让他上去。 这若是上去了,怕是真有可能下不来。 “陈先生,陈先生。” 宁不凡连忙迎了上来,却见陈先生身旁多了一葫芦。 葫芦围着宁不凡转了一圈。 “诶诶?”宁不凡有些不解。 却见那葫芦停留在了他的眼前,好似这打量着他一样。 “先生,这是……” “嗯……”陈长生想了想,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宁不凡却是惊了一下,说道:“这是灵器!?” 葫芦点了点头,好似一副算你有点眼力见的模样。 宁不凡眼中带着光亮,打量着那葫芦。 陈长生抬手将葫芦招了回来,说道:“事情办完了,我们走吧。” 宁不凡愣了愣,问道:“这就完了?” 先生才上去多久啊,连一小会都没有吧。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要歇息,还是换个地方吧。” “昂?”宁不凡有些不解。 这地方,风景秀丽,灵气更是充沛,怎么瞧都是个好地方,怎么就不宜久留了。 陈长生也未多言,二人坐上了竹筏,不多时便启程去了别处。 行过不远,便寻得一处仙地坊市。 找了个地方暂且休息了下来。 漂泊许久,宁不凡也有些累了,在那客栈里躺了一觉,睡了个舒服。 醒来的时候却没见陈先生的影子。 听客栈的小二说,那位先生早间就出了门,另外转告了宁不凡一句,说他晚些回来。 宁不凡这才安心,只要不是被丢在这里就好。 闲着无聊,他便与客栈的小二聊了起来,他对修仙界不太了解,总归是有些好奇的,最懂得聊天接茬的小二便算是一位了。 小二倒也是闲着,坐下便与其谈天说地。 论起附近的仙山,又说起一些仙人事迹,这些事在这儿尤为平常。 宁不凡也听的津津有味。 却听小二道:“听客官好像不是很了解,那想来不是咱们这边的人吧,不知道客官从何处来?” “从人间来的。”宁不凡答道。 “啊?”小二大为惊讶。 宁不凡问道:“怎么了吗?” 小二顿了顿,说道:“客官这可了不得啊,听闻人间乃是灭法之地,客官能从人间走出来,那是相当了不得啊。” 宁不凡轻咳了一声,说道:“不是我了不得,我也是跟着一位先生来的这儿。” 小二这才恍然,说道:“那为何来了这里,咱们这儿算是修仙界的偏远之地了,没什么仙长来此的。” “你听说过云浮山吗?” “啊,嗯?” 小二愣了一下。 不等他发问,便听宁不凡说道:“我跟着那位先生去云浮山取了些东西,这才回来,顺道在你这歇息一二。” 小二张了张口,话语好似堵在了嗓子眼里。 “又怎么了?”宁不凡不解道。 小二吧唧了一下嘴,追问道:“客官当真从云浮山过来?” “还能有假?” “真是云浮山?” “嘿,你这小二,我说了你还不信,不就是那一座倒悬在云下的山,云浮山嘛。” 小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禁说道:“客官当真是有大本事!” “昂?”宁不凡不解,问道:“何出此言?” 这话倒是让小二一愣,他看了一眼宁不凡,问道:“客官能从云浮山活着回来,岂不是有大本事吗。” 宁不凡面露疑惑之色。 小二愣道:“客官不知云浮山是谁的道场?” 宁不凡顿了一下,回想了一下,说道:“听先生说,那一位叫做姓赵的修士,怎么了吗?” 小二又是一口凉气,站起身道:“客官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宁不凡顿了顿,不解道:“我该知道什么吗?” “赵玉清啊!!” 小二抖了抖手,说道:“那云浮山,乃是赵玉清的道场,其又被诸多仙长称为修仙界为首之魔头!杀人不眨眼,人见人惧的大魔头!” 宁不凡忽的顿住了。 他的嘴唇微张,心中却生出了些许后怕,喃喃道:“不,不至于吧……” 小二着急的跳脚,他无奈笑道:“客官不知赵玉清是何人,便敢去那云浮山?” 宁不凡咽了咽口水,说道:“我就是……” 他只当跟着陈先生什么事都没有,根本就没过问这些。 小二道:“客官当真是……” 小二竖起了大拇指。 宁不凡面露尴尬之色,却又好奇问道:“也没那么吓人吧,我见云浮山风景秀丽,四处仙气盎然,那赵玉清也不见得是魔头吧,为何说的像是云浮山跟炼狱一般。” 小二倒是见多识广,听闻了不少事,随即道:“客官既是去过那云浮山,我倒是听闻过一件事,传言当初琴乐宫的山门正在云浮山下,若是这般,客官定是见过的。” “这,这倒是没有吧……”宁不凡道:“不过倒是有一片荒废的殿宇,都已经不像样了。” “那就对了!” 小二一拍桌,说道:“当年的琴乐宫乃是这修仙界中说得上名号的大仙门,可您猜怎么着……” 小二往前凑了凑,小声道:“就因为几声琴乐不够悦耳,惹了那魔头不高兴,当日琴乐宫就险些就被那魔头给灭了!自那往后,琴乐宫便落了下成,在修仙界中也没了名头,如今都不见影子了。” 宁不凡嘶了一声,问道:“有这般吓人?” 小二道:“可不是嘛,所以我说,客官能活着去,活着回来,是真有大本事。” 宁不凡的观念再度被刷新了。 他也总算明白了,先生说的那句,此地不宜久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 先生跟魔头还有交情呢? 第九百八十一章:我也没钱 陈长生在外面转了一圈,说到底其实也没什么好转悠的,只是尚且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罢了。 人这一生本就是在兜兜转转,越是闲便越是转的越多。 瞧瞧这,瞧瞧那,便就不会觉得那么无趣了。 蜜饯很好吃。 陈长生坐在那街边,跟那乞丐一般坐着,从袖中取出蜜饯,瞧着人从眼前走来走去,吃着蜜饯,也不多问什么,也不多说什么。 一直坐了许久,他才回去。 先生心思总是乱七八糟的,有时好有时坏。 但这却是好事,人有七情六欲,那才是活着,陈长生是这么认为的。 许是一时兴起,当那蜜饯吃了。 陈长生从兜里摸出了一颗红豆,他笑了笑,随即抛出。 却见那红豆转瞬之间化作了一个小人。 可随即陈长生却是一愣。 他凑上前去,将那小人放在掌心之中,便见其中经脉显露,丹田微亮。 “成了!” 陈长生心中惊喜,可却又想不明白为何如此。 自己琢磨了好些时日,却迟迟不得进展,为何如今随手一抛,却就成了模样? 神通玄妙,的确让人费解。 陈长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又试着抛了一把红豆出去,结果却是不太好,能有经络的小人,也只是十之二三,其余多数,都是无用。 不过这对于陈长生而言,已经很够用了。 “妙哉,妙哉……”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神通术法,当真玄妙无比。” 他将小人收入袖中随即回了客栈。 待他回去的时候,宁不凡还在与那小二闲聊畅谈。 多是打听一些事情,小二跟他讲了许多关于赵玉清的事,这大大震骇了宁不凡的心灵,大抵是觉得这世上修士竟也能活出这般模样来。 “先生回来了。” 小二见此连忙迎上前,拱手道:“小的见过仙长!” 陈长生愣了愣,却不明所以,故而回道:“小二客气了。” 小二起身,随即道:“那,小的去给先生备茶。” “有劳。” 陈长生走上前去,来到宁不凡身前坐下,问道:“你跟小二聊了些什么。” 宁不凡道:“说起了云浮山,还有赵玉清的事,小二知道过后就对先生你很是敬佩。” “这样啊……” 宁不凡问道:“先生之前怎么不跟我说啊,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有些后怕,早晓得我便不随先生一起去了。” 陈长生笑道:“都是外界以讹传讹罢了,赵玉清没有那么夸张。” “那,琴乐宫的事是假的咯?” “这倒是真的。” “还有追着那些说闲话的修士杀,这莫非也是假的?” “这……”陈长生道:“也是真的。” “云府险些被一剑掀了呢?” “咳咳……” 陈长生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宁不凡看着先生,眨了眨眼。 陈长生见他这般,无奈一叹,说道:“总之不是你想象的那般,他这人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说话。” 宁不凡好奇问道:“那话说,先生是如何认识赵玉清的?” “他啊……”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早便有交情了吧。” 追溯到前世去了,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大抵也不太清楚。 宁不凡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 他寻思着,先生行事会不会也像赵玉清一般。 他还没见过呢。 “整日都在乱想些什么。” 陈长生无奈一笑,随即摆手,便往哪楼上去了。 “诶……” 宁不凡目光耀眼,对陈先生越发好奇起来。 陈长生回了客栈屋中,坐下后便将那些红豆化作的肉身取了出来。 抬手之间,便又招出八道分割出的神念。 陈长生上下打量了一眼。 吹一口气去。 “入!” 八道神念分别落入八具红豆所化的肉身之中。 随即便见八位小人动了起来。 八人互相看了一眼后,目光随即都落在了陈长生身上。 陈长生和煦一笑,拱手道:“有劳诸位。” 八人拱手回礼。 “客气,客气。” 随即他们便开始尝试起了修行法力。 八个小人整齐的盘坐在窗前。 他们的身形不过一掌之大,模样倒是各不相同,毕竟是红豆化的,再加上陈长生对那神通不太熟练,小人总归是丑了一些,不过好用倒是好用。 陈长生好奇的观察着这些小人。 大抵也是好奇多久能炼化出法力来。 当然,估计收获也不会多,也是因为这小人太小了,说到底是不够熟练的原因。 反响很快。 不过半个时辰,其中一个小人便炼化了第一缕法力。 如今那一缕法力正寄存于那具肉身之中,虽有些薄弱,但却是实打实的法力,而又因为这些肉身本就不受污染,其炼化出的法力也更加精纯,虽不如曾经头发之中的法力,但也大差不差。 陈长生笑了起来,口中喃喃道:“妙哉妙哉。” 如今只待自己多多琢磨一下那撒豆成兵的神通了。 说不定往后,这撒豆成兵,能够成为真正的身外化身,修行起来,定然是事半功倍。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确也该好好修行一段时日了。 天下之间的变故,也不远了。 还是要早做准备。 …… 夜里,宁不凡那在客栈楼上看月亮。 不知从那叼了一根狗尾巴草来,躺在那屋瓦之上,瞧着月亮。 出来几日,倒是有些想念人间了。 虽说这儿比起人间好太多了,但终归还是觉得差了些什么东西。 他回过神来,下了楼后便寻上了陈先生。 “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回人间?” “回人间……”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陈某或许还得在修仙界待一段时日,你想回去了?” 宁不凡张了张口,说道:“是有点。”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修仙界的灵悦仙岛作飞舟生意,可至人间,倒是可以通过那个回去。” 宁不凡顿了顿,说道:“要钱吧,我穷啊先生……” “不要钱。”陈长生笑道:“陈某去卖个人情。” 宁不凡眨了眨眼,问道:“为啥不用钱?” 陈长生说道:“因为先生我也没钱。” “……” 第九百八十二章:岁月到底是怎样的 去了最近的飞舟渡口。 陈长生与其一同上了船。 陈先生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上了船后便寻上了船上的灵悦仙岛弟子。 不过事情并没有那般顺利。 认识他陈长生的人不多,灵悦仙岛的弟子听闻后却道:“莫愁师兄谁都认得,道友,我怎知你是不是真的认得莫逗师兄,道友莫要叫我为难。” 陈长生见此也没有纠缠,只道:“是陈某唐突了。” 宁不凡见此道:“先生的面子好像不怎么管用啊。” 陈长生笑道:“这不是常事吗。” “咱们下船吧。” 宁不凡点了点头,跟着先生往船下走去。 就在二人走到飞舟边上的时候,却闻一道声音传来。 “且慢!” 却见某位弟子走了过来。 他看向了那位方才赶着陈长生二人下船的那位弟子,说道:“师兄,这位的确与莫愁师兄相熟,而且,其也与何长老认得。” 那位师兄听后愣了愣,问道:“你确定?” “千真万确,我曾亲眼见过。” “这样啊……” 陈长生看向了那位为他说话的道友。 我顿了顿,却感意外。 这人,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但瞧其面容却又想不起是谁来了。 而当陈长生神念展开,稍一查探,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也是故人。 那位弟子看向陈先生,他笑了笑,这般笑意,意味深长。 陈长生和煦一笑,拱手道:“多谢道友。” “先生客气了。” 源于这般变故,宁不凡这才顺利的上了船。 而那个为陈长生说话的修士,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那人间海域,荒海之上相识的易祖乾。 当初将其从三十三重天解救出来后,陈长生便没再听闻过他的消息,世人也都以为他死了,不聊竟是换了副肉身,出现在了这里。 宁不凡望着陈先生,挥手道:“陈先生,我走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好好活着。” 宁不凡听后愣了愣,随即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觉得,先生跟他应当是一样的人。 不然又怎会说出‘好好活着’这样的话。 似他这般游离在世间的人,唯一的期盼大概就是寻个方向,寻个目的,从何处来,又要去往何处,是他这一生都要思考的问题,先生大概也是如此,所以临别时候没有更多的话语。 只有一句好好活着。 飞舟远去,不多时就没了踪影。 陈长生在那渡口之处,待周遭安静下来后,他也舒了口气。 荒海无量,一眼望不到边际。 前路漫漫,也仍旧坎坷。 不多时,那位先生的身影消失在了此地,不知要去往何处,或许哪里都有可能,总归就是待着修行,哪里都可以。 …… 在那荒海深处,三十三重天内。 满月正看着一本书,这南园里没什么有趣的东西,多的也就是一房间的书,这儿曾经的主人应当很喜欢看书,其中话本最多,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平日里无事,她便会坐在此地看书,在这清闲无比的日子里寻得几份有趣。 “嗯……” 满月放下了手,抬起头看去。 却见一人进了南园之中,这人跟去的时候大不一样,身上洒脱了几分,还染着几分酒气,身旁多了把剑,多了个酒葫芦。 陈长生目光望去,说道:“许久不见啊,满月姑娘。” 满月白了他一眼,说道:“陈先生好本事啊,一个人跑去人间潇洒,留我一人在这累死累活。” 陈长生笑了笑,走上前去,坐下道:“陈某没有法力,又帮不上忙,不如出去。” 满月无奈摇头,看了他一眼后道:“那为何出去的时候没多少法力,回来还是没有多少?” “出了些意外。”陈长生道。 满月也没细问,转而问道:“黄泉的事呢?可有着落了。” 陈长生道:“有些头绪了,不过遇到了阻碍。” “阻碍?” “嗯。” 陈长生随即将自己在黄泉之中的所见所闻告知了满月。 满月听后皱起了眉头。 “黄泉深处的人……” 她曾经本就是天道的一部分,又如何不明白那黄泉的意义何在,那人能藏在黄泉深处,其本领想来是通天的。 “除此之外,人间再起了乱事,四分五裂,气运下落,一时间也进不了那黄泉,如今只有等个时机。” 满月却道:“所以你便回来了?” “不然又该去哪。”陈长生道。 满月顿了顿,说道:“你若想取黄泉,需人道气运相助,这人道气运,能为你所用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有一部分,但想来已经够了。” “我说呢。”满月见此便再没多问什么。 她舒了口气,接着拿起了书,看了起来。 陈长生却是忽的又提起一话。 “不过这次出去,我还遇到了一个尤为不同的人,你一定感兴趣。” 满月抬起头,问道:“什么人?” “是一个将来之人。”陈长生这般说道。 满月听后微微皱眉,“将来之人?” 陈长生点头道:“此人是从将来,来到这过去的,其名即明,千年暗室,一灯即明,乃是佛家高人。” 满月听后微微皱眉,却是沉思了起来。 陈长生又从袖中拿出了一页经书,说道:“此经名为《过去经》,乃是当初在灵笼之时无念大师交予陈某的。” 满月恍惚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来。 “我在岁月里见过他。” “岁月里?” “对。” 满月看向陈长生,说道:“在灵笼的岁月之中,我就曾见过他将来的记忆落到了如今,我当时却没看出有什么,如今想来,原来是这《往生经》的缘故。” “既是这般,一切都说的通了。” 满月从陈长生的手中接过过去经。 她看了看,说道:“这般经书,的确是另辟蹊径,但说到底与当初的《往生经》一样,是未能完善的《过去经》,差的太多了,大抵也是因此,去往过去的人,再也没有了将来。” 陈长生却是有些好奇,问道:“所以,岁月到底是怎样的,陈某很是好奇。” “或似河流吧。” 第九百八十三章:魔躯 满月又详细问了关于宁不凡的事。 陈长生也一一告知了他的情况。 满月听后却是摇头道:“若是依照这般看来的话,这过去经,着实有些鸡肋。” 陈长生点头道:“如今看来是这样的,但陈某却觉得,或许往后,会闹出不小的事情。” 满月思索一二,也觉得这个可能很大。 她却又说道:“除非天地寂灭,否则他又能做什么呢。” 陈长生看向满月,目光却是顿住了。 满月也是一愣,看向了陈长生。 可随即满月却又摇起了头。 没这个可能。 绝对没有。 陈长生道:“我们想太多了。” “嗯。”满月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陈长生也不再言语,坐在那椅子上休息了片刻,又摸出了一块蜜饯吃了起来。 满月见此有些惊愕,问道:“蜜饯?” 陈长生点头道:“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 满月大概也是没想到,这位先生还会像小孩一般吃这种东西。 可她转念一想,却又记起了一事来。 “我记得,当初在青山城时,那位芸姑娘时常会送你蜜饯吃。” “昂,是她送的。” 满月问道:“她也去了?” 陈长生吃着蜜饯,默默点头。 满月轻叹了一声,说道:“你既修行,就该远离这红尘之事,诸事绕心中,怎得明悟,又怎成大道呢。” 陈长生怔了怔,说道:“我是人。” 满月听到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要向天而望,你不该把自己看作寻常修士,也不该是往仙人而看去。” “满月姑娘就这般看好陈某。” “千万岁月之间,无人再能踏步真仙之道,我唯独在你身上看见了影子。” “这般说来,满月姑娘看见了很多人吗。” 满月凝视着陈长生,她开口道:“你似乎刻意在回避这个问题。”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自认为没这本事。” 满月张了张口,却道:“你未免也太低估自己了吧。” 陈长生却是摇头道:“满月姑娘说笑了,陈某自知自己也不同于寻常修士,可陈某这一身本事到底从何而来?是我悟性非凡吗?想来不是,一门神通术法,我苦思冥想,却始终不得进展,我这般悟性,与那般天骄好似云泥之别,那是陈某气运无双吗?可这气运全因上天眷顾,一声敕令,天地相助,此乃陈某之力也?若天不眷顾陈某,陈某又当如何?” 一翻质问,却是将满月说的哑口无言。 不知为何,满月总是对于陈长生有着很高的期待。 陈长生也不明白为何,大抵是因为玉萱曾与满月提起过一些事情吧。 或许自己如今的形象,大大出乎了满月的意料。 陈长生摇了摇头,也未再多言。 他站起身来,随即走向了那之井。 转眼间入了魔域之中。 如今的魔域依旧是血地千里,不过相比起从前却是好多了,比起当初少了许多煞气血气,而那血海也被清扫了许多,如今都已归于一处血池。 他这次回来,也不是毫无目的,他来此是为了找一些东西。 那便是当初那些残躯。 灵笼破灭之后,邪祟染这天地。 后来抓了数百上前邪祟,陈长生借此夺了魔域本源。 而如今,那些邪祟则是被镇压在魔域各处,维持着魔域的稳定。 至于在何处,陈长生却也说不准,当时他发力散尽,早就忘了事了,如今只有慢慢找。 那些残缺,尤为重要! 正是那唤魔神君的尸身! 在寻找之间,他也见到了那已经修筑好的地府。 四通八达,分五座城池,共镇东西南北中五方。 如今城中已有魂魄,正是当初陈长生在人间之地所收纳的那些将士魂魄。 如今各处城池,都还有许多未曾完善。 但其实,这五座城,也不是真正的地府,地府在别的地方,这儿只是一座座‘鬼城’罢了。 陈长生也没过多在意,寻遍八方,他倒是找到了几处残躯。 一手,双腿,上身。 拢共四处,如今尚缺一头颅,一手臂。 这二者,或许还在修仙界中藏身。 想要找到,估计是一件麻烦之事。 陈长生将那已有的残躯拼了起来,与他想的一般严丝合缝。 “不愧为金僵之名,这尸身亦是让人心底生寒。” 陈长生将这四者收进了袖,待下次出去过后,好仔细找找那剩下的头颅跟手臂。 他随即往前而去,寻上了那座黑塔。 黑塔正任劳任怨,吸收着那魔剑之中的魔气。 陈长生进入了阵法之中。 黑塔见了陈长生后顿时阴阳怪气了起来,“哟,稀客啊。” 陈长生道:“你少阴阳怪气的。” 黑塔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是清闲,一个人跑到别处去潇洒了,这脏活累活都得我来。” 陈长生上前看了一眼,说道:“这魔剑的魔气就这般之多?这么久了都还未吸完?” 黑塔说道:“你以为这活简单啊,这魔剑可非同一般。” 陈长生微微摇头,随即问道:“下次我打算带你出去一趟,找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黑塔问道。 “头颅,还有一条手臂。” 黑塔愣了愣,说道:“那魔头的残躯?” 陈长生点头道:“正是。” 黑塔有些疑惑道:“你要这东西来作何?你要入魔啊?” 陈长生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解释。 他只是隐约间觉得,那副尸身与他有莫大的关系,说不定从中能找到些什么。 黑塔也没多问,说道:“搞不懂你的,那我出去了,这魔剑怎么办?” 陈长生道:“他如今也构不成什么危害了。” 那魔剑之上的魔气,经过这么多年的消磨,虽说还剩许多,但却早已大不如前了。 黑塔道:“别的我不管,反正到时候你答应我的事,你得兑现了。” 陈长生道:“陈某一向一言九鼎。” “信你陈长生的话才是有鬼。” “陈某的话不可信吗?” “的确有点。” “唔……”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陈某也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之前说的,便不作数了吧。” “别啊,陈老爷,别啊……” 第九百八十四章:楼主到底在等什么 余下的日子里,陈长生便就此待在了南园。 当满月瞧见那一个个小人时,一时觉得有趣。 这群小人整齐划一的盘坐在小院里,形成了一个方阵。 有时陈长生又嫌他们碍眼,又会将他们赶到屋脊上去,盘坐成一排。 瞧着很有喜感。 满月也对这些小人尤为感兴趣。 她问道:“你便依靠这般术法助你修行?” 陈长生正打着瞌睡,回答满月的却是那盘坐修行的某个小人,那小人开口道:“满月姑娘觉得如何?” 满月道:“法力是法力,但修行说到底还是走不了什么捷径的。” “话是如此,但有此法,亦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倒也是,你如今的确也不差更多的修行了。” 满月没有纠结于此事,顶多也只是提醒两句。 随后的日子里,这寂静的南园倒是热闹了些许,因为这些有趣的小人,至于陈长生,倒是成了个闷葫芦,有时候倒头就能睡一天,没个声响的。 直至某一天里,满月忽的感到周遭少了些什么。 再一睁眼,陈长生的身影便已不见了。 而那修行的小人也没了动静,待满月上前,那小人也逐渐褪去了容貌,化作一颗又一颗的红豆。 红豆之中所蕴藏的是精纯的法力,每一个都尤有异彩。 满月将那红豆一一捡起,打量了一番后便寻了个地方收了起来。 “又安静下来了……” 满月舒了口气,闭上了双眸。 她早已习惯了如此。 …… 宁不凡顺着飞舟回了人间。 借着先生教的神通回到了人间岸边。 这一程他收获良多,见识了这大千世界,说实在话他是兴奋的,不过又觉得可惜,他到底还是没有到那个层次,那茫茫的修仙界也不是他如今能够独自去接触的。 到了岸边时,他却又茫然了。 回了人间,自己又该去哪呢,又该去做什么呢。 这一切都困扰着他。 宁不凡叹了口气,只得如往年一般,漫无目的的走在这人间之中。 次年二月。 通天江以北之地飘起了大雪。 朝堂与两位王爷的争斗也在这场大雪之下稍微安定了些许。 大雪淹没了整个上京城。 尽管朝廷第一时间赈灾,但效果却并不显著,大雪使得百姓死伤无数,压垮的房屋更是数不胜数。 这样的情况同样也出现在了雁地与晋地。 这场大雪好似天罚一般席卷了天下各处,也只有雁地稍微轻松一些,只有几少部分遭遇了这样的情况,但受灾之地依旧是不容乐观。 在那身处三方之地的南北楼中。 穿着厚袄的平安望着外面,口中不禁呢喃道:“这场雪来的不是时候……” “盟主。” 身后传来声音,却见一人上前,开口道:“晋王又派了人来。” 平安顿了顿,随即点头。 这两年里,晋王没少派人来找他。 其意思便是拉拢,但平安却是缕次拒绝了晋王,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五次了。 “不知王盟主考虑好了吗?”晋地的使者开口问道。 平安说道:“我南北楼早便说过,不参与这天下争斗,使者再多言语,我南北楼的答复都是如此,请回吧。” 晋地的使者听后道:“如今天时不同了,北地飞雪,殃及无数,吾王有破釜沉舟之勇,欲直取上京,楼主当真考虑清楚了?” 平安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开口道:“王爷当真果断,不过我南北楼还是那个答复,就不掺和进去了,使者请便吧。” 晋地的使者听后便也不再多言,只道:“那在下便不打扰了,只是有句话在下还是得多一嘴,无论如何,这座江湖都在天下纷争之中,说着不掺和,可实际上早已在那旋涡之中,在下言尽于此,楼主好自为之。” 平安未有多言,只是让人送客。 待上了楼,身后却又来了人。 “楼主,我们当真不去掺和了?” 平安听到这话顿了顿,问道:“你觉得呢?” 唐峥笑了笑,说道:“楼主问我?我一个外人,怎敢多言。” 平安说道:“你不是已经在问了吗。” 唐峥脸上带着笑意,却道:“不过如今的确是个好时机,毕竟不管往后到底是谁登上了那个位置,南北楼的处境都不会好受的,最好的结果就是被招安,坏一些,估计会被当做反贼处置。” “不过如今若是选对了人,那往后便算是从龙之功,而且底下的人如今也对此事有所怨言,在他们看来,若跟着晋王,往后定能某得个好前程,有的甚至已经付之行动了,出了南北楼便投奔了晋王。” 唐峥继续说道:“楼主你也知道的,南北楼里的人多数要么是曾经的朝堂重犯,要么就是结下了仇怨才留在这里的,如今正有机会,他们也不希望错过,相比起留在南北楼里安然自得,这些人更想有权有钱。” “再者说,如今咱们南北楼势大,这些年加入楼中的人也有不少,算上不常在南北楼的人,林林总总算下来,怕是有一万多人,这般多武人凑在一起,不管是朝廷还是那两位王爷都不会放心的。” 平安闭上了双眸,他轻叹了一声,却道:“还不是时候。” 唐峥却是有些不太明白,“还不是时候?” 南北楼有着这般多武人,甚至还有白夜相助,又何须等时候,这天下大势已然明显,无外乎是三方之争,此刻介入,正是天时。 他不太明白这位楼主到底在等什么。 平安怕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天下之间暗流还未彻底涌动,在你未看清之前莫要妄下定论,南北楼的决定,影响着近万人的生死,走错一步,那便是人头滚滚,数不清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却不是轻描淡写之间的。” 说完过后,平安便从其身旁走过。 唐峥有些发愣,却有些不明所以。 直至那瞎子出现,唐峥才开口问了一句,“瞎子前辈,你说,楼主到底在等什么?” 瞎子顿了顿,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第九百八十五章:爹娘是坏人 医馆里都是草药的味道。 孩童吃着蜜饯,坐在那医馆的椅子上晃着腿。 “念一,念一,都让你少吃些蜜饯,要坏牙的。” “娘,念一想吃,好吃。” 童念一马上就要到两岁了,爹娘在秋月坊里开了一间医馆,为坊里的人瞧病,有时候忙不过来,童念一就只有一个人在医馆里玩耍。 两岁的她还没什么爱好,若非要说喜欢,那便是些甜的东西,蜜饯喜欢,偶尔又会在药房里偷些甘草吃,那东西也甜滋滋的跟别的药不一样,很好吃。 桃儿无奈叹了口气,在童念一的脑袋上点了一下,说道:“那你就吃吧,再吃下去,牙都得掉。” “不会,念一牙齿可厉害了。” 童念一说着,却是忽的脸色一变。 桃儿见此顿了顿,连忙上前查看,“怎么了?” 却见童念一伸手在嘴边,随即便见一颗牙齿落在了掌心之中。 童念一眨了眨眼,一连无辜道:“牙掉了。” 桃儿见此无奈一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疼不疼?” “娘敲的疼。”童念一捂着头。 桃儿哭笑不得,说道:“娘是你问你掉的牙齿疼不疼。” 童念一看了一眼掌心之中的牙齿,说道:“念一不知道他疼不疼啊。” 说着她戳了戳掌心之中的牙齿,问道:“你疼吗?” 桃儿被她这幅模样逗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童念一的头发。 二人出了医馆,来到了院子里。 “娘,为什么要把牙齿丢到屋子上啊。” “丢上去才能保佑念一长出新牙来。” “丢上去就能长了?” “对啊。” 年纪尚小的童念一信以为真,睁大了眸子只觉得这尤为厉害。 于是便使出了浑身解数,将手里的牙齿丢到了屋子上。 “丢上去了。”童念一说着,嘴里又嘀咕道:“保佑念一快快长出新牙来。” 可谁料娘亲的一句话顿时让童念一变了脸色。 “念一这几天不能吃蜜饯了,全都没收。” “啊!娘亲,不嘛,不嘛,念一要吃。” “不行!” 任童念一再怎么闹,最后却都没有效果。 她也意识到娘亲这次来真的了。 童念一便道:“甘草能吃吗?” 桃儿面露无奈,蹲下身道:“甜的都不能吃。” “唔……” 童念一顿时就不开心了。 她低下脑袋,嘴里嘀咕道:“娘不准念一吃甜的,念一不喜欢娘亲了,哼。” 她轻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 正说着,却见一道身影从医馆里走了出来。 “怎了这是?” 童知唤看向念一,说道:“呀,这是谁家丫头,怎么一副受欺负的样子。” 童念一连忙上前去抱住了爹爹,告状道:“爹,娘不准我吃甜的。” 桃儿插起了腰,说道:“念一乱讲,明明是你吃甜的吃多了掉了牙齿,怎么能怪娘不让你吃。” 童知唤明白了过来,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童念一道:“爹给念一买蜜饯吃好不好。” 童知唤笑了笑,却道:“爹也不给念一买。” “啊?” “不仅不买,今天开始,念一都不准吃甜的,全都得没收。” “不要!” “爹娘是大坏蛋。” 说着童念一就哭了起来。 哇哇哭,哭的厉害的很。 小小年纪的她就知道这招很是好使。 不过今天却好像情况不一样了,爹娘都只是瞧着她哭,也没变主意。 “呜呜,念一不跟爹娘讲话了,不讲了!” 童知唤与桃儿对视了一眼,连连摊手。 反正是不可能给她吃糖的。 医馆里正闹着,却忽听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有着大喊声。 “童大夫!童大夫!!” 小道士一刻都不敢停,跑下山来,又急匆匆的跑到了坊里来到这医馆。 童知唤见此愣了一下。 不等他开口询问,便听那小道士道:“师父他快不行了,师父他……” 童知唤一怔,一旁的桃儿也是心中一惊。 童知唤连忙道:“你看着念一,我去一趟!” 桃儿将念一抱了起来,对他点了点头。 却见童知唤一把抓起了那小道士,顿时之间踏步而出,身形如若虚影一般穿过坊市,眨眼之间就出了坊。 小道士面露惊恐之色,一时却都忘了出声。 不出几息之间,他们便已到了流云山下。 上山亦不过几道呼吸之间。 一路颠簸,小道士腹中翻江倒海,蹲在观门口便大口吐了起来。 而童知唤却已进了观中,来到了那床前。 “道长!” 浮云道人尽力睁眼,看清了来者。 “童先生……” 童知唤道:“我先给道长把脉。” 浮云道人却是摆了摆手,说道:“我已知命,不必再把脉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已然放下了那生死。 童知唤张了张口,此一刻,他心中五味杂陈。 当年亦是在这里,玄黄道长亦是在这一张窗前,童知唤什么都做不了,只得眼睁睁的瞧着道长离去。 “不!!” 童知唤连连摇头,他眼中泛红,开口道:“道长不会有事的,童某定能医治好道长,定能!” 说着,他抬手召出了银针。 不过转眼之间,银针落入了浮云道人各处穴位。 竖起双指,引法力入其躯中。 借银针穴位,将那法力流转于各处,以此来冲破枷锁,稳住其气血与生机。 浮云道人喘了一口气,说道:“童先生……” “浮云曾乃西萧帝王,命已如此,无从更改……” 童知唤听到此言怔了一下,“什么?” 浮云道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罢手吧。” 却见那方才唤起了的些许生机在转瞬之间就消散而去。 而童知唤也因此受了反噬,身躯一怔,脸色也白了几分。 小道士回过神来后便急匆匆的进了屋中。 “师父,师父!!” 小道士看向童知唤,问道:“童大夫,我师父他怎样了,有没有事?” 童知唤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浮云道人抓住了小道士的手,他舒了口气,说道:“徒儿,徒儿……” 小道长慌了神,连忙抓着师父的手上前。 “师父,我在这,在这。” 浮云道人伸手放在了小道士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第九百八十六章:人力终有穷尽时 窗边的小道士哽咽着,那眼泪水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好似一瞬之间,小道士明白了什么。 浮云道人轻拍着徒儿的脑袋,说道:“师父不是说了吗……” “男儿又泪不轻弹嘛。” 师父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他的脑袋。 早已没了当初教训他时的那般力道。 “师父,师父……” 小道士嘴里喊着,却又迟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哽咽流泪,话也哽咽。 童知唤站在一旁,脑海之中思绪流转。 尤记当初…… 尤记当初…… 他也似那小道长一般跪在窗边,握着那老道士的手。 那一刻,是多么恨自己无能,学医数十载,救了数不清的人,却从未像那时候一般无力。 当初的心情,就与小道长一般模样。 童知唤上前,他的目光看向浮云道人,说道:“道长,待童某再试试吧。” 浮云道人顿了顿,却依旧是摇头。 却听那大夫说道:“童某行医,从不信命!” 他张开医袋,再度撒下银针。 却见童知唤竖起双指,目光凝然,口中轻唤道:“童某叩礼,遥请先生之剑!请仙剑应声!” 但见童知唤话音落下。 观中真武神像手握之剑微颤一二。 剑行于屋中,悬于那浮云道人身前。 童知唤面色穆然,手掐法诀,法力尽出,数百道法力落入那银针之中,流淌进那道人的四肢百骸。 浮云道人见此道:“童先生,我命已定,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呢……” 童知唤却未有任何解答。 他想给已故的道长一个交代,同时也给自己一个交代,还有这跪在窗边的小道长,那眼中的期盼,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轰隆!!!” 天色在忽然之间暗淡了下来。 却见天色阴沉,流云观忽的变得雷雨交加。 惊雷乍现!! “请仙剑!!”童知唤大呵一声。 不多时,便见那仙剑倒飞而出,化作一道惊鸿而去,直面那落下的雷劫。 在那流云观下。 阴差城隍已然到场。 时隔多年,洪三才再次来到了这座山下。 他的目光遥望山顶,心绪非常。 见那天雷滚滚,他却又迟疑了半步。 他身为城隍,见此逆天大不韪之事,理应阻拦,可如今见此,却又停住了步子。 一旁的阴差出声提醒了一二,“城隍大人,时辰差不多了。” 洪三才抬手道:“再等等,再等等……” 那观中床上躺着的浮云道人见此心中一惊,“我一朽木之人,当不得童先生如此!还请先生快收神通……” 可在银针禁锢之下,他却是一点都反抗不得。 童知唤看向浮云道人,他的神情复杂,说道:“此番,为道长,也为童某自己,还望道长成全。” 说着,童知唤跪地叩首。 浮云道人神色微顿,恍惚之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长舒了一口气,不再有任何言语。 仙剑阻挡着雷劫。 童知唤起身之时再度施针。 那银针在其手中飞舞,不过转瞬之间,浮云道人身上各个穴道皆被打通。 小道士候在一旁,心中忐忑不安。 “轰隆!” 观外雷声轰鸣。 仙剑阻挡着雷劫。 可说到底,那仙剑之中丢失了些许东西,早已没了当初威能,在那天劫落下之际,剑身便出现了些许裂痕,他已经是这岁月之中的老家伙了,禁不起折腾了。 雷劫的反噬落在了童知唤的身上。 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忽觉喉中一甜,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来。 此刻的童知唤是执拗的。 如若他少年时候。 …… 天上雷劫接连落下了三道。 仙剑已在那雷劫之下变得不成模样,剑身之上裂痕遍布,仅是靠着所剩无几的剑气支撑着。 恍然之间,大雨逐渐褪去。 天上的雷云也缓缓散开,一缕光亮落进了人间。 在那山下。 洪三才再度抬起头来。 却闻那观中传来一阵阵苦笑之声。 “呵呵呵……” 不多时,那位稍显落魄的大夫从山上走了下来。 他苦笑着,那笑声之中的情绪让人闻之心也不宁。 “呵呵呵……” 那大夫笑着,严重却又淌下泪水来。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好似只余下了这位大夫的苦笑之声。 是对这天意的讽刺,是对这世道的谩骂,却又是对这万般无赖的妥协。 那位大夫的身影从洪三才的身旁走过,未看一眼,悄然而去。 洪三才未又言语,回望而去。 唯见此人,身影落寞…… 仙剑坠落而下,落入观中。 不过眨眼之间,化作碎片散落于那院里。 一代仙剑最终也跌入了凡尘泥潭之中。 不过对于仙剑而言,想来这也是他最好的归宿,奔波潦倒,潮起潮落,他也老了。 …… 在那秋月坊前。 桃儿抱着念一,目光遥望着。 却见一道落魄身影从那山中走来。 童念一不吵不闹,望着那人,她一眼便认出了那落魄的人就是爹爹。 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爹爹了。 在童念一的记忆之中,爹爹向来都是抬着头,从未像这样失落过。 桃儿见着,莫名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起了转。 她抱着念一走上前去。 童知唤在恍然间回过神来,他抱着面前的妻儿。 “桃儿,桃儿……” 童知唤口中呢喃着,语气却又哽咽。 桃儿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童知唤哽咽着,说道:“我错了,我错了……” 人力终有穷尽时,到底也无法与那日月争辉。 桃儿舒了口气,却轻声呢喃了一句,“呆子。” 童知唤紧紧抱着身前的人。 童念一站在一旁,却觉自己多余。 她眨了眨眼,小小年纪的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为何爹爹会这样伤心。 她从未见过。 桃儿明白,童知唤是始终都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比起少年时的错过,更让人心中难平的是年少时无奈,到了如今却依旧是无奈。 只恨力不足。 深处这天地之间的人,说到底都无法做到这般逆天改命之事。 “夫君已经尽力了,我们回家,回家……” . . 那一日,在那流云观中打坐多年的老道长就此仙去。 纵修士欲焚自身,为其逆天改命。 却依旧未能改变这命数。 第九百八十七章:悔安和尚 小道士这些年攒了不少钱。 仪式还算风光。 那天他披上道袍,做了他此生之中第一场法事。 他还算冷静,面色沉着,只因师父说过法事还需严肃。 流云观的后山风水不算好,但师父说了,想把自己葬在那里,因为师祖都在那儿,这样往后就不会孤单。 小道士念了好些遍那超度的经书。 当日观里来了许多人,都是曾经经常来往的香客。 见到童知唤时,小道士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虽说童先生没能将师父救回来,但他明白,此乃天命不可违,童先生付出了尤为沉重的代价。 童知唤只得轻叹,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无极也来了。 他与道长有些交情,如今道长仙逝,他也该来看看。 他与小道士说道:“回头我让人重新修筑一翻流云观,再给你师父立块好些的碑。” 小道士顿了顿,却是摇头道:“还是算了,师父他说一切从简,也不让我动观里的东西,说是要这里跟曾经一模一样,免得几位师叔回来不认得这里了。” 赵无极听后却有些恍惚,问道:“几位师叔……” “嗯。”小道士点头道:“听师父说,师叔们很早就下了山了,不知道在哪。” 赵无极道:“可记得你那几位师叔的道号,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 小道士道:“常山、玄参、紫苏……” 赵无极将此记下,随即点头道:“我记下了。” 他顿了一下,随即却又问道:“那小道长往后又是如何打算呢?” 小道士摇了摇头,说道:“我,我不知道……” 他想留在观里,但师父却让他下山去。 赵无极随即便道:“不如小道长暂且先随我混迹?” 小道士虽不知道这位赵居士是何许人也,但之前也曾见过一些阵仗,只知此人势力不凡。 可想想还是算了,师父让他下山想来是有道理的。 赵无极见其犹豫,也没多说,只道:“小道长慢慢考虑就是了。” “嗯。” 小道长一直守灵到了头七。 来往看望的人有许多,但始终都没见那几位师叔回来,师父说几位师叔神通广大,肯定会回来的,但结果却是谁也没能见到。 直到这天夜里,观外来了一位大和尚。 小道长见那大和尚待在门口,却迟迟没有进门。 “阿弥陀佛……” 大和尚身形显得有些臃肿,但面容却又苍老,露着白眉,不显和善,反而瞧着让人觉得此人凶戾无比。 小道长上前,行以一礼,开口道:“见过大师,观中丧事,恐怕不便留宿……” 那面容凶戾的大和尚却摇头道:“道长误会了,老僧是来见送师兄的。” 小道长愣了愣,有些不解。 大和尚打量了一眼小道长,却未解释,只道:“老僧就在这观外站一会,还望道长准许。” 小道长张了张口,本想催赶,可想了想后却准许这和尚在门口。 “大师请便。” 说着小道长就回了观中。 走了几步,来到了那坟前,口中诵念着超度的经书,为师父来世积福。 “不会……” 似乎在猛然之间,小道长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忽的起身,朝着观外跑去。 可那大和尚的身影却已不见。 小道长便大喊道:“大师,大师!!” 可却迟迟未听回应。 他只得追下山去,虽不知方向,只当是碰运气一般,四处寻找。 似是命运眷顾,小道长在那官道上瞧见了那身形稍显臃肿的和尚。 “大师!!” 大和尚顿住了步子,回过了头来。 小道长上前,大喘了几口气后连忙拱手道:“见过师叔!” 大和尚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笑意,却又摇头,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乃弃道之人,已无脸面再称师叔,道长便唤我悔安便是。” 小道长顿了顿,问道:“不知是哪位师,不知大师曾经法号。” “当年我排第三,师父为我取名玄参。” 小道长恍然大悟,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位真是自己师叔。 “师……悔安大师为何不去见见师父。” 悔安摇头,却道:“我滥杀成性,手上鲜血无数,弃道修佛,更无脸面再踏观中,还望道长明白。” 小道长听后心中苦涩,说道:“师父他时常念叨您……” 悔安恍惚了一下。 小道长说道:“比起常山紫苏两位师叔师伯,师父最担心的就是您了,师父说您命途多舛,怕是受了不少苦难,师父很想在走时候见见您……” 悔安抿了抿唇,摇头长叹一声。 “吾自随水空乱流,却闻山青惦水苦,难收,难收……” 悔安自嘲一笑,说道:“我无颜再见师兄,道长回吧,我也该走了。” 说着,他迈步离去。 小道长静静的望着,因此一翻,他也再未劝任何话语。 他叹息了一声,在那夜色之下,走回了流云观中。 只是当他回到那坟前的时候。 却是忽的发现那坟前不知何时多了三颗桃子,还有一柄长剑,而那柄剑,正插在那金漆雕刻的剑鞘之中。 “何人来过?” 小道长愣了愣,左右张望,却不见任何动静,任何人影。 他看了一眼坟前的桃子,又伸手将那柄剑拿了起来。 抽开剑来,却见剑身之上纂刻着五爪金龙,一旁还纂刻了一个‘萧’字。 小道长心中不明,只觉恍惚。 这剑想来不是寻常人能用上的,没有人敢将五爪金龙纂刻于剑中,要么这人是人皇,要么这人就是不怕死。 “可这柄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道长不明白,他看着师父的坟,口中道:“师父你到底瞒着徒儿多少东西。” 他对师父的生平很是好奇,虽时常找人打听,但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是谁放在这的呢……” 小道长这般想着。 却又忽然间想起了自己那另为两位师叔师伯。 “会是两位师叔师伯吗?” 可他不解,为何师叔师伯不肯现身见他。 莫非与悔安师伯一样,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自己这几位师伯,好像都很神秘。 第九百八十八章:道人伏妖 隔年开春。 晋王举兵,北攻朝堂。 大军从踏出边域的那一刻起,这安分片刻的天下便正在迎来了一场大乱。 朝堂挥兵十余万平叛,二者之间的争斗也愈发激烈了起来,晋王先后出供奉二人。 一为妖,二为阴鬼。 待其二者出于那城楼之下,便闻阴风阵阵,妖气盎然,两军将士见此一幕皆是心中骇然。 朝堂却似有所预料一般。 “叩请真人!!” 随那话音落下,便见一位身着道袍之人一步踏入场中。 道人手握一杵,却道:“山妖野鬼,何故插手人间之事?” 一妖一鬼眉头微皱,却道:“老牛鼻子!报上名号!” “贫道无为,特来擒尔。” 道人话音落下,却见其弹指之间招来一阵雨水,在那雨水之间,伴随着两道雷法,径直朝着那一妖一鬼落下。 “轰隆!” 雷声轰鸣,震得那一妖一鬼心中骇然,接连躲闪。 一道斗妖鬼。 两边将士所见皆是目光瞪大,这却是从未见过的场面,如此之争,好似神仙相斗,他们却是插手不得。 “阴风起!伥鬼来!” 一妖开口,吐出数只伥鬼,又见那厉鬼抬手,阴风阵阵,顿时之间周身鬼气弥散开来,滔滔怨气现于己身,袭向那道人。 道人抬起手中之杵,只道轻轻一敲。 伥鬼退散,阴气不近其身。 一妖一鬼见此一幕眉头微皱。 二者如此便知这道人的道行几何,想来并非他们能与之匹敌的。 不等他二人再动,便闻那帐中传来另一道声响。 “老牛鼻子,本大圣来与你斗!” 却见一猴妖身着金甲,手握长棍,不过一个跟斗便翻至场中,挡在了那一妖一鬼身前。 一妖一鬼见此一幕心中倒松了口气,随即退下。 猴妖挠头,满脸笑意,说道:“牛鼻子,先吃俺一棍!” 说着手中长棍翻起,忽的边长,朝着那道人砸去。 忽然变大的棍子在将士眼中好似遮天蔽日一般。 “那是什么……” “快退,快退!!” 众将士连连散开一条道来,棍子在他们眼中放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们砸成肉泥。 道人眉头微皱,抬手之间,轻声唤道:“五行八卦,天地玄黄……” 手掐法诀,召起法力。 道人腾空而起,脚下化出一道阴阳八卦阵。 只听一阵轰鸣之声。 “轰隆隆!!” 顿时之间,山河颤动,两军惊骇。 却又闻那道人轻哼一声,抬起手中之杵。 “长!!” 转眼间那法器之杵变大,抬手一挥,将那长棍击退而去。 长棍缩小,倒飞出去,却见那猴妖轻跃而起,稳稳接住。 “有点道行。”猴妖挠了挠脸颊,笑道:“这才到哪啊,嘿。” 却见那猴妖拔毛而出,落于掌心之中。 吹一口气。 “呼~” 转眼之间,那些猴毛化作一个又一个于他一般模样的猴子。 一群猴毛所化的猴子顿时吵闹起来,挥舞着棒子朝那老道攻去。 无为道人见此口中呢喃了一声:“撒豆成兵……” 他顿了顿,紧接着口念法诀。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听我道经!!” 道人口念经法,却是神通术法,以声伏妖。 顿时之间,那涌上前来的无数猴妖在这道经之下纷纷破灭,化作猴毛消散。 猴妖见此大摆手掌,带着几分不悦道:“唉,不好玩,不好玩,什么破神通,俺道是很厉害呢。” 说着猴妖再出手段。 道人与之纠缠,二人于那场中斗的难舍难分。 在那晋军后方,晋王目视着那猴子,口中不禁喃喃道:“这猴头竟有这般大的本事……” 晋王一时惊喜,只当是自己捡了个宝贝。 “牛鼻子!” 猴头玩心大起,对那道人道:“本大圣有七十二般变化,可敢于俺斗上一斗!” 无为听后却道:“书中大圣而非你这大圣,到底不过猢狲。” 猴妖听到此言顿时脸色一变,怒声道:“喝!!” “找打!” 说着那它便提棒杀去。 无为道人借着手中法器与其相对,二者不分上下,打的有来有回。 无人道人不禁心道这猴头当真棘手,就真如那书中一般狡猾多变。 不过经过他这么一激。 猴妖反而生出了破绽,棍法之中出了些许凌乱之态。 无为道人也抓住了这一点,继续说道:“书中有节,名曰真假大圣,假的终究是假的。” “喝!!喝!!” 猴妖面容发红,呵斥两声道:“气煞俺也!” 无为道人大笑一声,与其相斗。 再这一番,这猴妖的破绽就越发多了,道人抓住机会,一杵顶在了猴妖的胸膛之上。 “嘭!”的一声,猴妖倒飞出去。 手中长棍落地,猴妖怒目而视,此刻也反应了过来。 “原是故意激怒于我,好你个牛鼻子老道,竟算计于我!!” 猴妖摸着胸膛,气难自消。 无为道人看了一眼,只道:“退下吧。” 猴妖捡起长棍欲要再争。 但中途却被一鬼一妖喊住。 “王爷有令,大圣暂且先退,这老道不可力敌。” “大圣且冷静一二,莫要再上了这老道的当,他这般轻视大圣,就是为了激怒于你,再擒你而去,大圣三思!!” 经这般一劝,猴妖也冷静了下来。 这牛鼻子手段颇多,不显山水,一时也好打上了头。 无奈之下,只得退去,临走时狠言道:“待本大圣下次见你,定要打的你屁滚尿流!” 无为道人见这猴头被劝了回去,不禁觉得可惜,若再纠缠,说不定他能找到机会,将这猴妖一把擒住,一绝后患。 待那猴妖回了帐中。 气的往一旁坐了下来,完全无视了坐在主位之上的晋王。 晋王也没在意,随即便看向了帐中诸位,“诸位谁能上前一战?” “回王爷,那无为道人出自青仙观,早年奇遇,得悟道行,一身春雨灵气当真难敌,此乃劲敌!” 晋王沉着片刻,问道:“本王帐中异士无数,就无一人能敌那道人?” 帐中众人来回观望,有的没底,有的则是自知不敌,更不敢抬头。 直至一人站起身来。 “阿弥陀佛,老僧悔安,愿去一试。” 第九百八十九章:谋和外敌 在晋王挥兵北上的前一晚。 赵无极就收到了消息,却道:“这便北上了……” 如今,哪里是北上的好时机。 可晋王却还是发兵北上了。 这让赵无极百思不得期间。 以晋王那无耻的尿性,定然不会这么鲁莽行事,毕竟他雁王还在这棋局里呢。 想要直取上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他却又的确去做了这件事。 那就说明,晋王的确已经做足了准备。 “是何准备呢……” 正在赵无极沉思之间,却闻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主上,边关急报!” 赵无极浑身一怔,顿时之间目光之中皆是寒意。 “这狗东西!!” 赵无极一掌拍在桌上。 眼下之人吓了一跳,跟着王爷这么久,却从未见过王爷将这般怒色显露于面。 “竟敢谋和外敌!!” 在赵无极看来,这是一件根本无法容忍的事。 为了谋取这天下,甚至不惜与外敌相合,陷这江山于水火之中。 此罪,不可赦! 赵无极不用想都知道,这次北漠人进犯,绝对与那晋王脱不了干系! “王爷,我们如今……” 赵无极平稳下心绪,一时激动,让他此刻心绪难安。 他沉思良久,却迟迟下不定主意。 照那急报之上来看,这次北漠人是有备而来,兵力比上一次还要夸张,若不举雁地之力,怕是难以阻挡那北漠人。 可若是不管那晋王,仍由其这样下去,最终这天下,怕是就与他雁王没有关系了。 这一下,赵无极也陷入了为难之中。 一方是大家,一方是小家。 他不希望山河落入敌手,也不希望这天下再换姓氏,这天下,只能姓赵! 但相比起来,赵无极的选择一定会在边关。 晋王就是吃准了他的心思。 可让赵无极不明白的是,晋王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莫非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可至始至终,他都不曾露过面,甚至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晋王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赵无极随即便唤来了几位心腹。 “王爷,依臣之间,大业更重啊!” “臣也觉得。” 站在这些心腹的角度上,自然是大业重要。 赵无极沉默不语,几位心腹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王爷莫非……” 赵无极却道:“北漠狼子野心,若任其进我山河,日后必成大患,太祖无二,若再出一个西萧,这天下怕是再难成一了。” 赵无极深刻的知晓,当初襄太祖到底是费了多少心思,才让这天下一合。 北漠人要比晋王,比朝廷更为可怕。 世上不会再出现一个似太祖一般的人了。 众位心腹沉默了下来,相互对视一眼,那般目光却已表明的他们的态度。 相比起边关暂时的乱象,他们更在意那大位。 便有人道。 “主上,依臣之见,若无大位,满盘皆输啊,与其阻拦那北漠人,不如横插一脚,先夺大位,再来收拾那北漠也不迟啊。” “主上三思,若举力护边关,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啊!” “还请主上三思。” 赵无极此刻却是陷入了被动之中。 他不似他父皇一般,不必看那百官的脸色。 当初的父皇何其霸气,欲征西萧,无外乎是通知百官一声,可到了他这儿,却是说不出他父皇当初那边的话。 他虽是这大雁的主人,但实则,大部分的权利都不在他的手中,而是在于这些父皇的旧臣手中。 这些人找他,无外乎是想重复太祖旧业,夺回江山。 所以他赵无极,没有那一言之权。 也就是说,如今这般场面,他赵无极无人支持,便只能按照他们说的来。 赵无极看着堂下这些人,有时候看似和蔼,可这群人,却都似吃人的妖魔一般。 他摆了摆手,却道:“你们先退下吧,待本王再考虑考虑。” 众人缓缓退下。 殿中只余下了赵无极。 他轻叹了一声,却觉得无奈。 他当然也是个理智的人,也明白之后横插一脚是最好的法子。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谁都懂。 而且如今晋王也给了这个机会。 可他赵无极始终都放不下心中的芥蒂,当年父皇将这群北漠人打了回去,才铸就了这般基业,如今让他弃家国不顾,他心里是做不到的。 说到底他身上流淌的,是赵家的血! 赵无极此刻在想一件事情,尽管这有些天方夜谭。 一直到了夜里,他召来了一人。 此人,乃是当初寻上他的人。 也是曾经赵贞身旁的暗卫。 “你说,本王能否将那北漠人打回去后,再争大位?” 暗卫听到此言暗暗摇头,却道:“殿下,就算是太祖在世,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烛火照亮了赵无极的眸子。 暗卫见此心中一怔,一瞬间也恍惚了起来。 这道目光与当初太祖征伐西萧之处一般无二,也是那般决绝,带着几分癫狂,但却又有着一位帝王的傲气,只道这天下之事,尽在掌心一般。 赵无极直起了身子,却道:“我看未必。” 暗卫张了张口,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接话了,这不是他该接的话。 赵无极看向他,说道:“人老了胆子反而小了?当初你跟着我父皇的可不像这般怯懦!” 一声呵斥,让那面具之下老者心中一颤。 半晌那暗卫回过神来,却是叹了口气,说道:“殿下,奴才无能……” 当赵无极听到那‘奴才’二字,顿时心中大为失望,大抵是觉得这些暗卫早已没了当初那般血性。 可他明白,这无外乎是随着岁月变化的心态。 这些老人们,早便不似当初跟着他父皇一般无畏不惧了。 那时候,他们是父亲手中的刀剑,经历了这般岁月过后,落入他手,刀剑却成了盾。 夜里传来了一声长叹。 赵无极恍然间发现,自己在幕后做了这么久的雁王,说到底其实也并不重要,这雁地变得再好,也与他没有太大的关联。 他们无外乎是要一个名号来招兵买马,以他身上的血,来重复曾经的基业。 说到底只是个名头。 第九百九十章:希望是错觉 不过一日之间,边关的急报便接连传来。 情况刻不容缓。 这件事也让赵无极表现出了些许慌乱之态。 而他那些所谓的‘心腹’,却已然书信下令,留下了一部分在边关抵挡北漠人,剩下的则是做好准备,时刻直去上京,参上一脚,一争天命。 而赵无极,却是一个时辰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而那以雁王之命下的命令却已送了出去。 他愤而拍桌,怒斥道:“尔等这般作为,如何让太祖英魂安宁于九泉之下!!” 这一道怒斥声徘徊在殿中。 众人心中微颤,忽相对视一眼,却是各怀鬼胎,皆是默不作声。 赵无极踉跄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赵,不屑与尔等为伍……” 他愤慨离场。 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殿下,如今你哪里都不能去。” 赵无极的步子顿了一下,目光望去。 却见堂下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灼灼,好似威胁一般。 而那牵头之人,正是当初太祖最为信任的官员,此刻却是盯着他,目光似如寒冰。 赵无极听后恍惚一二,一双眸子与这数十人相对,却是说不出任何话语来。 他知晓,这些人的心思早已扭曲了。 再不似当初那些重臣了。 却见一人上前,跪地道:“殿下当为天子,复我大襄!” 赵无极眼神冷漠,一一扫过场下之人。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确让他拿不出一点办法。 他的眼前好似浮现出了那边关溃败,北漠入关的场景,如当初瓜分天下一般,不过数时间一座似西萧一般的庞然大物拔地而起。 到哪时候,天下也将卷起一阵狂风。 赵无极在恍惚之间回过神来,却道:“北上之争,由你们自己吧,赵某自去边关。” 他拂袖而去,不再多言。 众人对视一眼,却是默默摇头。 “太小家子气了……” “唉……” “这般作为,实为不智。” 众人议论着,而那人群之中的赵公左却是沉默着,心中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那个位置为什么一定要是赵无极呢。 因为他曾是太子!! 乃是太祖血脉。 当初朝中的许多人早已屈服于燕如初,唯余下他们这些人奋起反抗,这群人忠于太祖赵贞,故而有了如今的大雁,有了这一争之力,重复大襄,唯我襄人。 众人只得暂时先将赵无极看管起来。 若是出了变故,后来的事也将难以处理。 他们需要重复当初的荣光,不止是太祖,还有他们自己,这个朝廷应当是他们的。 可他们万万低估了赵无极。 这么多年沉着于此,他又怎会毫无准备。 当天夜里。 在雁地战骑营四千余兵马的阻拦围困之下。 却见一阵黑风卷起,顿时之间兵荒马乱,待众人回过神来时,本该困于府中的赵无极没了身影。 惊动忽起,近万余人于周遭寻找,一直到了凌晨黎明,却始终都没能寻见赵无极的身影。 直到这个时候,那些人才慌了神。 几声叹息之下,他们这才明白,这位是铁了心要去那边关。 却又有人怒斥,“我就知道,此人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若是不然,当初他又为何假死逃走!!” “莫要再说了……” “先处置当下之事吧。” “诸位同僚,我等设计谋划如此之久,也不希望往后落不得正名吧,赵无极不能死在边关,北上之计也不可以错过,想想办法吧先。” 事发的忽然,众人也没有想到赵无极这般果断,当夜就走了,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了,赵无极定然还留有手段,这也是他们的疏忽。 . . 陈长生醒来时打了个哈切。 这一觉睡的依旧久远,神情也有些恍惚。 满月坐在一旁看着书,那书里面的内容她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 “醒了?” 陈长生顿了顿,回过神来后点了点头。 却听满月道:“最近人间可不太平。”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如何不太平?” 满月说道:“杀气弥漫,死气盎然,想来要到了尾声了。” 陈长生恍然,却又摇头道:“还早。” 满月看了他一眼,却道:“非凡者也参与进了战事之中,怕是不早了。” 陈长生道:“如今着急之事,应当是恢复法力。” 满月想了想,却道:“以你这般,怕是赶不上了。”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说道:“不行就再谋他路,借也要借来。” 满月舒了口气,说道:“你这般,却不像是万事俱备的样子。” 陈长生道:“是慌张了些,不过也没有办法,这般机会若是错过,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陈长生将那红豆化为小人,如法炮制,将他们留在南园之中修行。 而他自己则是进了一趟魔域,将黑塔给带了出来。 “哟,陈老爷,稀客啊。” 黑塔有些犯贱,大抵是太久没开口的缘故。 陈长生看向那魔剑,如今魔气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陈长生道:“随我出去吧。” 黑塔好似长舒了一口气一般,说道:“总算可以出去一下了。” 陈长生将黑塔招至掌心之中。 正欲离去,陈长生却在恍惚之间感觉到了些许动静。 “嗯?” 他微微皱眉,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可当他看去什么,却是什么情况都没有。 这让陈长生有些疑惑,随即迈步朝那边走了过去,左右张望了一翻,却也未曾发现什么异常。 黑塔问道:“你找什么呢?” 陈长生道:“有人来过,就在刚才。” 黑塔顿了一下,却道:“我看你是年纪大了,眼花了吧。” “不会有错。” 陈长生在魔域之中晃了一圈,却始终未能发现什么奇怪的踪影。 他出了魔域,随即寻上了满月,将此事告知于他。 满月身为这魔域地府的天道,听陈长生说起此事的时候也是有些错愕。 她未曾察觉到有什么人进了魔域之中。 “会不会真是你的错觉?” 陈长生听后便也不再纠结于此,他也希望是自己的错觉。 第九百九十一章:墨玉?墨玉? 离开了南园过后,陈长生便开始在修仙界中寻找那剩下魔躯。 黑塔对于魔气有着感知的作用,自然也能有所作用。 可是这世间何其之大,这样找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 毫无疑问,这的确就是个蠢办法。 陈长生自然也知道,但与其什么都不做,倒不如出来碰碰运气。 他寻上了荒海水族,打听了一下此事。 荒海水族有的对陈长生抱着敬意,但也有许多恨透了他,这也是当初《龙经》带来的变故,使得一些本该盘踞一方的水妖跌入了尘埃。 陈长生对此也感到无奈,也不与他们争论,只得离去,但也总有不长眼的追上来欲要取他性命。 但结果却是注定的,太清剑一剑扫过,那水妖便没了性命。 一路上这样的事,碰到了不少。 几日之后,修仙界中陆续也有人知晓了那位先生出现在荒海的事情。 将旧事在翻出来,众人才恍然间记起了此人来。 “是那位本领通天的陈先生啊……” “那就不奇怪了。” 敢在荒海之上独自前行的人,可不多。 事情由此传开。 而在后来的某一天里,黑塔也有了动静。 “有人找上门来了,在那个方向。” 陈长生随着黑塔的指引追去。 碰上了来者。 未曾想,却是个熟人。 “先生,许久不见。” 剑生花拱手作揖,神色恭敬。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没曾想会在这儿遇到。” 剑生花却道:“剑某也是听闻了先生才特意寻来的。” 二人找了个地方坐下聊了起来。 “先生这几日忙碌于荒海,是在找些什么东西吗?”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随即陈长生与其解释了一二,但也没有细说。 剑生花听后却是恍惚了一下,说道:“这倒是巧了……” “巧了?” 剑生花说道:“剑某来寻先生,兴许与先生正在找的那一首一臂有些关联,剑某或许知道其中的一条手臂在哪里。” 陈长生顿了顿,“你知道?” 剑生花点了点头,随即说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当年他跟墨玉出了云上府去追杀那邪凤,先是在修仙界中追查,后来得到了消息,又追去了人间,一直到封仙大会那一次。 剑生花一剑追去,重伤了那邪凤,也留下了印记。 随即他便跟这墨玉追去。 谁知那邪凤心狠无二,自断一臂,将那印记斩灭,他们便又没了头绪。 “我与墨玉索性就分头行动,那邪凤受我一剑,跑不了多远。” 剑生花往边域之地追了去,但结果却不太好,没有发现一点踪迹。 后来他便折返了回去,准备与墨玉汇合。 而墨玉告诉他,他也未曾找到什么踪迹,说不定那邪凤又跑出人间了。 剑生花觉得有些怪异,但想了想也没怀疑。 直至离去的时候,他在墨玉的指缝之间看到了一抹萦绕着的魔气。 虽然只有一点,但一样也被剑生花发觉了。 那魔气他一眼就瞧出来了,绝对是那邪凤的。 “我确定就是那邪凤身上的魔气,但墨玉却言之凿凿的说他不曾找到任何踪迹,那时我就觉得奇怪……” 剑生花说道:“后来,我便没有追问这件事,便随同着墨玉重新回到了修仙界中。” “本来是想寻先生拿主意,但先生却从未回云上府,我二人便只得作罢,我便一边观察着墨玉,一边寻找着先生的踪迹,直至那天,月圆之夜。” “墨玉遮遮掩掩的,说是有事要办,让人先行一步,在后面的仙岛上汇合,我察觉不对,于是捻了一抹剑气跟着他,自己则是假意离去,等到时候再折回来。” “那天夜里正是月圆之时。” “当我折返而归,顺着剑气找到墨玉的时候,他正在一座阴气密布的深山里。” “那时候,墨玉已经化出原形,正在被魔气纠缠着,我起初是以为他遇到了妖魔作乱,但当我一凑近,却瞧见了他那只魔气萦绕的手臂。” 剑生花道:“我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魔君的尸身之一!那本就是尸身,在月圆之夜定然躁动,墨玉根本就不是有事,而是为了隐藏此事。” 陈长生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 却听剑生花道:“我虽反应过来了,但细微的动静却一样被墨玉给发现了。” “那时候他双眸赤红,发现我后便朝我杀来。” 剑生花沉默了一下,继续道:“我没有与之相争,有那条手臂在,我定是敌不过的,逃是逃过了,但墨玉却已经对我动了杀心,所以我这些年一直都隐秘在修仙界中,也是恰逢这次听闻了先生的消息,这才冒着风险寻了上来。” 陈长生听后沉思了起来。 剑生花见先生沉默不语,便道:“先生,剑某所言,无一不是真话。” 陈长生道:“陈某并非怀疑你的话,只是在思索他为何要这样做。” 剑生花道:“剑某也想不明白。” 陈长生只是觉得有些恍惚,大抵是之前墨玉的形象与如今剑生花口中说的大不相同,也是因为先入为主故而心中还是有些质疑的。 陈长生随即问道:“你知道他如今在哪吗?” 剑生花摇了摇头,他并不知晓。 剑生花拱手道:“此事还需先生定夺。” 只能说,这是个惊喜。 陈长生思索一二,随即问道:“不管如何,还需先找到他人才行,不然到底都搞不明白这一切。” 剑生花面色平静,同时也在思索着。 陈长生随即问道:“他如今还在追杀你吗?” 剑生花回过神来,说道:“我知晓了那条手臂的事,想来他是不会放过我的,或许也没有特意寻我,但若是我主动现身,他大概会来。” 陈长生思索一二,问道:“不妨试试,闹出点动静,看看能不能引他出来。” 剑生花顿了顿,说道:“全凭陈先生做主。” 陈长生点了点头,他心中有疑虑暂未消除。 目前还是先将墨玉给找出来,这样才能知道事情的缘由于始末。 他同样也在怀疑剑生花的话。 说不清楚到底是真的,还是胡编滥造的。 第九百九十二章:动静 让陈长生来想,他倒是无法将那个趴在院子里无所事事,随着狸花玩闹的墨玉与之相提并论。 如今剑生花说起来,疑点还是很大的。 墨玉当初于云上府苦修,一心想要去除身上魔气的枷锁,后来又得满月相助,这才断了根本,如今却又接触了那尸手,这一点也有些奇怪。 陈长生对于此事尤为在意,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那魔主尸身的手臂。 剑生花是个明白人,不用多说什么废话。 只需他随意找个人多的地方,大闹一场,再报上名号,用不了多久就能传开。 当然,自然也有人要倒霉了。 据剑生花说,那个倒霉的修士是一个为祸四方的恶修,时常强掳女修,参合着一些龌龊勾当。 “杀人者,鬼剑花。” 剑生花留了个虚假的名号,但知道他的人一听便能联想到他,若直接报上名号,说不定也会引起警觉。 后来的几日里,剑生花便在四处游荡,做着惩奸除恶的事,不多时名头就传开了。 有人说他是某座仙山下来的大修士,更是敬重不矣。 倒像是江湖中的侠客一般。 修仙界这般大,也说不准墨玉什么时候能找到这苗头。 不过无碍,陈长生也等的起。 若是到时候不来,他便将剑生花安排去人间就好,总归是差不多的。 闲的几日里。 陈长生则是与自己分割开的神魂沟通了起来。 留在南园里的几个小人安安静静的修行,修行吐纳,一呼一吸皆是天地精华。 却有一个小人醒了过来。 溜达了一圈后来到了满月身旁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满月放下书,瞧着这小人一眼。 她眨了眨眼,反倒是有些好奇。 “出事情了?”满月问道。 小人微微点头,说道:“是出了些意外。” 随即小人便跟满月解释了一翻事情的经过。 满月听后若有所思,却道:“你觉得那剑生花的话里有几句真,几句假?” 小人道:“不知道,我也没看出来,说不定他说的都是真话。” “昂?” 小人说道:“也可能是掐头去尾,说的也都是真话,但真相却是大不相同。” 满月点了点头,说道:“你自己拿主意就是,反正这人间的事也与我没多大关联了。” 小人轻叹了一声,说道:“到时候说不定也要满月姑娘助我一臂之力,那黄泉之水,着实不好拿……” 满月听后说道:“你做好打算就是,该我帮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出手。” “多谢了。” 说罢,小人便晃晃悠悠回了屋顶,继续修炼了起来。 . . “爹爹,吃饭了!” 童念一站在医馆门口喊着,见爹爹还在看医术,不由得有些生气。 童知唤这才回神,连忙起身去将女儿抱了起来。 “好好好,回家吃饭,回家吃饭。” 童念一道:“爹爹老是这样,忘记吃饭。” 童知唤挠了挠头,他也无奈,他本就是修行之人,不吃饭也是常事,说到底是有些不太习惯的,也是因为念一,所以才恢复了一日三餐。 桃儿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待到童知唤抱着念一回来。 这才将那灶台上热着的饭菜端上桌。 “念一要多吃点青菜,这样才能长高。” “唔……” 童念一看向那绿油油的青菜,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就好吃些甜的。 苦苦的,不爱吃。 “娘亲……” “必须吃!” “……” 童念一无奈,只得夹起一片,放进了嘴里。 夫妇二人瞧着,却见童念一硬生生的给咽进肚里,都没嚼。 童知唤哭笑不得,随即又惹来了桃儿一阵教训。 一家人正吃着饭呢。 童念一却是忽的一顿,脸色白了下来。 “啪嗒。” 筷子掉在了地上,捂住了脑袋。 “念一,怎么了念一?” 童念一脸色煞白,看向爹娘道:“疼,头疼……” 疼的厉害,小姑娘顿时就红了眼眶,疼的她眼泪水都掉了下来。 童知唤顿感不妙,连忙握住了童念一的手。 随后童知唤又召出神念,进入了念一的识海之中。 目光望去。 却见一位青衫先生真盘坐于此,在那位先生面前,正是两道互相悖逆的神念,一方壮大,一方孱弱。 此刻那青衫先生正在削减那木灵之魂,仅是抬手之间,便将那木灵之气削去大半。 不多时,这识海之中的震动便安宁了下来。 童知唤连忙唤道:“先生!” 陈长生的神念望向他,却只是抬手道:“退。” 童知唤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拱手回以一礼后,随即便退出了童念一的识海之中。 如今这小姑娘的识海之中已经够复杂了,也不便再让人进入其中。 童知唤回过神来。 桃儿焦急问道:“怎么样了?” 低头看去,却见童念一已经睡了过去,但依旧不太轻松,脸色煞白,眉头紧皱。 童知唤轻叹了一声,说道:“有先生在念一的识海之中平衡,暂且无恙,只是念一要遭些罪了……” 无论是那木灵之魂还是人道之魂,都是她童念一的一部分,受在木灵之魂上的痛苦,也是实打实的反馈在童念一的身上的。 桃儿心疼不已,轻抚着童念一的头发,低声念道:“没事了,没事了……” 这孩子往后要遭的罪可还不少呢。 木灵到底也比那人灵有着先天优势,往后只会强盛的愈发迅速,也意外着这样的情况,童念一往后还要经历无数此,甚至一次要比一次痛苦。 陈长生收拾完那木灵之后也再度安静了下来,镇守在童念一的识海之中,防止任何一方壮大。 远在修仙界的陈长生睁开了双眸,轻叹了一声。 “这丫头怕是要遭不少罪……” 陈长生则是有些担忧,自己的神魂不是一直在,也会随着自己死去,虽说还会回来,但在此期间,他也拿不准那木灵会不会借此涌起吞了人魂。 说到底,还是要再作一手打算才是。 得找一个放心的人才行。 与此同时,剑生花这边也有了动静。 第九百九十三章:剑生花遁走 倒不是墨玉找上了门来。 而是剑生花在打听之下,从一人口中得知,修仙界南域之地的一座仙山之中出现了一头通体墨玉色的麒麟神兽。 “听那人说,南域附近的玄九仙山有意接触那尊神兽,见其魔气滔天,便欲将其镇压于此,可却被那魔麒麟给逃掉了,这事也就传开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玄九仙山?” 剑生花道:“先生听闻过玄九仙山?” 陈长生道:“早年去拜访过。” “那我们……” “没事,走一趟吧,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这传闻之中说有很大概率就是墨玉。 似麒麟这样的神兽以知情人看来,大概也只有墨玉了。 二人马不停蹄的就奔赴了玄九仙山。 初到仙山,先去拜访了一下玄九仙山的掌教。 “陈先生造访,令我玄九仙山蓬荜生辉啊。” 玄九仙山的掌教依旧客气。 陈长生与其寒暄了几句,随即就进入了正题,问道:“听闻贵仙门先前欲要镇压一只魔麒麟?” 掌教真人听后承认道:“的确有此事,贫道与几位长老起初听到麒麟,本是想前去看看能否收复作为护山神兽,但到了地方一观,却见那麒麟魔气滔滔,任由其下去,恐怕要成大患,本欲斩之,但几次试探,却都没讨到好处,反而损失不少,无奈便只有镇压。” “谁料那魔麒麟忽然暴起,我仙山弟子死伤无数,便只得遁走,唉……” 掌教真人说到此处痛心疾首,大抵是有愧于山中弟子。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掌教可知那魔麒麟逃去了何处了吗?” 掌教真人回想了一下,说道:“具体去处倒是不知,不过我观那魔麒麟身上本就有着伤势,跑的大概不远,当时它逃走时似乎是朝着以北之地而去的。” 掌教真人问道:“陈先生此番是为了这魔麒麟而来?” 陈长生点头道:“有一桩事情与之有关。” 掌教真人点了点头,随即便又引着陈长生与剑生花两人去了之前与那魔麒麟争斗的地方。 此地尚且还有魔气残留,周遭的树木河流皆是一片混乱,地上还留下了许多大坑,几日不雨,还能瞧见那地上凝结的血液。 剑生花左右观望着,似乎想要通过气息看看是否是墨玉。 但最终除了这魔气,便没留下任何。 一翻寻找无果。 掌教真人也没有更多消息了。 因为此事损伤了不少仙门弟子,掌教真人心中也有些不适,便早些回了山。 陈长生与之道了一声多谢,目送了掌教真人。 剑生花道:“先生,不妨我们分头找找?”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也好。” 二人分头而行。 陈长生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剑生花。 在其不经意间留了一道神念在剑生花的身上,跟着其远去。 做完这些,待剑生花走远。 陈长生取出了黑塔,问道:“你闻闻,那魔气去了哪个方向?” 黑塔听后不乐意了,骂骂咧咧道:“闻闻?你当我是狗啊,这叫感知,感知!!”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好好好,你感知一下。” 黑塔随即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感知了一翻,便指了一个放心。 “就是我塔尖指的方向。” “你确定?” “这不废话?” 陈长生顺着塔尖指的方向望去,那个方向,这是剑生花所去的方向。 他心中大致有了预料,折返回去,顺着剑生花离去的方向追去。 他就是想看看,剑生花在玩什么把戏。 剑生花一路追去,最终停留在了一处湖泊之中。 “哼。” 剑生花冷哼一声,抬手一剑斩去。 顿时之间湖泊炸开一道水花,而那湖底藏着的身影也露出了模样。 那是一头被魔气所纠缠的麒麟。 麒麟手臂之上,却又被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那只手呈惨白之色,侵蚀着麒麟的神念。 “吼吟!!” 麒麟惨叫一声,那一双通红的眸子看向了那天上剑生花。 “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几分清醒。” 剑生花手中握剑,俯视着那湖中的麒麟。 麒麟的双目通红,被那魔气纠缠,神志已经有些混乱,但在混乱之中,却依旧还留着几分清明。 “你……” 墨玉喘息着,就连晃着头,一时间魔气涌入识海,他嘶吼一声,只得砸向湖面,以此发泄。 剑生花看着他,说道:“当你背叛魔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的下场,差点还让你坏了我的大事。” 剑生花冷哼一声,说道:“反正你如今也快入魔了,我便送你一程!” 说着他便要抬剑斩去,欲要将墨玉留下的最后一丝清明斩去。 “喝!!!” 麒麟起身相斗,一口麒麟之火烧去,湖泊之上顿时蒸汽飘起,滋啦作响,好似沸腾了一般。 这一剑被挡去了七八成,但余下的几分余波却又实打实的影响到了麒麟。 在剑生花的背后,一缕微小的神魂正听着这些。 就在剑生花要再出一剑时。 却见一柄杀伐之剑飞来,挡在了剑生花身前。 “嗯?” 剑生花眉头一皱。 “这把剑……” 他虚起了眼眸,莫名之间觉得有些熟悉。 这不是当初灵笼破灭之时屠戮他们的那把剑吗。 太清剑看着眼前的剑生花,剑中杀意凝实,好似时刻都要动手一般。 墨玉努力克制着魔气,而那条尸身手臂却是住的他越来越紧。 “吼!!” 麒麟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那眼中的清醒也已遥遥欲坠,似乎立马就要消散了。 “莫非……” 剑生花皱起了眉头,他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回头望了一眼。 回过头后,抬手一招。 却见那只死死抓在墨玉身上的尸身手臂松开了爪。 那只尸身手臂落入了剑生花的袖中。 旋即他不作任何停留,立马御剑逃走。 陈长生也于此刻追了上来。 伸手握住了太清剑,望向了剑生花逃走的方向。 “跑的还挺快……” 不再被那魔气手臂压制的墨玉也在这一刻失了力,顿时之间倒了下来,将那湖水卷起,皆是惊涛骇浪。 第九百九十四章:他回来了! 陈长生看向了那泡在湖泊之中墨玉,随即收回了太清剑,下去将其从湖水中脱了出来。 墨玉如今的状态很是不妙。 那只手臂虽说已经与其分开,但残留的尸气魔气却在不断侵蚀着他,影响其的精神,肉体上的特疼更是难以言喻。 如今,墨玉的前臂肿胀着,鲜血横流,那手臂就好似毒药一眼侵蚀着,带着火灼之痛。 陈长生见状眉头微皱。 于是便带着墨玉寻了一处僻静之地。 暂以法力稳住那墨玉手上的那只手臂后,陈长安便安静在一旁打坐,等着他醒来。 墨玉本属龙族,身负龙血麒麟,恢复起来也还算快。 待他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山洞洞府之中。 目光望去,正见一位青衫先生在一旁打坐。 陈长生也由此睁开双眸。 墨玉长舒了一口气,恭敬道:“先生救命之恩,墨玉没齿难忘。” 陈长生道:“你还是先稳一稳伤势吧。” 墨玉也知自己如今情况不好,便也不敢过多动弹,稍微稳定了些许后,便听先生问道:“先与我讲讲前因后果吧。” 墨玉点了点头,随即将自己所知晓的娓娓道来。 这件事,还得从封仙大会之后说起。 邪凤未死,先生也不知踪影,他们二人便继续在人间追查了起来。 二人兵分两路,墨玉在人间南域的一处深山之中找到了躲藏的邪凤。 “当时那邪凤身负重伤,我本欲将其拿下,不料中途他说了一件事,让我微微失神,从而失了机会,让其被人救走……” “那个人回来了……” 墨玉张了张口,脸色有些难看,抬头看向陈先生,说道:“那个魔头回来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恍惚了一下。 他愣了愣,问道:“谁?” “魔主。” 陈长生又问道:“唤魔神君?” 墨玉点了点头,说道:“那邪凤有意招我回魔主座下,我又询问其有何为证,他只告诉我说,修仙界将起浩劫,天道之目光将被遮蔽,我心中惊骇,左右思索,从而失神,也错失了机会,让其被一阵魔气卷走。” “后来我跟鬼剑仙碰头,一见面他便对我大打出手,我本不惧,不料其不知何时得了魔主尸身,凭借那一只手臂,让我节节败退,不得已,我只得往修仙界逃去。” “他对我穷追不舍,最后到了一处荒岛之上,我不敌与他,想再遁走之时,却被那尸身手臂所误,魔气侵扰我的神志,他也借此重伤了我,好在我及时恢复了清醒,这才得以逃走。” “可那只手臂却已缠上了我,我的神志也受了影响,我本想过断臂求生……” 不料那手臂好似有了灵智一般,不断阻挡着他,甚至控制了他的精神,让他连断臂都做不到,故而在这段岁月里,他便藏了起来,与那手臂抗衡。 而之前邪凤所说的一切,也一一应证了。 修仙界起了大乱,无根无缘的魔修法门落入世间,天地之目光被人有意遮蔽,一场混乱由此开启。 墨玉也在那个时候相信了邪凤的话。 “除了那个人,我实在想不到谁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陈长生听着这一切,只觉得有些恍惚。 他的目光涣散,有些愣神,好似在想着些什么。 魔主…… 魔主…… 陈长生一时也有些混乱了。 之前他从顾将尸口中得知,那唤魔神君或许就是他的前世,可如今却又告诉他,魔主重现人间了。 不是自己的前世? 陈长生微微皱眉,这件事,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 倒是有几个可能。 或许唤魔神君的确是另有其人,只是这位魔君与陈长生一般,有着与蜉蝣诅咒相似的症状, 要么,如今陈长生听到的这个唤魔神君可能是冒名顶替,而真正的魔主并未重生,而他陈长生的前世也的确就是那位魔主。 又或者说,那个唤魔神君的确就是陈长生的前世,只是如今出现的这个魔主是冒名的。 都有可能。 陈长生沉思着,但不管怎么看,如今也得到了一些消息。 他看向墨玉,问道:“你还知道什么事吗?” 墨玉说道:“有!” 他神色凝重,说道:“那些老东西陆续都出现了,我在修仙界躲藏的这些年,时常感到一些熟悉的魔气,都是当初魔主坐下一些熟悉的人。” 陈长生呢喃道:“这般看来,当初清扫邪祟时候还留下了许多漏网之鱼。” 墨玉点头道:“想抓到他们的确很难。” “这般多魔修,但实际上这些背后之人却很少露面,想来是有什么手段藏身,你当初就在魔主座下,你觉得他们最有可能藏在什么地方?” “若是说藏身之处……” 墨玉回过神来,说道:“最有可能的便是魔域了。”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顿,问道:“魔域?” 墨玉点了点头,说道:“当初魔主开辟出了一方小世界,起初时那里是供魔修栖身的,说不定会在那个地方。” “你知道魔域在哪吗?”陈长生问道。 墨玉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当初虽在魔主座下,但却未曾进入过魔域,只因为魔域诞生没多久就出了变故,听闻是魔主修行时走火入魔,魔气侵扰之下,魔域的魔修也受了影响,互相争斗,将哪里杀成一片死地!之后,哪儿就成了一片囚禁之地,进去之人几乎都无一生还。” 陈长生听后若有所思。 原来那里成了一片囚禁之地吗。 也难怪当初他见到魔域的时候是那般模样。 这倒是说得通。 墨玉接着说道:“不过如今也过去了这么多年,想来那里的魔气也尽数消散了,若在那里藏身,再合适不过了。”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那有谁是知道魔域所在的吗?” 墨玉微顿,说道:“狸花曾经随那魔头进去过,不过如今狸花记忆有缺,也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那邪凤作为最早跟随魔君的一群人之一,也曾进去过,剑生花我就不知晓了,我对他了解的不多。” 第九百九十五章:去也匆匆 “陈某先去找狸花询问一番,不过你如今一身魔气,再加上身上重伤,也不便前往,不如陈某暂且先帮你找个地方修养,待伤势好些了再说?” “全凭先生安排。”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墨玉去了玄九仙山。 将事情的由来跟掌教真人解释了一遍后。 掌教真人知道了真相后才稍微释怀些许,但多少还是对于墨玉有些不待见的,虽说这事不怪墨玉,但到底玄九仙山的弟子是死在墨玉手上。 倒不是掌教真人小气,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墨玉就暂且在玄九仙山修养,陈长生也借术法暂且隐蔽了墨玉身上的魔气,让其在这老实养伤,同时消除魔气。 交代完后,陈长生便往人间去了。 另外又借小人与满月姑娘说起了此事。 满月听后若有所思,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叮嘱陈长生对人对事都要小心些许。 陈长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未多言。 人间如今正值战乱。 争斗颇多。 陈长生先是去了一趟煞血道,寻上了平安。 平安见到先生时尤为惊愕,恍神许久才唤了一声陈叔叔。 陈长生安抚了一下他,随后坐下说话。 “狸花在这吗?”陈长生问道。 平安摇了摇头,却道:“早年狸花就随着阿姐出去了,这些年陆续会寄些信件回来,上次是两个月以前了,据信中所言,那时阿姐应该在边关,如今就不清楚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二人闲谈些许,陈长生也打算之后去一趟边关。 从闲聊中得知,如今的南北武盟人心不齐。 虽说早年的南北武盟建立之初,不过是为了求得一片武人的安宁之地,但到了如今,下面的一些人心思变得有些不同了。 大抵是因为如今势大的缘故,几乎大半个天下江湖都在南北武盟的掌控之中,近两万武人的势力,放眼天下都是让人忌惮的,力盛而滋野心。 盟中分出了两派人,而平安坐镇其中,限制左右,短时间内虽说稳定住了,但如今天下大乱,苗头更深,已经有了压制不住的地步。 “做盟主可要比做官难多了……”平安叹了口气,说道:“老实说来,侄儿还是佩服先帝,能将朝中重臣耍的团团转,当真是谋略无双。” 这话倒是不错,似燕如初这般玩弄心计的帝王,洗数历史估计都找不出第二位,甚至连死后,都不安生。 陈长生道:“那你如今的打算呢?” 平安说道:“如今的南北武盟已经变味了,下面的人以侠义江湖传颂武盟,信奉敬仰之人无数,武盟俨然已经成了教派,也是因此南北武盟才得以这么快壮大起来,但也是因此,才多了一层保障,信众与寻常武人的区别,在于他们很难接受其主更换,我也暂时还能在其中搅动些许。” “主要……” 平安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因为我要等的人没有等到,又或者说,我看不出哪个人是他。”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其实不止是你,陈某也在想,如今战事已至尾声了,却迟迟不见那个合适的人出现。” 平安愣了愣,呢喃道:“先生也不知道吗……” 陈长生点了点头。 燕如初谋划这般之多,为的就是重复燕室大景之名,可到如今,这些争斗之中,却迟迟不见抗举大旗的人出现。 若是再不出现,这仗都要打完了! 平安叹了口气,对此也感到头疼。 他现在,真是左右为难。 陈长生道:“以如今南北武盟的情况来看,不参合进去怕是不可能了,不管如何,你都要小心行事,这与朝堂之上的争斗不同,朝堂是明面上讲道理,暗地里行恶事,但这般天下之争,却是没人同你讲道理,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是如此。” 平安点了点头,说道:“谨记陈叔叔教诲。” 陈长生轻叹道:“也不是非要讲这些道理,你和如意是陈某看着长大的,自然也不希望你们出事。” 平安回想起从前,怀念不已,他看着叔叔,正正的点了点头。 叔叔没在武盟停留很久,匆匆的来,匆匆的去。 走的时候,平安另外还道了一句:“陈叔叔,若是寻到了如意,叔叔能不能劝她回来……” 他的话音一顿,却道:“算了,还是别回来了,至少别回我这,但也希望她不要在边关晃迹了,那便着实不太安全。” 陈长生答应了此事,平安也松了口气,目送着先生离去。 在那南北武盟的某座楼上。 瞎子的耳朵微动,好似是听出了某人的声音。 但他没在上前,也没再祈求什么。 他也知晓自己此生之命已然注定,骨子里留下的些许不甘让他在此无动于衷,只是为了自己。 走出去些许的陈长生回头望去,看向了某座楼的窗边。 瞎子身形一怔,顺着那被注视的感觉望去。 那位先生微微一笑,可惜那瞎子根本看不见。 陈长生也没有为难于他,他也没心去教训这瞎子,只是稍微对于他的反应有些意外罢了。 如今的瞎子,就似一条丧家之犬一般,留着那微乎其微的尊严,小声犬吠,以来展露那份让人觉得可笑的尊严。 可惜了,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掉进这河里,他就别想再爬起来了。 陈长生远赴边关。 临近之时,却见那边关战事汹汹。 无数人于此拼死阻拦,不断有人死去,鲜血染红了整座城墙。 “放箭!!放箭!!” “娘的!弓箭手,弓箭手呢!” “都他娘的吃干饭的!” 城楼上剩下的人都是些老弱病残,至于那些弓箭手,早就死干净了,如今能拉开弓的人都没多少了。 他们早就被放弃了,接到的命令就是死守此地,上面告诉他们会有援军到来,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援军。 大雁的高层早就做好了决定。 与其与北漠人相争,不如等他们取得大位,再回头来收拾。 第九百九十六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见那尸首遍地,无数人战死沙场。 恍有血流成河之象。 陈长生凝视着这一幕,心中暗暗摇了摇头。 此城将破…… 大势已去。 这座城乃是这边域第二道防线,过此关隘,再破那最后一城,北漠大军便能直入此天下,再难阻挡。 城中有处酒肆,值得一提的是酒肆的掌柜是位女子,瞧着有些上了年纪,但却仍旧风韵犹存。 酒肆里的客人都对这位掌柜尤为敬重,大抵是因为打不过的原因,故而低头,总归是不敢去得罪的。 在那柜台处,掌柜正与一位女子交谈着。 又见一只狸花猫趴在柜台边上呼呼大睡着,时不时翻个身,胡子偶尔动动。 “话说,掌柜你真不走?北漠人要打进来了,怕是会屠城啊。” 北漠人凶残,屠城的事在过去的岁月里也是时有发生,如今眼瞧着就要失守,城中的百姓也是在前几天全数转机到了最后的一座城,如今这城中,已经没剩下多少百姓了。 听着眼前这姑娘的话,杜阿娘擦着杯子,摇头道:“他们不会屠城的。” 如意听后道:“这如何说来?” 杜阿娘道:“因为在他们看来,这里算是他们曾经的故地,本该就是他们的地方。” 如意顿了顿,也觉得掌柜说的有些道理。 毕竟曾经的西萧,便是北漠人建立的天下。 如意说道:“但是掌柜留在这里,也不安全啊。” 杜阿娘笑了笑,说道:“不用担心我,谁来了都不见得拿我有法子,倒是你……” 杜阿娘朝着外面望了一眼,那厮杀连天的声音还没断。 “不出两个时辰,北漠人就要进城了。” 如意却是一脸嬉笑,说道:“掌柜不怕我就不怕。” “你这丫头年纪不小了,却还这般玩闹。”杜阿娘无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已经死了不少人了,那些武艺高强的也死了不少。” 说着,杜阿娘去温酒。 温了一壶酒,五个杯。 如意未答,看着杜阿娘的动作,问道:“掌柜这是给谁温酒。” “酒肆里的老主顾们。”杜阿娘这般说道。 如意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些许。 酒温好了,但却迟迟不见有人来。 如意也未在意,只是掌柜时不时会向门口看上那么一眼。 忽然间如意好像明白了什么,问道:“他们去了城楼上吗?” 杜阿娘点了点头,说道:“嗯,都是群有血有肉的人。” 如意微微低头,有些失神,莫名间却是瞧见了那熟睡的猫儿。 “狸花,别睡了!别睡了!” 如意将那猫儿给摇醒了。 狸花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哈切,问道:“吃饭了?” 如意扶额,杜阿娘也不禁笑出了声来。 这猫儿的确有趣。 如意撇嘴道:“外面厮杀声漫天的,你也睡的着啊。” 狸花唔了一声,说道:“狸花应该睡不着吗?” 如意听后哭笑不得,伸手在其脑袋上敲了一下。 玩笑胡闹之间,门口却是忽的传来了动静。 一个浑身染血的人提着一把短刀走了进来。 那袖子打着结,鲜血顺着打结的袖口滴落了下来。 如意不认得这人,她才来到这里不算久。 杜阿娘目光望去,见那人一步步走来。 “掌柜,来碗热乎的吧。” 杜阿娘道:“你这手再不处理,怕是命都保不住了。”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杜阿娘轻叹了一声,随即去将那温好的酒和酒杯取了出来。 可惜,温好的酒杯没用了。 那人提起酒壶就往嘴里大灌,咕咚几口下肚,半壶酒就下肚了。 暖意入腹,让这人稍微缓和了些许,脸上多了半分血色,但又很快淡了下去,依旧苍白。 “多谢掌柜,不过我怕是没银子付酒钱了。” 掌柜道:“算我请你的。” “嗯……” 那人牵强的挤出了一抹笑意,随即却是猛咳了两声,一抹鲜血从那齿缝之间溢出,又将其狠狠咽了回去。 提着断刀的人舒了口气,道了一句:“走了……” 杜阿娘的目光望着。 那人一步步走出了门去。 如意、狸花以及掌柜的目光都望着那人。 却见其前脚迈出了门,抬头望了一眼在那风沙之下稍显昏黄的天空,身形一晃便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便见沙尘卷起,那人的气息也由此断绝。 狸花一怔,“他他他……” 如意伸手安抚了一下狸花。 狸花左右看着,一时有些无措。 这人怎么就睡了? 如意问道:“这是掌柜的老主顾?” 杜阿娘点头,说道:“嗯,老主顾,什么名字我记不得了,反正是个胡闹的主,一行五个兄弟,从南边逃到这来,听他们说是杀了某个贪官,被朝廷追杀来着,早上他们几个往那城墙上去的,还叮嘱我给他们温一壶酒。” 杜阿娘无奈一笑,说道:“照他们那浪荡的话说,温一壶酒的时间就能将那群北漠人杀的片甲不留。” 说着,掌柜的神色暗淡了下来,说道:“去的时候五个人,回来就剩下了一个,一壶酒也没喝完,出门倒头便睡了……” 如意嘴唇微张,听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为什么啊,他们又不是这里的人。” “兴许是想当大侠吧。” 如意听后恍惚了些许,她道:“又不是小孩了。” 杜阿娘道:“不是都说至死年少吗,兴许是这样吧。” 如意瞧着那门外倒着的尸首,已经没得救了。 倒不是他们心狠不救,而是这人,本身就不想活了,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死了,就留下自己一个活着,那是无比煎熬的。 喝了那说好的酒,索性安心的一同去了。 如意看向掌柜,说道:“掌柜上次抢了我的枪,不妨暂且先还我?” 杜阿娘顿了顿,说道:“现在去没意义了,北漠人要进城了。” 如意笑了笑,说道:“怕什么,教我枪法的先生说,握枪之人,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我镇城门,少说能杀七八九十个。” 杜阿娘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那猫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柄长枪还给了如意。 长枪入手,如意细心的抚了抚枪身。 “我去去就回。” 如意走的洒脱,没见她回头。 猫儿跟了过去,寸步不离。 杜阿娘目光望着,却是想起了什么,口中呢喃道:“这丫头,倒是有些像是当年的木仓。” 握枪的时候也是这般,气势无双。 第九百九十七章:巫修 城下是数不清的尸首。 城楼之上横尸遍地,唯剩些许身负重伤的将士还剩一口气,甚至有的是活活累死在了这城上。 直至这个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 根本就没有援军。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坎坷的一生也到了落定之时,唯余那走马观花于脑海之中浮现。 “轰隆隆……” 城门被一点点推开。 一群提着长刀的北漠人正欲进城。 漆黑的城洞被这张开的缝隙照亮,一抹光亮落在那手握长枪的女子身上。 在那女子的肩头,还立着一只猫儿,一人成军,气势无双。 北漠将士眉头微微皱。 却见为首之人身骑一匹血红马,微微抬手。 “杀!” 北漠兵卒冲上了上去。 见那长枪一扫,气势如虹,精准的从那眼前敌军的咽喉扫过,一抹又一抹的血光散开,顿时之间倒了七八余人。 在那女子身后的城中街道之上。 一道身影落下,那青衫先生望着那城洞之中厮杀的女子,目光微顿,却未阻止。 狸花为如意守着背后,以及各处的偷袭,一人一猫相互配合,就如如意当初说的那般,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可如意到底也只是武者,她并非力有无穷,在那城楼下,尸首铺成了一片,而那女子的身上也已被敌人的鲜血所染。 如意喘着粗气,她自知自己并不是一个守着规矩的人,故而才有了如今这般站立于此,一夫当关! 她有时候也在想,这西北边关与她何干。 事实上,经历了这般多王朝变故的如意也不明白家国之意到底为何,但她是个江湖人,这座江湖让她觉得有趣,让她觉得人生有了意义,但时过境迁,她却早已没了当初的纯粹。 何曾几时,她踏出青山城的那一步,自己也曾展望过,问过自己…… 江湖是什么…… 懵懂时,她告诉自己要做个大侠。 不是女侠,而是大侠,她至来都是这么不守规矩,倒反天罡,但这是她的意义所在。 所以她如今站在了这里。 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家国,只为了她早年懵懂时留下的一句话。 她好像明白了那个倒在酒肆外的人。 或许他亦如自己一般,想起了从前。 “来!!” 长枪横扫,溅起血花。 身形显得纤弱的姑娘带着一柄枪,一只猫儿守着这一处城门。 阻那城外,千万之人! 又是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街道之上。 杜阿娘目光微顿,视线落在了那路道边坐着的青衫先生身上。 她缓步上前,来到此人身旁。 “前辈。” 陈长生回头看去,恍惚间回过神来,说道:“她总是这般胡来,这段时日有劳你照顾她这丫头了。” 杜阿娘和煦一笑,说道:“前辈说的哪里话。” 如意似她说的一般,借着一柄枪挡住了门外的人。 长枪之下死伤无数。 如意也没有去数,但想来大概近百是有了。 这也是她的极限了,也得益于地势之利,若至空旷之处,她也杀不了这般多。 “狸花狸花……” 如意喘着粗气,说道:“一会记得带我走。” 她也不是真的蠢,要来送死,总归也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 反正多杀一个都是赚的! 狸花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如意总是这样,做着这些出格的事,却又要它来收拾残局。 “好。” 狸花道了一句。 如意也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奋尽杀去! 长枪于那城楼之下搅动着。 如意再度坚持了一刻钟,此时的她手臂依然有些颤抖,好似就要力竭一般。 狸花见其这般也明白了过来。 随即便其身上卷起一阵雷雨之气。 “落!” 话音落下,一道雷霆凭空而生。 顿时之间,将那眼前杀来的北漠人尽数挡去。 “走了,走了!” 狸花道了一句。 如意舒了口气,随即退步往城中逃去。 却在此刻,忽闻一道声响传来。 “巫法重山,奉请天巫之网!” “现!” 忽见一张羊皮飘来。 转瞬之间,化作一张大网朝着如意与狸花扑来。 狸花一愣。 眼瞧着二人就要被那忽然张开的大网擒住。 “快逃!”狸花惊道。 却在此刻,一阵微风吹来。 那张羊皮化成的大网亦被那一阵风吹开。 “诶?”狸花愣了一下。 如意也是一愣,随即她便感到自己被提了起来。 而狸花也被人抱住。 腾空而起。 如意回头望去,却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落入眼中。 如意惊喜道:“陈叔叔!” 陈长生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说道:“胡闹!” 如意笑嘻嘻的,完全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杜阿娘抱着狸花,随即几人的身影也就此消失在了这城门口。 而当那一群北漠人杀进城中,却被方才那一张大网所阻拦,众人转瞬间也慌了神。 “大祭司!” 人群之中走出一道身影,来到那血红马前,拱手道:“王,城中有修行之人,以我之能,恐怕不是对手。” 血红马上的人冷哼一声,说道:“你就该早些出手!” 大祭司默默摇头,说道:“这片山河之间有仙官庇护,我得遵守规矩。” 那北漠的将领很是不满,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那女子,却是在这北漠将领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仅是一人,便折损了他近百勇士,若让其擒住,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进城!!” . . 酒馆之中。 如意这躺在椅子上,此刻她显得有些狼狈,一身是血。 多少也受了一些小伤,最为明显的一处大概就是在肩上,被一个北漠兵卒划了一刀。 好在杜阿娘并非一般人,不多时那些伤势便有所缓和,转眼有了结痂之象。 狸花正躲在一边,大抵是因为怕被骂,所以远远的躲着。 陈长生平静的望着,说道:“若是陈某与杜阿娘不在,你这次怕是真的要栽在这里,还有心情在这嬉皮笑脸?” 如意连忙收敛了笑意,说道:“错了嘛,下次不了,不了……” 杜阿娘见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禁摇头一笑,说道:“你这丫头,怎让大人省心呢。” 如意笑了笑,也不说话。 她只知道自己开心,因为陈叔叔来了。 第九百九十八章:那个女人 如意留在了酒馆里好生修养,此时北漠人已经进了城,开始四处搜刮,城中定然还留有财钱,再不然还有一些牲畜,只要是值钱的有用的,都尽数搜刮干净。 酒馆不开门,但一样有人会找上门来。 “那间酒馆,不要进去……” 大祭司仅是看了一眼那酒馆,便明白那里面的人自己得罪不起。 “暂且先在周围观察着,谁都不要进去!” 留下了一些人分布在酒馆周围的街道上。 大祭司到底是有些担心,也不敢贸然上前。 自己几斤几两,他是清清楚楚的,不能得罪的人,千万不要去得罪,他能走到这个位置,也是得益于这份小心谨慎。 如意在酒肆二楼的房间里休息。 陈长生则是坐在酒肆里与杜阿娘闲聊。 说起了近年的事情。 杜阿娘感叹这世事无常,转眼间康王倒台,雁王顶上,没个隔两年,又见北漠人入境,晓不得什么是个头。 杜阿娘就是如此,许多时候都不喜欢这些战乱,她更喜欢那些平静而又悠闲的日子,说起这些事不免就话多了些。 陈长生附和着,时不时点头。 杜阿娘倒不像是个修行了数百年的人。 往事凡尘,在她这儿从不是过往云烟,亦是被红尘纠缠的一份子。 两人聊了没多久,杜阿娘便上楼去看了看如意的伤势。 陈长生则是将那猫儿抱了过来。 那时的狸花还在舔毛,一转眼就被拖走了。 “诶?” 狸花看向了陈先生。 陈长生摸了摸它的头,笑道:“问你些事。” 狸花听后扬起脑袋,哼哼道:“狸花无所不知,问就是了。” 瞧着痞的很,大抵是跟着如意久了。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关于那位唤魔神君的事。”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什么什么神君?什么东西?” 陈长生道:“不记得了吗?” 狸花回忆了一下,却是摇头。 陈长生顿了顿,倒也没怀疑什么,在他看来,狸花这般蠢笨,若是记起来了早便说了。 “这样啊……” 陈长生也没细问,思索一二后却是拍了拍狸花的脑袋,说道:“狸花困了吗?” 狸花有些不解,说道:“狸花不困啊……” 说着,它却是打了个哈切。 尖尖的牙齿露了出来,随即嘴里就嘀咕道:“现在困了。” “唔……” “狸花好困。” 说着说着,狸花就趴了下来,顿时呼呼大睡起来。 陈长生的目光再度落在狸花身上。 他轻道了一句:“是你自己出来,还是陈某请你出来?” 随着陈长生的话音落下。 狸花身上分出了一道虚影,好似法相或是魂魄一般飘在了一旁。 这倒并不是什么魂魄法相。 而是一道神念,又或者说是狸花的精神,藏在潜意识里的记忆。 早在当初权山之下对阵顾将尸时,陈长生就发觉了。 这道身影与狸花一般模样,只是那目光之中没有那样的蠢笨单纯,而是一种让人觉得怪异的冷静,大抵是因为狸花本身蠢笨的原因,才让人觉得这般怪异。 “我可没捣乱,你不要找我麻烦。”猫儿这般说道。 陈长生看着这个不一样的狸花,说道:“陈某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猫儿的胡子动了动,说道:“那你喊我出来干嘛?” “打听些事情。”陈长生这般说道。 猫儿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下后却道:“买卖不做赔本的,你给我什么好处?” 陈长生听后却是问道:“你想要什么?” 猫儿想了想,说道:“啊……” 它却是有些想不出来。 于是猫儿便道:“你问吧,反正你要记得你欠我一个好处。”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说道:“也行。” 这一人一猫目光相视。 猫儿见他半天不说话,便道:“看着我做什么,你问啊!不问我可走了!要是被天地逮到我怕是要挨雷劈。” “嗯……” 陈长生道:“关于唤魔神君,你知道多少。” 猫儿道:“别人不知道的我知道,别人知道的,我也知道,唔,这好像是句废话,唉唉,不管了,反正我就是知道。”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随即又笑了起来。 这倒是与狸花一般,不太聪明。 猫儿说道:“记忆最深的就是,他可臭了……” “不过人还不错,就是话有点多,叨叨叨的没完没了,像个二傻子。” 陈长生听到这样的评价不禁笑出了声来,“形容的这般贴切吗。” 他顿了顿,开口道:“之前陈某听一人提起,唤魔神君每隔一段时间会消失,过一段岁月又会出现,真有此事吗?” 猫儿想了想,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陈长生恍然,点头道:“他有跟你提起是因为什么吗?” 猫儿想了想,说道:“倒是没有,反正他都说是出远门,谁都找不着他。” “这样啊……” 陈长生继而问道:“你见过他,那他长什么模样?” 猫儿思索了一下,却是摇头道:“我没见过,反正他从来都是戴着面具,也没见他摘下过。” “戴着面具?” “对啊。” “什么样的面具?” “挺难看的,像唱戏的大花脸。” “嗷……” “我听人说他没死。” 猫儿听到这话哼哼了一声,说道:“他当然没死。” 陈长生听后心中微顿,说道:“他没死?” 猫儿说道:“他不会死的,那个女人只是镇压了他肉身而已,真正的他活的好好的呢。”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这都过去几千年了,他还活着?” “鬼修阴寿颇长,有什么奇怪的。” 猫儿继续说道:“反正我是不信他死了。” 陈长生继续道:“我听人说他已经回来了,而且还造成了一些乱子。” 猫儿顿了顿,摇头道:“这我不知道,他没来找过我。” 陈长生道:“那你知道他想做什么吗?” 猫儿摇了摇头,对此了解不多。 陈长生也没深究,而是问道:“他与玉萱的关系如何?” “那个女人啊……” 猫儿思索了一下,欲言又止。 第九百九十九章:分割记忆 “挺奇怪的,那个女人忽然出现的,两个人没聊几句就大打出手,我本来以为就是寻常切磋,结果越打越狠,直到他的肉身被镇压,我们这些人也受了无妄之灾,跟着一起被镇压了。” “反正就是莫名其妙的。” 陈长生道:“所以说,他们两个其实是认识的。” 狸花口中的那个女人,想来就是玉萱了。 狸花说道:“应该是认识吧,我也说不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你们从灵笼里跑出来,可曾见到那被镇压的尸首落到了何方?尤其是头颅,陈某为何一直没见过?” “没头。” 狸花说道:“脑袋被那个女人单独砍下来了,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昂?”陈长生听到这个消息略感惊愕。 狸花说道:“是啊,我当时看着他被砍了脑袋的。” 陈长生思索着,却有些不解。 玉萱为何要将那脑袋单独砍下来呢。 砍下来了又藏在了哪里呢。 猫儿也不知道,但其实它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这个后面再说吧,话说回来,你跟墨玉的关系,真如之前说的那般吗,墨玉是迫不得已,而你也是?” 狸花顿了顿,说道:“也不算吧,其实有些话墨玉没说清楚,当时应该是怕你动手,其实当初是因为我受了很重的伤势,墨玉为了救我才求上了那魔头,其实是我的原因。” “什么伤势,非要一个魔头来救?” “那时天地之间诞出了一个魔物,叫做九瓣魔莲,那时墨玉还是一处仙门的护山长老,被派去将那魔莲回收,不让其落入魔修之手,我和墨玉一同前去,随行的还有许多仙门的高人,不料那人竟然亲自来了,就是唤魔神君,墨玉跟一众修士跟那魔头相斗,谁料那魔头一个人打了一群人,好像不费吹灰之力一样,我们这一边很快就节节败退了,眼瞧着那魔头就要得手,我脑子一热,当场就把那九瓣魔莲给吃了。” “吃了?”陈长生愣了一下。 猫儿点了点头,说道:“也是因为的捣乱,那魔头气愤而走,也免于一场争斗,虽然我也挺意外的,他竟然没有杀我们。” “不过回去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好几个仙门的长老聚在一起,他们认为我迟早会被魔莲影响,化为魔物,并决定将我处死!” “墨玉知道这个事后便带着我逃出了仙山,一路被人追杀,那时候的修仙界容不下我们了,而那个时候魔莲也开始影响我了,我的神志开始恍惚,嘴里时常嚷嚷着一些戾气极重的话,吃一些野兽山禽,生吃硬嚼,几次被墨玉发现的时候,我都是满脸是血。” 陈长生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过来,说道:“随着你被魔气影响的越发严重,甚至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墨玉就带着你去找了唤魔神君,最后墨玉也成为了他座下一员?” “嗯……”狸花低下头来,说道:“其实那些人不做的这样狠的话,这样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最后魔莲的事解决了吗?” “并没有完全解决。” 狸花张了张口,说道:“那魔莲很是特殊,作为几千年里唯一出现的魔道地宝,凶性非常,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那魔莲已经占据了我的识海肉身,除了那魔莲我也会死,便只能镇压。” “他在我肉身识海之中下了禁制,以七十二道符文镇压封印,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不过那魔莲也不是省油的灯,偶尔会生出一些魔气影响我,我也需要分神来对付,行动也变得迟缓,索性便将一部分神念分了出来,而我本身则是专心压制那魔莲,之才有了失忆的事情,可我还没来的及将记忆归一,便被镇压在灵笼里了。” “你分割了神念?”陈长生这般问道。 猫儿却是摇头道:“你想什么呢,我可不想死,只是分开了记忆而已。” “原来如此。”陈长生明白了过来。 猫儿的目光落在了熟睡的狸花身上,它张了张口,呢喃道:“谁知道这么蠢。” 陈长生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不是骂自己吗。” 猫儿哼哼两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陈长生道:“你不觉得挺好吗?” 猫儿听后顿了顿,也没有反驳什么。 陈长生道:“兴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很少出现吧。” 猫儿道:“我只是忙不过来。” 大概也只有狸花在出现生命危险的时候,它才会出现。 陈长生道:“陈某却是有个疑问,你先前说起魔莲,可为何陈某未曾在狸花的身上感知到魔莲?” “没剩下多少了。”猫儿说道:“也多亏了那个女人,当初她弄了个塔,将那魔莲的魔气吸了个七七八八,出来的时候又遭了一道天劫,魔莲的魔气也所剩无几了,九瓣如今也只剩下了半片了,我将它藏在了识海里,不停的消磨着那魔气,你感知不到也正常。” “听你的意思说,再有一段时日,你也就出来了?” “差不多吧。”猫儿这般说道。 陈长生想了想,却道:“若是狸花不乐意呢?” 猫儿顿了顿,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我有时候也在后悔当初分开了记忆,若非忽然的镇压,也不会出现如今这样的局面。”猫儿这般说道。 它那时想的只是一段时日,却没想过会过去这么久,以至于那片空白的记忆逐渐成了一个真实而又有血有肉的狸花。 分割记忆就好似阉割版的分割神念,这本就是有弊端的,前提就是得控制好时间,在那段空白的记忆还未成熟的时候就重归本身,没曾想事情成了这般模样。 到了如今,它也下不去这手了。 尽管猫儿后来跟了唤魔神君,但归根结底,它心底里都有着善念,所以在面对狸花的时候一再下不了决心。 陈长生道:“狸花单纯,或许聊一聊,你们能成为朋友,它心底里都是善念,也不会对你怎样的。” “是吗……” 猫儿反倒是有些不自信。 第一千章:我这就回去 猫儿有在思索这件事的可能性。 但也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沉默之中,大抵是因此在我与真我之间徘徊不定,杀死记忆也是杀了别人? 猫儿想不明白。 它也没再与陈长生多聊,不多时就回了狸花体内,不知藏在了何处。 不多时狸花便醒了过来。 有些头疼,它觉得奇怪,自己之前不管睡多久都没见这么昏沉过,为什么这次就这么头疼,这很不对劲。 “唔……” 狸花揉了揉眼睛,却瞧见了正坐在一旁的陈长生,它问道:“先生,狸花怎么睡着了?” 陈长生道:“兴许是你太困了。” 狸花眨了眨眼,嘴里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它总觉得陈先生在哄人,它又不是寻常猫儿,哪里会困啊。 陈长生和煦一笑,也未解释什么,随即便上了楼去。 如意恢复了些许,就那伤口还是有些疼,瞧见陈先生进来的时候,她顿时便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哎哟,疼死了,疼死了……” 疼总归是疼的,但对于如意来说,却还不至于疼的叫出来。 陈长生见她这般哭笑不得,走上前去,问道:“方才怎么不喊疼?” 如意笑道:“本来就很疼啊,要不然叔叔也去挨两刀试试,可疼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随即道:“你暂且先好好修养,等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便离开这儿吧,如今战时紧张,少在外面晃荡为好。” 如意却道:“如意不在外面晃的话还能去哪,回青山城做女工吗,晓得芸姐姐还要我不哟。” 说到这儿,陈长生却是微微顿了一下。 转瞬之间神色却又平常下来,他只道:“你芸姐姐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回南边了吗?也是,芸姐姐现在年纪估计……” 说道这儿如意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目光看向了陈叔叔。 她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 几度想要开口询问,却话语却卡在嗓子之间怎么也说不出来。 如意抿了抿唇,却道:“怎么会……” 陈长生道:“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如意思绪飘动,好似是在忽然之间反应过来一般。 这一年两年的转眼间就在指缝之间流逝,稍不注意便是一段悠长的岁月,若不细想,亦不知晓到底过去了多久。 如意嘀咕道:“还真是让人反应不过来,真是越大,岁月就过的越快。” 陈长生坐在床边,说道:“不总是这样吗,待有空了也要记得回去看看三娘,你们儿女二人兜兜转转的,少见有几次回家看过,别等着不好的消息传到耳边才知道回去。” 如意低下头来,喃喃道:“我这就回去……” 陈长生轻声答应了一声。 如意抬起头来,问道:“那叔叔你呢?” 陈长生顿了顿,却道:“你陈叔叔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没当初那般有空了。” “是吗……” 如意的情绪有些低落,好一半晌才开口道:“那陈叔叔要记得,青山城有个屋在,昂?” 陈长生稍微晃神,随即点了点头,说道:“记得的。” 如意点了点头。 随即便见陈长生起身,说道:“早些回去,陈某也该走了。” 如意想阻拦一二,但想到陈叔叔这般忙,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只得轻叹,目送着陈叔叔离去。 陈长生下了酒肆。 杜阿娘正在楼下坐着逗弄狸花,看向陈长生问道:“聊完了?” 陈长生点头道了一句,随即便听杜阿娘道:“前辈身上的红尘因果怕是有些多,这可不利于修行。”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话也不是这样说,本就是从红尘中来,又何故从此远去,陈某并非红尘客人,而是红尘中人。” 杜阿娘恍惚了一下,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笑意。 她轻叹了一声,只道这红尘熬人。 前辈出了酒肆。 狸花出来送了送。 它见陈长生,问道:“陈好人,陈好人,狸花想吃鱼干,陈好人那还有没有?”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下次给你带些,如何?” “好啊好啊,说话算话。”狸花默默记在心里。 陈长生笑了笑,摸了摸它的脑袋,随即便要离去了。 狸花目视着陈好人离去,眼里也有些舍不得。 但它晓得,先生要做的事很重要,也很危险,它就算跟着过去,也不过是拖累罢了。 索性不多想了。 不太聪明的狸花总是如此,想着的心烦的事索性不想,摆的明明白白。 当然,也是因此,它才会总是开心,而不是每天似所见的那些人儿一般,愁眉苦脸。 陈长生再度离开了人间。 猫儿的确给了他一些有用的消息。 首先是那魔头没死的消息。 玉萱当初没完全杀了他? 这倒是让陈长生觉得怪异,他在玉萱的记忆之中瞧见过,以玉萱的道行来看,她甚至能从天道的眼皮子底下窃取天地意志的碎片,更别说对付这魔头了。 难道是杀不死,还是另有隐情? 其次就是关于那头颅的事。 既然没被镇压在灵笼之中,那又是被镇压在何处? 还有墨玉。 许多事,他都应该知晓,可至今都很少提及,尤其是关于狸花和他入了唤魔神君坐下这件事,他当初明明可以解释,可却非要给出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陈长生有在猜测,或许是因为墨玉为了保护狸花的原因,毕竟那九瓣魔莲本就是魔物,又有了当初的前车之鉴,所以不得不小心。 这倒也说得通。 这些事索性便先放在一旁。 陈长生觉得,自己如今还是先找到剑生花为好。 他总觉得,这曾经魔君坐下的魔修有着什么阴谋,尤其是那被镇压的魔躯,隐约间总给陈长生带来了些许不安。 正思索着,他的目光落在某处,却是感知到一抹魔气存在。 “嗯?” 陈长生眉头微微皱,抬眼望去。 在他的目光落去之际,那道魔气好似也反应了过来,顿时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陈长生连忙落下,来到了他方才感知到魔气的地方。 这儿正下着小雨,地上留下了些许泥泞,脚印清晰可见。 是方踩下的。 第一千零一章:能伸能屈 “不见了?” 陈长生眉头微皱,只觉得诧异。 这魔气竟是转瞬即逝,可见此人尤为敏锐,想来不是寻常的魔修。 只是有些让陈长生想不明白的是,这魔修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竟然还敢这般光明正大的在人间释放魔气,真当天地是眼瞎了吗。 陈长生顺着脚印往前追去,谁知才走过百步,那脚印便没了踪影。 他身形一怔,皱起了眉头。 周遭的雨水哗啦落下,打在路道两旁的叶子上。 陈长生随即抬起手来,便见一座黑塔在于掌心之中。 “找找。” 陈长生的话语言简意赅。 黑塔顿了顿,本想骂上两句,当他是个玩意儿,要用的时候拿出来,不用的时候就扔一边,要论做人还是他陈长生会做。 黑塔极不情愿的飘起,随即为陈长生引路。 “跟我走。” 在那林中,一道略显略显落魄的身影藏在其中,他缓步走着,同时注意着周遭的光景。 发丝黏连在脸颊,微微抹一把脸,脚步沉重,却不会留下脚印。 “这荒郊野岭的,谁能盯上我们?”那人喃喃道,好似是在于谁说话一般。 而在那人的肩头,却见一道黑气飘着,只闻一道声音:“不是我们,是我。” 那人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你东躲西藏这么多年,一出来就被盯上了,倒是好笑的很。” 黑气冷哼一声,说道:“若不是看在你当初帮了我一把的份上,我早便将你生吞了!” “是是是……”回答显得有些懒散,好似对于这黑气的话毫不在意一般。 因为这小雨的缘故,林中也升起了雾气。 浓厚的雾气裹挟着一阵又一阵的水雾,沾湿了那人衣衫。 才往前没走两步。 却见一座黑塔忽的飘来。 那人脖颈之间卷积的黑气见此一幕顿时一愣。 “遭了!” 看到那黑塔的那一刻,他便知晓自己是被谁盯上了。 此刻更是如临大敌一般。 说罢那黑气便朝着黑塔的反方向逃去。 “嗯?”站在林中的人一时无措。 随即便见那黑塔后的雾气之中走出一道身影。 陈长生与之对视一眼,却未说任何。 “他跑了!”黑塔道了一句。 “那还不快追。” “哦。” 黑塔与陈长生一前一后朝着那黑气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转眼间就与那站在林中的人擦肩而过。 没一会,就没了动静。 林子中站着的人顿了顿,他本想拱手打声招呼,谁料一眨眼人就没了。 赵无极摸了摸鼻子,摇了摇头。 此地怕是不宜久留了。 自己也得赶紧走,不然等那位先生回过神来,自己怕是也难逃一劫。 黑塔追着陈长生而去,不多时就瞧见了那一抹逃窜的黑气。 陈长生见此眉头凝起。 “太清!” 话音落下,一柄凶戾之剑扬起,化作一道惊鸿朝那黑气杀去。 “吗的!”黑气大骂了一句,只道是今日时运不济,碰到了姓陈的这个狗东西。 太清剑之威让那黑气一怔,可他不敢停下,他深知以自己如今的状态,根本没法与陈长生一战,就算是巅峰的时候他也不敢…… “铮!” 剑光斩过黑气。 一道惨叫之声响起。 黑气不敢停留,紧撑着逃窜。 可下一刻,又是一柄仙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听雨剑散发着剑威,已是蓄势待发。 如今,那黑气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前有恶虎,后有追兵。 他本欲转头往一旁逃,可却为时已晚。 陈长生已然封住了他的去路,再一转头,又见那黑塔挡住了另一方。 黑气一怔,顿时大骂道:“姓陈的,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陈长生听着这声音,顿时反应了过来,他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原来是你啊。” 邪凤一顿,却是怔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你不是专程来杀我的?” 陈长生道:“陈某只是路过……” 邪凤顿时便气疯了,“你忒不是人!!”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走到哪里都能碰上这姓陈的! 修仙界不行他就逃到人间,谁料这姓陈的转眼就到了那封仙大会,还搅了他的好事。 他身受重伤,逃往南域,好不容易修养好了伤势,这才出来,就又碰到这家伙了! 只道是命途多舛! 陈长生道:“怎么说?要与陈某斗上一斗,还是老实伏诛?” 邪凤沉默了。 说句实在话,自己如今的斤两,他还是清清楚楚的。 正当这时,陈长生腰间挂着的葫芦却是飘了起来。 “嗯?”陈长生顿了顿。 “这葫芦……”邪凤顿时觉得这葫芦尤为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他顿时之间便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当初逃出灵笼时追杀他们的葫芦吗!! 这就更没胜算了。 邪凤顿时就泄了气。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且不说陈长生了,这前后两柄仙剑,又有一座黑塔,再加上那葫芦,自己真是插翅难飞了。 陈长生笑道:“陈某可以不杀你,不过你得帮我办件事情。” 邪凤怔了一下,说道:“姓陈的!你折磨我的事你怕不是忘了,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你如今却还想让我做狗?想都不要想!”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随即抬手,太清剑落在了手里。 邪凤微怔,“你以为我怕死?!” “哦。” 却不等他说完,陈长生便一剑砍了过来,相当的简单粗暴。 邪凤顿时大惊,连忙喊道:“我做,我做!!” 而那剑锋也在一指之间停了下来。 陈长生收起了剑,笑道:“早说不就完了吗。” 邪凤当然是怕死的,他若是不怕死,何至于东躲西藏,又何至于方才感受到一点窥视就隐藏魔气抹去脚印。 只是他也没想到陈长生会这样决绝,他本还想周旋一二,为自己谋些好处,不料那仙剑就这么直直的砍过来了。 邪凤心中五味杂陈,问道:“你让我做什么事?” 陈长生道:“这事简单,你帮我把剑生花找出来就是了。” 邪凤怔了一下,“他暴露了?” 陈长生道:“你觉得呢?” 第一千零二章:他倒是脸皮厚 陈长生当然是知道剑生花在哪的。 之前的时候,他分了一抹神魂藏在了剑生花身上,故而剑生花逃走之后去了何处陈长生也尤为清楚。 但是,他并不知道剑生花要做什么,况且那背后的魔主陈长生也还没见到,倒不如就这么先将此事延后,看看能不能从剑生花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但让陈长生有些失望的是,剑生花这些天一直都躲在一处山洞之中,迟迟没有出来,这让陈长生很是无奈,自己可没办法跟他们耗。 今天碰巧遇到这邪凤,倒不如就用他来引蛇出洞,好让事情提上日程。 邪凤听后沉默了下来,低头好似在思索。 而在另一边。 修仙界的某座荒岛之中,藏在山中的剑生花忽的睁眼。 “嗯?” 剑生花眉头一皱,却是嗤笑了一声,“想借此引我出来?” 剑生花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腰间正有一道隐藏的神念注视着这一切,当剑生花同一时间说出这样的话时,那道神念以及远在人间的陈长生都是一愣。 陈长生的神色莫名有些凝重起来。 看向邪凤的目光也变了又变。 剑生花似乎能时时刻刻知道邪凤身边的事情。 陈长生的目光再度扫过邪凤,邪凤也是一怔,这一道目光好似将他看的毫无保留。 陈长生觉得奇怪,邪凤身上也未曾留下什么神念或是法器之类的。 那为何会这样? 莫非是什么上古的神通术法? 邪凤顿了顿,随即开口道:“我答应你。” 陈长生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忽然间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看样子还得演戏。 这般看来,剑生花知道了消息,怕是不会轻易露面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去寻那魔主。 陈长生也好奇那魔主会是什么样子。 正思索着,却听剑生花那边有了动静。 “引他过来,吾请魔主,将其斩杀!” 陈长生面前的邪凤神色忽的转变,但不过眨眼之间就恢复了平静。 这倒也合了陈长生的意。 邪凤说道:“他不在人间,我要你送我去修仙界。” “这个不难。”陈长生笑道。 说罢,他抬起手来,身旁的葫芦飞去。 “什么意思?” “暂且待在葫芦里就是。” 不等邪凤开口,那葫芦便将邪凤吸了进去。 陈长生接回手中,两柄仙剑与黑塔也回了其身旁左右。 做完这些,陈长生便打算往修仙界去。 可转念却又想起了一事。 方才在林中碰见的那人,似乎是赵无极吧? 陈长生抬手掐算一二,随即心中了然。 “像他爹。” 陈长生道了一句,也不再过多管顾,这人间的事,不掺和为妙。 御剑而起,直去修仙界。 同时陈长生分出的神念也在注视着剑生花那边的动静。 剑生花在得知此事后便出了那洞府,一路远去。 跨过数座仙山,行过一片海域,其身影最终停留在了一处海域之间。 剑生花的目光落在那荒海之上。 恭敬一拜,口中念道:“剑生花求见魔主!” 伴随着话音落下。 眼下的海面忽的分开,随着一阵浪潮涌动之声,一道石门自那分开的海流之中涌现。 剑生花迈步上前,踏过门去。 眼前的景象忽的转变,仿佛是踏入了另一方小世界一般。 待其望去。 所见乃是一片血海,血海之中淌着一具又一具的尸首,而在那血海中央,正有一人盘坐,四面八方的鲜血化作丝线一般朝着此人聚集。 剑生花上前跪地,恭敬一拜。 “拜见魔主。” 那坐于血海之中的人缓缓睁眼。 “见吾何事?” 声音略显苍老,却又威严。 剑生花道明了来意,以及之前发生的事情。 魔主听后扔出一枚血珠,只道了一句:“手握此物,适时,吾,自会出现。” 说罢便摆了摆手。 剑生花似是不敢多言一般,缓缓退去。 再一转眼的功夫,便又回了那荒海之上,至于方才那一道石门,亦是转瞬之间被埋没在了这荒海之中。 藏在剑生花身上的神念反复思索着。 那所谓的魔主,似乎与陈长生想的有些出入,跟狸花说的也大有不同。 莫非是个冒牌货? 陈长生暂且没有多想,不多时到了修仙界,于一处仙岛集市之中,暂且休息。 陈长生也将那邪凤放了出来。 邪凤倒也识趣,一路引着陈长生欲要将其引入圈套之中。 陈长生也将计就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随着他走。 “此物乃是我与他联系之物,不多时他就会来寻我。” 邪凤拿着一块石头,以作解释。 但陈长生却看的清楚,那石头上无外乎是加了一个隐匿的法阵,不让其看到内部存在什么,实际上,这根本就是一块没什么用的石头。 不过是障眼法,想让自己信服罢了。 不得不说,这邪凤的演技倒是不错,做戏也真是作全套,少有什么破绽。 “在这等着,他便会自己找来?”陈长生问道。 邪凤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不出一日,最快半日,他就会来寻我。” “你们魔修都是用这样的手段联系吗?” “也不全是,听说有更厉害的,能够传音,不过这样东西也不多。” “这样啊……”陈长生问道:“近来人间之外魔修猖獗,按理说你应该回修仙界要好一些吧,至少能有所助力,何故还留在人间呢。” “修仙界才不安生呢……”邪凤叹了口气,说道:“你瞧现在,各处仙山宗门都在抓捕魔修,我还不如躲在人间。” “这倒也是。”陈长生回答了一句。 邪凤默不作声,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长生也不说话了,从袖中取了一块蜜饯吃。 邪凤见此顿了顿,“你一个大老爷们还吃这些甜滋滋的玩意?” 陈长生道:“陈某吃什么不关你事吧。” 邪凤吧唧了一下嘴,看陈长生吃的香甜,便道:“我来一块。” “没你的份。” “小气吧啦的。”邪凤这般说道:“好歹我也是帮你办事,一点好处都不给。” 他脸皮倒是厚。 第一千零三章:请众神将 陈长生听着这话愣了愣,目光落在邪凤身上。 他总觉得怪怪的。 好像自己也没有跟这邪凤这么熟,相反的,这邪凤似乎更加着呢更好他把。 讲这话出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陈长生摇了摇头,也没太在意,兴许是这家伙太贱了。 手里的两块蜜饯吃了个干净。 邪凤舒了口气,又道:“你这人古怪的很。” “嗯?”陈长生道:“你说话更怪。” 邪凤好似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一声,说道:“是有点。” “我是想着你好像时常待在人间,我见过挺多修士的,却少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间好玩吗?” 陈长生道:“还好,不过说起来,陈某也有些好奇,做魔修有什么好吗?” 邪凤略作深沉,想了想后道:“其实当时的时候也没想入这一门,可是没办法啊,不入就是死了,入了就无法回头了,索性就这样了……” “所以说你是无奈?” “也不算吧,毕竟我是主动的,只是当初蠢的很。” 陈长生没有说话,说道:“所以你是后悔了?” “有点吧,但不多。” “这样啊……” 邪凤说道:“世上的魔修并不一定都是恶,就像是人与仙对于妖的偏见一般。” 陈长生道:“是这么个道理,但你也不可否认,魔修的念头绝大多数都是极为偏执而又不合常理的,所以经常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吃人,饮血,铸血海,视人命为草芥。” 邪凤却道:“世上的修士不也是这样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不也视人命为草芥?他们做的事不一样是在变相的吃人饮血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也有几分道理。” 他没有去反驳邪凤的话。 邪凤大笑了一声,说道:“是吧。” 他平复下来,又道:“所以咱俩算是熟了吗?” “昂?”陈长生不解。 “整一块蜜饯吃吃。” 陈长生听到这话哭笑不得,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给,没剩多少了。” 邪凤吧唧了一下嘴,索性偏过头去,嘀咕了一句小气。 陈长生微微挑眉,不知怎么的,莫名间有些想对着这邪凤砍上一剑。 邪凤却是忽的抬起头来,道了一句:“哟……” 陈长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见一道身影朝着此地而来。 不正是剑生花吗。 邪凤笑道:“人来了,祝你好运。” 说罢,邪凤的身影忽的晃动了一下,顿时腾飞而起,与剑生花站在了一同。 仅是一瞬间,邪凤却是变了脸色,好似对于陈长生深恶痛绝一般。 剑生花看向陈长生,笑道:“陈先生费尽心机请我来,现在我可是来了。” 陈长生抬手之间听雨剑已在手中。 邪凤语气阴冷,说道:“姓陈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陈长生一时也搞不清这邪凤是玩的哪一出,这脸色变的比女人都快。 他总觉得怪异,但却又想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如今也不是多想的时候。 陈长生看向他二人,举起剑来,说道:“那便试试?” 剑生花冷哼一声,却见其从怀中取出一颗血珠。 手掐法诀,引魔气入血珠之中。 “叩请魔主降身!!” 随着剑生花的话语落下,那颗血珠升起。 转眼之间,血珠破碎,化作一滩游动的鲜血,却又悬空组成了一片古字符文,转眼化作先前所见的石门模样。 “咚!!” 一阵嗡鸣于耳畔响起。 却见一道身影从那血门之中踏出。 来者身着古旧破烂的血衣,身上魔气血气滔滔而起,手握一柄魔气萦绕的长戟,目视着陈长生。 “唤吾之名,魔道长盈!” 那一双血红的眸子凝视着陈长生。 陈长生抬手祭出黑塔,随即唤出两柄仙剑。 竖起双指于身前。 “诸神敕令,宣众神将!” 陈长生一口气抽调出了自身大半的法力。 一道道金光祭出,化作一道道神仙身影。 仅是刹那之间,陈长生身后便出现了数十道神仙身影,各怀本领。 不过刹那之间,却见那道血海身影手握魔戟斩来! 仙剑作挡,数十位神将涌去。 “火来!” 一口仙火吐去。 又见无数法宝祭出。 金光法力耀眼夺目,法宝威能似无穷尽。 却见那魔头抬头之间一道魔气挥去,将那数十道攻击尽数斩落。 陈长生微微皱眉,这人,怕不是先前在剑生花目光之下看到的那个魔头,大抵就是一个化身。 因为这道身影,更似兵卒,而非将领。 可就算如此,这道血气与魔气纠缠在一起的兵卒却一样让陈长生感到了棘手。 这也与陈长生所料的一般。 当初那魔头递给剑生花血珠的时候,陈长生就猜到了个大概,要不然他也不敢单枪匹马的来,定然会做好所有的准备。 剑生花冷哼一声,一道剑气斩去。 陈长生回退半步,手握听雨,回以一剑。 剑气纵横,所过之处,草木枯竭,风声雷动。 剑气被打散。 剑生花连退数步,堪堪挡下这一剑。 邪凤就要动手,却忽有变故。 “剑起!” 陈长生抬起双指,太清与听雨腾空而起。 两柄仙剑顿时与这两尊魔修纠缠在了一起。 邪凤与剑生花深感棘手,与那两柄飞剑相斗。 陈长生也着手面对起了面前这所谓的‘魔主’。 却见那‘魔主’抬起手来,一条断臂忽的附着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忽然之间,‘魔主’身上的魔气暴涨。 其气势卷动了周遭的山林草木。 陈长生抬手以法唤出一道屏障,挡下这魔气。 转眼又祭出黑塔。 陈长生凌空写下古字,敲笔落字,只道了一句…… “困!” 话音落下。 周遭搅动的魔气忽的停滞下来。 黑塔悬起,护在陈长生左右,将那所倾泄而来的默契尽数吸纳进了塔中。 “不过兵卒,安敢装神弄鬼!”陈长生道了一句。 “众神将听令!祭法!起灵!除魔!” “尊法旨!” 众神将应身,各使神通,真火,三目,雷法,纯阳…… 无数道法尽数展露而去,杀向那魔气滔滔魔兵! 第一千零四章:这是基础! 不过刹那之间,魔气被破。 却又见一座血海深山浮现眼前,却又似法相一般,迷人心志。 “先生小心!!” 那道法相直逼陈长生的神魂而去。 却在这分毫之间,陈长生法相荡出,只闻一声轰鸣之声,一股威压倾泄而去,那血海法相顿时荡为空荡一片。 唯余一条手臂似要逃窜一般。 陈长生见此情形祭出葫芦。 “收!” 话音落下,那手臂无处遁形,紧抓着地面,却在那葫芦的吸力之下无所抵抗,带起些许泥土,落入了葫芦之中。 陈长生迈步上前,收回了葫芦。 再一回神见,却见剑生花与邪凤已然化作两道光晕逃走。 两柄仙剑紧追而去,但最终却是无功而返。 剑生花与邪凤似乎有什么保命的法子,躲过了仙剑的追踪。 所剩的魔气尽数被黑塔吸纳封印。 不多时,黑塔转动而下。 只听那黑塔道:“这活真累人,你得价钱。” 陈长生懒得与其废话,将其收入了袖中,随即身后的众位仙庭神将也尽数散去,唯余法宝与仙剑一二。 周遭平静,陈长生随即也离开了这里。 方才的动静已然引起了附近修士的注意,更别提是那滔滔的魔气,留在这里,怕是又会引起麻烦。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事情却是出奇的顺利。 陈长生隐约之间觉得有些古怪。 且不说邪凤那忽然莫名其妙搭气的话,还有那所谓的魔主,仅是用这三两手段便想着能打发他,身为魔主的人,又怎可能这般自大自傲。 那魔兵不过与自己打了个照面,顷刻之间便被灭了,这很不合常理。 陈长生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只觉得这事疑点重重。 顺带的,他又窥探了一翻剑生花。 却见剑生花已经跑远。 陈长生也没有去追,他还指望着剑生花能给他带来些出乎意料的消息。 陈长生紧赶慢赶回了南园。 满月仍在看书,她看了好些年的书了,来来回回那几本,也不觉得有多腻。 “可有收获?”满月问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举着葫芦晃了晃。 “只找到了剩下的一条断臂。”陈长生道:“至于那头颅,却没见有半点线索,那头颅似乎并没有被镇压在灵笼下面,而是在别的地方。” 满月听后眨了眨眼,却道:“怎会……” 陈长生看向她。 却听满月道:“这事你听谁说的?” 陈长生道:“是那猫儿告诉我的。” 满月却是摇头,否认了这件事道:“我身为灵笼天道,自然再清楚不过了,当年镇压时,那头颅是在其中的,我能够感觉到。”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你是说,那猫儿说了假话?” 满月说道:“此事蹊跷。” 陈长生也暗暗思索了起来。 随即他却又忽的提起了那魔主的事,毕竟这也是头一次交手,其中挺多疑点,他也想满月能为自己斟酌一二。 满月听后说道:“这有何怪,身居血海者神志不定,魔气侵扰之下,自傲自负之辈常常可见,疏忽一二都是经常的事。” 满月说的随意,陈长生只是微微点头附和。 他只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相反的,他甚至在想,剑生花去见的那个,真的是当初的那位唤魔神君吗? 直觉好似在告诉陈长生,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唤魔神君。 既是如此,剑生花又为何要奉其为主呢? 这里面多多少少都有着些猫腻。 满月道:“如今我在明,敌在暗,想查起来也无处可循,倒不如顺其自然。” 陈长生轻敲着桌面,说道:“我总觉着这些魔修会坏事情。” 满月听后思索一二,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你还是小心为妙,到时候做好准备。” “嗯。” 陈长生回过神来,随即目光落在了那屋檐上好生打坐的几个小人。 他抬手招了招。 却见那些个小人整齐规整的落了下来,来到了陈长生这儿。 几道神魂从中抽离出来,回了陈长生神念之中。 而那一个个手掌大点的小人则是尽数化作了一颗又一颗的红豆。 “虽不多,但也算有所成了。” 那红豆之中蕴含着精纯的法力,表面也蒙上了一层光晕。 陈长生捻起一粒,左右看了看,随即送入口中。 那枚红豆落入腹中,法力尽散而开。 可随即的情况却是出乎了陈长生的意料。 那散开的法力却是在他腹中来回窜动着,不多时就进了筋脉之中。 可是…… 却迟迟不入丹田。 好似那丹田之中的法力与他们水火不容一般。 甚至于陈长生运转着的周天也被这法力的躁动而打断。 满月见陈长生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陈长生见此连忙将这两抹法力引出了体外。 两抹法力呈现于掌心之中。 陈长生眉头微皱,看着那法力道:“这两抹法力,无法入我丹田气海,留在筋脉之中甚至也会影响周天运转,好似与我水火不容一般。” 他神色凝重,说道:“我无法炼化。”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法力本就是无主之物,可为何会炼化不了? “给我看看吧。” 满月见那两抹法力引入掌心之中,左右观望了一翻,放至细微。 随即她又让陈长生引了一抹他自身修行得来的法力。 二者放在掌心之中对比。 满月也看出了所以然来,叹了口气道:“这二者的法力所属完全相克,怎可能会有相融之象呢?” “相克?”陈长生问道。 满月说道:“要知晓世间万物皆有所属,草木以木土之气盛行,溪水以水属颇亲,法力亦是如此,这取决于自身之灵根,还有所修行的功法而来的,你修行的功法取重火灵,法力自然偏向于火,而这红豆之中的法力却以木灵偏重又有水行作辅,火木燃之,水火相克,二者相遇,自当会不融。” 陈长生听后恍惚一二,却不曾听说过这样的说法。 却听满月道:“这是修行的基础,修行之人应当都知晓的,你不知道?” “嗯?”陈长生愣在原地。 他上哪知道啊。 第一千零五章:先生这是要重修?! 陈长生沉默了。 说句实在话,他活了这么多年,对于修行这一行的确也懂些东西,但若是论起那些理论的基础,他的确懂的不懂。 说个道理其实就很好理解了,就是专业团队与土夫子的区别。 当满月看着陈长生的时候,他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一时间脑子凌乱,问道:“那该如何……” 满月张了张口,却道:“你觉得呢?” 陈长生顿了顿,却道:“所以说,还是得同源的法力才能够相融,是这个意思吗。” 满月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你不会连自己是什么灵根都不知晓吧?” “应该,属火吧。”陈长生道。 满月顿了顿,说道:“修行之人向来不会只有一种灵根……” 陈长生又是一愣,“是吗?” 四目相对。 满月平静的望着,着实令她扶额。 “你不是跟我开玩笑?你真不知道?” “一知半解。” “你到底是怎么修行的啊。”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只当是乡野之人,随意琢磨出来的吧。” 满月轻叹了一声,随即道:“你自己本身也有法力,试一试便知晓了,若灵根属火,那行火法神通便会顺畅一些,若没有的话,相对而言就会迟钝一些。” 陈长生哪里搞得懂这些。 他这些年使的术法不是敕令就是剑术,少有真正用到神通的,对于这些多少也了解的不多。 他是野路子嘛。 陈长生试着施了几道神通,却并没有觉得哪里有阻塞的情况存在,相反的,各处都很顺畅。 满月听后上前测试了一翻,这才解惑。 “阴阳灵根啊。”满月顿了顿,说道:“原来如此,不过你这灵根,修这样的单属火法的功法,实在太过可惜了。” 陈长生听后喃喃道:“混沌化阴阳,阴阳化五行,也就是五行灵根?” 满月摇头,说道:“这不一样,除了五行还有别的灵根,例如雷、纯阳、纯阴之类的,阴阳灵根则是兼顾了这所有,也就是说,任何一本功法,你都是可以修行的。” “原来如此。”陈长生道:“那若是没有火属灵根的人修行的火属功法会如何?” 满月说道:“不会如何,多数时候是无法修行,但若是强行去修,则是会走火入魔,就相当于湖里没水,你非要将鱼给丢进去。”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受教了。” 满月神色微顿,一时语塞,也得亏他陈长生是阴阳灵根,若不然自己琢磨,怕是早晚要走火入魔,能活到现在甚至还有当初那本本事,也是个奇迹。 实际上,满月不知道的是。 陈长生其实是在那一头发丝用于魔域之后才真正开始修行的。 早年是借了头发之中的法力。 毕竟他也不似寻常人一般能有这样多的时间来修行法力,那头发便只能是他的依仗。 可随即却听陈长生道:“那这红豆所生的法力,虽不能入我丹田气海,但我一样也是能调动的吧?” 就似头发那样。 满月顿了顿,说道:“理论上是如此的,这红豆之中的法力是无主之物。” 陈长生道:“那也不算无用。” 他继而问道:“如此说来,是我修行的功法有问题,所以才导致了两道法力相克,若是我重修一门五行兼顾的功法,是否就可以使得这法力入我丹田相融了?” 满月说道:“理论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这对你自身也有影响,外来的法力,就算是无主,他始终都无法如同自身而来的法力用的顺手,而且这些外来的法力中蕴含之气所占各有不同,实则还是会有些许排斥,这对你往后破境会有影响,也就是拉低你的上限。”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起来,说道:“就似丹药一般,久服总是会有丹毒存留,从而使得往后之路尤为艰难。” “是这么个道理。”满月道:“不过丹毒是可以解决的,但你这法力不同,他几乎是无法解决的,除非是你重修功法,按部就班的重走一遍。” 陈长生心中恍然,说道:“如此说来,陈某险些走了歪路。” 满月叹了口气道:“岂止是歪路,简直是大错特错……” 她都不知道陈长生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还敢自己琢磨。 拿自己开刀,甚至都不作尝试,这到底是自信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陈长生无奈一笑,舒了口气后道:“多谢满月姑娘今日提醒。” 满月看了他一眼,说道:“举手之劳。”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不知满月姑娘这儿可有适合阴阳灵根的功法?” 满月摇了摇头,她孑然一身,从灵笼出来时什么都没带,更别提什么功法了。 再说了。 灵笼之中也不可能诞生出属于阴阳灵根的功法。 满月解释道:“灵笼之中诞生的功法也有许多,但因为灵笼法则不全的缘故,所以越过五行阶层的功法,并没有出现过。” 陈长生点了点头,如此心中了然。 看样子自己得去找找。 没见他在这里待多久,便又听陈先生道:“我去一趟天机山。” 满月也没留他,这人总是如此,匆匆忙忙。 说他随意、轻浮,但安排起一些事来却又是头头是道的。 天机山离这儿遥远,借了听雨一些法力,不过半日之间便抵达了。 按照陈长生的想法。 那撒豆成兵修行法力的法子还是有用的。 借调法力这样的事他一直在做,用的也顺手,没什么不好的,但同样的,他也要关注自身修行,这么多年来,自己醒来的时间基本上没多大改变,兴许是因为炼魂之法已经到了瓶颈。 说不定此番修行法力,也能改变这一局面,使得自己醒来的时间能够更长一些。 还需努力才是。 说到底借助外物始终都是外力,不如自身实力强硬来的有用。 到了天机山后,陈长生先见到的尘道求,道明了来意。 后来听闻钟先生已经归山,便去了钟先生之处。 老友相见不免话多。 而当钟正元听先生说要找功法的时候问道:“先生这是给弟子寻功法?” “不,陈某自己修。” “啊?” 钟正元一惊,问道:“先生要重修?!” 第一千零六章:造化阴阳法 更多的事陈长生也没有与钟正元细说,钟正元也知如此,便也没有多问,引着陈长生来了天机山的藏书阁。 阴阳气法于这天下之间稀少无比,只因那阴阳灵根实在是千百年难见一人,但终究还是有前人引路的。 天机山的藏书阁中共有三本记述了阴阳气法的修行法门。 一一找到。 “据记述言,这两本修行法曾经来自于一处仙门,阴阳法宗,其宗主以及一位亲传弟子修行的便是这一本,后来的这本,则是其弟子晚年得悟,天成之法。” 陈长生接过手中,翻看了一眼。 《五行阴阳法》《五轮阴阳法》 这里面的记述可要比之前他看到的基础修行法复杂、繁琐的多。 大抵也是因为阴阳灵根的特殊性质。 “以五行之气化阴阳之气……” 这两本的路子是差不多的,基本上都是炼化五行之气,再化阴阳气,以此修行。 后来的一本则是在前者之上更改了周天路线,这一点改动好似神来之笔,仅靠一个念头,便能够使得炼化这个过程简化,不必再多花功夫塑造阴阳。 创就这两本修行法的人,都是奇才! “还有一本。”钟正元将最后一本拿了出来。 “此为我天机山先祖所修法门,《造化阴阳法》,与前二者不同,此法以天地之间自然的阴阳之气修行,而非倒转五行之法,不过这也有个缺陷。” 钟正元道:“但缺陷不在于功法之上。” “缺陷不在于功法?” 钟正元这般解释道: “岁月更替,世间多变,混沌之气化作阴阳,阴阳二气又转五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然,混沌有数,也注定了阴阳有数,五行有数。” “世间万物所生所长,皆需耗费五行之气,万物死后,五行之气又会弥散于天地之间,以此轮回,但五行之气总是会有不够的时候,这时阴阳之气就会化作五行,给予补充。” 听到这里,陈长生也明白了过来,说道:“所以说,如今天地之间并没有剩下多少纯粹的阴阳之气了。”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五行之气会随万物轮回而轮回,但阴阳之气与五行之间却无轮回之过程,分在自然,合却不在其中,这也是为什么后人细化了阴阳之法,以五行合阴阳寻求阴阳之气修行的原因。” “原来如此……” 这阴阳之气并不是说没有,世间自然是有的,自身不好找而已。 五行遍布天地之间,但阴阳却不同。 陈长生翻开看着这法门,问道:“早年时,世间阴阳之气可算常见?” 钟正元解释道:“据前人留下的笔录中所述,早年时阴阳之气虽不如五行昌盛,但却总有些许夹杂其中,但到了如今,便只有阴阳流转,日月更替之时,可见阴阳之气,早不如当初了。” 陈长生一点一点的观望着这阴阳之法。 相比起前面两本,这本《造化阴阳法》不显得精妙,相反的更加纯粹,若轮起来,此法所成,定是高于那五行阴阳,与五轮阴阳的。 “阴阳难修,先生还是斟酌一二。” 钟正元的声音再度响起,以此提醒道:“相比起寻常的五行法门,这阴阳之法耗时耗力,而且古之时所留下阴阳术法亦是稀少,如今岁月,修行阴阳之法,难以发挥出其威力。” 陈长生思索良久,问道:“陈某可否暂借这三本法门?” “前二者自然是可以的,但这《造化阴阳法》毕竟是先祖所留,所以……”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也没有强求,只道:“那陈某暂留几日吧。” 还是得琢磨琢磨。 …… 留在天机山的这些天。 陈长生时常会找钟正元请教问题。 无他,自己对于修行基础了解的实在是太少了,自己一个土夫子,还是多请教一下专业人士。 兴许从此往后就从下地盗墓的土夫子成了专业的考古人士,听着倒是有些像是恶人从良一般,但大抵是那么个意思。 当然,陈长生找钟正元询问的也不多,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在天机山的藏书阁里待着。 天机山存在至今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头,其中的藏书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还有许多封存的魔道法门,都是至邪之物,当然,这些都是被封禁的法门,但仅从此处就能看出这藏书阁到底是包揽了多少东西。 在里面待上几日,陈长生便觉得受益匪浅,许多从前不知的东西也得以解惑。 从为何如此,到原来如此,再到原来还能这样…… 这个过程,的确让人觉得有趣。 这两日天机山的弟子也察觉到了这个整日都待在藏书阁的人,见其衣着服饰,便知晓此人定不会是门中之人,这人进来一呆有时就是一日,要么就是不出来了,待上两三天才出来。 “这人是谁?怎能在藏书阁中呆如此之久?” “却是不曾见过,估计是山外之人。” “啊?怕是不会吧,山外之人,怎会允许进我天机山的藏书阁,没这个先例吧。” “诶,少问这些,这些不是咱们该管的事。” “倒也是……” 天机山的弟子一向守规矩,不该管的事一定不管,能避则避,他们对于天命于因果有着不同的理解,向来都是避之不及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力不行,若是有什么因果沾身,这群人也从不主张什么退而求其次的说法,向来是斩草除根,个个心狠。 所谓山中老实人,山下祸害主,说的就是这天机山。 “陈先生是要查什么东西吗?” 见了熟人却让陈长生觉得意外,热切的唤了一声,“吕道友,许久不见。” 吕善拱手回礼,恭敬道:“先生折煞我了,我乃小辈,怎担得起陈先生一句道友,先生唤我小吕就是了。” 这些年下来,吕善瞧着沧桑了些许,听他师父说,吕善下山游历见了红尘之后便成了这幅模样,锐气已被消磨,眼中留下沧桑,身上也尽是断断续续的因果。 这人间红尘,的确不是一个好去处。 第一千零七章:应该不会 吕善算是个好运的修士了。 “山上的弟子都说我算是运气好的了,还是完完整整的回来的。” 给先生倒了一杯茶水。 浓茶。 至少陈长生尝了一口就觉得苦的厉害,苦到尝不出半点回甘的那种。 不是一般的苦。 甚至喝着让我觉得嘴里干涩的厉害,更是口渴。 陈长生放下茶,问道:“吕道友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对于吕善,他只留得无奈一叹。 过多的,他没有去问。 吕善也不愿去提。 总归就是一些人不在了,生离死别纠缠在一起,大抵都是如此,七情六欲的关隘本就难过,而这些,人间最是不缺。 世上修士谈及人间都有些许向往之色,但转念却又是一阵后怕,好似想起了什么大恐怖一般。 人间的红尘,好似洪水猛兽。 但在一些老一辈修士的眼中,却也没那么可怕,说到底只看人是如何,心念一通,也便过去了。 但对于极大多数人而言。 这很难! 很难很难! 就如纠结于这些红尘琐事中的陈长生一般。 就如如今变得沧桑,显得落魄的吕善一般。 两人目光对视之间,却又好似同病相怜一般,这般情景却惹的两人很是无奈,双双摇头。 二人只是喝茶,什么都没多问。 陈长生道:“吕道友终究会从中走出来的,迈过这一关,后来便会一帆风顺。” 吕善听后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道:“借陈先生吉言。” 二人之间总有沟壑,故而都聊不长。 陈长生觉得或许是自己心思老了许多,故而如此,想想的确也是,是有这么长的岁月了。 阔别了吕善,他又回了藏书阁里泡着。 有这机会也不能错过了才是,一来是琢磨那造化阴阳法,二来就是看看有什么厉害的法门,自己学一学。 饶是钟正元见到这一幕都恍惚了好久。 不禁有些自愧不如,口中喃喃道:“陈先生这般通天本领,却仍旧未曾懈怠,钟某惭愧啊。” 于是乎,钟正元也受之感染,找了基本陈年典籍琢磨了起来。 天还没亮。 陈长生却已到了那天机山最高之处,一处悬顶之上。 这儿留下的东西可有不少。 最明显的就是一道剑痕,据说这儿本来还要高的,只是平平被削了一节,听说是曾经的某位宗主所作,被天机山的几位长老追着打了三天三夜。 陈长生盘坐于此,呼吸吐纳,等待这天明。 这阴阳之气最为显露之时,在于昼夜更替,其中以晨间最为纯粹,只因此时万物初升,万灵复苏,而黄昏之际就远不如此,便是气息繁杂的原因。 一呼一吸之间暗合天数。 待陈长生睁眼,遥望而去,却见天边隐约升起了一抹鱼肚白,伴随着些许朝阳艳彩,缓缓入眼。 “也不知会不会互相冲突。” 他再度闭眼,以此感知阴阳二气。 这修仙界的修行法门与五气朝元之法有着共通之处。 他此前运转的乃是那前世道门之中所述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法,乃是以天地炉鼎锤炼自身之法门,而相比起此界的法门,多为内炼之法,这造化阴阳法亦为内炼之法。 其实他大可不必来这一趟。 也没必要去尝试这阴阳之法。 只是当满月姑娘说起这些的时候,陈长生才知道自己对于这些的了得到底是有多么匮乏。 何不尝试一二。 若要修行这阴阳之法,必要散功,但考虑这二者大有不同,而且各有优势,陈长生又研究了许多法门,摸到了些许头绪,便起了心思。 五气朝元以天地为炉鼎。 阴阳造化以自身为炉鼎。 论起来五气朝元的确要胜上一筹的。 但相比起来,五气朝元之法只专注于火灵,这一点却不如阴阳造化之法。 后者对于灵的研究更为精细完全一些。 二者皆有可取之处。 既如此,何不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再造一法。 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陈长生早年的确也曾作过法门,就比如当初龙女的‘香火法门’,但那不过是在城隍之下的香火法门修改之下所铸成的,就好似土夫子总是对造墓穴有所研究一般,这是偏门。 而如今是两条路子摆在眼前,这难度可就大有不同。 将前世与此界的功法结合,更是不易了。 而今日,陈长生就是为了这阴阳之气而来的,要想用他,就先要搞清楚,这阴阳之气到底是怎样的,书中记载的到底也只是笔墨之中的内容。 在那昼夜更替,阴阳流转之时。 眼下一黑一白好似分割了世间一般。 也是在这一刻,有了阴阳化五行这个过程。 陈长生法眼即开,见那天边阴阳二气升起,转眼之间却又化作五色五行之气朝着世间涌去。 这一次,他清楚的看清了那阴阳二气。 抬起头来,指尖好似捻住了那分割天地的一条线。 抬手一招。 困住一抹阴阳之气,不多时落入了掌心之中。 相比起五行之气,这阴阳之气更为沉重,不如五行跳脱,气息如湖中游动的鱼儿一般,却又不停的在陈长生的掌心之中画着圆。 阴阳是这个世间的规矩…… 阴阳之气在陈长生的掌心之中来回翻动着。 这样的沉稳,好似也在告诉着他,这阴阳之气若是动起来,远要比五行之气可怕。 陈长生细心感受,在这一座就是一上午。 而在正午之时。 掌心之中的阴阳之气却起了躁动。 在陈长生的注视之下,却见那阴阳之气逐渐转变,化出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他亲眼见证了这一过程。 “世间之变,当真奇妙无比!” “妙哉妙哉……” 陈长生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他已有了头绪。 思索一二,提剑而起。 “便以此崖壁为纸,吾剑为墨!” 不多时,那顶峰之上响起剑鸣之声,碎石洒下。 陈长生时常顿足,时而思考,缕缕顿手,但却总是能接续往下。 越到后面,思路越发顺畅。 写到中篇之时,他却恍惚间想起了什么。 忽的心中一怔。 “如今这修仙界的天地之目光已被蒙蔽,想来是不会降下雷劫的吧。” 陈长生这般想着,心中也就没有再担心了。 第一千零八章:雾气将散 剑下似有神韵。 不多时一字一字刻印在了那崖壁之上。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天地为炉鼎,阴阳为火! 在想明白一切后,陈长生才知晓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天地炉鼎,而火,并不一定就是要火或是纯阳之属,此中的锤炼体魄之法,应是以世间万气,而非单一的火,五行可以,阴阳亦可,混沌亦是如此…… 二者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如此可成! 于这天下间的修行法中再开一门,以天地为炉鼎! 叮啷之声于那崖壁之上响起。 不肖片刻,那崖壁之上已是密密麻麻。 落到最后一字收尾之时。 忽见金光大震! 一字一字忽的有了灵韵一般,于陈长生眼中盛放。 可随之,却忽的察觉到一阵非比寻常的其实自那天穹之上袭来。 陈长生微微一怔。 便见四方雷云聚集于此。 “轰隆隆!!” 他隐隐望去,法眼透过那层云阻碍。 “咚!!” 仅是刹那之间,天机山的古钟敲响。 正在清修的钟正元恍惚间站起身来,他的眼中有着惊愕。 只听他口中喃喃:“大雾尽散,天地睁眼!” 钟正元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这也意味着这天地之间的邪气将无处遁形。 可还不等他反应片刻,便感到了一股沉重的威压浮现于山门之上。 陈长生见那雷云滚滚而来。 他心中大怔,神色也有些焦灼。 “这可不妙了……” 陈长生预感到,这雷劫来势汹汹。 他本以为这雷劫不会降世的。 可为何,偏偏就来了。 不仅如此,连那遮蔽天地目光的大雾也尽数散去了。 那道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这儿。 天地之间的威压尽数朝他袭来。 陈长生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有些忐忑。 说句实在话,若是放在往年,他倒是有几分把握,但如今,就没多少底气了。 缺法力!! 尤为之缺!! 陈长生心中一紧,连忙道:“钟先生,可否借陈某一些法力!” 待这道声音一出。 钟正元也在恍惚之间回过神来。 “是陈先生……” 钟正元的目光落在了那最高峰上。 他踏步而去,登临那雷劫威压的重心,一瞬间神色就紧绷了起来。 ‘这般威压……’ 钟正元隐隐有些担心。 陈长生见其前来,先是拱手。 钟正元不知陈长生做什么,但当他朝着那崖壁望去,却见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恍惚间他也回过了神来。 陈先生大抵是作了一篇不得了的东西。 “陈先生尽管放开手脚!” 钟正元抬起手来,只见抬手之间,丹田气海之中法力抽调大半,化作一颗元丹朝着陈长生飞去。 陈长生接过手中,拱手道:“多谢钟先生!” 钟正元看向那头上威压,他张了张口,却道:“恐怕,还不够……”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崖壁之上。 他好奇,陈先生到底写了什么,竟然引来了这般雷劫。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道:“暂且先试试吧……” “陈先生!” 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萧洞虚踏步而来,开口道:“小道道行低微,法力不多,但亦愿助先生一臂之力。” 不等话音落下,便又见一道身影前来。 “我亦如此。”只听吕善和煦笑道。 陈长生见此微微愣神,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拱手道:“多谢。” 又见几道身影前来。 抬眼望去,却见尘道求引着几位长老前来。 尘道求微微拱手,说道:“天机山愿助陈先生一臂之力。” 陈长生心中感慨万千,回神后便拱手道:“诸位今日相助陈某,来日陈某定当报答此番恩情。” 尘道求抚胡一笑,说道:“陈先生说笑了,君子之交,何谈恩情。” 陈长生拱手道:“多谢。” 眼瞧着那雷劫就要有所成。 众位祭出法力逐一交给了陈长生。 陈长生一一道谢,随即便道:“雷劫将至,还请诸位速速离场!莫被误伤!” “陈先生小心!” “嗯。” 众人陆续退去。 十余枚法力化作的元丹盘旋于陈长生周身,来自不同的人。 比起方才,如今他也有些些许把握。 却见陈长生抬手。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九印在前,落于周身。 于那山下。 “九字真言……”尘道求呢喃了一声。 萧洞虚见此都不禁感叹:“不愧为陈先生,这般晦涩的九字真言,不肖片刻就能尽数施展。” 他自然也研究过,甚至还学了很久,但却远远没有陈先生这般熟练。 而实际上,陈长生却不过是在天机山的藏书阁中看了几日,偶尔间看了几遍这九字真言罢了,这似乎对于他而言并不是很难。 “听雨!” “太清!” “葫芦!” 应声之下,仙剑与葫芦护在陈长生三方。 至于黑塔。 还是算了。 这家伙里面不知藏了多少魔气,放出来只会加大这雷劫的威力。 天道睁目!! 忽然之间,威压席卷了整座天机山。 有修士怔神倒地,有人心生畏惧,有人低头俯首。 “浓雾已退,天地将清!” 尘道求手中拂尘微扫,却道:“也该我们出手了……” “众位长老,师兄,还请随我一窥那浓雾!” 天机山众位长老伴随着钟正元一同往那天穹之上而去。 当那天威降下,总有一些人踏步前行。 抱着不惧这天地威能,为这天地肃清的心思…… 踏步向前! 在场唯余下了萧洞虚与吕善。 他们二人,左右都没法去参与,他们道行不够,至如今,天威的凝视甚至会让他们滋生心魔,索性就待在此地。 “陈先生似乎是作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萧洞虚这般说道。 吕善转头看向他,问道:“依萧道长之见,会是什么?” 萧洞虚思索一二,说道:“无上剑经?” 吕善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若只是剑经,怕是不至于让天地睁目。” “你是说……”萧洞虚恍惚一二,瞪大了眸子道:“功法?!” 吕善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个可能最大。 那绝非是寻常功法! 若是不然,又怎会引起这般震动。 第一千零九章:雷声大雨点小 吕善的话让萧洞虚思索了起来。 功法…… 怎样的功法? 萧洞虚再看那天威,说句是在话,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 在这样的末法时代,能够创就出一篇引来天劫的法门已然难上加难,更别提如今这般,让天地侧目的法门…… “还是得看陈先生能否挡下这天劫,否则这东西也无法问世……” “呃……” 萧洞虚迟疑了一下,看向那山巅之上忙活的陈先生,说道:“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二人的目光望去。 却见那青衫先生几次抬手。 除去之前的九字真言。 又在自身套上了一层金光法咒。 这还不够,又起古字,于周身脚下写下了奖金百字的古字阵法。 那青衫先生似乎还觉得不够。 犹豫良久后,又在神念上起了一层神通术法,以保护神念。 “……” 在萧洞虚于吕善的眼中。 他们只能看到那青衫先生周身的防护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一层包着一层,防护尤为严密。 “……” 萧洞虚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低下头,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恍惚。 这似乎与自己了解的陈先生不一样啊。 陈先生不应该是那种逮着雷劫打的大能修士吗,怎么天劫还没来就给自己套了好几层防护。 总让人觉得…… 有些贪生怕死的感觉。 吕善说道:“陈先生当真是准备充分,这天劫定不一般。” “啊,对对对。”萧洞虚连忙附和了一声。 萧洞虚连忙低头念了一句无量天尊。 自己真不该腹诽先生,罪过罪过。 陈长生舒了口气,看着这严密的防护,微微点头道:“这样应该安全了。” 自然是要防备一二的。 自己如今法力不多,怎么着也得多做些后手才是。 要不然被那雷劫劈死,可就得不偿失了。 陈长生抬眼望去,此时,那雷劫也然成形。 陈长生抬手,准备着应付这雷劫。 刹那之间,昏暗下来的天穹仿佛要被这雷劫所照亮。 雷光先至,雷鸣接踵! “轰隆!” 着一道雷劫落下,伴随着浓浓的天威,令人胆颤。 天机山弟子皆是心神大怔,天地伟力令人为之动容,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一般,立在他们身前。 一瞬间都变了脸色。 萧洞虚捏了一把汗,目光凝望而去。 却见那道雷劫与那最外层的九字真言护体相撞。 “轰!!” 剧烈的声响令人耳朵阵痛。 而陈长生也做好了准备,法诀已然掐动,元灵,仙剑,葫芦,皆在身侧,就等着那雷劫破开防御呢。 可是,事情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道雷劫不过与那九字真言僵持了几息,便…… 便没了。 没了? “?” “?” 吕善与萧洞虚对视了一眼,皆是疑惑不已。 而在那层层防护之中的陈长生也哑了火。 他嘴唇微张,一时不可置信。 而那山下弟子也是一脸茫然,满脸问号。 “这就没了?” “不是,这……”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吕善在恍然之间道了一句:“这九字真言这般厉害吗?” “啊?”萧洞虚恍惚了一下。 厉害? 他这个学过九字真言的人怎么不知道这神通这么厉害? 没道理啊! 这般声势的雷劫,没道理会被九字真言拦下啊。 在那防护之中的陈长生亦是脸色茫然。 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天道雷劫该是什么水准他再清楚不过了。 自己不缺法力的时候,曾就在流云观引来一次,那般雷劫声势浩大,自己也废了不少头发才堪堪挡下。 怎么都不会像如今这般弱。 还在思考之间。 却又听一道雷鸣响起。 “轰隆!” 这道雷劫一闪而逝,依旧没能破开那九字真言。 紧接着不过眨眼之间。 “轰隆!” 最后一道雷劫落下。 陈长生连衣角都没被荡起一下。 那天边的阴云便逐渐散去了。 “?” 陈长生更是茫然了。 这样的感觉就好似你告诉要去办一件大事,自己刀枪剑戟全都准备好了,临到头来才知道只是为了踩死一只蚂蚁一般。 雷劫退去,天地之间的雷劫与威压也尽数散开。 这一系列变化让人摸不着头脑。 当陈长生回过神来时,天劫已然完全散去了。 道韵落下。 便见那崖壁之上的文字逐渐清晰了起来,道韵萦绕之下,也将这座山峦覆上了一阵天地气运,化作坚不可摧,不可折断的青山。 可在转眼之间,那金光大震的文字却忽的扭曲了起来,越发晦涩。 这样的变化让陈长生恍惚了一二。 可当自己仔细看去,却又能在观想之下逐一理解了这上面的文字。 他摸了摸下巴,只道有些奇怪。 “法不轻传?”陈长生这般想着,他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刻在了崖壁上的原因,故而变成了这般。 他也没有细想。 他更多的是在想那雷劫的事。 太过出乎意料了。 毫无意问,天地是有意放水。 自己有几斤几两陈长生还是清楚的! 不过放水归放水,这水,也放的太明显了吧。 雷声大雨点小。 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一样。 正在陈长生思索之际。 吕善与萧洞虚已然前来,问道:“陈先生!” “先生!” “先生可有大碍?” 陈长生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萧洞虚的目光落在了那崖壁之上。 其上皆是晦涩的字迹,他目光望着,却有些茫然。 “看的清吗?”陈长生问道。 萧洞虚摇了摇头,当他一眨眼,那石壁之上的字迹却又变了,好似乱七八糟的一堆汇在了一起。 他问道:“这上面,是什么……” “是一篇法门。”陈长生这般说道。 萧洞虚沉思了起来。 陈长生随即问道:“钟先生与几位长老呢?” 吕善答道:“长老们去解决那蒙蔽天目的雾气了。” “这样吗。”陈长生道。 吕善说道:“若能解决,那魔修之后也不会这般猖狂了,那邪魔功法也将消散在天地之间,这一切还多亏了先生。” 陈长生道:“误打误撞罢了。” 他都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回事。 第一千零一十章:阴雨笼罩 萧洞虚心中思索着。 天劫便是这样的吗? 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他这般想着,完全没想过这些东西因人而异,而后来,他也因为这事吃了大亏,险些被雷劈死。 不久之后。 修仙界中忽起异动。 天色忽的暗淡了下来,已见天怒之色。 一片又一片的阴云于这天地之间升起。 浓雾已散! 整座修仙界迎来了阴雨。 大雨连续下了好些日子,那些散落于修仙界中的魔道法门在那天威之下化为灰烬。 “轰隆隆……” 数日之间,雷声鸣响不停,不知多少踏入魔道的修士神魂俱灭。 “哗啦啦……” 雨水顺着窗边落下。 陈长生坐在屋里,手中毛笔绘着这幅烟雨之景。 钟先生打着伞来了,兴许是因为雨天无趣,故而前来找陈先生闲聊一二。 “描绘丹青,陈先生好不悠闲。”钟正元笑道。 距离上次的雷劫已经过去了三日。 而这修仙界的雷雨也持续了三日有余。 陈长生放下笔,说道:“钟先生冒雨前来,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钟正元坐了下来,抖了抖衣衫上沾的雨水,说道:“因为那崖壁之上的字。” 他舒了口气,说道:“萧小道友在那山上盘坐了三日有余,悟出了些许东西来,今日得知,却感奇妙,故而想来请教一下先生,那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法。” 陈长生道:“此法是以天地为炉鼎,还望钟先生知晓。” 钟正元听后微怔,却道:“先生此法,岂不是开辟了另一条路子。” 陈长生道:“钟先生此言差矣,其实这样的想法早便存在过,只是未曾完善,又或是半途而废成了废经,陈某观遍天机山书阁之中的功法典籍,也曾发现些许踪迹,其中有一位唤作元抱朴的修士就曾提出过以天地为炉鼎的想法,虽付之实践,但半生都未曾研究透彻,寿尽之时只得放下,又有……” 陈长生陆续提起了好几个人。 这些基本上都是他从书里面看到过的,都是真实可循的,一些是功夫中的随笔,一些则是修行感悟,零零散散的都有不少。 钟正元听后恍惚一二,说道:“先生观籍入微,钟某佩服,只是此法怕是会颠覆修仙界,之后定起风波啊……” 陈长生道:“恐怕难以盛行。” 他这般说道。 钟正元不解,问道:“为何无法盛行?” 陈长生道:“天地有意扭曲那崖壁之上的字迹,使其显得晦涩,若非天资绝然之辈,恐怕难以悟出分毫,可见其并不想让其盛行天下。” 钟正元恍惚一二,又道:“这又为何呢……” 陈长生道:“天地自有规则,而非我等暂且能撼动的。” 钟正元回过神来,转眼便不再深思于此。 他轻叹了一声,又道:“可惜。” 陈长生和煦一笑,随即问道:“修仙界连翻阴雨,天地睁目,想来魔修之乱,已然淡化了吧。” 钟正元点头道:“淡化归淡化,但亦没有解决,如今魔修一途已然走入修士视野之中,而且,总是会有漏网之鱼存在于这世间角落之中,魔修卷土重来,已是必然之事,此番化解那浓雾,也只是暂时延缓了此事,不过总是要比之前好多了。” 钟正元顿了一下,说道:“还得多谢陈先生,若非当日之举,那魔修不知要扩张到何等境界,才能迎来唤醒天道之机。” 陈长生道:“钟先生谬赞了,陈某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看向外面,说道:“说起来,陈某也该走了。” “这是为何?”钟正元道。 陈长生说道:“陈某听闻那魔主已然归来,先前与一魔兵交手,虽全胜击退,但心中隐约又有些不安。” 钟正元听闻此事也思索了起来。 这魔修之事,也让他感到无比棘手。 这场笼罩了整个修仙界的阴雨持续到第四日早间便停了。 而陈长生也于今早离开了这天机山。 离去时几位长老前来相送,吕善与萧洞虚也在其中。 萧洞虚悟性非凡,从那石壁之上得之一二,虽有不足,但却亦是受益匪浅,离去时只道先生下次再来时,二人好论道一翻。 目送着陈先生离去。 萧洞虚也舒了口气,不禁道:“陈先生当真世间之奇才也。” 他便是悟得了那石壁上的一二内容,便受益良多,更别说是全篇了。 …… 手臂已经找到。 功法也已补全。 如今之事,除了寻找那丢失的头颅之外,便是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到来。 而如今那头颅没有半点消息,陈长生也无处可去,索性就回了南园之中。 当满月得知了陈长生的所作所为时,一时也有些错愕,出去一趟,便弄了这样一本惊天动地的术法,当真了不得。 而陈长生却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为何当日的雷劫会是那般情况……” 雷声大雨点小。 满月作为天道,了解自然要比陈长生多的多。 她解释道:“你本身受天道庇护,其次你所铸就之功法本就非凡,这般功法出世,于天地亦是有益处,而当一册法门的存在超过一定的限度时,雷劫便大有不同了,寻常功法出世,是夺天造化,而你之功法,却在一定程度上造化于天,故而这雷劫,根本就不会伤你分毫。” 陈长生道:“竟是这般。” 满月说道:“就好比若是你在灵笼之中创就出这般功法,我之本源也将有所增长,对于此界的掌控亦会更加顺手,就是这般。”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说起来,我还误打误撞将那魔修之事也解决了。” 满月和煦一笑,也没说些什么。 而余下的时日里,陈长生则是专心修行了起来。 至于那撒豆成兵之法,自然也要用。 虽然不能融汇于自身,但这些多出来的法力,总归是有用的,若是往后法力不足,也能暂借于此。 如此,陈长生也稍微安心了下来。 修行,修行…… 但愿自己能多攒下些法力,来应对今后之变。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天下各处 当赵无极来到这边域之地。 见识了这人间凄惨之现象时,忽然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凭着这么些许之人,又怎能挡住那数不清的虎狼之师。 曾经的康王治理之下,这里遗留下来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尽管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但在这短时间内,依旧没能让这儿重归于往日之盛景。 当初大襄那群镇守边域的猛将已在岁月之下老去,被尘土只掩盖,如今能挡住这些外邦之人的少之又少。 “咳咳……” 赵无极轻咳了一声,长舒了一口气。 为今之计,他还是先找到大营,如今帅印在他手中,暂且也能调动这边的军队,只是有一点他有些担心,他就怕手底下的人比他先一步到,到时候真就是无力回天了。 反观晋王与朝廷这边的争斗。 两方的争斗处于了僵持之中,晋王有所准备,朝廷亦是如此,奇人异事现身沙场,缕缕阻拦晋王推进的步伐。 而如今雁王治下的军队也要横插一脚,据线报而言,要不了多久就能抵达这主战场。 晋王不希望对方在这个时候来分走一杯羹。 况且说,这一切,也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本意,本就不是北上夺位。 …… 在那通天江畔。 燕子归来,落于那亭中。 却见一道身影对其招手。 燕子落下,化作一道人影,拱手道:“林鹿仙许久不见。” “燕仙近来如何?”鹿绮山和煦笑道。 燕群回道:“尚可。” 他道:“听闻林鹿仙建立了妖市,分隔人妖两界,此举乃大因果,但亦是大造化,却不知如今进行到何种地步了?” 鹿绮山道:“已有成效,只待岁月安宁,再进一步。” 燕群听后微微点头,随即也进入了正题:“那林鹿仙此番来寻燕某的意思了……” “鬼神香火一道将大有转变,绮山想问燕仙可有心思,治理往后这鬼神香火一道。” 燕群听后微微一愣,说道:“恐怕要让林鹿仙失望了,燕某不喜争斗,恐怕……” 鹿绮山道:“你问皆为仙官,当初册封之时,也应知晓那人皇所吐之言,这是我们应尽之事,当然若是燕仙觉得这仙官之位无所必要,那也就无所谓了。” “此事,亦有关联?” 鹿绮山点了点头,随即将自己知道的事娓娓道来。 燕群听后皱起了眉头,心中也仔细思索了起来。 所谓在其位谋其职。 他们这些位仙官这些年来无人束缚,早已将当初约定之事忘的一干二净,有何付出,有何贡献,基本上都说不出一二来。 鹿绮山道:“还请燕仙仔细考虑一下吧。” 燕群说道:“此事于我而言倒是无所谓,我与你们不同。” 燕群本就是人间燕子成精,不像是鹿绮山这一类的,需要人道气运庇护来融入此界,他要考虑的,也不过是这仙官之位重不重要罢了。 鹿绮山道:“依燕仙的意思,便是不想参合了?” 燕群摇了摇头,说道:“倒也不是,至少我觉得林鹿仙有句话说的不错。” “那句话?” “在其位谋其职。” 二人相视一笑,至此燕群也踏入这世间纷争之中。 他要做的事也很简单,便是约束这人间后来之妖,不让这人间战事与妖魔仙佛参合的太深。 在那某处妖坊的妖司之中。 “蠢!!怎么就那么蠢!” “分管之策就这么难懂吗?你们是不识字吗?!” “大人,我等的确不怎么识字啊……” “……” 赵霖嘴角抽了抽,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骂些什么了。 他万万没想到,最大的阻碍在于颁布条理,这妖司之中的妖怪,无一例外都是打杀的好手,但识字的懂礼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故而他有时候说话,颁布的法令,都需要解释好多遍才能继续下去,弄错的情况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也就这么两年,他头发都已经熬白了。 “唉……” 赵霖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我就知道,这就是一条贼船。” 有些生无可恋。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确也做出了挺多成就的。 在赵霖的帮助之下,妖坊实现了三次改革,从立法再到农业与商业之上陆续改革,在货币之上实现了真正的统一,不用人间货币,改为妖坊制币。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与人间隔开,若是用人间货币的话,人与妖之间总是会诞生出一些冲突,一些妖怪也会因为缺财,从而偷到抢掠人家。 他的一切方法,得到了上头那位的赞赏,还亲自见了一面,聊了一些想法。 獾妖觉得这赵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便允了他一个妖师的位置,在赵霖看来,这有些像是衙门的师爷,但在那些妖怪看来,这跟人间的国师有些相似,总归是有些分不清楚。 赵霖叹了口气,说道:“唉,回头我得让那位大人找几个识字懂礼的来,让你们办事我是真不放心。” 简直是瞎搞! 魏夫子见其这般安抚道:“赵大人不必担忧,魏某已然看好几位人才,到时候将其拉过来为赵大人分忧。” 赵霖轻叹了一声,放下笔,说道:“不说这些了……” 他话音一转,问道:“说起来,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魏夫子道:“晋王跟朝廷打了一年多了,进程缓慢,边关又起了乱子,北漠人连破数城,边关危矣。” “雁王呢?”赵霖皱眉道:“他吃干饭的吗?” 魏夫子摇了摇头,说道:“雁王放弃了边关,打算先夺帝位,再去驱赶那些北漠人。” 赵霖思索一二,说道:“的确也是个法子。” 魏夫子道:“不过我却听一个知道内情的妖怪说,晋王这边并没有将主力都放在北上夺位之上,反而是暗地里囤积了许多兵力。” 赵霖听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晋王……” 这不是在钓鱼吗?! 赵霖说道:“看样子雁王要倒大霉了。” 魏夫子道:“随他们打吧。” 赵霖回过神来,心想也是。 这与自己也没什么干系了,他早就不是魏王爷了。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化虚为实 当那气息消散,身形化作沙硕挥洒开来。 也意味着他陈长生又将陷入一场沉睡之中。 如约至梦。 梦中的青山城保留着他陈长生记忆之中的模样,这是他的青山城,便不会改变。 茶摊的黄老头已经备好了茶水,熬好了等着他来。 “哟,瞧你这样子,心情不错啊。”燕黄楼笑道。 陈长生坐了下来,说道:“日子临近了,成败于此,说不定再过不久陈某就能逃过困劲,不至于经常来找你们了。” 燕黄楼听后脸上露出了笑意,说道:“那挺好,你要再多来见我们几回啊,迟早会变成个疯子。” “这跟疯子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疯子吗?” “这又从何说起。” “你不是疯子能在梦里见到我们?” 燕黄楼一句话让陈长生有些答不上来。 燕黄楼见他不说话,便笑了笑,说道:“怎么,说到你痛处了,不说话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陈某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我的确有点疯。” 不疯又怎会将那些故人全都重现于梦里。 说到底是一种偏执,一种病态的偏执。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修行人该做的事情,仿佛就是在迎合自己的心魔一般,不想着应对,心中却还不舍,这本就是疯。 陈长生喝了一口茶水,叹气道:“你别总来点我,陈某知道你们都是我内心所化,多点我两句,我真有可能将你们都灭了,这不好,我也不希望如此。” 燕黄楼见此沉默下来,一把将那茶从陈长生手中夺了回来。 “作甚?” “你别喝了。” 陈长生见此也不气恼,只是笑了笑便不多说什么了。 这梦中的故人其实也都是他,只是内心所化罢了。 大抵是看不上他这般作为吧。 瞧着很是没出息。 “不喝便不喝,陈某喝粥总行了吧。” “粥也没有你的。” “小气。” 燕黄楼哼了一声,说道:“小气归小气,我可不像你一样没出息。” “这算什么,我自己骂自己?”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真是怪了,我的内心怎么可能会谴责自己?” 燕黄楼擦起了桌子,说道:“这不得问你自己?” 陈长生一只手放在桌上,轻敲着,他瞧着燕黄楼好似在思索许多事情。 “诶,真是让人不喜。”陈长生这样说道。 燕黄楼抬眼看向他,问道:“那你要如何?”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这梦差点意思,若是你们都是活的该多好。” 燕黄楼听后一怔,吧唧了一下嘴后道:“你可真是个疯子,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以前也没那么疯啊。” 陈长生道:“陈某就是这么一提,怎么这么认真?” “我不知道你?你那些鬼主意说一出是一出,说不定就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陈某说的法子不行?” “当然不行!” 燕黄楼皱眉道:“以你的本事,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真,到最后你要么是醒不来,要么就会执着于此,真的就疯了!” “你瞧不起我。” “这你倒是说对了,我就是瞧不起你。” “……” 陈长生面露无奈,摊了摊手。 他舒了口气,心中反倒是思索起了这法子是否可行。 “唔……” 忽的灵光一现。 陈长生道:“你说,若我将梦化为真,届以虚实之间,我是否就能逃过诅咒?” 燕黄楼的手臂一怔,接连摇头。 “不行?” 陈长生问道。 “我方才便说了,不行。”燕黄楼道。 “我想试试。” 陈长生搓了搓手,的确与燕黄楼说的一般,他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而且,似乎一切也在按着这个想法往前走着。 例如如今自己正处在的一场梦境。 他将那一片虚无构建成了梦境,也是一种改变。 燕黄楼不说话了,默默擦起了茶杯。 陈长生见他不说话,他也不再多问,而是坐在这里琢磨了起来。 该如何化虚为实呢? 如今这般,不管是燕黄楼还是这梦中的其他人,都是虚幻的,都不过是他的内心所化。 陈长生想的是,要将这些人赋予真正的情感,而非是由自己的内心代替,若是如此…… 燕黄楼见他沉思,张了张口,说道:“要想去别处想,别在我这碍我眼。” 陈长生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索性起身,往别的地方去了。 往那船风巷子走去,值得一提的是,这巷子里没人。 走进巷子,他好似又在期待着什么。 来到院子对门的那扇门前。 陈长生犹豫一二,敲响了门。 “叩叩……” 沉默良久,等待良久。 却不见有人开门,陈长生见此舒了口气,随即推门而入。 周遭有着生活过的痕迹,但这里却是空的,没有人在的。 也就是说,他梦里,没有芸姑娘。 抬眼,却又见那窗边有道身影若隐若现,而当其一揉眼,那道身影又不见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却道:“别来了,好好歇息吧……” 他这样呢喃一声,随即便走出了院子。 那位姑娘,不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回到自家院子坐了下来。 那摇椅依旧让人觉得舒坦,坐着便起不来一般。 轻晃着,他口中哼着小曲,一边拍着腿。 他却是忽的想起一事,抬起袖来,掏了半天,将一座黑塔抓了出来。 “唔……” 黑塔忽的一惊,塔身都颤抖了一下。 “这是哪!?” “姓陈的,你给我带来到了什么鬼地方?” 黑塔好似尤为惊恐。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吵吵什么,这是陈某的梦。” 黑塔听到这话愣了愣,“梦?” 随即他便松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说怎么规则天地全都消失了。” 陈长生道:“就这般吓人?” 黑塔道:“会死的。” “会死?” “当然,你应该听说过长埋于地下的古物,他们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化为粉末,我虽是器灵灵物,但若是在你这无法之梦中待的太久,也会那些古物一样的。”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整军! 陈长生琢磨着,却听黑塔问道:“不过你这梦还挺逼真的,都已经介于虚实之间了。”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你觉得,有几分真,几分假?” 黑塔打量了一下四周,说道:“四成真?不不不,两成,顶多两成!”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这么少。” 黑塔一时无语,说道:“你还少?你这光听着就有些吓人了,化梦为真,这是多少修士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就跟化出了一方小世界一样,绝非寻常神通术法所成的!” “有这么厉害?”陈长生问道。 黑塔听着这话,一时有些无语,说道:“你在这跟我装呢?” 陈长生左右思索,却又没觉得跟黑塔说的那般玄乎,一切的起因也不过是因为一些年头而已,没有作法,亦未明悟。 眼下的一场梦,就好似忽然之间出现的一般。 不过话又说回来,梦这东西,本就是因为一个念头而起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低头看向掌心之中的黑塔,他顿了顿,问道:“你是真的,还是我梦里的?” 黑塔顿了一下,说道:“我当然是真的!你该不会以为我也是你梦里的东西吧。” 陈长生道:“这很值得怀疑,你且等一下,陈某砍你一剑便可验证真假。” 黑塔立马就准备开溜。 随即便见陈长生提剑追了过来。 黑塔骂了一句,嚷嚷道:“你玩真的?!” 他飞的越发快了。 陈长生紧追不舍。 陈长生忽然想起了燕黄楼的话。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最让人难以分辨。 好似自己也下意识的以为,黑塔就是自己将其带进这场梦里。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这是梦! 若是黑塔是真的,岂不是就是说,自己是以真实的躯体走进的这方梦境。 这完全不可能。 待到陈长生追上那黑塔,一剑斩去。 “靠!!” 黑塔骂了一句,自知无措可躲。 “尸山血海!起!” 黑塔厉喝一声,却见身后忽的浮现出一副法相场景,似有一魔头立于那血海石山之上,睁开双眸。 血气、煞气、阴气、魔气,数种邪气化出一副场景,欲要阻挡着那一剑斩来。 陈长生微微一顿,见自己那一剑挥去,却将那尸山血海之景尽数斩灭,恍若有破碎之声响起。 “你吗!!” 黑塔骂了一句,眼瞧着那剩下的剑光斩来。 然而直至此刻,陈长生心中还是认为这黑塔是梦中所化。 无外乎是自己一个念头所化。 “嘭!” 剑气将黑塔打飞了出去。 砰咚一声,在那地上滚了数圈后落地。 周遭的邪气也尽数归于了塔内。 而那黑塔,也没了动静。 陈长生走上前去,来到那黑塔跟前,踹了一脚后道:“别装死。” 见其没动静,索性又踹了一脚。 “他是真的。” 忽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陈长生回头望去,却见燕黄楼正站在身后。 陈长生眉头微挑,转头看向了黑塔。 “真的?” 燕黄楼点了点头,说道:“你不是正这么想吗?” 陈长生怔了一下。 再望向那黑塔,却见其已经化作一团白雾散去。 燕黄楼缓步上前,说道:“你当真分的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陈长生收起了剑,轻叹了一声。 “这样就没意思了。”陈长生这般说道。 燕黄楼咧嘴一笑,却又不言,只是静静的看着陈长生。 陈长生没再理会他,转身回了院子。 而当他再起念头时,往那袖中一掏,黑塔便再度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这是哪?” “姓陈的,你给我带到了什么鬼地方?” 黑塔重复着之前的话,好似方才之事,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陈长生沉默了下来。 再起一个念头,想让这黑塔消失,但却又不听使唤了。 燕黄楼的身影再度出现,却见其一挥手。 黑塔随之消散而去。 燕黄楼笑道:“生由你管,灭则由我们来管,这里的规矩就是如此。” 陈长生明白了过来,随即舒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赶紧走,别在这里烦我。” 燕黄楼笑了笑,却没走,而是过来坐了下来。 陈长生明白,眼前坐着的这个,并不是他念头之下的燕黄楼,而是他的内心所化,也相当于是他自己。 燕黄楼抬手之间便见一盏茶水呈在掌心,推到了陈长生面前。 燕黄楼轻抿一口,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很憋屈?生死无法掌控也就罢了,连自己的梦也无法掌控。” 陈长生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燕黄楼道:“当然该如此,你又没出什么力,你不过是给予了一个念头,其余的,皆是由我们而起,凭什么就全都成了你的了?” 陈长生也不看他,只答道:“你们不必勾引我什么,陈某此生不想成什么清心寡欲的神仙,就只想做个俗人,七情六欲于我而言,才是大道。” 燕黄楼摸了摸茶杯,说道:“不绝红尘,不成大道。” 那闭眼的人儿沉默了许久。 “……给我留些念想吧,我也仅仅只是靠着这些念想才活着的。” 燕黄楼听着这话无奈摇头,索性闭上了嘴,在那一盏茶后便不见了身影。 那院里传来一阵叹息之声。 先生从未变好,无外乎只是将自己的心思藏了起来。 实际上,那般挣扎,从未停滞过。 …… 隔年冬月。 雁军已至董阳关! 破此关隘,便可横插一脚,也将搅乱如今的阵势。 而在那董阳关之中,却已是数不清的晋军等在了这里,城上兵卒不见多少,城中却有着数不清的兵卒伺机而动。 “总算来了……” 董阳关守将陈志林望着那远处的雁王大军,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笑意。 此番引蛇出洞,尤为成功。 雁王果然上当了。 不对。 应该不能说雁王,而是那群愚蠢老骨头们,这么大岁数了还来参合这天下,这群家伙就该入土为安,要么就好好养老才对。 “整军!!”陈志林道了一声,目光忽的冷了起来。 这天下将是他们晋王的! 谁也阻拦不了!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我多大了? “三千兵马!!” “只需三千!吾可挡住朝廷兵马半年!” 大军开拔,北上,铁堡城关! 仅三千兵马,便要挡住朝堂侧翼南下的兵马。 发此言者名曰孙无能,乃是晋王麾下一员猛将,早年跟随晋王时便于萧王战事之中立下汗马功劳,最是以少打多,曾以两千兵马与萧王的一万余兵马周旋数日,斩敌三千有余,大大削减了萧军的士气,在这场战事之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在此之前,孙无能也立下了军令状,欲以三千兵马拖住朝堂侧翼而来的兵马半年。 半年时间,足够另一面的将士们拿下那雁军了。 王爷的图谋极大,从一开始就打算着两边开战,一面进北,一面吞南! 这将是一场豪赌,不能起任何闪失,更是要速战速决,不可拖延,如今雁军已然入局,真正的战事这才打响! 另一面。 当那雁王军队抵临城下。 领军之人目光遥望那董阳关,轻抚白胡,挥起将令,开口道:“斩关!” 抽刀呐喊之声不断,声势浩大。 却忽见那关门大开,数不清的晋军从那关中冲了出来。 “报!!” 雁军帐中。 兵卒冲入而跪地,高声道:“晋军开关,出关之敌军目测有一万之数!还在增加!” 堂上之人眉头一皱,顿时之间站了起来。 “好一个晋王!”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这时候,他们也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早就准备好的预谋,晋王早便派兵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倒不是他们看不透这场阴谋,只是谁人会去想,这晋王竟敢两边开战,这是自不量力,自毁后路之举。 领军之将领冷哼一声,说道:“胃口这般大,也不怕撑着,两边开战,异想天开!” “传我军令!速破董阳关!” 只需破开董阳关,晋军也将成为这瓮中之鳖,在朝廷与他们雁军的围困之下,定将乱作一盘散沙。 而朝廷这边也收到了传来的消息。 “报!!” “禀殿下,雁军已至董阳关,兵马约六万之数,已然与晋王军队交手!” “好!” 被唤作殿下之人拍桌而起。 “唤骁骑营兵马总指……” “唤左兵卫枭旗统领……” “唤镇南军……” “唤……” 一时间风声鹤唳。 天下间所有的矛头几乎都指向了晋王。 不过几日之间,朝廷已整顿完了兵马,共出五万兵马,两万南下前去阻拦晋军,另外三万,从侧翼包抄,欲在那晋雁之斗上横插一脚。 反观边域,北漠人磨刀霍霍,休整过后再度起兵,继续抢占城池。 东西南北,皆不安宁。 天下混战,战火累累。 …… 如意回了青山城。 越过一层层阻碍,总算回到了这里。 “咯吱……” 船风巷子太过寂静了。 当如意推门而入时,已是灰尘遍地,门檐上的灰尘落下来,险些迷了目光。 “咳咳……” 如意轻咳了两声,走进了院子里。 空空如也,却又一片狼藉。 好似有人来过这里,四处翻找过一般。 大抵是没找到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故而随意打砸了一翻,便悻悻离去。 “唉……” 如意轻叹了一声,心中大抵明白是何人所为。 无外乎是那雁王的军队所为,青山城被占,再加上曾经魏王府就在这里,魏王落马,这儿总是会被搜刮一翻的。 将院子里的东西收拾了一翻。 如意又去了隔壁院子。 都是一样的结果,陈叔叔的院子也是乱糟糟的。 如意也一一收拾了。 还有对门的两个院子。 都空了。 没有人在了。 如意轻叹了一声,觉得无奈,这一走一回,就是物是人非。 她出了门,又去见了母亲。 再见娘亲,如今娘亲已是满头白发,皱纹满脸,老了许多许多。 “哎,哎……” 王三娘惊而出声,连忙抱了上去,“你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过来,让娘抱抱,快快……” 王三娘喜的红了眼眶,大抵是太久没见的缘故,思念儿女之情由此溢出。 “娘……” 如意道了一声,拥上前去。 王三娘轻擦了一下眼角,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狸花蹲在一旁舔着爪子。 瞧着这母女想见的一幕,它也没有出声打扰。 但多少还是有些感人。 狸花想着,却又想起了墨玉,它也想念墨玉了。 “唉……” 狸花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墨玉如今在哪里。 青山城比起曾经大不如前了。 大抵是因为雁军的打压与搜刮,使得这儿的人都逃到了别处,虽然哪里都是是非之地,但总要比这青山城的是非少太多了。 人少了,街上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寂寥。 时常会有巡视的兵卒跑过,让人觉得人心惶惶。 日子不好过。 如意望着这一幕幕,好似想起了当初义军进城时,好像也是这样,那还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如意也没再走了。 索性就安心待在了青山城里陪着娘亲。 王三娘煮着米粥,问道:“平安呢,平安怎么样?” 如意怔了一下,说道:“他挺好的,朝廷总比别的地方安全。” 王三娘听后舒了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两个平平安安的,娘就安心了。” 如意轻声嗯了一句,没有提及南北武盟的事,她也不想娘亲为此担心。 王三娘轻叹了一声,低头和弄了一下锅里的粥。 她也拆穿什么,便不多问。 自己这一儿一女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她这个做娘的,总是有所耳闻的。 “都是有出息的孩子。”王三娘这般说道。 如意愣了愣,嗯了一声。 狸花打了个哈切,瞧着那锅里的粥吧唧了一嘴,多少有些馋了。 等如意和狸花回了船风巷子的小院。 如意找了张破旧的椅子躺下,用手枕着脑袋望着那远落下的夕阳,莫名之见思绪便远了。 “狸花……” “嗯?” 狸花看向了如意。 如意想着,却觉得恍惚,说道:“话说…我今年多大了?” 她这般问道。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如意多大了,如意自己不知道吗?如意问狸花,狸花也不知道啊。” 如意喃喃道:“我也忘了……”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再入死门 “轰隆隆……” 在那修仙界的某座深山之中。 伴随着一阵震动,井中忽起震动,一阵轰隆之声想起。 那道身影在那打开的门前犹豫了一二,跳进了井中。 南园之中。 满月正看着书,忽的心中一顿。 她顿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身形随即消失在南园。 当她再度睁眼时,目光已经落在了整个地府之中。 天威震震! “轰隆!” 一阵轰鸣之声响起。 落入魔域的邪凤见此情形顿时一怔,连忙道:“饶命!饶命!我来此地,是为投诚,投诚啊!” 满月的身影在其眼前浮现。 她的目光锐利,扫视在邪凤身上,“投诚?” 邪凤连连点头,他咽喉微微滚动,说道:“那魔头欲要将我炼为血丹,我侥幸逃过一劫,如今无处可去,所以,所以……” 满月审视着他,未曾开口。 邪凤跪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是诚心投诚,还望给我个机会,我想活,不想死啊……” 他抬起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头颅在哪里,我知道在哪里。” 满月抬起手来,挥手之间,周遭的山丘朝着此地席卷而来。 “轰隆隆!” 邪凤一怔。 本欲逃走,却忽的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四周已被天地封锁。 山峦压来,将其镇在其中。 “啊!!” 邪凤嘶喊了一声,随即便发现自己已被镇压在这山下,周遭皆是禁制,任他如何作为,也无法逃出其中。 “我是真心投诚!真心投诚啊!” 邪凤不甘的嘶吼着。 满月却未理会,待那禁制镇压完善,她便离开了此地,未曾多言半句。 这人,还是待陈长生回来再处理。 “喂!!” “喂!!!” 邪凤喊着,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得在这一片孤寂之地嘶声呐喊。 满月没再管顾那邪凤,也不管他喊不喊,接着则是在寻找起了这魔域曾经留下的入口。 邪凤今天的事让她警惕了起来。 魔域的入口恐怕不少,她需仔细的找出,一一封印了才是,免得留下隐患。 …… 陈长生从那一阵大梦之中醒来。 睁眼已至南园。 他舒了口气,再一转头,却瞧见了看书的满月。 “你醒了。” 满月平静的道了一句。 陈长生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有些头疼,他点头答应了一声。 “这三年可曾发生了什么事?” 满月放下书,说道:“倒是有一桩事,一年前那邪凤不知从哪里进了地府中,恰好被我抓到。” “哦?” “听他说,他是特意来投诚的,我没理他,给他镇压在了地府的角落里。” 陈长生听后思索一二,起身道:“我去瞧瞧。” “嗯。” 陈长生顺着那口井进入了地府之中。 御剑而去,寻到了那受天地镇压的邪凤。 目光望去,好似被镇压在了五指山下一般,动弹不得,唯独露出了一个脑袋,低垂着,显得很是狼狈。 昏睡许久的邪凤忽的感到面前的动静。 他睁开双眸,见了来者后随即便激动了起来。 “陈先生!陈先生!!” 邪凤高喊着,说道:“求先生救我!” 陈长生上前去蹲了下来,打量了一翻邪凤,如今这般模样,的确有些凄惨。 邪凤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高声道:“那魔头要拿我炼血丹啊,先生救我啊。” 陈长生道:“你不也是魔头吗。” 邪凤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我实乃无奈,如今是诚心悔过,还望先生能收留我。”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却道:“陈某如何信你?” 邪凤怔了一下,说道:“我之性命,全在先生一念之间,先生尽管出手,于我识海布下禁制,搜我神魂,我亦无所怨言。” “这可是你说的。” 陈长生抬手之间,却见听雨剑已在掌心之中。 “陈某这便砍了你。” 邪凤连忙道:“别!先生留手!我还有用,先生不是在找那魔躯吗,我知道那魔躯的头颅在哪。” 剑在眼前,他不敢去赌陈长生是不是真的会砍下来。 毕竟已经有了前车之鉴。 陈长生当真是说砍就砍的主,一点都不马虎。 “哦?” 陈长生笑问道:“那你说,那头颅在哪?” 邪凤道:“在一个叫南园的地方。” 陈长生听到这话心中微顿,问道:“南园是何处?” 邪凤怔了一下,说道:“这,这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听到了这些,具体在哪我不太清楚。” 他正说着,那柄剑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先生,我绝无半句虚言啊,我真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你从谁口中听来的?” “从那魔头口中听来的。” “魔头?” “嗯。” 邪凤说道:“早年他便让我们寻找南园,可就是迟迟没有进展。” 陈长生沉思了起来,剑却没有放下,而那邪凤已然冷汗直下,心中更是忐忑。 待那先生回神,开口便道:“你说,我是信你呢,还是砍你呢?” 邪凤咽了咽口水,说道:“我,没有说假。” 陈长生收起了剑来。 邪凤悬着的心可算是落下了些许。 “陈某过段时日再来砍你。” 陈长生说罢便要离去。 邪凤张了张口,说道:“先生,先生可否……” 陈长生回望了他一眼。 邪凤怔了一下,讪笑了一声,说道:“没,没事。” 陈长生离开此地,随即回了南园之中。 满月身为那地府的天道,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满月看向陈长生,问道:“你留着他,是有别的打算?” 陈长生道:“他说的也不知道真假,陈某想先去找找再说。” “不知真假?”满月道:“如今我们就在南园,那头颅在不在此,你还不清楚吗?” 陈长生道:“世上可不止一处南园。” 满月顿了一下,却有不解。 陈长生和煦一笑,却未解释,只道:“陈某出去一趟。” 满月也未多问,只随他去了。 陈长生出了南园后便回头看向了身后关上的石门。 沉思一二后,依次在那门上按下。 【叁】【拾】【叁】【死】 “轰隆隆!” 门再度被打开。 陈长生踏入其中,门前牌匾依旧是那【南园】,但却又非方才那个南园。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裕王 陈长生很少进到这死门里来。 这儿是死地,死门自然是又他的意义的,与生门的差别,就是在于这儿毫无半点生气,无外乎是一个死后的长眠之地。 进入其中,陈长生在这院子里来回观望着。 随即从怀中取出了黑塔。 “可有察觉到什么?” 黑塔顿了顿,问道:“察觉什么?” “魔气,邪气,尸气……” “半点没有。” 黑塔眨眼道:“之前不是来过吗这儿,这能有什么?” 陈长生道:“有个人告诉陈某说,那人的尸身头颅就藏在南园之中,陈某觉得,不是这个南园,就是那个南园。” 黑塔却道:“估计是逗你的吧,我是一点气息都没发现。” 若是能发现的话,早便发现了。 “是吗……”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随即却是思索了起来。 “或许还有别的南园。” 陈长生这般说着,据当初狐钰与他说起往事时,陈长生便知道南园是矗立在一座山上的,据说是在人间,只是过去了这般岁月,早就不见那南园踪迹了。 他摇了摇头,随即却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这颗头颅只有可能在修仙界。 黑塔道:“你就慢慢找吧,那头颅绝对跟别的几块不太一样,怕是不太好找。” 他顿了顿,却道:“话说回来,你到底又是因为啥执着于这魔头的尸身呢,再说,也不用非要找齐吧。”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总觉得,那魔头的尸首会与我有些关联。” “觉得?” “下意识吧。”陈长生这样解释道。 黑塔听后显得有些无语,说道:“看感觉来最容易出事,依我看,你倒也不必找那头颅,就算像你说的那样,那魔头如果真的回来了,光靠一个头颅,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 翻不起风浪? 他倒不那么觉得。 那魔头的本事绝对是通天的。 就不说别的,前些日那天机蒙蔽的情况说不定就是那魔头的手笔。 这是他陈长生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转念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横竖都敌不过,自己执意去找那个头颅,似乎也没什么作用。 可陈长生心中就是莫名的有些忌惮。 他也不知道为何而忌惮,这样的忌惮,好似与生俱来的一般,好似野兽碰见了天地一般。 就是这样的直觉一直在指引着他,仿佛故意要让其深陷其中一般。 这很诡异,也尤为他难以理解。 “罢了……”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随即离开了这里,回了生门。 满月见他转眼就回来了倒是有些错愕。 “这就回来了?” 陈长生嗯了一声,随即便找了个地方盘坐下来,安心修行。 满月见此也未多言,不再出声打扰。 至于那邪凤,就让他待在地府里吧。 …… 岁月飞逝。 于天下而言,这些年里战事从未断过。 人间的不太平已是常态,这个皇帝倒下,又会有下一个皇帝坐上那个位置。 短暂的王朝好似流水一般逝去。 百姓也逐渐对这朝廷感到有些麻木了。 当家国之念淡去,便唯独余下了金银催使着众人奔赴战场。 这是天下的悲哀。 战事紧张之际,一向处于安宁的江湖也起了兵戈。 南北武盟内乱。 盟中两派党羽对立不止,一方想寻求机会,入天下局求那从龙之功飞黄腾达,而另一方认为,江湖不该参合这人间之事。 分歧越发焦灼,直至了兵戎相交的那一天。 欲求功利的一排集合众党羽欲要起势,几番纠结之下,两派正欲大打出手。 直至那楼主出现,出言放任他们离去,这才没有导致惨祸发生。 自此过后,南北武盟一分为二。 结合派众,攻击一万余人从中剥离开来,其中武人共占七分,而余下的人继续操持着南北武盟。 离去的这群人本欲东去投奔晋王。 可在这件事上,却又出现了分歧。 “依我之见,此举并不保险,晋王虽说势大,但如今之情况,却非良主。” “屁话,若是畏首畏尾,何成大事?晋王之能有目共睹,据白夜之人说起,晋王如今之情况,却是主动促成,可见晋王尤有把握,当是不二之选。” “我有一选,不知当讲不当讲,虽说功利不似从龙,但好在足够稳健。” “还请道来。” “在于边关!” “我等不入任何一人帐下,且以江湖之名前去边关,阻拦那入关的北漠人,此举若成,将来无论是何人上位,我等都有一功。” “这如何算是良策?不成不成,若无所主,银钱粮饷皆是为空,难成大事。” “江湖本就如此,于这天下而言,名声最为重要,舍弃一二,又有何妨?” “你这是胡言之语!” “我倒是觉得此法或许管用。” “我倒是觉得投奔晋王才是明智之选。” 因为此事,分出去的人再度起了分歧。 因为这件事吵了许久,甚至到了愈演愈烈的程度。 两方人马本就是江湖性子,都是不服输的主,也导致了这般争吵始终都没有低头的一方。 索性再分!! 保守的一方人马带走了四千余众,直奔边关而去。 而另一方,则是投奔晋王而去,求那从龙之攻。 世事多变,方才安稳不久的江湖也再度凌乱了起来。 而作为楼主的王平安却只是平静而叹,观望着这天下大势。 又过数月,南北武盟之中陆续又走了三千之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有人起头,那便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而在不久后的某一天,王平安忽的收到了一张拜帖。 来自于南燕门。 当看到这封信件时,平安皱起了眉头。 没过几日,南燕门便来了人。 王平安看到了一个少年,于那大雪夜里披着狐裘,从那马车上走了下来。 二人目光相对之间,平安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这位,乃是裕王世子。” 在过去的近百年岁月里,‘裕王’这个封号,从不存在于大襄。 最近的一位,只在于景末之时。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天时地利人和 南燕门欲支持裕王,欲要在这个乱世末尾起势。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对于平安而言,这无关他的事情,如何运作也与他无关。 “世子殿下,南北武盟如今无心这天下纷争……” 王平安拒绝了。 这件事让南燕门的来者有些错愕。 他们本以为这一趟将是势在必得的事,但最终却是扫兴而归。 裕王表现的比较平静,在身后众人的争吵之间,只是拱了拱手,未作任何答复,便带着人离去了。 待人走后,南北武盟再度平静了下来。 瞎子来到王平安身旁,问道:“你拒绝了?” 王平安道:“对。” “你不是一直在等这个人出现吗,现在出现了,你怎么又拒绝了。” “那个人交代我的,只是稳住那暗中的武人势力。” 说罢,王平安回身回了身后的楼中。 瞎子顿了顿,侧过身来,思索一二后却是摇了摇头。 他不明白王平安到底是什么意思。 …… 于那边关之处。 忽然有一股势力崛起。 与当年太祖在世之时一般模样。 这股势力打着‘光复大景,庇佑山河’的名号,手握着燕氏皇族血脉招揽兵马,手握数不清楚的财力大肆招兵买马。 再加上如今边关正处危难之际。 雁王放弃了边关,亦是乘机而入,以“庇佑山河”号召而起,一时间招揽人马无数,再加上有这江湖中第二大江湖势力南燕门相助,其中武艺高超之辈数不胜数。 更有传言说,裕王已得天下第一商行唐氏商行相助,财钱更是不用担心。 兵马踏起烟尘,势起无双。 这般势力,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在众人还未察觉之时,便已起势。 这件事,让众人始料未及。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人心中感到惊愕。 这位遗留于世间的燕氏血脉并未南下北上,而是挥起兵马,杀向那犯我山河的北漠大军。 让人不解,但实际上却又占尽了好处。 如今的边关早已人心惶惶,在这样绝望的情况下,人们迫切的需要一位明主站出来,一呼百应,不费吹灰之力,便揽获了人心,一潭死水,由此转活。 不过有失有得,他们同样也要受那抵御外贼之苦难,一时之间,难以参合这天下争斗。 “大景?” 身处边域的赵无极听闻之后大为错愕。 他记得,父皇不是将那大景的血脉都杀干净了吗。 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他细细思索,却久久未曾找到答案。 早年的时候,襄太祖为了以绝后患,的确杀光了燕氏所剩的血脉,唯一放过的,便是那燕如初了,但是回来的燕如初,也未曾给子嗣证明过燕氏血脉,所以显然不是这些人。 赵无极实在是想不明这忽然冒出的血脉是谁。 他摇了摇头,瞧了一眼前路,继续往前走去。 虽说不明白这人是谁,不过他倒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尽管是有阴谋在那其中,但一样也是好的。 …… 上京城中。 燕氏之名再起风波,这也让朝堂惊觉。 坐在那皇位之上的人不过年岁不过十余,堂下百官争吵不休,而这位年纪轻轻坐在那位置上的人却是目光茫然,不知眼下到底在吵些什么。 “依老臣之见,如今朝堂兵马有余,切不可优柔寡断,当即刻发兵,以防万一啊!” “吴大人此言简直荒谬,发兵是一回事,若是如今发兵边关,我大襄之名将跌落至何处?先前北漠人犯我山河我等不理,如今有人来管,我们却还阻拦,恐怕要遭天下耻笑!万万不可!” “你懂什么,燕氏狼子野心,如今占尽天时地利,我等若不阻拦,待这小蛇成长,恐怕后患无穷!” “这天下人的口水,怕都能淹死你。” 堂下争吵个不停,看着架势好像要打起来了一半。 而那龙椅之上的人依旧茫然。 好似是有些不太明白,天下叛军这么多,晋王、雁王、还要曾经的王爷,这群官员都未曾像是这般慌乱了,为何这燕氏一出,便让他们慌乱不已? 小皇帝不解,想着想着心思却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想着那御书房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又或是坐着有些不舒服,动动身子,要么就是在想后宫的某位妃子,总是心不在焉的。 直到那殿中的官员动起了手脚,小皇帝这才回过神来。 小皇帝开口道:“怎么打起来了?” “陛下,这老贼误国误民,气煞我也,气煞我也啊!” “陛下,陛下……” 吵闹个不停。 小皇帝有些不耐烦了,他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有什么好吵的,不就是个燕氏吗,造反的人还少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陛下……” “休得多言。”小皇帝摆手道:“朕有些……” 他正说着,却见一道目光扫向了他。 目光望去,却见那站在百官最前列的相爷对他笑了笑,但那目光之中却又好似带着刀子一般。 相爷上前,开口道:“陛下,国事为重啊。” 小皇帝张了张口,这才恍惚间回过神来,舒了口气后道:“众卿家有何见解?” 众人互相观望了一眼。 眼中却都流露出了无奈的目光。 争吵的大殿,被挟持的皇帝,还有这荒诞的国事。 这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朝廷了。 …… 如意闲的无趣,想找些事情打发打发。 索性就在城中开了个衣裳铺子,毕竟她懂得不多,除了打打杀杀,便是女工这般针线活了,幼年所学,虽说忘了个干净,但总是不缺会的人的,如今场中的男人们都去打仗了,女人们在家中无所事事,招人再容易不过了。 这些年走江湖她倒也攒下了不少银钱,开个铺子也花不了多少。 她安安心心做起了掌柜。 如当年自己在芸姐姐手底下做管事一般,双手一叉腰就让人瞧着害怕。 日子还算安宁。 连同着狸花也享受了一翻好日子,吃了睡,睡了吃,还胖了不少。 “如意挣钱了诶。” 如意敲在它的脑袋上,说道:“我挣钱你用得着这么惊讶吗。” 狸花眨眼道:“是有那么一点点。” 如意轻哼了一声,揉了揉狸花的头,又将它身上的毛弄的乱糟糟的。 “如意讨厌!” 如意笑了笑,说道:“等我挣了大钱,也给娘亲开个铺子,让她好生歇歇,再给陈叔叔置办个酒馆,我听说他以前可喜欢喝酒,啊不,还是开个茶馆吧……” 一人一猫唠唠叨叨个不停,不久就倒了那落日。 第一千零九章:古字祭坛 传言有机缘降世,落于天机山之巅,一篇法门解修仙界之乱象,开天地之目光。 世间修行中人慕名而来,欲要一窥仙法。 天机山未曾吝啬,索性大开山门,直挂云梯,引导着这些慕名而来的修士前去那山崖之上。 陆陆续续有不少人上山一观。 可那崖壁之上的自己晦涩难懂,凌乱不堪,眨眼闭目之间,又仿佛换了一副模样一般,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 有修士于此静坐半年之岁月,最终却是留下了一声叹息,悻悻离去。 上山人数不胜数。 但是能有所悟者却是一位都没有。 各大仙门听闻此事,亦派门下悟性绝然之辈前来,一悟机缘,但也纷纷落败。 这一来二去,那崖壁之上的机缘也越传越是玄乎,有人说悟得可一步登天,又有人言那崖壁之上记述的恐怕是逆转天地之法,这样的传闻屡见不鲜,故而又引来了更多的人。 “至今都没有人得悟吗,这莫不是瞎传的,那崖壁之上怕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我等悟性不行罢了,玄九仙山的掌教亲传弟子萧洞虚就从中悟得了真意,只一步便踏入了半步洞虚之境界。” “此言当真?” “作不得假,如今萧道友就在天机山中,也曾有人亲眼见过其风采,直言自愧不如。” 众人恍惚,再看向那崖壁之上乱遭的文字时留下了一声叹息。 说到底是悟性不够。 对此,萧洞虚亦是觉得惊讶,上山的人数不胜数,但到头来却一个人都没悟得。 一时间,萧洞虚也对自己的悟性感到了惊愕。 他倒是清楚自己悟性极佳,但却也从未想过这千千万万人都未曾悟得的东西,却让自己悟得了。 实在是匪夷所思。 后来又有传言他是天命所归,总之什么都有,也越发夸张了些。 萧洞虚本来名声不显,如今却是让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了他。 这让他很是苦恼。 有些烦。 拜访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还有要与他斗法切磋的,起初时还是理了理,但后来索性就都一一回绝,安心修行了。 萧洞虚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望向那天地交界之间,阴阳之气生出,被他牵连而来,闭目之间,又见自然,道法有成。 修仙界这些年乱子不少。 虽说天地睁目,当初之时可见天怒,连下三日大雨,三日惊雷,虽清扫了许多邪气,但那群魔修们手段重重,没过不久就再度显露于世间了。 时常会有传闻哪位修士惨遭毒手被挖空的心肺,又有谁人半路入魔,隔日就不见了踪影,这样的消息缕缕出现。 可见经过当初那一场乱子后,世间魔修已然站稳了脚跟,如今也亲眼见到了这后患无穷的一幕幕。 最近的一件大事。 那便是钟鼓山的一处仙山被魔修屠戮之事。 山中七十三位修士连同着长老与掌门皆是屠杀殆尽,待后来的人发现之时,漫山都是干枯的尸首,好似是被吸干了精血一般,连同着丹田也被挖了去。尤为凄惨。 后续有仙门行了清缴行动,于深山市井之中寻那魔修身影,亦有所获。 御灵山的道友斩杀了一尊魔修后从其身上找到了一副画卷。 其上绘着一位衣着朴素,头戴花脸面具的人。 后寻此人根源,便有修士来到天机山求证。 后得答案。 “这幅画卷之上的人倒是与当初那本笔记之中记载的略有相似。” “敢问其中记述了什么?” “待我给你找找。” 不多时天机山的道友便取了一本册子走了出来。 翻了一翻后,说道:“这本笔记乃是前人留下的一本修行笔录,在其中记述了一位修为通天的魔修,笔记的主人称其为魔君,又唤唤魔神君,这位前辈曾亲眼见过那魔主,便是如着画卷上所画之人一般,衣着朴素,戴着一幅花脸面具。” “所以说,这群魔修供奉的就是这尊魔头?” “想来是了,在过去的岁月里,记述最为繁多的便是这唤魔神君了,当初魔修还未断绝后路前,这位就曾险些逆转了整个世道,几乎是以魔修为尊。” “竟这般骇人?!” 御灵山的修士听后尤为惊愕,随即又道出了一则消息,思索了一下后,他又说道:“我们找到这幅画卷时,那里还遗留下了一处祭坛,那祭坛有些诡异,其上雕刻着一些晦涩的符文,门中长老先辈查阅估计,也未曾解开这祭坛之迷。” “祭坛?” “我拓印了一份带了过来。” 一张张拓印的符文放在桌上。 面前之人目光望去,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是古字符文。” 随即却是面露为难道:“对于此道我懂的不多,不过我们山中正好有一个人懂。” “敢问是何人?” “萧洞虚萧道友,其虽传承于玄九仙山,但却甚通古字一道。” …… 当萧洞虚看到这些拓印下来的符文时也不禁拧紧了眉头。 且不说古字符文本就晦涩。 再者,这其中还有许多古字是他从不曾见到过的。 如今这些摆在眼前,就好似一句话残缺了数十个字符一般,有些难以揣测,不过左右却能猜测一二,只是不大准确罢了。 “萧道友可有头绪?” 萧洞虚看过后道:“有些古字我未曾见过,可能还需一些时日琢磨一二,不过通过一些看得懂的古字,倒是能猜测一二。” “这几篇按顺序来言,这似乎是一道招魂之法,其中几个古字的意义多以‘生死’为道,应该当与魂魄有关。” “招魂?” “招谁的魂?” 萧洞虚却又摇头,说道:“全字未解,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就是招魂,有时候一字之差,意义就大不相同。” 天机山弟子拱手道:“还请萧道友多费一些心思,此事恐怕关乎重大。” 萧洞虚点头道:“萧某定当竭尽全力。” 此事过后,萧洞虚便时常待在天机山的藏书阁中查阅古籍,多是一些历史与笔记,古字一道于其中记述最多,有时候零星几笔,就能有所收获。 这是件难事! 第一千零二十章:赴死送信 萧洞虚查阅了数月有余。 却迟迟没有进展,记述的文献太过稀少,他也未曾推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不禁感叹,“若是陈先生在就好了。” 先生对于古字有先天的感知与见解,若是陈先生在的话,说不定都不用查这些文献,目光一见,便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唉……” 萧洞虚忽的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不过无奈虽无奈,但这也让他来了兴致,毕竟能难得住他的事情真不多。 …… 接下来的事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于修仙界各处,皆有修士发现了祭坛的身影。 其上的纂刻的古字虽有差别,但总体却有七成相似。 萧洞虚通过对于这上面的古字进行对比,从中找出了相似的篇幅,再作见解。 越往下,他却越是觉得有些不安。 他隐约间好似察觉到了个大概。 “这群魔修该不是想逆转天地阴阳,引那唤魔神君降世吧?!” 萧洞虚莫名之间感觉这个可能很大。 但他却又觉得荒谬! 这都多少岁月过去了,那唤魔神君估计早就死的连渣子都不剩下了,这些魔修这般作为,也要有个前提才是,那就是这唤魔神君并未死绝,至少剩下了一些意识或是灵识留在了天地之间,就好似佛门之中的法相金身一般,能够引来佛祖降身。 “该是不会吧……” 萧洞虚越想越是心惊,随即便立马找到了钟先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钟正元却也对此事没有多少的了解,那唤魔神君之事记述虽多,但多数都只是笔记与历史之中技术着只言片语。 可萧洞虚今日所提之事,却与他当初在记述之中所查到的大劫相互印证,这不得不让钟正元深思了起来,心绪也越发沉重。 “钟先生?” 萧洞虚的呼唤让钟正元回过了神来。 钟正元顿了片刻,说道:“没事,我且先从古籍之中看看是否有所记载。” 萧洞虚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有劳钟先生了。” 待萧洞虚走后。 钟正元长叹了一声,说道:“果真是劫难吗。” 他觉得恍惚。 这样的东西让人难以解释。 自古以来,‘劫’之一字本就玄妙,人有劫,草木有劫,世间种种劫有劫难,就连天地也是。 却始终都未曾有人道透过这劫难的真意。 “此劫,莫非也是早已注定之事?” 钟正元这般喃喃着,目光也逐渐深邃起来。 …… 隔年,人间入了冬季。 今年冷了起来,各地忽降大雪,这也使得持续了许久的战事得到了缓解。 值得一提的是晋王在面对南北受阻的情况下却依旧保持着优胜之势,不仅将雁王的军队消耗了大半之数,还在这般压力之下攻破了朝廷一座城池。 这其中也得益于后来投奔而来的一些江湖人士。 武艺高强的人在这战场之上如鱼得水,一人可破数甲,使得军心大振,从而得了这般机会。 雁王之军稍显落魄。 一开始的确抱着赌意北上,谁料却落入了圈套之中,吃了个大亏不说,边关之地的一些兵马也落入了裕王手中。 意识到不对的情况下连忙撤兵,谁料晋王并没打算放过他们,一路追杀了近百里,杀的他们人仰马翻,损失了大半兵力后这才罢休。 “唉……” 帐中唯余几声长叹,曾经赵无极手下的这几位谋士此刻亦是头疼不矣。 其实说来,若无裕王之事,他们也还能有所退路,至少不至于这般损失惨重,可惜偏偏就是这个裕王,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了。 前后皆败,如今的雁军是进退两难了。 反观裕王这边,这两年最为得意的就是裕王。 裕王阻挡关外之人,虽惹上了这个麻烦,但却笼络了大批人心,许多有志之士一心投奔裕王,以家国为名来到了裕王帐下,短时间内就笼络了大批人才。 可以说,此举是损一而得十之举。 短短数年之间,裕王的兵马便从最开始的一万余人,增长到了五万之数,这般忽然的进展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当众人回过神来时,裕王已然起了大势。 朝廷无能,雁军溃败,晋王更无处针对,只有他裕王,得了人心,得了兵力。 “裕王当真大才。” 在那南北楼中。 穿着厚袄的唐峥呼出了一口白雾,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手底下正是暖炉。 唐峥收下了信件,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说道:“大人,裕王如今真的起了势了。” 平安伸出手来烤了烤火,说道:“裕王起势是必然之事,不仅深得民心,而且明面上有江湖第二大势力南燕门相助,暗地里又有你家商行暗中助力,若不起势,除非裕王与他帐下谋士皆是蠢材。” 唐峥听后道:“大人说错了,不是我家商行,事我那位弟弟。” 平安听后笑了笑,也未解释什么。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 却忽闻一阵马踏之声从外面传来。 “啪嗒,啪嗒……” 唐峥顿了一下,抬眼道:“我去看看。” 他起身下了楼去,随即来到了那大道之上。 却见那马匹之上的人身上覆着鲜血,手臂之上还插着一支箭。 唐峥一怔,连忙上前。 那马儿却好似到了地方一般,一点点缓了下来。 可随着马儿一声低鸣,双腿忽的屈了下来。 ‘扑通。’ 马儿力竭倒了下来。 连同着马背上的人一同倒了下来,滚了两圈后才停了下来。 唐峥一惊,连忙上前,将那人翻过来才看清此人面貌。 他忽的一愣,“玄掌柜?!” 面前之人脸上已然没了血色,好似用尽浑身之力一般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 “公子……” 玄掌柜未曾说更多的话,只是一声公子便彻底泄了气,倒了下来。 唐峥一惊,大喊了几声。 “玄掌柜!掌柜!” 可无论他怎么喊,却早已无力回天了。 唐峥回过神来来,目光落在掌柜手中的那封信上。 他怔了一下,小心的将其拿了起来,拆开一观。 仅是一瞬,唐峥便呆滞在了原地。 “爹……”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麻烦了 三日前,唐明镜于楼中静坐批阅各大掌柜呈上来的报书,久坐良久,却迟迟未有动静,直至某位掌柜察觉不对,这才连忙上楼,待见到人时,老爷已经没了气息。 此事本该密不报丧,但盯着唐府的眼睛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这些掌柜稍有一点目光不对,便引来了人。 不过转眼之间,唐府周遭便尽是窥视的目光,连同着上京城的总行外面也是如此。 信鸽飞不出去,府上的人亦是如此。 在这般危难之时,唐府十七位供奉一同出手,杀出了一条血路,由两位身怀武艺的掌柜将消息带出去,一位去了南北楼,一位去往边关。 一路上遭遇的袭杀与埋伏数不胜数,玄掌柜出京时近五十余人,到达南北楼时,唯余玄掌柜吊着一口气将书信送到了,无一生还。 当唐峥看到书信的那一刻心中无比的慌张。 “我得回去!我得回去……” 唐峥心中焦虑难安,可他却又乱了心。 他不知道自己回去了又能做什么。 他不是那块料,更不是能够逆转局势的那个人,这一点他比谁都能够清楚。 他们唐家二子,唐峥并没有像他父亲唐明镜那般有着过人的才智与经商的头脑,对于那阴险狡诈的暗局也了解不多。 比他更为合适的人选,应当是唐世景才对! 猛然间,唐峥的心中忽的生出了逃避之意。 当他抬头,却见一道身影站在他的面前,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想回去吗?” 平安这般说道。 唐峥怔在原地,张了张口,却道:“楼主……” 他好似想说些什么,但话语到了嘴边却又没能说出来。 平安和煦一笑,说道:“我不骂你,我知晓,你生性如此,懂得许多道理,也不受这世俗所约束。” 唐峥低下头来,外面的风雪吹的厉害,呼呼作响,寒风打在他的脸上,好似要将其刮破一般。 平安接着说道:“不过人懂的越多,那便越是会痛苦,你如你现在一般犹豫不决,你不通谋略,但你却看的很准,知道什么事自己能去做,什么事不能去,以你之见,大抵是觉得,就算自己回去了一样也改变不了什么,甚至会让局面变得更糟,我说的可对?” 唐峥愣了片刻,在短暂的沉静过后点了点头。 他道:“我无才能,但若是我那弟弟的话,说不定能改变这局面。” 平安笑道:“所以你在犯了难,你怕唐世景并没有像你一样收到了书信,这样一来,你不回去,便没有人会回去了,若是如此,唐府上下定糟灭顶之灾,但若是你们二人一同回去了,到时候乱子也只会更多,唐家二子,你们家的那些掌柜各自为主,免不得又是一翻内争,所以这样的局势,你不回去,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唐峥的心思被平安猜的一干二净。 他不通谋略,但看的明白。 可尽管他看的清楚,但到底他不是圣人那般,此为大局,闭目之间便可割舍,他不希望唐府上下遭受灭顶之灾。 “我得回去……” “想清楚了。” “嗯……” 唐峥舒了口气,抬起头道:“我不能去赌,就算前路坎坷,或是有可能身首异处,我也一定要去。” 平安点了点头,未有多言。 平安说道:“我给你挑一匹最好的马!另外,你也可以问问,谁愿意与你一同前去。” “大人……”唐峥顿了一下,说道:“南北楼从不参与这些事情。” 他不想让楼主到时候为难。 “从南北楼出去的人还少吗。” 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事情解决了记得给我稍一封书信回来。” 平安去挑来了马匹。 当天下午,唐峥便带着南北楼十余位武人出了楼去。 那日快马踏雪,溅起雪花。 这个不通谋略的少年踏上了归家的路,尽管他看的清楚,但还是做了一个不理智的选择。 他想,人活在这世上总是做一些‘愚蠢’的事。 …… 远在边关之地。 唐世景并没有收到上京城来的书信,那送信的人在半路便被截杀了,那封信也不知所踪。 “老爷……” 唐世景正与一位富商喝茶闲谈,说着生意。 忽然闯入的人让他眉头一皱。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没看到我在跟胡老爷谈话吗。” 胡老爷见状笑了笑,说道:“无碍,无碍,不用管我,唐老爷有事就先处理。” 通报的人连忙上前,在唐世景耳畔低声道了两句。 唐世景忽的一怔,随即怒而从心起。 “嘭!” 那报信的人被一脚踹开。 “你放屁!!” 那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踉跄的爬了起来,跪地道:“老爷,消息无误啊……” 唐世景好似失了心神,叫嚷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他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能!” 一旁坐着的胡掌柜意识到了不对,自己也不该久留了,起身道了一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院子里只余下了那报信的下人跟唐世景两人。 唐世景深吸了一口气。 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忽的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好似要倒下来了一般。 “老爷!老爷!” 下人惊呼一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唐明镜的身体不大好。 唐世景早在许久之前便会料到有这么一天。 他就怕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早在几年之前,他便暗中安排了人关注着上京城那边。 如今消息传来,他还是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慌张。 阿爹去了…… 如今上京那边,怕是都乱成一团糟了。 唐世景恍惚间回过神来,被几个下人抬到了椅子上坐了下来。 “备马!” 唐世景唤了一声,说道:“去军营!” 唐世景深知自己的处境,一翻冷静下来后,还是没有着急行事,而是先去军爷之中,寻那个人,若无那个人同意,自己走了之后,局势怕是会有所影响。 裕王军中帐下,此时的裕王正看着面前的沙盘,思索着该如何放下个圈套引北漠人前来。 却忽有一位亲信前来,在其耳畔说了两句。 裕王愣了一下,看向身旁的人。 那人面色凝重,点头道:“千真万确!” 裕王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后,呢喃了一句:“麻烦……” “唐世景人呢?” “正朝着军营赶来。”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杀机 唐氏商行在这场天下争斗之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些年裕王兴起。 唐世景得到了阿爹的意思,全力相助裕王,暗中给裕王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但这也只是暗中相助,始终都拿不出证据来,朝堂之上已经有不少人发觉了如此变化,尤其是那位相爷,但迟迟抓不住证据,他们一时间也不敢去拿唐明镜。 其一是唐府背后的势力,再则这些年来,唐府明面上对于朝堂的支援可不小,虽不是皇商,但其地位却远胜于皇商了,无论是官面上还是暗地里,唐氏商行都有人庇护。 若是没有任何证据就要拿人,那必将引来一阵反扑,这位相爷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但这些年下来,他却始终都找不到唐明镜的罪证,不管是账目还是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始终都是滴水不漏。 而如今唐明镜的死却给了他这个机会。 这位相爷,当然不肯放过。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绊到这唐氏商行,而是要为他所用。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商行。 但在此之前,他还需拿到证据才是。 而唐府的反应却是尤为迅速。 在得知了家主的死讯过后,第一时间就抽调了周边所有武人势力赶赴唐府。 这也使得整个唐府变得固若金汤。 值得一提的是,唐明镜死后,唐府也并没有乱了阵脚,唐府小姐唐悦容在这个时候挑起了大任,坐镇唐府,与数位管家与掌柜商议,并稳住情势。 众人都小看了这为唐府的小姐,所谓虎父无犬子,女儿亦是如此,唐悦容一介女流,在这危难之际竟真的将这场乱子给暂时镇下了。 手段凌厉,让人骇然。 可如今的唐悦容却尤为头疼。 如今的处境看似并没有那么坏。 但若是唐世景与唐峥再不回来的话,唐悦容可就真的压不住了,底下陆续的已经有了别的声音了,整个唐氏商行,能镇住这些掌柜的可不多,姑姑早年去了,如今阿爹一走,便再无他人了。 唐悦容没少跟这些掌柜打交道,她比谁都清楚,除却姑姑跟阿爹,这些个掌柜谁都镇不下来。 唐悦容暗暗捏了把汗,如今阿爹的正躺在祠堂里无法下葬,想到这里,她心中之气愤就难以发泄。 外面的人又是虎视眈眈,她唐府家大业大,谁人不想分一杯羹,这些外面的人,才是最让她担心的。 “快些,快些回来吧……” 唐悦容只有这样安慰自己。 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 . 边关的战事得以缓解。 裕王得天下民心,有志之人对其敬佩,多来从军,再加上这些年花费重金招兵买马,其兵力已然能够与北漠人抗衡了。 北漠人被挡在了关外,边关也得以平息下来。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些年,军饷财钱之上支持多是在于唐氏商行的暗中相助。 若是不然,也不会有他裕王的今天。 如今商行有难,他自然是不得不顾。 可眼前的情势,还不到唐氏商行暴露的时候,唐世景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天下商路还不能断,这些事只有在暗中去做。 裕王允了一些江湖人士借给了唐世景,无一例外,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同时他也许下承诺,若是他真的争得大业,定会让唐府远胜于从前。 两股势力从西面与南面一同北去。 同时也注定了上京城中,也将掀起一翻暗斗。 但回去的路,岂会是简单的? …… 雨夜之中。 快马奔腾,马蹄之声不断响起。 为首之人正是唐峥,身旁的则是几位南北楼中的好手。 “轰隆!!” 却忽闻一阵响动传来。 “停下!!” 数十匹马儿全都即刻停了下来,马儿的嘶鸣声不断响起。 “轰隆!!” 巨石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挡住了面前的路。 “哗啦啦……” 雨声在耳畔响起。 又见银光在那周遭的山林之中显露出来。 唐峥的神色一冷,抽出了腰间的剑。 他当然清楚,这路上,将不得安宁。 …… 反观另一边。 唐世景亦如唐峥一般遇到了阻拦。 马车之中的他手中一串佛珠,闭着双眸显得尤为平静。 而在马车外面,则是一片厮杀之声,惨叫不断响起,这一行他带着的人多是南燕楼中的好手,唐世景早便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带的人可是一点不少。 …… 不仅是他们二人。 位于上京的唐府也显露了杀机。 当天夜里,数不清的杀手围攻了唐府。 天子脚下,这般明目张胆行事,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死士,足以见到,那背后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唐悦容坐在唐府正堂之中。 周遭围着数人,都是他阿爹曾经留下的心腹,虽然来历不明,但无一例外,都是武功高强之辈。 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们便尽数赶来。 此刻的唐悦容手放在椅上,看似平静,手心之中却早已满是汗水。 她也只是强装镇定,从出生至如今,她虽对商行的事多有见识,但这样的场面,却也是头一次。 今天夜里会死很多人! 不多时,院内四处便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拼杀之声。 刀剑相碰之声不断响起,伴随着阵阵惨叫。 唐悦容深吸了一口气,一旁的供奉见此端来了一盏茶水,说道:“唐姑娘,放心便是,唐老爷于我等皆有救命之恩,此翻我等绝不会让这些贼人得趁,纵是最终无奈,老夫就算是拼上这条老命,也会护主平安的!” 唐悦容稍微平静了些许,缓缓舒了口气。 堂中最前方,正擦着刀的一位江湖武人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外面。 他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轻声道了一句:“来了……” 却见三男一女从外面走来。 一步一步走进了这正堂之中。 “哟,还挺热闹。” 走进门来的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道:“人不少嘛,今天可有的玩了。” 堂中供奉皆站起身来,擦刀的人放下了手中的布,站起身道:“剑榜第五的书剑生?哼,早年听闻你入了南北楼,再不问江湖天下,如今是怎么了?说过的话不算话,又来淌这浑水?”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踏马来杀 书剑生笑了笑,说道:“你个老掉牙的东西,少来激我,我书剑生从来不拘一格,再者说,相比起自忘曾言,我书剑生此翻前来乃是为了偿还救命恩情,吾不曾有错。” “原来是欠了人情。” 书剑生忽的变了脸色,提起剑来,直言道:“少有废话,且将账本交出,可免尔等一死!” 这江湖从来不分谁对谁对,无外乎是立场不同罢了。 书剑生是为了偿还恩情。 而这堂中的数位供奉亦是如此,区区钱财是催使不得他们这样的人物的。 他们都是一些俗不可耐,却也不想落俗的人。 “且来试试!!” 一声呵斥,方才那擦刀之人目光变得锐利。 数道目光一触即逝。 杀机涌现。 一旁的人来到唐悦容身旁,招呼着将其带了下去,此地不免一场恶斗,留在这里,免得多生事端。 不多时,那堂中便响起了一阵刀剑相撞之声。 当那擦刀的人与那书剑生争锋相对,一招一式之间两方却是谁也不落下风。 书剑生越大越是心惊,这刀法,他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么熟悉。 “你是那磨刀的徒弟!!” 当年南北楼一站之中,那个磨刀的老者让书剑生印象深刻,如今这熟悉的刀法再现,仅是一瞬便想到了。 擦刀者挥刀斩去,身上气血翻涌,说道:“生死之争你还分神?” 书剑生连退数步,躲开了这一刀。 而那一刀斩下,却见地板寸裂,嘭哒之声响起,溅起的木屑四处飞溅。 书剑声提袍作挡,又退半步。 二人相争,宛若龙争虎斗,皆是游离在生死之间。 偏殿的唐悦容手心尽是汗水,手掌握在把手上,心中的担忧始终不止。 听着外面的刀剑之声,她亦有些畏惧。 她虽稍有智谋,但对于这样的身死争斗还是会感到畏惧,说到底都是普通人,害怕也没什么丢人的。 相反的,她在担忧唐世景跟唐峥。 唐府都是如此,更别说是他们了。 动手的人显然是想将他们尽数吞并,但如今作为,也让唐悦容确定了一点,唐世景与唐峥之中定然有一人已经到路上了,否认对方也不会狗急跳墙。 三男一女。 出去书剑生外,另外两位一同前来的江湖好手也与这堂中几位供奉斗了起来。 唯有那女子抱着一柄枪平静的看着,好似是觉得有趣,也不着急着出手。 书剑生与另外两位打的难舍难分,以三敌多,已非易事,但见那女子还未动手,不禁心中气愤,开口道:“你还不动手!” 抱着枪的女子撇了他一眼,却道:“我只是来找人的。” 书剑生听后神色一拧,暗骂了一句,随即与那刀客继续缠斗。 今日唐府走这一遭,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这些个供奉,随便抓一个出去放在江湖上都是能入刀剑榜前二十的存在,尤其是这刀客,说是刀榜前五也不为过。 竟然能将这样一群家伙聚在一起,可见这唐府的本事是有多大。 不过争斗了这般之久,总算也是见了些许血光。 随着书剑生前来的一人率先打破两位供奉的围攻,一剑刺在其中一人肩膀之上,回神又是一剑挑翻了一人的帽檐,在其额头留下了一道剑痕,滴滴鲜血落下。 那二人连连后退,目光凝重了许多。 也因此变故,三人合为一处,开始猛攻。 这些位供奉虽在江湖上曾有着响亮的名声,但说到底如今年纪大了,早不是当初壮年时,与这三人拼杀起来时难免落了下风,身上也挂了彩。 情势开始往书剑生一方倒去。 仅是这三人,便挑了面前八位唐府供奉! 更别说,还有一人从始至终都站在后方观望。 书剑生见此情形,笑道:“我敬重诸位乃是江湖前辈,更不愿痛下杀手,还望诸位退步,可好?” 擦刀者开口道:“我受唐府老爷救命之恩苟活至今,我之平生,名头不显,虽不在江湖,但却依旧问的起心中义字,若问此间,还请从吴某的尸首上跨过去!” “好!” 书剑生佩服其侠肝义胆。 他也不会有任何懈怠或是留手。 二人交战数个回合。 你争我挡,来回试探。 吴姓刀客在这几个回合之下身形越发不稳了起来,几个踉跄之间,莫名留下了破绽。 这也让书剑生看到了希望,却见其一剑刺出。 在那长刀砍向他的肩膀时,剑已刺进了吴姓刀客的胸膛之中。 “噗!” “噗!” 两道刀剑入肉的声音响起。 长刀砍在了书剑生的肩膀上,鲜血流淌而下,而那吴姓刀客,却已被长剑刺破了心脉。 一瞬间身形便软了下来。 书剑生收回了剑,道了一句:“前辈已老,何必再理这江湖之事呢。” 话音落下,吴姓刀客的身影倒了下来。 堂中忽的寂静了下来。 书剑生一甩剑上鲜血,又看向另外七人。 只是抬手之间,争端便显。 在三人合力之下,以一身伤痕,将这剩下的七人尽数打倒,自然不都是死了,这一屋子人,总归也是有惜命的,虽也拼命,但在关键之时倒下,便也可留得一命,江湖而言,点到为止,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往后将不再出现于这江湖之中。 以少敌多,终归也挂了些彩。 书剑生与身旁两人身上数道伤痕,血流不止。 书剑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快去找!” 三人这才行动了起来。 书剑生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了那堂中站着的女人,他没给其好脸色,只道了一句:“要你何用?既是来了,却又摆个臭脸,更不出手,既如此,你来此作何?” 抱着枪的女人未曾开口,只是眉头微挑。 书剑生冷哼一声,随即在唐府之中寻找起了那唐悦容起来。 一来是账本,二来便是人! 相爷需要让唐府为他所用,最好便是挟持一位唐府的人作为傀儡,唐悦容虽是女流,但亦是有些作用。 可就在此时。 府外却是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啪嗒,啪嗒……” “轰隆!!” 府门破碎,却见一批黑马踏开了唐府大门。 “吁律律!!” 马儿嘶鸣,停于院中!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枪仙 “嗡。” 长枪横扫之间,掀起一阵嗡鸣之声。 一股杀势忽的扑面而来。 书剑生怔了一下,方才正在搜查的两人听到动静也即刻赶了过来。 随着众人的目光。 却见来者手握银枪,身披素衣,那发丝顺着鬓角淌下,平静而望。 却不曾想,竟是个女子。 而在那女子肩头,还立着一只狸花猫,猫儿正舔着爪子,平静的望着这一幕。 “女的?!” 书剑生听后却只道了一句:“莫轻女子。” 不等他动身,却见一直站在堂中的女子动了身。 她的眼中皆是欣喜之色,原因无他,她总算是等来了自己要等的人。 她原以为这位不会来了。 不曾想竟只是慢了两步。 “如意枪仙……”董赤玉握着枪,此一刻她手中的枪也随她一般心意相通。 狸花呸呸了两声,说道:“如意,如意,下次能不能慢点,狸花嘴里进灰了,呸呸呸。” 如意伸出手来,敲了一下它道:“就你话多。” 狸花缩了缩脑袋,蛮不乐意。 如意看向堂中几个,开口道:“我那妹妹呢!” 书剑生眉头微皱。 董赤玉挥动了长枪,却无废话。 “叮叮叮……” 托起长枪,在那地上擦出火花,猛的跑动,朝着如意杀去。 如意见此眉头微皱。 在董赤玉临近眼前挥动长枪的时候,如意身旁一躲,随即一脚踹去。 董赤玉受这一脚,却未退步,而是借力转身,借腰腹之力,挥动手中的长枪,扭转之间,朝着如意扫去。 如意惊了一二,连退两步。 “可以可以。”如意眼前一亮,说道:“不错啊,这枪跟谁学的?” 董赤玉好似惜字如金一般,道了一句:“跟我打!” 如意也来了兴致。 “好好好!” 她挥动长枪,随即便没有半点留手朝着董赤玉挑去。 长枪横扫挥舞之间,卷起一阵风尘。 狸花见这局势动荡的厉害,索性便一跃而起,落到了那马首上立着。 马儿也乖,未曾乱动。 狸花继续扒拉胡子,瞧着这一幕幕。 “那女人说,此人是枪仙?哪来的枪仙?” 书剑生见识要广些,直言道:“早年江湖之中有一女子习枪,踏步江湖,不过数年便挑翻了数十余位高手,冠以小枪仙之名,后来此女消失了几年,于煞血道中再见风采,其与朝廷命官王平安合力联手,荡平了煞血道的混乱,一人一枪,挑数位高手,并创立了南北武盟,枪仙之名,实至名归,她便是那南北武盟的二当家,如意枪仙。” “我们要上去帮她吗?” “不,不用……” 书剑生道:“让这女人吃点苦头先。” 在他看来,死了更好。 方才这董赤玉不讲江湖道义,他们打斗,她便只是在一旁看着,如今便是还这一报。 董赤玉与这传闻之中的枪仙交手,几招几式之下,她便感到了吃力,一来是力不足,二来便是她的反应,与如意的差别实在太大。 “铛!” 两枪相撞,董赤玉却觉虎口震痛,连退数步。 如意紧追不舍,董赤玉借助着倒去的力,握着枪刺去。 却见如意抬手之间,快步近身,一把抓住了其枪杆。 董赤玉心中一惊,暗道不妙。 想要抽出枪来,却发现根本无从解困。 却见如意再一抬手,手中长枪之刃已然架在了董赤玉的脖颈之间。 “嗡。” 董赤玉耳畔还能听见些许枪鸣声,她张了张口,大喘了几口粗气。 如意一把夺过其手中的枪,扔至一旁。 如意眼里有光,笑道:“厉害厉害,你叫什么名字?你师父是谁?除了我自己之外,我还从未见过女子耍枪的呢。” 董赤玉张了张口,愣了一愣后道:“我叫……” “我叫董赤玉。” 她顿了一下,低头道:“我还没拜师。” 如意眨了眨眼,“没拜师?” 董赤玉再抬头时,眼中对于如意皆是仰慕之色。 她的一腿跪地,抬手道:“求你教我!” 如意愣了一下,忽的变得有些无措。 “啊?” 后方的三人见此一幕也是一愣。 “这个女人!!” 书剑生目光冷了下来。 说着,他提剑而去。 如意见那书生握剑朝着她杀了过来,随即也不再管顾这跪着的董赤玉。 挑起枪来,迎了上去。 却不料书剑生方才近身,偏头夺过一枪,刺向其咽喉。 却见如意抬手一拍。 那枪杆顿时就拍在了书剑生的侧脸之上。 “嘭!!” 书剑生顿时吐了一口鲜血,倒飞了出去。 跟上来的两人也犹豫了一下,他们不曾料到,剑榜第五的书剑生仅是过了一招,便被打飞了出去。 如意手中长枪一扫,开口道:“你们这不行啊,还没人家姑娘厉害。” 她哼哼了一声,随即道:“我那妹妹呢?!” 她走上前去,揣了书剑生一脚。 一脚下去,书剑生顿时觉得一口气没能上来,眼中都显露了血丝。 书剑生咽下一口血,随即却听如意问道:“问你话呢!说话!” 说着,枪尖已经顶在了书剑生的咽喉。 书剑生咽喉滚动,心中畏惧。 他道:“她已经被人带走了。” 如意问道:“去了哪里?!” 书剑生张了张口,直言道:“宰相府!” 如意听后收回枪来,随即跨上马儿。 “狸花!” 马首上立着的狸花听到后立马回了如意肩上。 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调转了头,转眼见那马蹄踏起,越过门檐。 董赤玉见此一怔,连忙拿起了地上的枪。 她跑出府去,跨上白马,朝着如意离去的方向追去。 “吁律律——” 马儿一声长鸣,她也走了。 唐府之中的书剑生松了口气,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咳咳……” 书剑生轻咳了两声,舒了口气后道:“枪仙不愧是枪仙……” 枪榜上高手无数,唯有她一介女子稳居魁首,如今一见,果真非同一般。 他甚至还感觉到方才这位枪仙是有意留手,并没有想要他的性命,要不然方才他的脑袋已经成了一摊浆糊了。 “书剑兄!” “走吧。”书剑生道:“恩情已偿,如今惹出个枪仙,已经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了。”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夜闯宰相府! 如意本就是那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 她从不畏惧什么,大抵是天性如此。 她这辈子认识的人有许多,江湖上最多,但不管怎么讲,真正论的上朋友的却又少之又少,芸姐姐当初给予了她安生之机会,在那绣坊之中做着掌事的职责,更似亲妹妹一般帮着自己。 所以她来了。 就算是面对宰相府,它亦未曾惧怕过任何。 江湖人,本就这般随心自然。 “如意如意,不能去,会死翘翘的。” 狸花在如意的耳畔说道。 如意顿了一下,却未停下,于那上京城中当街纵马,自然也引来了一群的城卫与官差。 “大胆!” “上京城中不可纵马,给我下来!” 却见那马背上的女子并未挥动缰绳停下,反而却是微微俯下了身子。 一群卫兵挡住了前路。 见那女子不躲,反而急冲过来,众人都是一惊。 “不可退!” 话音落下,却见那马匹已然冲至眼前。 如意眼神一凝,忽的扯动缰绳。 “喻缕缕……” 马儿嘶鸣,忽的跃起。 在数十位巡街的卫兵注视之下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马蹄揣到军帽,将那帽子踢飞了出去。 “扑通……” 快马掠过,却好似惊鸿一瞥,那马背上的女子目光如剑,从未回头看上一眼,便这般匆匆离去。 一群卫兵愣在原地,其中某一位摸了摸空挡的头顶,好似被吓破了胆一般连连往后退步,在好一番惊恐之下才恍然间回过神来,原来自己没事。 这数十余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提着长枪的女子远去,众人恍然,却又不禁喃喃。 “真是好风采……” 那般身影,却似那沙场之中的将军一般,气势盎然。 “可惜是个女子。” 话音落下,众人回神。 “快,快,召集卫兵,有贼人城中驾马!!” 众人连忙又动了起来,脸色变了又变。 谁料下一刻。 却又听一声嘶鸣声传来。 “驾!!” 回望而去。 “又是个女的!” “娘的!快蹲下!”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然到了眼前。 如同方才的一幕再度显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刹那之间,风声从耳畔划过。 “啪嗒!” “吁律律。” 董赤玉扯动缰绳忽的停下了马来,回望了一眼。 她的目光要比方才那位更加的冷。 甚至在刹那之间有了杀意。 被凝视着的他们忽的气息一滞,数十人聚在一起,心中却竟生出了惧意。 董赤玉在想要不要灭口,毕竟枪仙到底是凡人,若是到时候上京城的卫兵聚在一起,怕是就不好走了,可犹豫的只是片刻,她随即便收回了目光,驾马朝着如意离去的方向追去。 怕他作甚?! 枪仙在地,再有她在,杀出一条血路又有何妨。 “驾!!” …… “唔唔唔……” 唐悦容已然被死士掳走,她的手脚皆被捆住,破布堵住了嘴,在一阵颠簸之下,再睁眼时,却见自己已经到了一处大院之中。 这而是宰相府的后院。 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早年的时候,她便随爹爹来过一次,那此还是宰相的五十岁寿辰,她便随一群女眷在这后院坐着吃茶闲聊。 ‘是李林横!’ 唐悦容心中一冷,她早便知晓此人狼子野心,只是不曾想,此人竟这般果断,甚至还圈养了如此之多的死士。 她被带到了一处门前。 随即便有一人进入禀报。 屋中有着一阵琴乐之声,透过那屏风的影子可见一道窈窕身影扭动着,婀娜多姿,舞姿斐然。 “进去!” 唐悦容被推了进去。 却见那位当朝首辅正欣赏着舞姿,满意的点了点头。 见其抬了抬手,随即面前的人便一一退下。 李林横的目光落在了唐悦容的身上,笑道:“今日李某多有冒昧,还望唐二小姐见谅。” 一旁的死士将那破布取下。 唐悦容冷眼看着面前的李林横,说道:“李林横!我告诉你!你休想要挟我以来掌控商行,我宁愿撞死于此,也不会让你得趁!” 李林横听后愣了愣,随即却是大笑了起来。 “果然啊,外面的传闻的确不真,都说唐二小姐乃是个柔弱多娇的女子,却不曾想这般刚毅,宁死不屈啊。” “有趣,有趣有趣。” 李林横拍了拍手,随即又道:“不过唐二小姐恐怕是误会了什么,李某可没打算以你来要挟那些位掌柜,你哪里够格啊。” “呸!”唐悦容挣扎了一下,骂道:“你个道貌岸然之辈!” 李林横却是面不改色,点头道:“世上道貌岸然之辈还少吗,你爹不是?你那个小弟不也是吗?” 他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你们唐家到了如今还有什么别的路吗?你爹与你那小弟暗中资助裕王起势,本相早已找到了证据,早年皇上高看你们唐府一眼,但如今,只需本相一句话,你们唐府便会灰飞烟灭!!” 唐悦容嗤笑了一声,说道:“可笑。” 李林横看了一眼一旁的死士。 死士心领神会,抬手掌嘴。 唐悦容的嘴角流出鲜血,啐了一口后道:“我唐氏商行遍布天下,大襄朝堂如今所有的是天下吗?灰飞烟灭,好不可笑。” 李林横脸色变了又变。 正欲开口,却忽闻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 李林横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不等那死士动身,却见一人上前来报。 “大人,有……”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一柄长枪从那中庭穿来。 “噗!!” 长枪洞穿了那禀告之人的心脉,就这么径直倒了下来。 “啪嗒,啪嗒……” 女子驾马而来,一把抄起那长枪,目光冰冷的看向了那李林横。 现场忽的冷了下来。 李林横一愣,随即往一旁退去,紧接着数十位死士围了过来。 “好胆!” 李林横冷哼了一声。 枪上沾满了些鲜血,顺着那枪尖滴落下来。 “不想死的,滚开!”如意冰冷的声音在那院中响起。 唐悦容目光看着此人,心中茫然。 她不认得此人。 更是从未见过。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请城隍!请仙官! 唐悦容虽不认得如意。 但却看见了如意肩头站着的那只猫儿。 “狸花!” 唐悦容唤了一声。 早年的时候,狸花曾在唐府住过一段时日,只是后来被唐峥拐出了门去。 狸花挥了挥爪子,唤道:“好啊好啊,诶,你叫什么来着,狸花忘记了……” 却在这片刻之间,院外已然有数十位死士聚集而来。 转眼间如意陷入了前后为难之势。 却不曾想,异动再起。 董赤玉挥动长枪杀来。 外面传来了一阵惨叫之声。 待如意回首,却见其身上染血,径直走了过来。 董赤玉的肩上挨了一刀,流淌着血,她好似面无血色,却道了一句:“教我。” 如意愣了愣,连同着肩头的猫儿也是一愣。 也是在这愣神之间,身后的死士忽的杀了过来。 如意余光微撇,翻身回了一枪。 “嘭!” 枪尖擦着那死士的耳畔划过,却又在刹那之间收力,手臂一整,枪尖颤。 那死士的脑袋被砸出了一道裂痕,顿时之间鲜血直流,人也倒了下来。 “哼!” 如意冷哼一声,轻跃而起,顿时从马上跃下。 与那死士缠起来。 董赤玉见此连忙上前相助。 尽管肩膀上带着伤势,但却依旧不减其枪势。 两女挥动着手中长枪,于这宰相府中大开杀戒。 李林横见此一幕眉头一挑,却也未曾想过自己这数十位死士竟会被两个女子杀的节节败退。 李林横面色不改,只是摆手道:“先带唐二公子下去!再去请文先生来!” “放开!放开我!” “唔唔……” 唐悦容再次被破布堵住了嘴,方才奏曲起舞两位女子将其架起将其往后方带去。 如意见状不妙,对那肩头的猫儿道:“狸花!” “好嘞。” 狸花答应了一声,随即跃起,身形越过人群,朝着唐悦容追去。 猫儿身手敏捷,不过转眼之间便已到了眼前。 爪子露出,就要抓去! “尔敢!” 却忽闻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 周遭灵气忽动,一道术法化作的剑光斩来。 狸花顿了一下,连忙收手后退。 在那门后,却见一位身着儒衣手握长剑的人走了出来。 “妖孽!竟敢在上京城作祟!” 李林横拱手道:“有劳文先生了。” 文纯境微微点头,随即目光却是落在了那只猫身上。 狸花看向这人,说道:“难怪难怪,狸花就说这里怎么有些让狸花有些不舒服。” 文纯境冷声道:“修行不易,你能成精开智已非不易,却还敢为祸世间,你这猫妖,当诛之!” 见其抬起剑来,指向了狸花。 狸花的尾巴动了动,说道:“你这人好凶……” 说着,宰相府之上的天穹上却是忽的被阴云所笼罩,四季灵气,风雷之气也从四处席卷而来。 “轰隆隆……” 一阵闷雷声自那云层之中响起。 文纯境微微皱眉,有些惊愕的看向了那猫儿。 这猫儿,竟得如此眷顾? 文纯境心中忽的涌现出愤恨之意,他修行多年,却未曾有这样的机遇,这不知从何处来的渺小猫妖,却能拥有这样的机缘。 “文某今日定然诛你于此!” 说着,他举起剑来。 袖中飘起一道符箓,落于剑上。 “燃!” 文纯境的指尖抹过剑身,目光凌然。 狸花瞧着这一幕歪了歪头,反倒是有些好奇这人能刷出什么花样来。 猫儿到底是玩心有些重。 “文修纯境,请城隍伏妖!” 话音落下,却感一阵阴风潺动。 一阵香火之道韵于此间升起。 上京城城隍现身此间,目光微挑,看了那文纯境。 文纯境拱手道:“见过城隍大人。” 城隍摆了摆手,目光却是落在了那猫儿身上。 他怔了一下,却是摇头。 他的身形转眼间便消散于此,离开了此地。 文纯境心中一愣。 狸花眨眼道:“他怎么来了这么一会就走了?” 猫儿不解。 它本以为有很大的阵仗。 文纯境也未曾搞明白状况,目光落在那猫儿身上,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猫妖莫非来头不小? 狸花道:“你还有什么手段没?没有的话,狸花可要打雷劈你了喔。” 文纯境听到此言心中更怒,开口道:“不知所谓!” 随即他便回头,看向李林横道:“还请相爷先退至中堂。” 李林横微微点头,随即离去,并一同将那唐悦容给带了下去。 院内死士与两位女子争斗不止。 却见那屏风之前,文纯境举起剑来,于掌心之中取血而出。 袖中再现符箓。 文气自腹中而出,附于剑上。 文纯境开口道:“剑为香,血为火,符箓为引,直上青天!” “请仙官临世!” 伴随如此。 便见香火之气夹杂着些许妖气席卷而起。 一道虚影忽的显露出院中。 一股强烈的威压顿时撒下。 连同着外面争斗死士与如意都停了下来。 “啪嗒……” 宰相府的后院忽的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寂静却让人呼吸不得。 只见那道身影身着一袭净白长裙,面容尤美,好似天女,身姿窈窕,身后八条狐尾轻晃着,令人沉醉于此美貌之中,却又惧怕于此。 狸花见了这人顿时就惊呼道:“啊呀,你你你,狸花见过你!你是你是……” 狐诗兰愣了愣,看向那猫儿。 稍一思索也想了起来。 “是你啊……”狐诗兰呢喃道。 这猫儿,似乎当初跟着陈长生来着,在封仙大会上,她也看见了。 文纯境听到这样的对话忽的胸中一闷。 他隐约间觉得,事情或许将出乎他的意料。 如意踏步上前,来到了狸花的身旁,问道:“你认识?” 狸花摇了摇头,却道:“不认识,见过。” 狐诗兰又看向了那女子,随即问了一句:“你们与陈先生是何关系?” 如意顿了顿,随即答道:“是我叔叔。” 狐诗兰心中了然,随即上前,许是觉得那猫儿讨喜,想摸摸那猫儿的头。 狸花躲了开来,摇头道:“不准摸。” 狐诗兰听后笑了笑,随即只是道了一句:“少惹事端。” 说罢,她的身影便缓缓淡去,如方才的城隍一般消失于此。 文纯境呆滞的望着这一幕。 直至如意与狸花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才在恍然间回过神来。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削发代首 文纯境自知如今之境况已非自己所能面对得了的。 他轻叹了一声,好似泄气了一般。 “文某认栽……” “悉听尊便。” 却见那如意握枪上前,一枪挑起。 “嗡——” 那枪声嗡鸣的声音就在文纯境的眼前。 他颤抖了一下,临近死亡的一刻还是感到了惧怕。 可良久后,文纯境却未曾感到任何疼痛。 睁开双眸,那枪尖就在眼前。 只听如意道了一句:“削发!” 文纯境颤抖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作下了决定。 抬起手来,抹过那发丝,便见一柳头发落了下来。 削发代首。 也意味着从今往后他也将遭受非议。 无外乎是话语之间念他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他文纯境虽以文才入世,但却非蠢材,如今既可留得一命,又何硬要保全这般脸面呢。 那发丝落地,文纯境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姑娘饶我一命,文某自当退去,再不理这天下纷纭。” 如意未有言语。 文纯境再度拱手,便道:“姑娘告辞……” 他迈步离去,却又顿了一下,道了一句:“金吾卫以及上京城的卫兵已朝此地而来,姑娘虽武艺不凡,但难免对方人多势众,还请快些离去吧。” 如意看了他一眼,道了一句:“多谢。” 文纯境这才点点头,随即身影便不见在了此地。 浑身浴血提着枪的董赤玉走上前来,来到如意的身影,她显得的有些狼狈,全然不想如意那般平静。 “为何放他走?”董赤玉不太明白。 如意道了一句:“我已经不想混江湖了,少惹这些杀孽为好。” 董赤玉听后怔了一下,却道:“为什么?你才多大年岁!?” 如意未答,只道:“现在可没空聊这些,快些找到我那妹妹,要不然我们真有可能出不去。” 狸花跳到了如意的肩膀上。 董赤玉答应了一声,随即道:“你还没答应我。” 她没等到如意的回答,便见其顺着方才李林横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董赤玉顿了顿,心中长叹,只得提枪往前。 如意在这宰相府上来回寻找,却见周遭的下人与家眷皆不见踪影。 这可不对! 府门她早已用东西堵住,这群人不可能这么快全都逃掉。 董赤玉见此道:“兴许是有暗道!” “找!” 如意顿了一下,看向肩头的狸花道:“狸花你找找!” 狸花听后随即点了点头,借着那四季灵气游动于这宰相府中,略微感受了一翻后便有所收获。 “在那边!!” 几人跑去,最终在一处厢房中的床下发现了一条密道。 二人一猫一前一后进了密道之中。 这密道不长,却是直通府外。 从那后院巷子里一道暗口中钻了出来。 如意见此心中一顿,随即便见狸花嗅了嗅,说道:“往那边走!” 董赤玉却是忽的说道:“别去了!城卫已经包围过来了!” 如意却未理会,径直往前冲去。 董赤玉心中忐忑,可如今她有伤势在身,却也不敢似如意这般从容的往前去了,若不再处理伤势,这只手怕是会落下隐患。 她便没有再跟去,而是寻了一处地方开始处理伤势。 如意提着长枪快步奔走在这城中。 “快点,再快点!” “分头跑!去官府,去找城中的卫兵!” “快,快!” “老爷,老爷!” 宰相府的下人与家眷乱作一团。 李林横脸色有些难看,看着这一群下人家眷慌乱的模样,一时间心中更是气愤了。 唐悦容见此模样笑道:“当朝首辅,如今却似丧家之犬一般,真是可笑。” 李林横冷声道了一句:“掌嘴!” 唐悦容脸上又挨了几巴掌,啐了一口血,却不势弱,说道:“奸相,有胆的,你便杀了我!” 这两字好似激怒了他一般,却见李林横上前,一把掐住了其的脖颈。 唐悦容顿时喘不上气来。 “你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李林横冷笑一声,手上的力也越发重了,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 唐悦容声音嘶哑,说道:“你,该死……” “奸!相!” 李林横死死的掐着唐悦容的脖颈,又加了一把劲儿。 此刻他已怒不可遏,甚至忘记了如今该去哪里。 唐悦容喘不上气来,她也本能的挣扎了起来,眼前的画面越发恍惚了起来,她的脸色被憋的涨红,神情也越发恍惚了起来。 “嗡。” 一柄长枪飞来。 “老爷!!” 一旁的宰相府管家一惊。 李林横也是一怔,可却已经没有时间反应了。 他的手一松,唐悦容一口气喘了上来,顿时瘫倒在地喘息了起来。 “噗……” 长枪刺穿了挡在李林横面前管家。 管家睁大了眸子,回头看去。 李林横看着管家惊恐的目光,心中也在这一刻颤动了起来。 “老,爷,快跑!!” 管家咬牙留下了这最后一句话,双手紧紧扣着那长枪便倒了下去。 李林海脸色大变,看向那巷口跑来的女子,他也不再管顾那唐悦容,径直往另一边跑去。 如意上前,想要抽出枪来。 “嗯?” 她顿了一下,却见那死去的管家还抓着她的枪。 如意张了张口,上前去掰开那紧握着的手,呢喃了一句:“好一个忠仆……” 她拔出枪来,走上前去。 “咳咳……”唐悦容咳嗽着,嘴角淌下些许水渍,好一半晌才喘过气来。 “还活着,还活着。”狸花跳了下来,来到了唐悦容面前。 唐悦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看向如意,拱手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如……”如意顿了一下,却道了一句:“叫姐姐。” 唐悦容愣了愣,目光不解。 “错了错了。” 狸花纠正道:“如意唤芸姑娘叫姐姐,那她就是你爹爹的妹妹的妹妹,应该叫姑姑。” 如意伸手敲在了狸花的脑袋上。 “哎哟……” 狸花伸出爪爪捂住脑袋,问道:“如意干嘛敲我,狸花又没说错。” “就你话多,我说姐姐就是姐姐!” 如意这般说道。 倒是唐悦容,面色茫然。 狸花却是忽的开口道:“好多人。” “什么?” “来了好多人,砰砰砰的,狸花听见了。” 如意脸色一变,连忙上前一把托起了唐悦容道:“我们得走了。” ……… 狸花顿时一怔,开口道:“喵喵喵,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美言几句 “守住城门!!” “快快!” 整个上京城似乎都被惊动了一般。 数不清的人马朝着四个城门聚集,将四处出城的方向尽数控制,连同着城墙下方也有兵马把手,而剩下的人则是朝着城中街道上找去。 而在那宰相府的方向,已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知是何人纵的火。 “快,快,水在哪,在哪!?” 官差聚集在这宰相府前,一桶又一桶的水朝着里面泼去。 不知是何人纵的火,这火势越来越大,到后来已经没有阻止的余地了,也无人再敢上前,众人只能望着这偌大的宰相府在这大火之中逐渐化为灰烬。 “完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今夜当真是起了大乱子,贼人驾马入城作祟,宰相府被烧成灰烬,明日不知会有多少人被问责。 而直到现在,他们不仅没有找到那贼人,甚至连纵火者也未曾找到。 此刻的上京城中。 场面已经变得有些混乱。 如意带着唐悦容走在阴影之中。 唐悦容张了张口,说道:“王姑娘,我们恐怕没法走了。” 如意道了一句:“没打不小的,叫姐姐才对。” 唐悦容哭笑不得,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东西? 如意身形贴着巷口,左右观望了一翻。 找到时机后便带着唐悦容闯进了一处客栈之中。 立马关上了门。 她问道:“我接到你府上管家的信,你们唐府是怎么得罪上这宰相的?” 唐悦容随即便说明了前因后果。 李林横想要借助他们上京唐府掌控天下间所有的唐氏商行,从中掌控住这天下的商道生意脉络,也是由此来引来了唐府的这番灾祸。 如意嚯了一声,说道:“可见太有钱也不是好事。” 狸花薅了薅胡子,说道:“这不是如意没钱的理由。” “哎哟。” 狸花说着,就又被敲了一下脑袋。 “不准插嘴。” “哦……” 如意说道:“我方才见宰相府着火了。” 唐悦容听后一顿,说道:“若是这样,说不定那些证据也会被烧毁,这样一来……” 如意问道:“什么证据?” “我爹还有我那弟弟,暗中相助裕王。” “裕王?”如意顿了一下,问道:“边关那位?” “嗯。” 如意随即却道:“你别想了,这场火一定是他自己放的,要不然他根本没办法解释那些死士从哪里来,说白了就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些证据肯定还在他的手里,而且……” “今天险些杀了他全家,他大概会鱼死网破,说不定现在已经进宫去了。” 唐悦容听到这话脸色一变,“这该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如意笑了笑,说道:“只一句话,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你们唐氏商行遍布天下,跑到哪里不是跑?” 唐悦容脸色微变,摇了摇头道:“不,这不一样,若是消息传开了,各地的掌柜都会遭殃的,死伤至少是以万数起的……” 唐氏商行遍布天下,但同时也被这些霸占天下的王爷所制约,若是当商行帮助裕王的消息传开,雁王、晋王、朝廷必将大开杀戒。 到时候,事情可就乱了套了。 “有这么严重?”如意顿了一下道。 唐悦容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如意摸了摸下巴,目光却是看向了肩头的狸花。 “狸花,你去把他宰了。” 狸花睁着圆溜溜的眸子。 “我?” 狸花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 瞧着那神色,好似骂骂咧咧的在说:你在说什么胡话? 如意轻叹了一声,说道:“算了,杀人你不在行。” 而且,如今的皇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了。 这些年来,不知多少奇人异事现身天下,皇宫之中定然不少这样的人士,如意也不敢让狸花去冒险。 如意轻叹了一声,说道:“没办法,只能跑了。” 唐悦容张了张口,自知已经回天乏术了。 却在众人愣神之间。 忽见一道白雾自这昏暗的客栈中升起。 如意一怔,随即握紧了枪,顺手将唐悦容护在了身后。 当那身影显露出来。 狸花也认了出来,“诶,这不是方才那个,那个,城隍老爷爷吗?” 上京城城隍脸色慈和,笑了笑道:“小神见过仙兽,见过如意姑娘。” 如意见他这般态度,顿时愣了愣。 她迟疑了一二,“不知……” 唐悦容脸色茫然,“城,城隍?这位是城隍老爷?” 她心中骇然,却不知此刻该如何作为。 是该行礼,还是跪下叩拜? 城隍和煦一笑,随即道:“小神受人托付,来传一句话给唐家小姐。” 如意与狸花的目光看向唐悦容。 唐悦容上前,跪地道:“唐悦容,拜见城隍老爷,不知城隍老爷有何吩咐。” “快快请起。” 城隍将其扶起,说道:“并非是什么吩咐,小神只是传话罢了,那位让唐小姐你安心回府便是,其余的事不必在意,风波很快就会过去。” 唐悦容愣了愣,脸色茫然。 她迟疑了一下,问道:“敢问城隍老爷,助我唐府的这位,是何人?” 城隍对她笑了笑,却未解释。 唐悦容见此明白了过来,随即道:“是小女子唐突了。” 城隍点了点头,“话已带到,小神便先离去了。” “老爷爷再见。”狸花挥了挥爪子道。 “多谢仙兽相送,哈哈。”城隍笑了笑,随即道:“若是陈先生回来的话,还望仙兽能给小神美言两句,小神也想有朝一日能得那仙人指路之机缘。” “啊,这样啊,一定一定。”狸花点头道。 随即便见城隍化作一团烟雾散去,消失在了此地。 如意这才恍然回神,“方才这位城隍大人是不是在说陈叔叔?” 狸花点了点头,说道:“好像是。” 狸花一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 “我就说刚才在宰相府的时候他怎么走了,原来是陈好人!” 如意顿了顿,喃喃道:“陈叔叔的关系还真是广啊……” 唐悦容愣了愣,问道:“敢问,是陈长生,陈先生吗?” “对。” 唐悦容恍惚了一下,问道:“陈先生竟真是神仙中人?” “你不知道?” “倒不是,只是…只是……” 唐悦容见过这位先生,不论是爹爹还是姑姑都对这位先生尤为推崇,但她却从未见过那位先生使过什么神仙手段。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只愿你不惹出更大的祸端 在那宫门之前。 李林横已备好所有的证据就要入宫。 既是得不到,那便毁掉便是。 此刻的他面色阴冷,恨不得即刻发兵将那唐府所有人围剿抓捕进那大狱之中,再慢慢炮制,如此,他都无法解那心头之恨。 却在他走到宫门前时。 忽的有一阵阴风吹来。 “李大人可是要进宫面圣?”守在宫门前的宦官开口道:“金吾卫已去救火,城门已被封闭,贼人定是无处可逃,陛下定会给李大人一个交代的。” 李林横舒了口气,正要开口。 却是忽的一怔。 他忽的感到心口一阵绞痛。 顿时之间冷汗之流,额头上的青筋勒起。 “喝……” 李林横佝偻下了身子,一只手抓着心口之处,脸色忽的变得煞白。 那位宫门前的公公顿时一惊,连忙上前。 “李大人,李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公公顿时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快传太医!” 可在他说话之间。 李林横却已倒了下来。 忽的口鼻流淌出血液来,在一阵抽搐之下,半个字都未曾说出来,便倒在了地上。 而在他衣裳之中所放着的那一份证据,却忽的燃起了一道阴火,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的情况下,化作了一片灰烬。 待那公公轻轻晃动一二,那衣衫之中的灰烬便尽数散去,不见了踪影。 隔日一早,上京城的百姓忽见场中多了许多卫兵,不禁觉得诧异,待一打听,才知昨夜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贼人纵马入城,火烧宰相府。 当朝首辅李大人于突发恶疾气绝于宫门之前,据太医以及工部仵作查验,李大人乃是死于突发心痹,救之不及。 “首辅,死了?” 有人觉得难以置信。 更多的则是恍惚。 就好似一觉醒来改换了天地一般。 但亦有人觉得这是大好事一件。 “死了!这奸人死的好啊!哈哈哈,如此佞臣,就不该活着,哼,不过说来,就这么让他死了,还真是可惜,就该千刀万剐才对!” “这李林横独断专权,扰弄朝堂,如此奸人,该死!” 而李林横一派的党羽却是慌张了起来。 李林横一死,他们也失去了最大的依仗,这怎能让人不慌,而且,李林横的死,自然也会引起另一党派的争斗,一人身死,鸡犬不宁。 当日早朝,便闹了个鸡犬不宁。 但也有人怀疑。 “这李林横当真是死于心痹吗?” “我觉得不然,定是贼人所为,兴许是什么新奇的毒药。” “但是说来,若是因为被贼人所吓,突发心痹,也不是不可能啊,我之前倒也见过不少有心痹之症的人,便是受了惊吓突发,这样突发的情况,大多数都没有活路了。” “听闻那位相爷的尸首已经移交到了大理寺,如今仵作还在查验,那些位大人也不太相信李大人是死于突发心痹。” “我听说,还有高人前去。” “高人?” “什么高人?莫非是……” “就是那些神仙人士。” “慎言慎言。” 论及此事,众人便及时停了下来,要么沉默,要么便将事情引向别的话题。 而事实上,他们的确说的没错。 陛下的确派了一位宫中的高人前去查验尸首。 查了两日,却迟迟不见结果,眼瞧着那尸首都发臭了,也不好再查下去了。 最终才有消息传出,经大理寺仵作与内宫上官确认,首辅李林横,李大人,的确是死于心痹之症。 此事一出,众人都是一惊。 有人暗骂,有人欢喜。 骂是骂这李林横死的不是时。 喜是喜这李林横恶有恶报,旁人不收,天也要收。 而在那唐府之中。 唐悦容听闻了这些消息过后心中则是茫然的。 “这到底是怎么做的……”唐悦容喃喃着。 不仅是她好奇,如意也很是好奇。 “这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如意呢喃了一声,说道:“连内宫的上官都瞧不出来?” 狸花却不在意这些,舔两口爪子沾上些口水便往脑袋上蹭,猫儿舔不到脑袋跟脸颊,多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清洗,大差不差。 这蹭着脑袋着,莫名其妙的就挨了如意一下。 “狸花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狸花摸了摸脑袋,气呼呼的说道:“狸花才弄干净的脑袋,如意又弄脏了!” 如意笑了笑,随即伸出手去。 便见狸花舔了舔如意的手,又用薅着如意的手往头上蹭。 如此,狸花方才满意。 唐悦容问道:“姑姑,你说,到底是何人出手?莫非是陈先生?” “都说了叫姐姐。” 如意说道:“陈叔叔啊……”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是陈先生的,肯定是别的人,这人不是跟唐府有关,就是跟裕王有关。” 唐悦容愣了愣,说道:“意思是说,可能是裕王的人动的手脚?”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总归是个不一般的人物,要么是厉害的妖怪,要么是道行深厚的修行中人,不然行事不可能让人看不出破绽来。” 唐悦容愣愣的点了点头,她对这些着实了解的不多。 …… 上京城的城隍庙。 这些年城隍庙里的香火好了许多,大抵是因为这人间忽然兴起了许多妖怪之事。 在那偏殿之中。 城隍正与一女子喝着茶水。 城隍喝的茶,而那女子则是闻的香,她喝不了茶,成为鬼仙之后,便无口腹之欲,味觉早已消散,人间的食物也没了滋味,只有那香火之类的东西还算可口。 “姑娘还是早些离开这城隍庙吧。”城隍轻叹了一声,说道:“你做了这样一件事,我这小小的城隍庙,怕是保不住姑娘。” 弦乐听到这话也没多说什么,她这这些年确藏身以躲开天机因果。 但如今杀了一位宰相,难免引起注意。 也意味着,这里不能多留了。 弦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城隍大人这些年收留弦乐,来日弦乐定会报答这份恩情。” 城隍大人顿了顿,说要走,反而又有些舍不得。 但不走,自己又要遭遇。 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城隍大人说道:“只愿你不再惹出更大的祸端。”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你说得对 “姑…姐姐打算什么时候走?” 唐悦容有些担心说道:“虽然李林横死了,但是陛下还在查那贼人的踪迹,如今已经开始搜查各户了,而且已经有人顺藤摸瓜找到了唐府的踪影,说不定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如意说道:“我知道啊,找什么急嘛,我来都了,当然要玩两天在走啊,你是不是从青山城跑到上京来时有多远,我这马不停蹄的,也休息不下来啊。” 唐悦容似乎有话想说,但犹豫了一二后却又只是点了点头。 如意瞧了她一眼,说道:“女人就是麻烦,说些话都是犹犹豫豫的。” “啊?”唐悦容顿了一下。 如意一口将那才剥好的小橘子吃了下去,随即拍了拍手,也没强求什么,随即就带着狸花跑上街去玩去了。 她至来心大,在这样的情况上还敢上街去溜达。 玩的可是乐呵,这里逛一逛,哪里玩一玩,茶楼、酒肆,甚至连青楼她都进去转了一圈,不得不说,里面的姑娘的确挺漂亮,说话也好听,就是那声线柔柔的,让她觉着有些腻。 就如她此刻,正挑着一位姑娘的下巴,左右打量着。 “姑,姑娘看够了吗?” 那青楼的妓子反倒是被面前这女子瞧的红了脸颊。 如意打量着,却道了一句:“你瞧你,我不就是挑了一下巴一下吗,怎么脸就红了,方才你在下面跟那些男人莺莺燕燕的时可不像这样。” 妓子涨红了脸,却道:“那是……” “那是……”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倒是对那些臭男人无感,只是她也从未被另一位女子挑着下巴打量着,说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 如意收回了手来,来到屋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狸花凑在如意的耳畔,小声说道:“如意好色。” 如意伸手敲了它一下,说道:“你想什么呢,我只是好奇,来见识见识。” 狸花只道了一字:“色!” 猫儿深刻批判这样的行为。 不料却被如意连敲了三下。 如意这样问道:“诶,话说,还有别的姑娘吗?” 妓子顿了一下,本身就被如意逗的有些羞涩脸红,听到这话便连忙道:“我去叫妈妈来。” 不多时,便有一位身着红衣长裙的妇人引着几位姑娘前来。 “这位姑娘,不知……” 当如意瞧见那人的时候顿时愣了一下。 “是你!” 如意顿时坐了起来,看向了最前面那位瞧着并不年轻,脸上也有些许风霜皱纹的老鸨。 春绣的话语被打断,却是微微一愣,仔细的打量了这位姑娘一眼。 她还在想,是哪家姑娘这般不畏名声。 春绣顿了顿,问道:“我与姑娘认识?莫非姑娘并不是来找乐子的?而是寻我有事?” 如意顿了一下,说道:“你说错了,我就是来找乐子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话说回来,早些年的时候,你可不长这样,这才过多多少年,老也老了,脸上都是皱纹了,往年的风韵也没了。” 春绣抬手屏退了身后的女子。 不多时人都退下了,春绣关上了门。 她坐了下来,说道:“看来我们的确认识,不过我却记不得何时见过姑娘你了,没什么印象。” 如意说道:“当年陈叔叔来京城,你给陈先生送过一次饭,我瞧见了,当时你那目光都能滴出水来。” 春绣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问道:“姑娘说的可是…陈先生?” 如意点了点头。 “你是陈先生的侄女?” “是啊。” 春绣忽的恍惚了一下,说道:“未曾想过去这么多年,还能从旁人口中听到恩公的名号。” 她顿了一下,问道:“陈恩公这些年过的好的?” 如意倒是一顿,问道:“恩公?” “姑娘不知?” “我应该知道什么吗?”如意有些好奇,便道:“与我说说。” 随即春绣便说起了那茫雪城的旧事。 这故事倒也不算长,只是零星几笔,却说尽了许多人间苦难。 “后来我就来了上京城,没想到才来不久,就得知了陈先生的消息。” 如意这才明白,说道:“原来是为了报恩啊!” 春绣点了点头,笑道:“是这么回事。” “我不信。” 如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你敢说当初就没一点窥觊之心?” 说着春绣便笑了起来,直言道:“那自然是有的,似陈恩公那样的风采,身为女子窥觊其美色,其实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如意嚯了一声,说道:“我就说,狐媚子都没安好心。” 春绣说道:“姑娘,似我一般流连于青楼的人看遍了那些虚情假意,心思微动其实都是一件难事,我窥觊陈恩公,但绝无什么坏心思。” 如意听后顿了顿,问道:“那岂不是说,你除了陈叔叔,就没对别的男人动过心?” 春绣张了张口,却是忽的一顿。 许是有些难答。 因为在她记忆之中只有那么一个人存在,大抵也是因为这些回忆悠远而又深刻,每每想起,总是觉得恍惚。 春绣舒了口气,却道:“似我这样的青楼女子,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这一生定然会遇到这样一位令人心动的男子,但究其所有,都只可远观……” “你不是给陈叔叔送了次饭菜吗?” “是啊……” 春绣呢喃道:“我光凭着那一份心思,做了这样一件冲动的事,但回去的路上我便后悔了,我想我是多么的不知廉耻,自身不干净却还污了先生的名声,自那之后我便只敢远远的望着,没再上前半步了。” 如意听着这话,也没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猫儿的目光望着这位略显老态的女子,它觉得这人眼中有着许多心思,但却都是遗憾,没什么欢喜。 如意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开口道:“陈叔叔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近况如何,我也不知。” “这样啊……” 春绣喃喃了一声,说道:“想来似恩公那样的人,总是会平安顺遂的吧。” 如意沉默了片刻。 屋外事一片欢声笑意,莺莺燕燕,但无一例外却大多都是假象罢了,青楼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但总有那么些许真话。 就似那句平安顺遂。 如意道了一句。 “你说得对。” 第一千零三十章:以此为质 纵马入城的贼人迟迟没有抓到。 而唐世景与唐峥也在事发的第三日赶回了上京城。 路上唐峥一共遭遇了三伙人马的阻拦,一为死士,三为江湖人士,另外一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是官府的人马。 这李林横当真是一手遮天,手伸的这般之长,上京城的官员不够,地方上的也要理一理。 不过好在,这一切都一一应对了过来。 唐峥先一步回府。 “大公子回来了!” “公子回来了!” 唐峥喘息着,快步跑进了唐府中。 “小妹呢!小妹在哪?!” 管家顿了一下,说道:“大公子,小姐就在府上呢,在等着公子呢。” 唐峥听后连忙跑了进去。 “小妹,小妹!!” 他大喊着,跑进了屋里。 当见了唐悦容,他这心也才安稳下来。 唐悦容道:“大哥你别激动,已经没事了。” 唐峥听后愣了愣,“没事?” 唐悦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一一跟唐峥说了一遍。 唐峥听后有些惊愕,“是二楼主?” “二楼主?”唐悦容不解道。 唐峥道:“王姑娘是我南北楼的二楼主!这些年大楼主一直在寻王姑娘的踪迹。” 唐悦容对此了解的不多,随即便说起了李林横于宫门前死于心痹之事。 “死了?” 唐峥呆滞了一下。 “这么巧?” 唐悦容本想解释一二,却听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人。 “大公子,小姐!二公子回来了!” “世景?” 唐峥听后一愣,连忙迎了出去。 唐世景在路上的时候便已经得到了消息,不过心中难安,于是便又跑了回来。 “哥,姐!” 唐世景唤了一声连忙上前。 唐家儿女三人见对方都无碍,心中也长舒了一口气。 “进去说,进去说!” 唐悦容又吩咐道:“命厨房赶些功夫,弄桌好菜来!” 三人进府上,至那堂中。 唐峥风尘仆仆,唐世景脸上也尽是疲态。 唐悦容道:“要不然你们两个还是先歇息一下,等明日再谈也不迟。” 唐世景摇了摇头,说道:“不,我留不了多少时日,尽快解决,我需快些回到边关去。” “什么?”唐峥怔了一下,说道:“不是,世景你去了那边,那家里这些事,该……” 唐峥又看向小妹,见小妹也是面上显得疲惫,想来这些日的担子尤为之重。 唐悦容舒了口气,说道:“世景,如今商行的事情,我的确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一介女子,行事尤为不便,你那边……” 唐世景顿了一下,沉默了下来。 “我答应了裕王。” 唐悦容怔了怔。 唐峥问道:“你也掺和进去了?!” 唐世景点了点头,说道:“裕王是不二人选,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其手,这是我自己的意思,只是没想到爹爹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说到这里,唐世景怔了一下,“爹爹他……” 唐悦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唐峥的目光也望了过去。 “跟我来吧。” 唐悦容领着他们二人去了祠堂。 在那祠堂之中正摆着一副黑棺,黑棺左右放上了冰块,化了再放,如此往复,祠堂之中也点着艾草熏香,防止那味道散出去。 如此所为,便是为了掩人耳目。 “当日知情的掌柜已被我暗中控制了起来,传出去的消息并不多,各州府的掌柜如今还不知道爹爹离世的消息,我们得赶在消息传到他们手里之前掌控住局势。” 唐峥见此一幕心中愤恨,一拳砸在了那墙上,眼睛都红了。 唐世景面色茫然,他至来冷静,可当上前看见那棺中煞白的爹爹时,几度茫然,说不出半句话来。 无声之间,唯有红了的眼眶,还有那愤恨之意。 唐悦容长叹了一声,说道:“我真的有些挺不住了……” 她以前觉得,自己对于商行的事尤为了解,经手了一些事后便自大的以为自己能像爹爹那样统领全局,但当面对这样棘手的情况时,她才知道这些事情到底是有多么的让人感到无力。 尤其是这些日子,面对那些巧言善变的掌柜,更是显得力不从心。 人性如此。 唐氏商行遍布天下,唐明镜去后,便再难压制那些别有心思的掌柜,如今是最好的时机,如此基业,谁又不眼馋呢。 一来是要提防着外面的豺狼虎豹,二来又要防着那些老东西们暗地里搞动作 唐悦容这些日来真是腹背受敌。 唐世景眉头微皱,问道:“这些人,真就不顾他们那些妻儿老小吗。” “人性贪婪,总有不在意的。” “这可就麻烦了。” “庄子那边呢?什么情况?”唐世景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唐悦容说道:“有!甚至还抓到几个!但嘴多挺严,甚至还抓到两个死士,不清楚是外边的还是咱们里边的。” “什么庄子?”唐峥有些不解的问道。 唐悦容与唐世景欲言又止。 唐峥脸色茫然,左右看了一眼,问道:“怎么都不说话。” “我来说吧,爹爹之前不想让你知道这些。” 唐世景上前,说道:“商行兴起之处,便招纳了许多掌柜,有些是从本家出来的,而有些是后来招揽之人,但考虑到往后的事,这些掌柜的妻儿老小,无一例外都被爹爹安排在了一处庄子里……” 唐峥的脸色微变,他张了张口,说道:“什么,意思……” 唐悦容挑明了话,说道:“便是以他们的妻儿老小为质,让那些掌柜有所忌惮。” 唐峥张了张口,看了一眼唐世景又看向唐悦容。 “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唐世景与唐悦容面露无奈,当年阿爹不曾交代唐峥,也是知晓其性子,这样的手段着实不大光彩,但不可否认的好用。 唐峥踉跄了两步,问道:“一直都这样吗……” 唐悦容点了点头,叹道:“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是大哥,最该明白这些道理的,当年阿爹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想不明白,从而心中生恶。” 唐峥颤了颤,他沉默不语。 第一千零三十章:雷厉风行 唐峥的性子,本就似江湖之中那般随意,江湖人最重义字,且不论江湖,他自幼读书,书中也从未告诉他这样的做法是必要的。 若是放在往年,他定是想不通这些事情的,阿爹也没有说错,当初的他的确会因此生恶。 但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经历了许多风雨,见识了许多事情后,渐渐也明白了一些道理,道理始于书,也又止于书,就似小妹说的一般,事上的许多事情都是这样的。 他想的明白,但却也未曾想过,他们唐家也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他是纠结的,心中到底是有疙瘩。 在良久的沉默后,唐峥说道:“我想的明白……” “早解决,先着手解决府上的事吧,尽快。” 唐悦容听到此言愣了一二,问道:“大哥你也要走?” 唐峥点了点头,说道:“我本就不是那块料子。” 唐悦容喘了口气,又看像唐世景。 唐世景张了张口,却不言语。 “你们还是小孩吗?” 唐悦容质了一声。 唐世景与唐峥怔了一下,双双看向她。 唐悦容道:“这商事权谋,纷争不断,我一介女子到底是有多吃亏你们二人可知晓?!” 二人皆是沉默无言。 唐悦容抿了抿唇,忽的红了眼眶,却舒了口气,说道:“好好好,你们各有各的事情。” “好得很!” 她舒了口气,目光冷了下来。 唐悦容的话语冷清,说道:“反正你们也不在意这个家,一走数年,书信两三张,除了大事便不会有只言片语,也罢!” “那就随你们去吧。” 她的话语一顿,冷声再道:“府上的事,快些处置了,要走,也要赶个紧。” 说罢她走出了祠堂,不见回头。 唐世景与唐峥两两相望,却是沉默无言。 兄弟二人,一个无心,一个无才,反倒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一介女子身上。 二人都很无奈,心中更是惭愧不矣。 他们兄弟二人都去求了自在,唯独留了唐悦容在这唐府上下为难。 却非大丈夫所为。 但二人却都有自己的无奈。 唐峥没有这般才能,他不似小弟跟小妹一般有头脑,一股子江湖匪气,怎么都做不来这些的,以他的性子跟脾气,大抵会搞砸这一切的。 唐世景已经压注裕王,如今正是关键之时,能赶回来已经尤为不易了,自然还是要回去的。 “唉……” 祠堂中响起一声叹息。 兄弟二人拜别了父亲,出了祠堂,两人的面色却又迅速冷了下来。 自然是有人要遭殃了! …… 许是因为心中有怒,兄弟二人这次回来带来不少人来,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当天夜里,唐府暗地里的庄子遭了贼人。 这群贼人拢共两伙人马,一方是得到了消息,想通过这些妻儿老小来控制唐氏商行的掌柜,另一方则是那些掌柜自己了。 当天夜里。 唐峥已然坐镇于此。 “杀!” 只此一字。 那天夜里惨叫四起,不过黑影一闪便会有一人倒地。 死伤无数,迎着那夜色,还能瞧着那草堆之中躺着的尸首将杂草压塌,层层叠叠。 夜里清扫时,聚出了拢共四十七具尸首。 一把火便烧了,但那血腥味,却怎么也洗不掉。 不过无碍,在唐峥看来,这血腥味越重越好,他就在此地,谁若来,那便杀谁! 而唐世景当夜便找上了那些有异心的掌柜。 又顺着唐峥那边查出的一些东西锁定了几个人。 当夜便带着从裕王那借来的人马冲进了那些人的府上。 “杀,一个不留。” 唐世景的语气平静,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 “不要!!” “公子,饶我一命吧,是我鬼迷心窍,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而换来的却是唐世景亲自提刀,将其的头颅斩了下来。 这位掌柜连同着其下十位下人仆从无一生还。 唐世景却只是擦了一下刀,说道:“吩咐唐峥,此人妻儿老小,也不可留……” “算了,还是别告诉他了,回头我自己处理。” “下一位!” 当天夜里,拢共杀了五位掌柜,连同着仆人小厮,还有他们圈养的死士,近百人死在了这夜里,好似悄无声息一般。 此番作为就是为了杀鸡敬猴。 一车一车的尸首被运到了城外烧了个干净。 那滚滚的浓烟都遮盖了夜色。 …… 隔日一早,当唐悦容再度召集那些掌柜到商行的时候。 他们的神色各异,也没了前些日的嚣张,相反的很是忌惮,胆怯与慌乱之意也尽收眼底。 如意站在唐悦容的身后。 今天的唐悦容很是不同,比起往日的无奈,她今日却是挺直了腰。 仅是目光一扫,便让在场这些剩下的掌柜心中一颤。 “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唐悦容轻声道了一句。 众位掌柜当初各怀心思,但昨夜五位掌柜悄然消失,与此同时,他们府上各自都死了人,无外乎都是府上的下人或小厮,一早醒来的时候,便见那人头摆在床边,还淌着血。 尽管他们再怎么有道理,此刻也不敢再有造次。 一切仿佛都在无声无息之间发生了。 却又一位掌柜拍桌而起,眼眸赤红,气愤道:“这么多年,我为商行尽心尽力,你们如今所为,丧尽天良,你们唐家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秦掌柜,我念在你是我爹身边的老人,所以也愿意卖一个面子,你当我真不知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吗。” 唐悦容平静道:“那几位掌柜手底下的死士是你给找的门路吧,且不说我唐府容不容得下你,你可知圈养死士按大襄律令当按照什么处置?” 秦掌柜张了张口,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唐悦容。 在目光转动之间,忽的袖子抬起。 唐悦容身后的如意见此一幕眉头微挑,忽的上前一步,一把将其的手按下。 “嘭!!” “啊!” 秦掌柜口中发出一声惨叫,手骨已段。 如意抬手扯开其袖子,便见其袖中藏有暗器,似小型的弓弩一般,连接着短箭。 也好在是她眼疾手快,要不然唐悦容估计就已经死了。 唐悦容脸色微变,但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她缓缓起身,不理那秦掌柜的话语,开口道:“谁还有意见?!” 在座掌柜心中一颤。 “我等自当尽心尽力……”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天南地北 以此手段,也暂时镇住了这些掌柜。 但说到底,这并非是长久之计,唐悦容有心请那些老前辈重新出山,暂时为其效力。 早年退下来的掌柜随着爹爹拼出了这唐氏商行,手段与才能都无可挑剔,只是如今还在世的,实在是不多了。 当初十二位掌柜,如今只剩下了七人。 唐悦容一一前去拜见,但却只有一人答应了下来。 其他的无一例外,都拒绝了。 “小姐,恕老朽垂暮老矣,一把老骨头,禁不住凿了,还望小姐恕罪。” “我们都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我说句实在话,还望小姐不要怪我,辛苦了大半辈子,这商事上,我不知经历了许多尔略我诈,这些年好不容易抽身出来,如今只想求个晚年安详……” 唐悦容本觉得是十拿九稳的事,却未曾想过是那样无力。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唐府的功臣,她强求不得,那样的手段,自然也不能再用。 可她又该去找谁呢…… 商行内部的人,她不敢用,外面的人,她更是不敢。 如今真是左右无援。 待事情稍微安定下来后,已经到了五月。 天气逐渐有些热了起来。 唐悦容少有睡个好觉,没日没夜的忙,她也总算是明白了当初爹爹为何总是不见踪影,这么多事,一天不拖着一天的就算是不错了。 当天府上备了宴席。 今天唐世景与唐峥是要辞行的。 唐世景已经拖了很多时日了,这些日来,他杀了不少人,不仅是这上京城近处的掌柜,甚至还派人潜入了各个州府一趟,该杀的杀,该警告的警告,如今人也已经回来了。 他也该离去了。 唐峥亦是如此。 他们三人坐在桌上,却显得有些沉默。 两位娘亲没有掺和进这饭局里来,只是瞧着沉默的三位儿女各自都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沉默…… 还是沉默…… 饭吃到一半,唐世景放下了筷子,说道:“我得回去了。” 唐悦容顿了一下,只是点头答应了一声。 唐峥低着头吃饭,犹豫了一下,却未开口。 猛刨了两口,便见唐峥放下筷子,提起了一旁的剑,就要离开,嘴里说道:“我吃饱了。” 唐悦容忽的说道:“你也走吧。” 唐峥顿了一下,说道:“我留下来帮你。” 唐悦容摇了摇头,夹着菜,说道:“用不着,你本就不想留下来,早晚也会走。” 唐峥的脚步顿在原地,驻足良久。 他未曾回答,走出了门去。 待大哥走后不久,唐世景喝了口酒,这才说道:“我打点了四皇子那边,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去找他。” 唐悦容低头嗯了一声,随即放下了筷子。 “我先去忙了,就不送你了。” 不过片刻之间,这饭桌上就剩下了唐世景一人。 他看着这一桌子的饭菜,动都没动几口。 唐世景轻叹了一声,独自吃了起来。 临走的时候,他取走了挂在爹爹书房之中的画卷,那幅从青山城来的画卷。 他又去爹爹的坟前磕下了三个响头。 未曾嘀咕几句话,便随着一行人马离开了上京,奔赴回了边关。 …… 唐峥在上京一直留到了六月。 多待了一个半月。 商行的事多是小妹在打点,而他就似个打手一般跟着,或是解决一些暗地里的小动作。 说到底都是一些打打杀杀的事。 他见小妹每日都是疲态,他便去学着打理商行的事情,可到头来,却是弄的一团糟,反而给小妹惹出了许多麻烦。 他不死心,又读了许多书,请教了几位前辈,准备再试一翻。 但结果…… 却险些让一批货物损毁在半路上。 对此唐悦容也很是心累,接连的乏累之下,也说出了气话。 “你能不能消停一些,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了!我已经很烦了!” 唐峥听到这话的时候身躯一怔。 他颤了颤,他长叹了一声,也在这一刻泄了气。 他明白,自己的确不是那一块材料。 唐峥欲言又止,最终只道了一句:“是大哥无能,只会给你添麻烦。” 他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回头离去,已然红了眼眸。 唐峥觉得,兴许自己留下来,多学一些,多看一些,便能帮到小妹,可事情最终却是是得其反了。 唐悦容见大哥离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顿时之间崩溃的大哭了起来。 之前多么艰难,她都没有哭过,可如今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泪水决堤,哭的人好似要晕过去了一般。 唐峥也走了。 如来时一般,这次却走的很慢。 家中儿女三人,天南地北,再度分别。 如意抱着猫儿,见唐悦容整日忙前忙后,问道:“你不歇息一下?这样下去怎么是个事。” 唐悦容道:“歇不下来。” 如意摇了摇头,不知该说她些是好,但她也知晓唐悦容的无奈。 如意将新买来的茶叶和酒放在了桌上,说道:“早些歇息。” 说罢,她便下了楼去。 待她走后,唐悦容便命人泡了一杯浓茶来,茶水苦不堪言,但却能让她精神些许,至于那酒,则是忙完后喝的,不喝醉些,她完全睡不着觉。 如意肩头的狸花问道:“如意如意,我们时候回去?” 如意顿了一下,说道:“给两天吧。” 狸花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如意是在等陈好人吗?” “你知道?” “是啊,狸花可聪明了,快夸夸狸花。” “好聪明。” “如意好敷衍。” 正说着,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董赤玉拦着如意,说道:“教我。” 如意见她提着枪,不知从哪个巷子里跑出来的。 她连忙拉了她一把,将其扯进巷子里。 “你有病啊!” 如意骂了一句,说道:“我现在可是被通缉的,你这明晃晃的提着枪来找我,是觉得我活的这样好,来帮我一把吗?” 董赤玉顿了一下,随即将枪放了下来。 如意无奈一叹,说道:“真是个榆木疙瘩,你就该去修佛法,学什么枪啊。” 董赤玉道:“我想跟你学,你是枪仙。”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当场逮捕 如意没理她了,径直去了青楼。 春绣接待了她,领了两个漂亮妹妹,喝酒闲聊,听曲唱歌,如意倒是觉得蛮惬意的。 直到董赤玉找上来。 “你喜欢这个?” 董赤玉这样问道。 如意顿了一下,说道:“我就是喜欢听曲,跟她们闲聊而已。” 说着如意招手让那两个姑娘先下去。 董赤玉看着如意,她思索了起来。 如意剥着青柑,看着她道:“你一直看着我作甚?” 却见董赤玉一言不合就扒拉起了肩膀的衣服。 “喂!!” 如意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拦住了她。 “你干嘛!” 木头的董赤玉却忽的脸红了起来,说道:“你不是,喜欢……” 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如意瞪大了眸子,骂了两句道:“你这也太疯了!我来这玩纯粹是觉得这些姑娘说话有趣,弹琴好听罢了,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这样一说,董赤玉的脸更红了。 她撇过头去,有些不自然道:“我先走了。” 说着,她就跑了出去。 如意见此情况很是无奈,道了一句:“喂,那谁,我教你!我教你行了吧!” 董赤玉顿了一下,却又落荒而逃。 如意站在门口,有些傻眼的望着那姑娘跑的飞快。 她也未曾想到,董赤玉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样看来,也并非是榆木疙瘩啊。 “狸花。” “嗯?” “你说她怎么想的?” “唔……” 狸花想了想,说道:“兴许是她觉得如意你比较变态吧。” 如意顿了一下,伸手敲了一下它。 “好疼好疼。”狸花反抗道:“如意你干嘛又打我?” “你不聪明。” “我怎么不聪明了。” “明明是我模样好看,你懂甚么。” “可是他们都这样说你。” “他们是谁?” “青楼里的那些人,还有几个姑娘也这样说。” “好啊!我这就去收拾她们去,是哪几个姑娘,你给我指。” . . 如意倒是惬意的很。 除了时常给唐悦容送茶和酒意外,大多数时候都在青楼里蹲着,这儿可太有意思了。 小嘴一个比一个甜,一声声姐姐叫的尤为好听。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些个臭男人喜欢上青楼了,这谁能不喜欢啊。 青楼里莺莺燕燕嬉笑不停,好不热闹。 在那门外。 却见一位先生抬眼望去。 见那“春红楼”三字,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她迈步走进了里面,老鸨没有出门迎接,兴许是有事在忙。 楼里的姑娘迎了上来,问道:“这位大爷,未曾见过啊,是头次来我们春红楼吗?” 那位先生只是抬手道了一句:“我找人。” 说罢便从其身旁掠过,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方才那姑娘瞧着那先生气势汹汹的样子,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诶,糟了糟了,这该不是来抓人的吧。” 姑娘眼睛一转,却是好奇的跟了上去。 楼里的姑娘总是喜欢看热闹的,尤其是那些有妇之夫被妻儿找上门来的场面,很是好玩有趣。 在那屋中,如意正吃着橘子听着曲儿,狸花就趴在一旁睡觉。 正惬意着呢。 “嘭!”的一声,门忽的被踹开。 如意惊了一下,琴声也停了下来。 如意惊坐而起,狸花也睁开了眸子,屋里的两位姑娘也瞧了过去。 见了来者,如意忽的瞪大了眸子,如临大敌。 “陈,陈叔叔……”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那屋中的两个女子。 那两个女子一怔,连忙就出了屋子。 陈长生道了一句:“狸花,关门。” 狸花点了点头,随即跳了过去,把门给关了上来。 “陈叔叔,那个,我……”如意还想狡辩。 陈长生走上前去,一语不发,一把揪住了如意的耳朵。 “诶诶诶,陈叔叔疼,疼……” 狸花连忙退避三舍,不敢上前。 那弹琴的姑娘见此道:“诶,客人客人,可不兴动手,不兴啊……” 如意就这么被陈长生揪着耳朵。 陈长生话语冷淡,说道:“你真是长本事了啊,岁数大了不找男人就算了,你一个女子,竟上青楼找姑娘?” 如意不敢造次,耳朵被揪红了,说道:“错了,如意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陈长生气不打一处来。 照理说他此刻正在南园里安心修行的,谁料掐指一算,这丫头竟然在青楼莺莺燕燕了几个月。 她可倒好,年岁这样大了一个男人没找到就算了,这下不找男人,反倒是去找女人! 他心中顿时就生出了一种自家闺女误入歧途的气愤。 “是不是我这些年从来没收拾过你,你就这样无法无天了?” 如意耳朵青痛,说道:“我这,我这不是没地方去吗……” 陈长生道:“唐府那么大,你住不得?” “住得住得,疼疼,陈叔叔我错了,真知道错了。” 陈长生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如意连忙揉了揉耳朵,这可疼的厉害。 陈长生坐了下来,敲了一眼桌上,说道:“葡萄,橘子,还有好酒,你这日子过的不错嘛。” 如意顿时嬉皮笑脸起来,开口就有要浑水摸鱼的样子。 “站好咯,少嬉皮笑脸的。”陈长生道了一句。 如意顿时站的笔直。 陈长生拿起橘子,剥了起来,忽的感到有些挫败,说道:“你说说你,男人找不着,你也不至于找女人吧。” 如意摸了摸耳朵,说道:“那,她们说话又好听,弹琴唱曲也……” “你还说!?” “哎呀……” 如意见陈先生起身,顿时就跑。 往门口跑。 却见狸花挡在门口,说道:“如意不准跑喔。” “好你个狸花!”如意道了一句,随即往另一边跑去。 陈长生与如意在屋中你追我赶,闹的整个屋里鸡犬不宁的。 狸花就守在门口望着,眼里有光。 不得不说,如意落荒而逃的样子还真是好玩。 “陈叔叔别追了,我错了,我真知道了错了。” “啊啊啊,真错了……”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你心可真大 如意屁股上挨了两脚,她倒是无所畏惧,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哪里会禁不住这两下,还乐呵呵的,至少后来还有心思跟叔叔嬉皮笑脸。 狸花就单纯瞧的乐呵,看如意笑话,但如意瞧它那眼神,想来过不久要挨一顿毒打。 陈长生坐在椅子上,吃了口橘子。 “你方才怎么坐的来着呢?”陈长生琢磨了一会。 如意在一旁道:“翘着腿,放那个椅子上,啊对对对,就是这样……” “嗯。”陈长生闷了一声,动了动脖颈,说道:“还挺舒服。” 如意在一旁干笑了两声,站的笔直。 陈长生吃了两瓣橘子,一边吃一边说道:“等回头回了青山城,我跟你娘说说,就说你跑这上京城来纯是在逛窑子,嗯,你娘到时候说不定夸你聪明,找不着男人,还会另辟蹊径。” “呵呵,呵呵……” “笑?” “不笑了,不笑了……” 陈长生放下了腿来,正常坐着。 狸花在一旁瞧着,胡子不停的动,好似在憋笑一般。 “还有狸花。” 狸花一顿,说道:“这跟狸花可没关系。” 陈长生伸手敲了它一下,说道:“你会什么都不懂?陈某瞧你似乎也玩的挺开心的啊,也不拦着一些。” 狸花摸了摸脑袋,只道是遭了无妄之灾。 正教训着呢。 却忽见一道身影破门而入。 “啪嗒……” 董赤玉提着枪就进来了。 “休要伤她!!” 董赤玉目光锐利,一柄长枪刺来。 如意瞪大了眼眸,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长生也有些意外,转眼间却是忽的抬起手来,只是指尖一抬,那挡住了那柄枪。 董赤玉一怔,想要收回枪来,却见陈长生已然抓住了枪头,使其进退不得。 如意连忙上前拦住了董赤玉,不解的问道:“不是,你干嘛?” 董赤玉面色冷淡,看着陈长生,说道:“楼里的姑娘来找我,说你惹了人……” 陈长生顿了顿,看向如意,问道:“这是谁?” “她,她……”如意的手动了动,说道:“她姓董来着,说是想跟我学枪法。” 如意又看向董赤玉,说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叔叔,陈叔叔。” 董赤玉愣了愣,有些意外。 陈长生也松了手。 董赤玉收回了枪,一时有些恍惚,她连忙拱手赔罪道:“在下,在下方才唐突,还望前辈恕罪。” 如意揉了揉眉心,不免有些头大。 春绣作为老鸨见有人提着枪闯了进来,于是便也连忙赶了过来。 往那屋中一瞧,却见两个姑娘站着,一人提着枪,满脸歉意,一人低着头,像是没脸见人一般。 还有一位青衫先生就这么坐在屋中的椅子上,打量着面前的人。 春绣一怔,却是有些恍惚。 那白着头发,面容苍老的人有些熟悉,但那身青衫,春绣却是忘不了。 那不就是陈恩公吗。 春绣见此场面,大抵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低着头缓步上前,欲要将门关上。 这热闹还是别让别人瞧去不好。 在抬眼的一刹,却见那先生的目光也望向了她。 春绣心中一怔,缓缓退去,顺带着关上了门。 来到门外的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遥望,也不知心中在想着些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陈长生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如意,又看了一眼董赤玉,说道:“陈某该说你们什么好……” “都是姑娘家家,一个个全都往青楼跑,像个什么样子。” 如意语塞,只是一个劲的认错。 董赤玉也低下了头来,她以前倒是不曾来过,只是如意经常来此,她时常也会寻上来。 她们两人因此也没少遭人议论。 陈长生站起身来,道了一句:“还站着做什么,走了。” “哦……” 如意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动静闹这么大,外面可有不少人看热闹呢,还要走正门?”陈长生说道。 “嗷嗷……” 如意反应过来,随即就要去翻窗。 狸花和董赤玉紧随其后,这两个跟如意的跟班似的。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也走向了窗户。 走时回望了一眼门口。 那门外有着一道身影好似在等着。 陈长生沉默片刻,回过神来后便翻出了窗户,没留下任何。 …… 春绣在门外等着。 她的心思忐忑不安,良久后屋中没了动静。 她便等着,袖下的手微微握着。 似乎在不断的犹豫之中下定了决心,伸手敲响了房门。 门口没有声响,没有回应。 春绣怔了一下,推门而入。 远外的霞光落进了屋子,将这屋子照的一片昏黄,地上的琴谱随着微风掀起了一个角,桌上剩着一个吃了半个的橘子。 这里空落落的,好似什么都剩下。 原本忐忑的她忽的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心中也寂静了,如这空落落的屋子似的。 驻足良久后,她叹息了一声,垂下了眸子。 …… 寻了处酒楼,点了几盘好菜,另上了一壶酒。 正值饭点,不免喧闹了些,但好在热闹。 “陈某请客,如意拿银子。” “哦……” 如意撅着嘴,蛮不乐意的样子。 董赤玉呆呆的看着,她却从未想过,眼前的人会有这样的一面。 从知晓,见识,再到认识,再到如今的相熟,在她的印象之中如意从不会像这般模样,她甚至都恍惚了,觉得眼前之人并非往常所见的那个了。 酒楼的饭菜很是好吃,至少陈长生看来是这样的,他许久未曾吃过了,这些年忙来忙去,不是修行就是在忙别的,一口热乎饭都没吃过。 狸花吧唧吧唧的吃着,它从来不挑,吃的津津有味。 它像来如此。 “说说你近来干了些什么事。”陈长生道了一句。 如意嘀咕道:“没,没干啥,叔叔,如意老实的很。” 陈长生伸出了手。 “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如意便从收到书信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了入京,当街纵马,夜闯宰相府,还有李林横的死,以及唐府最近这段时日发现的事。 陈长生听的愣了半刻,他轻叹了一声。 “你心可真大。”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不快活,不自在 如意说道:“最近已经没人在查了,一直没抓到人,上京城里怨声载道的,官府就没大肆搜人了,半月前开始就没什么动静了。” 说着,如意看向了董赤玉。 董赤玉这回反应倒是挺快,开口道:“我作证。” 陈长生将饭菜咽下,叹了口气道:“三娘见骑着马离开了,好些日子没吃的下饭。” 如意听到这话也没了方才那巧言善辩的样子,默默低下了头来。 陈长生道:“也不是说非要教你做人做事,我自然希望你快活自在,但也是因此,才怕你往后不快活,不自在……” 如意手里的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眨了眨眼,没人瞧的见她已经红了眸子。 “吃饱饭,要早些回家,知道了吗。”陈长生说道。 如意手上的筷子顿了一下,她忽的抬起头来。 “叔叔要赶我走?” 陈长生本余欲开口,可见到如意那泛红的眸子,一时却说不上话来。 如意伸手抹了把泪,说道:“干嘛赶我走啊,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 说着说着哭的愈发厉害了,那眼泪也止不住了。 左右手一齐擦起了眼泪,一边哭一边说道。 “你又不回青山城来看我,我知道,我知道你跟芸姐姐最好了,她家出事了你肯定会来的,我也知道娘亲因为我的事肯定不如意,但我就是想再见见你,我都好就没瞧见你了。” “我打小就没有爹爹,兵荒马乱的,除了娘亲之外就只有你跟黄爷爷,黄爷爷走了,除了娘亲,就只有你了,我将你视作爹爹一样的人,就想瞧见你,城里面不知道多少官差想抓我,我东躲西藏的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啊。” 如意抹着泪,抽着鼻子,说道:“我都还没跟你讲我这些年去了,经历了什么事,你就问了那么两三句,干嘛就要赶我走啊。” “我不快活,不自在,也不如意……” 说着她便扑进了陈长生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她少有这样哭过。 狸花瞧的有些愣神,它眨了眨眼,不仅回想起了当初。 它当然知晓如意是怎样性子的一个姑娘。 当年走江湖的时候,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吃了多苦,都不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却哭成了这般模样。 猫儿傻傻的,反倒是也想哭了。 砸吧砸吧眼睛就好像要掉眼泪水。 陈长生伸手摸了摸如意的头发,说道:“没赶你走,没赶你走昂……” “我这不是来了吗。” 如意哭着,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你几面,我就想啊,我想你认识的人这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都以为你把我忘了,怎么闹怎么作你都不来收拾我,你知道方才你在那屋里追着我收拾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 如意抹了把泪,控诉着:“可你就是瞧着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跟个傻子一样好哄,结果只是三言两语就要把我给打发走。” “芸姐姐说的真是一点没错,哪里有你这样心狠的人。” 陈长生只是轻拍着她的背,神情也不禁恍惚。 如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陈长生近年来总是这样觉得。 但好似是自己误会了。 这个丫头不是长大了,只不过是将自己的心思全都藏了起来,她总是如此。 就好似当初在院子里一般,生起闷气来就坐在那台阶上,什么话都不讲。 她记得的人不止是娘亲,还有他这个后来的叔叔,有些时候,如意甚至都已经将其当做了爹爹,又许多许多话想说,有无数的面想见。 她唤名如意,但却又有许多事让她不如意。 如意抽了抽鼻子,眼睛一转,“……你干什么不讲话。” 陈长生轻声道:“这不是在听你骂吗,就想听听你这丫头这些年到底是有多委屈,多不快活,多不自在,陈某又是多么心狠,多么不是个好人。” 如意哼了一声,红着眸子盯着陈长生,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拿我当小时候一样逗着我玩,你看你,一点都没有内疚的样子,一点半点都没有。” 说着她撇过了头去。 陈长生道:“如意可是说错了,陈某并非一时内疚,其实许多时候都在回想着你们,你和平安,本就是我瞧着长大的,视我为长辈,可我却未曾能尽到一个长辈该做的事,我时常内疚,又时常后悔。” 如意半晌没说话。 陈长生低下了头,目光之中也多了许多茫然与无奈。 董赤玉坐在一旁,无心饭菜。 她沉默不言,只觉得心中绞痛。 她羡慕,羡慕如意还有这样一个叔叔可以惦记,可她呢,就因为她娘出自小门小户,家族便对她的无视,长辈对她蔑视,她想学武,但那些自诩前辈的人口中对她却都是嘲讽,好似她从生下来就该遭受这些一般。 如意喃喃道:“反正你不准赶我走。” 陈长生点了点头,答应道:“嗯,不赶你走,方才便答应你了。” 他伸手为如意抹去眼泪,说道:“是陈叔叔做的不对,嗯……” 莫名的,陈长生从袖中取了一块蜜饯出来,递给了如意。 如意瞧着那掌心之中递过来的蜜饯,她忽的破涕为笑。 “小孩子吃的东西了。” 陈长生笑道:“如意不聪明,不是小孩就不能吃糖了吗?” 如意轻哼了一声,伸手接过。 当年也是这般,一块蜜饯便将她哄的团团转。 她擦掉了最后一滴眼泪,随即便将蜜饯送进了嘴里。 “好吃吗?”陈长生问道。 如意撇过头,说道:“也就凑合吧……” “小孩。” “小孩就小孩吧,我乐意。” 如意哼哼了两声,尝着嘴里甜滋滋的蜜饯,慢慢也高兴了起来。 她从来都是如此,一阵哭一阵笑。 心里不怎么记事,但若是要记,那便总能记很久很久。 或是一月几月,又或是一年几年几十年。 她是如意嘛…… 是讲理也说不通的姑娘。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你瞧瞧如意 董赤玉于那酒楼外分别,她只是目光望着,见那她目光之中威风凛凛的女子如今却似一个孩子一般拉着那位先生的臂膀。 她心头有说不清的羡慕。 伴随着办滴泪水落下,她遥遥的望着那城门,长舒了一口气,那黄昏最后一抹余洒在她的身上,留下一抹剪影。 她与她的枪一般,少了感情。 …… 唐明镜的葬礼是在唐府安定下来之后才办的。 风水先生选的地方甚好,山水交印,远远的又能瞧见那赶路的人,这儿不算清净,零零散散有些人气。 唐悦容觉得,父亲生前少说了很多很多话,如今虽没机会说了,但这儿至少能让父亲隐约听到一些。 陈长生到了一壶酒在坟前。 如意在一旁陪着。 叔叔的情绪有些低落,她不知该讲些什么,也觉得这个时候不讲最好。 陈长生目视着那墓碑,上面的人名儿不由得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唐府的时候,那时候唐明镜还正年轻,还有后来,他成婚的时候,自己也去喝过喜酒。 他不禁为唐明镜感到可惜。 大抵是因为他死的太过忽然了,好多的话都未曾说出口来便去了。 陈长生去城隍庙问过,唐明镜早便入了轮回了,他本就是肉体凡胎,亡魂也不能久留,下葬后过了头七,便走了,也好在是之前城隍出手护了护,不然那肉身一直不下葬,亡魂入不得黄泉,早便魂飞魄散了。 城隍告诉陈长生说,唐明镜离去的时候未曾留下过任何重要的话。 他只说自己累了,想歇息了。 还有一声叹息。 他这一辈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壮大了唐府,使得这天下商脉得以兴盛,一条商道不知给了多少人活路,他一个人,甚至做到了一件曾经数十位皇帝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连通各州府商道,制定商规,仅唐一字,便为商人拔高了地位,使得商人不再受到忽视与歧视,这是过去的岁月里闻所未闻的事情。 陈长生念了一遍道经,为其积攒福缘,如当初在那青仙观上为黄老头念的一般。 如意说道:“如意要是走了,叔叔也会给如意念这经文吗?” 陈长生怔了一下,说道:“你想听吗?”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这样,叔叔活的不快活,不自在……” 陈长生点头一笑,说道:“如意是对的。” 在陈叔叔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时。 如意也感到了那话语之间的无奈。 所以陈叔叔自己都明白。 她在想…… 黄爷爷走了,芸姐姐走了,如今唐老爷也走了…… 往后的往后,先生在意,在意先生的人都走了的话,陈叔叔还会不会选择活下去呢。 她好像明白了他的心思。 在这样的纠结与无奈之间,叔叔只能为别人而活,他为自己,根本活不下去。 如意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叔叔别太难过……” 陈长生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将那酒葫芦里最后的酒洒在了面前的坟前。 陈长生起身,道了一句:“走吧。” 他的话少之又少。 猫儿跟了上去,跳到了陈长生的肩膀上。 “陈好人陈好人,你又不开心了。” 猫儿都看的明白。 陈长生伸手摸了摸狸花的脑袋,说道:“我会不开心也是好事,等什么时候不会不开心了,那就坏了。” 如意怔了一下,抿了抿唇。 狸花听的有些迷糊,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狸花不聪明,所以听不懂。” “啊!” 狸花道了一声,说道:“陈好人尽是乱讲,狸花很聪明的好不好。” “对,对。”陈长生点头道。 狸花忽的想起了一事,问道:“狸花想起来了,之前陈好人说给狸花带鱼干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啊……” 他无奈一笑。 “陈某忘了。” 狸花的尾巴晃了晃,说道:“狸花就知道,不过狸花看你不开心,就原谅你一次,下次,下次可不能忘记了。” “那就多谢狸花了。” “哼哼。” 狸花扬起了脑袋,得意的很。 回到了上京城后,陈长生便去了唐府。 唐悦容似乎是得到了消息,早已让人厨房备好了饭菜,就待人来。 她在那府门前等候着,目光望着远处。 直至那两人一猫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唐悦容才微微松了口气。 “让厨房现在下锅!人到了。” “是!” 转眼间府里就忙活了起来。 唐悦容迎出门去,来到先生面前,拜见道:“唐悦容拜见陈先生!” 陈长生顿了顿,将其扶起,说道:“进去说吧。” 不过从门口到中堂的时候,唐府厨房几口锅便一齐动身,而那早已热着的汤跟炖菜已端上了桌,饭菜都是才上的,热的。 可见唐悦容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 “你爹爹早年为了商行没少费心思,甚至对妻女斗少有上心,生在富贵府,你却也是个苦命的姑娘,一介女流如今还要接管如此重任,也着实为难你了。” 此一番话说到了唐悦容的心头。 她不免有些酸涩,但却又不敢哭出来。 如今的她经历了一些事后,也明白了爹爹往日的难处,哭哭不得,笑笑不得,种种事情都是那样的伤人伤心。 就似如今。 在如何称呼之上,她也要犹豫。 她想称陈先生为姑父,却又怕如此不好,因为姑姑与陈先生之间的事情本就不清不白,想称叔叔,但又怕先生觉得她谄媚,反而不喜,落到最后,只能称一声先生。 就连这样的事,她都要仔细思索,才敢喊出口来。 陈长生道:“我与你爹与你姑姑,都是旧相识,你也不用唤我先生,若是愿意,便叫我一声叔叔吧,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唐悦容听到此言连忙起身,拜谢道:“悦容拜见叔叔。” 要拜下时却被陈长生拉了起来。 陈长生道:“你不用对陈某这般客气,我知晓你左右都是难处,商行的事让你变得无比规矩,左右都是人情世故,但陈某不希望在这饭桌上你也这样,这是你家,应当是想闹就闹,想笑便笑,想哭便哭,自在随意那才是好的。” “你瞧瞧如意,多好。” 被点了名的如意抬起头来。 她的嘴里都是饭菜,腮帮子鼓鼓的,嘴角还沾着一粒米饭。 吧唧了一下嘴。 好像还不明白为什么点了她的名儿。 唐悦容见此一幕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心绪也在这一刻稍微放下了些许。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拜见东家 陈叔叔的一翻话语让唐悦容变了心思。 她这样焦急的等着,这样恭敬,无外乎是希望这位先生能够帮帮她,帮她脱离这样的困境。 可如今想想,是她错了。 至始至终,她都只将此当做是一场交易,而陈叔叔却是真心当她是这么个侄女。 叔叔口中从不说她做的有多么多么好,只说她苦,说她累,说她应该多笑一笑,想哭的时候就哭。 情绪总是没由来的。 这饭吃着吃着总是有两滴泪水打落子在碗里。 陈长生却道:“是饭菜盐不够,特意加些吗?” 这样的一句话却又让唐悦容破涕为笑,哭不下去,反倒是笑了起来,但不管怎样,还是为此红了眼眶。 兴许也是今天的一顿饭,才让积压在唐悦容心头重担稍微松懈了一些,至少她感觉是如此,至少自己不是那么的有所依靠。 自己有了一位叔叔,待她好,不关心她又多厉害,只关心她难不难过累不累的叔叔。 所以,至始至终,唐悦容都未曾提起那商行的事,她不希望这份情因为这样的事破灭。 陈长生当然知晓这丫头不愿意开口。 所以他也没问。 待吃过饭后,他便让如意陪着唐悦容多说说话,女儿家互相之间总有话说,更别说都是那般要强的两个姑娘。 陈长生出了门口,卸去了那一副苍老的白发与白胡。 他要去走访了几户人家。 其实也是求人帮忙。 “谁啊?” “来了,来了。” 不多时老人家便来开了门。 开门过后见此人面容俊朗,身穿一袭青衫。 门后的人不禁眨了眨眼,愣了良久。 久远的记忆忽的浮现眼前,眼前之人与那画像之上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你是……” 老人家顿时一惊,随即连忙跪地:“老朽拜见仙长!!” 陈长生连忙道:“乌掌柜快快请起,陈某此番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这位老人家,便是曾经唐府退下来的老掌柜之一。 …… 夜里。 如意和唐悦容聊着。 唐悦容一边书写着文书,一边与如意聊。 有些事没办法耽搁,但她又觉得与如意聊着反而轻松许多,便一边忙一边聊。 “陈叔叔是个怎样的人?” 如意想了想,最后总结了一句:“挺无耻的。” “啊?” 唐悦容愣了愣,随即笑道:“哪有这样说的,陈叔叔知道了,不得收拾你啊。”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收拾就收拾呗,我又没讲错,哎呀,反正有那么个意思嘛,真要说陈叔叔是怎样的人,我也说不上来。” 唐悦容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我之前听说,陈叔叔乃是神仙中人,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那,那是怎样的?是不是如书中所写,可翻山越海,手起风云?” “唔,我倒是没见过,但是对陈叔叔来说,这些应该不算太难。” “这般厉害啊……” 狸花趴在一旁,听他们聊的都已经打瞌睡了,它打了个哈切,插嘴道:“这算什么,陈好人可厉害了,我之前见他一剑就能把一座山斩成两半,一句话就能封天锁地。” 聊起这个如意跟唐悦容都很是好奇。 “还有呢,还有呢。” 狸花眨了眨眼,想了想道:“我之前听墨玉说,陈好人能号令数万龙族水妖,连通天江的龙君都是他的朋友。” “龙君……” 聊着聊着唐悦容都无心书写了,她好奇问道:“那通天江中,真有一位龙君?不是传说杜撰的?” “这是真的有。”如意说道:“我还见过天江娘娘呢,早年在青山城的时候,她就来给陈叔叔送过东西,她也喊叔叔。” “啊?”唐悦容愣了愣。 如意嘿嘿一笑,说道:“你就放心吧,陈叔叔认你做侄女,往后走到哪里,无论在哪,只需招呼一声,谁都不敢动你。” 唐悦容笑了笑,心中将此事记下,她却也没有不当一回事,她知晓,如意所说,兴许并不是夸张。 正聊着,却听屋外传来了声音。 “叩叩……” “小姐,小姐……” 管家在门外候着。 “什么事?”唐悦容问道。 管家开口道:“几位老掌柜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唐悦容愣了愣,随即看了如意一眼。 如意道:“你先去忙,你之前不是对这几位老掌柜挺上心的吗,如今来找你,说不定是回心转意了呢。” 唐悦容笑了笑,却不这么想。 她之前费了许多心思,甚至一日登门六次都被拒绝了,如今一起前来,这反倒是让她有些害怕这些老掌柜。 她只是在想,千万不要是串通好了前来,似狮子一般开口。 那她当真的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待她去了正堂,却见几位掌柜站在堂中。 唐悦容深吸了一口气,先是拱手,说道:“悦容见过诸位长辈,几位来的忽然,府上未备好茶水,下人已在准备了,一会茶水瓜果自当端上,诸位长辈请坐吧。” 这些位老掌柜都是陪着唐明镜闯下基业的老前辈了,唐悦容称一声长辈也是不为过的。 “小姐,我们便不坐了。” 唐悦容心中一顿,心中乱了乱。 可随即面前几位掌柜的话却让她乱了起来。 “今日陈先生亲自上门,每家每户一一拜见,我等不过一介商人,身份低贱,陈先生身为神仙中人,却对我等以礼相待,我等惭愧。” “今日我等一同前来,一来应老爷旧情,二来应神仙之礼,接下来一段时日,我们这些老家伙,便任凭小姐差事,只愿小姐不要嫌弃我等垂垂老矣。” “我等血尚有温,任能有所作为。” 话音落下,便见眼前数位掌柜一齐拱手。 “我等,拜见东家!” 面前掌柜齐齐躬身拜下。 唐悦容忽的恍惚。 那月光洒进屋里,与那烛火的光亮交相挥应,也倒映出了面前数位老掌柜那佝偻的身形。 唐悦容眼中有泪水涌现,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泪水止住。 上前一步,拱手一拜。 “悦容惭愧,拜谢诸位长辈。”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雷雨洒落 上京城算是一个常来之地了。 纵观这岁月之中,陈长生一次一次,间隔岁月良久,这上京城的格局一变再变,这座城的主人也一变再变。 若是放在早年间,他定然是要去那皇宫溜达一圈,就似那头一次来一般,见一见,看一看,瞧瞧这世间许多人都未曾见过的风光。 可如今已不是风光了,仅观这上京城百姓的面容便能瞧见没了往日的光彩,好似无时无刻都在担忧着国破家亡,皇帝年幼,不知政事,后宫干政,文书折子都得一一经过那太后所观,认同才可通过。 政事上尚且如此,更别提那战事了,粮饷严重不足,若非唐氏商行鼎力相助,花费数十万两,那前线上的兵卒都没用饭吃。 战事吃紧,朝廷无能。 这让谁能看的到希望,无数官员连声叹气,本以为李林横死后朝廷可以不再是他的一言堂,谁料却又蹦出了个皇后。 身居高位的人谋取私心,可以发声的人却又屈服于淫威之下,不得上朝之人只能随着那百姓暗自着急,递上去的折子不知多少,但无一例外都未能走到那皇帝案前。 不过数年,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大襄朝廷便有了当初景末时的没落之象。 陈长生坐在茶楼里喝着茶。 目光望着那街上的人来人往,心中思索无限。 如意正双手捧着那有些烫手的茶碗,试了又试,大抵觉得不烫的时候才好不容易下了嘴。 “忒……烫烫烫……” 如意连忙放下了茶杯,吐了吐舌头,说道:“陈叔叔你一定是有铁嘴,都不觉得烫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茶,笑道:“酒要喝热的,茶要喝烫的,陈某是有一张铁嘴,不怕烫。”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说道:“还是苦。” 总而言之就是不好喝。 跟小时候一样。 如意说道:“我还是喝不出来这茶有什么好喝的,小时候陈叔叔还说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结果我现在还是不明白。” 陈长生愣了愣,说道:“你还记得呢。” 如意点了点头,昂首道:“是啊,都记得清清楚楚呢,怎么能忘呢。” 时间不长,在这数十年的岁月里不过弹指一挥间,但也是因为时间不长,所以才记得那般清楚。 陈长生笑了笑,暗自摇头。 “叔叔为什么摇头啊。” “你不聪明。” “?” 如意眨了眨眼,看了一眼狸花,又看向陈叔叔,说道:“陈叔叔是把我当狸花了?” 陈长生连连否认。 “就是!” “陈某可没这么说。” “狸花那么笨,怎么能把我当狸花呢。” 一旁打着哈切的狸花扭过头来,睁着大大的眸子望着如意。 它好似在说: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些什么? “狸花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狸花张嘴,正要说话。 “狸花不准讲话。” “……” 狸花一时语塞,有些恍惚。 大抵是觉得如意变的忽然。 这些年,这些时候,如意很少像是这样,好似转眼之间就变回了当初行走江湖的小丫头一样。 对此狸花只觉得早年在江湖上听到的话说的一点都不错。 女人的脸色,真是说变就变。 狸花暗暗摇头,想着如意都人老珠黄了,还当自己是个小丫头了。 如意瞧着它那目光,大抵也明白狸花脑子里没憋什么好话,索性就伸手敲了一下它的脑袋。 狸花茫然,“狸花什么都没说!干嘛打狸花!” “腹诽也不行。” 狸花眨了眨眼,单纯的问了一句:“什么不行?腹诽是什么?” 顿了一下后,又问了一句:“好吃吗?” 见如意不讲话。 狸花又追问道:“有鱼干好吃吗?” “……” 如意对此表示无奈,轻轻拍了一下狸花的脑袋。 她心有悔意,大抵是觉得自己不该怎么欺负一个傻子。 陈长生见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他挺开心的。 只是觉得如意这前半辈子不似他当初一般,总是一个人走在路上。 她有狸花陪着,总归是不会孤单的。 想着想着,先生竟也有些羡慕。 只怪那猫儿太讨人喜欢了。 正思索间,陈长生抬眼望去,却见乌云从远处卷来,伴随着一阵凉风,给这酷暑添了几分凉爽之意,就这么一会上街的人就多了起来,想来今日会有一场雨。 于陈长生所料一般。 不过半个时辰。 便有一场雨来,且还不小。 伴随着一阵轰鸣之声,周遭的风雷灵气也逐渐兴起,也是因此,才得意瞧出这不是一场平常的雨。 “天雷诛邪啊……”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 他抬手掐算了一下,随即却是一顿。 陈长生转头看向如意,说道:“你先带狸花回去,陈某有些事情,去去就回。” 如意眨了眨眼,说道:“什么事?我也要去。” 狸花抬起头,说道:“我也,我也。” “是要去才对。” “嗷嗷,要去要去。” 陈长生瞧着这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他想了想,说道:“也罢,反正无所谓。” 几人下了楼。 一走出门去,就见雨水哗啦落了下来。 “下雨了下雨了!” 狸花惊恐的喊了一句,随即便躲在了如意的身下,说道:“如意快帮我挡挡,挡挡。” 如意俯身将其抱了起来,用手护着。 却见陈长生抬手一挥,雨水便默默避开了他们几人。 如意眨了眨眼,直夸叔叔厉害。 一路出了上京城,来到了城外的一处山坳之间。 “哗啦啦……” “轰隆!!” 仅是这么一会,天上便已下起了大雨,哗啦啦的响个不停,那阴云将光亮所遮蔽,好似一转眼间就天黑了一般。 路上皆是泥泞,湿漉漉的乡道伴随着雨水的气味,地上的石子裸露出来,走起来有些费力。 “轰隆!!” 惊雷乍现。 一道雷光朝着山坳劈了过来,将这昏暗的天色所照亮。 狸花一怔,身形都颤了颤。 如意轻拍着它,安抚了一下,猫儿还是颤抖的厉害。 但实际上,如意自己也有些害怕。 那道惊雷,好似就是在她的眼前所劈开的。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该说给谁听 如意的心颤了又颤。 却见眼前的陈叔叔会的顿了一步,与她并齐,身后按在了她的背上。 好似在告诉她别怕一般。 如意张了张口,说道:“我,不怕。” “嗯,你不怕。” 陈长生这般随意的回了一句。 “我真不怕。” “真不怕。” “哼。” 如意轻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她便知道,陈叔叔还是不信她的狡辩。 “我来这是干什么啊?” “找个人。”陈长生想了想,却又摇头道:“但也不是人。” “啊?” 如意不解。 几人继续往前走去。 忽的陈长生顿住了步子。 如意也停了下来,她不解的扭头。 却忽的见那雷光一闪。 “轰隆!” “轰隆!!” 两道天雷齐齐落了下来,仅是在眨眼之见。 就在眼前,声与光近乎是在同一时刻。 如意甚至都觉得自己的心停了一下,她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陈叔叔,不敢松开。 而狸花却还是颤抖着,可见其对此是有多么害怕。 它抬起头,仿佛是快哭了一般。 “再也不来了,不来了……” 猫儿害怕的语无伦次,捣鼓了两句后又埋起了头。 它本来是不害怕的。 可这次打雷给它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莫名之间就让它想起了当初墨玉带着它逃避天劫的时候,是那样的骇人,惊恐。 “接下来不打雷了,别怕。” 陈长生安抚了他们一句。 如意抿了抿唇,抬起那煞白的小脸,说道:“真不打了?” “嗯,不打了,走吧。” 陈长生带着他们往前走去。 一直来到了方才那天劫落下的地方。 周遭的树木已然被那天雷引燃,在雨水之下冒着浓烟。 抬眼望去,却见一道狼狈的身影倒在地上,身上留有那天雷的气息,她若是个活人,此刻大抵正是奄奄一息,但如今她却是个没有气息的鬼。 但也不是一般的鬼,而是鬼修。 三道雷劫下来,险些将她劈的魂飞魄散。 残余的天雷摧残着她,使得她的魂体也颤动了起来,一虚一实,好似要消散一般。 弦乐踉跄了一下,在那大雨之中,却见有人走来。 她侧目望去。 却是一怔。 只见那青衫先生走到她的身前,伸出了手来。 弦乐张了张口,她也未曾想过,再见到陈长生的时候自己会是那样狼狈的样子。 恍惚了片刻后,她伸出了手。 陈长生将其拉了起来。 弦乐起身后好似松了口气一般,她的声音有些无力,唤了一声:“陈先生……” 如意的目光望着她,喃喃道:“鬼,鬼?” . . 大雨停了。 几道雷劫下来,带来了毁灭但也带来了生机,山林之中的草木精气浓郁了许多,伴随着的有不少嫩芽抽出。 弦乐稍微歇息了一下,魂魄也逐渐凝实了一些。 如意好奇的看着弦乐,她很想伸出手戳一戳,但是得如今好像是有些不太合适。 “多谢先生。”弦乐道了一句。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没帮你什么。” 弦乐低下了头,神色有些茫然。 这雷劫,本就是她该受的。 没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默。 直至片刻后,陈长生开口问了一句:“这些年,你都一直躲在城隍庙里吗?” 弦乐嗯了一声,说道:“多亏了皇兄。” 她本来能一直平安无事的在这上京城中待着的。 但她杀了李林横这位当朝首辅,事情可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只有离开。 弦乐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当这天劫落下的时候,她才知晓自己完全低估了这天劫的厉害之处。 多年的修行毁于一旦,自己的魂魄也受了极重的伤势,没个三五年怕是恢复不过来。 “打算去哪?”陈长生问道。 弦乐说道:“去……” 她想了想,却又摇头,说道:“随便走走吧。” 陈长生听后道:“你皇兄死前没吩咐过你去找裕王吗?” 弦乐摇了摇头,说道:“他不希望我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他想我好好活着。” 她顿了一下,说道:“只不过我没好好听话。” 陈长生没有接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四处走走也好,瞧瞧这世间是什么模样的,想来你有许多地方也都还没去过。” “不过像那样引人注意的事还是别在去做了,要不然你真会魂……” “我想走了。” 弦乐忽的打断了陈长生的话。 陈长生顿了顿。 “怎么的?” 弦乐抿了抿唇,说道:“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陈长生沉默了。 弦乐抬起头来,目光望向那雨后的山林,她心中想起了许多事情。 “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我到底玩什么一直活着,那时候被困在宫中,从未踏出那宫门过,我那时候想出去看一眼这花花世界,出来之后却又迷茫了,看了后我又该怎样呢。” “后来大景灭了,景帝死在了那一场大火里,我悄悄救下了皇兄,自那往后,皇兄便成为了我活下去的念想,但因为这件事情,我也再无颜面去见你,你给了我踏出宫门的机会,但我却险些将这因果引到了你身上,我无颜面再见你……” “虽然后来我也为此受了阴司十二万三千九百鞭,但好在是值得的,至少这件事过去了,直到后来皇兄重新坐上了那个位置,我瞧着,我也开心,我只剩下了皇兄。” “可皇兄也去了……” 弦乐低下了头来,她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年来,我多数时候会在城隍庙里修行,偶尔会去山外的寺庙里与那为慧空大师闲聊,慧空大师说我无所寄托,如此下去只能活在岁月的痛苦之下,沦为恶鬼,他时常为我诵念佛经,为我稳住魂魄,同时也望我早日找到寄托,若是佛主那当然最好。” “可我参不破那佛经,我心中没有仙佛,我只是个凡俗之人,庸俗,愚昧,不通大道。” 弦乐说道:“我说这些不是说我有多惨,我只是想着,你好歹是我存在这世上唯一还能念叨的人,我要走了,多少也得跟你说说原因。” “你就当我是恬不知耻吧,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跟你扯上干系。” “我知道……” “不知道该说给谁听。” 第一千零四十章:还真是风流 待梳妆打扮完,丫鬟便退下了,离开时小心的关上了门。 屋外有人把守着,似乎就是防着董赤玉逃走。 董赤玉坐在铜镜前,瞧着那铜钱里的面容,那红妆于脸,她心中却又生出愤恨之意。 “是大房,还是二房……” 这两家都有可能。 早年,这两房没少给她母女二人好脸色看,而董赤玉后来也没少得罪这二房,有些事她实在是忍不了,甚至有一日还动了杀心,起了枪,但最终还是被拦了下来。 这些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定早便想着她死了。 他们就等着她嫁过去,待她闹出一场事端来,到时候云府肯定容不得她,夫妇不合,她便是百口莫辩。 董赤玉轻叹了一声,她只道自己真是蠢,到如今连是谁算计的自己都还不清楚。 她低下了头来,不禁有些无奈。 她又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她就该将这些人全都杀了一走了之,亡命天涯都要比待在这里好。 “砰砰……” 一道微弱的敲击声响起。 董赤玉抬眼望去,却见房顶上被掀开了一片瓦。 一双眸子正望着她。 她自然认得。 是如意。 如意看向那院子里守着的人,轻跃而下,两记手刀将这二人打晕。 随即她推门而入。 当如意瞧见董赤玉这一身红衣与妆容的时候,她愣了一愣,说道:“你要嫁人?” 董赤玉有些惊愕道:“你怎么来了?” 如意说道:“我看你几日不来找我,想着你恐怕是出事了,所以来瞧瞧,你这是怎么搞的?” 董赤玉轻叹了一声,说道:“被人算计了。” “啊?” 如意上前坐了下来。 “仔细说说。” 董赤玉随即将大概的事说了一遍。 如意听后皱了皱眉头,却觉得古怪,问道:“不对吧,她们何至于此?就算对你生厌,把你赶出府不就得了,何至于这样算计?” 董赤玉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如意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 她忽的想到一种可能,问道:“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冲着你来的?” “不是冲着我来的?”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或许是有人利用了这一点,故意策划了这一出,然后挑起董家跟云家的事端。” 她顿了一下,说道:“若是待你气血恢复,你会做什么事?” 董赤玉反应了过来,说道:“或许新婚之夜,那云家公子就死了。” “是了!” 如意说道:“我越来越确信,这事就是外人做的了,不仅利用了你,还利用了董家,不然就从动机上就说不清楚。” 董赤玉这时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如意问道:“你什么打算?” 董赤玉抿了抿唇,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她的话语一顿,却道:“我想走。” 如意看着她,问道:“你之前怎么没想过离开董府,你武功也不差,哪里不能去?” 董赤玉低下了头来,说道:“我娘……” “你娘?” “嗯。”董赤玉说道:“我娘是被害死的,我这些年找到些线索,但还不太明确是谁做的。” 如意眨了眨眼,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那怎么办,总不可能真让你嫁过去吧,这可不成。” 董赤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如意摇了摇头,叹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罢。” “我带你走。” 如意道了一句,随即抓起了董赤玉的手。 “还坐着干嘛?”如意问了一句。 董赤玉道:“我,没力气。” 如意嚯了一声,道了一句:“你真麻烦。” 说着,她上前一步,将其拦腰抱起。 董赤玉有那么一瞬惊愕,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如意抱着她翻过了董府的院墙。 一路上有些颠簸。 借着月光,董赤玉看着那人棱角分明的脸颊,却又不禁有些脸红的低下了头来。 一路躲藏奔走。 如意总算是将人给带到了云府。 恰逢唐悦容回来,见此一幕也惊了一下,问道:“你,从哪拐了个新娘子回来?” 如意眨了眨眼,说道:“你可别乱说,我这是救人去了。” 说着她将董赤玉放下,扶了起来。 “你说是不是?” 如意看向董赤玉。 可如意却是忽的一愣,她见董赤玉脸颊绯红,低着脑袋,好似不敢看她一般。 “你脸红什么?” 如意道了一句,忽然有些后怕。 董赤玉撇过头去,没有讲话。 如意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悦容眨了眨眼,对此却有些好奇,“诶,你们……” 如意知道唐悦容一定会语出惊人。 她连忙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别瞎想啊,这我徒弟,人只是热的,唉,先不讲了,我先将她给安顿下来,小妹你别让人知道她在这。” 唐悦容点了点头,随即便见如意扶着其离去。 她的目光望着那离去的身影,不禁摇头,却又呢喃道:“王姐姐真是风流……” 她说完这话却又愣了一下,回味一二,总觉得怪怪的。 不对! 本就怪! 话说那姑娘是谁家的来着? 上京城里谁家要结亲? 唐悦容好心的心思一被打开就停不下来了,竟为此连夜让人去查。 走到人少的地方,如意这才拍了她一下,说道:“我说,你方才脸红什么啊,让人误会了啊,误会了啊!” 董赤玉张了张口,轻咳了一声,说道:“我有些不舒服,不,不好意思。” “我真是服了。” 如意扶额,她轻叹了一声,说道:“你这些日就先在唐府里住下,其他的事回头再说。” 董赤玉点了点头,随即就被如意推进了屋里。 谁料狸花忽的出现了,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啊!” “新娘子!” 狸花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可如意却已经将门给关上了。 “?” 狸花抬眼看着如意,问道:“如意把新娘子藏起来干嘛?” 如意道:“你看花眼了,没有新娘子。” “怎么会!”狸花说道:“狸花眼神可好了,刚才明明看见那么大个新娘子!” “没有新娘子。” “就有就有。” “哎呀,如意别打,别打。” 狸花落荒而逃,如意在其身后穷追不舍。 “我不问了,不问了,如意别追了!狸花没看见新娘子,没看见。”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你好聪明 狸花本来也就是对那新娘子一时好奇罢了。 但当如意这样说了过后,它就越发好奇了,有句话说的好,好奇心会害死猫,但对于狸花而言,不好奇它自己都想死。 如意追着它在唐府兜了个圈子才消停。 再三跟它说不要多问,狸花连连点头,不敢造次。 但当如意睡了过后,它还是悄悄动身朝着董赤玉的房间去了。 气血还未恢复的董赤玉察觉到屋里进了东西,她便连忙起身,往这屋中望去,在那黑暗之中却是瞧见了一双眸子正在房梁上,放着些许绿光。 也好在是她见多识广,并未被惊道,仅凭一双眸子便知晓了是什么东西。 “狸,花?” 董赤玉唤了一声。 房梁上的狸花愣了愣,说道:“这么黑你是怎么认出狸花来的。” 董赤玉顿了一下,说道:“眸子。” 狸花眨了眨眼,思索了起来。 思了半天却也没思出个所以然来。 它从房梁上跃下,而董赤玉也摸索着点上了灯。 董赤玉那一身红衣已经褪去,如今只穿着那么一身贴身的亵衣,仅凭着那一盏灯将她的身形照亮。 “不点灯狸花也瞧的见的。” “可是……”“我看不见啊。” “是吗?” 董赤玉顿了顿,是了,如意总是说猫儿不聪明,这般看来是真的不太聪明。 狸花来到桌上,伸出爪子在那烛火上面烤了烤,大抵是觉得猫爪子有些冷到了,暖和暖和。 随后狸花就语出惊人。 “你要嫁给如意了吗?” 董赤玉愣了一下,连忙反驳道:“没,没有。” 狸花眨眼道:“那为什么你穿着新娘子的衣服,还被如意抱进了屋里。” “不对啊。” “不是要先拜堂,还得吃席,再进洞府吗,为什么如意晚上没跟你一块睡?好奇怪。” 董赤玉原本没想什么,但经过狸花这样一说,她脑海之中莫名就浮现出了拜堂的一幕,还有那洞房花烛,她顿时脸就红了起来。 这个从来不解男女之情,不懂大婚之喜的榆木疙瘩每每想起这些,情绪总是会有些不对劲。 “这是不对的。”董赤玉道了一句。 “不对?”狸花眨眼问道:“什么不对?” “至来都只有女人嫁男人。” “女的不能嫁女的吗?” “对,不能。” “嗷!” 狸花昂起头嗷了一声,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可一回头却又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 董赤玉话语一顿,忽然间发现她好像也说不上来,她哪里懂这些,思索片刻后,好似从自己知道的东西里面找到了什么,故而解释了一句。 “武功之中一行一动都讲究阴阳平衡,如此才是正道,想来放在成婚之上,男女之间,也就像是阴阳一般,男属阳,女属阴,二人成婚,这样才能阴阳平衡。” “如果不呢?” 董赤玉想了想,好像是试着答了一句:“走火入魔?” 狸花听后低着头思索了起来。 董赤玉看着它认真思考,以为它能明白。 可当那猫儿抬头,却道了一句:“听不懂。” “……” 的确被它的单纯给打败了。 董赤玉也没有再跟它深究下去,而是问道:“你来我这做什么?” “看新娘子。” 狸花望着她。 董赤玉摇了摇头,“我不是新娘子。” 狸花低下了头来,好似有些不高兴了。 董赤玉见它半晌不说话,猫儿好似有些沮丧,便问道:“怎么了?” “你不嫁给如意了?” “怎么说不明白呢。” 董赤玉轻叹了一声,好似有些无奈。 “那,那……”狸花问道:“不办酒席了?” “没有酒席。” “不拜堂了?” “也没有拜堂。” “不……” “也没有洞房。” 狸花抬眼,满脸好奇道:“狸花都还没说完,你是怎么知道狸花要问什么的?” 董赤玉平静的道了一句:“不难猜。” “你好聪明。” “……” 董赤玉没有回话。 却又听狸花呢喃道:“真可惜,唉,狸花就知道,像如意那样的,估计是没人要的,男的不要,女的也不要,好可怜,唉……” 董赤玉甚至都不太明白它在嘀咕什么。 这猫儿的心思怎么那样奇怪。 本来会说话就奇怪了,却总是关注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更让人觉得奇怪了。 “新娘子,狸花走了。” 狸花拍拍屁股就要走了。 “我不是。” 董赤玉说完一抬手,却见那猫儿已经不在屋里了,也不知道它听没听见。 她轻叹了一声,吹灭了那烛火回到了床上。 躺下后她却又左右都睡不着觉。 她在想狸花的话。 像枪仙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没人要?她觉得奇怪,但好像如意那位叔叔也是这样说的。 为什么呢? 董赤玉觉得如意挺好的,武艺高强,性格也好,也有趣,怎么会没人要呢。 她在想,若是自己是个男子,那定然会喜欢上她的。 可惜自己是个女子。 她想着想着,就有些睡不着觉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睡不着。 …… 如意早间起来练枪。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练枪了。 大抵是因为青楼没法去了,所以才这样勤奋了起来。 她本就简单,没什么多余的事情要做。 若让她自己来说,那大抵就是一句,闲出鸟来了。 这样的话许是有些不太文雅,可到她嘴里好像就挺平常的。 陈长生坐在亭子里瞧着她练枪。 他不禁感叹,兰先生的枪法的确不凡,不管是从步伐还是动作上都是那样的精妙。 董赤玉听到声音也走了过来,但却任旧穿着昨夜的红衣,不过她那头上的凤冠与金钗全都下了,披散着头发,眸子平静,显得有些清冷。 如意回头望去,瞧见那一身红衣服,眨眼问道:“你怎么还穿着这身?” 董赤玉顿了一下,说道:“没别的衣裳。” 如意眨眼道:“不可能啊,唐府下人没准备?唐妹妹没吩咐?” 董赤玉摇了摇头。 如意舒了口气,擦了把汗,将枪放下。 “你跟我来吧,我屋里有几件,我与你身形差不多,你先穿我的。”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安心不起来 亭子里的陈长生瞧着这一幕眉头皱了又皱。 就没见放下来过。 真是倒反天罡! . . 如意扯了两件衣服给她。 “浓。” 董赤玉接过手中,看向如意。 如意眨眼道:“愣着干嘛,换啊。” 董赤玉点了点头,随即就要脱下身上的那一身红衣。 那衣裳滑落在肩膀下面,如意瞧着这一幕,随即撇过头去。 而董赤玉却也在这个时候低下了头。 二人自觉得心里没鬼,可这样瞧着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先出去吧。” 还是如意反应了过来,先走出了门去。 待那门关了上来,董赤玉也才松了口气。 换好了衣裳走出来。 如意便将一根棍子丢给了她。 董赤玉不解的看向她。 如意问道:“你不是一直想学吗?” “你肯教我了?” 董赤玉心中一喜,脸上却又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是早便答应你了吗。” 提起这事,两人的神色却都有些不太自在。 莫名间就想起了那日在青楼的事。 但两人却都默契的什么都没多多问。 到了那唐府的园子里,如意摆开架势,先给董赤玉耍了一遍兰先生之前教她的一些枪法。 不得不说,董赤玉的天赋极佳。 世上武人无数,能与现在的如意过招的还真没几个人,但那不同,如意是走了捷径的人,不管是从自身的功法还是枪法上而言,都不是凡人所教,而董赤玉却是一个许多都是通过自己摸索而向前的人,但就算是这样,还是在如意手底下走了几个回合。 “这招叫回头望月。” “这招!” “荡枪式,就是那天晚上我打那书生的那一招。” “这招……” 董赤玉连连点头,一点一点记下。 逐渐的脑海之中浮现出来一副完整的枪法。 她回忆了一翻,不禁觉得恍惚。 这枪法,当真是非同一般,攻防兼备不说,而且处处都是出其不意之处,完全颠覆了董赤玉对于枪的概念。 唐悦容今天早早的就回了府上。 一回来却见如意正在与那小娘子耍枪。 二人的动作尤为同步,一招一式都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待一轮练完,二人也停了下来。 如意皱着眉头看向董赤玉。 董赤玉眨眼道:“怎么了吗?” 如意说道:“就这些,我学了半个多月!你就这么一会,就会了?” 董赤玉看向手里的棍子,说道:“兴许是棍子比较轻,好练。” “你还真是不一般啊。” 如意道了一句,一转头却是瞧见了不远处站这的唐悦容。 唐悦容见此也走了过来。 “你回来的这么早?”如意问了一句。 唐悦容道:“我听说董家的五小姐在出嫁的前一夜被人劫走了,董家跟云家现在正在到处找人呢,还报了官。” 说着她看向了董赤玉。 董赤玉则是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来。 “让他们找去吧。” 如意道了一句,说道:“反正那地方是不回去了。” 唐悦容说道:“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情,董府先祖早年跟随太祖起事,享从龙之功,因多年伤势无法再待在军中,太祖给其安排了个闲差,掌管上京至江南的漕运之事,虽说后来其病逝了,漕运之事也归于了他人,但其留在的人脉依旧纵横于这漕运线上。” “自晋王北上开始,这条漕运便成了军需的重要线路,少有人能从中谋得好处,这也是云府为什么要借助董府的原因。这次董府与云府的婚事,就是因为这留存的关系而起,云府掌握着盐道生意,漕运之上自然也要多费功夫,借着董府的余威开辟新的路子,董府也能从中获利。” “但实际上,这条线路早就不似从前了。” 唐悦容往前走了两步,说道:“这条漕运上半成的盐道生意都被我唐氏商行所把持着,剩下的则是在一些盐商与官员手中,云府想分一杯羹自然有人会有意见。” 董赤玉怔了一下,“是谁?” “是崔家。” 或许在他们看来,这样的法子足够有效,甚至都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就能将云府与董府闹的不可开交,甚至是结下世仇,也能剩下不少力气。 而董赤玉也在这件事中成为了棋子,遭了无妄之灾。 董赤玉握紧了手中的棍子,虽面无表情,但心中却已生出怒意。 “稍安勿躁。” 唐悦容按了按手,说道:“这件事,单凭你们两个定然是做不成的,崔家作为一个毅力了数百年的世家,实力自然是不容小觑的,其中也不乏许多江湖高手,圈养的死士不知多少,你们两个单枪匹马的过去,无异于是送死。” “不过,这事倒是巧了。” 唐悦容道:“崔家这些年把持着酒水的生意,因为战事的原因,我唐氏商行的商道受阻,崔家便凭借着这一点吃下了我商行不少的生意,吃了个暗亏,若是你们两个要动手,商行可有提供一些人手给你们。” 如意与董赤玉对视了一眼。 董赤玉道:“对付一个世家,这风险太大了。” 唐悦容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所以这件事你们要谨慎考虑,若是决定踏上路去,便不可这般随便的找上门去。” 如意却是说道:“杀几个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唐悦容摇了摇头,说道:“这次不一样。” “我得到消息,崔家有能人异士坐镇,甚至有传言崔家暗中与晋王有所联系,这件事朝堂之中有许多人都抱着怀疑的心思,只是一直拿不到证据。” “何故通敌?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但就是没人拿得到他们的证据。” 唐悦容道:“崔家的手段很高明,如今的情况,各个世家都在暗中操作,我唐氏商行也是如此,若不想被秋后算账,那便要早做打算。” “连世家都已经放弃这个朝廷了吗?” “情况就是这样。”唐悦容说道:“如今小皇帝无德无能,李林横死后,朝廷之上乌烟瘴气,各自为主,乱作一团,这样的情况,的确让人安心不起来。”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你不准去 这些事情并不难查。 就算不是唐氏商行,去寻上江湖上的白夜也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唐悦容再清楚不过如意的性子了。 发生在自己朋友身上的事,如意的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到时候肯定要与那小娘子找上门去,那可真就是送死了。 所以她想,与其不告诉她们,倒不如自己直接了当的时候了,也可以惊醒一下她们,免得脑子一热便冲上去了。 当初宰相府的事历历在目。 唐悦容也不希望如意出什么事,又比如她真的不好跟叔叔交代。 如意却道:“怕个甚,大不了到时候我去求天江娘娘,都是陈叔叔的侄女,帮个忙还不简单。” “你要找谁?” 陈长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如意一怔,随即脑袋看向别处,好似自己方才什么话都没说一般。 陈长生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如意也没躲,只是摸了摸头,说道:“打不过当然要喊人啊……”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我让你少去做些危险的事,你那性子,一股脑的往前走,过去了还好,过不去你自己就折在那里了。” “我可不想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 如意老老实实,点头道:“叔叔教训的是。” 陈长生看着她,很是担忧。 他当然知道,如意多数时候都听不进去这些话。 该莽撞的时候还是莽撞。 唐悦容笑了笑,说道:“叔叔说的对,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崔家笑不到几时了。” 如意嬉皮笑脸的。 却听陈长生道:“陈某也实话告诉你,你若是脑子一热非要试试,要事你能顺利到了崔家,陈某的名字便倒过来写。” 如意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说道:“陈叔叔说大话了吧,我哪里这么好抓。” 陈长生瞧了她一眼,说道:“抓你还不容易?” 如意感觉自己被轻看了,有些不乐意了,那小嘴一张就不停了,非要证明一下自己厉害。 这里闹闹那里讲一讲,在陈长生耳边讲个没完。 最后还是董赤玉拉了她一把,说道:“我的仇,我以后会报,你不要冲动。” 如意骇了一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再说了,我是冲动的人吗?”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如意眨了眨眼,“都看我做什么?” 这话实在是没人信。 大抵是没有比如意胆子还大的人了。 若是那皇帝得罪了她,说不定她都敢一个人提着枪杀进皇宫里面去。 “哎呀,我真不去!真不去!你们怎么不信我呢。” 如意好一阵辩驳,这才让众人相信了些许。 而董赤玉也连连说了好几句话,为的就是让如意放下这心思。 那是崔家,人手不知是宰相府的多少倍。 前脚陈长生与唐悦容一走。 如意便用手蹭了蹭董赤玉,说道:“回头咱们就去干那个崔家。” 董赤玉连连摇头,说道:“你不准去。” 她说话一字一顿的,很是认真。 如意听后嚯了一声,说道:“你咋这么胆小?” 董赤玉说道:“你会死。” “我小瞧我了不是,不是我说,我打不过我也能跑啊,我逃跑的功夫可不一般,不信你去问狸花,早年的时候我就悄悄潜进了土匪窝子里杀了他们当家了,当时被三百多人追着跑了三天三夜,他们硬是连我衣角都没抓到。” “你不准去。” 董赤玉重复着这一句。 如意瞧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禁觉得她怪有趣的。 这一板一眼的,还真像个样子。 却又听董赤玉说道:“唐小姐说,君子不齿,十年不晚。” “我可不是君子。” “我是土匪!” 董赤玉劝了她好久。 但她劝人的功夫却不怎么样,左右就是一句‘你不准去’,反正就是不准。 同时董赤玉也不明白。 为什么如意要这样帮她。 那是崔家,这真是要命的事情,可到了如意嘴里,好像这件事并不危险,非要顶着头去做一样。 可明明她们才认识不久。 董赤玉便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帮我?” “说什么话,我是你师父啊,徒弟被欺负了,师父当然要给徒弟出头,你说是不是。”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乖,先叫声师父来听。” 董赤玉犹豫一二,道了一句:“师父。” 如意听了很是开心,脸色浮现出了明显的笑容。 “乖徒弟,嘿。” 她就喜欢这样乖巧懂事的徒弟。 谁料董赤玉下一句就是:“你不准去。”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你真是个榆木脑袋,除了这句就没别的话了。” 董赤玉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不报仇了。” “这不行!” 如意连忙道:“咱们师门的宗旨就是,有仇必报,谁打咱们一拳,那咱们就要砍死他,明白吗!” “这……” 董赤玉顿了顿,她却是看着如意摇头。 她觉得如意这是歪理。 “榆木脑袋。” 如意也不跟她争辩了,她算是知道了,董赤玉就是轴的很,怎么都说不通的那种。 但大抵也是因为董赤玉的坚持。 如意也再没有提过去崔家的事情,不管是闲聊什么怎么,都没有提起。 她可不想一说就听见董赤玉来一句‘你不准去’,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这丫头片子的毅力甚至让人觉得荒谬无比。 而唐悦容知晓此事之后也暗暗松了口气,这样子最好,暂时先搁置着,等到时候再说。 陈长生倒是觉得有些恍惚。 这小姑娘竟凭着一句话就把如意给治住了。 说句实在话,真是让人觉得不敢相信。 像如意这样的土匪性子,竟然也有被人劝住的一天,真是不得了。 “这个董小姑娘有点本事。”陈长生这样呢喃道。 但仔细想想,若是有人在自己的耳边一直唠叨,他估计也有些守不了。 主要是董赤玉还尤为坚持。 如此可见再鲁莽的人也有遭不住的时候,再轴的人也有她轴的厉害之处。 剩下的时日里,就清净多了。 如意要命跟陈长生闲聊,要命就是跟董赤玉练枪,多了个董赤玉,倒是多了几分热闹。 虽然她的话并不多。 第一千零四十四张:倔驴一般 唐悦容时常邀着如意去参加诗会。 类似诗会庙会这样的事时常会举行,由唐氏商行牵头的诗会可有不少。 她倒是不喜欢面对这样的场面,毕竟这些学子吟诗作对的没有她坐在商行里挣钱来的有用,更别提如今家国动荡,这些个学子为了出名可谓是用尽手段,什么话都讲的出口,大言不惭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但偶尔有几个不错的。 而唐悦容带着如意来这儿的目的,其实也简单。 无外乎多让如意看看那些个俊俏的小郎君,免得其误入歧途。 她这次可是奉旨行事,陈叔叔放了话的,让她注意着。 如意打了个哈切,说道:“小妹,你怎么总拉我来这诗会啊,这也太无聊了。” 董赤玉也在一旁,有些不太明白。 唐悦容说道:“你就看着就是了。” 那场内的公子哥有不少,俊俏有才的更是一抓一大把。 唐悦容指了指其中一个,问道:“那位,是中书侍郎的二公子,自由饱读诗书,为人谦逊,年仅十九便已是进士在榜,不日就能入仕为官,此人如何?” 如意看了一眼唐悦容,心中猜测。 莫非小妹这是在给自己某选夫婿? 她目光瞧去,仔细打量着那人,说道:“还凑着,瞧着风度翩翩的,就是那胳膊腿太细了,风一吹要倒了一样,护不住人。” 唐悦容又看向某人,说道:“这位呢?林将军家的公子,自幼习武出身,虽说文章上差了些功夫,但武艺不凡,在年初的军中比武上以一对五,丝毫不落下风,而且听闻,此人德行也不错,常作善事。” “这不好。”如意摇了摇头,说道:“军中子弟不行,唐姐姐应该知道。” “这样啊……” 唐悦容思索一二,也觉得在理。 这些军中子弟嚣张跋扈的太多了,如今尚好,往后就说不准了。 “你看那个……” 唐悦容一连指了好几个人。 如意却觉得都有缺陷。 唐悦容一时也不明白如意到底想要怎么样的了。 却听如意说道:“这些都是说的好听,但关键好看小妹你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光看这些不行的。” 唐悦容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如意误会了自己。 “我不是给自己物色,是给你物色。” “啊?” 如意听后惊了一下,她指了指自己,问道:“我?” 董赤玉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唐悦容叹了口气,说道:“王姐姐,你自己就一点不着急吗?” 如意摇头道:“不着急啊,我又没打算嫁人。” “那不行,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小妹你嫁人吗?” “……” “你看,这不就结了,你自己都不想嫁。” 唐悦容道:“我不一样,我要操持商行的生意,没精力管这些事情。” 如意耸了耸肩,说道:“反正我没这心思。” 唐悦容说道:“你现在没心思,说不定以后就有了呢,你先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物色物色先,免得到时候你后悔了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这样啊……” 如意想了想,说道:“总要比我家平安厉害吧?” “王大人?” 唐悦容听后更是无奈了。 且不说如意了。 就说王平安,王大人。 其年轻的时候便是三元及第,只此一项,近百年才出了他这么一个。 更别提后来其走入江湖,整顿江湖,成立南北武盟,改煞血道为南北楼,谁人见了不恭敬的称呼一句楼主。 不说多的,就这样的人物,怕是几百年出不了一个。 “可以再放低一点。” “已经很低了。” 唐悦容想了想,的确也是这么个道理。 就如意这一身武艺,再加上陈叔叔更是神仙中人,能配得上如意的人是真难找,就方才说的这一点,的确已经算得上低的了。 “我回头,打听打听。” 唐悦容很是无奈,这事也就因此告吹了。 之后唐悦容也没有再拉着如意去什么诗会了。 实话讲,凡夫俗子,没什么好看的。 这话是有些说的太大了,但就算这话真是出自如意的口中,也不见得没道理。 …… “陈叔叔你瞎操心,竟然让小妹给我物色男人,叔叔是多想我嫁出去啊。” “我不着急,我为三娘着急,你们姐弟两个,个顶个的不管用,老姑娘,老男人,到现在都没个子嗣,你娘这些年怕是连抱孙女都不盼着了。” “我不嫁,我不管,反正不关我事,应该找平安去,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是他的活儿才对。” “平安这两年过的挺难的,估计没心思找。” “我也难。” “你难什么,听说你还在青山城开了个绣坊,挣了钱好不悠闲,这不,不远万里跑来上京城,救救人还顺便逛逛青楼,多好。” 如意挠了挠头发,说道:“陈叔叔,我还小!” 陈长生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还小?” 如意听后眼睛一眨,好似就要哭了一样。 “你前两天还说我是小姑娘来着。” “是是是,你是小姑娘。” “你根本没听我讲话。” “我听了。” 如意脑袋一撇,说道:“我不跟你讲话了。” 跟小时候如出一辙。 索性找个地方一座,脑袋一撇,什么话都不说了。 只是那幽怨的眼睛是不是瞟向陈长生。 二人对视一眼,如意又会哼上一声,脑袋撇的远远的,不待见陈长生。 陈长生哭笑不得,这丫头真是天真。 陈长生双手枕在脑后,就这么躺在摇椅上一直坐到了日落西山,隐约间好似预感到了什么。 他舒了口气,唤了一声:“如意。” 如意有了动静,撇了他一眼,依旧不讲话。 倔的跟驴子一般。 可随即陈长生的话却让她一怔。 “我得走了。” 如意听后愣了愣,问道:“去哪里?”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去个你找不着的地方。” 如意抿了抿唇,她走上前去,蹲在陈长生身旁,问道:“那叔叔什么时候再回来?”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还不知道呢。” 如意欲言又止。 脸上尽是为难之色。 她不想。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一定乖乖的 这话来的忽然,如意都没什么准备。 到了这就要告别的时候,如意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左右都是舍不得。 但她又明白,陈叔叔一定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然又怎会这般匆忙,这次若不是自己非要人留下来,说不定当天陈叔叔就走了。 如意想的明白,但话出口中,还是有些不乐意的味道。 “走吧走吧,走走走。” 陈长生见她这般模样,不禁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又不是不回来了。” 如意不做声,只觉得心里难过。 陈长生从那摇椅上站了起来。 他舒了口气,目光望向远处的落霞,山与日相互交接,更是阴阳交替之时,世间的浊气也将在此之后逐渐平静下来,经历黑夜,再又出现。 “那什么……” 如意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陈长生侧过头看向她。 如意张了张口,半晌不说话。 大抵是觉得这样子就能多待一会,她总觉得只要自己一不留神,身旁的人就不见了。 她本想说两句愿平安的话,又或是一路顺风之类的,但想了想却又改了口,转而嘟囔了一句。 “你不回来,我就天天去逛青楼。” 陈长生听后无奈一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叔叔走了,你要乖一些。” 却听陈长生的话语落下。 待如意伸手,却见陈叔叔上前一步,人影跃起,不过眨眼之间便飘向了那落霞。 在如意的注视之下,那道身影逐渐淡去,化作砂砾随着微风飘向了四方,就好似火烧升起的草木灰烬一般,风一吹就彻底没了踪影。 如意望着,却大喊了一句。 “我一定乖乖的!” 她红了眸子,伸手擦了擦眸子。 低声喃喃。 “一定。” . . 事后如意也离开了上京城。 她要回去了,娘亲还在青山城,就如陈叔叔说的一般,娘亲年岁也大了,能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了,这些年走南闯北全然忘了家,对于此,如意心中也很是愧疚,也不希望到时候再来后悔。 董赤玉也跟着如意走了。 如今的她无处可去,再者说枪法她也还没有学完,便一路跟着如意去了南方。 她从来没往外面走过,对于外面的一切都感到有些好奇,甚至是胆怯,走在路上也不免有些慌乱,但好在是有如意在,这个走南闯北不知多少岁月的姑娘便带着她这个小姑娘,走向了新的道路。 “如意如意,陈好人回来会给狸花带鱼干吗?” “以叔叔的记性,你就别想了。” “狸花就知道……” 如意肩头扛着枪,一晃一晃的走着,却没有当初那般浪荡不羁了,多少有了些规矩,只是瞧着还是有些别扭。 董赤玉跟在一旁,问道:“那位叔叔去哪了?” 如意想了想,耸了耸肩,说道:“回天上了吧。” 董赤玉对此有些好奇。 神仙啊…… 她还从未见过。 也不对,至少如今见过了。 神仙都似这般随和的吗,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回到青山城后,日子便平静了下来。 船风巷子来了新人,与如意住在一块。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两柄长枪,于这院子挥舞。 横扫挑枪之间,二人的步伐与节奏尤为契合。 伴随着那冬日大雪,那院中的雪也被那步伐雕琢而显,从上往下望去,好似一副画卷一般。 猫儿趴在那墙头睡着了,身上也裹了一层银霜。 它倒是不觉得冷,就是入了冬贪睡。 青山城还是青山城,只是在魏王落败之后又回到了当初规矩凌乱的时候,依然有人前来收每月的头钱。 若是放在当初,如意定然是一枪给挑了去。 但如今她不是小孩子了,给了便给了,能花银子解决的事情,都不算是事,主要原因大抵也是因为她有钱了。 绣坊的生意很好,每日定的衣裳数不胜数,不少贵人都喜欢她家绣坊的手艺,来往络绎不绝,挣的银子也多。 “哟,练枪呢。” 金三爷是过来拜年的。 提了不少礼品。 如今的金三爷仍旧还在写书,当初的《山野志异》让他名声大燥,数钱数到手软,早些年将那金家的府邸给买了回来,又开了一家书铺,以卖戏本为主,生意好的一塌糊涂。 “三爷。”如意唤了一声。 金三爷也老了,鬓角挂了白。 “练的咋样啊。”金三爷笑问道。 如意看了一眼董赤玉,说道:“她早便出师了,就是不知道去哪。” 董赤玉不爱说话,但也礼貌的唤了一声三爷。 几人坐了下来。 如意去厨房里捡了些火炭来,端到堂屋里烤火。 猫儿听到了动静,也从墙头下来了,抖落了身上的雪,随同着一块烤火。 “狸花狸花,快来快来,看看三爷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说着金三爷就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袋子。 狸花闻道那袋子里散发出的味道,顿时就眼前一亮。 “鱼干鱼干!鱼干!!” “对咯。”金三爷笑了笑,随即就将那袋子拆开,将鱼干递给了它。 狸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还是当初的那个味道。 金三爷笑道:“我上次听你唠叨,说陈先生忘给你带了,索性我便托我那沿海的老朋友稍了些来,味道咋样。” “好次好次。” 狸花都说不清楚话了。 如意瞧了一眼狸花,说道:“今年生意好,它没少吃,上次绑着它称了一下,又重了三斤了,再胖了怕是连墙都上不去了。” 狸花哼哼两声,没理如意,自顾自的吃。 金三爷笑了笑,随即说起了正事,说道:“这次来也是有件事跟你们说。” “什么事?” “边关那边已经安定了,那位裕王已经有心南下了,咱们渊川本就是要地,若是裕王真有动作,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咱们青山城,之前雁军被晋王打的元气大伤,如今根本就不可能挡得住的裕王的兵马,咱们青山城恐怕又得乱套了。” 金三爷道:“我的意思是,不妨你们便随我去外面躲躲,等世道好些了再回来。”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如意的绣坊歇了业,将那家业都打点好了,一并都让马车给拖走,金三爷的书斋也不开了,不过半月时间便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了。 待到雪化,出城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墙头的狸花唤了一声:“马车来了。” 董赤玉听到猫儿的声音,恍然间回过了身来。 她手中握着师父的枪,目光在这屋子里看了许久。 她喜欢这里。 过去这般岁月,她从未有过这般似家一样的感觉。 脑海中回忆起的,也是这一年半载里与师父练枪与猫儿闲聊,与周围相熟的人说话的一幕又一幕。 她早便将这儿当做自己的家的。 如今要走了,难免有些舍不得。 马车上的如意正与娘亲闲聊着,手握着手,说着体己话,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娘从来没离开过青山城,如意怕她不习惯。 见董赤玉还不出来,如意便道:“娘,我出去看看。” 王三娘点了点头,说道:“去吧,那董丫头大概是有些舍不得这儿。” 如意顿了顿,点了点头后下了马车。 来到院子门口,却见董赤玉正木讷的站在院里,目光瞧着那正堂。 如意也没出声,索性就靠在了门边打量着她。 墙头的猫儿跳了下来,来到了如意身旁。 也是狸花的动静才让董赤玉忽然间惊醒过来。 董赤玉愣了愣,回头望去。 “师父。” 她轻唤了一声。 “舍不得?” “嗯。” “别担心,院子一直在这,咱们还会回来的嘛。” 董赤玉摇了摇头,说道:“没人住的话,很快就会破败的,年前的雪大,险些就压塌了……” 如意愣了愣,转而打量起了这个院子。 是啊。 这小院已经很老很老了。 她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修的了,这院子总是要比她的年纪大的,已经是个老人家了。 若再来一场年初时一样的大雪,怕是真的会扛不住,如意当然也不希望等自己回来的时候,这院子便塌了。 “你说的在理。”如意想了想,说道:“一会我去找商行的刘掌柜,托他找两个人来修缮一下,偶尔来清理清理,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董赤玉听后这才放心。 如意去找了刘掌柜说了这件事,刘掌柜听了后满口答应了下来,立马就找了人手前去。 虽说马车被耽搁了一会,但也不碍事。 众人也顺利出了城。 刘掌柜得知他们要走,便出来送了送。 刘掌柜身为唐氏商人的人,自然是不怕什么王爷打过来的,唐氏商行一直都游走在天下各地,排开了战事,开辟出了商路,如今天下的几位王爷都会赏几分薄面,还不会有人要来找他们的麻烦。 “等到了地方,记得寄一封信回来,报个平安。” 这话是说给金三爷的。 刘掌柜跟金三爷是老相识了,如今刘掌柜年纪与金三爷几乎一般大,他就是当年茶楼里的那个唤作牛大的伙计。 “一定。”金三爷道:“另外我也有件事得劳烦你,等到了清明,劳烦你代我跟曹先生念叨两句,多烧些纸钱,我今年不在,我怕他在下面不安心。” 刘掌柜点了点头,说道:“你不说我也会去的。” 金三爷笑了笑,微微点头,随即抬手招呼了一句:“走了啊。” “路上小心。” 刘掌柜招了招手。 马车驶上了官道,往那南方去了。 猫儿趴在马车顶上,目光瞧着眼前的路。 又要出门了啊…… 刘掌柜瞧着那远去的马车,他舒了口气,不禁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今年这年才热闹了一会而已啊。 目送着友人离去,难免伤怀。 似他一般的人太多太多了,他的根落在了这里,也离不开这里,每年盼着的便是那些个老朋友回来。 见上一面,聊上一聊,那是他一年之中最为盼望的事情,也是他认为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一段时日。 可今年,却只有这短短的片刻。 “罢辽,罢辽……” 刘掌柜舒了口气,心中不快的他特意的打了一壶酒,回去便喝了好一会,直到脑袋沉闷,才躺在床上睡去。 …… 事情与金三爷说的一样。 边关的北漠人被打退了后,裕王的兵马只是稍作休整了一个月便启程南下了。 刀剑直指雁王,起兵以收复山河,匡扶燕氏之名,打的便是一个名声。 五万兵马南下,长驱直入。 第一步便是攻下渊川。 雁军似乎也没料到裕王能这样快平定北漠的战事,在得知消息的时候,裕王的兵马已经在路上了。 这让雁军根本就没有时间调度兵马,裕王的五万兵马直入渊川,尽管这渊川易守难攻,但还是被裕王雷厉风行的手段给攻了下来。 这场战事仅仅持续了一个月。 驻守在渊川的两万雁军,死伤七千,剩下的一万三千余人尽数被俘,这些人后来也活了下来,只不过是被派遣前去修筑防线,又或者是去种田,收割,总归是有用处的,杀了可惜,放了不行,充入军伍更是不行,那便只有当徭役来用,如今这天下,除了晋王会坑杀战俘以外,另外几位多是这样的情况。 在青山城才被裕王攻下的时候,城中自然也是乱象横生,但在裕王的凌厉的手段之下,这样的乱象没用多久便被平定了下来。 青山城重归于平静,但却是那种寂静的可怕的平静。 直至裕王亲自出面,安抚百姓,经过数日的努力,才让这座山中之城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恩威并施,方才成事。 当初的魏王府又挂上了牌匾。 从禹王,到魏王,后来雁军入城,又摘了牌匾,封了府邸,再到他裕王。 但挂的却裕王府,而是将曾经的禹王府重新提字,挂了回去。 这座府邸经历了太多的岁月,如今也不禁显得有些破败,甚至打扫了数日才彻底清扫出来。 裕王瞧着这偌大的王府,长叹了一声。 “皇叔在九泉之下也得以安息了。” 裕王与禹王实在不熟,甚至见都没见过,二人本就不是一辈的人,但他却时常听他爹唠叨禹王的事,当初那么多皇子里,只有禹王是真心对他爹好的,而这裕王的位置,也是当初禹王为他爹求来的。 如此恩情,自当铭记于心。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诊脉 若是放在景时,越是靠南之地越是凶险。 但经过当初雁王一系列的平反过后,南方就想对安定一些了,只是在不知道的人眼中,还是被人冠以‘南蛮’二字。 这也只是一些人不知真相故而传述而出的罢了。 如今的南边,已经安定了许多了。 山匪少了,土寨如今大多数也都被平了,要么就是招安了。 他们一路经过了衍县,来到了临近的秋月坊。 “秋月坊的酒闻名南域,这儿有处边陲,近百年来王朝更替,但这儿却好似不受影响一般。” 金三爷抬眼看向了那远处山上的一处道观,说道:“那儿唤作流云观。” 如意听后愣了愣,“有些耳熟。” 金三爷笑了笑,说道:“自然耳熟,想来陈先生早年肯定无意间提起过一两句。” 如意一惊,忽反应了过来。 “我想起来了!!” “这里莫不是陈叔叔的故地?” 金三爷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儿。” 他道:“早年我游历天下经过这里,曾从一位老翁口中听闻了流云仙人的故事,后来仔细思索,越是觉得陈先生来过这儿,后来见了陈先生后,也问过这个问题,一来二去,这才确定。” 如意的目光望着那山上的道观,她眼中皆是亮光,说道:“我想上山去瞧瞧去。” 金三爷道:“先进坊中休整,这些日路途劳累,这会天也快黑了,不妨明日再来?” 如意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而且这舟车劳顿,娘亲也很是乏累,年纪大了,可经不住再折腾了,于是就先安顿了下来。 金三爷早便在这儿置办了房产,选这儿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陈先生曾经在这里住过,主要还是因为这儿足够太平,而且他有一家书斋开在这儿,有所照应。 众人一一安顿了下来。 秋月坊的天色不错,这会都还是暖暖的。 董赤玉道:“南方真暖和。” 那余晖洒在身上是暖洋洋的。 不似在青山城一般,风吹着是刺骨的,太阳晒着也不顶用,当然秋月坊也冷,阴凉的地方最是冷的厉害,风一吹都让人身上一颤。 “的确啊,真暖和。”如意嘀咕道。 王三娘早早的便歇息了,舟车劳顿之下难免有些头疼。 如意本想带着她去瞧瞧,找找大夫,但王三娘却只道是平常,也就没太在意,谁料晚上身上就发了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好烫!!” 如意一模娘亲的额头,顿时就惊了。 叔父为了答谢金三爷还在金三爷家中。 如意见状连忙将人给喊了过来。 “叔父,叔父!”如意道:“娘亲她额头很烫!这秋月坊里哪里有大夫?” 叔父听后心中一惊。 金三爷也惊坐而起,连忙问下人。 “这边哪位大夫医术厉害?” 书斋的掌柜立马反应了过来,对金三爷道:“老爷,秋月坊同济堂的童大夫医术不凡,小的这边唤人去请来。” 金三爷连连点头说道:“快些,快些。” …… 童知唤本在家中吃饭。 半路匆匆的就有人上门来,说是家中有人发了热,额头烫的厉害,一碗饭没吃完,童知唤就匆匆拿着药箱子出门了。 发热可是重病,弄不好是要人命的,更别说是年纪大的老人家。 “病人近来吃过什么东西吗?” 如意上前,说道:“我娘没吃什么东西,有可能是吹了凉风的原因。” 童知唤点了点头,明白了过来。 几人迅速的赶到了家中。 童知唤见王三娘后稍微看了一翻,随后又让人去药房抓了些药来,煎服过后,王三娘的情况便有所好转了。 如意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多谢童大夫了。” 童知唤笑了笑,说道:“无碍,就是……” “不瞒你们说,童某还没吃完饭就被拉过来了,估摸着这会回去饭菜也凉了,不知家中是否做了饭菜,童某对付一口。” 金三爷听后道:“我们初到此地,府上也还没有开火,恐怕还要劳烦童大夫多走两步,这会酒楼应该还开着门的。” 童知唤听后却道:“诶,若是这样,那就算了,那酒楼的饭菜贵的很,不值当不值当。” “童大夫不必客气,不瞒您说,在下乃是开书斋的,家中不差这点钱财,一顿饭菜而已,无所谓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童知唤最后还是拒绝了。 他只是觉得,蹭一口饭吃倒是无所谓,若是为此特意上酒楼吃上一顿宴席,那就有些不太好了。 最后也没人拗得过他,童知唤便这么一边退一边走的离开了这儿。 如意舒了口气,说道:“今日劳烦金三爷了。” “这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金三爷见王三娘情况有所好转,也松了口气,这才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有什么事情,便再来找我。” “好。” 王三娘喝了三天的药,慢慢的就好转了,也是因为年轻时多有劳作,这身子骨也不差,好的便更加快了,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见此如意和叔父都安下了心。 不过还是需要再注意注意。 于是如意便拉着娘亲去找童大夫,诊脉一诊脉,看看完全好了没有。 每日来同济堂的人很多,如意排了好久的队才等到。 进了同济堂后,如意见这里面也只有童大夫一人在忙活,诊脉抓药都是他一个人,只是在那柜子后,还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正在写字看书,想来是童大夫的儿女。 童大夫诊了脉后,说道:“已经无恙了,只是还需注意一二,不要再受凉风了,正午时阳光好,可以多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有劳童大夫了。”王三娘道了句谢。 童知唤笑道:“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该做的事,说不上劳烦,再说了,不也付了诊金的吗。” 王三娘说道:“医者治人救命,这本就是救命之恩,自当感谢。” 童知唤笑了笑,随即目光看向如意。 “这位姑娘是您女儿?” “正是。” 童知唤沉声片刻,这才开口道:“我隐约间觉得,姑娘身上有些童某熟悉的气息,但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不知姑娘可否让童某诊一诊脉?” 如意愣了一下,虽然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答应了。 “自然可以。”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 “还请姑娘伸手。” 待童知唤抬起双指按在其脉上,不过片刻,他便抬起头来,有些错愕的看向面前的姑娘。 这姑娘筋脉之中有着几缕灵力,这些灵力韵养着其筋脉体躯,使得她体魄强健,百病不侵,而且其周身也还有着些许香火之力,乃是来自龙君庙宇,而关键的是,她体内的这几抹法力,让童知唤感到尤为熟悉。 他绝不可能认错! “不知姑娘可是遇见过一位先生?” 如意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童知唤道:“这位先生时常穿着一身青衫,这位先生姓陈,字长生二字。” 如意愣而出声,“陈叔叔?” 王三娘也是一愣,问道:“童大夫认得陈大哥?” 童知唤心中一喜,说道:“先生早年居于秋月坊,乃是童某医道上的老师。” 王三娘心中不解,问道:“童大夫是如何知道我们认得陈大哥的?” 童知唤小声解释道:“先生并非凡人,曾在这位姑娘身上留下了法力护身,先生法力精纯无二,极好辨别。” “原来是这样。”如意也明白了过来。 “如此说来,陈先生认了你作侄女?” “算,算是吧。” 虽然从来没提起过这样的事,但总是叔叔叔叔这样的喊着过来的。 “真是巧啊,巧啊。” 童知唤道:“话说回来,先生也好久没有回过秋月坊了,却不知先生近况如何?” 如意与之攀谈了起来。 但聊了没两句,便也就作罢了。 因为等着看病的人有些多,后面排着队,也不好再讲的再多。 于是便约定着等下午时再好好聊聊。 后面的人走上前来,见童大夫脸上带着笑意,说道:“童大夫今日瞧着很是高兴啊,是遇了什么好事。” “好事,大好事。” 如意跟王三娘离开过后便商量了一翻。 “待晚一些,咱们提些东西去拜访拜访,这位童大夫想来是陈大哥的徒弟,说起来也是仙人高徒,切不可怠慢了才是。” “我知道的娘。” 待如意回去过后,便问了董赤玉要不要去。 “我也去吗?”董赤玉问道。 如意说道:“对啊,顺便让童大夫给你看看,你不是说你气血运转总是有阻塞之感吗,童大夫是陈叔叔教出来的,说不定会有办法。” “会不会不太好。” “你害羞个什么劲。” 董赤玉撇过头去,不与她再多讲话了。 待到下午过后,如意便带着几人提了两包东西去拜访了童家,狸花自然也跟来了。 说实在的,它也好奇陈好人的徒弟是怎么样的。 昨天它上街去溜达了没见着,今天一定要见一见。 童知唤原本还想亲自找去的,谁料一回来便碰上了。 “唉,你们这是作什么,提什么东西啊!” 一翻推脱之下,几人才进了门。 “快进去坐,进去坐。” 家中正在忙活着做饭的桃儿听到外面传来了声响。 她便走出厨房,问了一句:“谁来了?” 如意抬眼望去,却是有刹那失神。 董赤玉也是如此,她见过不少好看的女子,却少有见过模样这般出尘的,可那手上却又沾着阳春水,让人感觉很是不同。 唯有狸花,那尾巴一动,直言道:“妖怪!” 此言一出,如意和董赤玉都是一愣。 如意连忙拦了一下狸花,轻拍了一下它道:“别说话。” 桃儿自然听的清楚,只是转头看向了童知唤。 童知唤道:“桃儿,这位是陈先生的侄女。” 桃儿听后恍惚了一下。 “陈先生的侄女?” 她和煦一笑,随即道:“快进来坐吧。” 屋子里看书的童念一也听到了动静,从那门口探出个头来,好奇的瞅着这些人。 有两个漂亮姐姐,还有个老奶奶。 还有个猫儿!! 童念一瞧见狸花的时候眼前一亮。 “大猫!” 童念一唤了一声,瞧着很是喜欢。 狸花的目光也看向了她。 童念一倒是个胆大的,从屋里出来过后就来到了跟前。 “我能摸摸吗?”童念一问道。 如意道:“除了脑袋,都能摸。” 狸花看向如意,表示反抗。 但童念一已经上手了。 “大猫!你好软和~” 童念一柔柔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孩子奶呼呼的,让人瞧着也喜欢。 狸花也没有反抗,任她摸着。 “念一,要有礼貌才行。”童知唤道了一句,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猫儿。” 童念一眨了眨眼,又看向了狸花。 想了想后,她开口道:“大猫大猫,我摸你,你会生气吗?” 狸花看着这小姑娘,瞧着那真挚的眸子,又有些不好意思拒绝。 “狸花不生气。”狸花道了一句。 童念一一愣,却未感到害怕,而是惊喜道:“会讲话的大猫!!” “爹爹,爹爹,大猫会讲话!会讲话!” 童知唤笑了笑,却也没多说什么。 桃儿上前摸了摸童念一的头发,说道:“好了,好了,先请客人们进去坐着,一会再跟大猫玩,好不好?” 童念一听后有些舍不得,还想摸一摸,但想着娘亲已经开口了,便道:“好~” 说着她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两位漂亮姨姨还有奶奶快进来坐,大猫也坐。” 王三娘听后笑了笑,不禁说道:“真是乖巧的小姑娘。” 说着她又看向如意,说道:“说起来,如意你小时候也这样乖。” 如意回忆了一下,却是连连摇头。 我小时候…… 反正现在不是那么乖了。 进屋落了坐后,如意这才问道方才那位桃儿姑娘。 这才知晓,这位桃儿姑娘竟是童大夫的妻子,也是童念一的亲娘。 正在跟童念一玩耍的狸花听到这话惊了一下。 但见众人聊的正热闹呢,它便没敢出声去问。 妖怪怎么能跟人结婚生子呢? 甚至连狸花,都明白这个道理。 狸花的目光不禁落在了童念一身上。 童念一正握着它的爪子,说道:“大猫为什么一直看着念一?” 狸花没说话,只是对她感到尤为好奇。 这小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真是亲的? 这怎么回事?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大猫牙齿好 聊的融洽,桌上都是小声。 唯独董赤玉有些无措,大抵是因为有些陌生。 她本就是不善于陌生人接触。 但好在有如意在一旁,也就习惯了。 说着,如意又跟童大夫提起了董赤玉筋脉的事情。 “不妨让童某看看?” 如意蹭了一下董赤玉,不客气道:“伸手。” 董赤玉回过神来,随即伸出。 童知唤和煦一笑,说道:“不必紧张。” 说着他便将双指搭在了董赤玉的脉络上。 片刻后收回手来,说道:“这位姑娘身上筋脉的确是有阻塞,不过也不算太严重,而且看这情况,好像是已经持续许久了,想来不是后天的原因,应当是先天不足。” 董赤玉想了想,问道:“可以治吗?” 童知唤笑了笑,说道:“这倒是不难,早年我也有这般状况,后来游走在天下之间,得一位高人指点,以一篇气血法不断冲刷筋脉,大概一年时间,再运气血,便不再有阻塞之意了。” “且等我一二,我去取来。” 不多时,童知唤就将那本《先天筋脉阻塞篇》取了出来,递交到了董赤玉的手中。 这里面的记述倒是不少,这不仅仅是一本气血之法,更似一本医书一般,其中着重解释了各个经络穴位还有此法为何可行的原因,每个地方都是有理有据。 董赤玉翻了一翻,连忙拱手道:“谢过董大夫。” 童知唤和煦一笑,说道:“不客气。” …… 后来的日子,两家人时常走动。 是不是聊聊天,而童念一到了年纪,也可以独自出门了,她时常去找大猫玩,一人一猫就在秋月坊里野着,没几日大家伙就都知道了童大夫家的小娘子童念一身边多了只猫儿。 有人会玩笑的给童念一取个外号,叫狸猫大王,童念一懒得跟他们争执,她就是喜欢大猫。 “大猫大猫,她们这是嫉妒我。”童念一摸着大猫的脑袋,这般说道。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为什么嫉妒?” “因为她们没有大猫陪着玩。” “嗷嗷。”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你比如意聪明多了。” “如意姑姑?” “是啊。” “如意姑姑不聪明吗?” “是啊,笨死了,反正没你聪明。” “嗷嗷,那我回头问问如意姑姑是不是真的笨。” “……” 狸花看着童念一一脸认真的小脸,它顿了顿,问道:“嘘,不可以告诉别人,这是咱们两个秘密。” “秘密?”童念一眨了眨眼,天真无邪的她信了猫儿的鬼话。 狸花问道:“你有什么秘密吗?” “秘密啊……” 童念一想了想,说道:“我能看见城隍爷爷,这算吗?” 狸花看向了她的眸子,它倒是没觉得意外,毕竟这丫头爹娘都不是凡人。 “还有呢?” “还有……” 童念一思索了起来,唔了一声,说道:“我脑袋里有棵树算吗?对了,还有个老爷爷时常会过来砍树,他可凶了,每次来都把那棵树砍的七零八落的,而且我也会疼,疼的厉害,有次甚至都直接疼晕过去了,我爹我娘着急坏了。” “啊?” 狸花眨了眨眼,问道:“树?长在脑袋里?” 童念一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即对大猫说道:“不过大猫可不能跟别人讲喔,这是念一的秘密。” “我能看看吗?” “啊……” 童念一道:“怎么看?念一又不能把脑袋打开?” “你握着的爪子。” “这样吗?” “嗯。” “诶……” 说着,童念一就感觉自己脑袋里多出了什么东西来。 狸花的神念已经到了其识海之中。 目光望去,的确看到了一棵不算太大的桃树苗,这棵树像是种在这里的,但却又好似是这儿的主人,而且在那树下还有一道盘坐的身影,那正是童念一的神念。 童念一的神念正在汲取着那桃树的养分,不让其长大,但也因此,这道神念大半都处于沉眠的状态。 狸花离开了童念一的识海,说道:“我没看见哪里又老爷爷啊。” “他现在不在。” 童念一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说道:“也就偶尔来一次,大概二三年这样子。” “是两三年,不是二三年。” “不一样吗?” “意思差不多,但就是不一样。” “不懂。” 狸花瞧着她眨眼的样子,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它不禁低下头,想起了以前的时候,好像早年自己也这样来着…… 的确没好意思说。 索性便撇过了话题,狸花问道:“那老爷爷长什么样?” “白胡子,白头发,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每次树要结果子的时候他就来了,扛着斧子就砍,把叶子树枝全剃了才肯停,可凶可凶了……” “白胡子,白头发……” “青色的衣衫?” 狸花嘀咕了一句,好似想起了什么。 童念一想了想道:“像书堂里的教书先生一样,就是太凶了。” 狸花怔了一下,忽的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陈好人吗?” 狸花记忆了好像就这么一个符合的人,陈好人变老的样子跟童念一描述的一般无二啊。 “陈好人是谁?” “是个忘事精。” “啊……那他岂不是很笨咯?” “也不……”狸花想了想,却又改口道:“我也觉得他不聪明。” “大猫最聪明。” “嘿嘿……” 狸花傻笑了一声,它也这样觉得。 但就冲它这被夸了一声就傻笑的样子,实在是瞧不出有什么聪明的样子。 不得不说,童念一倒是好的,她跟着猫儿和的来的很,大抵是两个人都一样的不太聪明,所以总能说上话,总是莫名其妙的,却又恰到好处。 是恰到好处的不聪明。 “走走走,咱们去买蜜饯吃去,大猫喜欢吃蜜饯吗?” “喜欢。” “啊,我看别的猫都不吃蜜饯。” “狸花要吃,狸花什么都吃。” “那咱们去买去,我多买点,回头大猫帮我悄悄藏着,我娘不让我买太多,说我会吃坏牙齿,我之前被没收了好多,最后都被我娘偷偷给吃了,娘亲坏坏的,自己都偷吃,大猫会坏牙齿吗?” “狸花不会,狸花牙好。” “啊,真好啊,好羡慕,我都掉了三颗牙了。” 第一千零五十章:一步错步步错 裕王有大兴之象。 谁也不曾料到,这位后来之人会有如此声势,猛然之间崛起,转眼不过几年,便成了庞然大物。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就算是晋王手底下这般多能人异士,都未曾算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当初借助边关之事,引雁军入局本是妙笔,未曾想到最终给那裕王做了嫁衣,这一来,虽的确重创了雁王,但因裕王起势,却成了败笔。 如今晋王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朝廷了,还有这个深得民心的裕王,追从之人前仆后继,再加上那光复大景的名号,这样的号召里,是绝对的。 更重要的是,这裕王,好似不缺钱财。 打仗打的不仅仅是谋略,财钱也是尤为重要的一点。 要不然粮草军饷从哪里来,死去的将士无需犒慰了?立下军工的将士不上赏了?兵器,盔甲,又从哪里来。 这些,全都需要钱财来支持。 晋王如今对此也尤为苦恼,钱财不太够用了…… 相比起雁王那般厚积薄发的政策而言,晋王这些年打的仗可有不少,银钱消耗是巨大的,当年累积下来的银两已经不多了,又跟朝廷耗了如此之久,朝廷如今紧咬着他不放,打又不打,退又不退,就这样僵持着,实在令人恼火。 按照原本的打算,晋王本是想着雁军被引入局中后打他个措手不及,事实上的确也做到了,而且还重伤了雁军,但后续的打算却是南下暂且休整,只留少部分兵力稍微牵制一下朝廷,随后撤退。 谁料朝廷像是疯狗一样咬了上来,死活不放一点机会,晋王本觉得这倒是无所谓,那朝堂的兵马总有坚持不住的时候,只需稍一懈怠,他的大军便可南移,灭了雁军残余的人马后,天下七成便已在腹中,朝廷也没办法跟他斗了。 可最终裕王横刀斩出,断了后路,如今的局面,已是进退两难。 “一步错,步步错……” 晋王长叹了一声,就是将这局势看的太过于清楚,所以才这般无奈。 “大王,如今的情况两面受敌,裕王来势汹汹,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那雁地开刀,再调转矛头,杀向我等,如今我等当立即往前推进,若能在短时间内再占下这两座城池,如此一来不仅能够暂解财库之急,并且从这里,再到南边,南北防线连通,我等也能从中周旋,不至于到时候落入下风。” 晋王帐下的谋士本事不凡,再未有裕王之前,晋王便是这天下之间最有可能的那一位,世间又能有才之辈都来投奔,总有不凡之人。 “此策确为上策,不过如今财库已经吃紧,若短时间内强攻,恐怕是扛不住这消耗,到时候怕是会出大岔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今臂膀有伤,发了有可能打不到猎物,甚至还会落下病症!” “我等怎可坐以待毙?” 晋王看着堂下吵作一团,他的眉头微皱,轻敲了一下桌面。 “够了!” 话音落下,堂下也安静了下来。 众谋士拱手低头,不再造次。 “如今财库不足,应当考虑财库之事,而不是像你们这样在这争吵打还是不打,若攻此二城,最少需要多少银两,可有算过?” “启禀大王,老臣粗略算了一下,若一月破城,所费军耗大概在二十万两白银,每延缓一月,便要多费十五万两白银,这是以至少为算,实际之上恐怕还要更多。” “一个月怕是不太可能,两城虽相隔不远,但行军调度就需一月。” “恐怕至少要备五十万两!” “那需要这么多!” 说着堂下又吵了起来。 “五十万两……” 晋王摸起了下巴,他知道这群人算的得不错,真打起来五十万两的确是个本钱,但若是有稍许变故,那就不止了。 关键是到底从哪里找这些钱。 却在此时,有人站了出来,说道:“大王,那几大世家或许能出些银两来,另外咱们晋地有几个唐氏商行的掌柜,也愿意支援我等,大概算下来,筹措个三十万两,想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那差的二十万两,从哪里来?” “要我说,既然要了,那咱们不妨多要一些,或许那几个世家也愿意赌一把呢?” “恐怕未必,世家总是四处压宝,如今裕王兴起,他们的注意力恐怕都在裕王身上,崔兄觉得呢?” 被点了名字的崔浩心中一顿,随即道:“我崔家即助大王便会尽心尽力,绝不会做这般两头压注。” “谁知道呢。” “你……” “好了!” 晋王敲了一下桌,这才免得这堂中争吵。 崔浩低下头来,说道:“回大王,我崔家此番愿出十万两以助大王攻城,马踏天下!” “哦?” 晋王听后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如此,的确是解了本王燃眉之急,事后,本王也绝不会亏待你们崔家。” 崔浩跪地叩拜,说道:“谢主隆恩。” 晋王看向另外几人,问道:“另外几位,可有表示?” 目光直指这帐中另外几个世家的话事人。 方才听到那些人说起的时候,他们便知道自己没办法逃过这一劫。 只是他们也感叹于崔家的果断。 十万两…… 这银子世家当然是有的,只是这现成的十万里,却是难找,一般而言,这样的现银实在不多,东拼西凑下来,一家也只是五六万两这样,却不似崔家这样大气,一下子就能拿出十万两出来。 各家自然要表示一下,但都不如崔家多。 另外四个世家加起来拢共也才十八万两,还差不少。 “再去问问唐氏商行的人,那几个不是早便有心投诚吗?” 晋王只一句话:“尽快!” 他需要尽快开拔,每耽搁一天,他便觉得心头不安宁。 那裕王不是个省油的灯,比魏王要有自知之明,比雁王还要懂得隐忍,忍小得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实在让人担忧。 而裕王者便,却是无心这北上之事,一心都在于南下,先将雁军吃净,再作打算。 天下又活动了起来。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包庇 山林之间,草木兴盛,灵气盎然。 山中精怪无数,仙草灵药不绝,半缕仙雾自那山中升起,总是为这片盎然之地平添几分寂静。 入夜后,山中虫鸣不绝,又有野兽低吼,甚有山君坐镇,其智已开,于此称王称霸。 修仙界的山林多是如此,那看似盎然翠绿的山林,越是危机重重,更有修士不慎步入其中,最终落得尸骨无存。 而在这夜色之下,却见那剑光于其中一闪而逝。 面色冷峻的男人手握这剑,步伐踏出轻若柳絮,摇身而起便似天仙一般荡起。 在那前方,正有一人面上带着血色,不停的往前逃去,好似身后追着他的,是那无边恶鬼。 掐起一道符箓,本想借此脱身。 可还未等那符箓燃起,便见剑光斩来! “啊!!” 一声惨叫响起,两根手指齐齐落地,却见那切口之处,有黑气溢出,飘然而起。 随即便见其人手中之剑已经横在了其脖子上。 “常山!!”那人嘶吼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将我逼到如此绝路!” 常山顿了一下,说道:“师兄,你堕了魔道。” 说话间,眼前之人目光变得猩红,好似下一刻就要暴起一般。 常山抬起双指,轻声念道:“净!” 话音落下,双指点在其眉心之间。 眼前之人清醒了一二,晃了晃脑袋,却是开口道:“你少把自己说的这般大义凛然,我入了魔刀又如何?我可曾滥杀无辜,可曾作恶?我既没犯错,你又有何理由将我逼入绝境。” 常山顿了一下,说道:“师兄,再往前一步,便到了山外了,若是你再似方才一般乱了心智,其后果不堪设想。” “放屁!我好的很!” 说着,他冷笑了一声,说道:“再者说,你又有何脸面针对我,紫苏她逆天道而行事,习那秘法邪术,暗地里做的事,以门规而言都可以将她千刀万剐数百次,你心知肚明,却装作不知道一般,你当这些事情我不知道?!” 常山心中微顿,他低下头来,说道:“我身为执法堂掌事,此事,回去过后,我也会禀告宗主,一并处理。” 师兄顿了一下,随即却是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当真会如此做?呵呵……” “谁不知道,你跟紫苏自凡俗之中便是出自一门,你们二人亲密无间,这般大义灭亲之事,你常山当真做的出手?呵,不过就是说说罢了,谁会信你真的去做。” 常山抬眼看向他,说道:“师兄,不必多说这些其余的事情,紫苏之事,宗主自会处置,如今师兄堕入魔道,我奉执法堂长老之命前来拿你,还请师兄不要自误,回去或许还有可能重归正道,不然常山不得不出剑了。” 话说到如今,眼前的人也不再挣扎了。 法力已然耗尽,符箓也被血渍所污,保命的手段也没了,如今也只能低头。 “呵呵……” 他冷笑了一声,虽不情愿,但如今却也没了反抗的机会。 常山取出一道仙索,说道:“得罪了。” 仙索困住了这位师兄使其法力不得调动,常山也顺利的将其押回了山门,交给了执法堂的长老,至于这位师兄会有什么下场,这就不是常山该关心的事情了。 他只负责抓人,其余的事不该打听的,也不会打听。 只是后来听到传言说,这位师兄起初被他师父保了下来,但后来还是发疯了,最终死在了执法堂的长老剑下了,因为身上魔气深重,最终连尸骨都未曾留下。 常山只道是平常,门中这些年偶尔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入魔的人有不少,下场几乎都是如此。 “师兄。” 一道倩影走进了这洞府之中。 正在打坐修行的常山抬起头来,他顿了一下,拱手:“师姐。” 紫苏笑了笑,说道:“都说了不用叫我师姐,咱们还是按在观里的时候来,不好吗?” 时隔多年,如今的紫苏身形高挑,穿着一袭绫罗紫衣群,发丝由一支玉钗挂起,眉目清雅,已非早年的小姑娘了。 常山说道:“既在门中,那便要遵循门中的规矩,我入门晚,自然该称一句师姐。” 紫苏笑了笑,说道:“师兄还是这样死脑筋。” 她早也习惯了,但她每次来还是会提上一句,只是常山并不听。 常山问道:“师姐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来问问霍师兄的事情。” “霍师兄最后是长老处置的,我了解的却是不多。” “是吗……” 紫苏顿了一下,说道:“当日师兄前去将其捉拿归来,不知他可曾说起过什么?” 她的目光对上常山的眸子。 常山也看着她,良久过后,他轻叹了一声,说道:“紫苏……” 紫苏心中微顿,说道:“所以,师兄是知道了吗?” 常山微微点头,说道:“我早便知道了,早年的时候,我奉师父之命于后山养田种植灵药,无意之间就看到过你在暗中修行秘术邪法。” 紫苏愣了愣,却是没想到是这么早的时候。 她抿了抿唇,说道:“师兄,你听我说,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 说道这儿,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或许越是解释,越是说不清楚。 常山顿了顿,说道:“师妹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些什么事?为何你的洞府里时常会有死气,为何那后山树下会时常挖出头颅尸首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紫苏低下了头,未有言语。 常山道:“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紫苏怔了一下,说道:“我没有杀他们,他们本就是死的。” “你莫非在炼尸傀不成?” “并不是……” 紫苏往前走了两步,却是回过头来,看向常山道:“师兄,你能暂时帮我瞒着这件事吗?至少不让师尊她知道。” 常山看着她,说道:“我都知晓的事情,你觉得师尊会不知晓?紫苏,你还不明白吗,师尊与我一直都在包庇着你!否则你做的这些事早就露出马脚了!”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拜了又拜 紫苏终究是低下了头。 她往前走了两步,长舒了一口气道:“师兄,还记得南星师兄吗……” 常山听后一怔,忽的站起了身来。 “南星,南星……” 他恍然之间好似明白了什么,目光紧紧的盯着紫苏。 “南星已经死了!” 紫苏听到这话却是忽的怔了一下,转过头来,却是心平气和的说道:“天有轮回,地有黄泉,人之魂魄落入黄泉之中,虽不在人间,但定是存在于这天地的。” “你想让人死而复生?!” 常山睁目道:“你疯了!” 紫苏抿了抿唇,说道:“师兄,我没有疯,人之死法无数,生路显然也不止一条,南星师兄魂魄在于这天地黄昏,何曾未有再生的机会?” 常山上前抓着紫苏的肩膀晃了晃,说道:“你给我醒一醒!师父早年便教导我们,生老病死乃是天地之规律,不可逆转,不可沉入,你如今是怎么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想不明白。” 紫苏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望着常山。 “所以师兄也觉得我做不到?” 常山怔了一下,说道:“这本就是不可能,不能做的事情!” 可无论常山说什么。 紫苏显然是听不进去的,当一个人的执念于此并延续了这般岁月时,无论再多的劝告也阻挡不了她那心思,甚至于头撞南墙,都有可能觉得只是自己道行不够,而不是没有办法。 “这是有可能的!” 紫苏伸出手来,抓住了常山的肩膀,说道:“师兄,你不明白……” “我本来就是师父从破庙里捡来的丫头,那样的年头,我没了爹娘,我四处讨饭,没人愿意搭理我,甚至于那些个没比我大多少的小乞丐能讨到饭,但我就是不行,在那人家看来,我就是丫头,就算是这一饭之恩,往后也不见得往日会有报答。” “我险些快饿死了!” 紫苏说着声音颤了颤,眼眶都红了,说道:“是南星师兄把讨来的东西分了我一口,我这才在那大雪夜里活下来,我受了风寒,整个人都动不了,神志也不清醒了,是南星师兄顶着大雪到处讨钱,才从药堂哪里换了一副药来。” “可他自己却因为冒雪出门,染上了严重的温病,我不管给他喂多少药物都无济于事,我四处求,到处问,我跪在药堂先生的门前,跪了一天一夜都无济于事……”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 紫苏眼中淌着泪水,嘶声的呐喊着。 常山有些愣神,岁月里,他从未见过紫苏像是如今这样失态过,她本事个文弱的姑娘,如今却哭成了这样。 “为什么……” “你从来没跟我们说过这件事?” 紫苏低下头来,只是喃喃道:“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当初在观中之时,求道,紫苏是最为用功的那个,她以为修了道法,就能救活南星师兄,她不敢说出来,她怕师父以为她心术不正,将她赶下上去,那她就再无办法了。 可道经读了无数遍,各种各样的经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可她却始终都找不到起死回生之法,她有些想放弃了,直到后来,她在北地得仙人点化,来到了这修仙界中…… 也是由那个时候起,她心中的执念便逐渐放大,以至于后来,不断用尸首与魂魄尝试,甚至残害亡魂。 也是因为那一份自幼年起的执念,让她变成了这般模样。 紫苏抓着常山的手臂,说道:“师兄,你相信我,我已经有头绪了,要不了多久,要不了多久,南星师兄会回来的,师父也会回来,还有商师兄,他们都会,我们还会在一块的,就像小时候那样,在观里面粗茶淡饭,诵经打坐,师兄……” 常山奋力的掰开了紫苏的手,说道:“师妹!你再这样下去,会堕入魔道的!” “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法,死了便是死了,师妹!你读道经,你修仙法,一甲子,你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没有起死回生!没有!” 紫苏怔了一下,却高声反驳道:“有!!” 常山呆滞了一下,他摇着头,呢喃道:“师妹……” “谁都说没有!” 紫苏抹了一把泪,目光有些冷,开口却道:“但我就说有,一定有!绝对有!逆天而行又怎样,是我把他害死的,大不了就一命换一命!” “我要他活过来!我一定要他活过来!” 说着紫苏就往洞府外飞去。 “你去哪!” 常山一怔,连忙追了上去。 却见紫苏的身影于那山中轻跃,化作一道轻鸿往那山外飞去。 常山本欲追去,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别去了,让她走吧。” 常山怔了一下,目光望去,却见一位道姑模样的般的人手中提着酒葫芦站在身后,其面庞微红,好似醉了酒一般。 “师尊。”常山唤了一声。 道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她天资不凡,本该能成为这修仙界中一代天骄,可年轻却就有了如此心魔,我尝试过无数次,依旧无法破除她这心魔,从她踏入修行之路开始,那心魔便逐渐壮大,早已一发不可收拾,她太过执拗了,谁都无法劝住的。” 常山张了张口,说道:“师尊,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紫苏师妹她这般,岂不是…取死之道……” 道姑喝了口酒,说道:“人嘛,总是会有如此的时候,你不也一样吗,曾经的少卿,不也一样走过那取死之道吗,你应该明白,拦不住。” “若是紫苏她真的堕入了魔道,为祸世间,又该如何……” “她有分寸。” 道姑说道:“我的徒儿,不会这样蠢笨。” 她上前半步,拍了拍常山的背,说道:“回去吧,她不会回来了,也不会让你找到她的,除非她自己想回来。” 常山嘴唇微张,话语卡在嗓子里,却说不出来。 他垂下了头。 随即却是跪了下来。 “师尊,常山无法放下心来。” 道姑顿了顿,只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那你便去吧。” 常山俯身磕头,拜了又拜。 “谢师尊成全。”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一如这般 江南总是风光,却又总是落败。 风光于太平之下,落败于战事之中。 当年的江南美人一舞便能引得万千喝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诗词赋唱引人驻足,夹道两旁皆是来往的商贩行人,灯火霓裳,夜不休。 可在这荒唐的乱世之中,如今却是一片寂静,断壁残垣,空巷破屋,一切都毁之一旦。 小船漂泊在那河上,船上穿着斗篷的女子撑着竹筏,看过了这儿的繁荣,如今也看过了这儿的落魄。 这天下总是如此,旧的总会落败,再待那岁月流逝,又会有新的风光出现。 弦乐舒了口气,摘下斗笠。 些许雨滴落了下来,却落不到她的身上。 她在想上次来这儿是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了。 反正那时候还是太平盛世。 她在这儿留下了一声叹息,直至那竹筏穿过了整条河流,再顺着这河水进入大江。 她还有好多的地方要去。 去更南边的地方,听闻那里有海,一望无际,不见尽头,又或是去更西的地方,听闻那儿有天山耸立,白雪皑皑,抚慰心灵,去那沿海,见那渔人早出晚归,于那海上风雨无阻。 这一路上,她什么人都没认识。 大抵是不想再为自己留下什么念想了。 一年不长,两年不短,总归会走完的。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后,她实在是没处去了。 慢慢的,她变得有些迟钝,神志也开始不太清醒了,就好似走在迷雾里的人,逐渐慌张,但到了最后,眼中便只剩下了迷茫,最终迷失在那大雾之中。 鬼修是如此,人也是如此。 只是人尚且有救,但鬼却不是。 何谓孤魂野鬼,便是那般不知去处,因为执念停留在人间逐渐忘却记忆的游荡鬼,久了,要么魂飞魄散,要么便是因这天地间的怨气化作怨鬼厉鬼,为祸世间。 这是他们这一类鬼怪的归宿。 日出海上。 那光亮让弦乐心中一怔,鬼使神差的,她站起了身来。 她迟钝了一下,却是忽的迈开了腿,一步一步的朝着那畜升的朝阳走去。 阳气初生,荡平世间鬼魅阴邪。 渔人目光望去,在那朝阳的光亮之下有些迷了眼,伸手挡了挡,却在指缝之间看到一道女子的身影朝着海中一步步走去。 渔人大惊,立马喊道:“姑娘!姑娘!不可下海!不可!” 说着渔人便盯着那刺眼的朝阳跑了过去。 他本是来打渔的,却不料碰上了如此轻生之事,想着能救便救一救,头脑一怔便去了。 可当他忙活着跑到那海岸边上时候。 一道浪花打了过来,渔人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了那岸上。 再抬眼望去之时。 渔人却是一愣。 眼前朝阳使他恍惚,他唯见那道身影好似站在那朝阳中心。 一缕青烟升起,而那道身影好似在那朝阳的光亮之中被烧成了灰烬一般,化作飞灰随着那海上的风不知飘向了何方。 渔人揉了揉眼睛,用手挡着一条缝。 再观之下,方才所见之地,哪里还有什么人…… 所见,唯有那波澜不惊的海面,还有那冉冉升起的朝阳。 渔人呆愣的站在原地。 手中的鱼叉也落了下来。 大抵是未曾见过这般古怪的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游了过去,在那所见的地方摸索着,潜入海中,左右观望。 “呼……” 从那海中探出头来,甩开了头上的头。 再抬手时,掌心之中已然多出了一块玉佩。 渔人愣了愣,回过神来后连忙回了岸边。 那玉佩雕琢精美,刻着凤凰锦纹,一缕红穗结在那玉佩下,可见非凡。 翻了个面,又见那玉佩的角落纂刻着一个燕字。 渔人大惊,随即连忙将这玉佩小心收了起来。 左右观望,见没人发现,这才松了口气。 渔人抿了抿唇,此刻的朝阳已经离开了海面,他回想起那道身影,他知晓那绝对不是自己眼花了。 只是…… 那到底是什么人呢? 为何又要这样悄无声息的厉害呢? 渔人不解,只是后来回忆起来时,心中时常在想,自己那日见的到底是不是人。 . . “咚咚咚……” 流云观上响着木鱼的声音。 那坐在团蒲之上的道人敲着木鱼,坐在那真武神像之下,真武神君手掌空空如也,只是那岸上摆着一把剑的残片。 道人心平气和,未有半分心浮气躁,念完了一整片太上往生经文,长舒了一口气后,便又开始念起了下一篇。 直至那道观外面传来了声响。 “小道长。” 桃儿一人来了道观。 道人怔了一下,回头望去,随即拱手道:“见过桃儿居士。” 过去了这般岁月,道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了,形式举止都变得有些古板,但却更显庄重了许多。 桃儿带了些东西,一些肉菜,还有些保暖的衣裳,将这些东西放下后,才问道:“道长托人唤我上山?可是又什么事要交代?” 道人顿了顿,开口道:“师尊说,桃儿居士乃是观中旧人,小道如今要下山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道观久了无香火供奉,无人气韵养,怕是难以长存,所以小道便想麻烦居士……” 桃儿听后愣了愣,问道:“小道长要下山?” “是。” “下山了之后,去哪呢?” “不知道,师尊让我下山,那我便下山,已经耽搁了很久了。” 桃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山下不同于山上,人世嘈杂,命如草芥,小道长此番下山,应多作准备才是,我正好带了些吃穿所用,小道长便一并带着吧。” 道人上前,拱手道:“多谢居士。” “没事。” 桃儿笑了笑,说道:“放心去吧,这道观本就该由我打理的。” …… 道人下了山,一走便没见了身影。 那官道旁依稀还能瞧见一处破败之地,如今已是朽化黑木,或是化为了泥土的一部分,其上也长起了浓郁了杂草。 这本该是一处小店的。 桃儿望着,在那道人没了身影后。 她便拾起了那放在观旁的扫帚,一点点的清理着那观中的落叶与尘土。 枯去的桃树上长出了别的草木,朽木虽死,却韵养了别的生灵。 观中的桃儿扫着,思绪慢慢飘远。 好似回到了那个大雪茫茫的日子。 一如这般寂静。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书中评句 如意拜了那真武神像。 她的目光望着这道观周遭,心中不禁在想,当初陈叔叔住在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这里好冷清…… 她的感觉就是这样了。 道观后面的山上还有三座坟,一位道号三才,一位道号玄黄,一位道号浮云。 流云观三代观主都落在了这里。 如意为都一一上了贡果,另上了三炷香。 说来,这些应当都是陈叔叔早年的朋友。 这得是多少年岁月啊…… 如意这样想着,她恍惚间好像明白了叔叔为什么当初会到青山城来。 这样一个令人见此生悲的地方,的确不适合叔叔就留,常见故人,而忆曾经,人活在曾经的记忆之中,定然会出乱子的。 猫儿爬上了道观的屋顶。 它抬眼望向了那不远处的秋月坊。 站在山顶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有多小,这样一隅之地,却又养活这数不清的人。 狸花舔了舔爪子,它觉得这里挺好的。 它不喜欢大地方,地方大了,许多人它都不认识,这儿就不一样,兴许要不了多久,它便能认识这里的所有人。 道观的书阁里还放着许多书。 听桃儿说,先生早年时常看书,这书阁里的书,先生基本上都看过。 如意好奇,便也会偶尔翻出一本来看。 多是道经,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书,说是看不懂,应该是看不见次才对,有些书本就不是她这个凡人能看的,也大抵是她心里本就不想看。 偶尔有一日翻倒一本书。 却见那书页旁边还写着几段细小的字迹。 这字迹,如意自然认得。 她跟平安的字都是陈叔叔教的,怎能不认得。 【夜读至此,只觉甚妙。】 再往后看,态度却就变了。 【狗屁不通,这谁写的?】 看到这一段评句如意噗嗤一笑了出来。 她甚至能够想到当时陈叔叔是有多不满意才写下了这样一段字。 【陈某三更阅至此处,书中几处颇为玄妙,受益匪浅,但亦有几处,乱七八糟狗屁不通,此书实乃罕见,好处甚好,坏处甚坏,好似茅坑长花,别具一格。】 看到这里,如意不禁捧腹大笑,一手摆着那枯树下的石桌,笑的甚至都有些岔气。 狸花见她这样莫名其妙的反应顿时被惊了一下。 “如意,你犯羊癫疯了?!” 狸花唠叨了一句,免不了脑袋上挨了一下。 索性它就躲到那树上去了,觉得这样如意就打不着它了。 如意呢喃道:“陈叔叔以前看书都这样有趣吗。” 董赤玉随着她一同来了观中。 她见如意这样说起,便凑上前看了一眼。 “是什么书?”董赤玉问道。 “是本武学心法。” 如意都看了一遍,止住了笑,说道:“虽然评的有些过分,但的确说的没错,就是茅坑长花,别具一格。” 董赤玉听后便没那么感兴趣了。 她问道:“天快黑了,还不回去吗?” 如意眨了眨眼,说道:“要不你先带着狸花回去?我再看看,估计还有很多书。” “那你睡哪?” “哪里不能睡?别担心我,早年我行走江湖的时候,树下都能睡到日上三竿。” 董赤玉却是不放心,说道:“山上野兽颇多,我怕你被叼了去,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如意听后道:“你还不如我能打呢。” 董赤玉脸红了一下,便不说话了。 夜里如意进了那书阁里,点了根烛火,秉烛夜读,这可是要比她当初读书的时候用功多了。 夜里有些冷,窗上破了个小洞,有风灌进来,也不止是窗上,大抵是这道观修的时候就有些漏风。 如意呼了口气,暖了暖手,瞧着书上的内容,翻着页。 翻着腾不出空子来,便会将一只冰冷的手贴上了董赤玉的脸颊。 董赤玉的脸颊很暖和,总是要比自己哈气强得多。 如意不禁道了一句:“你的脸可真是暖和。” 董赤玉道:“你冷的话,其实可以帖自己的脸。” “不行,我的脸会冷。” “……” 董赤玉很是无奈,不过反正她也习惯了。 类似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阅至此处,却觉此经不适陈某,人世间的情欲于陈某而言犹如五谷粮食不可舍弃,不过此书亦有大道,天道无情,太上忘情,合天数近近大道,可这太上忘情,何其难也,陈某之道,在于自在逍遥,两相背离,故止于此。】 如意瞧见这书旁的评语,她咬着指甲,一时有些愣神。 “原来这就是陈叔叔的道吗?” 如意这般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她觉得挺好的,这太上忘情根本就不是个东西,不该学。 她本以为后面不会再有陈叔叔的评语了。 但往后翻,却见下一页上写了字迹。 【时隔多年,再阅此经,心中万般无奈,陈某取自在逍遥道,早年只觉得七情六欲尽在我心,历经风霜,饱受摧残,如今方才知晓,为何有这太上忘情,又为何要清心寡欲,此举非是只为大道,只因这世间的事情临到头来才知道难以如愿,忘情忘情,却非主动,红尘事多,久之却只会被这红尘所伤,被这红尘所困,半推半就,忘却那七情六欲。】 【即是俗人,莫求长生,太上忘情,方才是长生之道。】 如意的心沉了下来,忽然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她在想,陈叔叔写下这些的时候,心中一定挣扎不断,在那红尘岁月之下的摧残使得陈叔叔的心境越发平顺,但却又与他所向的背道而驰,红尘摧残着他,使他不得如意。 如意的指尖从那字迹之上划过,口中留下一声轻叹。 莫求长生…… 这算什么? 陈叔叔的忠告吗? “所以,陈叔叔后来到底是怎么抉择的呢……” 如意愣了愣,随即心中却是有了答案。 陈叔叔最终还是选了那红尘,若是不然,又怎会在人间见到他呢,若是不然,陈叔叔当年又怎么会走到青山城,又怎会相识。 想着想着,如意却又有些心疼。 她眨巴眨巴眼睛,没知觉的就掉下了一滴眼泪水。 带着些许哭腔,她翻着书,口中喃喃道。 “陈叔叔得多难过啊……”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画师,弓箭 又是一年大雪天。 南方本就温热,可说四季如春,秋月坊更是少有下雪,听童念一说,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着下雪,那天玩的很是开心。 猫儿在雪地里打滚,大抵是觉得这雪地软软的,踩着很是舒服。 童念一便陪着大猫打滚,乐呵呵的笑个不停。 回去的时候,童念一便被桃儿打了一顿,狸花弄的一身是雪花水渍,也被如意给收拾了一顿。 这一人一猫都没落得个好下场。 如意为此特意生了个火堆,将狸花晾在一旁烤着,要将那身上的毛发烤干,不然这么冷的天,明日这猫儿怕是都硬了。 狸花一边舔着毛,一边烤着火,说道:“如意为什么不一块去玩雪。” 如意添了一块柴火,说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还是小孩啊。” 狸花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如意的意思。 “如意,狸花是猫儿,不是小孩。” 如意想了想,却又道了一句:“还不如小孩呢。” 她舒了口气,撑起了下巴。 金三爷坐在一旁,借着那火堆烤了个地瓜,说道:“裕王已经占下渊川,雷厉风行,不愧为裕王,不过听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说,裕王搜刮了城内过后便主要是以安抚为主,虽说人心惶惶的,但一系列恩威并施下来,青山城也慢慢平静了很多。” 如意听后怔了一下,说道:“那不是说咱们能回去了?” 一直沉默着的董赤玉也抬起了头来。 金三爷摇了摇头,说道:“裕王要与雁王开战,战线就在我们回去的必经之路上,我们没办法混过去的。” 如意无奈一叹,说道:“真麻烦啊,不能早点打完吗。” “这里不好吗?”金三爷笑问道。 “好是好。”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但总是没有自己家待着舒服啊。” “也是这么理。” 金三爷将那地瓜捡了起来,吹了吹,说道:“再等等,兴许也要不了多久了。” …… 裕王大军南下,将那雁军逼直南水城。 两军相望,在裕王的攻势之下,还未恢复元气的雁军不得不避其锋芒,六万大军聚集于南水城,似有殊死一搏的意思。 “王上,探子来报,晋王半月之前发兵北壤城,几大世家给予了晋王财钱上的帮助,不出意外,这会北壤城该是快被晋王收入囊中了。” 那身披狐裘的人坐在帐中,呼出一口热气,微微摆手,说道:“任他吧,如今晋军的形势,最多只能让他拿下两城,再多的地方,他都没法再打了。” “可是若任由其拿下临边的另一座城,晋王便有机会越过我们的防线,到时我们转过头来,晋王借此能退能进,我们的将士怕是不好对付这晋王了。” 裕王说道:“本王明白,可又该如何阻止呢?” 他的目光看向身旁的人。 身旁的人哑然,不知如何接话。 裕王道:“倒不如先顾好眼前的事,我们已经与雁王的军队僵持了许久,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情势一日一个样,越拖越是为难。 裕王深知自己不过是在乱世之中抓到了一个机会,声势虽大,但在许多地方,都还禁不住考验,若能快刀斩乱麻当然是最好,怕就怕拖着。 在那南水城僵持了将近半个月。 终在一天夜里。 雁军的军营之中忽的响起一阵敲锣声。 “走水了!!” 在那粮仓之地,燃起了一阵熊熊大火。 “快起来,快起来灭火!” “快!!” “注意,当心有敌袭!” “巡视的将士不得分心!” 一时间整个雁军军营之中乱作一团,夜里不停的有人送水,灭火,一桶接着一桶,一直持续到了天色灰蒙蒙的时候。 可就算这么多人一起努力,还是未能完全止住那火势,三座粮仓,最终被烧了将近大半。 “这裕王,好生阴险!” “莫慌,莫慌,南域不缺粮食,只需三日,粮草便能补足。” “不吹意外,这裕王恐怕还会在粮草上动手脚,我们需提防才是。” “是极……” …… 在那山野之间。 运送粮草的马车由雁军把持着,将士们警惕着周遭的情况,但凡又任何异动,便会立刻抽刀。 在那粮车最后,还有一辆马车。 马车里似乎坐着一道身影,于这周遭的将士大不相同。 山涧忽起异动。 “那是什么……” “敌袭!!” 刹那之间,护送粮车的将士尽数抽出刀来。 可当众人的目光望去,却是心中一怔。 为首的将领正睁大了眸子。 却见一头火鸟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朝着这粮车冲了过来。 “唳!!” 火鸟惊鸣一声,好似化作了一道利剑一般扎了下来。 “是异士!”将领惊喝一声,连忙道:“保护粮车!” 可面对这般非人之物,众将士却都是脸色茫然,不知该如何作为。 却在此刻。 那最后的车里忽的探出一道身影。 当那将领回头,却见一人手握长弓,眉目锐利,仅是一个慌神间,一直箭便已搭在弓上。 “嗖!” 那支箭似有神助,破空而去。 箭上似有金发,触及那火鸟,竟是一箭便将其刺穿。 火鸟似是惨叫了一声,翅膀被箭刺破,朝着那山涧跌落。 落至那一片山林之间,顿时之间燃起了大火。 望眼而去,那火光冲天而起。 众将士心头大怔,皆是回头看向了那支箭来的地方。 却见那马车里的人走了下来。 着布衣,挽长弓,脸颊棱角分明,目光锐利似箭,只是脚尖一探,便化作一道惊鸿到了那粮草的最前处。 在那山顶之上。 手握毛笔的画师见此一幕微微一愣。 “好箭术……” 画师呢喃了一声,随即再度提笔。 转眼之间,那画上已成一场业火,待那最后一笔落下。 画卷一抖。 便见数十只火鸟从那画卷之中飞了出来。 那火鸟好似耀阳一般出现在那些将士的头顶,夺目刺眼,令人心神大怔。 而那挽弓之人再度搭上了剑。 三支箭一同射出,只听嗖嗖几声。 数只火鸟便被打落了下来。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笔墨幻象 却见那人转过身来,侧身再度拉弓。 抬手便又是三支箭射出。 一箭穿过两只火鸟,或斩下头颅,又或是折断羽翼,至此,所见所有的火鸟皆落了下来。 李谷的眼神一凝,目光看向了那山巅。 随即快步朝着那山上奔去。 画师心中一顿,抚了抚胡子。 随即落笔。 山精野兽皆在画中,惟妙惟肖,最后一笔落在那眼睛之上。 “吼!!” 虎吼声从那画中传来。 随即便见一头猛虎从那画卷之中跃出,直奔那上山而来的挽弓之人。 李谷抬手一箭射去。 猛虎侧身躲过,那支箭刺穿了一旁的树木,却未曾伤到猛虎分毫,在这山中箭,便不占优势了。 虎为山中之君,自然不惧。 “吼!” 山君吼叫一声,几个越步,逐渐靠近那的挽弓之人。 却见李谷忽的顿住了步子。 其目光忽的虚起,杀意涌现。 伸手抽出一直箭,搭在了弓上,猛的拉开,对准了那正在山涧来回跳动的猛虎。 随着那拉弓的手松开。 破空声再度响起。 “噗……” 猛虎穿至树后。 谁秒那支箭竟是直接穿破了树。 “噼啪!” 那棵树好似被从中劈开了一半,被掏出了一个洞。 箭还未停。 “噗!!” 再度穿过一棵树后,箭尖刺中了那猛虎的头颅。 一半箭探出的树木,将那猛虎给挂在了半空之中。 随着那猛虎的一声呜咽,转眼之间便没了气息。 “嘭……” 随着猛虎身死,其化作了一滩墨迹,打落了下来。 李谷上前,见那地上的墨迹,随即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他抬起头来,看向山巅。 却见那头发花白留着白胡的人画师正微笑着,看着他。 画师落笔,画出一片祥云。 随即踏步而上,带着画卷飘起。 李谷连忙挽弓,想将其打落下来。 不料又见那画师抬手落下,笔墨挥洒之间,便引来了一阵阴云。 “哗啦啦……” 细雨洒落而下。 李谷大惊,回头望去。 “不好!” 火烧不成,雨亦有效。 这儿离军营还有两日路程,若是这些粮草被雨淋湿,那后果不堪设想。 “撑起雨布!撑起雨布!!” 将士们的动作极快,但那雨实在来的忽然,怕是要出大事。 李谷见此顿住了步子,这一次却是挽起了弓,并未打剑。 他闭上了双眸,在那雨滴落在脸颊的一刻,松开了手。 “绷!!” 一声弓弦震动。 刹那之间,那雨水好似停滞了下来。 又在一瞬的晃眼之间,那雨水好似倒流至那天上。 雨滴似箭一般,倒了回去。 而在那天穹之上,阴云好似被斩开了一半,露出了一道沟壑,光亮也随之从那洒下,雨水也隔开了那山涧之中粮车。 李谷松了口气,随即回到了粮草旁。 将领下马,拱手道:“拜见李先生。” 李谷摆了摆手,只是问道:“粮草无恙?” “多亏了李先生,粮草无恙。” 李谷嗯了一身,说道:“快些赶路吧,这些人一计不成,定有后手,我们能快则快。” “是!!” 粮车开始全速前进,不敢再有半点耽搁。 李谷回到了马车上,脑海之中不禁回想起了那画师。 画物为真…… 真是好手段! 同样的,一段记忆也由心头涌现。 那是他少年时还在当山匪时的事了,当初那青衫先生,一颗石子就险些要了他的命。 那时他才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后来他便四处求教,问人,问武,问仙,最终有所悟,得了这长弓,得了这弓箭之法。 此番也算头一次展露锋芒,不料却是遇到了这样一个厉害的对手。 粮车出了山涧。 可当将领走了两步之后,却是觉得有些不对。 “停下。” 命人招来舆图后,仔细查看。 又看了看眼前的路,将领皱起了眉头。 “这路不对啊……” 李谷见队伍停了下来,便又问了一句。 “出了何事?” “李先生,这路好像与舆图上所示有所不同,于我记忆里的也有出入。” 李谷听后皱起了眉头。 他仔细观望,却是发觉了不同,方才那画师招了一场雨来,可个眼前道路左便的草木沾了雨水,右边的却是不见半点雨水露水。 李谷抬手抽出了将领手中的刀。 “呲吟。” 大步向前,一刀砍去。 却见那一道砍断了一从杂草,可那裂口,却是呈现出了黑色。 李谷伸手抹去,放在眼前,又嗅了嗅。 “果然是墨……” 说着,他又起身,将眼前的这丛杂草尽数斩去。 这些杂草化作一滩又一滩的墨迹。 而眼下也出现了一条道路,这条路,才是舆图上所示。 将领上前,见此一幕,大惊失色。 “李先生,这是何种手段。” 李谷轻叹了一声,说道:“是一位非凡的画师所为,这下有些麻烦了,接下来得一路小心。” 李谷不敢再有半点懈怠,索性便让将领牵了一匹马来,由他领头指路。 一路上,他都有所试探。 几处虚假,几处掩藏,都一一被他找了出来。 可走着走着,他们还是迷失了方向。 将领不停的对着舆图,这里不对,哪里也不对。 但眼下,半真半假,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就算是李谷也难以分辨出来。 这个时候,他才知晓,那画师的厉害并不是在那野兽火鸟,而是那般介于真假之间的幻象。 “李先生,我们彻底迷失了方向了……” “为何会如此……” 李谷想不明白,他低头沉思,目光却是看向了那地上树木的影子。 他愣了又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太阳?” 他举起了弓,一箭朝他所见的那个太阳射去。 在将领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却见那支箭却是见那太阳穿出了一个洞来。 那一轮太阳暗淡,残破之处好似露出了纸张的边角。 这是一轮假日!! 也是因此,才导致他们在这林中迷失了东西方向。 “那真的太阳呢?” 李谷心思沉了下来,却不明白那画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真的太阳,又去了何处? 恍惚之间,他又想起了那画师走的时候。 那一场雨! 那阴云! “所以,他是在那个时候动的手……” “是云!” 那个画师,画了云彩,遮蔽了真正的太阳,再以一轮假日代替,让他们找不到方向。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取我刀来! 好一个偷云换日。 当那假日落下,化作一滩墨迹,李谷凝重的眉头也才舒展开来。 他到底是小瞧了这画师的厉害。 同时也意识到了,真正的修行之人,靠的并非是不同于常人的神力,这样诡异,而又让人措手不及的手段,才是真正非比寻常。 比起这些,自己空有一身非于常人的力,又有多大的用处呢。 李谷摇了摇头,将这些心思抛之脑后。 如今却不是该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接着赶路,务必将粮草准时送达。” 李谷道了一句,随即便引在最前,为护送粮草的车队开路。 这一路上,不知还要遇到多少这样的事。 可事实上,画师既用了如此手段,又怎会不作两手准备呢。 当李谷一行人踏入这条路开始,便已落入了一场大局之中。 当那车队接着往前,踏入了眼前的道路。 直至所有人转入了那条道路,却忽起异动。 “嗡。” 眼前的场景忽的转变,化作了一副画卷,跌落了下来。 “啪嗒。” 画卷落在地上。 紧接着便听到一道脚步声传来。 画师重返而归,伸手将那画卷拾起,随即卷起,将其装进了那画匣之中。 画来云朵,腾云而去。 画师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匣,不禁感叹了一声。 “不愧为竹兰先生啊,吴某佩服……” 这般画出一小界的本事,却非画师能办到的事情,自己的造诣还未到这般层次。 此事能成,还多亏了这幅画卷,画师在这前人至宝之上更改描绘,这才有了这幅迷惑世人的画卷,从而引得这些人落入其中。 前人之才,今朝后辈再用,并起奇效。 不免为一段传奇。 . . 雁军迟迟未能等到粮草供应。 不断的派出人去寻找,却迟迟都没能找到那粮草的踪迹,不仅如此,连护送的队伍也不见任何踪影。 “找!掘地三尺都给我找出来!” “这般多粮草,这般多人!我就不信会凭空消失了!” 可结果却是让人大失所望。 那些粮草,那些人,真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任何踪迹。 军帐之中的几位谋士如坐针毡,好似寒芒刺背。 如今雁军的情势尤为紧张。 裕王的军队就在城外,压迫之下,已经有不少将士心中萌生了退意,再加上被烧毁了一半粮草,此事,便更是让营中人心惶惶,若是粮草也未能得到补充,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事到如今,再派遣人去筹措粮草已经晚了。 “恐怕,就在今夜了……” 营帐之中的谋士们面色深沉,皆是不发片语。 他们料到了,裕王的兵马会在今夜总攻,可面对如此情况,他们却看不到半点希望。 将士们心不在营,几日粮草断绝,更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这样的情况,如何能胜? “不然,我们降吧……” 有人开口道了一句。 “降?!” 其中一人拍桌而起,怒斥道:“为何要降!太祖风骨仍在,吾宁死,绝不降于敌军!如今见到这般阵仗,骨头便软了?呵,若是如此,倒不如落个魂飞魄散,免得下了黄泉,令太祖颜面尽失!” “难道让这么多人白白送死?” “死有何惧?老夫一大把年纪了,还怕死不成?!” “好好好,你有理,我不屑于你去争,咱们九人,当年随着太祖征战天下,大小事务几乎都经我等手中,就似当初一般,那便举手表决,是打还是降?不愿打的,举手。” 他率先举起了手来。 另外的八人只是望着他,未有言语。 却见其中一位老者整顿衣衫,站起身来,说道:“我愿站着死,不愿跪着降。” 他仰头喝下了那一杯烈酒,走出军帐,便开口道:“来人,为我披甲!” “取我长刀!” 余下七人面色凝重,似乎还在犹豫。 “几位呢?” “我觉得降比较好,事到如今,便少造杀孽吧。” “好!还有哪位同僚?” 目光左右望去。 余下六人却未有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二人。 半晌,没有人开口。 局势已经很明显了。 直至其中坐着的一位老者长叹了一声,说道:“当年太祖便说过,你们二人骨头软,禁不住生死的考验,但你二人有大才,在管理军中事务之上尤为精细,后勤之上也是从不会出任何差错,太祖欣赏你们二人,不愿痛失良才,所以从不让你们二人踏入那囫囵之中。” “但老夫今日要说的是,我随太祖征战二十一年有余,后来虽是文官,但早年却是挥舞着刀剑从末流拼杀出来的,老夫从未怕过,如今也是一样。” “太祖帐下,没有贪生怕死之徒!” 说着,却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二人既是怕了,念在这么多年的功绩,那便走吧,城中有暗道,从此往后,天涯海角,任你们走。” 两人面色凝重,见这般同仇敌忾之景,脸色也不自在了起来。 “好,你们……” “哼!” 一声冷哼,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营帐。 他们逃离了这里。 帐中沉默良久。 方才说话的老者喝了口酒,脸色顿时就红了起来,许是年纪大了,不太行了。 “咳咳……” “还有哪位要走的,也可以跟他们一起。” “没有了吗?” “嗯,看样子是没有了。” 他将那酒杯砸在桌上,语气忽的凌厉了起来,说道:“那老夫丑话可说在前面,到时候上了阵,谁若是怕了,退了,那老夫就算是成了鬼,也不会放过尔等!” “我等不退,也不会怕。” “就当是给这辈子作个了结。” “死在战场上,也算是一个归宿。” “好!” “来人!” “取刀剑来!取甲胄来!” 七位老者披上了甲胄,握住了手中的长剑,那红缨从那偷窥顶上落下,却见那一双双不怒自威的眸子。 恍惚之间,好似回到了那大战不断的岁月之中。 这几人,或起于微末,又或是身世不凡,当年又或是以某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坐上了高位。 但不管如何,他们曾是太祖手底下的刀剑。 他们从未怕过死! 尽管如今已是老弱病残。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他疯了? 雁军之中的将士早便没了力气,伴随着那夜里敌军的一声嘶吼,将士们的最后一丝期盼也被倒了下来。 当天夜里,营中甚至起了叛乱,大多数都逃了。 那七位老人浴血奋杀在那城外,不知死于哪个不知名的小将手中,就这样悲惨的结束了他们的一生。 但对于他们而言,这或许不算是悲惨。 更像是他们该有的归宿。 跟随太祖的,便没有好人,他们本就不该有好下场,死后入了黄泉,也得落入那地狱之中。 兵败如山倒,军中没了重心,不过一夜之间,剩下的雁军将士便降了。 这场夜袭好似不费吹灰之力一般,便将雁军给彻底给击垮了。 那军帐之中的裕王缓缓舒了口气,历经几月,总算是迎来了尾声。 “可活捉了雁王?” 下面将士来报,却都是摇头。 裕王听后有些不解,随即便又问道:“那雁王手底下的人呢?” “只剩下一个武将了,至于谋士……” “王上,我们倒是发现了,只不过这些人当时奋杀在战场之上,已经死于乱刀之中了。” 裕王听后恍惚了一二,喃喃道:“不愧为赵贞的人。” 但相比起来,他还是更为好奇那雁王去了何处了。 “找!那雁王定然还在城中。”裕王只道了一句。 不出所料,不过半日。 将士们便在一处院子的水井下面找到了人。 当赵公左被押进大营的时候,他所面临的,乃是裕王帐下一众武将文士。 赵公左挣扎了一下,理了理衣裳。 他的目光直直的望向那坐在高台上的裕王。 裕王也打量着此人,思索片刻后,却是摇了摇头,道了一句:“你应该不是真正的雁王吧?” 赵公左挑了挑眉,道了一句:“燕南天,你莫非是轻看本王?” “王上之名也是你能直呼的?跪下!!” 说着赵公左的腿便被踹了一脚,办跪了下来。 赵公左大笑了一声,说道:“哈哈哈,当真可笑,不过是当年那人与青楼妓子所生的杂种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人上人了?” “放肆!!” “呲吟!” 顿时之间,营中抽刀拔剑声不断响起。 “竟敢污蔑王上,老子这便砍了你!” “割了他的舌头先!” 辱骂之声不断响起,那赵公左却丝毫不惧,大叫道:“来啊,杀了我,哼,赵某说错了吗?你们可敢问问你们大王,他是不是青楼妓子所生?他爹又是不是那个裕王!” “杀了他!” 在那武将就要动手之时。 裕王这才开口轻声道了一句:“慢!” “王上……” 裕王缓缓走了下来。 他一步步来到赵公左的面前。 赵公左见其面色不改,心中却有些不悦,这裕王当真沉得住气。 裕王半蹲了下来,看了看赵公左,又看了看帐中的弟兄。 “你们觉得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王上,自然是假话,王上身份尊贵……” “就是就是。” 裕王笑了笑,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他说的对。” 此言一出,营中的将士都是一愣。 连同着赵公左也是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裕王。 裕王起身,说道:“本王的确就是青楼妓子所生,我娘早年追随王爷,却怕误了王爷名声,便从来未曾要过名分,而我,也根本说不上尊贵二字。” “我与帐中诸位兄弟一般,皆是从微末而起,如今虽身居高位,但却从未自诩人上之人,在这帐中,皆是与我浴血奋杀的兄弟,若没有他们,便没有我的如今,我亦视为手足。” “王爷……” 在场的将士文士都是面色茫然,在愣神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裕王道:“本王并不觉得我娘的身份如何可耻,若没有娘亲,又何来我燕南天?若是因为本王如今有如此身份,便要本王不认这个娘亲了,那我燕南天才是畜生不如,出生低微有如何,世道上下,从来都是成者王,败者寇,出身尊贵就一定好吗?出身寒微便一定不行吗?可本王不是一样闯出了一片天地?” “王上说的对!!” “对!!” “若不认爹娘,那便是畜生不如!” “王上孝义无双,我等敬佩。” 赵公左面色茫然,他摇着头,却是忽的有些怪异的笑了起来。 “你竟然承认了,就这么承认了……” “哈哈哈……” “你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赵公左的脸色逐渐发白,似乎是内心受到了冲击,似是疯了一般。 裕王再次蹲了下来,轻拍了一下赵公左的肩膀,说道:“本王与你不同,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只是某个人的傀儡。” 赵公左听到这话顿时瞪大了眸子。 他忽的猛烈挣扎了起来。 “我不是!!” “干什么,老实点!” 赵公左嘶吼着,说道:“我不是傀儡!我是雁王!我是这天下的王!” 裕王和煦一笑,说道:“假的便是假的,他始终成不得真的。” 赵公左的目光死死盯着他,说道:“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赵无极就能是雁王,而我就不能,凭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帐中有几人却都是一怔。 “赵无极……” “赵无极?” “谁?!” 有一位忽的反应了过来,开口道:“王上!” 裕王抬起手来,道了一句:“本王知道是谁。” 赵公左一怔,忽的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但如今,他却已经有些疯疯癫癫,分不清情况了。 “不,不……” 赵公左的神情恍惚,口中低声呢喃道:“我是雁王,我才是,他不是,他根本不是,我才是……” “放开我!!” “快压住他!!” 顿时之间将士们上,数人合力将赵公左给压在了地上。 “放开我!” 赵公左好似癫狂一般,嘶吼着。 “我才是雁王,我才是!” “他赵无极不是啊,他不是,我才是真正的雁王!” “他该死,他该死!” “哈哈哈哈,我才是雁王……” 说着说着,赵公左却又痛哭了起来,在这营帐之中大发疯病。 “他疯了……”有人这样说道。 裕王只是瞧着,轻叹了一声。 他知晓,赵公左根本就没疯,只是装的罢了。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什么读书 随着雁王的落幕,这位末起的枭雄不过花费数年便将天下将近一半的疆土收入囊中,忽然而起,忽然而兴。 “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童知唤听到这消息时也很是惊讶,当初他听说边关有位王爷起势时,他便觉得这位王爷要想再出头,恐怕要很长的时间,毕竟北漠人解决起来,却是一件难事。 没成想这位王爷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控制住了边关的情势,带着大军南下,不过数月,便将雁地拿下。 当初晋王的手段,反而给裕王做了嫁衣。 桃儿说道:“晋王一番算计,却不料半路出事,尽数都赔了进去。” 童知唤点了点头,说道:“这般看来,人间天下一合应该是不远了。” “夫君觉得这天下会是裕王的?” “一定会是。” 童知唤道:“且不说这裕王本身就有大才,还有他背后支持他的势力,或许更是不凡,好像这天下大乱的棋盘,就是为他摆好的一般,他便是那出奇制胜的一手。” 经此一说,桃儿也觉得的确如此。 裕王的兴起,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而这些东西,却又好似有人为他准备好了似的。 童知唤笑了笑,说道:“不想这些,不想这些,总归,谁做了皇帝都一样,咱们这秋月坊,怎么都不会变的。” 桃儿和煦一笑,亦是点了点头。 “爹爹,娘亲,你们在说什么呢?” 童知唤将其抱起来亲了一口,说道:“在说你是不是该去学堂读书了。” 童念一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说道:“爹爹,念一已经读过蒙学了,不用读书了,我听那边院子的林姐姐说,女子读完蒙学,就不用读书了。” 童知唤听后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不关别人家的事,总归,念一是要读书的。” “可是念一不想读书。” “不想读书,那想干嘛?” “念一想大猫陪我玩。” 桃儿听后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大猫也有自己的事,不会一直陪着念一玩的。” 童念一唔了一声,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左看了一眼爹爹,右看了一眼娘亲。 “一定要读书?” 爹爹跟娘亲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一定要读!” 童念一听着二人的念叨,顿时就觉得头大。 最终也没能逃过爹娘的安排,不过几日就联系好了先生,被送进了学堂。 秋月坊只不过是一处边陲小镇,在那科举上却没有出过耀眼的任务,但学堂的先生早年亦是秀才出身,后来家国战乱后便回了秋月坊,开设学堂,教授学生。 书院的先生相对而言古板了一些。 听的童念一打瞌睡,还因此挨了板子。 自打读了书后,她整日都是郁郁寡欢的,少见有几个笑脸了。 每日最不想的就是去学堂,最想的就是早点放学。 书倒是没读进去多少。 秀才先生见她是童医师家的姑娘便缕缕忍让,但童念一却是屡教不改,书本如同天书,下课清醒,上课犯困,秀才先生也很是为难,最终不得已才将童念一给送了回去。 “童大夫,老夫倾尽所能,未能教授其多少知识文章,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童知唤连连道歉,给先生赔不是。 和和气气的将秀才先生给出了门去。 不出意外。 童念一挨了板子。 还是娘亲亲自打的。 打完了却又心疼,桃儿揉着童念一的小手,说道:“娘打疼没?” 童念一摇了摇头,眼睛却还是红红的,挂着泪水。 桃儿为其抹了把泪,叹息道:“你还小,还不明白人为什么要读书。” “读书有什么用吗?” 童念一心头有这样的疑问。 她去问了大猫。 狸花听到这个问题后却是摇头,只答了一句:“狸花没读过书,不知道。” 童念一吧唧了一下嘴,问道:“那,那如意姑姑知道吗?” 狸花思索了一下,说道:“如意?” 它摇了摇头,只道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如意知不知道。” 童念一眨了眨眼,被他的话绕的有些晕。 “我去找如意姑姑。” 当童念一找到如意的时候,如意正带着董赤玉在院子里的树下练枪。 二人的动作整齐划一,横扫挑枪之间,掀起一阵落叶。 童念一睁着大大的眸子,望着这一幕。 只觉得无比好奇。 “念一,你怎么来了。” “如意姑姑,董姑姑。” 如意上前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童念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如意想了一下,说道:“读书啊……” 她听到这个问题时,心中便有一大堆话来回答,可就要开口的时候,却又顿住了。 是啊…… 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自己当年也有这样的疑惑,但却从来没问过陈叔叔。 她只是听娘亲说,这是难得的机会,在那样的乱世之中,能有一位先生教导着读书习字,是尤为了不得的事。 所以她才这样用功读书。 但就算到了后面,她读书稍有所成,但还是未能想明白读书是为了什么。 大抵是因为她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所以才会这样觉得,她随了她的名字,如意如意,事事如意。 可她却也明白一个道理。 如意蹲了下来,对童念一说道:“你知道你如意姑姑小时候是怎样的吗?” 童念一眨了眨眼,随即摇头。 如意说道:“我小时候啊,就是个凶性子的人,就好欺负人,打了弟弟不够,便去打临院的小孩,没人不怕我,我没办法告诉你读书有什么用,但我却能告诉我,如果那时候我没有读过书没认识几个大字,没见过多少道理的话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若非知道了书里的道理,明白了何为人,何为处世,何为恶,何又为善……” “在那样的乱世之中,照我的性子,恐怕会成为一个恶人,就似那街边的地痞一般,以大欺小,无恶不作,可实际上却又没多大本事,最终堕落,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或是被人乱刀砍死,又或是雪天被冻死在哪里,不会有任何人来管我。”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自缢屋中 童念一还是不能明白。 不管问了谁都都没能得到答案,甚至连学堂的先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也是在这不断的询问之中,她也确定的一件事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读书,但读书一定是有用的。 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其实她只需要知道有用就够了。 后来,她便又回了书院,如此过后,却不似从前那样不认真了,慢慢的将那书里的东西一一拾起。 许是读了书的缘故,不过一年有余,童念一就让人感觉大有不同,说话间也少了稚气,规矩了许多,不过她也仍旧留有孩童的纯真。 慢慢在长大了。 秀才先生也经常夸赞童念一,只道是这女娃开了窍,读书很是厉害。 但与童知唤说起时,秀才先生对于一事,却很是无奈。 “她读书甚有天赋,只是恰逢乱世,不得施展,不过如今之景,想来过些年头科举也能恢复,只是…她是个女娃啊。” 童知唤听到这话也是不由得一叹。 是啊。 自古以来,那朝堂之上何曾见过女官身影。 童念一听着,先生也曾说给她听过。 她将先生的话告诉了大猫。 “大猫。” “学堂的先生说,我读书很是厉害,但也不能读的太多,让我少读一些,说读的越好,读的越多,往后也是无奈,我问先生为什么,之前先生却一直告诉我……” “我今天听爹爹跟学堂的先生聊天,他们说,女子没办法参加科举,是这样吗?” 狸花从那墙头跃下,来到了童念一的身边,说道:“好像是这样的,我以前听说过。” 童念一顿了一下,低下头来,说道:“为什么科举不让女子参加呢?” 狸花摇了摇头,它这就不明白了。 童念一伸出手来,将那石子扔进河里,溅起了些许水花。 她轻叹了一声,恍然间好似明白了先生为什么说那样一番话。 她当时还在疑惑,多读书有什么不好吗? 读的好,又有什么不好吗? 原来是因为这样。 只因她是女子。 童念一却是忽的一顿,开口道:“倘若我女扮男装,是不是就能参加了?” 狸花听后眨了眨眼,只觉得童念一想法甚妙。 “好像是诶。” “这是不行的。” 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童念一回头望去,连忙唤了一声。 “金爷爷。” 金三爷扔了一根鱼干给狸花。 他走上前坐了下来,说道:“科举不是说笑,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科举的,地方参加县试,需要有人为你担保,以免贱籍混入其中,而担保的人必须也是秀才功名,进入考场还需搜身,并且也会查明你的身份,女扮男装之事若是被发现,且不说你老师会不会被你连带丢了功名,你这一家恐怕都会遭殃。” 童念一听后脸色一白,说道:“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金三爷道:“这件事很危险,而且没必要,你去参加科举,难不成是想做官吗?” 童念一听后愣了愣,“做,做官?” “是啊,做官。” 金三爷道:“科举是一条做官的途径,学生科举就是为了往后扬名,成为官老爷,扬名立万,你如意姑姑的弟弟就是一路科举,连中三元,进了翰林院,最后坐上了京兆尹的位置。” “所以你要明白,科举只是为了当官而已,你不想当官的话,就不必去多想这些。” 童念一轻叹了一声,说道:“金爷爷,我也不想做官,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公平,女子跟男子,差别就这样大吗。” 金三爷听后笑了笑,却没有说这个话。 孩子还小,说这么多干嘛。 他只是敷衍着道了一句:“那就得你自己去找这个答案了。” 想了想,金三爷却又说了一句:“不过念一你可别去想什么为女子谋求公正这样的事,这是金爷爷对你的忠告。” “为什么?” “过去的岁月里,你金爷爷我见过不少这样的事,当年就有一位女扮男装最后中了进士才被发现的女子,一翻高谈阔论,为女子扬言,最终话语落到了官家口中,官家对于这女子尤为感兴趣,本想招其入宫,但当宫里的人去请的时候,却发现那女子已经吊死在房梁上了。” “为什么?!”童念一惊呼一声,问道:“就算有人不愿意改革,也不能把人逼死吧。” “你错了。”金三爷笑道:“不是那些不愿意改革的人做的,在他们看来,这女子虽大发厥词,但也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真正要了她的命的是坊间的流言蜚语。” “在自古的认知之中,女子无才便是德,过去的思想教育着女子应当尊三从四德,即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是对妇女在外貌,品德,言行举止等方面的要求,这也是绝大多数女子所想。” “坊间的女子、妇人听到这样一席话后只会觉得这位姑娘是在丢人现眼,忘却了女子该从的三从四德,从而出声谩骂、侮辱、指点。” “或许她自己都未曾想到,在她为天底下的女子说话,但最终却是这些人出口贬低、折辱了她,非旦不领情,还要咒骂于她,甚至盼着她不得好死,也是因此,她心中失望透顶,这才自缢于屋中。” 童念一沉默了下来,年幼的她似乎根本就想不明白为什么。 她家中从未有什么三从四德的规矩,她就更是不明白了。 她的目光茫然,好似对于这些完全不了解。 金三爷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当年官家就有意女官制度,但出了这样的事后,也是大失所望,同时也明白了这改革不是一朝一日就能行的,于是这件事便一直搁置了,再没有提起过。” “官家是一位明君,而似他这样的帝王过去的岁月里更是屈指可数,也是因此,那日女子大发厥词才能无恙归家,若换作是当年的襄太祖又或是景帝,或许当日便以欺君之罪将那女子杖毙了。” 第一千零六十章:一点都不重了 似燕如初这样的皇帝,可以说是罕见。 另姓上位,却将这朝堂江湖都耍的团团转,在位期间,大刀阔斧数次改革,取前人精华去其糟粕,涉及军政、民生、农业等等数十个方面,也将一个时代拉到了顶峰。 但这样的皇帝,恐怕数百年便只有这么一位,他去了,又还会有何人在意这女官制度呢,恐怕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百姓是愚昧的。” 金三爷轻拍了一下童念一的脑袋,说道:“别为愚昧的人出头。” 他这样说道,甚至不惜讲出一些令人心中沉重的话,这也更不是一个孩子该听的话。 但他说出来,也只是为了告诉童念一,然她明白,许多事情,书里的那套跟现实是不相同的,做任何事也要谨慎,而不是闷头便往前冲去。 童念一转过头来,说道:“金爷爷,念一知道你的意思。” 金三爷点了点头,笑道:“谁让念一聪明呢,哈哈……” 他站起身来,说道:“诶,村口那群小孩该是在等着我去讲故事了,那爷爷就先走了,回头再来找念一玩啊。” 童念一点了点头,送了送金三爷。 狸花吃完了鱼干,走了过来,它望着金三爷离去的方向,不仅喃喃道:“大好人啊。” 童念一抱起了狸花,说道:“大猫,金爷爷方才说的好严重的。” 狸花啊了一声,却是摇头,说道:“但是好像道理没错啊。” 童念一垂下了眼眸。 心中却是思索了起来。 她摸了摸下巴,却怎么都想不到破局的办法。 恍惚之间,她嘴里却是嘀咕了一句:“若是这天下是我做主的话,是不是……” “什么你做主?” 狸花偏过头来,有些错愕道:“啊,念一想做皇帝啊。” 童念一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她张了张口,反驳道:“不,不不,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 她却是忽的一顿,好似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狸花见她不说话,便伸出爪子戳了戳她。 “你怎么了?” 童念一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狸花觉得她怪怪的,就好像是故意藏着什么话一样,当然狸花也只是这么一想,压根就没去深思,在它的印象之中,似乎童念一本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心思的小孩子。 可是,小孩子也会长大啊,不像狸花一样,一直不聪明。 …… 董赤玉坐在那坊外的小山坡上。 长枪侧在一边的树上,她手中拿着一朵小花,欣赏着,威风吹过她鬓角的发丝,让她慢慢回过神来。 她忽的躺了下来,目光望着这湛蓝的天空。 在那光亮之下,好似晃了神一般,什么都忘记了。 她太喜欢这儿了。 这儿会有争吵,也会有些许不合,但从未有过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周围的人总是欢声笑意,惬意自在,浊一两小酒,与朋友畅谈三两事,一翻大笑,便是一日走过。 “真好……” 董赤玉口中呢喃了一声,闭上了双眸。 但如今的她,却又茫然了。 她忘记自己跟着来是为了什么了。 回想一翻,起初的时候,似乎是为了学枪吧? 这些年,学倒是学到了。 但她却没心思再握枪了。 一段简了的岁月,便让她对于自己为何提枪产生了疑惑。 当年的时候,只是为了自保。 如今又是为了什么呢…… 好像根本就没什么必要了。 她手中的枪没有半点懈怠,但心中的枪,却已经放下了。 这也导致了她这段时日里经常失神。 如意也瞧出了她的不对劲,没少敲她额头,有时候,如意真是把她当狸花那样的猫儿看待了。 “董木头。” 董赤玉顿了顿,睁开了目光。 却见如意正站在眼前,抱着双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董赤玉立起身子,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如意走上前,与其并齐坐了下来。 “我还想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 “我……” 董赤玉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意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烧饼,递给了董赤玉。 “浓。” 董赤玉接过,点头道了声谢,随即就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你最近怎么了,练枪心不在焉的也就算了,你以前可从来不自己跑出来,似这般散心,你有什么心事?” “没。” 董赤玉啃着炊饼,没有承认。 如意伸手拍了一下她后脑勺,说道:“你怎么这么墨迹呢,让你说,你就说,跟个娘们一样。” 董赤玉愣了愣,一手握着炊饼,茫然的道了一句:“我就是一个娘们。” 如意拍了她一下,问道:“谁家娘们舞刀弄枪的?” 董赤玉思索了片刻,试着答了一句。 “你家?” 如意听后慌了一下,连忙拍了她一下,说道:“什么我家!你可不要乱说话!” 董赤玉顿了顿,眨眼问道:“不是吗?我不是认了干妈了吗,不是一家吗?” “那是……” 如意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了。 她扶额一叹,不再言语。 她便摆手插过这个话题,说道:“你就说你最近是怎么了嘛。” 董赤玉低下了脑袋,又不讲话了。 如意见此也不盼着什么了,索性摆手道:“拉到,要不然说你是榆木疙瘩呢。” 董赤玉摇了摇头,说道:“没,我就是不敢跟你说。” “怎么又不敢了?” “我感觉……” 董赤玉张了张口,说道:“我好像不知道怎么用枪了。” “什么意思?” 董赤玉解释道:“就是不明白我学枪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明明很喜欢学枪的,但莫名其妙的,就忽然间觉得学这些没有意义了。” 如意听后反应了过来,说道:“是日子过的太安逸了?” 董赤玉恍惚了一下,觉得好像是这个原因,于是便点了点头。 如意撇了撇嘴,这时就觉得无措了。 开导旁人这样的事,她最是不擅长了。 而且,董赤玉说起这话,其实也让如意的心中一颤。 说句实在的,如意现在也不明白自己还在练枪是为了什么,日子过的安逸了,好像就觉得那把枪握在手里就轻了许多,一点都不重了。 第一千零六十章:越哭越厉害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那回坊的小路上。 如意停顿了一下步子,目光看向了那路边积攒起了水坑,里面倒印出了自己的模样。 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痕,眼角最为明显,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上面都是老茧,早不似当初那般润泽了。 她轻叹了一声,回过神来。 董赤玉顿住步子,站在她的身旁,静静的望着她。 如意看向她,注视了半晌开口道:“我娘最近一直在催促着我嫁人,我是不是真的该找个人嫁了?” 董赤玉也未曾料到她语出惊人,愣了愣后道:“你不是不想吗?” 如意抿了抿唇,说道:“我是不想来着……” 她却又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回去吧。” 如意往前走了两步。 却没见董赤玉跟上来。 如意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她道:“走啊。” 董赤玉开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你跟个娘们一样。” 这话,却不像是她嘴里说出来的。 大抵是学了如意。 如意听到这句话还给了她,不由的一愣。 她哭笑不得,说道:“我怎么就像个娘们了?” 董赤玉看着她,说道:“你想嫁人。” “我不想。” “你就是想了。” “我没有。” “真的没有?” “……” 如意沉默了下来,说实在的,她的确禁不住董赤玉这样一直问,她太了解董赤玉了,这个榆木脑袋知道事情是怎样的就会一直问下去,一直问出个所以然来才会停下。 “你别问了,我服了……” 如意叹了口气,说道:“我娘年纪大了,早该是作公婆的人,可我们姐弟两个,都没能随我娘的愿。” 她抿了抿唇,说道:“我就是不想我娘有遗憾。” 说着,如意抬起了头来,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童大夫说,我娘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所剩寿数也仅在两三年之间,没有多久了。” 董赤玉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干娘她……” 如意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别太难过,人固有一死的。” 董赤玉摇了摇头,心中好似有什么要破灭了一半。 她的目光有些失神,不敢相信听到的东西。 董赤玉猛的看向如意,说道:“有办法的对不对,你那位叔叔,不是神仙吗,他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如意说道:“童大夫是陈叔叔教出来的,他一样也有办法,我问过娘亲了,但她不愿意,人老了,便越是害怕,不是怕死,而是怕走到最后面,走到后面的那一个才是最痛苦的……” “娘亲她早便已经看淡了一些东西。” 董赤玉摇头道:“我不明白,我不懂。” 她舒了口气,眼眶却红红的。 如意说道:“你还小,你当然不懂。” 顿了顿后,如意也道了一句曾经叔叔好似‘敷衍’的话。 “以后你就明白了。” 如意这样说道,她当初只觉得这样的话是陈叔叔诓骗她的,如今来看,的确也是这样的。 如意舒了口气,说道:“叔叔曾经看过的书里有写,既是俗人,莫求长生,我初看时也有些不明白,但慢慢的,却也看透了这句话,我们都是这红尘之中的俗人,不似那长生仙人一般不食烟火,俗人不该久活,那是悲催的,更是痛苦的,随其自然,随应生死,才是最好的路。” 董赤玉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泪。 干娘对她极好。 平日里有什么好的都没有忘记她,如意有的她也有,就算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一只烧鸡,最好吃的两只腿也都是分给了她们两个。 如今听到‘寿数将近’这样的话,董赤玉心中不免有些奔溃。 时隔多年,她再度体会到了有亲人是何种感觉,但却如此的短暂,令人心中悲痛不已。 如意上前,抱了抱她。 “莫哭,莫哭……” 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看着董赤玉哭,哭过好些遍的如意如今也有些想哭了。 …… 王三娘见两个姑娘都红着眼眶回来了。 顿时就是一惊,说道:“哎哟,谁欺负你俩了?怎么眼睛这样红了?这是哭过了?” “怎么回事啊?” 王三娘有些无措,连忙上前拉着两个姑娘坐了下来。 “娘亲。” “干娘。” 王三娘看着面前两个姑娘,不禁有些心疼,为她们擦了擦眼泪水,随即又问出了什么事。 当那两个姑娘却是什么都不讲,显得很是平静。 王三娘有些气恼,便责怪道:“你们两个真是,现在连娘都瞒着了?” 董赤玉低着头,如意也不讲话。 王三娘轻哼了一声,真起身来,说道:“不讲就别讲,今晚上都别吃饭了。” 饭菜端上了桌。 王三娘跟阿叔坐在一块,如意和董赤玉就站在一旁。 狸花都上了桌,就她俩还站着。 王三娘到底也只是说那么一句,却也没真的不让她俩吃饭了。 “行了行了,娘还能饿着你们,快过来坐着吃饭。” “哦……” 两个这才上前去坐了下来。 狸花吃了口饭菜,看向如意,问道:“你们干嘛了?” “狸花闭嘴。” “……” 王三娘夹了两块五花三层的肉放在两个姑娘碗里。 “多吃点,多吃点,你俩练武,吃不饱可不行。” 董赤玉瞧着碗里的肉,越发不是滋味。 “干娘……” 想着想着就掉了几滴眼泪进了碗里。 王三娘最是见不得姑娘哭了,顿时就着急了。 “我的姑娘啊,哭什么啊,怎么就哭了……” 王三娘上前去抱住了她,连忙追问。 “到底是怎么了嘛。” 原本如意跟她说好了,回去都不提这事,但到了董赤玉却怎么都忍不住。 董赤玉带着哭腔,说道:“干娘,能不能不要走……” 王三娘听后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如意。 如意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来。 娘吩咐过,不让董赤玉知道这些,也是因为董赤玉身世不好,怕她太过伤心。 王三娘抱着董赤玉,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好好好,娘不走,娘这不在这的吗,说什么傻话呢,不走,不走,娘走什么啊,能走哪里去……” 王三娘的话语缓缓的。 董赤玉不禁想起已故的娘亲,干娘的声音就如娘亲那般,缓缓的,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却是那般柔和。 她听着,越哭越是厉害。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只问事情,不动手脚 晋王与朝廷打的火热,不过三月时间,便按原定计划着的拿下了那两座城池,南北防线连通,如今尚且才能安下心来,不用再过于提防那裕王。 而裕王这便却也未曾心急,拿下雁地过后便开始休养生息,招兵买马,若是说这天下之间,如今最不缺银两的,便是他裕王了。 可随着势大,慢慢的也会有一些事情浮出水面。 正在京城统领全局的唐悦容此刻心力交疲,如今朝堂已经注意起了她们唐氏商行。 最为严重的是,处于晋王地界的两处商行竟在暗中给晋王提供帮助,已经超出行商的范畴,也是因为这件事,处于上京的她此刻也落入了困境之中。 手底下的人出事,如今他们倒是在晋王的庇护下活的逍遥快活,所有的事,却都引在了他们的身上。 如今已是十分不妙。 但实际上仅仅因为此事的话,唐悦容倒是真不担心,因为这件事虽是打着她唐氏商行的名声,但弃之一臂以求自保也可以将这件事打发过去,但关键就在于,查账…… 朝堂派了人来查账…… 晋王那边的账本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商行资助晋王的确不是唐悦容的主意。 但那早些年边关的账本,其中有几本,却是有大问题。 当年唐明镜暗中帮助裕王,一笔笔虽然都已抹去又或者以别的说法藏在了账本之中,但他去的忽然,保不齐有几本存留着可疑之处。 这让唐悦容很是担忧。 夜里与几位老掌柜秘聊,众人才知还有这般天大的事。 “东家如今有何看法?” 唐悦容舒了口气,说道:“此事,我也尚且没有把握,爹爹当时去的忽然,也没任何吩咐,后来我也看过留存的那些账本,但最终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我对于这方面不熟悉,暂且也不敢让下头的掌柜来瞧,当时情势紧急,就怕万一有有心之人……” 几位老掌柜点了点头。 “东家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 “那几本账本呢?” 唐悦容道:“那几本账本如今在我手上,商行的账本尤为之多,他们暂时还不会发现缺了几本,为今之计,悦容想请几位长辈费些心力,暂时假造一本账来,将此蒙混过去。” 几位老掌柜眉头紧锁,左右看了看却都有些为难。 “不瞒东家,我们几个当初跟着老爷的时候,虽也是走商,但多是打的人情往来,少有管顾账本之事,当年对于账册最为熟悉的只有三人,但他们三人,却早我等一步,西去了。” 唐悦容顿了顿,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账册造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官府不单单是查账,还有当时的进出,前后也要对的上,随便写当然是不行的,商行有些货物,在官府也有留存的案底的,想要让这账本看起来毫无破绽,简直难如登天。 “不知,东家可否先让我等看看这账本。” 唐悦容随即将其中一本取了出来,拿给几位老掌柜翻阅。 几位老掌柜围在一起观望了一番。 没吃过猪肉,但好歹也见过猪跑。 仅是几眼,他们便瞧出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这账册,有大问题。” “恐怕是麻烦了……” 唐悦容轻叹了一声,说道:“此事若是不处理妥当,商行恐怕要引来灭顶之灾,不知几位老掌柜可有认识的高人,若是能将那账册做的完美无缺,商行也能暂且保住,而且……”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说不定官府就快发现账本遗漏的事了。” 几位老掌柜一筹莫展。 直至片刻过后,有一位老掌柜开口道:“前些年老爷还在时,我曾听闻世间有一位财账之上的高人,其原本乃是康王手下谋士,后得罪了康王落了牢狱之灾,后被仙人所救,辗转过后到了魏王账下,不过几年,便让魏地的经济翻了两倍不止,后来魏地灭后,此人又被雁王所收服,一如在魏地一般,手段非凡,不过数月成效可观。” “如今雁地已灭,却不知此人又到了何处。” “而且据说他年岁已高,不知是否还活着……” “此人叫做什么?” “此人唤作荣事理,传闻有一名号,曰荣冷眼,一双眸子冷的厉害,手底下的人没一个人敢跟他对视,也无人敢在他手底下造次。” 唐悦容听后眉头紧锁,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我去打听打听再说吧,还有别的人选吗,若是太远,也赶不及了。” 这一聊便聊到了天亮。 几位老掌柜这也才匆匆归去。 而唐悦容出了屋子后便去了一处小巷之中,穿过深邃的巷子,又拐了数个弯,不多时闻道了一阵酒香。 这深邃的巷子里,藏着一家酒馆。 酒馆里基本上没什么人,就一个掌柜,包揽了小二的活儿。 当唐悦容进来过后,便听到一声惊呼。 “哎哟!来客了来客了!!” 那掌柜眼睛都亮了,连忙问道:“客官,是喝酒呢,还喝茶啊。” 唐悦容答了一句:“白天喝茶,夜里喝酒。” 掌柜听到这话眼中更是亮了起来。 “大生意啊!” 掌柜的搓了搓手,随即请着唐悦容进了里屋。 越往里走,越是深邃。 “客官小心脚下。” 走了许久过后,两人这才停了进来。 这里没有半点光亮,待那掌柜点了一支火烛后,才稍微看清了些。 再一转头,却见周遭竟是被封死的墙壁,头顶上亦是如此。 没人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头一次来这儿的人心都是慌的,明明记得是顺着路来到这里的,待亮起来时,周遭却都是死路,好似被困在这里了一般。 唐悦容面色不改,她已经不是头一次来这儿了。 掌柜坐下,随即问道:“不知客官想打听什么?” 唐悦容道:“我要你们帮我请一个人来,这人名叫荣事理,先前在雁王账下。” 掌柜听后道:“请?客官也不是头一次来了,应该明白我们白夜的规矩,我们白夜只问事情,不动手脚。”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闹了乌龙 唐悦容看着他,说道:“什么条件,你便说吧。” 掌柜依旧摇头,说道:“若是这般,我只有请客人出去了。” 唐悦容听后轻叹了一声,说道:“这偌大的江湖,你们白夜无处不在,当真就不动一点手脚?还是说,我不配?” 掌柜听到她这样说起,笑了笑后道:“旁人自然不配,但若是唐氏商行的东家,我们白夜想来是能破个例的,但是,在我这儿却是不行,这里是上京城,不是什么别的地方,在这里,你还不够破这个格。” 唐悦容听后笑了笑,喃喃了一句。 “是吗。” 掌柜撑起了下巴,说道:“只是这待遇,客人若是要问,那便问,若是不问,那在下便送你出去。” 唐悦容道:“你便告诉我这个人还活没活着,如今在哪能找到他就行了。” 掌柜点了点头,随即道:“可,作为交换,我也需要姑娘请一个来上京。” “谁?” “南北楼的二楼主,枪仙王如意。” 唐悦容听后皱起了眉头,随即起身,说道:“我找别人打听吧。” 掌柜见此顿了一下,说道:“客人放心,在下并无谋害之意,只是有些事情,想求见一翻枪仙,此与江湖无关。” 唐悦容顿住了步子,却未答应,只是摇了摇头。 “灭灯,送我出去。” 唐悦容的言语冷冽,不带丝毫感情。 掌柜见此也是一愣,不禁心道这个女人真是一天一个样,不管是语气跟气度也越来越像是当初那个唐明镜了。 他摇了摇头,又重复了一句道:“我们的确没有恶意,实际上是有事相求。” 见唐悦容不说话,掌柜心中却有些焦急,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挽留道:“我们可以帮你把荣事理给请回来。” 唐悦容侧目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要你三日之内,将人给请来唐府,而且,我也不会帮你买把如意给骗上来,至多去信一封,说明前因后果,也包括你们有求于她的事情,成与不成,全看天意。” “这……” 掌柜有些犹豫不决。 唐悦容直言道:“不行,那便灭灯!” 掌柜咬了咬牙,说道:“好!就当是我们白夜做了个亏本买卖!” 说罢,掌柜抬手灭了灯,好似是怕唐悦容反悔又或者再压价码一般,匆匆的带着唐悦容离开了这里。 当眼前逐渐显露出光亮,走了不久后,二人这才回到了那酒肆之中。 二人没有再提方才在那暗室之中说起的任何事情。 这也是白夜的规矩。 掌柜恢复了笑脸,说道:“客官要喝杯茶再走吗?” “不喝了。” 唐悦容摆手道:“先告辞。” “客官慢走。” 掌柜的送走了唐悦容,这才往那椅子上一座。 “拽什么拽啊!” 掌柜的撇了撇嘴,这时却好似变了声线一般,那满脸麻子面容粗犷的男人面貌之下,竟发出了女子的声音。 “唉……” 掌柜的叹了口气,随即就放出了一只翠鸟。 不多时就有两三个人来了这里。 众人沉默,掌柜说明了前因后果后,便关上了酒肆的门,不知去了何处。 …… 当天夜里。 荣事理便被人‘请’到了唐府。 他低着头,不发片语,走在他身后的这几人无一例外的都是江湖好手,光从气息上就能断定。 虽说他们找到他的时候语气还算客气,但荣事理心中总是有些想不通。 他这些年走走停停,从西北到渊川,又到南方,这么多年,他都老的不像样子了,如今只想着找个地方待着,原本在南边好好的,结果晋王跟裕王的人都找上了门来,他不得不走,这天下纷争他是一点都不想参与进去了。 跟一个没一个,真是弄的他心力交疲。 他只得往北走,穿过了几重关隘,好不容易躲开了裕王跟晋王,眼瞧着就要到上京了,结果却是被人给拦住了去路。 这让谁能想的开啊。 荣事理抬眼看向了那府上的牌匾。 他愣了愣,有些意外。 “唐?” “唐氏商行?” 荣事理心中一怔,左右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他问道:“你们就是想请我来这?” 身后三人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句:“这是雇主的吩咐。” 荣事理脸顿时就红了,骂了一句:“扯淡!” 三人一时茫然,有些不解。 却见荣事理扔了一封书信给他们三人。 却见这书信的落款乃是唐氏商行在南方一位掌柜写的,得知荣事理要去上京后,便一路照应,并写好了推荐的信件。 “……” 三人看后都沉默了下来。 所以,意思是,他们就算不去‘请’,荣事理最终也会来这里? 吗的,这不是白跑了一趟? “巧了。”掌柜道了一句,随即轻叹了一声,说道:“荣老先生,是我们得罪了,的确没想到有这么巧的事。” “是谁要找我?”荣事理问道。 掌柜摇了摇头,只道了一句:“您进去就知道了。” “神神叨叨的。” 荣事理摆手,随即叩门。 “砰砰砰!” 他敲的很响。 不多时唐府的管家就来开门了。 见门口几人,却好似来者不善,管家眉头微挑,正要喊人。 却听荣事理大喊了一声道:“谁请我来的?!你们唐家,谁请我来的!” 管家正要开口令他住嘴,却不料小姐的身影从身后传来。 “是在下请荣先生来的。” 管家连忙退至一边,行礼道:“小姐。” 唐悦容看向荣事理,虽说是一把年纪了,但那身子骨却不弱,与传闻之中的一般,一双冷眼,看的让人觉得不大舒服。 “你这丫头是唐府里的谁?”荣事理问道。 荣事理身后几人左右看了一眼,却见那位掌柜上前,说道:“唐小姐,人我们已经带到了,就先走了。” 唐悦容点了点头,道了一句有劳。 她没有回答荣事理的问题,只对管家说道:“管家,请荣先生进府,备好茶水。” 荣事理瞧了她一眼,却也没因此生气。 不多时,他便被请到了一处茶房之中。 唐悦容屏退了下人,随即目光看向了荣事理。 不等她开口,却听荣事理道了一句。 “听说唐氏商行的新东家乃是唐家小姐,看样子就是你了。” 紧接着又是一问。 “不知道,你父亲也没有跟你提过一个人,那人姓陈,叫做陈长生。” 唐悦容听到这话思路也断了一下。 她抿了口茶,皱眉问道:“你与此人什么干系?” 荣事理却是笑道:“当年是他救我出来,另传授了我一身本领。” 唐悦容一时无法判断荣事理说的是真是假。 但她还是答了一句:“他是我叔叔。” 荣事理挑了挑眉,问了一句:“当真?” “当真!”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漫漫前路 荣事理做出的账本简直天衣无缝。 几位老掌柜坐在一起研究了整整一日都未曾发现有任何破绽。 荣事理吃了一口寒瓜,说道:“没错吧,至少到现在为止,我没见过有人做账的本领比我厉害。” “不过,我也得提醒你们一点,这账本,你们最好找个机会放过去为好,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让官家的人寻来,那这账本指不定要被多少人翻过。” “前辈说的有理,我等着便吩咐人前去。” 荣事理打了个饱嗝,许是寒瓜吃多了,肚子有些不舒服。 “诶……” 荣事理道了一声,喃喃道:“真是年纪大了。” 他轻叹了一声,若是放在早年的时候,他一个人就能吃一整个寒瓜,如今却是连半分半都吃不了了。 晌午的时候,唐悦容找上了他。 “东家有何贵干呢?”荣事理问道。 唐悦容坐了下来,笑道:“来找老先生聊聊。” “聊生意?” “闲聊。” 下人奉上了茶水。 唐悦容抿了一口,这才开口道:“老先生说,你与我叔叔乃是旧相识,不知老先生可否与我说说,您与陈叔叔当年的事情。” 荣事理顿了顿,喃喃道:“这个啊……” “那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岁月倒转,又从头说起。 唐悦容眼中含光,只觉得这一些经历光怪陆离,让人觉得奇异,在那话语之间,陈叔叔的形象也慢慢清晰了许多。 起初时,唐悦容也还有些不信荣事理的话,如今见这说起之事,却是完全信了。 …… 青山城如今稍显安宁。 已经不似当初那般人心惶惶了。 船风巷子这两年空荡荡的,也不见个人影。 唐悦容未能得到消息,便差人将信送往那船风巷子,当然她也有可能猜到人不在那里了,便又吩咐送信的人到时候去找青山城的刘掌柜打听一二。 不料这送信的人刚到船风巷子,便被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 送信的人一怔,回头望去,却见一位身披狐裘的人正站在那围墙之上,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送信之人顿了一下,随即拱手道:“这位兄台,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受人之托,送信于此,不知此地主人去了何处了?” 那墙壁之上的人轻跃而下。 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问道:“是送给这里的人吗?” 送信人点了点头。 那身披狐裘的人微微点头,道了一句:“给我吧,道时候我代为转交便是。” 送信的人笑了笑,却是摇头道:“这不合规矩,还是算了,大不了我下次再来便是。” 他本以为此人会因此动手,因为他瞧见此人的时候,就感觉来者不善。 不聊那身披狐裘的人想了想后却道了一句:“有理,只是下次莫要再潜入这院里来了,被当做贼人打杀了可不好。” 送信的人心中一顿,赔笑道:“是在下不对,失礼失礼。” “嗯。” 送信的人道了一句告辞,随即越过围墙离开了这船风巷子。 燕南天的目光看向那人离去的方向。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唤了一声,“曜夜,跟着此人,有什么消息告诉我一声。”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应了一声后身形便似鬼魅一般消失在了这里。 燕南天也回了隔壁院子。 掖了掖身上的狐裘后,便躺在那摇椅上瞧起了星星。 这船风巷子,还真是清净。 他倒是挺喜欢这儿的。 …… 送信人按照东家的吩咐去找了刘掌柜。 夜里刘掌柜接待了这位送信人,并告知于他,如意一家与金三爷去了南边,如今正在秋月坊中。 得知消息后,送信的人便马不停蹄的离开了秋月坊。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打他出城以后,身后便一直有一个人紧跟着他,一路跟着他往那南域而去。 半途之中,曜夜以飞鸟传信一封禀告了主上。 燕南天知晓过后便命他一直跟着,并让他留意如意的消息,若是见到了立马送个消息回来。 曜夜不明白主上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叫做如意的人。 但这也不是他能去过问的,最好猜测都不要去猜测,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白日里如意正在与董赤玉练枪。 忽然到来的人让如意稍有警惕。 送信人看了一眼如意,又看了一眼董赤玉,开口道:“不知哪位是如意枪仙?” 如意上前一步,挑眉道:“何事?” “东家命我送信前来,幸不辱命。” 送信人将书信递上。 “你们东家是。” “唐。” 如意顿了一下,随即道:“我明白了。” 她收下了信,那送信人便没有多余的话语,就此离开了。 待如意拆开信件,看向上面的内容,心中了人然。 董赤玉问道:“可是唐小姐遇上了什么难事?” 如意道:“那倒不是,只是有人想见我罢了,不过去不去都是可以的。” 她合上了书信,装回了信封之中。 董赤玉问道:“你的意思呢?” 如意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后道:“想去瞧瞧。” 大抵是这日子过的有些倦了,心中总是有些躁动。 如意又看向了董赤玉,问道:“你呢?随我一块不?” 董赤玉张口就要答应,可却在出口之际犹豫了一下,转而道了一句:“我就不去了,我陪着干娘。” 如意听后心中却又徘徊了起来。 董赤玉见她这般也明白她是有些为难,便道:“想去就去,不用顾及什么,记得早些回来就是了。” 如意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隔日一早,如意便骑着一匹快马走了。 身子里平静了许久的血,好像在跨上马儿的那一刻便燥热了起来。 她依旧无法否认,自己是个安静不下来的人。 上京的路很远。 不过无碍了。 她行过万里路,也不差这一点半点。 顶多也只是重走旧路罢了。 但她也依旧期待,期待的不是到了上京会见到什么人,而是在这路上,会遇见些什么,每次走过,都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光景。 太阳西斜,撒下余晖。 官道之上的马儿载着那位风光无限的女子,再度踏上了那漫漫前路。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强买强卖 路过青山城的时候,如意想回去看一眼。 看看屋子,太久没人住了,稍微打扫一下也好。 “驾!” 进了青山城,一路回到了船风巷子。 巷子里依旧安静。 如意回到了自家院子,进门却是愣了愣。 她又转头看向了那大门的台阶上,比她在家的时候还要干净,连同这院子里也是这般,落叶都没有半片,连同着草木都修整的尤为整齐。 如意怔了一下,连忙跑出门,来到了隔壁院子门口。 “砰砰砰!” “陈叔叔!你是不是回来了!陈叔叔!!” 如意大力敲着门,心中期盼。 她也切实的听见了那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啪嗒……” 当那扇门从里面被拉开,如意满怀起来的抬眼望去。 可看向那人时,如意却是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 如意的语气里带着怒气,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了一般。 燕南天顿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而是目光在此人的身上打量着。 她老了许多…… 眼角有皱痕了。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也过去了这么多年了。 如意冷声道:“我问你话!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燕南天顿了一下,随即道:“本…在下……” “景南,借住于此。” “借住?”如意嗤笑了一声,问道:“谁允许你借住于此的?这家的主人同意了吗?” 燕南天顿了顿,问道:“姑娘莫非就是这儿的主人?” 如意抱起手来,说道:“这是我叔叔的家,你!立刻!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燕南天怔了怔,躲在暗处的曜夜听到这样的话一阵火大,这么多年,王爷还从未像是这样被劈头盖脑的骂过。 可不料却见燕南天压了压手,示意他不要动手。 曜夜见此也只能忍着。 燕南天轻咳了一声,随即道:“有什么事进来坐下慢慢说吧。” 如意只是语气冰冷的道了一个字。 “滚!” 燕南天也未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他心中哭笑不得,见此也没有与如意争论。 “姑娘,我再找地方也需时间,搬出去也还要费些功夫,不妨暂且宽限我两日?” “你滚不滚?” 燕南天一时语塞,他哭笑不得,说道:“姑娘可否听我先……” “我不想跟你讲道理,你当这儿的主人不在就能鸠占鹊巢?如今还要来讲道理?你哪来的脸?” 如意冷冷的看着他,说道:“若不是瞧你一副病态模样,我早便一脚将你踹的半死了,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辩驳说话?” 燕南天见此长叹了一声,只道了一句。 “我这便走!” “滚蛋!” 如意一把将其从院里薅了出去。 待如意进了院子后,便左右观望着,生怕这院子里的东西哪里坏了,哪里又有东西不见了,要不然她真的会因此怒起杀了这个病秧子。 燕南天长叹了一声,透过院门,看着那院子里慌张的望着四周的女子。 他压根不明白这个院子对于如意有什么意义,又何至于会有这般反应。 她家不是隔壁吗? 就算是她叔叔的院子,也不至于这样着急的要杀人吧。 如意见这院子里的东西和陈设都没有什么损失,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回头望去,却见燕南天还站在院子外面。 “还不滚?” 燕南天道:“姑娘将我从这里赶出来,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如意挑眉道:“姑娘姑娘,我这年纪都能当你娘了,你爱去哪去哪,再敢指染这船风巷子半点,我要了你的狗命。” 尽管如意说话是这样的剽悍。 但燕南天却依旧忍着,他心中稍有意外,但却又觉得合理,她的性子本该就是这样才对。 燕南天舒了口气,问道:“可否听在下一句话,其实…这船风巷子的院子屋子如今已经归于官府所有了,我也并不是像姑娘你说的那样鸠占鹊巢,在下可是花了银子,将这处院子买下来的,房契也是有的,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拿出来给你看。” 如意顿了顿,皱眉道:“什么意思?” 燕南天道:“房契就在正屋的床榻下放着,姑娘可以去取来瞧瞧,上面有官府的印章,还有在下的签字画的押。” 如意的目光转动,犹豫了一下后去了那屋中。 果不其然,找到了那房契。 上面也的确有‘景南’这个名字。 如意看着那房契,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般说来。 是自己误会了此人。 “你为何不早说?” 燕南天无奈道:“你一上门来就对在下一顿臭骂,仿佛要杀人一般,我又怎敢多说。” 如意手中握着那房契,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轻咳了一声,说道:“是我错怪你了,那什么,嗯……” 燕南天眨了眨眼,随即道:“那我能回我家了吗?” “不行!” 如意挡在了门口。 “为何?”燕南天问道。 如意看了看,说道:“你看这样,你花了多少银子,我原价买回来,你受累,帮个忙。” 燕南天摇了摇头,说道:“我要自己住,这儿房子最好,也清净。” “诶,咱们聊聊嘛,来来来……” 如意来了一招软的,客客气气的想让燕南天就范。 “你看,这院子本就是我叔叔的,却是从来没卖给过别人,那裕王一来这里,就将这些地方全都归到了官府,我也不知道上哪说理去,你也是吃了个暗亏,倒不如就这么处理了,免得惹麻烦是不是……” “姑娘此言差矣,房契在我这,这房子就是我的,可是我的确不想卖。” “诶,你这个人怎么就不开窍呢,你就说吧,要多少银子,本姑娘有的是银子,说个数。” “我不缺银子。” 燕南天饶有兴趣的与如意说着,他瞧着如意脸色越来越沉,心中觉得很是有趣。 “这样啊,你看,这房子你……” “不卖。” “你再听我说,这东西……” “我真不卖。” 如意见他油盐不进,她索性也不讲了。 手掌一拍,忽的站了起来。 “吗的!你这人真是油盐不进!” 如意骂了一句,随即道:“我告诉你!我管你卖不卖,你今天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不然我一枪捅了你!” “说话!”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债主紧追 燕南天也被如意忽然暴起的模样给镇住了。 但也是那么一瞬间便回过了神来。 什么叫做哭笑不得,他也算是见识了。 “卖卖卖,我卖,成吗。”燕南天却又话音一转,说道:“不过姑娘好歹也得给我找个地方住是不是。” 他正说着,如意就在院子里捡起了一根棍子,指向了他。 燕南天道:“不必找了,不必了……” 如意抱着手瞧着他,略显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孺子可教。” “这词却不是这样用的吧。” “你管我怎么用。” 燕南天无奈点头,心中却是服了,这谁又能争的过她呢。 随即他便道:“那你便拿银子吧。” 说起这个。 如意就是一顿,轻咳了一声道:“你要多少?” “当初我买这院子的时候,拢共花费了五十三两银子,凭证也好在。” “五十三两?!” 如意惊呼了一声,问道:“你是什么冤大头,五十三两买这么个院子?!” 燕南天道:“诶,此言差矣,你是不知,这青山城风水极好,当年禹王落于此地,后又有义军统领于此,再后来,魏王由此起势,雁军也曾坐镇此地,如今更是连裕王都看好这里,五十三两,都算是落得个便宜了。” 如意嘴唇微张,却道:“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燕南天点了点头,随即伸手。 如意知晓他这是要钱的意思,便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嘛……” 说着如意就从腰间的钱袋子里取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了他,说道:“先给你一两,剩下的先欠着,等我回来了我再给你。” “诶,这可不兴欠着。” “我暂时也没银子了……” “那不成,一手钱一手货,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岂有欠着的道理。” “等我走一趟回来,几千百把两银子信手捏来,不差你这么几十两。” “说大话谁不信呢。” “唉,反正我是不管,我肯定还你,就这样,你先搬出去,等我回来了,就还你银子,就这样,昂,我先走一步!” 如意匆匆的逃离了院子。 燕南天在后边喊了喊,却怎么也拦不住她。 如意匆匆的跑去找了刘掌柜,让他盯着那船风巷子里的人,若是他不走的话,就将人给轰走。 刘掌柜听后满口答应道:“放心吧,定不会让他赖着。” “诶,好嘞,你也先别给他钱,这银子回头我自己来给,昂,你将人给留着就是了,实在不行就麻烦掌柜的帮他找个地方先住着,我着急,没空跟他解释太多。” “行。” “嗯,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如意交代完了过后,就匆匆的出了城。 找到了先前藏在庙子后面的马儿,并将长枪一并带着就要启程。 不料才出了川道,就见那亭子里有一个人正望着她。 不是那病秧子是谁?! “姑娘这是打算逃账吗?” 燕南天道了一句。 如意汗颜扶额,道了一句:“你莫不是专门在这拦着我?” 燕南天点了点头,说道:“那可是景某一身家当,你若是一走了之,我找谁要账去。” “我说了,我一定还你,等我从上京回来,身上有的是银子。” “那不行,这银子不在手里,在下寝食难安。” “那你要怎样?” “我跟你去上京。” “蛤?” 如意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你这病秧子,怕是会死在半路上。” 燕南天笑了笑,说道:“姑娘何至于以貌取人,在下虽瞧着病弱,但自小就接触内练,不弱分毫。” 如意摆了摆手,说道:“我可不愿带着你,这样,我写封书信于你,你去城里找唐氏商行的刘掌柜,他会给你拿银子。” “我这一转头,说不定你便跑了。” “你爱信不信!” 如意没心于他多讲了,缰绳一挥。 “驾!!” 马儿疾驰而去。 燕南天笑了笑,随即出亭跨上一旁的马儿。 “驾!” 他追了过去,其速度一点都不慢于如意,更别说他坐下更是一匹良驹,却不是如意那在马市里随便挑的一匹能比的了的。 不多时,他便追上了如意。 如意正驾马往前,却听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 “姑娘,姑娘!!” 她怔了一下,回头看去。 如意顿时瞪大了眸子,她见那病秧子好似忽的变得气势汹汹一般,紧紧的追在她的身后。 “真是撞了邪了……” 如意道了一句,连忙挥动马绳催促身下的马儿。 可待她如何挥那麻绳,却依旧没能甩开那人。 一路跑出了十余里地。 如意往后一看。 “怎么还在!” 她也就此泄了气。 “吁……” 如意停了下来。 燕南天见状也猛的扯动马绳。 身下的马儿抬起前提,马头仰起,最终踏下,稳稳的落在了如意身旁。 如意顿了顿,见此也才反应了过来,自己真是低估了这病秧子。 如意道:“你这病秧子,是真有病!” 燕南天却是笑道:“姑娘何出此言?” 如意白了他一眼,说道:“不就是五十两吗,至于吗?你缺这点钱?你身下这匹马都不知要多少银子!” 燕南天纠正道:“姑娘错了,是五十二两一钱,方才路上在下称了一下姑娘给的一两银子,差了一钱。” 如意听着这话,很是无语。 他居然还称了?! 如意抿了抿唇,直道是见识了。 她轻叹了一声,说道:“我真没银子给你!” “你不是说,到了上京城就有银子了吗?” “那你就这么跟来了?” “是啊,不行吗?实不相瞒,在下爱财心切,早一点拿到银子,早点安心。” “你怕不是个守财奴。” 燕南天却是笑道:“我觉得也是。” 如意皱着眉头望着他,说道:“随你吧,你院跟着便跟着吧,我可不管你。” “成啊!” 燕南天见其催着马儿往前去了。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幕笑意,想着,他又回望了一眼身后来时的路。 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事。 有曜夜暂时代替他为裕王,走一趟上京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驾!”(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犬落平阳 南园的日子依旧平淡如水。 甚至都不见有任何波澜。 对于满月而言,那书房之中的书,她都看了个遍,也觉得腻了,多数时候都处于沉睡之中。 就这么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闭着双眸。 直至身后传来动静,满月缓缓睁开了双眸。 陈长生走到她身旁,道了一句:“这两年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满月看了他一眼,说道:“自从你帮着他们解决了那天道目光下的雾气后,我便很少能感知到外面的情况了,你问我,我也不清楚。” “这样啊……” 陈长生坐了下来,随即从怀中抓了一把红豆。 一撒而出,最终化作一个个小人。 “且去修行。”陈长生道了一句。 小人前往了那南园的屋檐之上,排列而坐,闭目吐纳了起来。 满月问道:“你如今不是修行阴阳之气吗?这些小人多属木灵之气,如何可用?” 陈长生道:“陈某无法融汇入自身,但却可借用这些法力。” “原来如此。” 满月点头道了一句:“就似你当初的头发一般?” 陈长生点了点头,的确也是这么个道理。 他随即又问道:“上次那邪凤说魔主的头颅就在南园,你可有搜到过?” 满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获。 “看样子不是这儿了。”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思索片刻过后,便道:“或许,有个人知道,真正的南园在哪里,倒是可以问问。” 满月问道:“谁?” “赵玉清。” 满月眨了眨眼,摇头道:“没听说过。” 陈长生笑道:“是个很厉害的修士。” 二人没聊太多,陈长生出了南园过后,便要御剑往南而去,这里处于荒海边域,更没有飞舟路过,所以还需多行一段路。 一直往南,慢慢的便也没有那样荒凉了。 直至许久过后,见飞舟出现于荒海之上。 陈长生这才松了口气。 跟着飞舟到了一处港口,最终搭上了船。 灵悦仙岛的飞舟不曾有前去云浮山的路线,陈长生便也只能在半途下船,再自己前去。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是这样。 而这次依旧是这样,分毫没变。 而这一次,却不用陈长生上山去找了,赵玉清从那山上下来,看到陈长生时便皱起了眉头,问了一句:“你怎么又来了?” 陈长生行了一礼,说道:“来找你问些事情。” 赵玉清脸色不太好看,好像很是不待见陈长生。 “不是那蛇妖的事。”陈长生道了一句。 赵玉清心中微顿,但却是放下了些许戒心,说道:“讲!” 陈长生道:“陈某想去一趟南园,不知南园在何处……” 赵玉清听到这话眼角微微颤了颤。 这二字好似勾起了许多记忆。 他微微回神,道了一句:“早便毁了。” “毁了?”陈长生问了一句。 赵玉清看向他,说道:“不是你亲手毁的吗。” “我亲手毁了?” 陈长生有些无奈,说道:“不如直说。” 赵玉清说道:“那时你走火入魔,发了疯病,引来了天火大水,伴着地龙翻身,整座南园便都毁了。” “如今在何地,你可知晓?” “你不是知道吗。” “陈某为何知道?” 赵玉清看着他,说道:“我前两次见你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你身上有着往生经的气息,你若是没去过那里,又怎会如此?” 陈长生明白了他的意思,恍然道:“你是说,就在曾经那高墙之下吗……” 赵玉清道:“当初的南园本就是一座浮于荒海之上的孤岛仙山,也是因为你走火入魔引来地龙翻身,这才将南园彻底葬入荒海之中,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陈某一直当做是后建的。” 陈长生低下了头,沉思了起来。 赵玉清有些无奈的看着陈长生,说道:“你这人,当真是蠢笨至极,这般多少摆出来,虽未说全,你好歹也猜到了些许吧,何至于这般不知一二。” 陈长生笑了笑,却没反驳,只是道了一句:“陈某还听说你是我徒弟呢。” 赵玉清脸色沉了下来。 说着就要拔剑了。 陈长生见他这般反应,说道:“所以陈某曾经真的做过你的师父?” “我不认你这个师父。”赵玉清道了一句。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 “因为……” 赵玉清正要开口。 却忽见天色骤变,隐约间一道雷霆在那天上响起。 “轰隆!” 赵玉清面生怒色,剑指那天穹,骂了一句:“吓唬谁呢!你有种的就劈下来!我赵玉清怕你?” 大抵是他太过嚣张。 一道天劫竟真的劈了下来。 “嗯?” 赵玉清见此惊了一下,顿时就往别的地方跑了。 “你跑什么?” 陈长生一愣,完全没料到这一幕。 赵玉清这一跑可倒好,这天劫硬生生的奔着他陈长生来了。 陈长生骂了一句,连忙躲开。 “轰隆!!” 天雷落在这岛上,烧起了熊熊大火,连同着那地上也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陈长生喘了口气,好在这天劫并不是锁定着他们下来的,要不然以他陈长生现在的本事,这真是要命的。 “姓赵的!你发什么疯病?!”陈长生道了一句。 赵玉清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跑等着被雷劈吗?” “你不是号称魔头吗,这也怕?” “你以为谁都像你?” 赵玉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舒了口气后道:“但凡是沾了你的事,就没几件能说的,这雷就该给你劈死。” 陈长生面色无奈,说道:“陈某莫不是什么禁忌不成。” 赵玉清看着他,说道:“还真是。” 陈长生无奈一叹,摆了摆手,扯回了之前的话题,说道:“所以说,陈某前世真是你的师父啊……” 赵玉清道:“不过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便宜师父罢了。” “我说也是,这样才对啊。” 赵玉清虚起了眸子看向他,说道:“你好像很得意?” “若是陈某能教出你的这样的徒弟,如今又岂会落入这般田地?” 赵玉清打量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道:“嗯,犬落平阳。” “虎落平阳才对。” “呵呵。”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国师 面对赵玉清的冷嘲热讽,陈长生只觉得不出所料。 他赵玉清本就是个脾气古怪的人,有些时候的行事风格,怎么让人都不明白。 他口口声声说不想与自己有瓜葛,当初云府的事他又跑去帮了忙,后来灵笼破碎时,他也走了一趟,取回了葫芦跟太清剑。 见了面又总是好像见了仇人一般。 行不通,更不明白。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随意般的说道:“我说你,为何总是嘴上一套,做事又是另一套呢。” 赵玉清撇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有什么事,没什么事就赶紧滚,少扰我清净。” “我还就不走了。” “不走我便宰了你。” 陈长生笑了笑,伸出了脖子,摸了摸道。 “往这砍,砍准一些。” 赵玉清嘴角抽了抽,看着陈长生那略显贱样的表情,心里就是一阵窝火。 这家伙好像越发没有脸皮了。 跟当初发疯过后有的一拼。 陈长生自然知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到底还是对赵玉清感到尤为好奇。 他赵玉清与这偌大的修仙界格格不入,谁都知道他,但谁都不了解他。 当初赵玉清在那昇河边上拦住他的时候,陈长生也才从他赵玉清身上感受到些许对于七情六欲的颤动,这家伙到底不是那般不食五谷的清修上仙。 赵玉清道:“我没心与你闲聊。” 他道了一句,就要回哪云浮山上。 陈长生看着他道:“你说你,这岛上空无一人,连一只山精野怪都不见有,全都躲的你远远的,修士更是不敢靠近这里,难得陈某来找你聊聊,你却避之若浼,就在这山上待了不知多少岁月,你就不会觉得腻吗?” 赵玉清也不回头,只道了一句:“我不似你,一心想着人间逍遥,修士静心,若是连这点闲静都耐不过去,那也别修行了。” 陈长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只是瞧着赵玉清身影跃起,回到了那到悬着的云浮山上。 陈长生无奈摇头,喃喃了一句:“也没见你真的静心啊。” 说罢,他便起身离去。 再那云浮山上,赵玉清低头望去。 他好似听到了陈长生的那一声呢喃。 他的面色不改,但在隐约之间,眼角也好似颤了一下。 陈长生其实也没说错。 若是他真的心静了,看淡了,当初也不会走一趟秋月坊,而后来,也不会现身救下老山主。 赵玉清回过头去,不再观望。 只是想起今日的天雷,心中难免还是觉得有些不爽,大抵是无处发泄,索性便挥了一剑,这一剑出去,也不知是那座岛屿会遭殃。 其实在这云浮山的仙岛附近,当初还聚集着许多零落的仙岛,只不过这些岛屿,都在岁月之下被那魔头一剑又一剑的斩沉了,这才造就了这云浮山方圆几百里不见仙山的结果。 …… 陈长生对于一些事情总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他从赵玉清哪里得到了答案。 他见到的南园,便是当初那个南园。 但照陈长生来看,这儿或许是后来建的,或许是玉萱,又或许是曾经的自己,反正当初那南园就是在这里,只是沉了罢了…… 生门与死门之下的两个地方都是南园。 陈长生两扇门都一一看过了。 但不管怎么样,都找不到任何踪迹。 “莫非真是那邪凤信口胡说的?” 陈长生这样想着,随即却是摇了摇头,至少他暂时未能看出那邪凤说了谎。 那难不成…… 那头颅已经被取走了? 这个可能倒是挺大的。 “既如此,便也不着急了。” 线索断了,似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可不见能找到结果,倒不如好生修行。 就这样,陈长生于那日月交替之时盘坐于那荒海之上,望月落日升,揽阴阳之气,一丝一缕落入丹田腹中,沁入四肢百骸,流淌进那五脏六腑。 身下坐忘太极,一阴一阳,相互契合。 “嗯?” 某一日里陈长生忽的睁开了双眸。 “业力?” 他忽见一道业力因果朝着自己这边卷来。 似乎就是奔着他来的。 陈长生起身,抬手之间,业力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陈长生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掐指一算,想看看这业力到底是因何而来的。 “紫苏……” 陈长生怔了一下,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当初那乖巧的丫头,如今竟被心魔所困,恍惚之间,不知多少人因此丧失了性命。 “真是多事之秋。”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随即起身,御剑而去。 那丫头在做的事可非同凡响,似血祭招魂这样的法子,可是魔修的手臂,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 天山之上,白雪皑皑。 风雪呼啸之间,遮蔽了那山巅的视线。 一层层云雾好似隔绝了这天上与地下一般,带着几分神秘。 天山之巅,一座祭坛立于此地。 在那祭坛一旁,放着半幅面具,那面具上画着戏子的花脸,让人不明其意味。 祭坛之前,还站着一道身着紫衣长裙的身影。 紫苏对那祭坛旁的面具跪地一拜。 凝望片刻之后,她便要往山下而去。 在那山下有着一处小国,约莫有数十万人,名唤笙雪,在数千年前,这儿只是一个小小的部落,经过后来的繁衍生息,与政权相争,最终才有了如今的笙雪国。 笙雪国的国王乃是一位女子,这儿以母系为尊,因族人稀少,女子便成为了地位尊崇者。 见那一袭紫衣的女子从那天上飘来。 那位国王连忙恭敬行礼,唤道:“国师大人。” 紫苏微微点头,只是淡淡的撇了一眼。 衣着华贵两鬓斑白的笙雪国国王开口道:“他们贼心不死,一心欲反,还望国师惩处这些极恶之人。” 笙雪国不似当初那般人口稀少了,母系为尊本就不公,许多人认为这样的说法早就该不复存在,于是便有了这谋划的反动。 紫苏顿了顿,轻声道:“吾有丹药两枚,一枚化水服之,即刻可勇,可以一敌十,却会扰乱心智,另一枚,乃是解药,可解心神之乱。” 国王听后心中感激,连忙一拜。 “拜谢国师!”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催命之声 当天夜里,笙雪国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街道上的人喝了不知名的水,双眸发红,互相撕咬,对那企图造反的人不知生死的冲去。 “杀!杀!杀!” “血,血……” 人们的脑海之中不停的回想着这两个字。 事情的后果远远超出了旁人的预料。 那一枚丹药顺着河流淌进了千家万户,无数人因此发疯,同列相食。 “怎么会是,到底是什么回事……” 直至此刻,那笙雪国的国王才真的慌张了起来。 直至那身旁的人抽出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国王这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自己都待在别人刀下,武力在一些时候,也远远敌不过人心。 “老妖婆,世道大变,你该退位了!” “把解药交出来!!” 国王红着眼眸,死死的盯着眼下的人,嘶声道:“你们休想!” “去搜!” 这场乱子,是他们一手策划的,也是一手执行的,这样的大乱的场景,令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手安插到了这里,如今街上到处都是厮杀蚕食的人,更无人关心这里的变故。 “哈哈哈,哈哈哈……” 国王的笑声显得凄惨,在众人疑惑之时。 却见她忽的一抬手臂。 猛然之间,那枚丹药便从指尖的宝珠戒指之中显露,被其一口吞了下来。 众人一惊! “吐出来!!” “老妖婆,赶紧吐出来!!” 那人掐着她的喉咙,使她的脸色涨红,甚至嘴角也溢出了些许血渍。 她红着眼眸,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便……” “一起死!” 不过片刻,她便被活生生的掐死在了这里。 方才的男人脸色阴沉,只是淡淡的开口道:“传医者,将其剖开!势必要将神丹取出!” “若是找不到,就将她大卸八块,丢进河里!” 可最终的结果却并没有向他们预料之中的发展。 医者未能及时的从国王的腹中取出那丹药,找遍了胃脏都未能找到,直到这个时候,这些乱权这才真正慌了起来。 “将其剁碎了扔进河里!” 可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那丹药之效,已然无用了! 然而此刻,整个宫殿都已经被外面的人给包围。 城中四处冒起的火光伴随着滚滚浓烟升上天穹。 无尽的厮杀与鲜血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城池之中响彻不止。 在那天山之上。 紫苏抬手之间,将那云雾吹散。 目光望去,见那满城火光,见这黑夜照的透亮。 隐约之间,那嘈杂纷乱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紫苏脸色变了又变,眼中好似流露出了后悔之色。 但很快,那一抹后悔便悄然淡去,转而的是一脸的冰冷。 只有这般才能凑够所需的血肉。 正在其愣神之间,却见那城中忽的出现了一道身影。 紫苏顿时皱起了眉头,飞身而下。 常山看着这城中的惨状,他脸色变了又变。 师尊到底是料错了…… 而他也来晚了。 “血丹……” 常山又怎会认不出来,这些人如今这般模样,除了师妹的血丹,还能是什么东西。 常山恍惚了一阵,随即立马就有了动作。 他抬手施法,欲以清心咒语唤醒这些厮杀的人。 却不料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师兄。” 常山怔了一下,侧目望去,他的脸色变幻无常,怒而斥道:“紫苏!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紫苏的面色平淡,说道:“我做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给了国王解决武力不足的法子,一枚血丹,足以剿灭所有的乱权之人,解药亦是真的,我在帮她解决这做城池不安定的一面,唉,说起来,我也未曾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但这不是他们自找的吗?与我又何干系呢?” 常山见其周身业力萦绕,他顿时喊道:“你清醒清醒,看看你周身不绝的业力!这些当真与你没半点干系吗?!” 紫苏的脸色冷了下来,说道:“那是他们咎由自取,人心丑恶,铸就如今恶果,与我何干!!” 常山喘息了一声,不再与其争论。 他抬起手来,诵念起了清心咒法。 紫苏平静的望着他,却无半点动作,也未有阻拦。 清心咒法传入那些因为血丹发疯的人耳畔,但最终却是没有半点作用,也不见有人醒来。 常山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 “你封印了他们的听感?!” 紫苏笑了笑,说道:“师兄说什么,这不是血丹一直都有的弊端吗?气血冲首,不闻外声,这点道理……啊,也是,毕竟师兄不懂炼丹,当然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常山上前,开口道:“解药!!” 紫苏摇了摇头,说道:“不巧,解药只有那一枚,已经毁了啊,若是起炉再炼,恐怕丹药练出来的时候,这里早就毁之一旦了。” 常山神情一怔,他摇着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紫苏,说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 “师尊还尤为相信你,说你绝不会做出那般伤及人命之事,可你如今在做什么!那可是数万人命啊,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你怎会这般恶毒!” “怎会?!” 常山激动之下,一把掐住了紫苏的咽喉。 紫苏的身上涌出淡淡的魔气,一双眸子也透出了黑气。 她伸出手来,抓住了常山的手臂。 在常山惊愕的目光之中,一点一点的将其的手掌给挪开。 “啪嗒……” 筋骨破碎的声音响起。 常山闷哼一声,手臂扭曲。 紫苏冷眼看着他,说道:“师兄当年不是最宠着我的吗,为什么现在却要加害于我?就因为我不救他们?他们咎由自取,我凭什么要救?” 常山倒在地上喘息了片刻,他看着如今魔气围绕的紫苏,他颤抖着道了一句:“你……” “你入了魔道!?” 紫苏抬手之间,剑已至手。 她抬脚往前,一步一步的靠近常山,仿佛下一刻,常山就要成为这剑下亡魂。 可在这刹那之间,紫苏的眼中却又恢复了短暂的清明,忽的顿了一下步子,眼中流露出了犹豫之色。 但这样的犹豫,却又很快被淡去,转而化作了一副决绝之色。 “啪嗒,啪嗒……” 脚步声不断的响起,至常山的耳畔,好似催命之声一般。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无妄之灾 常山的冷冷的抽出了身后的剑。 他从未想过,他会与师妹有这样兵戎相见的时候。 紫苏见他站了起来,只是眉眼一挑,无形之中一股威压朝着常山席卷而去。 在她的身后,是那火光冲天的笙雪国,耳畔是不停的惨叫与嘶吼声,有那么一刹那,她好似是从魔渊之中走出来的一般。 常山有些难以动弹,他的道行本就不及紫苏,他入门的晚,先天上与紫苏差距过甚,更别说紫苏如今还入了魔。 “喝……” 常山的口中发出挣扎的声音,似乎想让自己动起来,但却又好似毫无作用。 也是在下一刻,紫苏抬起剑,剑尖直指常山的咽喉刺去。 “嗡。” 剑鸣声自耳畔响起。 常山低吼了一声,“师妹!!” 剑在常山的眼前顿住了。 紫苏恍惚了一下,却又在一瞬间目光再度变得凌厉,手上用力狠狠的朝着常山刺去。 “铮!” 剑身一颤。 常山本已闭上双眸迎接着自己的死亡。 但未曾料到那刺骨的疼痛却迟迟未能传来。 待他睁眼,却见那眼前的剑已被天地道韵所困,不得进退。 紫苏一怔,顿感意外。 “谁?!” 却见一袭青衫御剑而来。 陈长生的目光望向这二人,道了一句:“陈某还算来的及时。” 常山怔了怔,脸红唤道:“陈先生。” 紫苏也是微微一愣,口中喃喃了一句:“大先生……” 可随即紫苏口中却又传来嘶声,莫名的头疼了起来。 陈长生迈步上前,借机将紫苏手中的剑夺了过来。 紫苏猛的惊醒,可剑却已经脱手了。 陈长生打量了一下这柄剑,本是洁白无垢,但如今却被魔气所扰,莫名的也显得有些妖邪。 紫苏怔了怔,说道:“还请大先生……” “将剑归还于紫苏。” 陈长生手握着剑,目光看向了她,问道:“剑杀师兄,玄黄道长若是知晓了,怕是在九泉之下都难以安宁。” 紫苏看着他,一板一眼的说道:“这不关大先生的事。” “怎么不关陈某的事了,你们师父临走时候便托付过陈某,让我对你们照拂一二,于情于理,陈某来这都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陈长生道了一句,可随手一甩,将那柄剑丢在了地上。 他撇了一眼紫苏,随即便转头看向了那宛若人间炼狱的一方小城。 这个国度不知用了多少岁月才得以成就如今,也只有在这样灵气稀薄,人烟稀少之地,才没让那修仙界的修士盯上,如今却险些毁于一旦。 陈长生伸出手来,以双指立于身前,口中诵念起了清心法咒。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道经之声于那城中响起。 那高山之上,似有微风鼓动。 雪花从那天上落下,带着些许刺骨的寒风,将暗城中的大火掩盖。 当那清心咒法在他们的耳畔响起,慢慢的,他们眼中的猩红之色缓缓退去,逐渐显露出了几分清明。 紫苏目光望着这一幕,身上的魔气翻涌,不甘的心绪顿时在心头滋养生长。 她忽的迈步向前,将那落在地上的剑拾起。 眼中显露出魔气的刹那,便抬起了剑,朝着陈长生的背后心口处刺去。 常山见此一幕大惊,道了一句:“先生小心!” “叮!” 可当那柄剑靠近,却是被一层无形的阻碍所挡。 手中之剑不得寸进。 紫苏见势不妙,收回了剑就准备逃走。 却不料常山却已堵住了她的去路。 “师妹!”常山的目光冷了几分,说道:“今天你哪里都不能去!” 紫苏的目光在常山与陈长生身上流转。 她顿时慌乱了起来,下一刻眼中却忽的泛起了微红。 眨了眨眼后道:“师兄,我是紫苏啊,你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 在紫苏说出这样的话时,常山的心中却有了这么一瞬的触动。 但也就是这么一瞬,紫苏便借此迈步上前,一剑将常山手中的剑给挑飞了去。 不过一息之间她便掠过了常山,朝着那茫茫雪山逃去。 常山一怔,他捡起剑来,看了一眼还在诵念道经的先生,犹豫了一二后,还是追了过去。 在清心咒法的作用之下。 城中的百姓逐渐清醒了过来。 可一些人睁开双眸,却又立马晕了过来。 “这是哪……” “发生了什么……” “血!血!都是血!啊!!” 伴随着一阵阵惊恐的叫声,不断有人清醒了过来。 城中在经历了片刻平静过后,便又乱作一团。 好在有那一场大雪落下,暂时阻拦了城中连绵不绝的大火,没有彻底将这儿毁之一旦。 “我的儿子呢?” “你看见我的儿子了吗?” “他长的高高的,瘦瘦的,眼角有一颗痣,有人看见了吗……” 妇人在这慌乱的人群之中到处寻找着。 她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家中。 却不料,在那屋中发现了自家儿子的尸首。 “儿啊!!” 妇人顿时上前,大哭了起来。 可在触及的一刹,她却看清了那尸首上的几个指洞。 她颤抖了一下。 抬起了自己那满是鲜血的手。 颤颤巍巍的,将自己的手给合了上去。 严丝合缝…… “啊!!” 妇人的口中发出一声嘶吼。 发现真相的她在那疯癫恍惚之间,一头撞向了那屋中的石柱上。 只听嘭的一声,妇人的额头流下鲜血,倒下后颤抖了一二,妇人死死的睁着那眸子,彻底断了气息。 惨剧不停的发生在这座城中。 在那血丹的作用之下,有人亲手杀了自己亲人好友,还活着的人无一例外手上都沾满了鲜血。 笙雪国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所有的起因都源自于两枚丹药,跟人性的贪婪与自私。 掌权之人宁愿所有人都与她陪葬都不愿意交出解药,夺权之人为了上位,不惜将这里闹的宛若炼狱。 这是一场闹剧。 却又是一场切切实实的苦难。 在这茫茫雪乡之中,唯余下一片血红,与那熄灭的大火中升起的白烟。 陈长生停了咒法,他睁眼望去。 却是长叹了一声。 第一千零七十章:为其抵命 紫苏一路逃到了那天上之上。 她的目光看向了那祭坛旁放着的面具,快步跑去,欲要将那面具拿走。 可常山却在这时候追了过来。 他一把抓住了紫苏往前的手,望着她道:“师妹!不要再作蠢事了!先生来了你逃不掉的!” 紫苏的目光冰冷,咬牙道:“放开!” 常山的手被甩开。 紫苏将那半幅面具收入了怀中。 随即抬手施以术法,以此遁走。 “封天锁地。” 一声敕令传来。 天地道韵就此落下,这天山上下界被封锁。 紫苏闷头撞在了那结界之上,猛然回头。 却见那青衫先生已然赶到。 她咬了咬牙,却不服输。 抬手掐动法诀,引来风雪。 “去!” 术法化作一层冰锥朝着那被封锁的结界刺去。 可迟迟却又不见那结界破碎之象。 一计不成,却要再试。 可那青衫先生却已到了她的身后,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她施法。 紫苏喘息了一口气,回头了头来。 她知道,自己今天逃不了了。 . . 在那天山之上。 紫苏身上的法力经脉,皆被禁锢,再难有所动作。 那青衫先生抬手而去。 眼下的云霭散开,露出了那笙雪国如今落寞的惨状。 “好好看看。” 陈长生道了一句。 紫苏苦笑了一声,但脸上却又很快变得无情,对陈长生道:“大先生,这一切不是他们自己铸就的吗?” “贪婪自私的人的确丑陋,但利用这般人性的人,一样不会高尚到哪里去。” 陈长生对她说道:“这一切,可都是你一手促成的。” 紫苏舒了口气,没有再接话。 常山站在一旁,眼中复杂,痛苦于自己的师妹惹下了这样一场祸端,数不清的人命丧今夜,无数的惨剧于眼下发生。 “你该死。”陈长生道了一句。 紫苏怔了一下,却又恍然,说道:“大先生……” “当真不念及旧情?”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她,说道:“你以为陈某放过你,你就能够逃过一劫?” “你将会被这世道所唾弃,坠入魔道,便也只能东躲西藏,凡有天雷,必寻你来,你最后要么是死在修士手中,要么就是在天雷之下灰飞烟灭神魂俱灭。” “事到如今,你的下场也已经注定了的。” 陈长生的语气平静,诉说着这些事情。 “这世间的功德业力看似鸡肋,但事情一旦超过了某个层次,那么一切的一切,都已是无力回天。” 紫苏听着这样的话,却又觉得讽刺。 “无论行善,还是作恶,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下场怎样,我也都接受,只是如今,我还不能死。” 紫苏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这条命,不能白白的浪费了。” 常山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 却听先生开口道:“没可能的。”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说道:“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法子,更何况南星的神魂早已归于天际,你设计造就杀孽,不经你手,却死伤万人,无外乎是为了献祭引魂,可你有没有想法,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圈,套……” 紫苏口中呢喃了一声。 陈长生抬起手来,却见紫苏怀中藏着的那半副残破的面具飘了出来。 紫苏怔了怔,目光也落在了那面具之上。 “果然啊……” 陈长生道了一句,事情与他所料的一般模样。 那群魔修利用了紫苏,想要借其之手,献祭数万血肉,再召魔君。 “你以为献祭数万余人的血肉,就能在这天地之间召回南星的魂魄?” “可你为何就笃定,回来的,一定是南星,而不是一个魔头呢。” “不可以!”紫苏肯定般的道了一句,说道:“那个人明明告诉我说……” 说到这里的时候,紫苏忽的一怔。 陈长生道:“你的师兄,还有如今的师父,甚至于还有许多劝过你的人,你都不信,但却听信了魔修的话。” 紫苏低下了头,她咬着牙,说道:“我不信!” 她依旧执着于此。 陈长生道:“他们告诉你说,这副面具意味着什么?” 紫苏说道:“那是承载魂魄的东西。” “是吗?” 陈长生道:“据陈某所知,早古时有一位魔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乱整个天下,引得邪道兴起,常被人称做唤魔神君,据传闻而言,此人总是待着一副戏子的花脸面具,这副面具与之如出一辙。” 紫苏怔了怔,脚底下踉跄了一下。 她身上的魔气再度漾起,同时也影响着她的神志。 “你说谎!”紫苏忽的盯着陈长生,说道:“根本没有这回事,没有什么唤魔神君,这都是你编的,编的!” 陈长生面色平静,说道:“你就当是我编的吧。” 紫苏恍惚了起来,她转身跑到了那祭台边上。 她喘息着,目光在那祭坛之上的文字上来回观望着。 “不会的,不会的……” 她似乎难以接受自己被人利用的事实。 “师妹!” “紫苏!!” 常山的几道吼声,让紫苏稍微回过了神来。 而此刻的她却已失神,口中的不停的低声呢喃着什么,好似疯了一般。 陈长生走了过来,看向常山道:“魔气已经让她神志不清了,那魔气已深入其骨肉、识海之中,陈某也无法根除。” “你作为她曾经的师兄,如今亦是同门,便将其给带回去吧,不管最终是何结果,那都是她该承受的。” 陈长生这样道了一句,随即道:“陈某也该走了。” 常山见陈长生要走,他顿时慌了神。 他连忙上前跪了下来。 “先生!先生!” “常山求您救救紫苏吧,她只是一时误入歧途,所以才……” 陈长生打断了他道:“陈某之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常山你悟性极佳,更不可能听不明白,又何须再问这些呢?” 常山跪着上前,抓住了陈长生的衣袍,说道:“常山本就是将死之人,当年若非师妹相救,我早就死在了那刑场之上,还望先生开恩,救救她吧。” 他看向了那祭台边显得疯癫的紫苏。 常山的眼中忽的涌现出了一抹坚毅之色。 “常山愿为其抵命!”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结果不好 陈长生望着他,沉默了片刻后道。 “将她给带回去吧,陈某也无能为力。” 陈长生道了一句,将那半副面具收进了袖中,顺带着将那祭坛也一会收了去。 常山怔了怔,着急唤道:“先生!” “先生!” 他的目光望去,可那青衫先生却已走远。 在那茫茫的天山之上,常山无力的跪在了那茫茫雪地之中。 在他身后。 那身着紫裙的女子疯癫的大笑着,头发凌乱,早已没了当初的神态。 她真的疯了…… 那云霭之上的陈长生回望了一眼,但也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只是觉得,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样的过错岂是可以抬手过去,可以是拿他人的命来抵的吗? 世间万事都有他的规矩。 自救且难,何况他人。 陈长生偶尔之间也觉得茫然。 于情而言,那丫头算是故友的徒弟,他理应照拂一二,但于理而言,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该救的。 站在情理之下,最终他还是选了理。 甚至都没有多少犹豫。 陈长生想着这些事情,莫名的便失了神。 总是这般。 自己的确不如从前那般纠结于情份了。 又或者说。 古板了许多。 但他自认为没错。 他不知道紫苏往后的命运会是如何。 只是在后来的岁月之中,当陈长生再度碰到常山,提起此事时,常山只是笑了笑便揭过了,好似是一道疤一般,不愿意再提起。 大抵是结果不好。 . . 修行很是枯燥。 对于陈长生而言的确是如此。 所以偶尔也会与旁人闲聊一二,要么是满月,要么便是那黑塔。 如今黑塔又重新回了那地府里,接着收拾那把魔剑。 倒是兢兢业业的,少有怨言。 或许在黑塔看来,比起跟着陈长生出去,待在这里还算好一些。 “我说,你来的有些频了啊。” 黑塔说道:“先前怎么不见你乐意跟我讲话?” 陈长生道:“修行嘛,总是枯燥的。” “所以你就拿我解闷?” “是啊。” 黑塔对于陈长生这样的话表示鄙视,开口道:“罢罢罢,反正你也没把我当个人看。” “你也不是人啊。” 陈长生这般说道。 黑塔道:“虽然不是人,但我也有灵智啊。” “没看出来。” “……” 黑塔很是无语,说道:“你爱咋咋的,本大爷收拾那把剑去了,懒得与你讲话。” 陈长生喝了口酒,问道:“那把魔剑就那样棘手,这都多少年了。” “你以为魔主之剑是吃素的啊。” 黑塔顿了顿,又道:“还有,上次说好的,帮我解开古字封印的事,你答应了的,到现在也还没兑现。” 陈长生见他近来老实,想了想后便道:“你不提陈某都忘了,你过来吧,陈某帮你抹去几字。” 黑塔听到这话怔了一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陈某是真忘了,不是不守信。” 黑塔顿时喜笑颜开,说话之间都带着喜悦。 “我就说嘛,你陈某人就是靠谱!” 待黑塔来到陈长生眼前。 陈长生伸出手来,随即抹向黑塔身上的一圈古字。 黑塔转悠了一圈,得意坏了。 陈长生就只瞧见他转悠了,就没见有什么半点动静。 他道:“陈某还以为会有多大动静呢,结果连个屁响都没听见。” 黑塔笑呵呵的,说道:“你不懂。” 陈长生摇了摇头,的确也搞不明白这黑塔身上的古字是什么意味。 反正瞧着黑塔这般模样,倒是像是前世洗纹身一般,乐呵的很。 陈长生想着,这古字封印,大抵跟黑塔的实力有关吧。 但到底也是防了一手的,毕竟这黑塔之中可是有着数不清的邪气,陈长生又怎么可能会不留后手。 黑塔当然也心知肚明,只是对于此事半个字都没有提,又或是对他而言,身上这古字能少掉几个,那真就像是人间的一句古话——祖坟冒青烟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道:“陈某走了,你加油干。” 黑塔干劲满满,回复道:“尊法旨!” 这般模样,像极了才发月钱的伙计。 陈长生离去的时候。 却忽的听到一阵呼喊声传来。 “大爷!!” “陈大爷!!” 陈长生顿了一下,低头看去。 却见是那被封印在山壑之下的邪凤,正一个劲的喊着他。 陈长生见此便下去瞧了一眼。 如今的邪凤,蛮有一副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凄惨之感。 邪凤满脸谄媚,说道:“陈大爷,您有没有找到那头颅啊?” “你说这事啊。” 陈长生道:“没找见。” 邪凤怔了一下,说道:“怎么会,不可能啊,他们明明就是这么说的,陈大爷,你再找找,再找找。” 邪凤有些慌了,好似是怕自己一直被镇压在这里。 陈长生瞧他可怜的很,思索了一下后道。 “喝酒不?” 邪凤张了张口,他此刻很慌,犹豫了一下后道:“我是喝,还是不喝好呢?” 说这话,好似是在询问陈长生的意见。 陈长生走上前去,举起的酒葫芦给他灌了一口。 邪凤尝了过后顿时心中一阵舒坦。 “好好好……” 他连道了三声好。 大抵就是因为被镇压在这里太久了,这些滋味难免让他心意高涨。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回头陈某在这种棵桃树,再找个小孩。” 邪凤忽的沉默了下来。 “陈大爷……” “我看过西游记。” 陈长生听后顿了顿,顿时目光看向别处,说道:“啊,这样吗,纯属巧合吧。” 邪凤眨了眨眼,问道:“你是不是不打算放我出去了?” 陈长生看着他。 想了想后,陈长生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索性就承认了。 邪凤轻叹了一声,低下了头,说道:“你早这般说,我还不如死外面呢。” 陈长生道:“话不能这么说,你死外面说不定操作一翻还能活命。” “那在这里呢?” “在这只有死路一条。” “……” 邪凤张了张口,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陈长生嘴里说出来的。 或许真就应了那句话。 虎落平阳了呗。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 陈长生喝了口酒,说道:“你好好想想,陈某往后倒也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留在这儿做个阴差也可以。”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古怪至极 邪凤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绝对不会是个好差事。 他哪能不知道这儿是怎么回事啊。 这是他陈长生事先造好的地府,乃是阴间之地,就等着黄泉之水连通此地了。 说白了,就算你是个阳间之人,来了这里,但凡待的久一些,说不定都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没别的选择了吗?” “别指望着出去了。” 陈长生道:“陈某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路子,阳寿熬完熬阴寿,这条路直指魂飞魄散。” 邪凤的嘴角抽了又抽。 他是有些受不了陈长生一本正经的说出这样的话的。 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就算要跑,自己也得有机会才是。 也只有答应他的话了。 这点岁月对于邪凤而言并不算什么,当初被镇压在灵笼下这么多年他都挺过来了,他就不信自己等不到一个机会。 “我认了。” “孺子可教。” “……” 陈长生灌了一口酒,又道:“嗯,回头还是得整棵桃树在这。” 邪凤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陈长生一些想法当真是古怪至极。 这话到底又是怎么拐回去的。 . . “姑娘,我饿了。” 随着如意奔波在路上燕南天早已没了当初出城时的风采,一眼瞧去,他已是蓬头垢面,不修边幅。 如意听到这话道:“你不饿,憋着。” “憋不了,会饿死。” “你是不是有病?谁像你一样一天饿四五次?你是猪吗你?一天吃这么多?” 燕南天笑了笑,说道:“我气血旺盛,吃的多点不是很正常的吗。” 如意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碰上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还有更倒霉的。” “还有?” “更倒霉的就是我还赖上你了。” 如意听着这话直皱眉头,顿时就要抽出枪来。 “诶诶诶,姑娘息怒,息怒。” 燕南天连忙安抚了,这才让如意稍微止住了怒意,不至于真的一枪给他捅死。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话说,咱们走了这么久,也快到上京了吧?” “马上就要到了。” “诶,那就好。” 如意说道:“到了上京,我给你拿了银子,你就赶紧滚,知道吗。” “那是必然的。” 约莫又赶了一日的路途。 二人总算是到了那上京城外。 如今城门戒严,如意跟他想过门口的官兵还有些困难,不过好在唐悦容派了人来接,这才免于被盘查。 待燕南天到了那唐氏商行,见这气派之景,他心中不禁暗想道:“这唐府怕是都富可敌国了……” 说起来,他也还未见过唐世景提起的那位姐姐呢。 一介女流能接替他父亲的位置统领全局,想来也是个人物。 唐府的规矩不多,或者说本就不太注重规矩,大抵是因为人少了许多的原因,唐悦容忙着商行的事也很少管这些事情。 燕南天也得了个自在,在这唐府吃喝不愁。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他才总算见了正主。 “王姐姐!!” 唐悦容的声音传来。 如意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唐悦容拉住了她的手,说道:“我忙于事务,没能去接姐姐,姐姐可不要怪我啊。” “说什么呢,我哪在意这些。” 二人进了正堂之中坐下。 唐悦容抬眼便瞧见了那坐在堂中吃着糕点的燕南天。 她微微一怔,莫名间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却又说不上来在哪见过。 “这位是……” “要债的。”如意说道:“我欠了他五十二两银子。” “又错了,又错了。”燕南天纠正道:“是五十二两一钱。” “要债?” “是啊,他一路从青山城追着我到了这上京城,就为了那五十几两银子。” 唐悦容噗嗤一笑,随即上前,说道:“我替她还了吧。” 燕南天随即伸手。 唐悦容吩咐下人取了银子来。 钱袋落入手中,燕南天满意的点了点头。 燕南天这般说道:“不枉我追了过来,还是真金白银拿在手里舒坦。” 如意说道:“银子你也拿到了,也该走了吧。” “唉,着什么急,我这奔波数日,弄的都蓬头垢面的,不得先休整几日再说啊。” 如意抱着手,说道:“我是一点都不想瞧见你。” 燕南天道:“我回头自会离开。” 唐悦容道:“我唐府有多的客房,你便暂且在这里住下吧。” 燕南天道:“诶,还是这位姑娘体贴人,不像你,像山里的老虎似的。”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姓景的,你看我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如意追着燕南天满院子跑。 唐悦容瞧着这一幕很是茫然,短暂的沉默后便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心道王姐姐也真是的。 跟谁都能打起来。 就跟当初在院子里追狸花一样,如出一辙。 休息了一日过后。 如意便让唐悦容带着她去见那个找她的人。 唐悦容本意是说可不用去的。 但如意却道:“我就是觉得好玩,想看看是什么人而已。” 唐悦容微微点头,说道:“我还是不建议你去。” “你就别担心了,我的武功,还没人能伤的到我。” 唐悦容拗不过她,隔日便带着她去了那巷子里的酒肆。 见了那掌柜。 …… 当那掌柜见到如意的时候,顿时都恭敬了许多。 “枪仙请上座。” 如意看了一眼身旁的唐悦容。 唐悦容微微摇头,也不明白这掌柜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二人上前坐了下来。 掌柜笑盈盈的看着二人,说道:“千盼万盼,总算是将前辈你给盼来了。” 如意砸了咂嘴,嘀咕道:“说的我好像狠老一样……” “怎么会老,如意枪仙风采绝然,不仅不老,还更盛当年了呢。” “你见过我啊。” “现在见了。” 如意撇了撇嘴,说道:“说罢,找我什么事。” “不妨移步里屋?” 如意摆手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赶紧说。” 掌柜的顿了顿,想了想后,开口道:“也罢。” 他抬起头来,看向如意,说道:“是我们大人想见你。” 如意问道:“你们大人是谁?”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瞎子老者 那位客气掌柜带着如意到了那酒肆的后院。 这院子里花草怡人,芬香扑鼻。 但这些花草却又种的杂乱,除了香以外,便没有半点美感。 说起来,唐悦容来过许多次这儿,也还是头一次见见到这阴暗的地方,还有这样花草丛生的一幕。 “如意枪仙这边请。” 掌柜的引着如意往那花草之间走去,穿过一条小道,随即便见到了一口矗立于此的井。 三人也停在了这井前。 如意顿了顿,挑眉道:“你要带我见的人,莫非是什么枯井里的老鼠?若是这般,那我可不见啊。” “枪仙说笑了,这只是一条密道而已。” “嚯,倒是准备的挺齐全。” “走吧。” 几人下了井里之后,便见这底下分出了好几条道,好似通往各处一般,道与道又是互相连接,宛若一张蛛网一样。 唐悦容见此惊愕不已,口中不禁呢喃道:“这到底是怎么修建出来的……” 要知道,这可是上京城! 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惊动许多人,更别说在这底下开凿出这样四通八达的暗道了。 掌柜的开口说道:“唐小姐误会了,这暗道,乃是旧年景时宫廷暗卫所造,为的便是预防忽然发生事端,这暗道从宫中而起,直通城外,只是后来景灭过后,此事便少有人知了。” “原来如此。” 唐悦容明白了过来,她就说,这群人怎么可能在这眼皮子底下造就出这般暗道,原来是前人栽树。 “这边。” 掌柜一边引路,一边带着二人穿行在这地下。 一盏灯照亮着这幽深又显狭窄的暗道。 莫名的就有些让人不安。 走着,唐悦容脚下一顿。 “咔嚓。” 却听一道碎裂声想起。 她低头一看,却见一具尸骨正在脚下,被她踩碎的正是几节肋骨。 唐悦容脸色顿时一变,略微有些发白。 掌柜见此连忙道:“让唐小姐受惊了,在下忘了提此事了,这暗道里的确还留有一些尸骨,一直都未曾打理。” 如意上前拉住了唐悦容的手,稍微安慰了一下她。 随即她问道:“看这些尸骨好像存在了挺久,你们做的?” 掌柜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发现这儿的时候,这些尸骨就已经存在了,不过后来我们也去查证了一下,基本可以确定,这些人乃是景时的内宫兵卫,或许有可能是景帝逃离上京城时遗留至此的人。” “怎么死的你们知道吗?” “应该是瘴气所伤。” “嗯?” 掌柜说道:“这暗道多年不见光亮,难免会有瘴气滋生,我们当初才发现这儿的时候,也因为这瘴气折损了几位好手,不过这瘴气的事早已解决了,我们连同了上京城中的几处枯井,保持着此地通风。” 往前又走了不知多久,这地下光亮不佳,又瞧不见前路,总是让人觉得茫然。 陆续的,远处瞧见了些许光亮。 “马上到了。” 待他们从中走出来的时候。 如意与唐悦容这才发现他们竟是来到了一处山谷之中。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到了城外。 唐悦容眉头微挑,问道:“这是哪里?” 掌柜笑了笑,对于此事却没有解释。 “二位请。” 如意的目光望远处望去,却见那谷底有一处小屋。 屋子外面种了许多花草,水车牵动着山上的溪水,沙沙作响,在那门旁还挂着铜柱,风一吹互相碰撞,叮啷作响。 “咳咳……” 在那木屋前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的双眸泛白,听着周遭的声响,闻着周遭的香气。 这位老者如今身上尽是被死气缠绕。 同时也意味着,他大限将至。 掌柜的留在了外面,随意示意如意跟唐悦容过去。 如意有些不太放心,便让唐悦容暂且不跟着她进去。 那老者虽然瞧着要死不活的,但是,她却能感觉到,这老东西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如意走了过去,她站在那白发老者身前,打量了片刻。 是个瞎子? 老者抬起头来,那一双空洞的眸子却是对上了如意。 如意顿了一下,随即问道:“前辈找我?” 老者舒了口气,点头道:“不错。” 如意打量着他,却是皱了皱眉,说道:“可是,晚辈好像并不认识你吧?” 老者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认识你弟弟,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平安?” 如意顿了一下,回想起之前平安给她寄的书信,顿时反应了过来,说道:“是你!平安信里的那个瞎子?” 老者笑了笑,点头道:“是我。” 如意这才稍微放下了戒备,说道:“平安之前寄信来,说你这些年帮了他许多,不过,你不是应该在南北楼吗,怎么跑到上京城来了?” “南北楼不太平,我便来了这儿待着,如个清净。” “不太平?” 如意听后心中担忧了起来。 却听那瞎子老者说道:“虽然有些不太平,不过你放心,楼主他自能应对,不然我也不会安心的来这儿。” 如意抿了抿唇,问道:“所以是平安让你来找我?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找你,而是我。” “昂?” “准确来说,应该是找那位陈先生。” 如意眉头微皱,问道:“你找陈叔叔?” 老者点头道:“楼主他没办法联系上陈先生,我也一样找不到他,不过相比起来,若是你的话,说不定能让我见到他,楼主是这样告诉我的,于是我便来了,按理应该是我去找你才对,只是近来天下都不太平,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不好南去,所有只有请你过来。” 如意随即问及了他找陈叔叔的缘由。 那瞎子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已经感觉到大限将至,所以想求他一些事情。”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恐怕让你失望了,我也找不到陈叔叔在哪。” 瞎子微微点头,说道:“我自然明白,所以也只是想让你见到他的话,代我传一句话而已,因为他来了人间,说不定会来见你,但却不会去见楼主,更不会见我。”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景公子? 瞎子知道的事情不少。 当初陈长生来上京城的时候,他紧赶着都错过了,无可奈何只能在这上京城先安顿下来。 他不跟着如意南下,主要还是因为晋王的原因,那南下的路上,难免会有晋王手底下的异人。 早年的时候,晋王便对白夜有所窥觊,瞎子知晓自己几斤几两,他尚且还没有那本事对上晋王,便只有老实窝在这里。 “还请姑娘帮我这个小忙,在下感激不尽!” 如意听后心中却是思索了起来,她没有答应,而是问道:“你找陈叔叔,是想求他什么,你最好实话实说。” 瞎子见这般心中也明白了过来。 他也知晓了,自己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如意怕是不会答应的。 瞎子轻叹了一声,随即便将当初的事一一道来。 便一直从那拐卖女子的事说起。 又说到了水尽城…… 再到后来有了白夜这个组织。 他低下了头来,说道:“我只是想求他,在我临死之前,能允我两日自由,一日也成,半日也好……” 如意听完过后脸色变了又变。 她这时才明白,眼前的人哪里是可怜,而是可恨! 如意冷眼看着他,说道:“你早就该死了!” “我已诚心悔过了!” “世上的人可不全是和尚,没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那是屁话!” 如意说道:“这世上的道理,讲的是血债血偿!” 瞎子长叹了一口气,垂下了脑袋。 如意看着他,说道:“我若是陈叔叔,当时就将你的脑袋剁下来喂狗了!” 这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她最恨的就是拐子,一是拐小孩的,二就是拐女人的,这些人比那江湖上杀人的恶徒还要恶上千倍万倍! “看在我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还请你帮我这个小忙吧,我已时日不多了,求求你……” 瞎子的话说的很轻,大抵是因为垂老的缘故。 当初陈长生让他有了非同于常人的本事,但却也未能增添他多少的寿岁,若是常人,早该成了白骨了,但他却硬生生的多活了几年,应该说,是多煎熬了几年。 如意想想,又觉得陈叔叔这样做最好。 死了反倒是便宜了这人。 可转念一向,如意心中却又的确可怜起了这人。 因为这瞎子说的的确没错,他这些年的确兢兢业业的,没少帮着平安,更是将白夜发展到了一个高度。 如今这人开口相求。 如意心中自然是不想理会的,但左右思索,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我只帮你提一句。” 瞎子听后连忙感谢。 如意看着他那老来垂暮,咳嗽不止的模样,至此心中便也再也没了半点怜悯。 她转身走了出去,再没有与其有半句话讲。 唐悦容跟那掌柜等在外面,见如意出来后。 唐悦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问道:“怎么样?” 如意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个可恨的人罢了……” 掌柜的未有言语,只是赔笑。 “我送二位出去吧。” 几人走在暗道之中。 掌柜的没有问过任何一句,一路上也是恭恭敬敬。 如意也没有提及那老者的事,就这么平静的往前走着。 “啪嗒……” 一道脚步声响起,那掌柜的猛然扭过头来。 “什么人!” 烛火的光亮照去,却见某个人腿在那分路上一闪而逝。 掌柜顿时一惊,道了一句:“还请二位不要随意走动,我去去就来!” 掌柜留下了烛火,随即便追着那道身影而去。 唐悦容反应不及,她顿了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如意抱着手,说道:“应该是有人潜入这里了吧。” 她拿着火烛,说道:“咱们先走吧,这鬼地方待着真不舒服。” “王姐姐记得路吗?” “那是自然。” 如意打着包票。 但不出意外的,她带着唐悦容在这地下的暗道之中迷失了方向。 唐悦容口中疑惑,问道:“王姐姐真记得路?” 如意挠了挠头,指了个方向。 “这边!” “啊不,还是这边吧。” “……” 唐悦容顿时明白了过来,随即道:“要不然咱们还是就在这里待着,等那掌柜回来吧?” 如意说道:“不怕,总是有出路的。” “是,是吗……” 将信将疑的,又走了不知多久。 二人彻底没了方向。 如意不禁感叹了一声,说道:“要是狸花在就好了,它鼻子最灵了。” 唐悦容无奈一笑,只是想着该如何出去。 正思索之间。 却听暗道之中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呼喊。 “休走!!” 是那掌柜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身影朝着此地掠来。 如意见状顿时直起了身子。 在那贼人窜过来的时候,伸手一抓! “就是你让我们……” 那贼人踉跄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那忽然窜出来抓住自己的人。 二人四目相对,在烛火的照亮之下,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嗯?!” 如意口中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 燕南天也是一怔,未曾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如意。 在如意愣神之间,燕南天顿时挣扎了一下,如意也因此脱手,放走了他。 掌柜的身影呼啸而至。 “如意枪仙,那贼人……” “他往那边跑了!” 如意随意指了个方向,那掌柜随即便追了过去。 这地下的路错综复杂,抓起人来,却是尤为麻烦的人。 更别说,如今还追错了方向。 唐悦容见那掌柜走远,这才呢喃道:“王姐姐,若我方才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个是景公子吧?”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是他。” 唐悦容思索了起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如意摇了摇头,也想不明白。 但她好像并没有感到有多么的意外。 在如意看来,景南绝对不是单单因为那五十几两银子才追着她来上京城的,绝对是有别的事情。 唐悦容思索之间,却是忽的想起了什么来。 初见之时,她就觉得此人面熟,当时未曾往深处想。 如今却是想起了之前手下的掌柜递过来的一副画卷。 那景公子,似乎与那画像上的裕王又几分相似。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等几人回了唐府的时候。 却见景南正蹲坐在庭院里,手里抱着个香瓜吃着,嘴边沾着香瓜籽,丝毫没有半点形象。 这好似与那地道里所见的大不相同。 甚至当如意跟唐悦容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心中都不禁生出了不是同一个人的念头。 可是,如意跟唐悦容又确定,自己的确未曾看错。 燕南天见他们两人正看着自己,他顿了顿,眨眼问道:“你们看着我作甚?香瓜是管家给的,我这没有了。” 唐悦容见此看了一眼如意。 “商行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 如意点了点头,随即这儿便只剩下了如意跟燕南天两个人。 如意上前一步,蹲坐在他一旁。 “我说……” 如意道:“你怎么装的这么若无其事的?” 燕南天眨眼看着她,眼中带着不解。 如意伸手拍在了他的后脑上,问道:“你还装呢?” 燕南天愣了愣,看着如意。 “不是,我装什么呢?我吃个香瓜,得罪你了?” 如意挑眉道:“我说的是香瓜吗,是暗道里的事!” “什么暗道?” 如意起身就要抬腿踹他。 “喂!!” 燕南天连忙躲开,一手护着香瓜,警惕的看向如意,说道:“你到底在讲什么,我没得罪你啊!” 如意快步上前,随即出拳。 燕南天侧头躲过,手里的香瓜也因此落地。 燕南天惊了一下,看着如意道:“你来真的?!” 如意没有说话,而是接着攻去。 燕南天往后退了数步,一边躲闪着如意进攻,但却是难以招架,他的功夫到底不深,又怎么可能敌的过如意这个老手。 没一会燕南天就被打的节节败退。 随即便见如意一个鞭腿踹在了燕南天的脚怀上。 “嘶……” 燕南天吃痛,顿时半跪了下来。 如意也借此伸手按住了他的脖颈,将其压下,说道:“你最好老实交代!” “姑娘,你就不能轻点吗,哪家姑娘像是你这样野蛮啊?” 如意见他还这般嘴硬,抬腿又是一脚揣在了他屁股上 “哎哟哟……” 燕南天叫唤了一声。 紧接着如意又一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燕南天顿时疼的脸色涨红,龇牙咧嘴道:“你倒是跟我说明白啊,什么暗道,怎么又跟我有关系了?!” 如意手上更加用力了,说道:“你还不老实?” 燕南天欲哭无泪,“我干嘛了我。” 如意一脚将其踹开。 燕南天一个踉跄,稳住了身形。 “你这太不讲理了。” 燕南天摸着耳朵,说道:“我不就是讨个债吗,你至于吗你,像是要宰了我似的。” 如意抬手,燕南天顿时往后退了两步。 如意抱着手看着他。 等着燕南天解释。 但燕南天却是眼中带着迷茫,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你当我是蠢的?之前在暗道里的时候你不是还挺猛的吗,那掌柜追了这么久都没追到你,你好本事啊,这会还装不知道?” “等等!” 燕南天怔了一下,说道:“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是一直都在这,哪里都没有去!更没有见过你!” “不信你可以问几个管家跟下人!” 如意听后怔了怔,见燕南天一副毫不理亏的样子,顿时皱起了眉头。 她看了燕南天一眼,随即便真的去询问几位管家跟下人了。 “景公子的确一直都在这儿,未曾出过府。” 管家跟下人们都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 跟着后面的燕南天黑着脸,冷冷的说道:“这下你信了吧。” 如意却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问道:“真不是你?” 燕南天袖下的拳头捏紧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好,好吧……” 如意道:“就当是我错怪你了。” “呵呵……” “不过那个人真的跟你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燕南天不说话。 如意沉吟片刻,说道:“嗯,可能是暗道里太黑了,我没看清。” “你也可以去问问悦容,她也瞧见了,我们两个都以为是你。” 燕南天这时也皱起了眉头,问了一句:“能有多像?” “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意这般说道。 燕南天挑了挑眉,思索了起来。 “你不会有什么弟弟哥哥之类的吧?双子?” “只有我一个。” 这件事让燕南天警惕了起来。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竟与他这样相似,竟然让如意和唐悦容都认为是他。 他绝对不信什么偶然,世上的确有长的相似的人,但燕南天确信,这件事绝对不是发生在他的身上。 如意说道:“那就怪了,那贼人真跟你一个样。” 燕南天回过神来,说道:“你跟我好好说说,那暗道是什么暗道,还有就是……” 二人坐了下来,随即如意便跟他说起了前因后果,又说起了那暗道的来历。 燕南天听后心中骇然,说实在的。 他都不知道上京城地底下还藏着这样一条暗道。 不过想来也是,这暗道估计也只有当初的景帝知道,他爹也只是一个藩王,怎么可能会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情。 燕南天有了几个猜测,随即说道:“那贼人该不是奔着皇宫去的吧?”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我听那掌柜说,暗道里连同皇宫的路早就已经封死了。” 燕南天听到这话却是摇头道:“不可能的,绝对留了路的。” “我也觉得。” 如意说道:“他们绝对不会全部封了,一定会留着,不让外人知晓。” 燕南天摸了摸下巴,目光深邃了起来,说道:“这就好玩了……” 正思索着呢。 脑袋顿时就挨了一下。 “你打我作甚?” “你装什么深沉呢?显得你很厉害似的。” “……” 燕南天很是无语,这一路上,他可没少挨打,如意绝不是一个脾气好的姑娘。 “你这样的姑娘,谁敢娶你啊。” 如意听道这话捏紧了锭子,在燕南天眼前晃了晃。 燕南天连忙躲了躲。 惹不起,惹不起。 如意轻哼了一声,随即问道:“话说回来,你来上京又是为了什么事?” 燕南天答道:“讨债啊。”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深夜遇刺 当天夜里,燕南天出了唐府。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身后却跟着一道身影。 正是如意。 白天问起他来上京城是为了什么时,燕南天只是敷衍了过去,如意便留了个心眼,不料夜里燕南天就出去了。 “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人。” 如意呢喃了一声,随即接着跟了过去。 燕南天一路小心,注视着周遭,借着夜色掩盖,一路去了那康平坊里。 随即便又进了一家青楼之中。 撒上些银钱,上了楼去。 如意见此很是不解。 这鬼鬼祟祟的,就是为了来体验一下风土人情? 燕南天来到楼上,见了楼中的某个女子。 清水奏着琴乐,屋中还坐着几位客人。 而当燕南天进来后,清水明显的心中一怔。 没过多久,丫鬟便上前来致歉,“小姐她今日有些不舒服,几位大人……” 众人只道扫兴,但却也并未因此生事,这康平坊的青楼哪个后面不是站着大人物,他们也不敢太过于造次。 清了场后,只余下了燕南天一人。 丫鬟将其请了进去。 同时也见到了等候着的清水。 “清水见过主上。” 燕南天坐了下来,随即道:“其他人如今怎样?” 清水道:“回主上,他们如今都藏在上京城里,只待主上吩咐。” 燕南天点了点头,随即说道:“还不到时候,我这次来是有别的事情。” 清水心中一怔,未敢言语。 燕南天问道:“我听人说,这上京城地下有这一条连通着宫内与城外的地道,你们可知晓?” 清水面露茫然。 燕南天说道:“我还听说,今日有一个与我长的一般模样的潜进了那暗道中。” 清水怔了一下,看向燕南天。 燕南天只道了一句:“在上京城中找一找此人,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清水却道:“主上,此事非同小可,若是那人当真与主上长相一般的话,清水想请主上立马离开上京城!” 燕南天道:“我自有打算。” 清水低下了头来,道了一字:“是……” 说完了事情,燕南天便就离去了。 才出青楼,一进了巷子,燕南天便觉得身后忽的有一阵凉意传来。 几道脚步声响起。 “不妙啊……” 燕南天心中微怔。 袖中暗器已然落在掌心之中。 在他的身上,共有四人,一人在那房顶上,剩下身上都在身后。 “嗡。” 刀鸣声传来。 燕南天猛的回身,一柄飞刀刺去。 “噗。” 顿时一人倒地。 燕南天随即便往巷子深处跑去。 此地狭窄,根本施展不开,若是被前后堵截,阴沟里翻船的可能可是不小。 顿时之间脚步声急促了起来。 燕南天试着将他们引到宽阔的地方。 一路奔走,身后穷追不舍。 却不料那巷子里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未能引入宽阔的地方不说,燕南天更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啪嗒,啪嗒……” 面前贼人手中握着明晃晃的长刀。 那巷子上方也有动静,上也不得。 燕南天在这些人的身上闻道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北漠人……” 这股膻腥味,他记的尤为清楚。 错不了! 上京城里为什么会有北漠人? 燕南天暗骂了两句这上京城的卫兵,这天子脚下,竟然还会这样四处漏风。 而且这群人,绝对不是长期潜伏在上京城里的,应该是最近来的,不然身上的那股膻腥味又怎会这样明显。 “要活的。” 随着话音落下,几人围攻而上。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传来。 “主上!” 清水发觉情况不对,及时追了过去。 一柄短刀在手,不过抬手之间,便杀一人。 从那巷子外往里杀了进来。 燕南天见此也率先动起了手,另一只袖子里落下的飞刀握在掌心之中,与那群人缠斗在一起。 顿时之间,巷子里响起了一阵打斗之声。 清水的功夫尤为了得,面对这三四个魁梧的北漠人都没有落入下风,借着身形的韧性扭转,一刀之间,便又杀一人。 刀剑碰撞之声于这巷子里响起。 陆续有人到了下来,清水那一身青衣也染上了鲜红。 不多时,清水便杀了进来与燕南天汇合。 燕南天的目光一撇,却见清水手臂上已受了伤势,正淌着血。 二人背对着背,清水道:“我掩护主上离开!” 燕南天点了点头,二人前后对上那群贼人。 在清水不要命的打法下,也因此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巷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六七巨尸首。 “主上快走!” 燕南天深深的看了一眼清水,心中愤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先一步离去。 清水大喘着气,已满身是伤,握着短剑的手臂也在颤抖着,虎口也早就被震裂了。 而她还需要面对三人。 燕南天往那巷子外逃去。 清水也才松了口气,再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燕南天身上也受了伤,他一路往那巷子外逃去。 可他却忘记了那一直藏在巷子上方房顶上的人。 正逃着,便见一道身影从那巷子上落下。 弯刀斩来! 燕南天一怔,倒地打了个滚这才躲过。 在那夜色之中,弯刀划过地上,火光四溅。 “刺啦……” 燕南天的衣角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他怔了怔,连忙站起身来,稳住身形。 他喘息着,却已没了力气。 弯刀在这夜色之下显得格外渗人,燕南天如今已是无处可逃了。 他喘息着,身上负伤,连一柄飞刀都已经握不住了。 燕南天的目光凌厉了起来。 好似下一刻就要搏命。 可还未等他出手,便忽听一道剑鸣声从身后呼啸而来。 “低头!” 燕南天一怔,顿时低下头来。 “铮!!” 长剑从他头顶掠过。 随即便听一声噗嗤之声。 “喝……” 长剑插进了那北漠人的胸膛之中,那柄弯刀落地,在片刻的挣扎后,那人倒了下来,彻底断了气息。 燕南天回头望去。 却见如意正抱着,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燕南天脱力,倒在了巷子里。 他喘息着,抓住了如意的手,说道:“巷子里面还有我的人,我欠你一个人情……” 如意只是道了一句:“她没事。” 燕南天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便昏了过去。 如意无奈摇头,便只有将昏死的燕南天给带回了唐府。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夜闯唐府 清水伤的不轻,全身上下七处刀伤,还有一处伤在了脸上,是在乱战之中被砍中的,那道疤痕顺着额头哗啦到了侧脸,显得尤为狰狞。 唐悦容去请了上京城最好的医师,但看了之后却都只说无能为力,这般多刀伤在身,一般医师都看不好。 最后还是去找了白夜的人,寻得了一位江湖上的医师,这才将清水给救了回来。 唐悦容忙前忙后,一宿没合眼,只道:“王姐姐,这样危险的事,往后你还是少做,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跟叔叔交代啊。” 如意说道:“知道,知道,放心吧。” “嗯,下午商行还有事,我先去歇息了。” 唐悦容打着哈切便进了屋中休息。 如意见此进了屋去,随即目光投向了那床上的‘景南’。 如意上前去,说道:“那个叫清水的,算是救过来了,不过她倒是有点惨,身上七八处刀伤,还破了相,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毁了,你是救过她的命吗?” 燕南天睁开了眸子,从那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次多谢你了。” 如意问道:“你怎么能跟北漠人扯上关系的?” 燕南天无奈一笑,说道:“我这次真是点背,没想过这上京城会这样四处漏风,竟然让北漠人都潜进来了。” 如意微微点头,说道:“想想也是,你裕王要是在京城出了事,你手底下的人估计全都得乱了套,到时候一乱,边关的北漠人就有了机会。” 燕南天怔了一下,说道:“你都知道了?” 如意从怀中翻出了一块腰牌,扔给了燕南天。 如意说道:“青山城独有的龙窑琉璃金纹,自你占下了青山城后,这份生意便得以推崇,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将这个东西做成了腰牌信物,倒是独树一帜。” 燕南天将那腰牌收进了怀中,随即道:“你带我去看看清水吧。” 如意笑问道:“那是你情人啊?” 燕南天道:“是下属。” 如意笑了笑,说道:“我不问。” 随即如意便领着他去了清水的房间。 清水身上几处刀伤,如今都已上了药用布裹着,头上的一处亦是如此,甚至于百布都遮蔽了他半边面容。 虽看不见那骇人的刀伤,但却足以想想,到底是有多么凄惨。 清水虽然醒了,但意识却还有些模糊,唤了一声:“主上……” 燕南天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是我对不住你,我欠了你一条命,等你伤势好了,我就把你调到后方去,也不用再这也东躲西藏,殚精竭虑了。” 清水的眼眸动了动,却没力气说话了。 燕南天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你好生歇息。” 见此,燕南天便出了门去。 如意正在门口,抱着手打量着他。 如意说道:“看不出来,你这个裕王对待下属也没有那样冷血嘛。” 燕南天舒了口气,说道:“大难不死,姑娘就别玩笑了。” 如意微微点头,随即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还我这个人情?” 燕南天看向她,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如意想了想,皱了皱眉,却道:“还没想好。” 燕南天微微点头,说道:“反正你什么时候想兑现都可以,只要你开口,我能办到的,我都给你办到。” “好啊。” 如意笑了一下,随即拍了拍燕南天的肩膀,说道:“我看好你,等你夺了天下,我再要不迟。” “嘶……” 燕南天肩膀微微疼,还有伤势。 如意见此收回了手,说道:“诶,不好意思,忘了你有伤了。” “你手劲挺大。” “呵呵……我看你是觉得我劲儿小了,想再试试。” “告辞!” 如意瞧着燕南天离去的身影。 她不禁思索了起来。 昨天那暗道里见到的那个人影真不是他燕南天吗? 若是说动机的话,燕南天身为大景王爷顺位的子嗣,顺着那地道潜入皇宫也合情合理。 如意再度怀疑了起来,但又觉得昨日燕南天的反应又很真切,不像是说了假话。 她左右想不明白,索性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关我什么事。” 如意嘀咕了一句,随即便出了府溜达去了。 说白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上京城,自然要去见见老朋友们。 也不知道楼里的姑娘有没有想自己。 嗯…… 她主要还是喜欢楼里的橘子,好吃,够甜。 . . 夜里的时候。 有人潜入唐府。 却不料被唐府的供奉逮个正着。 当场就被押到了唐悦容的面前。 “你是什么人?!” 那人穿着一身屠夫衣裳,身上还有血腥气,一柄杀猪刀被唐府的供奉握着,候在一旁。 屠夫咧着嘴,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屠夫大抵是对于唐府没什么概念,这偌大的唐氏商行,遍布天下,府上的供奉又怎么可能差了,无一例外都是那江湖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只能说是他自己不自量力。 唐悦容本想将此人拖下去令人审问一翻的,但不料这个时候如意却来了,将这人保了下来。 也是因为燕南天知道了此事,求了如意。 这屠夫,事燕南天的人。 那巷子里的动静闹的很大,虽说商行的供奉当夜便清理完了所有痕迹,但清水的消失却是引起了另外几人的注意。 大肆寻找盘问之下,不过一日便知道了燕南天跟清水都在唐府的消息。 怕主上跟清水遭遇不测,又想到唐府估计不好进,便由屠夫一人先进来看看,之后再作打算,不聊一进来就被抓住了,低估了这唐府供奉的厉害。 “这事闹的……” 唐悦容无奈一笑,说道:“行吧,你把人带走吧,回头有这样的事,还是让他打声招呼,闹的多麻烦。” “回头我就收拾他。”如意说道。 唐悦容点了点头,随即便又忙活事情去了,商行的事情,总是忙不完。 如意带着屠夫去了后院。 屠夫的目光来回观望着,却在思索着如何脱身。 当他看向身前的如意时,甚至起了杀心。 直到如意一脚抽在了他身上。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你不会喜欢…… 屠夫猛的吐出了一口酸水,弓着腰,一口气也难以喘上来,半蹲着身子,面色痛苦至极。 如意开口道:“还敢露杀意?知不知道我是谁啊,你胆子这么大?” 屠夫缓了好一阵子,这才喘过气来,他问道:“你,是谁?” “不知道你还敢对我露杀意!” 说着如意又踹了他一脚。 屠夫欲哭无泪,这女的真是一点都不留手,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这唐府里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自己当年好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刀屠夫,到了这儿自己简直跟小菜一样,谁都能揍他两下。 这唐府,当真不能来。 收拾了这屠夫一下后,如意这才将其带到了后院去。 屠夫见了燕南天顿时激动了。 “主上你没事?!主上!” 燕南天叹了口气,说道:“我没事,倒是你,怎么闯进这唐府来了,还被人抓个正着。” 屠夫解释道:“康平坊巷子里的一户人家听到了一些风声,我们大抵料到是在唐府,于是我便先行来查探一翻,看看主上是不是真在此地,主上你莫不是被他们软禁在此地了?” 燕南天叹了口气,说道:“不是软禁,是人家帮了我们,如今我在这儿养伤。” “啊?” 屠夫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了站在后面的如意。 看了一眼,他便不敢看了。 这娘们下手太重! 惹不起! 燕南天长叹了一声,说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吧,也让他们安心,清水也在这儿暂时修养,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被发现了踪迹。” 屠夫顿了顿,说道:“主上,属下无能……” 燕南天摆手,无奈笑道:“在唐府上吃了亏没什么的,要知道,带你过来的这位姑娘,可是曾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如意枪仙,你们敌不过也不丢人。” 屠夫一怔,“枪仙?” 屠夫猛的想了起来。 好像前些年,这个名号的确响彻了江湖。 一个女子,一柄银枪,一只狸猫,整个江湖都找不到对手。 后来江湖人便对其灌以如意枪仙之名,谁人见了都得敬重几分。 想到这儿,屠夫不禁冷汗直流。 回望了一眼。 如意见他这般便伸手吓唬了他一下。 屠夫连忙扭头,颤颤巍巍道:“主上,这娘们真是啊……” 燕南天有些无语,扶额道:“人家听的到,你个杀猪的,能不能不要这么蠢啊……” 他这些下属里,就属这屠夫蠢的厉害,虽是鲁莽了些,但打起来却是尤为厉害,总之是有好有坏,毕竟不是谁人都像曜夜那样又有武力,又有脑子。 “是,是吗……” 屠夫咽了咽口水,随即转头再度看向如意。 “喂。” 如意看向那屠夫,说道:“敢在我面前嘀咕,你胆子不小啊。” 燕南天上前来打圆场,笑道:“姑娘,我这下属性子鲁莽,莫要介意。” 如意撇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随即她也没有再留在此地,走时却留了一句话:“让你下面的人都别来找死,要不是今天那位供奉手下留情,你这属下估计要命丧于此了。” 燕南天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姑娘提醒。” 如意走后,燕南天才长舒了一口气。 屠夫这时候才开口道:“主上,你一定要赶紧离开青山城了,北漠那群杂碎已经盯上主上你了!” 燕南天长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不过,有一桩事情,却让我却尤为不安。” “什么事?” 燕南天眉头微微皱,说道:“这上京城里,出现了一个与我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屠夫愣了愣,“一模一样?” “嗯。” 燕南天始终都想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 以及昨夜北漠人的忽然袭击。 这让燕南天尤为警惕。 莫非是抓了自己,然后再李代桃僵? 燕南天却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虽然面容相似,但认知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很容易就会露馅。 而且,就算真的自己没了。 边关的情势也不见得会有懈怠,到时候北漠人照样也没有什么机会,这也是得益于燕南天手底下那位勇猛无双的将领,那绝对是个憎恶北漠人胜过忠于他裕王的人。 送走了屠夫,燕南天再度沉思了起来。 “他们到底想干嘛呢……” 燕南天百思不得其解。 这几日,他都被困在此事上,左右想不明白。 他甚至还请教了一下如意。 大抵在他看来,如意久经江湖,想来这些阴谋算计总是要比他清楚一些,或许能找到问题所在。 如意听着他一番话,却是两眼瞪大,一脸茫然。 “什么什么?” 见此,燕南天也明白了过来。 如意大抵是个傻子。 燕南天无奈一叹,说道:“我明白了,你也只是能打罢了。” “你觉得我笨?” “我没有说这样的话。” “你最好是。” “呵呵……” 燕南天看了她一眼,问道:“话说回来,你最近身上怎么这么种的胭脂水粉的味道,甚至还有麝香,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闻久了,会无法生育的。” “你是狗鼻子?” “我自幼对气味敏感,依照你身上的味道,排除你不怎么用胭脂水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你去了青楼,而且气味久久不散,想来在青楼里待的挺久。” 燕南天看向她,继续说道:“你一介女流,在青楼你待这么久作甚?” “你管得着嘛你!” 燕南天左右想不明白,忽的道了一句:“你该不会喜欢女人吧?” 如意听后一怔,捏紧了拳头。 “你是不是,找打?!” 燕南天笑了笑,说道:“误会,误会……” 如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要不是看在你是裕王的份上,我非得把你肚里酸水都给揍出来!” 燕南天耸了耸肩,却是不在意的样子。 如意冷哼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燕南天摸了摸下巴,心中却是思索了起来。 莫非她真的喜欢女人? 那如何是好? 到时候赏她几个漂亮年轻的姑娘? 这似乎不太好吧…… 燕南天摇了摇头,都不明白自己一天在想些什么东西。 大抵是跟如意相处久了。 思绪也乱七八糟了起来。 第一千零八十章:姑奶奶饶命! “这柄剑,到底怎么回事!!” 猴妖如临大敌,他本以为那龙灵就已经够棘手了,但那柄显化的仙剑更是凶狠无比,处处都是杀招,根本不给它喘息之机。 那显化的剑上剑意盎然,更是有道韵正在其上,这完全不是如今的它能够对付得了的。 ‘这小娘皮有这样的本事早不拿出来!!’ 猴妖心中大惊,随即挺棍将那仙剑震退。 一转身,却见那龙灵却已经纠缠住了它的双腿。 猴妖大惊,一转头,就见那仙剑朝着它的咽喉杀了过来。 这个时候,就算再是有铜皮铁骨都没有用了。 这样的剑!就算脑袋是那天外神石做的,都得给你刺破了不可! 猴妖举起棍来抵挡。 “铛!” 顿时之间,铁棍震动,它那虎口硬生生的被震出了一道列横,铁棍之上也留下了一道深壑的缺口。 而那仙剑根本不停。 这铁棍,顶多只能再顶一剑了。 猴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若是再不求饶,恐怕真要命丧当场了。 它的目光看向如意,惊呼道:“姑奶奶饶命!” 如意摸着喉咙,看向它说道:“现在叫奶奶已经不管用了!” 猴妖怔了一下,只道是自己这次真是着了道。 一剑一龙杀招频出。 打的那猴妖额头上冷汗直流,连退数十步不止。 如意缓缓站起身来,这时也才恍然明白了过来。 那柄仙剑,定然是陈叔叔…… 可那龙灵呢? 而在那猴妖焦急之中的大喊下,如意得知了其来历。 猴妖求饶道:“龙君饶命,这是个误会,小猴若是知道这小娘子乃是龙君所保,小猴又怎敢造次!饶命啊龙君!” 可那龙灵却没有半点留手。 张开那血口朝着那猴妖手臂咬去。 “吟!” 一声龙吟,伴随着撕裂之声。 那猴妖的臂膀之上被硬生生的咬下一层血肉。 “啊!!” 猴妖惨叫一声,金身被破,顿时双眸都疼的发红,面目也狰狞了起来。 正在此刻,那仙剑找准了机会。 一剑朝着那猴妖咽喉刺去! “噗!!” 仙剑直直洞穿了那猴妖的咽喉。 顿时之间,惨叫声戛然而止。 猴妖瞪大了眼眸,临近死亡,它都不敢相信这一幕。 自己竟也到了这个时候?! 它的嘴唇微张,好似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是无力出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仙剑与龙灵化作两道金光,转眼之间没入了如意的丹田之中。 如意摸了摸肚子,还有些茫然。 但好在那猴妖死了,她也可以松口气了。 如意抿了抿唇,随即起身走向了那猴妖身死之地。 待到她凑近之时,那猴妖早已化出了原形,正是那衣衫之下,一只骨瘦如柴的猴子,一旁还有那根险些被斩作两节的铁棍。 “呼……” 如意顿时瘫坐了下来。 此刻的她感到尤为疲累,虽说没受什么伤势,但这样的焦急的场面,却还是让她到了力竭的情况。 “这就是人与非人之间的差距吗……” 如意这次真是切身体会到了。 若非是陈叔叔留下的剑气,跟那龙灵,恐怕今天躺在这地上的就不是那猴妖了。 片刻后她站了起来,随即便去了那青楼里。 春绣见如意这般苍白的面色,顿时就是一惊,她连忙喊上两个姑娘扶着如意进了房里。 “你这是怎么了?” 春绣有些焦急的问道。 如意长叹了一声,说道:“遭了暗算,不过已经无碍了,我的虎口被震裂了,春绣姐你这有没有疗伤的药,劳烦给我上些药再说。” “我这就去拿。” 春绣慌慌张张的去拿了药来。 先给如意上了手上,又见那腿上几处蹭伤,虽说都还只是轻伤,但这么多伤势,谁能好受呢。 她也从未见过这般狼狈的如意。 春绣一点点的给如意的脸颊上药,说道:“这脸可马虎不得,这两天也不能沾水,要不然可得破了相了。” 如意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破相什么的她根本就不在意。 春绣问道:“你武艺这样高强,怎么会受伤的?” 如意无奈一笑,说道:“是人都好说,不是人我就真没办法了。” 春绣一怔,顿时明白了过来。 “你的武艺已经厉害到,连那非人之物都奈何不了你了吗?” “我那点功夫哪能够,最后还是靠着陈叔叔留在我体内的剑气,跟一尊龙灵,这才杀了那猴妖,要不然我都没命了。” 春绣恍然,呢喃了一声。 “陈先生啊……” 如意见她神色恍惚,便也不再提起关于陈叔叔的话。 她倒是听楼里的姑娘说起过春绣姐跟陈叔叔的事情,这事可不能提,一提春绣姐准是会变傻,愣上好久。 正说着呢,却忽见一个女子匆匆上了楼来。 “姐姐,楼下有一位景公子来找王姑娘。” 春绣回头看向如意,问道:“你认识?” 如意顿了顿,点头道:“让他上来吧。” 当燕南天见了如意,顿时就是一惊,问道:“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如意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燕南天顿了顿,说道:“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担心我?” 如意眉头微挑,随即坐直了身子,问道:“那猴妖的事,跟你有关?” “什么猴妖?”燕南天问道。 如意随即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燕南天听的心惊胆战,这真是险些就要了如意的命。 如意问道:“合计着是你给我招来的祸端?” 春绣见此也不好再留着了,随即就带着人出了房间。 待屋中安静下来过后,燕南天才道:“我也说不准,若是你没什么仇人的话,那恐怕真是因为我了。”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无妄之灾?!” 如意随即道:“不成不成,你还是赶紧走吧,我这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武人也就算了,连妖怪都能招来,我是怕了你了。” 燕南天怔了怔,低下了头来,不再言语。 如意见他不讲话,随即问道:“哑巴了?” 燕南天抬起头来,想了想后,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对,我的确得走了。”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劝归 燕南天也觉得自己的存在不合时宜。 且不说有没有给如意带来什么好处,直至如今,都一直是伴随着麻烦。 有时候反倒像是个累赘。 他的内心也很是煎熬。 当天夜里,燕南天便已经备好了行囊,带着那五十几两钱要离开上京,先前在上京城安插的几个暗子也都一同出动,送他出京。 直至他要离开的时候,却被如意给拦了下来。 “哟,赶夜路啊。” 如意抱着手,打量着他。 燕南天对她笑了笑,点头道:“不赶夜路没法走啊,白天出不去。” 如意撇了撇嘴,问道:“我实在搞不明白你的,你堂堂裕王,不在帐中却偏偏跑来这上京城,上来了又不干什么,反倒是被暗算了一道,这会又灰溜溜的逃走。” 燕南天微微一笑,只是点头。 如意说的很有道理,他的确是灰溜溜的逃走的。 如意随即问了问,说道:“要我送送你不。” “还是算了。” 燕南天道:“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别将你自己都搭进去了。” “小瞧我了不是?” “不是这个意思。” “哼。” 燕南天也没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如意后道:“走了。” “去吧。” 如意没有跟上去。 在她看来,燕南天的确是个麻烦,是个要命的麻烦。 燕南天往外走着,在某个时候迟疑了一下,回过头看向了如意。 如意眨眼道:“怎么?” 燕南天道:“有个话我还是想说,我慌慌张张的跑这一趟上京城,并不是有什么图谋,我只是想跟着你走一转而已。” 如意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我?” 燕南天笑了笑,也没有解释什么,摆了摆手便往那府外走去了。 接应的人手赶到了过后,便顺着安排好了线路往那城外而去。 这一夜,将满是杀机。 燕南天也明白这次是自己冒险了,说到底是忽略了一些东西,导致自己的行踪被人知晓,北漠人也好,晋王的人也罢,若是自己如今身首异处,那么下面必将大乱。 出城的路很是顺利,但到了城外之后,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官道上忽然冒出一群死士,手握着刀剑遮蔽着面容朝着他们杀来。 好在是燕南天手底下这群人武艺不凡,这才应对了下来。 一场大战过后,这官道之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具尸首。 “这才走了多少里,就有伏杀了?” 燕如初的眉头紧皱,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 而且,这些死士本就棘手,拼杀下来,随着他出城的屠夫几人也不好受,有的身上受了伤,生死之间休整片刻过后,手上也脱了些许力道。 若是后面再来,恐怕就有些棘手了。 屠夫喘了口气,说道:“主上,我们得赶紧了,必定得赶在天亮之前出上京地界。” 燕南天点了点头,随即接着启程。 一路上又遭遇了两伙阻拦。 检查了这群人的尸首,燕南天也有了发现。 “这些人,竟不是一伙的?” 第一波的死士,倒是像家族秘密培养的一般,而第二波的手段就略显粗糙了些,大开大合,蛮力为主,这一伙,如当天在巷子里的一般,身上有股膻腥味,应当是北漠人。 而如今碰到的这伙人,又不相同,看他们内里的衣着,倒是有些像是偏沿海一代地域的人。 “看起来惦记我的人真不少。” 燕南天看向了身后喘息着的众人。 他问道:“还行吗?” 屠夫点了点头,说道:“主上放心!” 燕南天听后说道:“那我们便接着赶路吧。” 他在想,说不准后面会有妖魔出现。 不过他自然也有应对之策,只是这事,还需谨慎才是。 事情不错所料。 在他们行至一处山道之间后,路上出现了一个身披袈裟的光头和尚。 “阿弥陀佛,贫僧悔安,见过几位施主。” 屠夫知晓此人来者不善,随即上前,护住马车。 “和尚不拦路,更别说是这半夜!” 屠夫冷哼了一声,抽出了刀来。 悔安和煦一笑,说道:“施主误会了,贫僧是来劝诸位回头的。” “回你娘个头!” 屠夫到底是个蛮横的主,提刀就要动手。 “吴刀。” 马车里的人唤了一声。 屠夫这才停下了手。 随即便见那马车里的燕南天掀开了帘子,看向了那人。 燕南天道了一句:“晋王帐下的悔安大师,燕某见过你的画像。” 悔安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即说道:“老僧见过裕王殿下。” 燕南天看着他,问道:“悔安大师何故劝燕某回去,可有个说法?” 悔安说道:“老僧如今已不在晋王帐下,此番是为这天苍生而来。” “哦?” 燕南天听后好奇了起来,随即道:“燕某愿听大师解释一翻。” “多谢裕王殿下。” 悔安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老僧久居晋王帐下,当年为报晋王殿下救命之恩,出道入佛,成本领万千,只为报答恩情,偿还因果,可如今,贫僧却忽然间发现,晋王已非当年的晋王。” “此话何解?” “王爷魂魄已去,如今的不过是一具被妖魔占据了肉身的王爷。” 此言一出燕南天顿时一怔。 他的手臂微颤,目光流转之间,问道:“燕某信不过大师这一面之词。” 悔安语气平和,说道:“老僧并无证据,今日前来,是不想往后妖魔逆乱天下,故而恳请裕王殿暂且退回上京,暂保一命。” 燕南天听后眉头微挑,说道:“依照悔安大师之意,前路恐是有恶徒栏路?” 悔安微微点头,说道:“北漠帐中祭司亲自前来,晋王又请了仙官涂山君前来,殿下此去,乃是绝路。”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面色凝重了起来。 屠夫听后却道:“和尚,你莫要胡言,北漠祭司相隔此地甚远,更不可能跨过关隘前来,还有那仙官,乃是人道仙官,怎会伤及于人。” 悔安长叹了一声,说道:“北漠祭司有神游之术,跨过万里而来,涂山君早已不顾仙官之位,这些年亦是作恶多端。”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记得阿姐 燕南天沉默半晌,问道:“大师,让我回头,那我前去,又会如何呢?我之帐下可抗举大旗之辈数不胜数,裕字不败,晋王何起?” 悔安解释道:“殿下,若你身死,你的死讯并不会传出去,世上有异士,可易容化人,只待殿下死去,那人便可李代桃僵,裕王也不是裕王了。” 燕南天摇了摇头,说道:“易容易形,却不易心,暴露不过是在眨眼之间。” 悔安说道:“可若是这枚棋子所打算的并不是为了李代桃僵掌控裕军呢?” 燕南天听后眉头轻挑,却是在恍然间明白了过来。 “是了……” 悔安说道:“想来殿下已经明白了,易容易形,其目的并不在于李代桃僵,而是在于这枚子该如何落下,上京城的一些人立场大不相同,但若是殿下若于上京暴露,落入朝堂手中,却不会有一个人想杀了殿下,因为北漠还需有人阻挡,朝堂也可以借你限制裕军,硬碰硬不是好法子。” “可若是殿下自己死在上京城,那事情,便大不相同了,这件事将不是北漠人做的,也不是晋王做的,所有的烂摊子,都将甩给朝廷。” “裕王坐下有勇有谋者数不胜数,此番仇恨之下,军队该处何处?该往哪去?边关情势又会如何?” 如今想起,当真是细思极恐。 手段下作,却不乏其有用,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朝堂,愚弄整个天下。 “所以说,殿下你得活着。”悔安和尚说道。 燕南天听后回过神来,随即拱手谢过:“多谢悔安大师。” “不过,除了回头以外,燕某以为,再往前去,不一定就没有结果了。” 悔安听后顿了顿,心中恍然,说道:“原来殿下已有应对之策,若是这般,往前自然最好。” 燕南天和煦一笑,随即说道:“大师所说,燕某信了些许,待往后再一一验证,如今大师已离开晋地,一身本领何不加以善用,不如入我帐下?” 悔安摇了摇头,却道:“老僧谢过殿下好意,但在下本是佛门中人,如今因果已偿,当回空门去了。” 燕南天暗道可惜,随即从怀中摸出了一块腰牌,扔给了悔安。 “大师往后若变了主意,可来我帐前,出示此腰牌。” 悔安和尚和煦一笑,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却见其身影逐渐散开,似在众人的眼前消散而去。 而那令牌却是落在了地上。 屠夫见此连忙上前将那令牌拾起,掸去上面的灰尘,嘴上不休道:“这老和尚真是不识好歹。” “吴刀,不可无理。” “主上……” “我们接着赶路吧。” 得悔安所言,燕南天如今豁然开朗。 却不想此局,而非牵扯了他这裕之一字,甚至是牵扯了天下。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晋王竟然与那北漠人联手做局,这人当真是不择手段。 但不管如何,多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最后座上那个位置的人,才有资格说话,晋王此局,可谓妙手。 至少燕南天是有些佩服的。 “姓燕的。” 一道声音传来。 “什么人!” 屠夫抽出刀来,目光望去。 却见身后一女子手握长枪,身骑快马而来。 燕南天撩开帘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律……” 如意停下马来,举起枪,指向了燕南天,说道:“我问你,你走的时候,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为了我?你话不说明白就走?” 燕南天无奈一笑,却道:“你怎能追出城来的,哪有像你这样执拗的姑娘。” “我是你姑奶奶!”如意骂了一句,说道:“屁的姑娘!” 燕南天无奈一笑,却道了一句:“嗯,姑奶奶。” 可不是个姑奶奶吗。 “我让你说话!” 燕南天回过神来,他看向如意,见那一柄长枪指着他,他顿了顿,随即说道:“你还记得,十多年前,你在边关救下的姐弟吗。” 如意思索了起来,挑眉道:“挑重的说,我救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是哪个?” “我就是你那个时候救下的。”燕南天这般说道。 如意怔了一下,却是恍惚了一下。 她当真是记不得这事了! …… 当年之时,官家驾崩,整个大襄乱作一团。 当时北漠人也借机南下,在那边域之地起了不小的乱子。 人手不足,便抓百姓充公。 而燕南天也是在那个时候遭的难。 他爹娘死于风霜之中,临死前将其托付给了一户人家,正在边关之中,那户人家待他很好,还有一位姐姐,也尤为照顾他,但好景不长,因为北漠人大肆抓人,那两位养他的长辈也被抓了进去,他们姐弟二人因为藏在水井之中故而逃过了一劫。 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开始东躲西藏,一路前往水尽城寻找爹娘,但结果却是惨淡的,他们的爹娘,早便活活累死了。 姐弟二人再也没了依靠,更无处可去,听人说魏地太平,便想离开此地,却在路上,碰上了洗劫村子的北漠人。 而如意,也是恰在那个时候救下了他们。 如意仅是几枪便将那领头的从马上挑翻了过去,这才救下了她们二人。 可在姐弟二人的眼中,如意身上一身匪气,可是比那北漠人还要可怕。 “哟,小姑娘长的不赖嘛,这小脸……” 如意挑起那小女孩的下巴瞧了一下。 当时的燕南天却挡在了他姐姐身前,盯着如意道了一句:“不许欺负我姐姐!” 如意见此愣了一下,笑道:“不错,是个男子汉。” 她伸手拍了拍燕南天的头,说道:“那就努力,瞧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还保护你姐姐呢,你姐姐保护你还差不多,嗯,不过你倒是跟我家平安一个样,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不过好在还是记得自家有个阿姐。” 燕南天听的愣愣的,不明所以。 不等他多说什么,如意便起身道了一句:“小子,你可要保护好你阿姐,别忘了这事。” 当时的如意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驾马远去了。 那时,如意便给燕南天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草包、蠢货 如意听了半晌,却也没有想起了这回事。 大抵是过去了太多年,她着实是记不清这些事情了。 又或者是,这样的事实在遇的太多,所以她也没有那么深的印象。 燕南天见她这般茫然的模样,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你一定忘记了。” 如意只得挠头,说道:“我的确记不得了,上了年纪了,记性不好。” 燕南天微微点头,说道:“你只记仇。” 这话却像是说到点子上了。 记得从青山城一路到上京的路上,如意时不时会提起些早年的仇怨,就比如经过通天江的时候,她便会提起那崔家,想起当年董赤玉的事情。 也只有说到仇怨上面时,如意记得最清楚。 燕南天一想,却好像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哦…… 还有哪位陈叔叔跟她娘亲,还有那位如今身为盟主的弟弟。 她小时候的事情记的不多,唯独记得这几位亲的人了。 如意却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讲?” 燕南天笑道:“你都记不得了,有什么好讲的。” “唔……” 如意想了想,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那话说回来,你阿姐呢?”如意问道。 说到这里,燕南天沉默了下来。 如意眉头微挑,问道:“怎么?” 燕南天舒了口气,说道:“当年我的身世暴露,遭遇追杀,阿姐在关键之时为我挡下了一剑,得以苟活,后来等医师前来时,阿姐便已经没了气息……” 如意听后沉默了下来。 她微微摇头,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燕南天道:“是我害死了阿姐,若是我不是那裕王血脉,就不会有那样的追杀,我本可以和阿姐寻个地方,平安渡过此生,似个普通人一般……” 如意好像也明白了昨日燕南天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或许是怕又重蹈覆辙,连累身边的人。 就比如清水,还有遭遇了猴妖的如意。 如意听到这话却道了一句:“蠢货。” 燕南天怔了怔,却觉得如意这话说的很对。 屠夫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说道:“虽然你是枪仙,但不代表你能这般侮辱我家主上。” 如意听后一脚便将那屠夫踹翻了去。 说着她便看向燕南天,说道:“身为裕王,却为了一己私欲独自前往上京,导致深陷囫囵,你家主子,不是蠢货是什么?” 屠夫挣扎了一下,目光恶狠狠的盯着如意。 如意见这模样,又道了一句:“你何不问问你主子,让他自己说,他是不是蠢货?” 燕南天见此一幕道:“还请姑娘收脚,吴刀他性子蛮了些,但也是忠心护住,这次之事,的确是燕某做的蠢。” 屠夫怔了怔,口中欲言又止:“主上……” 燕南天微微低头,说道:“本就是我做错了。” 如意收回了脚,目光撇了一眼燕南天。 “我当那裕王是有多么足智多谋,没成想是个草包。” 燕南天却只是面色平静的答了一句:“姑娘教训的是。” “你姐姐真是白给你挨那一剑了,清水也是活该受了这么多伤,我还因为你遭了无妄之灾,险些丢了命,你这人,真是挨不得。” 燕南天没有再往下接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姑娘随意骂吧,燕某都受着,这样的错,我便不会再犯了。” 如意冷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是先想想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吧。” 说罢,如意调转了马头,说道:“姑奶奶我忙的很,没空参合你这些事情。” “驾!” 燕南天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如意驾马远去。 如意的确骂的够狠。 但却又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些日子出了这么多事,说到底不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之举吗。 屠夫见主上沉默着,好似沉入了思绪之中。 直至半晌之后,燕南天才开口道:“接着赶路吧。” …… 如意越想越气。 说句实在的。 她真是高看了这燕南天。 “草包!” 如意骂了一句,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虽然燕南天初心是好,但他害人也是真害人! 本想着就这么直接回上京城的。 但左右思索之下,她却又茫然的很。 这都出来了。 自己还回上京城干嘛?倒不如直接回秋月坊去。 可想想后,她又不想去沾燕南天的晦气。 但这夜里,她也无处可去啊…… 这荒郊野岭的,总不至于就睡在路边吧,不碰见野兽,也得遇见鬼。 思索良久后,如意还是折返了回去。 反正自己就远远的跟着,不凑近就是了,想来有什么事情也波及不到自己。 反观另一边。 燕南天被骂了这一通后,他便变得很是沉默了。 说实在的,他从小到大,都未曾任性过几次,在那时刻危机性命的世道之下,他从来都没有轻松过些许。 他一路战战兢兢,谋划左右,坐到了这裕王的位置上。 心中总是会有些许幻想。 幻想着自己能像是一个寻常人一般,任性些许,做一些出格的事。 可最终却是那样的事与愿违。 清水被他害的险些身死,当初的救命恩人也险些遭难。 好像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无形之间给旁人施加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阿姐是他害死的,还有许许多多的人…… 这些人都成为了他成为裕王路上的垫脚石。 说句难听些的话,他这个位置,是用无数人的血与泪堆积出来的。 “我本就不该有任何一刻的任性……” 燕南天长叹了一声,心中也彻底放下了希望。 他这一生,注定不会再有任性的机会了。 他是裕王,已非寻常。 “哐当。” 马车骤然停下。 周遭的林间忽的响起了一阵呢喃声响。 野兽低吼,山中飞鸟惊略。 在那夜色之下,这儿忽的变得诡异。 “沙沙……” 不知名的沙沙声从那前方的道路传来。 抬眼望去,却见那夜色之下,一道身披黑袍的身影正立在那路上,一双眸子倒印着月亮,让人瞧着遍体生寒。 屠夫见此骂了一句:“装神弄鬼!”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了一把飞刀,朝着那黑袍人扔去。 飞刀呼啸,却见那人的身形忽的消失在了眼中。 “嗯?!” 屠夫愣了一下。 可下一刻,那道身影却是忽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猛然伸出手来,屠夫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掐住了脖子,硬生生的提了起来。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画卷匿仙 见此情形,众人面色大怔。 刀剑拔出之声接连响起。 可那黑袍之下的人却只是抬起手来,微微弯下,便见山中野兽忽的从那山林之中跃出,撕咬向了马车周遭的护卫。 “吼!!” 兽吼之声于那马车周遭响起。 屠夫眼睁睁的望着,挣扎着,却无能为力。 祭司抬眼,随即将屠夫甩至一旁。 “嘭哒。” 只是一瞬,屠夫便晕厥了过去。 这一切却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马车周遭的护卫尽数倒下,一群野兽将这儿围的水泄不通。 祭司抬起头来,看向那马车里,说道:“裕王殿下,还不出来吗?” 随着祭司的话语落下,马车里的人掀开帘子,从中走了出来,下了马车。 “北漠大祭司,商语……” 燕南天开口便道出了眼前人的来历。 北漠大祭司,师从西萧钦天监祭司商正坐下,当年他这一脉得萧皇赐皇姓萧,一直流传了下来。 商语和煦一笑,说道:“不愧为裕王殿下,在下在这天下之间少有露面,更不曾见过殿下,可仅仅是一眼,殿下却连我的姓名都能说出来,当真是了不得。” 燕南天道:“知己知彼,本就是应该之事。” 商语微微点头,随即却是话音一转,说道:“可惜,如今殿下也落在了我的手上,所以,还请殿下随我走一遭吧。” 燕南天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燕某恐怕不会让祭司如意了。” 商语好奇的看向燕南天。 却不料燕南天的动作极快,长袖一抖,便见一束画卷忽的撑开。 眨眼之间,画卷之中跃出数人。 一位老者,手握笔墨,一人挽起长弓,一人面目清秀,书生打扮。 祭司如临大敌,似乎是未曾料到会有这般变故。 竹生揣了揣手,看向此人,说道:“神念云游,竟也有蜕凡境修为。” 他的目光看着这位祭司,满是好奇。 竹生这般说道:“这神念出窍的本事,倒是有点意思。” 吴道子却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是个画师,只在画艺上颇有研究,又得竹兰先生画卷,故而才成如今本领。 手挽长弓的乃是李谷,自雁地落败之后,他便到了裕王坐下,其实更多的目的,是想学那修行之法。 商语看向眼前几人,那吴道子与李谷倒是不足为惧,但那书生模样的人,却是让他神色大怔。 商语这般说道:“天下何时出了这般人物。” 竹生和煦一笑,说道:“在下三百年前便在人间走动了,只道是阁下短见了不是。” 商语微微点头,往后退了两步。 “难怪殿下这般胸有成竹。” 商语说道:“不过,谁又未曾做好两手准备呢。” 说罢商语抬手在前,掐动法诀,口中轻声念道:“请涂山君见!” 随着商语话音落下。 一道虚影自他身前显露。 涂虎的目光看向面前几人,不禁说道:“本尊就说不会那么容易。” 商语微微点头,说道:“劳烦山君了。” 竹生看向这虎妖,说道:“涂山君,当年官家赐你仙官之位,如今你却以怨报德?实乃野兽,不知感恩。” 涂虎目光微顿,说道:“你这竹妖,满嘴碰粪,宁附庸人道为狗,也不愿登临大道,本尊却不似你,目光短浅。” 竹生和煦一笑,说道:“在下自由随性,无所谓依附于谁,谁为狗?难道不是涂山君你吗?” “待本尊敲碎了你的牙,拔了你的舌,你便知晓是谁是狗了!” 说罢涂虎抬手之间招来一阵妖风。 那妖风卷起地上的碎石,化妖力为箭羽,朝着面前三人杀去。 却见吴道子抬起手中之笔,挥墨撒下。 一方防盾忽的显化而出。 将这一阵阴风尽数挡下。 李谷随即道:“还请殿下回避。” 燕南天微微点头,随即进了马车之中。 涂虎目光一凝,冷哼道:“修行一道都未踏足,还想挡住本尊?!可笑!” 话音落下,却见涂虎抬手之间。 那显化出的盾牌,顿时化作一滩墨迹洒落在了地上。 吴道子微微摇头,相比起来,的确差距极大。 李谷挽弓,射出一剑。 涂虎偏头躲过,却见只在咫尺之间。 只见竹生抬手,仅是挥袖之间,化万千凌厉竹叶,朝着涂虎杀去。 涂虎连忙躲避,退后数十步。 竹生说道:“山君修行不易,自那下界而来,好不容易稳住跟脚,如今为何要自寻死路呢?” “下界?”涂虎听到此言眉头一凝,随即说道:“修行多少岁月,便敢称自己为上界?” 竹生笑了笑,说道:“非也非也,不过辱骂之语罢了。” “好好好!” 涂虎也懒得与其废话。 身后法相召出,化作一尊猛虎。 “去!” 竹生将身旁二人拦下,令他们离远一些。 见那猛虎铺来,竹生面色不改,抬手间却见周身文气聚集。 化作利刃,朝着那猛虎斩去! 仅是一剑之下,便斩去虎首,伴随着那猛虎一声哀嚎,消散而去。 商语见此一幕眉头微皱,不禁看向了涂虎。 涂虎亦是有些惊愕。 只道是低估了这竹妖,身为妖怪,身上却有这般精纯的文气傍身,当真是了不得。 却见竹生目光忽的锐利起来,抬手掐动法诀。 文气探出。 “请文曲赐剑,伏妖!诛邪!” 天边那文曲星光震动一二,便闻文气落下,至竹生手中,化作文气之剑。 此剑,可伏妖诛邪去除邪祟,以文曲之名,含浩然文气。 涂虎目光转动,开口道:“刀来!” 见一柄利刃落入掌心之中。 涂虎周身妖气震动,席卷而起。 祭司商语见此退后数步,免受波及。 一触即发! . . “律……” 如意扯动马绳,目光望去,却见那远处妖气冲天。 她脸色大变,知晓那边怕是非人之物作祟。 那猴妖身死,如今来的定是要比那猴妖棘手数倍。 这却并非是她能淌进去的浑水。 “这姓燕的不会真的阴沟里翻船吧。” 如意这样想着,心中到底却是有些放心不下。 嘴上虽骂,但好歹也是一路走来上京,总归是有些情分所在。 若是真死了,还是有些不好受。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恶鬼、厉鬼 如意沉默了片刻。 迈步往前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 叔叔常叮嘱她,不要去做那些太过于危险的事情。 可当丹田之中蕴藏的剑气与那龙灵窜动的时候,却又给了她极大的信心。 “就去看一看吧……” 如意这般想着,还是往前去了。 她想,叔叔一定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肯定要挨一顿责骂的。 不过无所谓了,若是叔叔不骂她,她还心里不安呢。 …… 在那妖力冲撞的中心。 局势却好似呈现了一边倒的局面。 相比起竹生而言,涂虎的妖力,是远远不如的。 大抵也是因为当初逃出灵笼时的那一场天劫,使得涂虎的实力远不如前,更别提还有这一方天道压制。 涂虎越发心惊,他发现这竹妖跟他此前在人间见过的妖怪大不相同,相比起来,那些就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一般。 涂虎知晓这样下去怕是不行。 当其目光看向另外两人与那马车时,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果真不一般啊。” 涂虎呢喃了一声。 竹生和煦一笑,妖力归于掌心,说道:“过奖。” “所以,二位可以让路了吗?” 涂虎退后半步,却是忽的抬起了手来。 “气运俱来!” 竹生见此眉头一皱,顿感不妙。 他正欲后退。 却见涂虎忽的甩出三道妖力。 “困!!” 一字落下,却见周遭忽人道之力席卷而起,化作封印一般,将他与涂虎一柄封印在了一起。 竹生见此面色微变,口中呢喃道:“借运之术……” 涂虎看向他,说道:“如今怎样呢?” 竹生看着它,说道:“倒是未曾想到,你这般逆行之妖,也可借运。” 涂虎笑了一声,说道:“若非我身负伤势,又受天地压迫,你又何至于能在我之前耀武扬威,真是可笑至极。” 涂虎借助人道气运,将竹生困住。 而在那外界。 祭司商语见此迈步上前,道了一句:“虽有差错,但也还算顺利。”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吴道子与李谷。 二人的脸色一滞。 随即便听吴道子说道:“你带着主上先走,我拦住他。” 李谷顿了顿,想了想后答应了下来。 “你小心!” 他道了一句,随即至那马车之前,挥动马绳,架着马车离去。 吴道子看向面前之人。 他深吸了一口,手握画卷,说道:“阁下请吧!” 商语却没打算废话,握住一盏经筒。 低声呢喃之下。 却闻周遭忽有阴魂厉鬼之声传来。 阴气盎然之间,吴道子也觉身后阴冷。 他提起笔墨,于那眸中一点,低声道:“赐法眼!观鬼邪!” 眼中微亮,随即便见周遭林中有阴鬼随着那经筒之声行来。 吴道子目光一凝,随即提笔。 不多时,眉目威严的城隍像显露而出。 “请城隍正神!” 笔墨落下,香火之力显化而出。 伴随着城隍正神的一声低呵,便见周遭鬼怪不敢靠近半步。 但吴道子也因此脸色变的煞白。 他虽有通天之能,可借笔墨成真,连同鬼神,可说到底,他却始终都只是一个未曾真正迈入修行的凡人。 仅是一具城隍神像,便耗费了他大半心力,转眼就虚弱了下来。 祭司见此不禁呢喃了一声,“好手段……” 说着,却是迈步上前。 再转经筒! “阴风呼啸!邪灵!阴魂!厉鬼!” 祭司早便选好了地方。 此地不仅是燕南天的必经之路,早年这儿更是一处乱坟岗,不知多少人埋骨于此,更别说,此地更是一处阴煞之地,更是滋生厉鬼阴魂。 “嗬!!” 林中响起了刺耳的呼啸之声。 阴气忽的震动,那些鬼怪皆是一怔,好似发疯了一般往此冲来。 笔墨所化的城隍正神抽出腰间之剑,迎了上去。 鬼怪在这香火正气之下嘶声厉吼。 但奈何那鬼怪之数量实在太多,不多时便将那城隍正神给淹没。 吴道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城隍正神被那厉鬼撕咬去手臂,他也因此身受反噬,喉间一甜,脸色再度惨白下来。 “噗……” 吴道子倒退两步,那城隍正神之象也化作一滩墨迹消散,香火之力也在此刻散去。 商语迈步上前,至那吴道子身前,道了一句:“商某敬佩你这出神入化的丹青之术,可惜你却未入修行一道,我不杀你,待往后你入修行,我再与你斗法一二。” 说罢,商语掠过吴道子,随即便朝着那马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吴道子长舒了一口气,面色稍微缓和了些许。 他的目光望着商语离去的方向。 不禁长叹。 说到底是技不如人。 他想,这北漠的大祭司也非寻常人也,只可惜他们立场不同。 同时,吴道子心中向道之心也越发火热了起来,他也不会忘记今日商语说的这一番话,往后若有机会,他定会与他再斗一翻。 “驾!!” 李谷挥动着马绳疾驰。 身后马车晃动不止。 燕南天坐在马车之中,面色如常。 他的心绪平静,闭着双眸,沉思着。 直至忽的那马车周遭卷来一阵阴风。 李谷暗道不妙,挽起弓箭,一剑射去。 “正阳!” 李谷口中道了一句,正阳之气附着于那弓箭之上。 箭羽破空,钉在了一头厉鬼的眉心。 随即便见那恶鬼魂飞魄散,消散而去。 可随即眼前却又浮现出了更多的厉鬼阴魂。 李谷脸色大变,顿时停下了马车。 “主上!莫出马车!” 说罢,李谷跃至那马车顶上。 手中那弓箭出神入化,正阳之气席卷周遭,将那涌来的恶鬼逐一射杀。 ‘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厉鬼阴魂!’ 李谷脸色大变,他逐渐有些力不从心,那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厉鬼与阴鬼将这马车给团团围住,他们面露凶相,虎视眈眈。 李谷别无他法,只得接着挽弓搭箭。 但他知晓,自己这般不过是坐以待毙,或许要不了多少时间,这群厉鬼阴魂就会一拥而上,将这马车给掩盖。 他即刻跃下,掀开帘子,说道:“我为主上杀出一条血路,还请主上快走!” 燕南天睁开了双眸,随即下了马车。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剑气游龙 燕南天无法看到那些厉鬼。 但见李谷神色,也知晓如今情势尤为紧张。 “这边!!” 李谷挽起长弓,杀出了一条道路。 他指引着裕王前行。 往前逃去的燕南天略显狼狈,但却也顾不得什么了。 李谷见此紧跟上前,却不料被身后围过来的厉鬼给死死的缠住了双腿。 “主上快走!!” 李谷嘶吼一声。 燕南天见此摇了摇头,转头离去。 可说到底这些厉鬼也不过是被催使的,最终燕南天被忽然出现的北漠祭祀拦住了前路。 商语看向裕王,说道:“裕王殿下,随我走吧。” 燕南天抽出了长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听闻曾有江湖剑客剑斩仙人,我燕南天虽不如其剑道非凡,但却也想一试。” 商语听后摇了摇头,道了一句:“不自量力。” 说吧,他挥袖之间,卷起风尘威压。 席卷之下,燕南天的伎俩却是显得那样不堪一击,不过眨眼之间,被被掀翻在地。 他轻咳了一声,手中之剑也落在了地上。 燕南天心中一凝,踉跄起身。 他知晓,逃是不可能逃的掉的,如今只有拖下去,拖到竹先生从那困境之中出来。 他握紧了剑,紧盯着商语。 “商语!!” 燕南天道:“今日我就算是埋骨此地,也无法改变北漠的结局,终有一日,北漠将被我中原的铁骑所踏平,等待着你们的,只有部落灭亡,国家也只会会埋没在岁月之中!” 商语听后和煦一笑,说道:“这就不劳裕王殿下费心了。” 他一步步往前走来,也越发靠近燕南天。 直至近在咫尺之间。 却闻一道剑鸣声传来。 商语脸色微变,连忙退步。 翻身飞鸿之间,目光一撇,却见一柄剑气所化的小剑于这林中飞梭,最终停在了那裕王眼前。 “什么人?” 商语眉头一皱,随即望去。 却见一道身影从那后方姗姗来迟。 如意喘了口气,说道:“刚好赶上。” 燕南天愣了愣,却道:“你来做什么?!快走!” 如意踹了他一脚,说道:“你吼个屁啊!你姑奶奶来救你了,轮得到你个小辈废话吗?!” 燕南天听后愣了愣,随即怒道:“你在玩闹什么!” 如意没理他,目光却是看向了那商语。 如意指着他,说道:“诶,话说,你穿的黑漆漆的,是什么人来着?报个名号,我不杀无名之人。” 商语面色微变,却道:“是你……” 如意听到这话愣了愣,不解道:“你认识我?” 燕南天解释道:“这人是北漠的大祭司,叫做商语。” 如意回忆了起来。 恍惚之间好似记起了什么来。 “嗷!” 如意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在城门里暗算我的那个人!” 商语面色微变,一时间却没敢再上前去。 如意抬手之间,那道剑气回到了掌心之中。 “我告诉你!” “我可不怕你了!” 如意这般说道。 商语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 他实在不明白,这到底应该是谁怕谁。 商语抬起头来,说道:“这事,应该与你无关吧?” 如意眨眼道:“你问的什么废话?” 商语轻叹了一声,随即却是目光凌厉了起来,说道:“我不管你身后是何人!为了北漠!今日他燕南天必须死!” 燕南天抓住了如意的衣衫,说道:“你快走!” 如意拍开了他,说道:“一边玩去。” 说罢,便见如意抬手之间。 一道剑气,一尊龙灵探出。 伴随着龙吟与剑气呼啸之声。 这也使得燕南天愣了又愣。 “你是修行中人?”燕南天问道。 如意却道:“我不会修行,但我叔叔会。” 当商语对上那道剑气,顿时就感到无比棘手。 这般缥缈难以寻觅踪迹的飞剑实在让人有些措手不及,更别说还有一尊身怀真龙之气的龙灵。 那可是真龙啊! 商语脸色微变,实在想不通这个没有半点法力的女子是如何使出这样的手段的。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会些武艺的凡人啊! 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连真龙之气都能催使! “来!!” 商语轻声道了一字。 随即便见阴魂厉鬼行来。 飞剑与龙灵穿行在这一群阴魂与厉鬼之间,只是凭着这二者,便牵制住了所有阴魂厉鬼,甚至还呈现出了压制之势。 飞剑每过一处,便有一道阴魂破碎,龙灵张口之间,便能吞下数十只阴魂。 商语见此一幕微微乱了阵脚。 “铮!” 剑气破空,商语微微偏过头去。 剑气划破了他的脸颊,留下了一道血痕。 那龙灵威压而下,欲要纠缠住他的脖颈。 商语抽出弯刀,抵抗而去。 却被那看似细小的龙灵推出四五丈远。 燕南天看着这一幕略显呆滞。 他不禁看向如意,这一路上京,如此之久,他都不知晓,她还有这样的手段。 就连那北漠的祭司,面对她都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商语抬起手来,摸了摸侧脸的血痕,一抹血渍显露在在了指尖。 他的面色微变,忽有所感。 却闻一道气息朝着此地逼近。 “遭了!” 商语暗道不妙,随即就要遁走。 “何处逃!” 竹生跃了过来,抬手之间,竹叶化作一柄飞剑斩去。 商语脸色大变,却被那竹剑狠狠的刺中了胸膛。 “嘭!” 下一刻商语的身形忽的化作一道白雾。 最终化作了一只秃鹫落了下来。 竹生上前查看,竹剑将那秃鹫钉在了地上,却见那秃鹫挣扎了一下,随即便没了气息。 他微微皱眉,随即便见那竹剑消散。 如意跟燕南天追了过来。 “怎么变成鸟了?”如意顿了顿,问道:“这北漠的大祭司,也是妖怪?” 竹生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借躯之法,他将自己的神念附着于这秃鹫之上,躯壳在那北漠,魂魄却是悄无声息的来到这里,这秃鹫虽死,但承载着其的神念方才便遁走了。” 如意听着这话,随即目光看向了竹生。 “诶,你说话,有些耳熟啊,我是不是见过你啊。” 竹生看向如意,笑道:“如意姑娘,好久不见。” 当竹生回过头来。 如意这才恍然,说道:“你是庙会上那个卖花灯的!”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红豆访人间 “陈先生近年可好?” “叔叔他啊……” 如意想了想,却道:“几年前见了一面,都挺好,教训起我来都不带喘气的。” 竹生听到这话哭笑不得。 只道这如意姑娘自小好像就有些调皮。 燕南天随在一旁,却是插不上什么话,只是干笑。 说起来,若不是如意提起,他都不知道,这位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竹先生竟也在庙会上卖过花灯。 事情是巧。 不过想想,也是青山城也就这么大点,如意本就是青山城人,认识也不见得是有多稀奇。 如意轻叹了一声,说道:“说起来,小时候最盼着的事除了过年就是庙会了,只是后来一直战乱,就没再办过了。” 竹生微微点头,说道:“是啊,这战事一起,天下总是就不太平了,百姓的日子也会变得无趣的多。” 燕南天听着这些,默默记下,随即问道:“青山城往年的庙会很热闹吗?” “热闹。”如意说道:“有趣的可多了,猜灯谜,卖酒水,耍杂技,还有许多江湖人演着下油锅的戏,总之很是有趣,那可是……” 竹生接着答了一句:“人声鼎沸。” “对!” 也只有瞧过的人才会这样说起。 燕南天却是不解,暗自思索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们寻到了那奄奄一息的李谷,竹生为其解决了伤势。 李谷踉跄起身,道了一句:“多谢竹先生。” “客气了。”竹生和煦笑道。 李谷问道:“不知吴画师他……” 竹生说道:“他没事,不过他说要去追寻仙道的踪迹,南下去寻仙山去了,画卷也一并交给我了。” 燕南天听后心中微顿,说道:“吴画师其技艺无双,早便可以迈步仙人,其实也是我耽误了他。” 竹生和煦笑道:“殿下宅心仁厚,吴画师也是因此才来到了殿下帐下辅佐。” “是啊。”燕南天轻叹了一声,却道自己的确对于这些位有志之士亏欠许多。 但不得不说,裕王独特的个人魅力的确吸引了许多人前来,这样的义气却也好似江湖中人一般,从不吝啬,这大抵也跟他曾经走过一段江湖有关。 如意呢喃道:“丹青成真,我也只在金三爷的话本里见过,没曾想真有这样的人物啊。” 她偏头看向竹生,问道:“竹先生,这是个什么原理?听你们说,这位吴画师似乎只是个凡人?” 竹生说道:“万物通灵,寻常百姓家中常挂鬼神之象,亦能阻挡妖邪,而当那丹青之术出神入化这之时,自可连同天地灵气之桥梁,使笔墨之下化死为生,此乃纯粹的技艺,纵观这世间数百年,这样的人物也只是只手之数。” 如意眼中惊愕,口中喃喃道:“竟这般厉害……” 竹生笑了笑,说道:“非以人数为定,而以年岁为定之人,都不寻常。” 一旁赶着马车的李谷听着这话,心中却是暗暗思索了起来。 相比起来,自己的确差了许多。 吴画师这样的人物,尽管未入仙道,却也并非是自己能够比拟的。 仍需努力啊。 …… 南园的日子依旧。 那盘坐于荒海之上的青衫先生迎着阴阳交替之间修行吐纳。 一呼一吸之间,皆是道韵涌动。 灵气席卷,于那青衫先生头顶之上化作旋涡,入那青衫先生体内。 发丝飘动,阴阳之气席卷。 待那掌心翻动,缓缓压下。 陈长生睁开双眸,却是心有所感。 他微微一顿,掐指一算。 “这死丫头……” 陈长生无奈一叹,如今察觉无恙,心中便也稍微放下了心来。 不过这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如意这丫头总是让人不省心的。 思索片刻,陈长生抬手之间便见一枚红豆落入掌心之中。 红豆化作人形,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道:“劳烦走一趟,代陈某传些话给几位老友。” 小人点了点头,随即细心听着陈长生话。 陈长生抬手之间,几缕阴阳之气递给了小人。 又引来一道剑气,引小人前去人间。 一切妥善,陈长生随即又闭目修行了起来。 修行无岁月,睁眼闭眼之间,就不知道多少岁月。 …… 茫然的小人来到了人间。 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直,循着老爷所说的方向,顺着河流往前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 小人顺着河流的支流往前走去。 直至见到了那一颗妖气盎然的柳树,与老爷所说的对印了一翻,确认无异后才走了过去。 “何物?” 柳树忽的开口。 小人抬头看向那柳树,随即道:“吾奉老爷之命,前来拜访。” 柳树顿了顿,问道:“你老爷是何人?” “老爷姓陈,字长生二字。” 柳树微微一愣,随即道:“你且稍等。” 柳树随即唤来了一位小妖,命其去传话。 不多时,身着儒衣狐首人身的狐银从那妖坊之中走了出来。 狐银看向那小人,他心头微微一愣。 却听那小人说道:“可是狐银妖王?” 狐银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仙使唤我真名即可。” “吾奉先生之命,前来拜访,有事情想请您帮忙。” “快请。” 狐银恭恭敬敬的将其请进了坊中。 随即才听那小人是因何而来。 原来是陈先生的侄女在这人间遇了妖怪,险些就丢了性命,陈先生为此心中担忧,故而让这小人前来传话,要他们照顾一副。 狐银听后连连点头,说道:“先生于我妖主有大恩,此事我妖坊义不容辞!” 小人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狐妖王。” 狐银微微点头,随即便听那小人说道:“吾还有地方要去,就不打扰狐妖王了,先生任在闭关,说待他出关,再亲自来拜访。” 狐银连忙道:“陈先生客气了,应当是我等前去拜访才对。” 随即狐银客气的将小人送下了山去。 他见那小人一步步走在田间,顺着河流而去。 狐银不禁感叹先生之神通广大。 这般死物,却化成灵。 这着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还有那小人临走的话。 恐怕陈先生估计不止拜托了他们妖坊。 以陈先生的人脉,那…… 恐怕这人间是无人敢动那位叫做‘如意’的女子的。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醉酒、醒灵 小人走在这人间。 他的身形小到只有一个手掌大小,仅是借着老爷的记忆走着,他只是老爷神念之中的些许罢了,记忆也很稀少,只是按照老爷的话做事。 接下来,他要去一趟通天江底的龙宫,去见那位尤为尊崇的老龙王。 可当小人到了那江边的时候。 却是忽然的恍惚了一阵。 小人的目光忽的变得茫然。 他愣了愣,有些呆滞的看着面前的场景。 “这是哪……” 紧接着,小人忽的感到一阵头疼。 下一刻,目光变得清明了起来。 小人晃了晃脑袋,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随即便朝着通天江里走去。 根本就没有在意方才的变故。 对于小人的忽然造访。 龟丞相脸上流露出尤为错愕的神情,目光之中也尽是怀疑之色。 这个巴掌大都没有的小人…… 是陈先生派来的? 小人也望着龟丞相,眨了眨眼。 不得不说,这小人略显的有些乖巧,嗯,乖巧…… 至少龟丞相是难以将其跟那个青衫先生联系起来。 随即龟丞相领着他进了龙宫,见了老龙王。 老龙王应征看向桌上的笑容,随即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老龙王拍着桌子,对着那小人笑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哈哈哈哈……” 小人面色沉默,看着大笑的老龙王,说道:“老爷说,龙君你一定会取笑他,老爷让我转告龙君,要是龙君笑的太大声的吧,老爷就捏一个跟龙君一样的小人。” 老龙王听到这话嚣张道:“我怕他?本君会怕他?让他捏!哼!” 小人略显无奈,随即说明了来意。 “小事,小事,这事后面再说,来来来,下面的人送了些好酒来,姓陈的爽约好久,你不来喝,那就你来喝,反正都一样。” “龙君,不一样,老爷是老爷,我只是老爷记忆里的一部分而已,是法力化作的力士,不一样的。” “我管你的!” 说着老龙王就灌起了小人酒来。 小人一时招架不得,但却又没办法反抗。 小人说道:“龙君,吾不能再喝了,吾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别怕别怕,到时候本君送你去,哈哈哈……” 老龙王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就一个劲的灌酒。 大抵是心里面有怨气在吧,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了,肯定不会放过,就算是小人也一样。 不过三两口酒,小人酒杯灌的脚下虚浮了起来。 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地上。 “这就醉了?” 龙君只觉得无趣,连连摆手。 “龟丞相,你来喝!” 一旁的龟丞相面色一愣,“啊?” 反正是逃不掉的。 . . 待小人醒来的时候,头脑一阵昏沉。 他左右环顾,却是忘了自己在哪。 “我这是在哪?” “我是谁?” 小人好似什么都忘了一般。 有些茫然的在龙宫里走动着。 最后还是龙宫的卫兵发现了,带去见了龟丞相。 但当龟丞相与小人说了两句之后,却是顿感大事不妙。 这小人……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龟丞相大惊,连忙带着小人去寻了龙君。 老龙王看着这面色茫然的笑容,顿时心中感到不妙。 “坏了!该不是给姓陈的弄坏了吧!” 这可不妙这可不妙! 到时候这姓陈的可不得来龙宫找他麻烦啊! 当初的时候,他就从龙宫宝库捞了不少宝贝,这可不行啊。 老龙王连忙给这小人检查了一翻。 可随当神念观去,随即却是恍惚了。 “嗯?” 小人抬头,不解道:“龙君大人,我怎么了?” 龙君收回手来,说道:“我说怎么回事,你这小人,竟然自己醒了灵智。” “啊?”小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龙君摆了摆手,说道:“大抵是那灵酒喝多了的原因,促使了你开灵醒智,而且你之前估计也有苗头了,若非那几口酒将姓陈的神念给灌醉了,你估计都醒不来。” 经过龙君一翻解释。 小人总算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如今的自己才是自己,之前的自己,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而操控着这具躯壳的,则是陈长生的神念。 而如今…… 陈长生的神念,正醉着呢! 还不知道要醉多久。 龙君笑了笑,说道:“总的来说,这是你的机缘,以姓陈的脾气,之后也不会磨灭了你,反而会更加注意你,又或是许你自由。” 小人有些不明白龙君这一番话的意思。 他问道:“那我该去哪?” 龙君摸了摸下巴,思索了起来。 是啊。 这小人该去哪啊? 总不至于让他留在这里吧,而且据之前的小人说,他还有别的地方要去,这要是一直留着,估计要坏事吧。 也是疏忽了,昨天就没问问那小人要去哪里。 “我这样跟你说吧,虽然你醒了灵智,但是之前身上还有一些事要做的是,还没做完,是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这你得自己去寻找……” 龙君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小人眨眼问道:“我自己去寻找?” “对!” “那……” “没什么这啊那的,快去吧,本君送你出去!” 龙君慌慌张张的就将这小人送出了通天江。 独自一人立在江边的小人面色茫然。 他除了会说话以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有龙君的一句,‘要他自己去寻找’。 可小人也不明白,自己要去寻找什么。 他沉默良久,随即便挑了方向往前走去。 索性就走一步是一步。 …… 而远在荒海的陈长生自然也察觉到了自己分出去的神念出了异动。 陈长生不禁长叹了一声。 “这老龙王!” 他无奈一笑,但却又觉得这也不免是一场缘法。 那小人因为龙君的酒彻底醒灵开智,只是认知尚缺,走一遭人间,说不定还有会许多的机遇。 既是这般,陈长生也就没有过多干涉了,便也让自己分出去的神念沉寂在了小人的识海之中。 同样的。 他也好奇小人会去哪,又会经历怎样的一段故事。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我有名字了! 小人的脸色茫然,不明所以的走在这人间。 比他大的人见了他都会面露恐惧,随后就是好奇,然后再摆弄他,小人对此感到尤为不适,所以往后的日子见了人基本上都是躲着走。 但这也意味着他没办法找明方向,因为妖怪少见,很难问到路。 这一天他路过了一片灵气盎然的荷塘。 不由得驻足看了良久。 直至一道声音让他醒了过来。 “喂!那小孩!!” 小人愣了愣,目光看了过去。 却见荷塘之中跃出一条红鱼,转眼间化作一位身着红衣的小姑娘。 鱼红锦撑着腰,皱着眉头紧盯着那小人。 小人恍惚间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在下侮辱此地,无意冒犯,还望妖王息怒。” 鱼红锦听到这话愣了愣,随即却道:“你身上,为什么有那个人的味道?” 小人目光疑惑,不解的看着鱼红锦。 鱼红锦随即上前,将那小人抓在了掌心之中,将其托起。 小人不解的看向鱼红锦,忽然间反应过来,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嗯?” 鱼红锦顿了顿,却是有些不太明白。 她左右打量着这个小人,实在弱小,仿佛吹口气这小人就没命了一般。 “原来是红豆啊……” 鱼红锦恍然道:“你这小人还真是不一般,这也能成精。” 小人不解道:“红豆?” 鱼红锦随即解释了一翻。 小人恍然间明白了过来,欣喜道:“原来我是红豆!是红豆!” 正在他兴奋的时候,鱼红锦抬手敲在了小人的脑袋上。 “你兴奋什么?” “我……” 小人只觉得内心欣喜,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鱼红锦撇了撇嘴,随即道:“你叫什么?” 小人面露茫然,摇了摇头。 “我没有名字。” “没名字?” “对。” “嚯……” 鱼红锦想了想,想起了自己早年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名字,当初还是芸姐姐给她取的来着。 鱼红锦回过神来,连忙摇头。 这都想到哪里去了,她记得自己不是感觉到这小人身上有陈长生的气息吗。 “你让我仔细瞅瞅。” 身上没问题,那问题绝对就是出在神念上。 鱼红锦将神念探入这小人的识海之中。 可随即,她却是一愣。 却见这小人的识海之中有一道神念正在打坐修行。 那人化成灰她都认得! “姓陈的!果然是你!” 打坐的陈长生睁开了双眸,看向鱼红锦时,却是面露茫然。 “你是谁?” 鱼红锦听到这话却是一愣。 ‘陈长生’见此却是反应了过来,说道:“吾乃老爷所分神念,诸多记忆不在吾身,若有冒犯,还望莫要介怀。” 鱼红锦听后明白了过来,随即问起了眼前这个‘陈长生’。 ‘陈长生’对她解释了一翻自己为何会来人间,还有这小人的事,也一并解释了一道。 鱼红锦听后撇嘴道:“他还真是忙的不得了。” 说着,鱼红锦就有些不高兴了。 大抵是想起了芸姐姐早年苦苦等着的时候,那姓陈的总是没空,少有回来。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陈长生’说道:“若是姑娘无事,可否带着他将我未完的事情做完,回去我也好向老爷复命。” “还老爷……”鱼红锦笑了一声,随即道:“嗯嗯,知道了,就这样吧。” “多谢。” ‘陈长生’舒了口气,随即便见鱼红锦出了识海之中。 小人恍惚回神,随即看向鱼红锦,问道:“你刚刚,在我脑袋里?” 鱼红锦摸了摸小人的头,说道:“没什么,别太在意,不过,以后你有名字了,你跟我姓,我姓鱼,叫做鱼红锦,你就叫鱼红豆,知道了吗?” 小人面色呆滞,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我有名字了?” “对。” “我叫鱼红豆?” “对!” “我叫鱼红豆!” “嗯嗯。” “我有名字了!!” 鱼红锦随即在那小人脑袋上弹了一下。 小人摸了摸头,不解道:“为何打我?” “不准鬼哭狼嚎的!” “我没有。” “鱼红豆!” “诶。” 鱼红锦随即道:“不行,我喊你,你要喊到,比如说,我喊鱼红豆,你就立马要站直了,回了一声到,知道了吗?” 鱼红豆木讷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咱们试试。” “鱼红豆!!” 鱼红锦掌心之中的小人顿时站直了身子,回了一声。 “到!” 鱼红锦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孺子可教!” 鱼红豆看向她,唤了一声:“鱼红锦。” 鱼红锦眨了眨眼,看向他道:“干嘛?” “你为什么不到?” “……” 鱼红锦身旁多了个小人,身上也多了些事情。 说起来,她也好就没有离开过这儿了。 临走的时候她又去唐府的祠堂给芸姐姐上了香,告诉了芸姐姐自己想出去走走。 鱼红豆则是被留在了外面,不让进来。 “芸姐姐别担心,我过段时间就回来看你。” “红锦走了啊!” 就这样鱼红锦带着小人离开了藕莲坊。 要去的地方不多,但总归是能一一走完的。 她也想去瞧瞧,这天下变成了什么模样。 她先是带着鱼红豆去了一处城隍庙里拜见,这是‘陈长生’交代鱼红锦的事。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拜见?” “是因为你要来拜见。” “啊?” 鱼红锦道:“这么解释吧,你生来就有因果,若非这段因果,说不定你也不会成精,也就没有现在你的,虽然说如今此事与你关系不大,但因果在此,你也应当去了解这些未曾做完的事情。” 鱼红豆似懂非懂,木讷的点了点头。 “赐予你生的那个人交代了你一些事情,此事关系着一位叫做如意的人,她是那个人的侄女,你需代替那个人,拜访各路妖怪鬼神以及异士,托他们照顾一翻那个人的侄女,可听明白?” “嗯……” 鱼红豆的回答模棱两可。 “听懂了就好!”鱼红锦点头道。 “……” 鱼红豆面露难色,她不明白鱼红锦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他听懂了的。 不过无所谓了。 但他也零散的听明白了些,这似乎本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既然是应该做的,那就去做。 第一千零九十章:再也不会了 “鱼红豆!” “……” “干嘛不到?” “你骗我,这根本就不是礼貌。” “谁告诉你的?” “先前路过的那个妖怪告诉我的。” “笨不笨,你信外人的话,不信我的话,你个逆子!” “我不信你,你嘴里没几句真话。” “……” 鱼红锦撇了撇嘴,她不禁虚起了眼眸。 这小人真是够聪明的,不是那头蠢猫能比拟的!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也是姓陈的弄出来的东西,高低也得聪明一些。 鱼红豆看向她,见她思索的模样,顿时道:“休想再忽悠我,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 鱼红锦顿了一下,暗自思索。 忽然间觉得这小人不好玩了。 嗯,怎么办。 . . 裕王平安回了青山城。 这一趟有失有得,至少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这辈子恐怕不会再有任何任性的机会了。 只是一件尤为难过的事情。 不过他也只能选择接纳。 至于如意,到了青山城后只是在家住了一晚,便打算走了。 燕南天找上了她,说道:“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还是两次,我左右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金钱银两,官位权利,似乎都非你所需……” 如意听后却道:“官位什么的我才不要,不过钱我可要啊,你给我个百八十万两银子,我还是要的。” 燕南天无奈一笑,说道:“暂时也没有那么多。” 百八十万,顶得上天下太平时天下一整年的税收了。 “看吧,是你没有而已。”如意说道。 燕南天想了想,说道:“说不定以后会有。” 如意听后噗嗤一笑,说道:“你别逗了,若是真有,你也不见得给我,行了行了,我要走了。” 燕南天看向她,说道:“如今青山城太平了,你不妨带着家人一并搬回来吧。” 可如意却是回答道: “还是算了,这青山城的主人几年里换了一个又一个,谁知道你是不是最后一个,再说了,我在那边待的挺好的,身处边陲,无战无灾,四季如春,干嘛着急回来受罪。” “走了!” 如意不等燕南天回答,便跨上了马。 燕南天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如意回头看向他,说道:“那什么。” “你可得长进点,别像这次一样草包了,我说话不好听,但身为朋友,我倒是挺希望你能让这天下太平的,只是别再任性了,当初官家任性的写下那样的诏书,就让这天下成了这般模样,你也要明白才是。” 燕南天听后闭上了双眸,点了点头。 他口中呢喃了一声。 “再也不会了。” 待他抬头时,却见如意驾马离去。 他也不知道如意也没有听到自己最后一句话。 不过无碍了,他已下定了决心。 再抬起手时,燕南天的眼中只剩下了平静,那深邃的眸子让人瞧着觉得有些渗人。 这一趟,让这个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好似舍弃了许多情欲一般。 . . 秋月坊的风景依旧。 那身着寻常衣衫的董赤玉正在那坊外的山坡上连着枪。 长枪在手,出神入化,一招一式之间毫不拖泥带水。 忽闻一阵马蹄声传来。 董赤玉目光望去,却见那远处的官道之上,有一人垮着马儿奔腾而来。 她连忙停下,放下了枪朝着那人跑去。 直至到了那山坡下的官道旁。 董赤玉喘了口气,见那人越来越近。 “驾!!” 如意猛的扯动马绳。 马儿跃起双蹄,高高扬起。 那微风吹起了董赤玉的发丝。 她的目光望去,见那马背上的女子风姿动人,潇洒无比,不禁侧目。 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如意看向了一旁的董赤玉。 “俊不俊?”如意问了一句。 她在说这一手驾马的手段。 董赤玉回过神来,随即却是道了一句:“我也会。” 如意笑了笑,随即道:“上马。” 董赤玉道:“我的枪还在山坡上。” 如意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其拉上了马来。 “明个再来拿。” “抱紧我!” 董赤玉贴在了如意的身后。 她微微有些脸红,揽住了如意的腰。 如意多少有些轻浮,多数时都将自己当做是男子,这也总是会让董赤玉有些错觉。 但真正让其脸红的,实则是如意身上这不羁的性子,世间少有的不羁。 “驾!!” 马儿每走一步,便离家越近一步。 . . 岁月无常。 隔年开春,大军开拔! 裕王的军队整军代发,直逼晋地而去。 好在晋王早有预料,连同了南北战线,故而也暂时抵挡住了裕王军队的攻势,再加上裕王帐下异士颇多,兵力相当的情况下,甚至还略胜一筹。 两军坚持在了这南北战线之上。 可裕王帐下,又何尝没有厉害的异士呢。 裕王请了竹先生出账。 于那城下,竹生一人迎敌四妖两修士,斗法之间,仅凭一招两式便将对方打的节节败退。 军心大振之下。 大军一鼓作气,攻上城池。 “杀啊!!” 僵持了一月,总算于此地将这南北战线扯开了一道缺口。 军队占据了城池,并以此地为起始,开始朝着北域进军。 晋王于此地失利,此事即刻传入账中。 而朝廷也在这个时候加大了攻势。 颇有一种逞他命要他命的架势。 晋王大怒,传闻其在帐中接连拍碎了三张长桌。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将与朝堂的战线拉长,另一方增派兵力来地域晋王的攻势。 早年下的一盘棋,当时棋盘上的任何人都未能得利,却造就了这裕王的兴起。 这裕王的军队忽起忽猛,打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如今乍一看去,仿佛这整个天下都已是他裕王的囊中之物,如今,就只待时机了一般。 夜里,晋王不禁沉思了起来。 他在想,局面到底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的。 好似一切的一切,都是早已给这裕王安排好的一般。 而他,反倒像是成了一枚棋子一般。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执棋的人。 “到底是谁……” 晋王左右想不明白,只觉得这一潭水,实在是浑的可怕!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唐府暴露 裕王兴起的实在太快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他会这么快的就北上,这也不禁让人深思了起来。 有心之人开始顺藤摸瓜,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而正在上京城的唐府。 如今已经着手开始将人送出京城了。 唐府这些年对于裕王的帮助定然是藏不住的,尽管许多地方做的都好似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但实则,总会露出些东西来,让人察觉。 裕王起势过快,猜忌之人越发多了起来。 唐悦容也明白,这上京城,不能留了! 不仅如此,晋地与朝堂如今辖域的商行人员也需尽数撤离才是。 裕王暗地里也派遣了员前来相助,欲要在朝堂与晋王发现之前,将人手全都抽离出来。 可事实上,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原本预计三日之内撤离,但在第二日的时候,朝廷就已经发现了这些年唐氏商行暗中帮助裕王的罪证。 金吾卫与大理寺一同出动人马,在那夜色之下,便将整个唐府都团团围住了。 “小姐!” “外面街上多了好多官兵!好像是朝着咱们府上来的!” 唐悦容心中一怔,暗道不妙。 她的目光一凝,随即道:“招呼人手,迅速往暗道撤离!要快!” 唐悦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故而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联系了白夜的掌柜,暗中在唐府地下挖出了一条连通着上京地底暗道的地道。 这一切好似都是排练好的一般,一来是早就打了招呼,下人以及府上的几位管家还有掌柜井井有条,一个又一个钻进了暗道之中。 “快,快!!” 官兵来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要快。 “嘭嘭嘭!!” “开门开门!” 府外已经聚集了一众官兵。 可还有许多人未能撤离,而且若是这时就走了,那暗道迟早会被搜出来的,说到底,还是要有人来断后。 “小姐快走,我们来断后。” 唐府的几位供奉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唐悦容听后脸色微变,说道:“外面官兵的数量不少,你们留在这里,恐怕会……” “放心吧唐小姐,我等武艺高强,实在敌不过也能借机逃走,不用担心我等。” “这些年小姐待我们不薄,如今危难之际,我等自当伸出援手。” 唐悦容嘴唇微张,她沉默了片刻,随即深深的鞠了一躬。 “多谢诸位!” 随即唐悦容便在管家的掩护之下进了地道之中。 府上七位供奉,立于那府门之前。 只听‘轰!’的一声。 那府门被强行踹倒了下来,轰隆声下,也掀起了一阵烟尘。 外面,是数不清的官兵。 而这府上,却只留下了七八个人。 而在最后的一些人进了暗道之后,后方断后的人便开始填土,一刻都不敢耽搁,填平之后,又会踩上几脚,然后再继续填土。 而在那前院,却已响起了刀剑交接之声。 “捉拿逆贼!!” “杀!” 六个人死死的将那大门守住。 凭借着这一处大门狭窄的优势,尚且还能对付。 当那当那府外的人开始翻起围墙,仅凭六个人就难以招架了,武功不是仙法,终究是难敌众人合力围攻。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死。 逃? 何处去逃? 这上京城就这么大,就算他们武艺再高,也难以悄无声息的逃出城去。 他们七人,早已做好了必死的绝悟。 若问为何做到这般地步。 大抵是因为江湖人心中的那一份‘忠义’。 他们这些人,半生飘零,于江湖之上建下名声,却也因此江湖招来了许多杀生之祸,身上污名无数,若非当初唐老爷收留他们,说不定他们早便成为了一抔黄土。 知恩图报,乃天地之道理,忠心二字于心,方不悔走过这一遭江湖。 “挡住他们!!” 六人为墙,死死的守着这前堂。 直至那刀剑袭杀,地上尸首遍地,他们也随着那倒下的尸首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来。 无一例外,他们身上皆是刀伤剑伤无数,有的甚至已经面无血色,甚至战至那伤口不再淌血,最终才力竭倒了下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 在那后院之中,最后一个人正一点一点的往那缺口之上添着草皮。 外面的脚步声越发近了。 他也终于将最后一块草皮填上,踩上两脚过后,便将这院中的东西零七八了的撒下。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如释重负。 起身后,他缓缓的抽出了腰间之剑,转过身来,毅然的朝着那连廊走了过去。 金吾卫瞧见此人,皆是握紧了刀剑。 “拿下他!!” “要活口!” 可此人却是提着剑杀了上去。 此一刻,他手中剑再也没有了半点章法,只似发疯了一般朝着那数不清的官兵身上砍了过去。 不过片刻之间,他的身上就受了几处刀伤。 面前的金吾卫见此都退了两步,大抵是因为此人太疯了。 “一起上,将他拿下!” 金吾卫合力朝着他压来。 那剑客疯一般的挥舞着长剑,将那剑当做是刀乱砍着。 眼看着自己要被抓住,自己也逐渐没了力气。 “你们休想抓我,哈哈哈哈……” 他大笑了一声,随即一头撞上了金吾卫手中握着的剑上。 长剑洞穿了他的心口,不过转眼之间,便气绝身亡。 至此,七位供奉,皆死于此地。 . . 在那暗道之中。 唐悦容以及府上之人都已经到了城外。 “前辈。”唐悦容唤了一声。 那位目光浑浊的老者见了只道了一句:“快走吧,有个小家伙来接应你们。” 唐悦容愣了愣,待一回头。 却见那不远处正有一伙人马,为首之人面色肃穆,身跨黑马,一双眸子之中有着惊喜,又好似松了口气一般。 “大哥!”唐悦容唤了一声。 唐峥点了点头,随即道:“快上马!要不然来不及走了!!” 唐府上下之人随着唐峥的安排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随即便朝着南方而去。 可这也仅仅只是过了第一关而已。 上京城的动作极快,各处关隘都已经布下了人手,但凡看见可疑之人,即刻拿下。 于此同时,上京城内也追出来了一伙人马,紧紧的咬着他们不放。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陷入死地 “前有猛虎,后有追兵……” 当唐峥查看了最近的舆图过后,顿时心中不安了起来。 “前面就是迎风谷,要想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裕军关内的话,只有走这里,若是绕路,又得耽误半日路途,半日……恐怕前方的人手都已经准备妥当,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了。” “只有走这里?!” “只有这里!” 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起来。 唐峥领着这些位兄弟从南北楼出来,自然不希望这些信任他的兄弟们陷入险境,更别提眼下是要命的事。 正在这个时候,唐悦容走了进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 唐峥顿了一下,随即收起了舆图,说道:“在看哪里有能歇脚的地方。” 唐悦容道:“倒是不必歇脚,早一步离开这里,就早些安宁。” “嗯。” 唐峥回过头去,目光之中却多了几分担忧。 人手不够! 只因朝堂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好像早就准备一般。 唐悦容轻叹了一声,说道:“朝廷早就对我唐家有所忌惮,想来早便安插了人手在南下的路上,如今真是派上了用场。” 唐峥和煦一笑,说道:“小妹不用担心,我们定然能顺利渡过的。” “但愿吧。”唐悦容道。 唐峥微微点头,随即却是思索起了对策。 要不然向楼主求援? 又或是求助白夜? 唐峥摇头一叹,左右都觉得不是个办法。 唐悦容道:“裕王殿下派遣了人手前来,只是当时事发的忽然,我们还未能碰面,若是能找到他们,或许会有办法。” 唐峥听后眼前一亮,“这样吗。” 唐悦容提醒道:“或许可以去问问白夜的人。” 唐峥听后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好像这些事情,小妹比他熟悉的多。 唐峥即刻带着人手去了最近的城池,寻到了白夜的所在之地,打听了裕王人手的消息。 “此前的确有一批人潜入了朝廷地界,依照消息而言,这些人如今正在南下的路上,距你们不远,就在五十里外的秋林坊落脚。” “消息当真?” “白夜的消息怎会有假?” “多谢!!” “不客气,这本就是一场交易。” 唐峥即刻带着人手朝着那秋林坊前去。 实际上,裕王的人手一直都跟在后方,他们隔的很近,要不了多久也能碰头。 如今早些碰面,总归是要好一些。 唐峥拿出了南北楼的腰牌以作凭证,也顺利的见到了裕王派遣的人。 可当他见到那人时,却是微微一愣。 “世景?” 唐世景也未曾想到会是大哥前来,他愣了愣,却是恍惚到:“大哥,你怎么来了?” 两兄弟再度相见,却是发现对方都老了许多,脸上都多出了些许沧桑之色。 唐峥解释了一翻来龙去脉。 而唐世景也说明了自己为何会来这里。 此番乃是唐家有难,他们身为唐府之子,又怎能安心让旁人前去,两兄弟的心思想到了一块去,便一同往那上京去了,但因为裕军地界离上京遥远,故而没能赶上,南北楼近一些,唐峥便恰好接到了小妹。 “阿姐在哪,快带我去。” 唐府后辈三人再聚一地,几人之间却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左右有些不适。 再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的打闹了,反而多了许多隔阂一般。 “裕王的人手是小弟你在领队?”唐悦容问道。 唐世景点了点头,说道:“我察觉到了动静,便请殿下派遣了人马,一方去了晋地,护送晋地的掌柜,我则带领着另一方往上京去了,谁料到了地方,却见唐府早已被封,后来打听之下,才知晓阿姐已经顺利逃走了,于是我便带着人一路追来,直至今日大哥找上了我。” 唐悦容听后一怔,随即问道:“你去了上京……” “对了!” “小弟你可有府上七位供奉的消息?可有打听到?” 唐世景顿了顿,说道:“他们……” 唐悦容见他欲言又止,顿时心中明白了过来。 “没一个活下来的?” “其中六位死于乱刀之下,还有一位自知不敌,不愿苟活,挺身撞在了金吾卫的剑上,刺破了心脉,片刻就没了气息。” 唐世景只得拍了拍阿姐的后背,以作安慰。 “咱们唐家不会忘了他们。” “嗯。” 相比起唐世景与唐峥而言,唐悦容身为女子,心中多少感性,听闻这般消息,不免红了眼眶。 “多蠢的人啊,活下来一个也好啊……” 唐悦容这般呢喃到,失了神。 她心中不是滋味,他们唐府着实是欠这几位供奉太多了。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活下来,顺利抵达关内,不要让他们白死了!” “嗯!” …… 迎风关。 此地早已有重兵把守。 似乎早就料定了唐悦容他们会从此地走过。 在那山谷之上,早便安排好了弓箭手,还带着滚石,只待其来,封住其南去的路。 唐悦容坐在马车里,她手心之上满是汗渍,听着那马车滚动的声音,心中更是担忧。 “到哪里了……” “小姐,再有五里路,就到迎风谷了。” “嗯……” 唐峥与唐世景在前面引路,时刻警惕着周遭的情况。 就在距离迎风关不远处,那周遭的林中忽的涌出了人影。 “敌袭!” 唐峥即刻抽出剑来。 身后众人也一一拔剑。 “乱国叛贼,还不束手就擒!!” 首将呵斥一声,随即带领着人手从那林中杀来。 马车中的唐悦容顿时之间就听到了一阵厮杀之声。 她的手紧紧的抓着马车的边角,心跳的越发迅速。 “好多,好多人……” 唐悦容听着那声响,大抵判断出了,这迎风关的人手,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的多。 她心中一怔,连忙道:“大哥,小弟!我们赶紧走!” 唐峥与唐世景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朝廷的人手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这一队人马,顶多只有一百多人,可如今眼前的官兵,光是一眼望去,就好像有将近五百余人。 “不妙!” 唐世景眉头一皱,为今之计,想过这迎风关估计是不可能的,只有赶紧离去。 “撤!” 可后方的人才退出去不远。 便有人来报。 “后方也有官兵堵截!!” 唐世景顿时脸色大变。 “遭了!”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谁敢欺负我侄子侄女! 显然朝廷是不打算给他们任何机会,就算杀鸡也动了牛刀,实际上唐府逃出去的也就十余人,如今却是五百余人马拦路。 后方又有追兵堵截,似乎早就算好了这一幕。 “不能退!” “要想活命,只有杀出一条血路!” 说着,唐峥的目光凛冽起来,看向了那前方数不胜数的官兵。 唐悦容在那混乱之中一把住他,对他摇头道:“你不能死!你死了人心会乱!” 唐峥怔了一下,他看着小妹,点了点头。 “我会小心的。” 唐悦容微微点头,随即看向了唐世景。 “小弟你也一样,务必抱住自身为重!” 唐世景点头答应道:“放心阿姐。” 唐峥举起了手中之剑,随即看向身后众人,说道:“诸位,随我杀出一条路来!!” 这是独属于江湖众人的血性。 “我暂时拦住后面的人!” 唐世景带着人手折返去了后方。 在那混乱之中,唐悦容已经分不清这迎风谷中到底有多少自己这方的人还活着。 她紧握着拳,掌心的汗再度润湿,她的心绪难以平静,连同呼吸声都急促了起来。 唐峥厮杀于那谷中,一人一剑,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凭借着从那南北楼里带来的江湖好手,竟也硬生生的从那官兵的堵截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快带着人过去!” “快!!” 马夫即刻挥动马绳。 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马车朝前开去。 “驾!!” 颠簸的马车朝着那面前的官兵横冲直撞。 唐峥厮杀于其中,为其开路。 可真正的难题,却在不远处的山谷之中。 马夫带着马车往那山谷奔去。 可就在他们临近山谷之时,那路上,却多了一个道人拦路。 “让开,让开!” 马夫嘶吼,却那道人却只是拂尘一甩。 顿时之间,那马儿脚底一软,跌了下来。 “嘭哒……” 马车剧烈摇晃,侧翻在地。 马夫滚下了马车,被那马车压住了一只腿,口中传出痛苦的嘶吼声。 “啊!” 马夫奋力的扯着腿,却是根本无能为力。 最后还是那挡在前方的道人挥动拂尘。 马车才微微抬起,马夫才得以脱身。 唐悦容踉跄的从那侧翻的马车里走了出来,她茫然的看着周遭,那额头上的血痕清晰可见,是在那马车侧翻之时不慎撞伤的。 唐悦容看向眼前的道人,她顿时心中一怔。 “无为仙师……” 无为道人打了个稽首,说道:“贫道见过唐居士。” 唐悦容脸色微变,此刻心中却再无半点希望。 无为道人轻叹了一声,说道:“帝王有命,若唐居士强闯此关,那山上滚石飞箭齐同落下,山谷之中,将不留任何活口。” 唐悦容听后目光看向了那山谷之上。 她看向无为道人,呢喃道:“仙师早便算到我们会强闯此地吧,否则朝廷人手的调动又怎会如此之快。” “无量天尊。” 无为道人轻叹了一声,说道:“唐居士,就此止步吧,这天下的孽障已经够多了,就此随贫道回去吧。” 唐悦容见此情形,心中已然明了。 那山谷之上又有多少人手呢? 他们的人又怎冲破这般阻碍。 仿佛这是异想天开之事。 唐悦容看向那后方,厮杀之中,她看见一个又一个人倒了下来。 裕王的人马,江湖的义士,还有唐府的下人,死于乱刀之下,每一息间,就会有一人倒在地下,他们挣扎着便没了气息。 唐悦容紧闭双眸,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低下了头来。 “仙师,罢手……” 正在唐悦容开口之时。 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谁敢欺负我侄子侄女!!” 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仅是顷刻之间,便见一朵朵莲花自那厮杀之地飘起。 莲花化作刀剑,架在了每一个官兵的脖子上。 唐峥踉跄了一下,目光望去。 抬眼却见一道身影从那一团水雾之中跃下,化作一位红衣的小姑娘,那眉间一点朱砂,腰挂酒壶,肩头立着一个巴掌大的小人。 “就是你个牛鼻子!?” 唐世景听到这声音怔了一下。 “小,小姑姑?” 唐世景的语气有些不敢置信。 唐峥也在恍然间反应了过来。 是了,他都快忘了这位小姑姑了。 鱼红锦灌了口酒,目光看向了那无为道人。 无为道人微微一顿,似乎也认出了来者。 鱼红锦冷哼了一声,说道:“牛鼻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当年怎么哑巴的了,竟然连姓陈的特意照顾的人你都敢动?!” 无为道人目光望着这红衣小姑娘,说道:“无量天尊,道门得帝王眷顾,依为国教,贫道为道门支柱,恩情当偿,是为本心通顺。” “好好好!” 鱼红锦道了三字。 随即对肩头的小人道:“逆子,你去将后面那群官兵给处置了!我来解决这老牛鼻子!” 鱼红豆顿了顿,不满的道了一句:“你才是逆子呢。” 但说着,却还是去了。 鱼红锦看向那老牛鼻子,说道:“牛鼻子,打架我不擅长,但论起害人,你远不如我!” 说罢,却见鱼红锦抬起手来。 丹田之中游动的阴阳双鱼转动,黑鱼显露于那掌心之中。 无为道人见此面色一滞,口中喃喃道:“业力!” 而且并非是寻常业力! 鱼红锦道:“这可是天地业力!你要么给我让路!要么我让你受天地业力缠身,身死道消!” 这话却不是说出来吓唬人的。 想当年的时候,身为北沧之主的墨渊只是沾了些许,就险些没挺过来,这老道士就算道行再高,也只能在这人间耀武扬威,更别提沾上这些许业力了! 无为道人面色微顿,说道:“你可知,若是这般业力脱手而出,在场之人都会因此丢了性命……” 鱼红锦迈步上前,道了一句:“我就是要玩大的!老牛鼻子你就说你敢不敢,不敢玩你就让路!” 无为道人见那业力晃动之间,心中也尤为担心。 他沉默了下来。 若是为了一个唐府,便让这么多人身死此地,这着实是不值当。 再者说,无为道人却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控制这业力的手段。 此事,不可去赌!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气运业力乱窜 鱼红豆的目光看着面前一群被刀剑架着的官兵。 他的目光平静,观察着每一个人的动静。 鱼红锦没有这么多心思,能够控制这般多莲花化作的刀剑,这一切,自然都是鱼红豆在做。 相比起术法之上的应用而言,鱼红锦远不如她,毕竟那气运之法,能够运用的地方实在不多。 但就算如此,鱼红豆也敢说,世上没几个人敢跟鱼红锦斗上一斗。 他曾见过鱼红锦体内的业力。 若是真说起来,恐怕那通天江的老龙王都挨不住那业力! 道人与鱼红锦四目相对。 最终,无为道人选择了妥协。 他轻叹了一声,低下了头。 …… “仙师,我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不放他们,不仅你们会死,我也难逃一劫。” “若是上京那边……” “贫道一力承担。” “嗯……” 众人陆续过了迎风谷。 出来后的唐悦容只觉得劫后余生。 其余众人估计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 而让他们保住性命的人,如今正盘坐在那马车上,怀里抱着个与她不太搭的酒壶大口大口的喝着。 “蛤……” 鱼红锦抹了一把嘴角的酒,目光瞧着远处,好像很是开心。 马车里的唐悦容问道:“小姑姑,你怎么知道我们遇险了?” 鱼红锦道:“路上人都在说啊,官府还下了通缉,我又不是耳聋眼瞎,怎么会不知道。” 她笑了笑,说道:“嘿嘿,怎么样,你小姑姑我来的及时吧,想好准备什么好酒感谢你小姑姑了吗?” 唐悦容无奈一笑,说道:“到时候定给小姑姑找到这天下最好的酒。” “说话也要算话。” “自然。” 鱼红豆坐在一旁,撑起了下巴。 相比起鱼红锦,他的眼中则是清澈无比的迷茫。 是了! 不知道要干什么的迷茫。 他多数时候都在想自己存在的意义,又要去哪,又要做什么,这些个问题,总是能让他呆坐一下午,也只有鱼红锦偶尔的逗弄,才能让他稍微回过神来。 “整一口?”鱼红锦道。 鱼红豆回神,连连摇头。 鱼红锦嚯了一声,自顾自的喝。 鱼红豆撇了她一眼,问道:“你真的没问题吗?撑得住?” 鱼红锦虚起了眼眸,说道:“小红豆,你知道的多点多啊。” 鱼红豆转过头去,说道:“我知道你的功法特殊,是以气运与业力运转壮大,虽能夺人气运,但若是贸然取出来,打破平衡,估计你也会遭受反噬,你现在的情况,有些危险。” 鱼红锦却只是笑了笑,说道:“有什么危险的,就是拿出来吓唬吓唬人,又没真用了,一小会,不碍事。” 她摆了摆手,很是嘴硬。 直至她下一刻猛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一口鲜血从那口中吐了出来。 鱼红豆一怔,随即运功想要稳住她的伤势。 可鱼红锦却推开了他。 也是因为鱼红锦这么一推,那窜动的业力才没有因此危及到鱼红豆。 鱼红豆愣了愣,“你……” 鱼红锦随即盘坐而起,吐纳了起来。 那窜动的业力与气运稍微平复了些许,但也仅仅只是眼下能暂时稳住。 鱼红锦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怕是有大麻烦了! 唐悦容听到了那马车顶上的动静,唤了一声:“小姑姑?” 但马车顶上却只是传出来了一句。 “我没事。” 但此一声,却显得有些低沉。 鱼红锦顿了顿,说道:“乖侄女,小姑姑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等之后我再回来看你们。” “小姑姑你要走了?” 唐悦容话音未落,便忽见那马车晃荡了一下。 待唐悦容下了马车望去时,鱼红锦的身影早已不见,不知去了何处。 . . “咳咳……” 在那山林之间。 鱼红锦咳嗽着,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你现在别过来!” 鱼红豆被她呵斥了一声,站的远远的。 鱼红豆心中微怔,说道:“你现在的情况,必须要找到能够解决你体内气运、业力逆窜的办法才行!” 鱼红锦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我有办法,你别过来就是,几天就好……” 鱼红豆有些看不下去了。 索性便道:“我去求通天江的龙君,你在这里等我!” “别去!” “你个逆子,叫你别去了!” 可鱼红豆却已经听不见她的话了。 鱼红豆为了快一些赶到通天江,一路上都是用法力赶路,她的身形很轻,术法一托,便能载着他飞在半空中。 她一头扎进了那通天江,窜动之下,到了那通天江的龙宫。 道明来历过后,请来了龟丞相,随后便见到了龙君。 老龙王听到此事后心中微顿,他摸了摸龙须,却是一怔。 “那红鱼我知道,不过那业力……” 老龙王也深感为难,那丫头体内的业力,可是当初人皇篡改人间律令所降下的天罚业力,他身为人道水神,最不该去沾染的就是这般东西。 这甚至能损害到他的根基。 老龙王思索之下,说道:“本君对于那业力也无能为力,不过却能为你引荐一人,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此人有对应的办法?” “他不怕死。” …… 当龟丞相找上墨渊的时候,墨渊是有些错愕的。 要知道,从人间来这北沧一趟可不容易,这荒海处处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是什么让龟丞相亲自跑这一趟? “鱼红锦?她出事了?!” 得知此事的墨渊即可启程去了人间。 真龙翻海入云,不过顷刻之间就来到了那人间。 通天江上下起了大雨。 龙运相撞,总会有所异动。 如今的墨渊早已不似当初了,于老龙王会面,难免会因为双方的气运与龙威而造成异象。 “人在哪里?” 鱼红豆见了此人,他连忙道:“我引你前去!” 说罢他便被墨渊一把抓住。 一眨眼间便已到了那云雾之上。 “哪个方向?!” 鱼红豆怔了怔,随即指了指。 “那边!” 当墨渊到了地方时。 此片山林已被业力笼罩,此地的野兽草木也显露出了死气,周遭将近二十余里的活物早已远远的避开了此地,不敢靠近分毫。 鱼红锦的情况不容乐观!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四季演变 墨渊见此情景将身后的鱼红豆拦住。 “你别靠近了!” 鱼红豆顿了顿,看向那漫山遍野笼罩的业力,这的确不是如今的他能去触及的东西。 死倒不会死,但受这业力所纠缠,修行的根基也将出现问题。 鱼红豆道:“那龙君您呢……” “我进去看看,不必担心,这点业力,还不足以伤到我。” 说罢墨渊便迈步走进了那一片山林之中。 顺着鱼红豆的描述,墨渊往那山林深处走去,越往里,那业力就越发浓郁,他的脸色也越发沉了下来。 待他来到了那处山洞时。 却见分散的丝丝业力正从那洞中涌出。 墨渊迈步走进了里面。 片刻过后,他看到了那洞中盘坐着运功的鱼红锦。 如今的鱼红锦,脸色煞白,腹部可见一白一黑两条鱼儿,却不似当初一般似阴阳八卦一般转动,而是互相撕咬,争斗不停。 鱼红锦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她的眉头紧皱,好似用尽了浑身解数,但却依旧不摆脱眼下的困境。 她缓缓睁眼,看向了来者。 “墨,渊……” 鱼红锦的声音很轻,轻到甚至只有凑近了才能听的清楚。 墨渊连忙迈步上前,扶住了她。 “业力与气运失控了?”墨渊问道。 鱼红锦微微点头,说道:“我大意了……” 其实,早便有这样的趋势了。 气运与业力交织在一起,保持着其平稳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者说,她这些年本就荒废,少有修行,故而才造就了如此局面。 “我就想吓唬吓唬人,谁知道,咳咳……” 鱼红锦咳嗽了一声,舒了口气后道:“谁知道它就不听使唤了。” 她微微抬头,看向墨渊,说道:“你现在,最好离我远点,这业力,可不简单。” 墨渊挑眉道:“我能不清楚吗,这业力本就是从我这来的。” 说着,他将鱼红锦抱了起来。 鱼红锦愣了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去找陈先生,陈先生一定有法子。” 鱼红锦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他不在,已经过了时候了,找不到他的。” 墨渊听后怔了怔,却道:“你知道先生去了哪里?” 鱼红锦没有解释,只是摇头。 此事,他曾听芸姐姐提起过。 墨渊无心再问,而是说道:“一定还有人能解决你现在的情况,总之,便由我带着你走一趟吧,我便不信,整个修仙界,整个荒海,都找不出一个能救你的人。” 鱼红锦却道:“你还不如就把我放在这里,带着我走,纠缠在你身上的业力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连你也连累了。” “什么叫做连累,这本就是我该还你的。” “说这些……” 不知怎的,墨渊有些心疼这丫头,她视那位芸姑娘为亲姐姐,可人之寿命终究抵不过妖怪,生死相隔,谁又知道这丫头伤心了多久。 如今情况这般严重,她甚至连一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 鱼红锦想推开他,可如今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就这样被墨渊带走。 鱼红豆见墨渊将其给抱了出来。 却听墨渊思索了片刻后道:“你便留在人间修行吧,我需带她去寻修士医治,如今这般情况,你着实不便跟着。” 鱼红豆张了张口。 却听昏沉的鱼红锦开口道:“逆子…听他的……” 鱼红豆怔了怔,看向鱼红锦。 鱼红锦微微偏头,说道:“你出身不凡,往后定然有机缘在等着你,别因为我,损了根基,断了前路。” 二人四目相对。 鱼红锦也没了力气,索性闭上了双眸。 临走时墨渊看了一眼目送着他们的鱼红豆。 鱼红豆的眸子里有些茫然,更多的则是无措。 待到墨渊带着鱼红锦走了过后,他似乎都未能回过神来。 山谷之中的业力没有再扩散了,但这里早便没了生灵,草木精气也因这段时间沉寂了下来。 这里安静极了。 鱼红豆就这么站在这林子前面。 好似在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一般。 他恍惚了! 恍惚了许久许久…… 走在这人间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体会到了离别的滋味。 好似就在悄无声息之间,短暂,却又让人心中似有绞痛之感。 巴掌大的他坐在了那山林前面。 许久过后,他才恍惚的看向自己。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般模样的人。 是了…… 就是那落魄的村子前,坐着的老者。 他也记不得是哪一位,总之如今的自己,就与那枯坐的老人一般模样。 那时,他还在问鱼红锦,这些人坐在哪里的时候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鱼红锦告诉他说:‘或许什么都没想。’ 那时候他还反驳鱼红锦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这样呆坐着,脑袋里什么都不想的。’ 如今,他却是明白了。 真如鱼红锦所说,那脑海之中,真就是空空如也。 鱼红豆有些后悔了。 后悔自己方才的时候没有好好的道别,只是在茫然无措之间,便将人给送走了。 他该多说些话的。 可如今,说给谁听呢。 . . 地府,冥界。 不知不觉之间,这儿的规则逐渐完善了许多。 自满月开始培育草木开始,这片天地之间便逐渐的多出了些许生气。 荒芜的山上长出了树苗,血海退去,化作一片昏黄之色,陆续的,这儿多出了四季变化,春夏秋冬。 满月看着这一切,面色却显平和。 这样的事,她已经经历了第二次了,总是要比上一次熟练的多。 照陈长生的说法,这片地域,不该有任何生气才是,但她总是觉得不太满意,索性划出了一片地域,让这儿有生灵存在。 不巧的是。 当初镇压邪凤的地方,也在这片地域之中。 在几年岁月里,邪凤亲眼见到了这荒芜之地的变化。 草木、溪流、雨水、春夏秋冬…… 一切都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刮风打雷成为了常有的事,风雷会给荒芜的地方带来声息,如此循环往复。 他虽受了这四季变化的摧残,但却也因此从中有所开悟,天道道韵就在眼前,若是这般还看不明白,他也白白修行了这样多岁月了。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不见 镇压邪凤的山下长出了一棵桃树。 就似当初陈长生说的一般,也大抵是满月知晓了他们之间的话语,故意为之。 桃树不算很近,邪凤伸手是勾不到那桃子的。 桃花盛开又落下,再结出果子。 他却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心中尽是无奈。 邪凤打着瞌睡。 却又一个果子滚了过来。 如今的他,当真就似那书里被镇压在五行山下的孙猴子一样。 邪凤睁眼,看见了那桃子,随即抓起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鲜嫩多汁的桃子,实在是大饱口福。 他回过神,却是顿了一下,目光望去。 这才明白过来,这桃子根本就不是滚落下来的,而是眼前的人丢过来的。 满月看着邪凤,问道:“还吃吗?” 邪凤愣了愣,点了点头。 满月又摘了两个扔了过去。 邪凤伸手捡起,擦了擦,随即就要啃上一口。 可他却是忽的一怔,手也跟着颤了一下。 桃子滚到了一旁。 片刻后,邪凤回过神来。 再睁眼时,那目光却变得大不相同了。 再满月的注视之下,‘邪凤’捡起了地上的桃子,擦了擦,随即便吃了起来。 “味道不错。”他这般说道。 满月的面色平静,坐了下来,说道:“地府已经完成了,只差引渡黄泉之水前来,待人间气运颤动,便是时机。” ‘邪凤’吃着桃子,答了一句:“挺好。” 满月顿了顿,问道:“你就不怕出差错?” ‘邪凤’却是说道:“我信的过陈长生,他定然能做到此事。” 满月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看未必,如今他的法力完全不够,若与天道相争,必败无疑,到时候整个地府都只会给天道做了嫁衣。” ‘邪凤’很快便将桃子吃的一干二净。 满月只是平静的看着,未再开口。 片刻后才听其说道:“不会有差错的。” 满月轻叹了一声,却是摇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这样看好他。” ‘邪凤’笑了笑,说道:“他不一样,他是这漫长的岁月里,唯一一个与世间生灵都不一样的的存在。” 满月却是看不出来,她只是说道:“我是让你小心一些,别真的给天道做了嫁衣。” ‘邪凤’却是打了个哈切。 “知道了,知道了……” 他的话语很是随意,摆了摆手,道了一句:“这桃子味道不错,回头多种两棵吧,没什么事,便不要来找我了,他不算多疑,但若是想到某处,便是一定要刨根问底的人。” 满月眉头微挑,却道:“你这就要走?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有什么事便说!” “魔躯都被镇压在了地府各处,如今只剩下头颅了,你将那头颅藏在哪里了?” ‘邪凤’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总之,是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满月说道:“那你便早些去寻,不至一处,你又如何好插手其中。” “嗯。” “罢了……” 满月长叹了一声,见其这般无所谓的态度,随即便摆了摆手手,不愿意多讲了。 似乎感觉自己说多了也没什么作用。 随即她便听到了邪凤的声音。 “不是……” “我桃子呢?!” 邪凤瞪大了眸子,目光望去,却见地上只有三个桃核。 他面露茫然,好像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只是看着那三个桃核,心中愤恨。 “谁偷吃了我桃子!!” 邪凤怒声嘶吼,他挣扎了一下。 而在满月的注视之下,再邪凤的震动中,这山峦的封印竟然有所松动。 看样子,这四季的变化,也让这邪凤有所收获。 满月见此便重新摘了两个桃子,扔给了他。 邪凤连忙接过。 也没心思感谢了,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好吃,好吃……” 邪凤顿时笑了起来,吃的尤为开心。 “多谢,多谢,你比姓陈的好多了……” 满月无奈一笑,摇了摇头,随即转身就要离去。 “那个……” 邪凤连忙喊住,说道:“能再帮我摘两个吗……” 满月抬手一挥,那桃树却是往其镇压之地挪动了一下。 如此一来,就算其够不到那桃子,落下来的桃子,至少也是能捡到的。 “多谢,多谢!” 邪凤连连感谢,继续吃起了桃子。 满月摇了摇头,随即离开了这儿。 . . “国运南移……” 在那上京城的钦天监中。 无为道人借天象而卜气运,他的目光之中见这皇宫气运颤动,竟有了南移之象。 无为道人见此闭上了双眸,“无量天尊……” 这短短几年,大襄竟有了灭亡之象。 莫非那裕王当真是天命所归? 如今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无为道人心中却是感到了一阵疲惫。 似乎结局已经无法改变了。 如今裕王气势正汹,好似无人能挡。 朝廷几次派兵介入其中,但却都没能讨到好处,就算是有晋王分散其兵力,结果却还是一样。 裕王破开其南北战线过后,便持续进军北上。 扛着裕王大旗的军队浩浩荡荡,仿佛又摧枯拉朽之势,攻破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短短数月之间,裕王便切断了晋王的南北联系,硬生生的从晋王手中咬下了一大块肉。 如此还不够,更是穷追猛打,将晋王逼往北去。 这样一来,晋王之军,便陷入了腹背皆敌的困境之中。 退退不得,进也进不得。 南北楼的平安收到了消息。 得知此事后却不感惊愕,似乎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楼主,这天下情势当真多变,当初还是晋王势强,如今,却好似成了阶下囚一般,任人宰割。” 平安听到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晋王如今虽被逼向北去,但其底蕴依旧可观,兔子逼急了,总归是会咬人的。” 唐峥听到这话顿了顿,说道:“照楼主的意思,裕王之后可能会吃个大亏?” 平安摇了摇头,说道:“也说不准,这般争斗之上,局势总是瞬息万变,谁又真说的准会发生什么呢。” 唐峥暗自思索了起来。 他顿了一下,随即看向平安,说道:“话说回来,裕王之前来找过我,有意想见楼主。” 平安却是摇头,说道:“不见。”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你我,都会那样选 “荣先生对于财政一道有大才,于我帐下,甚是屈才了。” 这样一句话从裕王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无比惊人。 年岁已高的荣事理长叹了一声,却只是屈身道了一句:“殿下,吾已老,恐怕不能为殿下所用了,吾之道,乃神仙所授,此道可兴天下,也可败天下,不敢轻传,多年以来,未曾教得学生,可这令人世兴盛之法,荣某却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失传……”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辗转数十年,康王轻待在下,牢狱半生,受神仙所救,得授大道,兴于魏地,善于雁王,如今归于殿下,许是天意。” 裕王怔了怔,连忙上前,揽住了荣事理的手,说道:“在下于财政一道所知不多,帐下却有两位贤才,其二位皆是唐家之子女,常管生意经济,皆有大才,待荣先生见过,再谈意向,先生如何?” 荣事理和煦一笑,说道:“唐二公子与唐小姐,荣某都见过了,的确都是奇才,荣某也有此意,此番前来,也是想询问王爷的意思。” 荣事理却又话音一转,道了一句:“这般人选,应当只有一位,才当合适。” 裕王听到这般话语却是思索了起来。 不得不说,荣事理的话的确提醒了他。 似荣事理这样的大才,就算不处于那财政之下,于这天下之间,都能掀起大势,可这般大势最终还是要掌握在朝堂的手中才是最为重要的。 世上不能再有另一个唐氏商行了。 唐家一子一女,都有大才,但若是两位皆得传授,往后又当如何呢…… 这可是能够搅动天下的道理研究。 可左右想来,不管怎么样选,好像都不合适,他们二人虽是一家,但二者这些年都对他帮助不小,可以说这些年,军中主要的财政支出都得益于他们二人。 亏欠不得。 裕王沉思了片刻,给出了答案。 “荣先生暂且先教导唐世景,如何?” 荣事理点了点头,应下了此事。 这也不出他所料。 不管如何,在这般世道之下,男子的用处,总是要比女子要多,说个简单的道理,若往后能夺得大位,唐世景能够上得朝堂,但唐悦容,却是不行…… 只因为她是女子。 而在这天下之间,裕王也不希望再多出一个有荣先生这样本事的人。 就如荣事理所说,此道可兴天下,也可败天下! …… 当天夜里。 唐世景便来帐中求见。 燕南天见了他,不等唐世景开口,他便明白其来意。 “你是不是想来问本王,为何没有选你阿姐。” 唐世景顿了一下,微微点头。 在他看来,阿姐才是最难的那一个。 上京城的水尤为之深,阿姐也因此几次遭受杀生之祸,但她却还是顶着压力做到了这些事情。 “论及才能,在下不及阿姐,荣先生才能无双,所授弟子,也应是能者居之。” 燕南天放下了手中的战报,说道:“本王亏欠了你们唐家许多,一切本王都也看在眼里,你阿姐几次深陷囫囵,也都因本王而起,自然也不会亏待你阿姐,对于你阿姐,本王另有安排,你且去吧。” 唐世景沉默了片刻,最终却也不得不接受此事。 燕南天见其离去,不仅轻叹了一声。 他虽这样说,但实际上心中也未曾想好该如何安排唐悦容。 这样一个奇女子,他着实不知该用在何处。 若说堪以大用,如今他却是有些不太信任其。 而更为重要的是,如今唐世景已经管辖着军中大部分财权,若再多一个唐家人,他着实是安不下心来。 此事,最终便也只有先放下了。 …… 唐世景往后的日子里便跟着荣事理学习。 他也问过荣先生此事。 但荣事理却告诉他道:“我知晓你为你阿姐感到不公,论及商道,你不如你阿姐,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论及魄力、胆识、阅历,你阿姐却远不如你,这虽能在后天找补,但有一件事,却始终无法改变。” 唐世景回答道:“就因为的阿姐是女子……” 荣事理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说道:“不错。” 他看向唐世景,说道:“这是这世道的偏见,更是女子的无奈,难以改变,天下大势已在殿下,帝王之位亦在眼前,往后新朝初立,你需辅佐王上大兴天下,相比起你阿姐,你是那个最好的人选,我知晓这些你都想的明白,只是心中难平,但我要告诉你的是……” “你不该因为此事对于殿下心存芥蒂,因为无论是你还是我,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会如此选择。” 唐世景沉默良久。 最终口中传出一声长叹。 “学生明白了……” …… 唐悦容在裕王帐下没有多余的事做,也帮不上是忙。 索性她便回了衍县老家。 若是说来…… 她真的从未来过这儿。 她自幼就在上京城长大,闺房女子抛头露面都不是好事,更别提远行了,再者说,阿爹忙碌,阿姐也要忙着教导他们,就更没时间回去了。 她也只是听大娘说过,唐府是从这儿来的。 “好漂亮……” 看见了那仿佛是一望无际的荷塘,唐悦容浮躁的内心好似都安静了下来。 “难怪大娘时常念叨。” 唐悦容朝着那坊中走去。 在她看来这儿很小,更是陌生的,走上那街道时,内心也是忐忑的。 徘徊良久,她的身形最终停留在了那唐府门前。 牌匾都已经‘苍老’了,附上了裂痕,泛起了白。 唐悦容叩响了门。 等待良久,有人来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伛偻着身子,拄着一根拐棍。 “你找谁?”老人家的声音沙哑,问了一句。 唐悦容道:“我……” 她一时却不明白该怎么介绍自己。 老人家偏过耳来,喊道:“什么?你大声点,我这耳朵有些不好,听不太清。” 唐悦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是唐府小姐。” 她顿了一下,接了一句。 “回家来的。” 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看着她。 唐悦容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也就这么点念想 “要不要我再说一遍,我说我……” “我听清楚了……” 老人家打量着唐悦容,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悦容,唐悦容。” “啊……” 老人家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早些年那几个小辈回来瞧我,提过一嘴,是这个名字。” 他随即又问,“只你一个人?” “还有人的,都在坊外,没让他们进来。” 唐悦容说道:“我想自己走走。” “那可有凭证?” 唐悦容却是摇了摇头。 老人家摸了摸下巴,却道:“小小姐也出了远门,那我如何能知晓你是不是真是老爷之女,又怎能放你进去呢?” “小小姐?”唐悦容顿了一下,问道:“哪位小小姐?可是芸姑姑?” 老人家摇了摇头。 唐悦容随即反应了过来,说道:“那就是鱼红锦,鱼小姑姑?” 老人家顿了顿,微微点头,说道:“你连这都知晓,那你可知晓,小小姐乃是侏儒?” 唐悦容听后眉头微皱,却是摇头,说道:“小姑姑不是侏儒,小姑姑只是长不大而已,她是……” 她的话语一顿,没再往下说去。 头发花白老人家点了点头,随即拱手道:“老朽唐文书,见过大小姐。” 唐悦容怔了怔,随即回礼。 老人家回身,大喝道。 “小姐归府!!” “唐府上下奴仆,速来见过!” 老人家虽已苍老,声音却是嘹亮。 随着这一声呼喊。 片刻后脚步声响起。 一道道身影自那门口显露。 待唐悦容走进门去,便见七八位老人家站在眼前,无一例外,都已苍老,有的拄着拐棍,有的目光都已浑浊,似是看不清东西了已经。 唐文正迈步上前,随即跪地。 “恭迎小姐归家!” 随着他的话语,身后另外几人也一齐跪地唤道。 “恭迎小姐归家!” 唐悦容怔在那里,见此情景。 不知觉见便红了眼眸。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却总觉得内心里酸楚。 她这个从未回过家的不肖女,却得如此恭迎,心里又如何过得去呢。 …… 夜里,唐悦容坐在正堂,拉着唐文正与她说了许多话。 “当年老爷就是在这里拜的堂,那时候小姐就坐在这儿,小小姐就在那边柱子后面躲着,还有好多好多人,县里的官爷也来了,还有好几位大官都来祝贺……” “还有那位陈先生,他也来了……” 唐文正念叨着早年的许多事情。 “这般说来,文叔叔应当是在唐府待的最久的那位了?” “那倒不是……” 唐文正摇了摇头,说道:“前些年,我头上还有一位老管家,冬日里下了场大雪,坐在火炉前面慢慢的就没声了,后来我就接任了官家的位置,那位管家应该是在这府上待的最久了的。” 唐悦容心中遐想着,嘴上说道:“文叔叔再跟我讲讲阿爹他在这儿的事吧。” “那事情可多着呢。” “早年的时候,老爷他还在读书,可惜读书未成,最后只能接管府上的事情……” 唐文正一点一点的将过往的事情说出来。 提起唐明镜的最多,其次就是芸香,再最后,就是那古灵精怪,又长不大的鱼红锦了。 “府上最热闹的时候,便是小小姐在的那些年,那时候小姐每天晚上都在门口守着,就等着小小姐回来,小小姐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一股酒味,没少挨小姐的打。” 唐文正咧嘴笑着,说道:“那时啊,小姐追着小小姐满院子跑,从前院一直到后院,甚至跑到老爷的书房里去,闹的府上鸡飞狗跳的,我那时候年岁还不大,就是个小下人,也不敢去抓,只觉得这位小小姐很有意思。” “我还记得,有一年小小姐半夜里偷酒喝,被我撞个正着,小小姐还特意分了一些酒给我,以此封我口,呵呵……” “如今想来,真是尤为怀念。” 唐悦容点头笑道:“小姑姑至来都是古灵精怪的,前些年她住在上京的时候,也经常在库房里偷酒喝。” “是啊。” “嗯……” …… “我办事得力,再加上那时老爷身边的书童被安排跟了掌柜学事,我便被提上来,做了老爷的随从,跟着老爷忙前忙后。” “那段日子,最为艰辛,出远门的次数也多,也是亲眼瞧着府上的生意越发红火,越发兴盛的,但也就是那么几年,老爷便沧桑了,年岁二十几,便长了白发……” “那时候我只当这样的忙碌总不至于会一只如此,却不曾想,后来生意越来越大,老爷便也越来越忙了,一整年里,老爷都没见休息过几次,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 “到后来,北边的生意忙不过来了,再加上在那边咱们唐府又是初来乍到,老爷放不下心,于是便去了上京。” “咳咳……” 唐文正咳嗽了一声。 “走的时候,老爷说大概三两年就回来,让我们将府上给看好。” 唐悦容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目光有些涣散。 唐文正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谁知道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唐悦容抿了抿唇,说道:“阿爹他走的忽然,甚至临走的时候,都还在处理商行的事务。” 唐文正微微点头,说道:“老爷他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就是咱们这些人,就一直等啊等啊等,说实在的,我都忘了老爷长什么样子了。” 他低着头,说道:“我说些话,还望小姐不要怪我。” “文叔叔尽管说吧。” “其实说来,我跟着老爷的时间不算太长,也就一年多一些,说不上多了解,但到底也跟老爷聊过许多事情。” 唐悦容没有说话,但这的确也是常人之反应。 唐文正道:“有件事,我是想多一句嘴,当年的时候,我跟着老爷去上京城,那繁华世间也见过,偶然的时候,我便提了一嘴,说这地方当真是热闹无比,往后死也要死在这里。” “老爷却跟我说,这儿不好,热闹归热闹,但到底不如老家好,老家一片片的荷塘才是最好看的。” “若有机会,还是将老爷给带回来吧,时候久了,我也只记得老爷有这么点念想了。”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陈某对不住你们 唐悦容默默将这件事记了下来。 阿爹忙的甚至都没有吩咐过这些事情,她也曾问过几位老掌柜,但都没问出什么来,如今从唐文正口中听到这早年间的交谈之语,她心中也稍微有了些着落。 至少知道了些许阿爹曾经所想的事情。 往后的日子里。 她便住在了藕莲坊唐府里。 宅子很老了,岁月的痕迹很是久远,院里的水缸,祠堂台阶上的青苔,还有那屋瓦上长起的杂草,也不知是从哪里飘过来的草籽。 忽然间就闲下来了。 搬了一张摇椅,就这么坐在院子里。 轻轻晃着。 唐悦容感到无比轻松,可心中却又是有些空落落的。 大抵是还没习惯吧。 她想,她会适应的,不将自己当个男子来用,好好做一回女子。 …… 墨渊带着鱼红锦四处寻医。 跨过大江大河,横渡荒海,北上天机山,南去琼明仙岛,见过了许多药师,也拜访了几位在这修仙界中德高望重的前辈。 墨渊毕竟是北沧之主更是真龙在世,这点面子,旁人定然也会给的。 可大大小小见了许多人。 见了鱼红锦的情况过后,要么是避之不及,要么就是无能为力。 给面子是一回事,但真没办法,那便就无奈了。 鱼红锦的情况越发有些严重了。 大抵是这修仙界的气运过于杂乱,导致她下意识的就引来了一些气运与业力,那阴阳两鱼扭打的频率也愈发平常。 几次发作,鱼红锦都难以遏制,甚至会直接晕过去。 鱼红锦面色疲惫,说道:“墨渊,你说,我是不是会死啊。” 墨渊听到这话教训道:“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死,这天下这么大,肯定有人能治好你。” 鱼红锦骇了一声,说道:“我后悔了啊……” “早知道我就不跟那牛鼻子硬碰硬了,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啊。” “你现在后悔了?” 墨渊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不过也没事,问题应该不大。”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嘀咕道:“到最后不会还是得去求姓陈的吧。” “想来陈先生一定是有法子的。” “这样啊……” 其实鱼红锦多少是有些不太想见这人的。 因为芸姐姐的事,她始终难以释怀。 “你不想见陈先生?” “没有……” 鱼红锦顿了顿,心中纠结。 她敬重陈长生,因为他毕竟有恩于他,也有恩于知书姐,可他却辜负了芸姐姐的心意,一等再等,便是一辈子。 芸姐姐是她最为亲近的人了。 “再找找看吧,能不给陈先生添麻烦,自然是最好。” “嗯。” 前后他们二人又走访了几处仙山。 甚至连一些隐世不出的修士也拜访过好几位。 鱼红锦这病来的奇怪,她自身能够压制住那业力,但那业力实在太过非凡,这法子便也就断绝了,世上修士对于这气运业力的修行之法少有了解,更是难以对症处置,故而,这解法难寻。 “人间要入夏了……” 鱼红锦的情况越发糟糕了。 她也明白,自己也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只有去求陈先生了。 “我们去找陈先生吧。” “嗯。” 鱼红锦没有再拒绝或是犹豫。 这大抵是她唯一活命的机会了。 墨渊带着她进了荒海,又往那修仙界众人所说的禁地走去,所谓禁地,便是曾经一界破碎,天道混沌,引来万雷,招出邪祟之地。 修仙界几个大宗门合力在此地留下禁制,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墨渊也未进入,只是带着鱼红锦在那边缘的一处岛屿之上停留。 随后便是静静等待。 先生槐序便归,早年的时候,他听闻先生由北南下,这儿或许能等到先生,若是没办法,便只有去一趟人间了。 孤岛上的风很大。 鱼红锦走在那岸边上,仅是待了几日,这座岛屿也被那业力所笼罩了,好似成了一片死地一般。 过了两天,草木枯萎了,周遭荒海之中的活物也不敢靠近这儿了。 “我跟个扫把星似的。”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踹了一脚岸边的石头。 她轻叹了一声,目光望去。 零散之间,却见那海面之上升起些许晶莹之色。 不知是什么东西飘起来了,迎着那落日,显得有些刺眼一般。 鱼红锦伸手遮了一下眼眸,虚着眸子望去。 却见那点点光亮逐渐汇聚,竟是转眼之间化作了一道人形。 鱼红锦愣了愣,放下手来的那一刻,便见那光亮逐渐淡去,一位青衫先生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墨渊亦有所感,起身到了岸边。 “陈先生。” …… 陈长生着手看了鱼红锦的情况。 的确有些不太乐观。 如今业力已经稳稳的压了她的气运一头,这样紊乱下去,她也就此失控了。 “陈先生,我是不是要死啊。”鱼红锦担心的说道。 陈长生看向她,见其目光之中一脸担心,便问道:“你鱼红锦也会怕死?” 鱼红锦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怕啊,我还藏着好多酒没喝完,喝完了再死也好。” 陈长生哭笑不得,随即说道:“且放心吧,你死不了。” 随后陈长生便与墨渊说了一声,便带着鱼红锦去了别的地方。 墨渊也不知是去哪。 大概过去了一个日夜,陈先生的身影再度出现。 先生抱着昏睡的鱼红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笼罩在她身上的业力已经不见了,那丹田之处也不再见有黑鱼转动,气运化作了一团正圆,独自为尊,鱼红锦身上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福运。 反观陈先生。 身上业力萦绕,面色苍白,好似几天几夜没合眼一般。 “先生你……” 陈长生轻拍了一下墨渊的肩膀,说道:“这本该就是陈某该承受的事,这业力因陈某而起,经你之手,又予红锦,如今归于陈某,也算是因果有数。” 他接着说道:“因为芸姑娘的事,这丫头心里埋怨我呢,待她醒了,你也别告诉她此事,问起陈某去了何处,便说是闭关就好了。” 墨渊无言,跪地一拜。 “墨渊代她,谢过先生大恩。” 陈长生摇了摇头,只道:“是陈某对不住你们。” 第一千一百章:雷蛇狂舞 修行清苦,无外乎是打坐冥想,气运周天。 久坐却也乏累。 人间气运震动,陈长生见此便也往那人间走了一趟。 预计的日子,不远了…… 再者说,他也想见一见老朋友。 但在此之前,他要去一趟天机山。 问一些未曾问完的事情。 …… 自陈长生留下那石壁上的文字后,天机山便热闹了许多,来的人多了,知晓这儿的人也多了,但这么多年,能从那石壁上悟出东西来的,却只有玄九仙山的萧洞虚一人。 后来萧洞虚下山过后,在修仙界中更是名声显赫,甚至被誉为同辈之首,这样认为的人一点都不少。 当年不显山不露水的萧洞虚名声大噪,修仙界中许多人便联想到了那天机山山崖上留下的东西,便有传闻言,能悟得之人,必成大道。 如此一来,人也就越多了。 尽管天机山没有再这样随意让外人去到山崖,但依旧还有人慕名而来,甚至不惜与天机山弟子斗法,求得一个上山的机会。 陈长生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位修士被人从山上丢了下来。 “啊……” 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喊叫。 陈长生抬眼望去,见人落下来,便好意伸手拦了一把。 那人踉跄了一下,好在有陈长生护了他一下,若非如此,他这么掉下来,恐怕也不好受。 修士喘了几口粗气,仍是惊魂未定。 他回过神来,看向身后之人,连忙谢道。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陈长生摆手道:“举手之劳。” 说罢,他也不再多言,往前走去。 那人连忙道:“前辈,上山之路还请小心,那天机山的修士极不好对付!”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随即笑道:“陈某不是来打架的。” 修士眨了眨眼,却有些不明白。 不是来打架的? 还不等他回味过来,便见那青衫之人已经走了上去。 修士连忙跟上,想再劝一劝。 而当他跟着到了那山脚下时。 却见到那天机山的弟子正对那青衫先生行礼。 修士记得眼前这个天机山的弟子,他之前上山的时候,这弟子就对他百般刁难,更是捉弄不停,可当这人来了之后,这天机山弟子却是恭敬的行礼,低着头,再没了傲气。 修士目光呆愣,有些茫然。 却闻那天机山弟子开口道了一句:“晚辈见过陈先生,先生这边请,晚辈为先生引路。” 随即便见那天机山的弟子引着那人上了山去。 修士仍旧呆在原地。 “他怎么……” 修士怔了怔,却是反应了过来。 “姓陈?” 修士一怔,心中忽的有了一种猜测。 莫非这人便是…… 他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但深思之下,却又回忆起一些传闻,说那在山崖上留下大道的陈先生,常着一身青衫,为人亦是和煦,一点都没有什么架子。 修士晃了神,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到底遇到了什么人。 “哎呀!错过了,错过了啊!” 修士有些后悔,若是早认出来的话,也能请教一二啊。 陈长生对于这些并不知晓,在天机山弟子的带领下,他上了天机山,来到那后山之处,见到了那钟先生。 钟正元有些老态,白头发越发多了,修行之人也会老,只是岁月问题。 钟正元款待了陈长生,为此还拿出了上好的茶叶。 陈长生道:“陈某此翻,是来见山主的。” 钟正元见陈长生再具体往下说,便也识趣的没有多问,喝完茶便打算引陈长生前去。 陈长生道:“或许会生意外。” 这样一句话,让钟正元心中微怔。 他微微点头,说道:“山君早年也与我等说明了,陈先生且去便是。” 陈长生喃喃了一声,说道:“他告诉你们了啊……” 钟正元道:“山君只说,他已经要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也告诉了我,先生每来一次,山主都有可能会随之离去。” 对于此事,山君也没有多的解释,陈长生知晓其意思,自然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路到了后山,来到了那个还算熟悉的庙子。 山君吃了颗山间的桃儿,正坐在那庙子里的房梁上,打量着陈长生。 “你来了。” 陈长生道:“时候快了,我想我得来了。” 山君吐出了果核,摇了摇头,说道:“你回去吧,你进来的时候犹豫了三息,想来原本是不打算来的。” 陈长生道:“总要吃个桃子再走吧。” “没你的。” “那可惜了。” 陈长生上前,在那团蒲上坐了下来。 他撑着下巴,看向了山君。 山君晃着腿,看向陈长生,直言道:“问吧,能问的,不能问的,我都会回答你,但大概也只有那么几个问题,看我来不来得及告诉你吧。” “陈某不解的地方有挺多的,便一件一件说给你听,你挑着答吧。” “那感情好。” 陈长生微微点头,便也不再啰嗦,直言道:“天机山,可是我某个前世所立?” “唤魔神君,是否也是我?” “陈某与这天地之间,有什么关联?” “我为何会身受诅咒?” “玉萱,她还活着吗?” “当初我在黄泉之中看到了一道人影,他告诉我说,他是我,而我不是他,如今想来,陈某已有了猜测,如今你眼前的陈某,也就是我,亦是一具身外化身,可对?” 山君本不在意,他只以为陈长生这次又会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可当陈长生问出口的时候,他的脸色便变了又变。 微微抬首。 隐约间已然察觉到了那天威正朝此地聚拢而来。 “看样子,这次我真得走了。” 山君轻叹了一声,再抬头时,目光深邃了起来。 “我能回答几个就回答几个,接下来,你且听清楚了……” . . 天机山大钟敲响,山中弟子连同长老无一例外都下了山。 这一天,好似昼夜颠倒。 大雨似天河决堤一般落下,雷声似鼓点一般密集。 惊雷将这忽然昏暗下来的世间照亮片刻,又传来一道又一道让人心惊肉跳的雷声。 数不清的天劫落下,好似雷蛇狂舞! 第一千一百零一张:新开山门,万物一新 数千年来灵气盎然的天机山,仅在这一日之间便散去了大半的灵气,这片北境之中唯一一处钟零宝地也从这时开始走向了灵气的凋零。 山君走了。 雷劫落下后,魂魄俱灭,随着那风雨雷霆消散而去。 不过,临走时,他的面色却是释然的。 好似解脱了一般。 数以千年来,他守在这里,时而清醒时而沉睡,离不开这儿,孤处于此,心绪早已没有了什么期盼。 将这最后一件事做完,他便也就释然的去了。 从天机山中走出来的陈长生神色落寞。 钟正元在山外等着他。 他见陈长生神情低垂,走上前去,犹豫了一下,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山外是天机山的长老以及数百位弟子们。 陈长生抬眼望去,是一代又一代,一人又一人。 钟正元瞧着那天机山的灵气逐渐消逝,他舒了口气,随即退后了两步。 他抬手作揖,俯身而拜,“天机山第十七代守灯人钟正元,见过山主!” 随那话落。 尘道求以及其余几位长老迈步上前。 “第十七代守灯人兼长老之职,尘道求见过山主。” “第……” 身后数百位弟子拱手俯身。 “恭迎山主归山!” “恭迎山主!” 陈长生望着这一幕幕,他心绪微顿,茫然的看着这一幕许久许久。 钟正元抬起头来,迈步上前。 “山主,我等…该回南境了。” 当日。 数百天机山弟子御剑南去。 剑气纵横,跨万里海域,自这荒无人烟的北境,南下去那修士纵横的南域而去。 一柄太清剑引头开路。 天机山数位长老紧随其后。 所过之处,无任何人胆敢造次! 黎明昏暗,伴随着那初升的光亮。 荒海之中,一座仙岛自那海中翻涌而起。 那青衫先生口吐敕令,引天地道韵,使地方震动,海浪翻涌,海啸卷起。 不过须臾之间,便长数千丈之高,穿入云霭,仿佛遮天蔽日一般。 数位长老借山主之敕令,广起术法。 法力尽出。 “天以一生,地以六成,利润万物,滋养生灵……” 修士声如洪钟,引南境灵力皆聚于此。 在那肉眼可见之下,那海中翻涌而起的荒岛逐渐清楚。 山棱以作平整,淤泥化作土壤,撒下种子,草木自那土壤之中生出,转眼之间,便是四季交替,岁月变迁,草木拔高,绿意盎然,灵气居来! “木以成殿,有法所成。” “殿藏仙法,钟含道韵,天机蕴含,广通天地!” “来!!” 陈长生遥遥一指。 便见长出的树木拔起,化作梁柱,堆叠而起。 在众弟子的目光之下,却见一座座殿宇在那千丈仙山之上拔地而起,居于云雾之间,藏于道法之中。 “妙法仙岛,白玉为阶,精石为柱,殿宇附以红金之漆,大庭着以灵石点缀。” 土壤堆叠,化出一条数万阶的玉石台阶,精石化做石柱,殿宇附上金色红色之漆面,殿前大庭立起大鼎,玉石镶嵌至那地面之上。 只言片语之间,这座荒芜的岛屿灵气袭来,殿宇有成,玉石为阶,须臾便成宏伟之景。 陈长生抬起手来,轻道:“请诸位长老。” 几位长老逐一伸手。 法力探出。 “以法为旗,以作大阵!” “借钟灵鼎盛之气,成仙山为护之阵!” “《龙经》为镇,滋以九子为守,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饕餮、赑屃、狴犴、螭吻……” 陈长生的话音未完。 却见一道身影自那荒海之中浮现而出。 海面荡开,黑龙遨游而起,一声龙吟震震。 “吟!!” “墨,愿镇此山!” 陈长生见此微微一顿,随即点头,开口道:“多谢。” 却见陈长生上前一步,随即开口道:“真龙镇山!九子为护!大阵已成!!” 刹那间! 紫气自东而来。 天生细雨,滋润万物! 在这南境仙界之中,凭空便拔起一座仙岛,这一切,都不过是在片刻之间。 一炷香火为引,昭示上苍。 伴随着那袅袅青烟升起。 那个曾经坐落于北境荒芜之地的天机山,如今尽数迁至这南境之中。 此事,于修仙界中掀起一翻震动。 少问世事的天机山竟从北境来了这修仙界中,甚至在一日之间,便成就了仙山殿宇,有见此道这一幕的修士回味起来甚是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言语当时的震骇与玄妙。 一场风雨,落在了南境。 钟正元立于仙山大钟之前,沉吟良久,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开山之提,当清一清这世间邪气。” “天机山弟子听令!” “今,新开山门,万物一新,当除以世间邪气,以祭苍天,以祭山主!” “遵法旨!!” 天机山数百位弟子当日御剑而起,于那修仙界中掀起波涛风浪。 世间邪气无处遁形,尽以仙法所除。 万物一心,万物一新。 而今,是辞旧迎新之事。 …… 钟正元奉以茶水。 陈长生于那殿中点起四十八盏灯,余下一盏,如何也点不上。 他心中明白,便也就此罢手。 伸手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开口。 “陈某欲成地府,善世间轮回,钟先生以为如何?” “山主客气,钟某以为,此事正是大造化。”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他舒了口气,随即看向那点不燃的一盏灯。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如今天却少一,应当补齐。” 钟正元怔了怔,随即问道:“不知那少去的一,正在何处?” “正在地府之中。” 钟正元恍惚一二,随即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天本残缺,天机山之责,一在天机,二则补天,补天地之造化。 钟正元顿了顿,随即问道:“敢问山主,这地府,当以何处为法场?” “人间如何?” “善。”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道:“还有一事……” 他回过头来,对钟正元说道:“山中有祠,山君已去,当有一牌位。” 钟正元点了点头,随即却道:“不知山君之名。” “便起天机山山岳正神之名,他未曾留下名字。”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知道的有些多 忙完了一系事物,陈长生便坐着歇息了一下。 天机山的初代山主,那位真君,的确就是他的前世。 这是山君亲自告诉他的。 还有他问的…… 就是唤魔神君的事情。 据山君所说,唤魔神君当初的时候也来找过他,的确也是陈长生的前世。 还有那所谓的与天道有关联。 山君对此却是不太了解,只是简单明了的告诉了陈长生,说不知道。 还有玉萱的事情…… 这个引着陈长生走出门来的人,至今陈长生都未曾见过,对于他的前世与玉萱发生的事情,他多少也有些好奇。 当时时间紧迫,山君只是聊了只言片语,只道:“你早前几世来时,她都在你身边,但她还是否在世,我也不知道。” 最后是关于那黄泉之中的人影。 山君听后只是摇头,说对于此事也不了解,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 另外,他又与陈长生讲述了一段往事。 关于陈长生手中的太清剑。 陈长生的某个前世,曾是一介凡人,早年的时候,三清剑化出的太清剑也并非是杀剑,而是后来沾染的戾气。 那时的陈长生落于南国边陲,后受人所救,一路猛进,一翻谋划,从那边陲之地开始起兵,于那幕后,开始与世道相抗争,将武道宗门为尊的规矩改写,推翻了一个世道,建立了一个气前所未有的王朝。 而太清剑,也是在那个时候随身跟着陈长生,一路杀伐,才沾染上的煞气戾气。 但后来的时候,他发现世间还有仙迹,便舍弃了人皇的位置,将那皇位交给了一直以来的‘影子’,也就是台前的人,而他自己,却只取了一个虚名,唤作安武侯,之后便寻仙访迹去了。 他也是在那段岁月里,后来建立的天机山。 那时候他还叫‘陈凡’这个名字,同时这个名字也留在了天机山的石碑记述上,受后人敬仰。 这也是山君最为了解的一世了。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陈长生都没有再来过了。 再次来的时候,大概相隔了将近一千三百年,那时候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而来的这个‘陈长生’也早已忘记了这一切。 当时他是来求解的,天机山所谓能知天机,最为德高望重的,大抵便是这位山君了。 那时的陈长生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该如何,才能逆转苍穹,改写陈规?” 那时候的他,与如今的陈长生一般,纠结在了同一个问题上。 那就是那不解的蜉蝣诅咒。 提及此事,山君也只是无奈摇头,他对这诅咒实在了解的不多,实在是因为每一世的陈长生来到此地,都会避讳的扯过这件事情,对此他也无法给出陈长生回答。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陈长生每一世来,都会语出惊人。 而在那天劫落下的时候。 山君的一句话,却让陈长生深思了起来。 “相比起你的曾经,你这一世,知道的事似乎太多了些。” 山君只是提了这样一句,便在那天劫之下灰飞烟灭了。 任陈长生如何阻拦,却都未能挡下那天劫。 似乎山君命中注定的就是该死,又或是说,他不该再继续说下去了。 对此,陈长生只感到无奈。 在那时候,他有着疑惑解开的释然,但同时却又陷入了沉默。 大抵是太过复杂,让他有些捋不清事情。 又或是这样的岁月实在太过长远,一时间让他分不出自我了。 “好像那无头苍蝇……” 陈长生长叹了一声,这就似他如今的感觉。 他左右看了看太清剑,也未曾想过,他会是有这般经历的。 某一世自己还造过反,差点当了皇帝啊。 “似乎偏差都挺大的。” 陈长生喃喃了一声,所说的偏差大抵就是在行事作风方面。 某一世造反,某一世修行,再一世却又成了魔头,这些人都是他,可在路途之中结果却大不相同。 陈长生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这大抵是与世道与经历有关系,就好比如今的他,早年才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确心中有着抱负,可后来却又释然了,再之后,他遇到了三才道人,相谈之间,思绪也潜移默化的在转变,变得平静,沉默了些,对于道也有了倾向。 所以他往后的日子,就变得清汤寡水了些,性子也是如此。 当然,这些事也不算重要。 真正让陈长生深思的,还是山君最后留下的话。 ‘相比起你的曾经,你这一世,知道的事似乎太多了些。’ 这句话不禁让陈长生思索良久。 几世都有相似,但到了他这里,却不相同了。 以山君的意思来说,有些事,按理来说陈长生应该不知道才是正常的情况,可他却知道了。 对此,陈长生也觉得恍然。 隐约间又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什么圈套之中。 “棋子……” 心头的思绪忽然被提起。 这让陈长生不由得的一怔。 可是,他却又找不出别人算计他的理由来。 是为了地府? 陈长生却又觉得不对,这似乎只是一时想到的法子罢了,成与不成都还另当别论呢。 那不然,谋划这些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让自己知道曾经的事情,有什么好处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左右想不明白,想着想着却又感觉自己陷了进去,这才连忙抽身出来。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人间作为轮回的法场,还需试验一翻,待往后,修仙界也需囊括进去,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阴司的建立与城隍庙了,这里就需要能够与天地连通,受天地所待见的人存在,天机山就不错。 但在此之前,天机山也需要在这修仙界中掌握话语,不然又有谁会服气呢。 陈长生舒了口气,捋清楚了一些事后,便唤来了钟正元。 交代了一些事后,便道:“陈某需去一趟人间,天机山的事,一如当初,由诸位长老以及钟先生你负责,往后也是如此,不必过问陈某的意思,若是按常理而言,陈某已经不算是天机山的开派祖师了。” 留下了这样一句话,陈长生便就此出了门。 御剑而去,再望人间。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人间 接连的战事将这座天下折损的大变了模样。 所望之处皆是断壁残垣。 城中一片暗淡之色,河道两旁曾经的繁华如因也淹没在了那战火之中,在那战事过后,这儿唯有一片寂寥,放眼望去,显得苍白无比。 戴着斗笠的青衫先生目光望着这儿,只道世事无常。 踏步其中,周遭是身披甲胄的兵卒,一群人正在追逐着一个落单逃亡的人,逃走的,是裕王手底下的兵,大抵是恐惧到了极点,便只顾着逃了。 陈长生亲眼目睹了那逃命的人死在了箭下,随后又被裕军拖走,大抵是拉到了城外,准备将这些人的尸首一把火烧了。 战争总是残忍的。 陈长生舒了口气,往前走着。 军队正在清扫着城中的每一户人家,多少是要收一些钱的,其实这般作为与那街坊之中作恶的帮派无异,都是‘保护费’,只不过是换了个说法而已。 之后,这些搜刮上来的钱财大多部会充公,而剩下的一部分,则是会进到一些将领,兵卒的口袋里,这些将士才不管这些,他们拼了命的打下的城池,拿两个钱怎么了? 而且,这样的事,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这一站,晋王又吃了一亏,丢了一座城池。 裕王风头正盛,如今就算是晋王与朝堂联手合力,都不一定能败裕王。 如今,晋王失了势,事情也应当要到了尾声了。 这一路上,裕王都是顺风顺水的。 天时地利人和,皆占尽了。 许多影子在这暗中推波助澜,这件事情,从来也不是偶然。 “燕如初啊,燕如初……” 陈长生喃喃了一声,说道:“死后都不安生。” 这般岁月之下,不知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挥洒了出去,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到最后,一切却都只是因为某个人心中的一个执念。 世上皆说他是明君,他本该就安安静静的走了,可临死却又留下了这样一封诏书,受后人唾骂。 陈长生到如今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人有不同,总是无法理解旁人的。 陈长生舒了口气,随即迈步离开了这儿。 走到那城门口时,却见裕王的兵马正在进城。 那恢宏的军队从那城门之中直入此地,为首的将领昂首挺胸,腰间别着刀剑,浑身煞气。 燕南天正在其中,披着一身甲胄,与那将领们并排而行,他的目光深邃,带着冷漠,又带着几分杀意,随着脚下马儿抬脚,一点一点的走进了这座城池。 陈长生第一次见到这位世人口中的裕王。 的确是一表人才。 传闻说,裕王乃是青楼妓子所生,乃是外室,但也是因此才逃过了一劫,保留下了血脉,而燕南天也大方的承认了这一点,他自是要认这位娘亲的,娘就是娘,无关乎出身如何。 人群之中燕南天顿了顿,目光却是忽的看向了街道胖。 他的眉头微挑,所谓之地,却又是空无一物。 燕南天只觉得怪异,他总是觉得,哪里又一道不一样的目光正看着他。 可为何望过去的时候,却是空空如也? 陈长生心中顿了顿,他知晓,自己被燕南天察觉了。 “这般看来,龙气已至其身了……” 若是不然,燕南天也不会有所察觉。 龙气护身,更能驱邪避凶,人皇自受天地之气所护,似陈长生这般的窥视,一般而言,也会原形毕露,只是因为如今的燕南天还不是真正的人皇,故而便也看不见他陈长生。 陈长生看过了这恢宏的裕军,随即便趁着城门大开的机会走了出去。 才出城门,却被一人给拦了下来。 “陈先生既然都来了,何不见见殿下再走。” 陈长生顿住了步子,回头望去。 书生模样的竹生走上前来,行了一礼。 陈长生拱手回礼道:“好久不见,竹先生。” 竹生和煦一笑,随即问道:“陈先生何时来的人间?” “才到,顺路到了这儿。” 二人说话之间,朝着远处的河边走去。 聊了无关紧要的话,直至到了河边。 捡了块石头,便随意坐了下来。 竹生说道:“我曾跟裕王殿下提起过先生,殿下他对先生很是钦慕,十分想见一见先生。”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俗人一个,更是俗不可耐,兴许裕王殿下捡了会大失所望” 竹生笑了笑,却是摇头道:“陈先生不拘一格,又怎说是俗不可耐呢。” 陈长生摇了摇头,并没多说什么。 竹生又提起了一事,说到了一位叫做荣事理的人。 陈长生听后顿时就恍惚了一下,喃喃了一声:“他还健在啊……” “倒是还在,不过近来他身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死气,想来不远了。” 竹生说道:“他与我提起过你,你教会了他那样的本领,使得他能在这天下之间大展拳脚,于那史书之中都将千古留名,他也很想见见你。” 陈长生顿了顿,却是摇了摇头。 “先生不见?” “没什么好见的,悄无声息的走最好,别又留下些话,让人惦念许久。” 竹生听后愣了愣,也没多说什么。 他记得陈先生当初也不是这样的,如今却是开始避讳起这些事情了。 “他收了个徒弟,也想问问你的意见。” “怎样的徒弟?” “是唐府的二公子,我记得你跟唐府有旧来着,你应当认识。” 陈长生顿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在唐府祠堂前与他闲谈的少年。 他看向竹生,问道:“你觉得唐世景如何?” 竹生思索了一下,说道:“他啊……” 左右思索下来,却给出了一个不太礼貌却又准确的回答。 “是个奸商。” 陈长生听后笑了一下,点头道:“所谓无奸不商,这倒也对。” 竹生道:“唐世景眼光独到,比他老师还要厉害几分,若是裕王往后当真夺了大位,朝堂上也必定会有他的位置,只怕到时候会闹出不少事情来。” 陈长生的目光看着那河水,喃喃了一声:“是吗……” 竹生说道:“他心里尚且缺了些东西,往后恐怕会犯大错。” 陈长生道:“那便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情。” 竹生恍惚了一下,点了点头。 心道也是。 的确关不着他们的事。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人老了 竹生望着那河水喃喃,道了一句:“先生此翻来人间,可是有什么打算?” 陈长生想了想,道了一句:“来瞧瞧,怕有什么变故。” 竹生点了点头,明白了过来。 “陈先生好像王爷。” “裕王?” “禹王。” “像?”陈长生想不明白。 竹生微微点头,说道:“陈先生这般平淡如水的心境、话语,就如当年的王爷如出一辙,有时候我也不禁恍惚。” 陈长生道:“兴许是人老了,都不怎么走的动了,便呆坐着,总是让人觉得太过平淡,性子好像都一样。” 竹生微微点头,很是认同。 “都在变老。” 他们这般修行的人,容颜总是不老。 但心境却在一日又一日的老去。 在那岁月之下,逐渐的没了当初那般少年心性。 就如现在一般,若是放在往年,定是要走进那酒肆里,灌上几壶酒,畅谈一翻,而如今,便只是坐在这河边。 平淡到连河水微弱的波澜都还不如。 陈长生问道:“竹先生现在不做花灯了?” “不做了。” 竹生说道:“天下不太平,庙会是太平日子里才有的事。” “说起来,当年先生留下的那个灯谜,我到现在还没有解开。” “烟锁池塘柳?” “对,就是那个。” 陈长生平淡一笑,说道:“实话说,陈某也不知道下联该对什么。” “罢罢罢……”竹生连连摆手,说道:“便让这上联随着千古岁月留下去吧。” 他也释然了,似乎不再纠结于其中。 自打得知了王爷去了过后,他的心性大变,少了些玩闹,更多的则似暮年老者一般,没了活力。 他似乎也不想如此,故而他来到了裕王帐下。 一来是为了王爷曾经对于大景的念想,二来便是为了自己这心态,沉寂下去,宛若石头一般,想起来便让竹生觉得可怕。 “竹先生!” “竹先生!!” 一道声音传来。 竹生回头看去,却见一人寻了过来。 是李谷。 那个在南下路上拼死为王爷拖延时间的弓箭手。 “在这儿。” 竹生回答了一句。 陈长生顺着竹生的目光回头望去。 却见那树木边上窸窸窣窣的响起一阵声音,便见李谷的身影来到了这里。 竹生不难找。 每当找不到竹先生的时候,大抵他都会在附近的河边或是山上静坐着看风景。 李谷找了好些次,好歹是总结了些经验出来。 不在城墙便在城外河边,要么就是在某个山坡上,多喊几声,总能找到。 可让李谷意外的是,竹先生身旁竟然竟多了一个人。 是个穿着青衫的人。 他未曾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可当那人回过头来时,李谷却是不由得一怔。 少年时的记忆忽的涌上心头。 当初在那山涧的一幕幕浮现于眼前。 李谷不由得颤了一下。 陈长生一眼认出了他来,“陈某见过你。” 竹生对此感到意外。 李谷顿了顿,如此确定,自己并不是认错了人。 他下意识的去摸身上背着的弓。 可这依旧无法让他安心。 毕竟,他与这人之间,总归是有些恩怨在前的。 陈长生看出了他的不安,便道:“陈某不是小气的人,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会拿你怎么样。” 竹生道:“过来坐吧。” 李谷上前两步,来到了竹生身旁,但还是对那青衫先生有些警惕。 竹生道:“听起来,陈先生与他还有些恩怨?” 陈长生道:“算是有吧,他少年时于雁地为匪,曾对陈某一行人下过杀手。” 竹生听后哑然一笑,说道:“你倒是好胆。” 李谷道:“竹先生莫要取笑我了。” “不是取笑你。” 竹生说道:“是佩服,这人间,应该说这世间,都很难挑的出几个能难为到陈先生人,你初出茅庐,就得罪了这样的人,实在厉害。” 李谷有些无地自容,不知如何回答。 竹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无碍,你不必担心,陈先生既说过去了,那便不会再追究什么。” 李谷没有接话而是说起了正事,“竹先生,殿下让我找你回去,有要事相商。” 竹生点了点头,却道:“不急。” 他的目光看向陈长生,说道:“陈先生觉得,李谷如何?” 陈长生有些意外,不由得看了竹生一眼。 竹生笑了笑,说道:“他性子坚毅,如青松绿竹,虽年岁见长,先天不足,但心性却是上佳,先生当年留下那一句上联,可是让我琢磨了好些岁月,怎么着也得有些补偿是不是?” 李谷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得心中一怔。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说道:“要便要,何必拐着弯来点陈某呢。” 竹生笑道:“岂敢岂敢。” 陈长生看向了李谷,道了一句:“你过来。” 李谷顿了一下,竹生却是推了他一把。 来到陈长生的面前。 陈长生抬起手来,握住了李谷手臂筋脉处。 “的确是有些先天不足。”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一道阴阳之气悄然顺着李谷的周天筋脉钻了进去。 李谷大惊,连忙松手。 “你……” 陈长生道:“好东西,你不要便还陈某?” 李谷感知一翻,却见那阴阳之气竟逐渐在打通他一直以来略有阻塞的穴位与筋脉。 他瞪大了眸子,可随即一股疼觉传来。 “喝……” 他顿时脸色涨红了起来,不自觉的佝偻起了身子。 忽然之间,他的脸色变得一阵红一阵白。 转眼间便承受不了那种痛楚,眼眸一翻,便昏了过去。 竹生顺手接住,随即道:“多谢先生。” 陈长生道:“举手之劳。” 改善这样的先天不足对于竹生来说也不难,但先生所做的,却不止于此,那阴阳之气会长久的流转在竹生的筋脉之间,逐渐提升他的资质,韵养出灵根也不是不可能,乃是造化之恩。 陈长生看向了那晕过去的李谷,不禁喃喃道:“怎么就收起徒弟了……” 这才多少年啊。 竹生说道:“先生就没打算收个弟子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却是摇头。 这话一出来,他便想起了赵玉清来。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空空如也 但说起赵玉清,那也是前世的事情了。 说起来就瓜葛颇多,而如今的陈长生却是连最为寻常的修行都还有些没搞明白,更别说收徒弟了,误人子弟还差不多。 论起本事而言,赵玉清可是前辈。 陈长生也由此没没有生出过收徒弟的想法。 他只是没想到过的这般快,连同竹生这样的人,都开始考虑起收弟子的事了,这才多少年啊。 二人在这河边没聊多少事情。 匆匆而别。 下次再遇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但陈长生相信,对于这些老友,总是有重逢的时候的。 临走的时候,竹生将一块腰牌交给了他。 “待往后世道变了,在这人间,这块腰牌便是殿下的象征,陈先生在人间行事也会方便一些。” 陈长生点头收下,道了一句多谢。 竹生便这么目送着他离去。 他忽然间觉得,这人没有往年一般潇洒了。 唔…… 不过回忆起来,似乎当初的陈长生,也不自在。 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 路途多艰。 如今路上少了些开店的铺子,这乱世之下,城外歇脚的客栈驿站都不敢再开了,一来是赔本,二来是凶人太多了,官兵闹事,再加上山匪颇多,一不小心就会惹来杀生之祸。 走了不知多久的路,陈长生不知在那官道边上看到了多少破败的驿站、小店,没了生气,如今只是似破庙一般,成为了过往的人偶尔歇脚的地方,零星可见那里面还有一团团熄灭的火堆。 新旧更替,总是如此,总是要荒废一段时间。 等这天下太平,这些驿站小店又会重新开业,到时候又是不一样的格局,令人期盼。 路上山匪也有,但是规模都不大。 无外乎只是三两个有些武艺的人拦路打劫,没什么规模,专门挑的都是一些落单的人下手。 这也得益于裕王这么多年来打击山匪盗贼,这里面出力最多的则是南燕门,这群人总是在暗地里维护着这世道中不起眼的地方。 可见燕如初心里好歹还有那么一些天下。 当然,也许是那老太监自己的意思,反正是件好事。 面对这拦路打劫的宵小,陈长生却没心思与他们玩闹了。 挥袖之间这三人便晕了过去。 陈长生顺道抢了他们的马,然后便将他们衣服扒光,吊在了路边的树上,到时候官府的人瞧见了,总是会处置的。 “驾。” 马儿缓缓向前,好像是有些不爱动了。 陈长生不禁摇头,只道:“这群山匪穷的连马都喂不起了吗。” 陈长生只得带着马儿找了个地方吃了些草料。 他一直坚信马儿有灵,就似狗一般,总能与人打好关系,时常与那马儿唠叨两句,不显得无聊。 吃饱了这才继续上路。 …… 时隔多年,再回到青山城时候,这儿又是大不相同。 墙头上的旗帜又换了,一个‘裕’字高高挂起,说明了这儿的主人。 进了城后便不让骑马了。 往年没这规矩的,是裕王来了之后才有的。 陈长生便也只能下马往那城中去了。 免不得一阵盘查。 这个时候竹生给了那块腰牌就起了作用。 城门口的将士见了腰牌之后,便恭敬的唤了一声:“见过大人。” “我等为大人引路。” 将士帮着陈长生牵马,进了城中。 陈长生本意拒绝,但却拗不过其好意,无奈只有这样。 一路往那船风巷子走去。 “船风巷子现在有人住吗?”陈长生问道。 将士思索了一下,却不知道船风巷子在哪。 毕竟他也不是青山城本地人。 陈长生便道:“以前巷子外往下走百步,有一个酒坊,巷子口还有一家药堂。” 将士顿了顿,却是摇头,说道:“大人,小的并非青山城人士,初来乍到,又是住在军营,实在不知这儿情况。” 陈长生见此也不为难他了。 而当他往前走的时候,才明白为何这将士丝毫不知了。 酒坊关门了。 药堂也没有了。 大门紧闭着,好像这儿已经没了人。 陈长生有些茫然,见那路边有人匆匆走过,便唤了一声:“老人家,麻烦问个事,这家酒坊,什么时候关门的?之前不是李二叔在开吗?” 老人家看向了那门窗紧闭的地方,回忆了一下后道:“早就关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以前不是李老二在看吗,后来他儿子经手,就没开下去,人也走了。” “走了?” 老人家看了一眼一旁的官兵。 陈长生道:“老人家直言就是。” 老人家见那官兵偏过头去,这才微微点头,随即道:“这不是当初裕王进城,躲难去了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说不定在外面发展的好,就不回来了。” “这样,吗……” 陈长生呢喃了一声,放下了手来。 老人家虚起眸子看向他,却道:“诶,我怎么瞧着你很眼熟呢,好像什么时候见过。”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往年在青山城住过一段时间。” 老人家摇了摇头,却道:“有些记不起来了,你姓什么?叫什么名?之前住哪条街哪个巷子?” 陈长生如一回答。 可当老人家听到那‘陈长生’的名字时,却是死活都没有印象。 “唉,老了……” 老人家却道:“想不起来了。” 陈长生回以一笑,只道:“总会想起来的,不都是偶然之间吗。” “是是是……” 阔别了这位老人家。 便进了那船风巷子。 巷子里打理的很是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无论是地上的青苔还是墙上起的白霜都没见有。 怎么还焕然一新了呢。 不过好在,院子里面没什么变化。 陈长生从袖里拿出了钥匙,试着开锁,可到头来,却是对不上,这才反应过来,锁已经换掉了。 他算了算,随即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有人借住。 强开了锁,进了门。 那位将士将马儿拴在那树上后便告辞离去了。 陈长生坐在了那摇椅上,长舒了一口气。 晃了晃,低头看去。 摇椅是换过的,新的,好像没用过多久,区别在于,他坐下过后,这摇椅没有咯吱咯吱的响的。 这儿好像什么都好。 记忆中是这样的。 但如今回来,却是空荡荡,让人怎么也好不起来。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茶楼惨淡 大抵是觉得这样空荡的地方实在不好再待下去。 晌午的时候,陈长生给马儿喂了些草料,随即便出了门。 值得庆幸的是,茶楼还在开着。 便是当初在这说书的那个茶楼。 掌柜忙碌的拨动着算筹,打发着空闲。 茶楼里坐着的大多数都是官兵,互相交谈,但那台上却是空空的,尽是灰尘,好像很久都没有人在这儿说过书,唱过戏了。 茶楼里忙活的伙计也杵在柱子边打着瞌睡 总的来说,便是生意惨淡。 世道乱了,闲心喝茶的人便少了。 刘掌柜拨来拨去,拨算的也不是茶楼的进账跟出账,他是这青山城唐氏商行的掌柜,这算盘子就没停下来过,来茶楼纯粹是习惯了。 见有人来,他头也没抬,便道了一句:“牛小,招呼客人!” 打瞌睡的伙计忽的清醒了一下,颤了颤后连忙道:“来了!” 走路晃悠了一下,这才稍微回过神来。 伙计见这人衣着体面,器宇轩昂,顿时就精神了。 “这位客官里面请。” 随着伙计进了茶楼里坐下。 随即点了一盏茶一碗豆子,便坐了下来与那伙计闲聊。 “你叫牛小?” “是啊客官。” “为什么取这么个,艺名?” “客官,是这么回事,这喊的名字也有讲究,咱们茶楼的伙计,总是要有个顺口的名字,不然那客人来了,念着拗口,便只是喊伙计,便记不得咱们,得让人记住了,客人才觉得熟悉,下次还会来咱们茶楼。” “这样啊……” 伙计笑了笑,点了点头。 他自然不会说,自家掌柜之前也是做伙计的,当时取了牛大这么个名。 陈长生道:“你们茶楼生意有些惨淡啊。” 伙计听后道:“骇,这不是世道不好吗,哪个还有闲心来喝茶啊。” “是我来一次了也不来,你瞧你们茶楼,说书的没有,唱戏的也没有,又是昏沉沉的,怎么来第二次了。” “客官说的是。” 伙计听后并未生气,只是笑道:“不过客官您别看现在是这样,放在往年,咱们家茶楼,那是这个。” 伙计伸出了个大拇指。 “怎么说?” 伙计随即说了茶楼的历史。 “这事可就有得说了,这事还得追到太祖的时候了,那时候咱们茶楼啊,生意也不是很好……” “直到后来,来了一位新的说书先生。” 伙计絮叨个没完。 陈长生听着哑然失笑,在这故事里,他屡次三番听到了‘陈先生’跟‘陈酒茶’这三个字,好像这茶楼的兴盛,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这位‘陈先生’可是相当了不得,因为一篇《聊斋》让咱们茶楼扬名天下,先后更是教出了两位徒弟,一位唤作曹先生,一位称金三爷,曹先生说书,金三爷写事,出走茶楼过后,更是名动上京,金三爷后来还写下了《山野志异》令天下人知,不知客官可曾看过?” 陈长生顿了顿,点头笑道:“看过一些。” 早年的时候,他便在金三爷寄回的信中看过一些故事,造诣不低。 伙计吹嘘着茶楼当初是如何的繁华。 但这一样也无法掩盖如今落寞的结局。 伙计便道:“如今的惨淡只是暂时的,咱们茶楼,早晚会重现曾经的风采模样。” 陈长生道:“你不去说书可惜了。” 伙计听后顿了顿,笑道:“那差点,差点。” 陈长生问道:“你说这么多,意思就是茶楼是因为说书红火起来的,可我看那台上,满是灰尘,好像很久没有人站上去过了,如今没人说书了?” 伙计张了张口,叹道:“之前有,那时候曹先生收了个关门弟子,还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但那人,后来跑了,找了别的说书匠,功底却不行,怕砸了招牌,后来掌柜的又去外面找过人,上京城都那边都发了请帖,但就是没人敢来。” “大抵是觉得,接不住这个场子。” 伙计轻叹了一声,点头道:“可不是嘛,在说书一道上,曹先生曾经可是大家,几百年来,都没人能到他那样的高度,谁敢接啊,最可恨的就是那个势利的徒弟,财钱迷了眼,曹先生人一走,他转眼就跑了。” 陈长生听后低头喝了口茶水。 他问道:“曹先生走了有多少年了?” 伙计顿了顿,却是摇头道:“小的来的晚,这些事都还是以前的伙计跟我说的,这,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有十来年了吧。” “都这么久了啊……” 陈长生抬起头来,他的目光望向了某个方向。 “是啊……” 伙计见他半晌不说话,而是在盯着什么东西。 他便顺着陈长生的目光望去,却见那楼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客官是在看……” 陈长生回过头来,道了一句:“咱们换个位置吧,去楼上坐。” “啊……” 伙计道:“楼上的桌椅什么的,有些不太干净啊……” “没事,擦擦就好了。” 陈长生也没理会伙计,起身便朝着楼上走去了。 伙计也紧赶慢赶的拿来了抹布。 “客官,客官,我拿了抹布来,先擦擦干净先……” “客官你怎么坐下了?” 伙计一惊,可当他的目光望去,却见那桌椅干净如新,在这楼上满是灰尘的桌椅之中独树一帜。 他愣了愣,却有些不明白。 “这,这什么时候清理的?” 伙计不记得自己擦过这儿的桌椅,这楼上都空了好久了啊。 伙计回过神来,随即道:“小的去把茶水端上来,客官稍等。” 陈长生点了点头,待那伙计走后,目光看向了眼前。 知书起身,恭敬行了一礼。 “知书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道:“坐着说吧。” 知书点了点头,随即坐了下来。 陈长生问道:“你一直在这儿?” 知书道:“一直在这。” 陈长生道:“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入了这鬼修一道,最忌讳的心挂过往,念头总存于心,阴气滋生,意识会逐渐走失的。” 知书低下了头来,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同样的当 “客官,茶来了。” 伙计给陈长生倒上了茶水,恭敬的侯在一旁。 却听陈长生道:“再倒一杯吧。” “啊?” 伙计愣了愣,“好。” 虽不理解,但还是倒了一杯。 知书说道:“陈先生不必这么麻烦的,知书如今也喝不了茶。” “礼数还是要到的。”陈长生说道。 伙计眨了眨眼,顺着陈长生目光望去,却见面前是空空如也的,也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 伙计顿了顿,问道:“客官是…在跟谁讲话呢?”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伙计怔了怔,却回忆起了掌柜之前经常跟他说的话。 掌柜常说,茶楼里一直都有一位客人,没事的时候也让他不要偷懒,若是碰到什么异响或是忽然间见到一位女子,也别太惊讶。 伙计砸了咂嘴,心中有些担忧道:“客官,我,我这胆子小,你可别吓我啊。” 陈长生笑问道:“你当有鬼啊?” “可不是嘛。” 伙计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我才到这儿的时候,掌柜的就拉着我说了些奇怪的话,反正那意思就是说咱们茶楼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是吗?”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知书。 知书看向先生,低头道:“早年的时候,知书跟刘掌柜打过交道,掌柜也知道我在这儿。” 伙计接着陈长生的话,说道:“可不是嘛,怪吓唬人的。” 陈长生问道:“那你撞到过吗?” 伙计却是摇头,他进来之后,倒是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那你怕什么?” “心里瘆得慌啊。” 伙计吧唧了一嘴,说道:“再说了,谁不怕鬼啊,我寻思着改日去城隍庙里求个法器,就算没有鬼也好生收着,说不定运气不好就碰上了,也算有所依仗。” 陈长生道:“话是那么说没错,但一般都不会遇上鬼,尤其是在这青山城里。” 伙计眨了眨眼,问道:“青山城?咱们青山城有什么不一样的?” 陈长生道:“这第儿可不同,就这百年之间,先后就有五位王侯帝王于此落脚,当年的禹王、再到后面的义军统领,乱世又为魏王所拥,魏王败后,雁王之军又居于此地,早年,又为裕王所居,寻常妖魔鬼怪,不敢来此,若是你运气不好碰上了,求来的法器,大抵也是挡不住的。” 伙计听后一怔,说道:“客官竟还懂得这些,还请客官指点一二,小的知晓了,说不定往后能保住一命呢。” 陈长生道:“办法挺多的,比如说,经常去城隍庙里敬香,久而久之身上也能沾染些香火之力,虽作用不大,但也能驱邪避灾,比那所谓的法器有用的多。” 伙计听后连连点头道:“回头小的就多去拜拜,多谢客官指点,多谢。” 陈长生道:“这哪算是指点,青山城外的清仙观里皆是道人,寻常弟子都也都知晓这个道理,随便一打听都不会吝啬的,说起来,又有清仙观的高人护着,这儿有着道统,妖魔鬼怪什么的,大抵是不敢进来这里的。” 伙计呢喃了一声,“这样啊……” 伙计不禁好奇,问道:“客官一看就是见多识广,咱们这渊川的确是帝王所授的道统传承,那清仙观里也时常会下来几位神仙老爷,小的早年见过几位,却不敢上前说话,就是有些好奇,这观里的老爷们,当真是有神仙手段,还是说只是说着这样?” 陈长生笑了笑,只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啊……” 伙计也没说些什么。 只是心道这位客官跟那些道人们说了一样的话。 伙计多少是有些想不明白。 正想着呢,却听楼下传来声响。 “伙计,快下来招呼人!” 伙计连忙答应了一声,对陈长生道:“客官,小的先去一趟。” 陈长生点了点头,只叫他去。 待伙计走了之后,这楼上便也就安静了下来。 窗外洒进了光亮,落在了桌上,而知书则是坐在阴影里,她是鬼修,似她这般,虽也能见光亮,但总归是有些不适的。 陈长生问道:“往后有什么打算?” 知书摇了摇头,不知如何是好。 “曹郎走了,小姐也去了,小小姐也没再回来过,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陈长生道:“鱼红锦她之前在唐府老宅,你可以去找她,前段时日她受了些伤势,出了一趟门,这会估计着她也快回去了。” 知书顿了顿,问道:“小小姐她近来过的好吗?”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还算自在,就是跟以前一样胡乱为事。” 险些就丢了性命。 知书顿了顿,好像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去。 “先生,其实我时常在想,小小姐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回来,知书害怕小小姐把我给忘记了,知书也不好找上门去……”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所以你就在这里等着?” 知书低下头,没有说话。 陈长生道:“你等着也行,她会来找你的,这些时日里,她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没能想开,如今走出了门来,定然会来找你的,她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 知书听后眼里有了光亮。 可转眼却就变得有些无措,好似在想到时候见了小小姐要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当知书回神,抬眼望去,却是道了一句:“陈先生,后面有人在看您。” 陈长生顿了顿,回头望去。 却见那身后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是这茶楼的掌柜,刘掌柜。 刘掌柜站在这里很久了,他一直都在打量着坐在这里的这个人。 是那样眼熟,脑海中也不禁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是那位在台上说书的陈先生。 当陈长生回过头来,二人的目光相视。 刘掌柜顿时感觉到了亲切。 他确信眼神不会骗人,眼前的人认得他,他也认得眼前的人。 “陈先生。” 刘掌柜试着唤了一声。 陈长生身形微顿,却道:“掌柜的认错人了,陈某乃是……” 刘掌柜迈步向前。 他却摇头,说道:“陈先生不必骗我说是陈先生的侄儿了,眼神不会骗人,同样的当,我也不会再上一次了。”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酒后真言 陈长生怔了一下,开口道:“我当你没一直发觉……” 刘掌柜坐了下来,舒了口气后道:“开始时,是没发觉的,后来回味起来,总是觉得不对劲,后来的某一天才恍然大悟,陈先生是怕吓着我吧?”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那时,是有些怕吓着你,毕竟哪有人是不变老的呢。” 刘掌柜听后,手不禁颤了颤。 他道:“瞧我这蠢的,明白过来的时候,我还当是陈先生不把我这么个伙计当作是朋友,唉……” 刘掌柜不禁自责。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怎会呢。” 刘掌柜抬起头来,举止间显得有些慌乱。 “对,对了,陈先生当年最爱喝酒了,牛小!牛小!把我屋里那一坛子酒搬来!” 陈长生拦了一下他,说道:“不必麻烦,不必麻烦了……” 刘掌柜道:“先生别客气,都是自家酿的酒,喝不完先生便带着喝,不多。” 不多时,牛小便晃晃悠悠的将那酒坛子搬了过来。 伙计不禁心中疑惑。 掌柜的最是将这坛子酒视作宝贝。 怎么今天舍得拿出来了。 他自然是不敢去问的,便只是道了一句:“掌柜的,酒来了。” 刘掌柜点头一笑,说道:“在一边候着吧。” “诶。” 伙计侯在了一旁,也不做声,但若有事,那定也不会耽搁。 陈长生瞧着那一坛子酒,说道:“有劳刘掌柜还记得,陈某该道一声谢才是。” “使不得使不得,是我该谢一声陈先生才对,当初若不是陈先生,茶楼也不会缺人,我也吃不上这口饭,更不会有如今,一切都沾了陈先生的福。” “这是刘掌柜自己的功劳。” “哪里,哪里,我为陈先生倒酒,来。” 听着掌柜一口一个陈先生的,伙计不禁心中愣了愣。 陈先生? 哪个陈先生? 他看向那面孔年轻的青衫先生,心中不禁一怔。 ‘不是吧……’ 伙计心中恍惚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这可能。 这人瞧着这般年轻,怎么可能会是那个陈酒茶陈先生? 伙计只认为,这位或许只是一位同名的人,便也没有再往深处想,但这么多年,他却也没听说过掌柜有一位陈姓的老朋友啊。 真是怪哉。 陈长生尝了口酒,入口柔和,回味甘甜,想来是取的山中的泉水,其中夹杂着些许土味,想来是之前在地下藏过。 这是好酒!顶好的酒! 知书起身,说道:“知书就不叨扰陈先生与掌柜叙旧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过不久鱼红锦就会来的。” 知书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刘掌柜怔了怔,转念一想便反应了过来,问道:“可是曹夫人?” 陈长生点了点头。 刘掌柜恍惚了一下,不禁说道:“她竟真的在啊……” “已经走了,才走。” 刘掌柜顿了顿,说道:“早年曹先生还在的时候就托我说,他走了过后,曹夫人兴许会在这儿久留,若是见了,望我能照顾一二。” 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我也没见什么动静,吩咐了几句,却没成想,曹夫人竟真的还在这儿,这世上情之一字,当真是磨人呐。” 陈长生喝了口酒,说道:“世事都随自己,都是自己选的嘛。” 曹掌柜点了点头,随即举杯对饮。 伙计听的真切,只觉得背后发凉。 他不禁颤了颤,听到那‘曹夫人’三个字的时候,便觉得头皮发麻。 曹夫人?哪个曹夫人? 还能是谁! 便是那话语相传之中,曹先生的夫人啊! 早年的时候,他就听以前的伙计悄悄跟他说过一句话:‘曹先生的夫人,不是人!’ 当时他还只当是恶言恶语,大声呵斥了一翻。 但如今再听掌柜的对话,只觉得心中一怔。 双腿都不禁打起了颤。 虽然听那青衫先生说,‘曹夫人已经走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心头害怕的打紧,端着茶壶的手也颤了起来。 可面前的两人,轻描淡写的说了些话,便让伙计这般安定不下来,可他们如今,却只是喝酒闲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伙计不禁深思,掌柜到底是什么人,这位陈姓先生,又到底是什么人…… 光喝酒不能行,掌柜的又喊他去买些小菜来。 伙计听后如释重负,连忙出了茶楼。 “呼,呼……” 伙计走在街上,大喘了就口气,心绪有些难以平静下来。 好一半晌,他都没从那茫然之中走出来。 浑浑噩噩的便走到了一处酒楼,打包了一些酒菜出来。 到了茶楼门口的时候,却在犹豫要不要走进去。 ‘里面会不会真有曹夫人的鬼魂?’ ‘鬼会吃人吗。’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种种心思萦绕在伙计心头,他慌乱的不可开交。 不禁看向了手里的酒菜。 就算要走,也要拿完了这个月的工钱再走! 这个月工钱还没发呢! 撞着胆子走了进去,将那酒菜提上了楼。 换做一副笑脸,说道:“掌柜,客官,酒菜来了。” 刘掌柜的酒量不太好。 更别提他今天更是没有节制的喝,这一杯接着一杯的下去,再厉害的人也得给喝倒下。 当伙计回来的时候,那坛子里的酒已经没了一半,这可把伙计吓了一跳。 这么喝!不会喝死人吧! 刘掌柜醉醺醺的,说道:“陈先生,呼,陈先生……” “我啊,当初跑来茶楼做伙计,嘿嘿,不怕你笑话,就是想天天听你说书,那时候,我就想啊,要是能拜你做师父多好,像先生你一样,站在台上,就算什么都不说,台下的人都为此喝彩……” “骇,可惜我来晚了,您先收了曹先生做弟子,我那个羡慕啊……” 曹掌柜嘀嘀咕咕的就说出了当年许多藏在心里面的事情。 他醉醺醺的,身子都是东倒西歪的。 跟着又是一碗酒灌进了肚子里。 抹了把嘴,他接着说道:“嘿嘿,当年是怎么都想不通呢,我明明比曹发更努力做活儿,但偏偏就不是我,如今却是想明白了些。” “以先生的本事,早该明白,人各有命,兴许啊,我天生就不是那块料吧……”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贼老天 伙计茫然了…… 他的目光不禁落在了那青衫先生身上。 陈长生感受到了这道目光,随即也看了过去。 二人四目相对。 伙计惊而开口,“你是……”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你们掌柜醉了,扶他去歇息吧。” 刘掌柜摆了摆手,说道:“我没醉,唔,我没醉……” 可说着说着,便趴在了那桌上。 伙计回过神来,连忙去扶着掌柜。 “掌柜的,掌柜的?” 伙计喊了几声,却不听掌柜的回应。 他张了张口,目光再度落在了陈长生身上。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抵是心头的惊愕,让他难以回神。 陈长生起身道:“我帮你一把。” 二人合力,将掌柜的从楼上扶了下去,一直扶到那房中歇息。 伙计喘了口气,为掌柜掖好被褥,转头便看向了一旁的陈长生。 陈长生却开口道:“时候不早了,陈某就先走了。” 伙计张了张口,想说话,但却又卡在了嗓子眼里。 陈长生说道:“待刘掌柜醒了,代陈某转告他一声,便说,陈某从未轻看过他。” 伙计木讷的点了点头,将这话记了下来。 陈长生嗯了一声,随即道:“时候不早了,陈某就先走了。” 待陈长生走出了屋子,伙计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我送先生!” 他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一直到哪茶楼的门口。 伙计咽了咽口水,这才问道:“客官,客官!” 陈长生回过头来。 伙计道:“客官你,真是陈酒茶,陈先生?” 陈长生点头道:“早年是在这里说过书。” 伙计心中惊讶,又道:“可是,陈先生你看着,未免也太年轻了些吧……” 陈长生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说着,他的掌心拂过面庞。 在伙计的目光注视之下,那副俊朗年轻的容颜竟忽的变得苍老了起来。 乌黑的头发逐渐变得黑白交接,脸上也逐渐有了皱纹,胡子也长了出来。 仅是在眨眼之间,便化作了一位老者。 伙计瞪大了眸子,吓的连连后退。 一不小心,他的脚绊在了那门栏上,顿时就倒了下来。 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疼的他喊出了声来。 陈长生见此吧唧了一下嘴,喃喃道:“便说会吓到人吧。” 他摇了摇头,随即走向了别处。 那倒在地上的伙计目光茫然,好一半晌没回过神来。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喘息了片刻过后。 他从那地上爬了起来,接着便跑出了门,再往那街上望的时候,便已经不见那人的身影了。 伙计呆愣的望着那街道。 恍惚间,好似明白了许多事情。 是了…… 聊斋聊斋,那故事里的神鬼仙佛,又怎可能是凡人笔墨。 …… 离开了茶楼之后。 陈长生循着记忆之中的方向走去。 想吃碗面。 青山城的面曾是一绝,到如今依旧也是如此。 不过如今开着的面馆倒是不多了,大抵是因为这乱世生意不太好做。 到了地方过后,与所料一般,王家父子的面馆已经关门了,陈长生又试着去他们家里看了看,大门禁闭着,外面关着锁,好像很久没人来过了。 临边院子正巧有一孩童出门,见陈长生站在门前,便问了一句:“老人家,你找谁?” 陈长生问道:“陈某与这家人有旧,不知他们去了哪里?我看这外面上了锁,是搬走了吗?” 孩童眨了眨眼,却不知道。 索性转头就去喊了人。 “爹,爹……” 不多时,就有一位中年人走了出来。 那人告诉陈长生说道:“他家人,都已经不在了。” 陈长生愣了愣,却道:“不在了?”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那年雁军进城,在城里搜罗钱财的将士出手调戏了她家娘子,王兄弟一气之下就去院找了把砍柴刀将人给杀了,当天下午就他带着妻子想逃,最后还是被抓住了,被关进了牢里,后来好像是死在了牢里,他妻子好像是被卖进了青楼里还是怎么……” 陈长生听后眉头皱了起来。 他问道:“小兄弟贵姓?” 那人拱手,说道:“老人家,我姓张,叫我张台就好。” 陈长生随即又问了问他爹娘的事情。 这才知晓,王家父母都是染病走的,是当初西边传过来的疫病,没能挺住。 张台说道:“那群进城的兵可不是人,与贼匪无异,王兄弟遭此劫难,更是无处伸冤,唉,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了,雁军如今也灭了,也算是罪有应得,老人家也莫要太过伤心。” 陈长生沉默不语。 那藏在袖中的手掐算了一翻。 随后放了下来。 王夫人被变卖过后受不了屈辱,自尽了,当初谋划这些的雁军将士也都已经死了。 “来晚了啊……” 张台道:“老人家进来坐吧。” “便不坐了吧。”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他家还有后人?” 张台说道:“是有个女儿,当初遭了难后,不知去了哪里。” 陈长生点了点头,“多谢告知。” 陈长生离开了这里。 他心中念着那一碗面。 又念着当初王大夫留给他的那一封信,心里问他,吃的好吗,过的好吗…… 故人子女,可他陈长生却晚来了一步。 人已经不在了。 恶人也已死在刀剑之下。 说是仇人已死,可谁又甘心这些人就这么死了。 陈长生不禁有些失落。 抬头时,却见雨滴落了下来。 青山城下起了雨。 不多时天色变化作了一片朦胧之色。 细雨绵绵,好似回春。 索性便找了处街边坐下躲雨。 陈长生的目光有些茫然,事情发生了,他才知晓,是那样的无力。 若是他常在此地,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心中愤恨,却又无处发泄。 他口中喃喃:“贼老天……” 又何必这样折磨于他。 他尤记那王家小公子爽朗的面孔,辗转岁月,人却已经不在了,如今更是无处使力。 陈长生长叹了一声,只得盯着那绵绵细雨发呆。 他总是想,若是这般该多好,可事上的事情,却总是那般…… 总是在意料之外。 总是让人心中郁结。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通静 陈长生一路出了城。 往那青仙观而去。 如今的青仙观要比以往还要恢宏几分。 世道艰难,避世的人越发多了,进山修行的也越发的多了。 这些年来,青仙观也已好些年没有再外招弟子了。 陈长生走过上山的台阶,一路往山上去。 路上的香客不少,这日子不太平,上山的人多是来求平安的。 陈长生一路进了观中。 此地香火不断,诵经之声也从远处的殿中传出,青烟袅袅,颇有令人神往之意。 他寻上一位小道士,开口道:“小道长,不知道玄诚子道长可在观中?” 小道士愣了愣,随即回以一礼,说道:“师祖四年之前便仙逝了。” 陈长生愣了愣,不禁恍惚,随即问道:“那如今观主是谁?” 小道士答道:“观主道号玄真,还望居士知晓。” 陈长生顿了顿,随即道:“陈某此翻,本意是有事相求于玄诚子道友,不料却道长却已仙逝,不知小道长可否为陈某引荐,见一见玄真观主。” 小道士道:“居士,小道需询问一翻,敢问居士名讳?可是与师祖有旧?”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字长生二字,早年与你们师祖相识。” 小道士点了点头,随即前去询问了师兄或是长老。 不多时,便有人匆匆而来。 引着陈长生前去。 …… 在那殿中,盘坐的玄真道人正诵念着道经修行。 听闻底下弟子来报,心中不禁回忆了起来。 “陈长生?” 玄真道人猛然起身,随即道:“随我前去相迎!” 待他出门,陈长生却已到了此地。 二人见面,玄真道人却是怔了一下。 他连忙上前,恭敬行礼,“小道青仙观观主玄真道人,拜见陈先生。” 陈长生怔了怔,随即恍然道:“你是当初那位为陈某引路的小道长……” 玄真道人起身,点头道:“小道早年的确给先生引过路。” 陈长生微微一笑,随即便听玄真道人说道:“先生进殿中说吧。” 玄真道人亲自引着陈长生进了殿中,随即关上了殿门。 这一幕让玄真道人的弟子们看的惊愕无比。 都不禁在想,到底是什么人,竟让观主都怎样恭敬的请进了殿里。 玄真道人沏了壶茶,倒上两杯。 “遥想当年为先生引路之事,贫道都还历历在目,一切安在……” 二人念叨起了从前的一些往事。 大多都与玄诚子相关,其次的便是那无为道人。 陈长生道:“早年的时候,你师尊也曾与陈某时常念叨起止玄道长。” “师祖?” “正是。” 玄真道人不禁恍惚了一下,神色逐渐释然。 “师弟常说我挂念师尊过深,易走火入魔,看来师尊当年也曾与我一样难忘往事……” 陈长生道:“不是坏事,不过说来,你师弟说的也不错,执念过深,的确有可能走火入魔,斯人已逝,还需放下才是。” 玄真道人微微点头,随即说道:“话说回来,小道听禀告的弟子说,先生此翻前来是有事相求?”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一事,贫道一位故友的后辈在青仙观中修行,想来看望一翻。” 玄真道人愣了愣,随即道:“小道却是不知此事。” “陈某也是才知晓。” “先生可知此人道号,又或是俗世姓名,小道命人寻他前来。” “其女俗世名为王莺莺,道号通静。” 玄真却没太多的印象,随即便命弟子前去寻来。 …… 在那青仙观的伙房。 正有一小道姑忙活着添柴烧火。 却不料前院忽的来了人。 “谁是通静?” 小道姑愣了愣,随即起身,擦了擦手后道:“见过师兄,我便是通静。” “观主寻你有事,劳烦走一趟吧。” “可是,我这火……” “回头安排人烧就是了。” “哦……” 通静都还未能搞清楚出了什么事,便匆匆跟着那位师兄走了。 路上她有些忐忑,问道:“师兄,不知观主寻我是有何事啊?” 那位弟子也是摇头,说道:“我也不知,你去了便知晓了,但大概不是坏事。” “哦……” 怀着忐忑的心情,通静到了那殿门口。 那位师兄敲响了门口,她便走了进去。 上前两步,通静随即跪地叩拜。 “通静拜见观主。” 玄真道人问道:“可是先生所寻之人?”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是她。” “陈某带她走走吧,这殿里闷心,小姑娘胆小,不敢说话了。” 玄真道人听后无奈一笑,点了点头。 陈长生随即起身,带着通静出了门去。 通静的年岁不大,看起来也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 “别害怕,陈某跟你爹爹曾是旧友。” 陈长生安慰着她,往那后边的庭院走去。 通静听后愣了一下,“爹爹……” 一边走着,陈长生一边说道:“当年你家里遭了难,你是怎么到这观中来修行的。” 通静张了张口,说道:“是无为道长,道长看我可怜,便带着我上了山。” 陈长生听后微微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二人一边往更后边的地方走去。 通静手中攥着道袍有些紧张,问道:“你真的认识我爹爹?”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我姓陈,不仅认识你爹爹,你阿爷,你太爷爷,陈某都认得,你爹爹或是阿爷应该提起过陈某。” 通静看着面前这个老人家,她却是摇了摇头,“我记不得了。” 陈长生道:“没关系。” 通静跟在他的后面,问道:“我们去哪?” “去山腰上,陈某还要探望几位故人。” 通静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就这么老实跟着。 她有些胆怯,但更是警惕眼前的人。 陈长生问道:“在观中的日子过的还好?” “还行。” “那便好。” 随即便是无言。 一路往前,直至到了那几座坟前。 通静看着陈长生从腰间拿出酒葫芦,在那几座坟前逐一倒了些酒。 接着便是什么话都不说。 通静站在一旁,怯生生的,不敢开口。 陈长生道:“你阿爹阿爷做的面最为好吃了,还有这家伙煮的粥,泡的茶……” 通静的目光望去,见那墓碑上有着燕黄楼三个字。 兴许是这人的故友。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视作无物 小道姑沉了半晌这才开口说了句:“前两年的时候跟着师兄们来给祖师上香,我也见过,就是不知道是谁……”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他不出名,早年就是个在青山城里开茶摊的老头。” “哦。”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着又多倒了些酒。 小道姑就这么瞧着那青衫先生蹲在坟前,瞧着那小山包心里好像有许多话要讲,但却又是一语不发。 小道姑想了想,说道:“我也会想爹爹和娘亲。”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点了点头。 小道姑似乎也理解了陈长生这样的状态,与自己夜里时常的失神无异。 陈长生说道:“你爹他遭了无妄之灾,不过好在你还活着,在这观里也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小道姑眨眼道:“我怎么喊你?” 陈长生思索了片刻,想了想后道:“我与你太爷爷是故友,后来才认识你爷爷跟爹娘,辈分太远了,陈某也不清楚该怎么喊,你若不嫌弃,便叫我声大爷如何?” 小道姑想了想,抬起头后唤了一声。 “大爷。” 她又问道:“我没见过太爷爷,那岂不是说,你活了很久。”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瞧着活挺久了,其实没活几天,穷酸了些。” “穷酸?” “昂。” 小道姑不太明白,穷酸不是说家境吗,怎么跟这扯上关系了,她觉得这位大爷说话怪怪的,要不然就是没读过太多数,弄混了罢了。 陈长生随即又问道:“观里的日子苦吗?” “还好。” “也是,青仙观到底是道门正统,不至于会饿着弟子,吃饱饭还是容易。” “嗯。” 陈长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尘,说道:“大爷问你个事。” “大爷你问。” 小道姑显得有些平静,但那攥着衣角的手却是显露出了她内心的纠结。 到底只是一说,她也不认得此人,又怎信得过呢。 陈长生问道:“有想过报仇吗?” 小道姑抿了抿唇,有些胆怯。 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陈长生道:“若是那些仇人,都已经死了呢?” 小道姑心里触了一下,目光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仇人都死光了,死绝了……” 小道姑听到这话摇了摇头,她也不讲话,只是看着陈长生摇头。 陈长生道:“真的,大爷不骗人。” “我不信。” 小道姑抿了抿唇,目光无措之间,却又开口问道:“怎么死的?” 陈长生道:“裕军入关之后,那些个人便死在裕军刀下了,尸骨都一把火烧了。” 小道姑低下了头来,忽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她有些不安,再抬起头时,她却是咬着牙,眼眶也红红的。 “你真是我大爷吗。” “不骗你。” 小道姑说道:“大爷,我开心不起来,我难过……” 说着她便哭了起来,眼泪水不停的掉。 到底是小姑娘,哭起来了总是想将自己埋起来,索性就靠在了陈长生的腰间,埋着头哭了起来。 “乖,不哭。” 陈长生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力道很轻。 王莺莺的抽泣声不停。 她相信这是真的,但却没有那大仇得报的喜悦。 心里的不甘未曾抹去,更是在一瞬间就变得空落落的,好似没了目标,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一般。 陈长生半蹲下来,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道:“那群人已经死了!当初陷害你爹娘的人尸骨都未曾留下,虽然这群人未曾死在我们的手里,但他们也算是罪有应得,父辈的在天之灵也会得以安息,王莺莺,莫要难过。” 他伸手将王莺莺的头发撩了过去,说道:“就怪大爷我来的太晚了,怪我……” 王莺莺摇着头,抽泣着。 她此刻什么话都已听不进去了。 心里的愤恨只让她觉得那群恶人实在死的太过便宜。 她哭了很久。 在这半山腰上,不停的抽泣着,抹着眼泪,衣襟都被泪水沾湿了。 许久过后,抽泣声小了许多。 她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眼里却没了光亮,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 陈长生便在一旁陪着,也不打扰她。 王莺莺的目光看向了那偌大的青山城。 师父师兄门告诉她说,站在这半山腰上,就瞧见整个青山城的全貌,可事实,师父师兄也说了假话,不管她站在这半山腰上哪里,都瞧不见自己的家。 她轻声呼着气,在这雨后烟雨朦胧之中,她更是瞧不见那青山城了。 “骗子。” 王莺莺小声的道了一句。 陈长生沉默着,却没回答。 她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王莺莺有着自己的偏执,她不愿去相信这一切。 她要亲自去问,去打听,才肯信这些。 还有娘亲。 还有阿爹。 她不愿意去相信这个没由来的‘大爷’。 尽管方才明明已经信了,如今却是后悔了。 陈长生瞧着她一步步往那观里走去。 他也没有开口阻拦。 索性便在这儿坐了下来,一边望着那烟雨蒙蒙之中的青山城,一边与身旁的‘老友’叙旧。 酒一口一口的喝着。 他心中有着无穷的后悔。 他在想,自己当初就不该参加那一次考古,这样便也不会从那匣子里找到那蜉蝣玉雕,更不会身受诅咒,来到这个地方,经历这数不清的苦楚,看着老友离世,却又无能为力,身有伟力,却又无法让这个世道顺应自己的内心。 王莺莺身上有着与他一样的味道。 对于这世道的不甘,以及那一份无法言说的孤独。 当陈长生见到她的第一眼,心中不禁酸楚。 她才多大啊,却吃了这么多苦。 陈长生一直在想,若是自己早来一点,及时发现,如今又会是怎样。 王家父子会平安在世,不会有疫病夺人性命,也不会有兵匪污害良人,王莺莺也能平平安安的长大,眼中也不会长含仇恨。 慢慢的,陈长生醉倒在了这坟前。 回味着那绵长的酒味,昏昏沉沉的睡了好久好久。 雨水撒下,落在他的身上。 好似雨水都视他为无物。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狸大仙 一觉睡醒的陈长生昏昏沉沉的。 天已经黑了。 那一层朦胧之色也已经退去,头顶的明月撒下光亮,照在他的身上。 陈长生舒了口气,满口就是酒气。 半晌过后,他回过神来。 低头却见身上盖了一层被子。 陈长生愣了愣,随即小心的将那被子收好,拦在手中。 起身后看了一眼身后小山包。 未发片语,便往那观中走去。 一直来到一处房前,将那被子放下。 陈长生没有进门,却将一抹法力顺着窗边渡入了那屋中的小道姑身上。 将那被子归还过后,陈长生就此下了山。 王莺莺一路跟随着到了观门口。 待陈长生回过头来,依稀可见王莺莺躲藏的身影。 待陈长生走上了下山的路后。 王莺莺便再也没跟着。 她小心的观望着,直至那人消失在了下山的路上,也未曾出声留他。 …… 山下不远处的桃林结满了桃子。 如今山下的桃林都是青仙观的弟子前来打理,井井有条,一如当年。 听闻观中的弟子说,曾经这片桃林的主人得仙人青睐,飞升仙界修行去了,祖师与此人有缘,便奉命在此打理桃林。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花开花谢,果子熟了不知多少次,依旧未曾见曾经的主人回来过后。 许是没有酒醒,陈长生顺手便摘了个桃子吃。 清甜的桃子入口,那唯余的几分醉意也荡然无存。 他不禁想起了阿青,当年的桃花酒很是好喝,如今却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修行,过的又如何,陈长生只希望她平安顺遂就好。 陈长生吃着桃子,坐在那夜色之下。 想着如今又该去哪里。 还要去见许多人。 想了想后,他还是打算往南去。 如意去了秋月坊,也不知道这些年过的如何。 听说那个叫做董赤玉的姑娘也跟在她身旁,如意这丫头也算多了个人出来,实在不容易。 …… 秋月坊的日子如旧。 耕织劳作,井井有条。 稻田里一片葱郁,洋溢着一阵稻香。 溪流潺潺从那山中流淌出来,又汇入西河流淌进千家万户。 流云观里香火鼎盛。 如今虽无道人于此修行,但童医师却是会时常在这观中开义诊,不收银两,只需给观中神灵敬一炷香便是了。 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多是一些疑难杂症寻上门来,还有远处听闻童神医的名号来的,这些年,童知唤也救治了不少人。 又因他不怎么收人钱财,最终这些钱财大多化作香火钱落在了流云观里。 这些钱财最终无用,这道观也是不腐不败的,童知唤便将这些钱财用作药材,其余的,便都交给了坊里,于是便有了新的路,又在西河上建了新的桥,来往的人便更多了。 如意坐在那山坡上,身旁是立着的枪。 身旁是两坐小山包。 娘亲走后,她时常会在这里,耍枪给娘亲看。 后来叔父整日以泪洗面,身子骨也一日不如一日,虽找了童医师条理,但效果却不显著,童医师说是心病,难以医治,最终不过半年,叔父便也随着娘亲走了。 娘亲说喜欢这儿,四季如春,平静也不曾遭受过战火波及,她想埋在这里,如意便随了娘亲的意愿。 娘亲走后,如意沉默了许多。 一个人跟枪作伴,与她唠叨的自然还有那猫儿,董赤玉偶尔会来,多数时候都会说上一句‘别太难过’。 董赤玉没有别的话了,她着实不擅长安慰人。 一句‘别太难过’,如意都听了八百遍了! 狸花打了个哈切,见如意捏着朵花不停的瞧的出神。 它起身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如意稍微回神,看向了狸花。 却见狸花忽的张口,一口就将那花给吃了。 “……” 如意有些无奈的看着狸花。 却听狸花呸呸两声,说道:“好难吃。” 如意无奈一笑,说道:“花是看的,不是吃的!” 狸花撇了撇嘴,说道:“狸花瞧你看这朵小花看了好久,当是什么宝贝呢。” 如意笑了笑,随即摸了摸狸花的脑袋。 “你怎么那么笨呢。” “你才笨呢。” 狸花凶巴巴的回了一句。 如意撑起了下巴,说道:“你凶起来的样子,反倒让人觉得好笑。” “……” 如意笑了笑,说道:“不逗你了。” “说起来,这些年过的都挺平静的,狸花你会不会觉得无聊啊。”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我怎么会无聊,我每天晚上忙的不可开交呢。” “也是哦……” 如意也觉得狸花蛮有本事的。 …… 陈长生走在这山涧,眼瞧着秋月坊就在不远处了。 可走着走着,却是忽的感到了些许熟悉的气息。 他的目光望去,却在不远处的山脚下看到了一座庙子。 陈长生记得这庙子,曾经是山神庙,只是一直都没有山神在此,后来就破败了,成为了过往行人商旅歇脚的地方。 但如今,那庙子里却散发出了香火气息。 而且,他还感觉到了某只狸花猫的味道。 这不禁让陈长生好奇起来。 随即他便往那庙子里走去。 庙子里有人在上香,另外带了些果子跟吃的,上完香后,就将那果子跟吃的都一并放进了供台上的罐子里,另外夹带了一张纸条。 “还望狸大仙显灵……” 陈长生愣了愣,抬眼望去,却见那庙子里有着一只狸猫的神像,瞧着威武霸气,很是威风。 这却不由得让陈长生沉思了起来。 他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否是自己迈进这庙子里的哪只脚不对? 陈长生慢慢回过神来,再度抬眼,这才确定。 这的确是狸花的神像! 陈长生见那香客要走,连忙拦住了他。 “这位老丈,还请留步。” 那人打量了一眼他,说道:“咱俩都挺老,怎的就喊我老丈了?” 陈长生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随即道:“失口失口,陈某是有些事想打听打听。” 问出了心中不解。 便听那老丈回答道。 “你说这狸大仙的庙啊,骇,你是外乡来的,当然不知道,咱们这狸大仙,可灵了!” “那不知,兄台求的是什么愿?” “你这人还文绉绉的,狸大仙能求什么愿,当然是除耗子啊!” “除什么?” “诶,老兄弟,你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啊,耗子!就是老鼠!” “啊……”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我去躲躲!! 十里八村都知晓狸大仙。 甚至于临边的衍县都有人家听说此事,赶着马车来给狸大仙上香祭拜,方式也很简单,将祭品跟纸条放进庙里的罐子里就行了。 入了槐序过后,老鼠滋生,狸大仙都忙不过来,那庙子里的罐子也从一开始的一个,增长了五个,就这,都还不够。 但也不能再多了。 再多狸大仙也忙不过来。 “只要来请狸大仙的基本上狸大仙都会去,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当然,也有些人家心术不正的,也逃不过狸大仙的法眼,便不会有回应,连同着吃的东西狸大仙也不会收。” 陈长生恍惚回过神来,回了一句:“这么神?” 老丈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不说了老兄弟,我这还有事,就先走了。” “嗯,好。” 陈长生道了一句。 随即便目送着老丈离去。 这庙子里现在便只余下了陈长生一人。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神像,打量了许久。 未曾想到,狸花竟还有这心思。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的时候,燕如初给它封了仙官,狸花是众多仙官里唯一不起眼的那个,故而它立庙收香火,便也算合规,而且的确也是办了实事,也在规矩之内。 只是,陈长生都未曾想过,这仙官还能这样当。 却是不曾听说过有那个仙官是专门抓老鼠的。 倒是真是独树一帜。 陈长生沉吟片刻,躲了躲地面。 “敕!狸大仙速速来见。” 话音落下,却见那神像忽的睁开了眼睛。 而当狸花看到陈长生那一刻,顿时就是一怔,闭上眼睛选择了装死。 陈长生抬眼看去,说道:“装什么呢?” 神仙睁开了眼睛,狸花道:“陈好人,你怎么在这啊,呵呵呵呵……” “你猜?” “……” 狸花见陈长生来者不善,被招来的神念顿时就开溜了。 陈长生也没管它,仍由它逃了。 而在那山坡上,愣了片刻的狸花忽的清醒了过来。 一醒来狸花就跳了起来。 反倒是把如意惊了一下。 “如意,如意,我去童念一那躲躲,这两天别找我!” “诶,你……” 如意本想问个究竟,可只能眼睁睁看着狸花跑远了。 她一脸不解,不知道狸花是碰上了什么还要躲起来。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说道:“跑的这么快?” 该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吧? 是什么让狸花都这么怕? 如意想不明白,索性便也不想了。 往山坡上走的董赤玉见狸花匆匆忙忙的跑了。 “诶,狸花你……” 她本想打招呼,可狸花都没理它,径直跑开了。 董赤玉不解,摇了摇头后便走上了山去。 她手中端着食盒,到了山上后看向如意道:“你不回家吃饭,是想饿死?” 如意接过食盒,说道:“我说,你以前讲话嘴里也没刀子啊。” 打开食盒之后,如意看了一下菜色,随即就吃了起来。 董赤玉坐了下来,说道:“童医师说,一日三餐最好准时吃,久了这样,饿了肚子就容易得病。” “习武之人何惧这些。” “要注意的。” 董赤玉又问道:“说起来,你揍狸花了?它跑的这么快?”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它愣了一会,醒了就跑的飞快,说要去念一那躲躲。” “什么事还要躲一躲?狸花不是胆子最大的吗?” “不知道……” 如意思索了一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说它了。” 董赤玉道:“说正经的,这话我都讲了千八百遍了,当年叔父就是因为心病才走的,童医师说你不比叔父的情况好,你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干娘是喜丧,她也不希望你一直这样难过。” 如意低头吃着饭菜,也不回答,好似根本没听到一样。 董赤玉轻叹了一声,说道:“别太难过。” “你讲了八百遍了。” “你也没见听啊。” “行了行了,我会好好吃饭的。” “嗯。” 两人坐在这山坡上,黄昏的凉风吹拂在面庞上,尤为舒适。 …… 过了狸大仙的庙子,便到了那流云观脚下。 陈长生上了山,本意是去瞧瞧玄黄师徒。 进了观中,才发现有人。 “是来看病的吗,童医师已经下山了,你去坊里的……” 正在打扫的桃儿抬起头来,话语却是忽的停滞了。 “陈先生……” 陈长生见桃儿手里握着扫把,打理着观里的落叶。 他不禁恍惚了一下,好似想起了早年回来时的场景,也是这般。 “近来可好?”陈长生问道。 桃儿愣了一会,猛的回过神来,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回答道:“好,都好……” 桃儿请先生到那枯树下坐了下来,随即又去后院那面的山上摘了几颗桃子。 “观里没有茶水,先生勿怪。” “怎会。” 二人坐了下来。 落日的风徐徐吹来,山里的树木摇曳之声不停的响起。 陈长生捡了个桃子吃了起来。 又打量着这道观 ——如旧。 桃儿与先生闲聊了起来,多是说这些年在秋月坊的事情。 “先生您那位叫做如意的侄女也来这儿了,是后面来的,本意是躲难民,好巧不巧,来了先生的故地。” “本来还不认识,后来是因为她娘亲生了病,找到了知唤……” “这两年都还平静,就是她娘亲……” 桃儿将这些年的事情一一说了起来。 陈长生道:“如意这丫头性子执拗,谁也说不动的。” “是啊。”桃儿轻叹了一声,她也试着安慰,但如意本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 “明日我去瞧瞧。” “先生今晚上住这儿?” “借住一晚,不欢迎吗?” 桃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本就是先生的家,桃儿是开心先生能回来。” 陈长生笑了笑,却没再接话。 转而他又问起了童念一的情况。 “念一她长大了……” 桃儿说起童念一就有些头疼。 童知唤年少时就不是个闲的下来的人,如今童念一更是这般,比她爹还要闹。 桃儿说着,却又笑出声来:“早些年,她还说自己以后要做皇帝呢,想法跟她爹一样的多。”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总有一日会生根发芽 流云观的客房至来都是干净整洁的。 玄黄在的时候,会时常整理,浮云道人在的时候,亦是会吩咐徒弟好生打理,如今则是桃儿时常在清扫这儿,被褥换了新,屋里的东西能换的也都一一换过。 踩在木板上,咯吱咯吱的响,不觉烦躁,反倒能让人想起许多往事,尽是向往。 夜里童知唤忙完了同济堂的事情,这才留意到一朵桃花不知何时飘到了桌上,捻起桃花,化作一串自己,见其上字迹,童知唤顿时一愣。 连忙收拾东西回家,要叫上念一。 “念一,念一!!” 童知唤进屋后,却见童念一正在屋里睡觉,狸花猫趴在一旁,伴着她。 见此,童知唤便也没再喊了。 “今日睡这么早?” 童知唤心中嘀咕了一句,随即转身出了门。 生怕吵醒了女儿。 蹑手蹑脚的出去,将房门关上,另外留下了葫芦,以免有宵小进了院子,危及女儿,这院里院外都是他布下的阵法,可见小心。 待童知唤走了过后。 那屋中熟睡的童念一却是忽的低声说道:“大猫大猫,我爹走了。” 狸花睁开了一支眼,说道:“小心为上,再装一会。” “哦。” 一人一猫继续在床上装睡。 半刻钟过后后,这才消停。 童念一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什么人让你这么害怕啊。” 狸花说道:“狸花没怕过。” “那你为什么在我这躲着?” “外面冷。” “可这是大夏天。” “……” 狸花起身,小声说道:“你爹肯定是去见陈好人了,到时候陈好人来了,你可别提起我,问起我来就说不知道,行吗?” “啊,这人是大猫你经常念叨陈好人啊?” “嗯。” “大猫你不是说陈好人很慈和,像个老爷爷吗?” “唔……” 狸花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他也挺凶的,狸花也怕被收拾。” “除了如意姑姑还有人能收拾狸花?” “如意算什么,本狸大仙叫她一声,她都不敢答应。” “那我回头把这话说给如意姑姑听。” “万万不可!你想想看,如意这样要强,定然不会承认的,你会打击到她的。” “大猫你总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胡话。” “哪有。” 童念一捂嘴一笑,摸了摸狸花的脑袋。 狸花也没反抗,趴在床头默默受着,祈祷着陈好人不要因为狸大仙的事收拾它。 …… 童知唤匆匆上了山拜见。 见到陈先生的那一刻,千言万语都难以表述。 跪地拜过,磕下头来。 “童知唤,拜见先生。” 陈长生将他拉了起来,说道:“一大把年纪,都是做长辈的人了,可就别给人跪下了。” 童知唤笑了笑,说道:“陈先生,我也只是看着老而已。” “我知道。” 陈长生道:“反正陈某受不了这套,下次别拜了。” 童知唤挠了挠头,记下了这事。 桃儿在一旁,掐了掐童知唤的腰,小声嘀咕了一句。 “呆子。” 童知唤对着桃儿笑了笑,根本没有不好意思。 陈长生见他夫妻二人和睦,也由衷的高兴。 童知唤随即问道:“先生,如意姑娘跟金三爷也来秋月坊了,先生这次回来,还走吗?” 桃儿碰了他一下,童知唤也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这话岂不是让先生为难。 陈长生却也没有避讳,而是回答道:“还是要走。” 听到这话夫妻二人都有些失落。 他们自然都很想念先生还在的日子。 那时候观里热闹,也有许多人在。 陈长生话音一转,却道:“不过,若是顺利的话,之后应该就不会再走了,到时候陈某就在这儿住下了。” 二人欣喜,随即话总是不停。 陈长生一一应对,倒是被他们二人问的都有些回答不上来了。 一直讲道半夜。 陈长生才开口打断道:“行了行了,都是做爹娘的人了,怎么还怎么不着调,童念一还在家里呢,你们俩就一点不担心,莫不是今夜就打算在这山上住下了,不管山下的女儿了。” 童知唤道:“先生说的对,明天等念一醒了,我就把她接上山来住。” “你啊……” 陈长生笑了笑,却也无奈。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回去吧,陈某明白你们两个的好意,不过没必要,又不是明天就看不着了,少了陈某,太阳一样还会升起,平常一些就好。” 到底还是劝住了。 也是念及家中的童念一,这夫妻二人这才不情不愿的下了山。 桃儿另外叮嘱了一下先生山上冷,要穿厚些,大抵是这些年叮嘱童念一习惯了,再之,她本来也是如此的人。 待他们走后。 这道观便也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搬来了椅子坐在那正堂,身上盖了层毯子,就这么坐在这儿。 夜里寂静,虫鸣鸟叫声不断。 到不显得孤寂,反而是一种令陈长生享受的宁静。 出走多年,他的确想念这个地方了。 秋月坊是一切的开始,流云观则是曾有收留了他的地方,如家一般。 仅是坐在这里,便让陈长生觉得满足。 …… 清早起来,陈长生去了一趟后山。 摸出了葫芦,这才记起他在那青仙观的半山腰将酒都给了黄老头。 “没酒就凑合着桃子吧。” 索性就地取材,去那后山上摘了桃子。 这桃树还是商陆,也就是后来的浮云道人种下的。 他也在一旁。 给他们两位一人分了三个桃子。 陈长生又自己抱着个桃子啃,就这么坐在这儿与他们两个闲聊。 “你们师徒两个,性子都倔。” 这是陈长生对于他们两个的评价,自觉的很是准确。 可看到这不会说话的两座坟,陈长生却又难掩心中想念,以至于手里的桃核半天才想起来要丢。 于是便在那山上挖个坑出来,再将桃核扔进去,覆上土,这样一来,桃核才能在不久往后生根发芽,长出树苗,或许若干年后,便能长成一棵桃树,到时候便又能结出不少果子。 流云观里的道人们,也一直都在做这件事。 桃子虽会被人摘下,但也总有一日,会落在地上,生根发芽。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吐出来,不准吃了 隔日一早陈长生下了山去。 他很久没有喝到过秋月酿了,不禁有些想念。 如今秋月坊里开酒水铺子的人多了,也是因为秋月酿的流传,各家各户如今都有秋月酿。 陈长生循着记忆的方向寻向一处酒肆。 可到了地方之后,这里却是换了门面。 当初的少年没有在这儿卖酒了,转而这儿成了一处食肆,来吃饭的人也有不少。 陈长生上前打听了一下。 听那店掌柜说道:“之前的酒肆啊,那人不在这儿了,将地方盘下来过后,我也没再见过他。” 陈长生听后顿了顿,喃喃了一声:“这样啊……” “多谢掌柜。” 陈长生离开了这儿。 他未再多问什么,只愿那个当初的少年如今能奔得个好前程,日子不苦便好。 他也没再挑剔,随意寻了个酒肆打了一葫芦秋月酿。 滋味虽好,但总觉与当年相差甚远。 提着酒葫芦,陈长生便往某处巷子里去了。 这处巷子对于陈长生来说是熟悉的。 他跟童知唤头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儿,那时,年少的童知唤还被他吓了一大跳。 …… 院子里打扫的尤为整洁,隔了处花圃出来,里面种着一棵树,还有些许艳丽的花,近来天色有些热了,便也没见花开,瞧着光秃秃的。 院子里还摆着一张石桌子,旁边摆着摇椅,还有几个石凳。 不禁让陈长生觉得熟悉。 他见那院门掩着,于是便走了进来。 来到那摇椅边上,看了许久。 这院子里的陈设,好似与青山城的那处宅子一般无二。 正在陈长生思索之际。 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老人家走错地方了吧?” 陈长生顿了一下,回头看去。 董赤玉站在院门口,披散着头发,手中还抱着木盆,盆里还放着拧干了的衣裳。 当陈长生回过头来。 董赤玉愣了愣,却觉得眼前之人有些面熟。 好似在哪里见过。 她走了过去,将那木盆放下,唤了一声:“老人家?”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没走错,我是来找人的,你姓董对吧,陈某记得你,在上京城的时候见过。” 董赤玉愣了愣,顿时之间便想了起来。 “啊……” “你是……” “如意的叔叔?”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她人呢?” 董赤玉回过神来,短暂的无措后道:“她,她……” 见董赤玉的目光往那屋子里瞟。 陈长生顺势望了一眼,随即明白了过来。 “还在睡啊?” “嗯。” 董赤玉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如意圆,这都日上三竿了,她还不起来,也不知道这位叔叔会不会罚她。 于是便道:“我这就把她喊醒。” 说着董赤玉就进了屋里。 她来到如意的床边,掀开被子,却见是赤条条的一片。 董赤玉顿时脸红了起来,连忙将那被子给盖上。 她扭过头去,说道:“如意,你,你快醒醒,你叔叔来了!” 其实在她掀开被子的时候,如意便醒了。 只是她有些发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转头便见董赤玉羞着跑了出去,紧接着便是咚的一声,门被死死的关上了。 如意从那床上坐起来,面露迷茫。 她摸了摸鼻子,好一半晌才反应过来。 “谁来了?” “谁?!” 如意一惊。 她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穿起了衣裳。 “你好了没有。” 门口传来声响。 董赤玉靠在门边,面色绯红,大抵是因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你刚说谁来了?” “你叔叔。” “在哪呢?” “就在院子里呢。” “啊!!” 半晌后,如意穿戴整齐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 一眼便瞧见了那院子里的人。 董赤玉不敢看如意,便道了一句:“我衣裳还没洗完,我先走了……” 说着,她就抱着那盆捏干了的衣裳又走出了门去。 “诶?” 如意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随即她便迈步走向了那躺在摇椅上的青衫先生。 她凑了过去,却见那白胡子白发的老人家闭着眼小憩着。 身下的摇椅晃悠着,好似他也睡着了一般。 如意打量着眼前的人,却是思索了起来。 正看着呢,陈长生却是忽的睁开了眼。 如意一惊,连忙道:“叔,叔叔……” 陈长生道:“等你起床可真不容易,我都睡了一觉了。” 如意坐了下来,问道:“陈叔叔你什么时候来的?这才几年,怎么就变的这么老了?” “在你睡的日上三竿的时候就来了。” “呵呵……” 陈长生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我还没讲话呢,陈叔叔你就打我。” “你看你,那眼圈沉的,晚上不睡,早上不起,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当自己年轻呢。” 如意嚯了一声,说道:“我这么年轻,我……” 她愣了愣,随即便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我都四十好几了,快五十了啊!”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不然呢?” 如意嚯了一声,却只是说道:“好快啊,我也成了上了年纪的人。” 陈长生无奈一笑,随即从袖中摸出了一块蜜饯来,递给了她。 如意瞧了一眼,说道:“叔叔方才还说我老,这会又给我拿糖吃,起不来就不好,老了吃糖就是好的了?这牙要是掉了,可就没了。” “你吃不吃?” “吃。” 如意伸手接过,好似生怕陈长生收回去一样。 将那蜜饯放进嘴里,甜味散开,她吧唧了两口,说道:“真甜。” 说着却又哼哼两声,说道:“我都上了年纪了,叔叔却还拿糖来哄我,是觉得我跟狸花一样不聪明,跟小孩一样是不是。” 陈长生说道:“吐出来,不准吃了。” “我就吃!” 如意做了个鬼脸,说道:“陈叔叔小气。”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是是是,你大度。” “那可不。” 如意吃着糖,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心情大好。 她问道:“陈叔叔是专程来这儿找我的吗?” 陈长生晃悠着腿,点头道:“是啊,不来瞧瞧,你都要上天了,前两年是谁,竟将陈某留下的剑气都惊动了?” 如意反驳道:“那是意外!那猴妖以大欺小,我差点就栽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捡个孩子,还不容易? “再说了,还不是因为陈叔叔你,要不然我哪会跑到上京城去,更不会碰到燕南天。” 如意嘟囔着嘴,一脸委屈。 陈长生眨眼道:“因为我?” “是啊。”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上京城有个人想找你,找不到你,就找到我这儿了,说是希望的碰到你了,跟他说一声。” “谁啊?” “那个瞎子老头,不是你让他帮你建立了白夜的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哦……” 陈长生想了起来,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如意眨眼道:“陈叔叔你不会自己都要忘了这回事了吧。” “也不是。”陈长生说道:“事情多了,难免记的有些杂了,不提的话,大概是记不起来,但也不是全忘记了。” 如意哦了一声,随即问道:“那陈叔叔要去上京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差人送封信过去就是了,也没什么好见的。”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也是,那老头本来就不可怜,罪有应得而已。” 陈长生嗯了一声,随即问道:“饿了吗?” “啊?” “早上起来,要吃饭。” “这都什么时辰了?不如等着吃正午那顿。” “谁让你起这么晚的,我不来,你岂不是就直接睡到正午去了。” “嘿嘿……” “走,叔叔带你吃饭去。” “嗯。”如意答应了一声,随即道:“叫上董赤玉,我去喊她去。” 如意去那河边找到了董赤玉。 她见董赤玉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正撑着手看着那河水,也没忙活,就是呆坐在那里。 如意走上前去,问道:“发什么呆呢?” 董赤玉一看到如意,就想到早上掀开被子的事情。 她偏过头不与如意对视,只是慎怪般道了一句:“你这睡觉不穿衣裳的习惯,得改改。” “嚯,你又不好意思了,都是女的,你害羞什么?” 说着,董赤玉就更脸红了,说道:“姑娘家家不能这。” “我都快五十了,已经是老太婆了,哪里是还是姑娘家哦。” “岁数大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是啊,但岁数大可以胡说八道啊,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当然是想干嘛就干嘛。” 说着如意拍了一下董赤玉的肩膀,说道:“走了走了,陈叔叔带咱们下馆子去,吃好的。” 董赤玉轻叹了一声,摇头道:“你就知道吃。” “你不知道吃,那你别去,我自己个去。” “我还是一起吧。” 如意抱着手,说道:“你瞧你,老是口是心非的,往后哪里找得到男人哦,你这心思,谁猜的完才有鬼呢。” 董赤玉低着头,却道了一句:“我跟你学了,不嫁人。” “好的不学。” 董赤玉瞧了她一眼,有些生气的从如意身旁走了过去,嘴里嘀咕了一句:“你管我的。” 如意转头望去,见她气哄哄的样子,连忙又追过去搭话,压根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待二人回来过后,陈长生便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酒楼。 好酒好菜都端上了桌。 如意倒是吃的津津有味,相比起她那没规矩的样子,董赤玉就显得规矩多了,细嚼慢咽,也不毛躁,二人的性子简直就是正反两面,却又正好能凑在一块。 陈长生道:“说起来,你们两个女儿家年纪都不小了,没考虑过嫁人的事?” 说道这儿,如意跟董赤玉都停了下来。 如意说道:“我不嫁人,谁爱嫁谁嫁。” 董赤玉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我听她的。” 如意听后顿了一下,连忙道:“你可别听我的,我可不是个好人,别跟我学坏了。” 董赤玉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是不想嫁。” 陈长生的目光在她们两个身上徘徊,却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如意倒是还好,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就是这董姑娘,看向如意的目光总是怪怪的。 陈长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说好好吃饭。 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切的事,都随他们自己去吧。 王三娘已经走了,这丫头始终没嫁人的心思,虽也算是遗憾,但也无奈,三娘兴许也希望如意能按自己的心思来做选择吧。 就好像她的名字,如意,如意,本就是无所拘束。 如意却是思索了一翻,说了一句:“不过说起来,我觉着还是要有个孩子来给我养老的。” 董赤玉愣了愣,转头看向她。 如意说道:“想去捡一个来,捡来的吃过苦,懂事的早,这样我也省心,这不是一直没有机会吗。” 董赤玉听后却是打击她道:“你想的倒是美。” 如意说道:“怎么又想的美了,现在这世道,捡个孩子,还不容易吗。” 董赤玉听后却没有反驳这句话,只是无奈的点头。 世道如此。 秋月坊尚且还好,越是往那曾起战事之地走去,这样的事便越是多,在那河边,在那树下,总是能捡到被丢弃的孩子。 太平世道里,这样的情况都不少见,更别说如今是乱世。 陈长生说道:“你怕是得给孩子教坏了。” “陈叔叔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在叔叔眼里,侄女我就这样品行恶劣吗?” “难道还不够?” 如意摇了摇头,直道:“心痛……” “少装了。”陈长生笑道。 说着如意便又喜笑颜开,低头吃饭。 吃着如意又问了陈长生如今住在哪里,得知了是在流云观里,这却是让如意想起了一些事。 “前些年我经常在观里面待着,我看到了书阁里面的书,里面有叔叔你留下来的笔迹。” 陈长生听后回忆了一下,说道:“早年的时候,的确在书里写下了一些心得,你看了哪些?” “那本太上忘情道经。” “那本书啊……” 陈长生隐约间还记得自己写的东西。 他开口说道:“当年几次观看此书,只觉得不适于我,离开这么多年,于岁月里,慢慢的才有所领悟,这所谓太上忘情,其实也不是让人忘掉情欲的意思,其深意是对于情欲的控制,当初悟性不够,没能明白,如今回忆起来,才觉此书非凡。”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真正的久远 如意撑起下巴,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叔叔,她道:“说起来,我很少在叔叔口中听到这些关于修行的话,那时候也是书里面,我才感觉到陈叔叔是个真正的修行中人。”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随即笑道:“修行与读书一般,书里的道理止于书中,不在外事。” “这样吗。” 如意点了点头,好似明白了什么。 “我吃饱了。” 陈长生去结了账。 又将如意跟董赤玉送回了家里。 “我去见见金三爷,之后便回道观了,有什么事便上山找我,又或者去寻童医师,知道了吗?” 如意点头答应,却又说道:“我能搬去道观里住吗?” “这不是随你吗,山上可无聊的很,只要你受得了。” “那我跟陈叔叔一块!” 董赤玉上前,说道:“我也去。” “那便收拾东西,陈某一会过来。” “好嘞。” 如意兴冲冲的就去收拾衣裳去了。 陈长生则是出了院子,去找金三爷去了。 金三爷早年在这秋月坊里开了个书铺,金家早年也是做生意起家的,曾也富甲一方,金三爷虽不在行,但好歹也受过耳濡目染,手中有了多余的钱财过后,便开了许多铺子,但多数都在外地,不在青山城里。 对他而言,这些铺子将会是他往后的落脚之地,总有一日,他会再走一遭,有了这些产业,往后他也不至于像当年那般露宿野外。 陈长生在书铺里见到了金三爷。 金三爷已经很老了,瞧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铺子里拿着小锤子锤着酸疼的腿,身后的伙计帮他捏着肩膀。 上了年纪后,身上便浑身酸疼,早年时忙啊累啊,又染了风湿,到了老来才是煎熬。 “嘶……疼疼疼,这边点……” “东家,力道可以吗?” “差不多了,嗯……” “唉……”金三爷长叹了一声,说道:“我这身子骨真是不行了,当年走几十里地我都不带喘气了,现在走两步都疼的厉害。” 说着,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你早年到处跑,总是会留下些病根的。” 金三爷的目光望去,见了来者,却是一怔。 “陈先生?!” 金三爷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老人家。 他从那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去,也不顾身上酸疼,来到了陈长生面前。 “陈先生,真是您啊!您怎么……” 金三爷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询问先生为何转眼之间就这么老了。 在他的印象之中,陈先生应该是那不老的神仙才对。 陈长生道:“会老,才不会吓着人,不是吗?” 金三爷听后明白了过来,连忙道:“先生快请坐,那什么,伙计,上茶,上好茶!!再给我拿一坛子好酒来,快点的。” 伙计愣了愣,答应了之后便要去筹备。 却又听金三爷道:“算了,我自己去拿。” 陈长生见金三爷还要亲自动手,便道:“行了,一把年纪了,别折腾了。” “先生说的哪里话,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 “快坐下吧。” 见陈先生执意,金三爷这才老实坐下。 他舒了口气,这才问道:“先生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昨日来的,歇在流云观里。” “我想也是,听童医师说,那流云观本就是先生的道场。” 陈长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那可不是陈某的道场,流云观历代都是传承有序的,陈某是幸得曾经的一位观主收留。” “是这样吗……” 金三爷道:“不过说起来,流云观的扬名,倒是离不开先生,坊间的一些老人们总是会提起一些往事,总有先生你的身影。” 陈长生说道:“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金三爷道:“有人记得,就不算久。”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金三爷说话总是有深度,常与笔墨作伴,总是不一样的。 伙计先上了茶水。 都是好茶叶,听金三爷说,这茶叶是他自己炒的,走南闯北的,他可没少学手艺。 提起这个,金三爷便说起了他当年流落茶园,跟着制茶先生学做茶的往事,他的经历,都足以写出好几本书来了,绝对要比他笔下那本《山野志异》要长的多的多。 陈长生岔开了话题,说道:“我听如意说,明年开春,你要出门走走?” 金三爷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说起来怕先生觉得我矫情,我就是想再走一遍当年的路,顺道的见一见以前认识的一些朋友。” “这怎么能算矫情。” 陈长生说道:“陈某担心的是,现在的你怕是不好出远门了。” 金三爷道:“不走一遭我死了也不安心的,先生你知道的,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安稳的人。” “能写出《山野志异》的人,又怎可能安稳,但凡是看过这书的人,谁人都以为你金三爷这会还在天下间漫步呢。” “啊,先生看过那本《山野志异》了啊。” “看了,写的很好,若你写在前面,定是盛于《聊斋》的。” “先生谬赞了,我这点本事,不都是跟先生您学的,怎么可能比得上先生作的《聊斋》呢。”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之前便跟你们说过,那《聊斋》真不是陈某所作,其著者蒲松龄,字留仙,世称聊斋先生,这本大作,乃是聊斋先生所著。” 金三爷听后却是恍惚了一下,见先生这般认真,这才确信兴许真是他们误会了。 “真不是先生所作?” “真不是。” “当年我与曹先生只当是先生谦虚之言,而且左右想不透的是,这样的大作,为何不曾留名。” 陈长生想了想,解释道:“岁月不知掩埋了多少东西,陈某只是再度将他们拾起而已。” 由此,金三爷也彻底明白了过来。 他不禁恍惚。 先生该是活了多少岁月,才能将那被岁月掩盖了的《聊斋》,再度现于世间。 要让世人忘记这样一篇大作,该要多久? 金三爷不禁心向,或许…… 那才是真正被世人所忘记的久远。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乘黄 陈长生觉得金三爷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但他也没办法解释了。 在这个别样的世界里,他没办法拿出证据来给聊斋先生正名,便也只有这样了。 金三爷想着,目光却是看向了陈先生。 他似乎想问先生,一直活在这世上,真的不会痛苦吗。 这也是金三爷老了才明白的道理,他这个见过、遇到过、接触过非常人所及之事,故而长寿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故友离世,那种痛苦,难以言喻。 金三爷到底是没问出这话来。 眼前的是先生,这样的话,是逾矩了的。 但就算金三爷不说,陈长生也从他的目光之中看出了他想说的话。 陈长生道了一句:“挺痛苦的。” 金三爷愣了愣,他的瞳孔微缩,连忙道:“学生无意揣测先生心思,还望先生恕罪。”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老了反倒这么害怕了,当年在茶楼的时候,不就挺好的吗,陈某这儿没有什么陈规滥矩,想说便说就是,没什么冒犯的。” 金三爷张了张口,他微微点头,随即问道:“先生这样痛苦,又是怎么解决的呢?” 陈长生道:“我远没有你想象的那般高明,这红尘滚滚,本就不是陈某能随意托起而又放下的,陈某视这红尘情欲为珍宝,故而无力解决。” 金三爷有些呆愣的看着面前的陈先生。 他未曾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这好像与他所知道的陈先生大相径庭,都说人无完人,可在金三爷的潜意识里,先生便是那个完美的人。 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先生亲口告诉他说,他一样也是不完美的。 金三爷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先生一样也无能为力吗……” 陈长生微微点头,回应了他的话。 金三爷抬起了头来,说道:“既是这般,我也无所顾虑了,不瞒先生,我原本是打算今年春时就走的,可心中却又畏惧,路途上皆有故友,时隔多年,若是再见,他们不在了,我又该如何,学生时常在想,当我迈出步子,或许走在路上,就会被这红尘里的岁月所吞没,学生害怕,又无能为力,想寻一法,静心,清心,可先生都无能为力,我又能有多少高招呢……”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莫要轻看了自己,陈某而非圣贤,无外乎是一个俗人,许多地方,也不如你,写书著作,陈某不如你,人情往来,陈某亦不如你,陈某并非高山,只是溪流罢了。” 金三爷望着他。 这一日,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陈先生。 早年时,他总是当陈先生一些话只是谦虚,如今老了再听这些话语,才知这些竟也并非都是谦虚之言。 “学生受教。”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早年时,陈某在秋月坊有一故友,不慎落了腿疾,陈某见其难熬,便依一杯酒除了他身上之病痛。” “金三爷如今年迈,却要远行,一身病痛,却难走远,你也不仅仅是陈某的学生,曾经更是为陈某捧场的茶客,打赏无数,我们因茶结缘,陈某便许一杯茶水,祝金三爷开春之际,一路顺风。” 陈长生提起那茶壶,将那杯子一点点添满。 金三爷愣在原地。 他眼眶微红,老泪纵横。 他未曾多言,只是与先生相视一眼,随即便端起那茶水,一饮而尽。 “学生,定不负先生所望。” 陈长生起身道:“老友未见,路途还长,三爷慢行,陈某便不多留了,那两个丫头还等着呢。” 金三爷一路将其送出了门。 他身上的病痛皆因那一盏茶尽数消散。 所有的顾虑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心中畅快,千言万语化作俯身一拜,目送先生远去。 书铺的伙计后来问过他,“这位先生就东家常说的老师?” “也不仅仅是老师,还是先生。” “东家,先生和老师,不是应该意思吗?” “说书先生。” “啊?” 伙计愣了一下,却没能明白东家的意思。 但他能够感觉到东家的喜悦。 那是一种表现在脸上的喜悦,伙计从未见过这样的东家。 …… 陈长生带着如意跟董赤玉上了山。 上山的路途对于寻常人来说还是有些难走,但如意和董赤玉到底是练家子,完全就难不到她们。 不多时就进了观里。 观里条件差了些,不过好歹住得下,只是要委屈着两个丫头睡一间了。 “陈叔叔干嘛不睡正屋?” “那是观主睡的地方。” “哦。” 董赤玉对这里还算熟悉,早年的时候如意迷上了书阁里的书,她就在这儿睡过一段时日。 安排好后,三人便在这这观中歇息。 陈长生问起了那小道人,也就是浮云道长后来收那个徒弟。 如意说道:“我听桃儿姐姐说,小道长下了山后往北边去了,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是吗……” 陈长生喃喃了一声,说道:“我倒是怕这道观失传了。” “大不了叔叔自己做观主呗?这样不就不存在失传了。” “传承有序,那才叫传承,不然,这儿便只能叫做道场,陈某也是受人之托……”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说道:“这样说来,这也不算叔叔的家啊,不然回头陈叔叔搬下去跟我住得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两个女儿家,还是算了,别担心,陈某有地方住,大不了去谋一处院子就是了。” “谋?上哪谋?” “陈某以前有位老朋友挺有钱的,在秋月坊置办了不少院子。” 如意眨了眨眼,问道:“哪位啊,我见过吗?” “你见过。”陈长生笑道:“他叫墨渊。” 如意回忆了一下,随即便想了起来。 这人,她的确见过,好像是在京兆尹府里的时候见过一面,而且他之前也听桃儿姐姐说过,墨渊是一头话非常多的龙。 如意说道:“我听桃儿姐姐说,以前道观里也就墨大哥跟一位叫做乘黄的妖怪常在,墨大哥我见过,那位乘黄长什么样子啊?” 陈长生愣了一下,他也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是啊…… 乘黄,他如今怎样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根本没在听 说起来,乘黄一直都是道观里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一个。 往往而言,他都是待在那屋顶,化形成那垂脊上的神兽,极少与外人说话,他的性子跟墨渊乃是两个反面。 陈长生说道:“他当年跟着墨渊去了修仙界,如今不知道在哪里。” “这样啊。” 如意嘀咕了一声,她对于这些往事都挺好奇的。 夜幕降临,山上也逐渐寂静了下来。 聊到夜里,如意也有些困了,便带着董赤玉回了屋里歇息。 蝉鸣声不曾断绝,进了这山中后,那蝉鸣好似就到了耳畔,吵杂不矣,对于如意这样的急性子来说,倒是有些难以忍受,吵的她睡不着觉。 “这蝉好吵啊……” 如意喃喃了一声,辗转反侧。 董赤玉由此也醒了过来,她轻轻拍了拍如意的后背,说道:“快睡吧,睡着了就不吵了……” “你还没睡着呢?” 董赤玉揉了揉眼眸,说道:“你翻来覆去的,我怎么睡得着觉。” 说着,她打了个哈切。 如意躺在床上,侧目看向了窗外。 从这山里面往外看去,那天上繁星点点,有着别样的风光,让人眷恋。 她说道:“董木头,你说,我还能见陈叔叔多少次呢……” 董赤玉听后愣了愣,问道:“你在说些什么?” 如意埋下了头,说道:“要不是今天陈叔叔提起,我都没发觉,我已经快五十岁了,已经是一个老太婆了。” 董赤玉要比如意年轻的多,她足足要比如意小一轮多,三十出头的样子。 但相比起来,除了干娘以外,便没有比她更为了解如意的人了,如意什么糗样子董赤玉都见过,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她也知晓。 董赤玉轻拍着她的背,说道:“人都会老的,你会老,我也会老,陈叔叔不会因为你老了,变了样子,她就不认得你了,同样的,我也不会。” 如意说道:“我知道你想安慰我,我也知道,你跟陈叔叔也不会不认得我,我只是害怕……” “怕死?” “怕老死。” 如意回答了一句,随即又说道:“兴许是这些年过的太安逸了,心态也不一样了,当年带着狸花的时候,城外面不知道多少北漠人,我都敢守在那城门口,现在却再也不敢做那样的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开始怕死了,兴许是娘亲走了过后……” 董赤玉见她情绪低沉,便抱住了她,像干娘当初安慰她那般,轻轻的拍着如意的背。 如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她将自己蜷了起来。 董赤玉问道:“有些冷?” 如意摇了摇头,只是说道:“蜷起来舒服一些。” “好。” 董赤玉道:“我陪着你,别难过。” 如意撇了撇嘴,说道:“你快别了吧,今天陈叔叔还在说嫁人的事,我不嫁人倒是无所谓,但是你呢,你一个人孤零零的飘在外面,往后总是要找个倚靠的,别跟我学些不好的。” “我觉得跟着你挺好的。” 如意说道:“你不也说了吗,人都会老的,更别说你比我小一轮呢。” “小一轮怎么了吗?” “意思是我大概会死在你前面。” 月光照亮了董赤玉的眼睛,她在短暂的思索过后,回答道:“那我也不活了。” 如意听后愣了愣,她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你有点疯。” 董赤玉不明白如意为什么这样说。 随即便见如意撇过了头去。 而董赤玉也在为自己方才的话后悔,她觉得,自己不该说这样出格的话。 二人背对着背,夜里便再没有多说任何话语。 …… 清早的时候,桃儿跟童知唤带着童念一上了山来。 时隔多年,陈长生再次见到童念一,如今她也已经能够打到她爹爹胸膛高了。 童念一看到陈长生的那一刻愣了一下,“你你你……” 陈长生对她和煦一笑,走上前来,说道:“我们见过。” 童念一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见过。” 童念一说道:“你是那个在我脑海里砍树的人。” 童知唤道:“念一,这位是陈先生,要叫人,不可无理。” 童念一回过神来,这才规规矩矩的唤了一声:“童念一,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邀他们三人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董赤玉去沏了茶水来。 山上没什么吃的,便摘了几个桃子招待。 童念一的目光一直都在陈先生的身上,她对这人感到无比的好奇,给她的感觉,就好像他们之间早就认识,但却从未说过话一般。 童念一没有开口,只是坐在一旁,听着爹娘跟这位陈先生闲聊。 说的大多都是一些往事,童念一对这些倒不是很感兴趣,听着听着就想打盹。 ‘大猫说的没错,这位陈先生,真的有些无聊……’ 陈先生给她的印象就是,这是一个很慢的人,虽为人谦和,但说话很慢,做事也很慢,一言一语都很规矩,但却又说不上来的别扭,总归就是有些不自在。 本以为今天只是来拜访一下。 童念一也就想着,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回去了。 谁知道,说到最后的时候,只听她爹说了一句:“念一这孩子调皮,就麻烦陈先生了。” “啊?” 童念一愣了一下,看向阿爹。 却听阿爹说道:“这两天你留在道观跟着先生,要谨记先生的话,不可忤逆,知道吗?” 童念一都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怪她半路出神,根本就没听爹娘跟那位陈先生聊了什么。 总之,她就是被扔在这里了。 童念一有些茫然,但这位先生在这,她也不好直接开口拒绝,便也只能认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爹娘竟真的就将她扔在这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童知唤和桃儿走后。 童念一也镇定了下来,她的目光看向那位青衫先生,眨眼问道:“我该干什么吗?” 陈长生道:“方才你根本就没听吧。” “我听了。” “那你爹娘说了些什么?” “……” 童念一眨了眨眼,随即道:“哎呀,陈先生,我肚子疼,要去一趟茅房。”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这如何让人不好奇呢 童念一去茅房提溜了一圈就回来了。 谁知道陈先生一见她就问了一句:“所以你爹娘刚才说了什么?” “……” 童念一坐的板板正正的,睁大眸子看着陈先生。 “这可如何是好。” 陈长生道:“陈某也没在听啊……” 陈长生的话让童念一愣了一下。 童念一眨了眨眼,问道:“陈先生在跟我爹娘说话,怎么会没在听呢?” 陈长生道:“在说话也不见得真听进去了……” 他无奈一笑,说道:“你爹娘左一句右一句的,陈某耳根子也烦,往往这样的时候,他们说一句,陈某只需要点点头,笑一笑就行了,谁知道他俩就把你扔给陈某了。” 童念一听到这话心里不禁嘀咕了起来。 这位陈先生,怎么看着这样不靠谱啊。 陈长生道:“不过无碍,左右你爹娘就是想我教你些东西,凑合着教你一些就是了。” “凑,凑合?” “失口失口,陈某定会倾囊相授。” 童念一眼中皆是疑惑。 “所以陈先生真的不是顺口讲出了心里话?” “哪能啊,陈某一定好好教你。” 总之,这话就是有些不太可信。 但童念一却是觉得很有意思,好像爹娘走了之后,这位先生又是另一幅模样,比方才有意思多了。 谁知道方才那规规矩矩的青衫先生,根本没在听呢。 两人坐在这枯树下面。 童念一不禁问道:“那陈先生打算教我什么?” “你想学什么?” “这不是看先生乐意教什么吗?” “陈某懂的东西挺杂的,这得看你自己。” “这样啊。” 童念一随即思索了起来。 “什么都能学吗?” “自然。” “我得想想。” “嗯。” 正想着呢,便见如意披头散发的走了出来。 “小念一,你也上山来了啊。” “如意姑姑,你也在这?” “来山上住两天。” 如意打了个哈切,说道:“我先去洗把脸。” 童念一瞧着如意离去的方向,嘴里不禁嘀咕道:“如意姑姑真是懒洋洋的……” 陈长生侧目看去,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啊……”童念一吧唧了一下嘴,说道:“陈先生,咱们在背后说别人是不是不好。” “没关系,你如意姑姑是习武之人,听力不差,方才的话,她都听的见,所以就不算在她背后说坏话。” “……” 童念一道:“陈先生跟别的先生好不一样。” 陈长生想了想,认同道:“这倒是,毕竟人家是真正的先生。” “陈先生不是真正的先生?” “反正不是教书先生的先生。” “嗷嗷……” 陈长生接着问道:“所以你想好了学什么吗?” “不知道……” “跟你爹一样,学医,怎么样?” “不好,学医没意思,而且很累,阿爹经常忙的没完没了的。” “习武呢?” “唔……”童念一想起了如意姑姑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 “读书?” 童念一摇了摇头,说道:“想学点别的。” 陈长生琢磨了一下,却是忽的笑道:“不然,陈某教你砍树吧。” “砍树?” “对。” “就像你在我脑海里砍树那样吗?” “学吗?” “学!!” 童念一很是好奇,到底怎么跑到别人的脑袋里去砍树。 但没成想,陈长生却是带着她去了后面山上。 然后,将一把斧头递给了她。 童念一看着手里的斧头,眨眼道:“是真的砍树?” “不然呢?” “我以为是要到别人的脑袋里,就像先生在我脑海里砍树一样。” “什么不都得慢慢学吗。” “先生说的有道理。” 童念一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结满了桃子的桃树,问道:“不过,这棵树就这么砍了是不是不太好?还有这么多果子呢。” “不是说要将他给砍倒。” “啊?” “你脑海里的那棵树,到现在不也一直好好的吗。” “那是……” “有讲究的,说是砍树,其实也是一门手艺,就比如说面前的这棵桃树,任由其生长,虽说每年都会开花结果,但若是今年修剪一些枝干,来年便会长出更多的果子,也会更甜,更大。” 童念一听后愣了愣,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这样的说法。 “真的?” “当然。” 童念一道:“可是先生,我脑海里的树,你每来一次,他就好几年都不结果子啊,到现在都没有长过。” “那是另一种结果,树不能倒,也不能让他结果子。” 陈长生道:“这是陈某真正要教你的。” 童念一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陈长生道:“别人脑海里,就不曾有树,唯独你有,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童念一眼巴巴的望着陈先生,等待着解释。 她心里面也好奇,她之前跟旁人说,旁人经常说她有毛病,叫她去看大夫,为什么别人没有,她就有呢? “陈某也不知道。” “咳咳……” 童念一咳嗽了一声,说道:“先生不如不说。” 陈长生笑道:“总之,这棵树,是你独有的,你与他本是一体,若是这棵树死了,你也没办法活下去,但若是仍由其开花结果,那么,你便不是你了,而是另一个你。” “另一个,我?” “对,在修行一道上,有一种说法比较类似,叫做夺舍,便是某个人的魂魄,霸占了旁人的肉身,这就叫夺舍。” “有人会霸占我的肉身?” “只是同一个道理而已。” 陈长生接着说道:“陈某要教你的,便是如何修剪树木,从好的一面,再到不好的一面,如此,你才能控制这棵树,不至于枯死,也不至于开花结果,这样,你才能掌控自己的命数。” 童念一听的有些发懵,说道:“听着好乱。” “没关系,陈某会一点一点的教你。” 虽然听着乱,但好在童念一的确是感兴趣的。 这是她从未了解过的东西,长这么大,她只知道桃子有的甜有的就不那么甜,她以为这种事都是顺其自然的,人力无法控制的,如今先生却告诉她,这是有窍门的。 这如何能让她不好奇呢。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炼神 这一天里,童念一学的尤为认真。 什么顶端优势,又或是分叉上枝条与下枝条云云的东西,总之,先生说的都特别杂,她一时半会也记不住,便找了笔墨记下来。 就这么一直到了下午,董赤玉做好了饭菜,这才罢休。 童念一的兴趣却远不止于此,慌慌张张吃了饭过后,便又去看起了笔记。 如意眨眼问道:“陈叔叔教了小念一些什么,我可没见她这样认真过。” “砍树。” “啊?” “就是砍树。” 陈长生说了一些相关的东西,但如意怎么也听不懂,索性摇了摇头,打断了陈叔叔的话。 董赤玉吃着饭菜,问道:“叔叔,这些法子真的有用?弄的好的话,果子真的会长的更多,更甜吗?” “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除却这些,还有天气跟土壤的问题,观后面的桃儿虽然每年结果,但每年都是良莠不齐的,土的问题很重要,观后面的土太过扎实了……” 董赤玉倒是来了兴致,又问了一些。 陈长生便道:“你若是想学,明日可以跟着一块。” “真的吗?” “当然。” 于是乎,便又多了一人。 只有如意,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根本起不来床,就算来听听,也是一脸迷茫。 夜里的时候。 童念一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闭眼便浮现出了脑海里那棵树。 这棵树自先生头一次出现在她脑海里过后,便再也没有开过花,结过果。 先生总是说这棵树很是危险。 童念一心中好奇不矣,但也仅限于好奇,不敢去多作尝试。 她觉得改天还是要问问爹娘,她之前也问过,隐约间觉得爹娘是知道这棵树的来历的,只是一直不告诉她,甚至是隐瞒。 也是由此,才更让她想知道答案。 这棵树为什么存在,存在在她的脑海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两天里,她时常与先生闲聊。 偶尔也会说起当年爹爹上山那一晚上的事情,据先生说,阿爹在这山上得了一本无字天书,但全天下的医书却都囊括在了这本无字天书里。 这也是童念一头一次听到阿爹学医时候的事情。 同时又提起了阿爷。 童念一从来没见过阿爷。 先生说,她的阿爷叫童才正,也是医师,一辈子做了不少善事,阿爹也因此受益,身上有功德护身,这些有些玄乎的东西,童念一听了茫然,她还是更喜欢一些能说的出道理的东西。 童念一的心思有许多,但也只是片刻,便烟消云散了。 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起了个大早,她已经等待在了院子里。 不料今天先生却不待着她去看树了。 “先生,我们不等董姑姑吗?” “今日教你一些别的东西。” 陈长生带着童念一一路往那山顶上走去。 童念一走的有些吃力,但好歹也坚持了下来,就是手上磨破了些皮,有些火辣辣的。 “学着我的样子,坐下。” 童念一学着先生的样子盘坐下来,掌心向上。 “按道理而言,陈某应当循序渐进的教你,可是陈某的时间不多,只能将这一通杂乱的东西先塞给你,再由你自己慢慢消化,今天,陈某要教你的是,如何砍你脑海中的那棵树。” 童念一听后愣了愣,随即提起了精神。 “接下来,陈某说的你听好了。” 陈长生开始教他炼神之法,这也是陈长生第一次接触到的修行之法。 “人存于世,以肉身为、魂魄而起,神念属三魂七魄之中……” 陈长生将心法口诀一一念诵于她。 童念一听着这些话语,不由得觉得一阵昏沉,却是在恍惚之间,落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眼前,是一片昏暗,却又有这些许光亮。 她循着那光亮走去,却见到了那棵她一直以来只是看到的‘树’。 这棵树长满了叶子,却无花朵,更无果实。 童念一伸出手来,触碰到了那棵树,却是那样的真实。 她不禁一怔,猛然间思绪却又抽离。 再睁眼时,她回到了那山巅,随即便感到了一阵疲惫,头脑也昏沉了下来。 “先生,我……” 童念一的脸色有些难看,说道:“我好累……” 陈长生道:“你如今尚且还未掌握,强行驱入识海,太过耗费你的精力了。” 童念一甚至都无需引导,便能让神念进入自己的识海之中,这或许在许多修士眼中,这样的天赋可以说是万中无一。 但从她的出身上来看,这样的情况再寻常不过了。 她本就非人非妖,魂魄神念之上的异变让她自由便能注视到自己的识海,能看到那棵树,也能看到砍树的陈长生,有了前提,后来便容易的多。 童念一虽疲惫不堪,但方才那样的感觉,实在让她觉得奇妙无比。 但她再试着进入其中时,却是难了,给她的感觉就是好像没了力气一般。 不过陈先生却教给了她方法。 “神有力,而不乏,一切都要慢慢来,就似我教你的一般,揠苗助长终究无果,水到渠成,方为自然。” 童念一咬了咬牙,点头道:“是,先生。” 到了入夜的时候,童念一已经累的走路都有些晃荡了,好似喝醉了酒一般。 回到屋里,倒下过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长生则是坐在那院子里看起了星星,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 如意似乎是睡不着觉。 索性便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坐着。 如意打了个哈切,说道:“陈叔叔不会打算在这里坐一夜吧。” 陈长生道:“就是坐一会,一会就睡了。” “嗯。” 陈长生道:“你最近心思好像挺乱的。” 如意愣了愣,“我吗?” “不然呢。” 陈长生道:“你以前可没有睡不着的毛病,无法无天不知死活才是你的如意的性子。” “什么无法无天,不知死活啊。”如意轻咳了一声,说道:“陈叔叔就这样看我哦。” 陈长生道:“你不就是那样的吗。” 如意摇了摇头,却道:“那是以前了,我现在嘛,只是年纪大了点,难免想的有些多。”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不准说出来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陈某还当你是个小孩呢,你自己却觉得老了。” 如意听后嚯了一声,说道:“不是陈叔叔说我上了年纪了吗,我都没发觉,一想才反应过来,我都快五十了,已经老的不能再老的姑娘了。” “好好,老姑娘,老姑娘了……” 陈长生呢喃着,从那袖里摸出了一块蜜饯来,递给了她。 如意伸手接过,放进了嘴里。 她平日里不怎么吃,但陈叔叔给的她就喜欢吃。 吃着蜜饯,如意的抬头看向了天上的星星,说道:“他们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 陈长生见她这般说起,便道:“我见他们,岁数大了,反而释然了,你怎的不一样。”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反正就是怕嘛,我舍不得啊,活着多好啊,这不是都在吗,董木头也在,陈叔叔也在……” 陈长生侧目看向她,说道:“那陈某助你入长生一道,如何?” 如意听后眨了眨眼,这般说起的时候,她反而却犹豫了起来。 陈长生见她不说话便问道:“怎么了?不想学?” “也不是。” 如意舒了口气,说道:“就是,嗯……” “叔叔别看我一直都闹腾的厉害,其实真要说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平静一些的日子,就有个小屋,种点田,养点鸡鸭什么的,平平淡淡。” “修行不耽误这些。” “这不一样嘛,就好像这江湖一样,说着不入江湖,但实际上,又有几个不是身不由己的呢。”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点了点头后道:“这倒是。” 如意撑着下巴,轻叹了一声,说道:“所以纠结嘛。” 陈长生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有龙君的龙气与陈某的剑气蕴养,你总是要比寻常人活的更久的,不着急,等你慢慢想,想清楚,想明白。” 如意听后愣了愣,忽的想起了一事。 “陈叔叔。” “嗯?” “黄爷爷当初也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过吗?” 陈长生顿了顿,却是摇了摇头。 “他没有纠结,直面了自己的生死,于他而言,活的越久,越是痛苦。” 如意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过叔叔留下的笔记,长生,何其之苦。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陈某年轻的时候,心中也曾想过,若是能长生在这世上,那该多好,可慢慢的才明白,似我这般俗人,若是长生于世,所遭受的,只会是岁月的折磨,饱受痛苦的摧残。” “执拗的人,是禁不住长生的。” 如意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看向陈叔叔道:“叔叔是执拗的人?” 陈长生点头道:“是啊。” 他就是不肯妥协,方才活的这般痛苦。 撑着下巴的如意看向了头顶的星星,说道:“好像变成星星更好,可我又担心……” 黄爷爷走了,芸姐姐也走了,叔叔身旁的人都在逝去,却少有人选择留下,在旁人的目光之下,好像陈叔叔变得没有那样慵懒沉默,慢慢在好起来,但如意明白,陈叔叔不过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安慰自己,受了伤,却只会躲起来,用衣裳遮住伤口。 如意当然明白,她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事情。 “担心什么?” “没什么……”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不难猜。” “叔叔不准说,就当不知道。” “那我不说。” “嗯。” 两人的话语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但是无所谓了,陈长生觉得这样就挺好。 最终陈长生只说了一句:“别担心我,我会活的好好的,顶多只是落魄一些,但总是会活着。” 如意与他的眸子对视。 面对好像父亲一般的陈长生,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不禁在想,叔叔多好的人啊,为什么这世道却都这样对待他。 “快去睡吧,昂。” “叔叔也早些睡。” “这就去睡。” 夜里,流云观也安静了下来。 却不寂静,有蝉鸣声,晚风吹拂树木的沙沙声。 这不大不小的道观,陪伴了陈长生许久的岁月,与那后来青山中的小城一般,抚慰着他的内心。 伤疤会有愈合的那一天,也有可能会逐渐溃烂,但也总会有药。 顺其自然就好。 …… 隔日一早,陈长生下了山,去了一处茶楼。 茶楼里的伙计见了陈长生后顿时目光一凝,随即便眉头却又舒展开了,转而笑脸相迎。 “客官,楼上坐。”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上了楼。 伙计一路跟随,问陈长生要喝些什么。 陈长生将那写好的信件放在了桌上,对他伙计说道:“这封信,是交给那老瞎子的,顺便告诉他,让他不必来了,来了陈某估计也不在这里了。” 伙计怔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将那信件收进了怀里。 随即却道:“大人,可是堂主他想亲自见一见您……”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见就不见了,没什么好见的。” 伙计张了张口,却被长生打断道:“去上茶吧。” “是……” 伙计应下,随即匆匆去端上了茶水。 他候在一旁,接着便再没有听那位先生说半句话,静静的坐在这桌上喝了半碗茶水,那位青衫先生便起身就要离去了。 “我送大人。” 陈长生摆了摆手,只是道了一句:“忙你的去吧,不必送了。” 虽这样说,但伙计还是将陈长生送出了门。 伙计到了茶楼门口,就没再上前了。 他的目光望着那远去的青衫老者,却是对于此人尤为好奇,上面吩咐了许多,但却从未有人告诉他,此人从何来,叫什么,好像一页白纸。 他在这秋月坊里待了这么多年,就为了等这么一个人,自己还未找上门去,此人却找上了他。 伙计看了看怀中的信件,无奈的叹了一声。 这般看来,不久之后,他就要离开这儿了。 他想着,往后也不做这活儿了,白夜里虽然给钱给的多,但他又哪里还有这么多年,寸金难买寸光阴,总是要做些别的事情。 当夜,那茶楼的伙计便带着信件离开了这儿。 就如他来时一般,没人知晓。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她自然不是蠢的 童念一本以为陈先生会一直教她。 但后来的某一天里。 她大清早起来,却迟迟没能等到陈先生。 她坐在那枯树下的石桌前,这一等便到了正午。 直到如意姑姑醒了过来。 如意见童念一一个人待在这里,她愣了一下,问道:“小念一,陈叔叔呢?” 童念一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一早就在这里等着,没见陈先生,说不定先生下山去了……” 如意听后愣了一下。 她恍惚了一下,迈步朝着那观门口走去。 左右张望了一眼后,随即便去了陈叔叔的屋子。 那屋子里的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更是一尘不染,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原位,那床上的被褥也摆的凭证如一。 如意有那么一瞬间失了神。 童念一跟了过来,开口问道:“怎么了,如意姑姑。” 如意在童念一的呼声中清醒了几分,她舒了口气,对童念一说道:“小念一,你该下山了……” 童念一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 如意说道:“姑姑再去睡会,昂……” 童念一听后愣了愣,说道:“如意姑姑,这都快正午了,你还睡啊?” 如意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好像接着睡上一觉,便不知道陈叔叔已经走了,他便能在身旁多待一会似的。 童念一叹了口气,最终却也无奈。 她还以为先生会回来,但也只是她以为,便白白等了一个上午。 最后,是董赤玉带着她下了山。 童念一回到了家里,童知唤与桃儿好像明白了什么。 童念一问道:“先生不教我了吗?” 桃儿轻抚她的头,说道:“先生有更重要的事,乖,念一。” “那以后还会见吗?” “会的,一定会。” 睡了一天的狸花醒了过来。 它打了个哈切,却见童念一已经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狸花眨眼问道。 童念一有些不开心,坐在那凳子上撑起了手,说道:“先生好像走了。” 狸花愣了愣,眼眸忽的瞪大,说道:“走,走了?” “嗯。” “他走了?” “是啊。” 狸花张了张口,却有些想不明白,它在地上走了两步,嘴里嘀咕着:“陈好人怎么就走了呢……” “他怎么走了呢……” “怎么……” 童念一眨了眨眼,问道:“大猫也舍不得陈先生吗?” 狸花回过头来,说道:“他上次答应狸花,给狸花带鱼干的!” “啊?” “他又忘记了。” 童念一说道:“说不定是先生太忙了。” 狸花垂下了脑袋,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反正陈好人也不是第一次忘记了,他总是这样,说话不算话。” 它吧唧了一下嘴,胡子动了动,说道:“为什么陈好人不来找我……” 童念一眨了眨眼,说道:“不是大猫你要躲着陈先生的吗?” “陈好人没找我……” “是大猫你要躲着的。” “陈好人没找我……” “没找我……” 狸花好像很是失落,童念一瞧着它那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禁也有些伤心。 “大猫你不要难过,你难过,我也难过。” “想吃鱼干。” “……” 童念一又难过不起来了。 她忽然间发现,自己越发越是不明白大猫的心思,好像自己一直在长大,但大猫却不是。 狸花忽的叹息了一声。 嘴上说着鱼干,可它心里却是真正的有些难过。 “狸花下次不躲着了。” 它这般喃喃了一声,窝在那床上,便在没有说一句话。 童念一看的出来,大猫很喜欢这位陈先生,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大猫一直都将这位先生挂在嘴边,少有停过。 她不禁心想,若是自己,自己也会难过的吧。 恍惚之间,她好像也明白了如意姑姑为什么又折回去睡了一觉。 在她看来,这应当都是好难懂的道理,但好像忽然之间,她就明白了过来。 如意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 董赤玉趴在床边,如意醒来的动静,也让她醒了过来。 如意舒了口气,说道:“木头,你为什么不上床上睡?” “怕吵醒你。” “昂?” “嗯。” 如意说道:“你是蠢的。” 董赤玉眨了眨眼,随即对她说道:“快起来了,我去把菜热一热。” 如意看着董赤玉离去的身影,她不禁抿了抿唇。 转眼间又想到陈叔叔已经走了。 她心里又忍不住的落寞。 屋子传出一声叹息,如意随即穿好了衣裳,走出了门。 两人坐在桌前,面前的菜相对简单了些。 童念一下山了,陈叔叔也走了。 这顿饭好像就没那么热闹了。 董赤玉见她这般,便安稳道:“陈叔叔还会来的,你要多吃一点,别饿死了。” 如意听后哭笑不得,说道:“你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会饿死。” 董赤玉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如意无奈的摆了摆手,说道:“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董赤玉这才点了点头。 这顿饭吃完。 二人便也下了山去。 如意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道观,她不禁心想,这处道观应当是清净的才对,但陈叔叔的到来,却总会让这里变得热闹。 她舒了口气,唤道:“木头。” “嗯?” “往后我们就住在秋月坊,怎么样?” 董赤玉盯着她看了良久。 如意说道:“你不习惯就算了,那咱们还是回青山城,你不是挺喜欢家里的院子吗。” 董赤玉道:“我随你。” 如意嚯了一声,走上前去,邀住了董赤玉的肩膀,说道:“木头,你别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我是娘们,你也是娘们,可不兴这样。” 董赤玉推开了她,有些生气道:“你在说些什么啊。” 说着她加快了步子,摆脱了如意。 “怎么就生气了?” “喂,木头,我开玩笑的。” 如意追了过去,走在了董赤玉的身侧,只是她无论怎么说,董赤玉都没理她。 董赤玉低着头,红着脸不想让她瞧见。 如意侧目看了一眼,见了那一抹红晕,她本想说些什么,但却又闭上了嘴。 全当是不知道。 她自然不是蠢的。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仙妖庙 历史的长河里不乏智勇无双之辈。 而燕南天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他将心中所抱着的最后一份任性舍弃过后,一位真正的帝王也将在这土地之上觉醒。 这位承载着燕室血脉的王爷,拔出了腰间的剑,指向北方。 在这一片曾被襄人、北漠人偷换了天的土地上,他将重新站起,重复苍天! 乱世不知何年何月,不知以何为记。 裕王北去,先后攻占晋王多处城池,将那南北战线硬生生的划出一道缺口,强势猛攻。 这位后来兴起之人,用他的屠刀向世人展现了裕军的强大武力,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皆是战马铁甲。 守城之见了,无不胆战心惊。 同年三月,晋王退至惠安。 大片地域被裕王所占,情势逆转,曾经高高在上的今日,如今也跌入了谷底,宛若丧家之犬。 晋王带着他仅剩的三万兵马,于惠安扎营。 朝堂文书下发,来使带着文书觐见晋王,企图招安。 “招安?” 晋王听后狂笑不止。 狂笑却又戛然而止,猛然就抽出刀来,将那使者的头颅斩下。 所有人都没能来得及组织,只能看着那朝堂的使者人头落地。 “我晋王一世英勇,纵使虎落平阳,也不为鹰作犬!” 帐中有人阿谀奉承,直言王爷杀的好。 但也有人默默的看着,不发片语。 转眼数年,情势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帐中许多谋士早已不看好如今的情况了。 在一些人看来,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招安。 但眼下之事,却将所有的期望都给打碎了。 使者被斩,朝廷将不会接纳晋军。 他们所面临的结局可想而知,要么降于裕王,要么战死。 当夜,便有人离开。 帐中十余位谋士走了将近半数。 这天下大势,已不在晋王,何必再白费力气呢。 面对这样的局面,晋王却是脸色平静。 他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相比起先后的许多位王爷而言,晋王绝对是其中最为突出的那一个,他是一个果断勇猛的王爷,善用能臣,不吝贤才,晋之一字也在他的手中大放异彩。 晋王自认为,这天下唾手可得。 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也不过是棋盘之中的一枚棋子。 “何其悲哉……” 那一夜,晋王独坐亭中。 喝了一夜的酒。 在那黎明升起的那一刻,他的躯体忽的僵直,一抹神魂从他的躯体之中飞出,不见了踪影。 而那具肉身,也在那光亮之下逐渐腐朽,化作灰烬散去。 这位曾经大放光彩的王爷,就此消逝。 晋王忽然间的离世,让晋军彻底乱了阵脚。 再加上麾下谋士,将领的离心,不多时便变得千疮百孔。 同年,十月。 在经历了半年的顽固抵抗过后。 晋军降于惠安。 最终只剩下了一万余兵马,其中半数都是老弱病残。 …… 裕王花费了近十年的岁月,由边关荒凉之地崛起,先后收复了雁、晋两地,成为这天下唯二的掌权者。 而这最后一箭,也指向了那已经腐朽糜烂的朝廷。 身为裕王的燕南天却始终都在沉思着一件事情。 晋王的死,太过蹊跷。 他先后命人去搜查过晋王的居室以及所写的文墨,想要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最终却也未能找到线索。 他也曾挖开晋王的坟墓,而那里面,却只有衣冠,不见尸首。 据晋王麾下的一位亲兵说,晋王是那一日黎明时走的,好像是人死之后,经历了岁月最终什么都没能剩下,化作飞灰散了。 这样的事情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燕南天着实让人去调查,他始终觉得,晋王的事情没有那样简单。 可这边还没查出什么来,朝廷那边的动静反倒是让燕南天警觉了起来。 如今大势已去,可朝廷所表现出的反应,却是不慌不忙,好似静等着他发兵北上一般。 这不禁让燕南天深思了起来。 这天下争斗不休,但好像所有人都忽略了朝廷。 在这数十年岁月里,朝廷极少下场,反而像是座山观虎一般,任由其壮大,任由其消亡。 燕南天不明白朝廷到底有什么依仗。 但无论如何,大军如今都得北上! 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了! …… 在那朝堂之上。 九五之尊坐于龙椅。 那龙椅上的人换了面孔,一副俊朗硬气之象。 仔细看去,便知晓这位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小皇帝,那面孔变了,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在这段岁月里,朝廷之中的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林甫死于非命,而那垂帘听政的太后也在某天夜里被发现死在了竖井里。 如今坐在这位置上的,曾经并非皇子,而是懿王世子。 赵灵均。 这位名字之中颇具灵气的皇帝,却是先后所有人中最为不同的那一个。 他的爷爷赵恒源,曾是太祖胞弟,赵恒源建业有攻,后被封懿王,世袭罔替,身为世子,他如今却是坐在了那龙椅之上。 这一切都是因为机会落在了他的身上。 朝堂之中,先后有五位皇子,但无一例外的,在这场旋涡之中,要么病逝,要么死于非命,争权夺利之间,不知多少人惨死其中,这是皇位之争,更别说在这乱世之中,更无人在意规矩。 在经历了十余年的内耗过后,五位皇子殒命,唯有一位诞下一子,未曾夭折。 原本整个朝廷在李林横的笼罩之下,无人对这小皇帝下手,可意外却发生了。 也是因为李林横的死,这才给了懿王世子机会。 作为数位王爷之中,为数不多不曾造反,不曾谋逆的皇室血脉,在小皇帝死后,他也如愿坐上了这个位置,改年号为至顺,如今,正是至顺三年。 赵灵均清楚的知道,如今的情况,没有人能救大襄。 但身为一位曾经迷恋道法的懿王世子。 他却知晓,这世上能帮到他的,不止是人! 在晋王失势之际,他便笼络了大批妖、精、鬼、怪,更是重用无为道人,并起道场,招揽各方能人异士。 于是在他上位的第二年,世上便多了一个组织。 ——仙妖庙。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报我名号 仙妖庙并不是一座庙。 而是一群妖怪,一群修士,除此之外,便是那些人群之中看似不起眼的普通人。 作为仙妖庙的一员,鱼红豆以吃饱饭为己任,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跟着一群妖怪望风,然后吃饭,再望风,再吃饭。 不得不说,仙妖庙的日子好极了,尤其像是鱼红豆这样的巴掌大的妖怪,站在一堆一般都没人能看见他。 所以鱼红豆一向清闲,根本就没什么差事会轮得到他。 这些天,有个老头缠上了他。 周围的人好像都听怕他的。 听人说,这老道士修为很高,对妖怪的态度也不算好,所以很少会有妖怪凑上前去,都是离的远远的。 但这老道士却对鱼红豆出奇的好。 不仅吃喝管够,还教了鱼红豆一些法术。 无为道人不敢不敬,好歹他修行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了些眼力,这小人虽不起眼,但见到的第一眼无为道人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稍一探知,便想起来了是谁。 是当年的那位先生。 这也不禁让无为道人思考起了小人的来历,但不管如何,那位先生的神念在这,他就必须得敬重几分。 仔细想想,若不是当年那位先生留手,自己说不定都没命活到现在。 小人吃着豆子,问道:“道长,你想什么呢?” 无为道人摇了摇头,说道:“没想什么。” 鱼红豆眨了眨眼,也没多问。 无为道人却是顿了一下,开口问道:“贫道问你件事,如何?” 鱼红豆抬头看去,眼巴巴的看着道人。 无为道人说道:“如今这天下的局势变了又变,官家上位后大兴改革,积攒了不少国力,又创立了仙妖庙,紧赶慢赶,好在是恢复了一些元气,但比起气势汹汹的裕王,还差了好些,如今唯有出其不意,才有胜局,你觉得,这往后的局势会是如何?” 手里抓着豆子的鱼红豆眼巴巴的看着道人,说道:“道长问我,不是为难我吗,我哪里懂这些。” 无为道人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转而问道:“那简单些问,你觉得是裕王当皇帝好,还是现在的官家好。” 鱼红豆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我不知道,我又没见过官家,更没有见过裕王,哪里知道哪个好。” 可他却是话音一转,说道:“不过听说裕王人挺好的,他们都这样说,说裕王胜算更大一些。” “是吗。” 无为道人思索了起来。 他不禁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远处。 “其实贫道也这么觉得,裕王才是那个顺应天意的人。” 鱼红豆不解道:“可是,道长不是一直在帮官家吗?” 无为道人摇了摇头,说道:“那不一样,道宫承了先皇的恩情,由此兴盛,接连乱世,朝堂失势,我道宫也当偿还这份因果。” “因果不是和尚说的东西吗?” “道士也讲因果,说个简单的道理,知恩图报,这是为人之本,不可忘恩负义。” “这样啊。” 鱼红豆思索了起来,最终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太明白,感觉不值当。” “怎么?” “道长你明明更看好裕王,但因为这个所以站在了朝廷这一边,这样一来,胜算就不大了,而且听说裕王那边也有不少能人异士,更别说兵力了,若是输了,道长连同着身后的道宫也会身败名裂吧,说不定还会死人嘞。” 无为道人听到这话愣了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就算如此,那也要去做,而且有一点你说错了,道教并非是势力,而是一种思想,一个念头,就算贫道败了,道教也不会因此消逝。” 鱼红豆不明白这些,只是摇头。 他觉得道长有些不太理智。 无为道人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又在这里呢?” “先前道长不就问过了吗,我是走散了啊,误打误撞来了这儿。” “那你现在知道情势,又怎么选呢?” 鱼红豆想了想,说道:“不知道,但我不想掺和进去,再不济到时候还几顿饭就是了,而且,这儿也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他们给我抓来的。” 无为道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这般,道也说的过去。” “是啊。” 鱼红豆掰着豆子吃,不多时一颗豆子就吃的一干二净。 他对眼前道长说道:“道长,我觉得,人还是不能太死板,毕竟道长你也说了,这不单单是你的事,是整个道宫的事。” 无为道人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很快就舒展开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贫道会仔细考虑的。” 鱼红豆点了点头,随即便又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不料才走出了这小院子。 迎面就撞上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 鱼红豆转头就要跑。 “小子,别跑!!” 身后传来声音,鱼红豆立马顿住了步子。 那老头儿咧嘴一笑,走上前来将他给提溜了起来,放在了掌心之中。 鱼红豆忌惮的看着他,说道:“你又要干嘛,我不喝酒,也不去青楼!” 老头笑了一声,说道:“放心,不带你喝酒,也不带你去青楼,带你去玩点别的。” 无为道人从那院里走了出来,看向那老者,说道:“道友何必为难他呢。” 老头笑了笑,说道:“牛鼻子,我跟他玩,干你什么事,一边凉快去。” 无为道人张了张口,只得无奈摇头。 老头带着小人出了城。 一路往那郊外走去。 鱼红豆问道:“你带我去哪?” 老头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我教你剑法,你想不想学?” 鱼红豆虚起眼眸,说道:“没安好心。” 老头儿笑了笑,说道:“我没安好心?我可不管你这个,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师父了,见了我你得规规矩矩的喊一声师父,知道吗?” “我才不拜你为师呢。” “那可由不得你。” 鱼红豆挣扎着,没法动弹,说道:“学剑就学剑,你带我出城又做什么?” 老头说道:“叫声师父我就告诉你。” “呸!” “嘿,你小子,得了便宜还不知道,你可知,你师父我名为景无涯,乃是绝世剑仙,曾经更是剑山长老,你可得记住了,走在外面报我的名号,管用的很嘞。” “谁信你的话啊。” “哈哈哈。”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圈套 老剑修死活要他喊师父。 鱼红豆死活也不承认这个师父关系。 但老剑修却是实实在在的在教他。 除了头一次说,给他找把剑的事…… 景无涯带着他在山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棵树下。 “就这了。” “挖吧。” 鱼红豆愣了一下,问道:“挖什么?” “当然是挖宝贝!” “啊?” “让你挖啊。” “我不。” 说着景无涯就拔剑了,说道:“你挖不?” 鱼红豆嘴角抽了抽,长叹了一口气。 “我挖。” 鱼红豆本就小,挖了半天都不见有什么东西。 不料老剑修却是忽的喊住了他。 “等会。” 却见老剑修俯下身来,从那泥土之中捻出了一根头发。 鱼红豆见他如获至宝一般,他顿了顿,问道:“就这根头发?” 老剑修拍了怕他一下,说道:“你懂个什么,这头发可不一般,走,给你打把剑去。” “你认真的?” “不然?” 鱼红豆吧唧了一下嘴,心中不禁暗道。 果然是个老骗子。 起初的事实在荒谬,鱼红豆也不得不这样想。 可后来发生的事,才让他明白,这老头儿竟是真有几分本事。 “我教你这剑法,取自《六欲剑典》你可得好好学。” 鱼红豆听不懂这些,但左右有些不想低头,便跟那老剑修僵持着。 谁也不服谁。 老剑修却不管他愿不愿学,反正他是要教的。 …… 秋去冬来。 北方下起了下雪。 连同上京城在内,也起了大雪。 战事却没有因为天灾停止,仙妖庙的七成妖怪都被唤了出去,这些妖怪,大多都是为了人道气运,成就仙官而来,如今也到了出力的时候。 鱼红豆也在其中,没办法,走的人多了,挡不住他的身形,但凡他被看到一眼,那就尤为让人注意。 他本是不想去的,但老剑修却是压着他去,说是非要让他去见识一下,看看战争的惨烈,以及那煞气,死气,于怨气。 说是他们这一门的剑法与这世间的气有着很大的关联,要他亲身体会。 剑架在脖子上,鱼红豆也没法拒绝,便只能去了。 而当他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方才感受到,什么叫做扑面而来的死气…… 大雪之下,本该是白茫茫的一片。 可眼前,却是一副炼狱之景,白雪被染红,在那地上,躺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还未收敛,在那寒冷之中,有的伤兵已经被冻的没有知觉,僵直的腿化脓溃烂,仅是因此就丢了性命。 一片血红,仅是一眼就能联想出这里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拼杀。 鱼红豆愣了许久,他时常听仙妖庙里的其他妖怪说死了多少人,又如何如何,那时没什么感觉,如今见了,才知是何等场面,令人胆颤…… 一旁的妖怪说道:“别看了,这些事还轮不到我们,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鱼红豆愣了愣,说道:“别的事?我们不用上去拼杀吗?” “你去杀一个试试,但凡你上去杀了哪个寻常人,明日就会有仙官来敲你的门,废你修为都算是轻的。” “仙官?” “你当那人皇册封仙官是为了什么啊,行了行了,少想这些事,总之你明日跟着我们走,你就这么巴掌大点,说不定能有奇效。” “嗷嗷……” 鱼红豆跟着去了,结果他们要做的事,竟是潜入裕地烧粮库,其次就是毁桥,延缓了裕地的援军抵达。 事情出奇的顺利。 几个妖怪本就生于自然,施展遁术术法,悄无声息的便让那粮库燃起了大火。 但就在要走的时候,事情却出了变故。 “我的遁术没法施展了……” “我也一样……” “有高人在,我们得赶紧走!” “分头走!” 连同着鱼红豆在内的五个妖怪朝着各个方向逃去。 鱼红豆屏住了呼吸。 再加上身形小巧的缘故,故而没有被人发现。 但另外几个,却是惨了。 此地被下了禁制,那另外四个妖怪无法施展遁术逃走,而那林中,却又忽的涌现出了许多穿着道袍的道人。 鱼红豆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必须赶紧跑! 在权山修士的围困之下,那四个妖怪无处躲藏,转眼之间,便尽数被擒。 而其中一个更是当场死于剑下。 “权山!!” “好啊,难怪当初请你们不来,原来是投靠了裕王,好,好,好……” 权山的弟子却没理会。 只是片刻后有人来报,“师兄,好像跑了一个。” “跑了一个?” 鱼红豆跑了一夜,直到跑到了一处人流密集的地方,躲在了一户人家的米缸里,这才消停了一会。 ‘头一次出来就着了道,真是运气不好……’ 鱼红豆呢喃着,再加上有些乏累,索性就在这米缸里睡了过去。 直到许久过后,一声惊呼将他吵醒。 他被主人家发现了。 再迷迷糊糊中,又被人抓在了掌心之中。 “小人?” 鱼红豆挣扎了一下,本觉得一个凡人而已,根本奈何不了他。 可随即他却是傻眼了。 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念头,他的法力便被禁锢,身上也失力气。 “果然是妖怪啊。” 魏夫子呢喃了一声,随即问道:“你一个妖怪,怎么跑到坊间百姓家的米缸里睡觉?” 鱼红豆眨眼道:“累了,就睡着了。” 魏夫子笑了笑,随即问道:“原来是这样吗?你是化形的妖怪?为什么这么小?” 鱼红豆顿了顿,说道:“我本来就是这样。” “昂?” 魏夫子眨了眨眼,不禁有些好奇。 想了想后,他便没有随意放这小人走,而是问道:“你在妖司中可有登记?” 鱼红豆不解道:“什么妖司?” “那你就是外边来的妖怪?” 鱼红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 魏夫子笑了笑,说道:“也罢,我也不为难你,不过你还是随我走一趟妖司吧,这事,还是得坊主定夺,若是无事,你自可随意离去。” 鱼红豆张了张口,反抗道:“为什么?” 魏夫子道:“在律法之中,私闯民宅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包括但不限于杖责、罚金甚至流放。”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魏夫子带着他去见了兰先生。 兰亭正在打铁铸剑,魏夫子道明了来意。 “小人?” 兰亭听后有些好奇,便见了见。 鱼红豆被兰亭盯的有些局促不安,自己好似在她的目光之下根本无处藏匿。 兰亭伸出手来,握住了鱼红豆的手。 随即便是一愣。 “陈先生?” 鱼红豆愣了愣,不解的看向兰亭。 这个名字,他也曾听鱼红锦经常念起过。 兰亭恍然回神,却道:“你不是陈先生。” 鱼红豆看着她,问道:“你知道陈先生?” 兰亭点了点头,说道:“你的确不是寻常的妖怪,你的肉身也并非化形所成,而是术法,就像是……” “力士?” 鱼红豆听后微微一愣,他知道‘力士’,道长跟他说起过,那不过是一种术法铸就的傀儡而已。 一旁的魏夫子听后怔了怔,问道:“兰先生,这小人,与陈先生有关系?” 兰亭点了点头,说道:“想来是有的。” 鱼红豆张了张口,说道:“我不认识陈先生,他是谁?为什么你们每个人见到我,都会提起他?” 兰亭思索了一下,说道:“说起来,你前些年来过妖坊,不过却是林鹿仙官所管辖的那处妖坊,之前狐银来的时候,也跟我提起过你。” “我,我来过?” “对。” “我没有印象了。” 兰亭笑了笑,说道:“说不定,那时候来的不是你。” 鱼红豆有些茫然,完全听不懂了。 兰亭说道:“你碰到了什么事,怎么闯进了百姓家里?” 鱼红豆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兰亭。 兰亭听后恍然,她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你留在这里也好,免得你回去了再遇难事,如今朝廷与裕王对立,闹的动静可不小,你这点本事,却是不够看的。” 鱼红豆张了张口,本想拒绝,可想想后,却又觉得自己的确得留下,如今外面说不定正有人在找他呢,他估计很难回去了。 “会有人找过来的。” 兰亭说道:“他们大抵是不敢进来这里的。” 误打误撞的,鱼红豆便留在了这妖坊里。 他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值得一提的是,兰先生待他很好,衣食住行都安排的尤为妥当,其次,他也见识到了这妖坊,这儿当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 这是属于妖的坊镇,热闹,安详,鱼红豆一直以为,有妖的地方,总是有争斗,但这儿却是天差地别。 一切都是那样井井有条。 权山的弟子以术法追寻这那逃走的妖怪。 最终,他们在一座大山之前停了下来。 “那妖怪就在这山里。” 可一旁的人却将他拦了下来。 “别去了。” “别去?为什么?” “那里,是妖坊的地界,此事,我们得去找长老定夺。” “师兄,妖坊,是什么……” “先走吧,我慢慢跟你解释。” 权山的长老得知这件事情后却是沉思了起来,良久之后,特意走了一趟,去见了一面掌门。 三元道人听闻此事后也是迟疑了一下。 “妖坊?” “对。” 三元道人深思了起来。 “师兄,这妖坊虽说势大,但据我所知,妖坊的几位坊主都还挺好说话的,我们去拿一个妖怪,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我等吧。” 三元道人听后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却不是一个妖怪的事,早年贫道曾跟林鹿仙官有过一面之缘,据说,那妖坊也有那位的手笔。” “那位?” “那位先生。” 长老听后恍惚了一下。 三元道人说道:“所以此事,不好去问,免得伤了和气,又或是耽误了那位先生的事,我隐约间觉得,那位先生在谋划什么,总之,不是一件小事。” 长老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师兄,我明白了。” “嗯,此事就作罢吧。” “可是裕王那边怎么解释?” “明说就行,裕王不是那般迂腐的人。” “好。” 长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了裕王。 当然这其中自然隐去了那位先生,只是一语带过,说是权山与妖坊有些渊源云云。 裕王得知过后也没怪罪什么,反倒是对于那妖坊有些感兴趣。 “林长老,不知可否给本王仔细说说这妖坊。” 长老将所知的事一一说给裕王听。 妖坊,也头一次进入了裕王的视线之中。 “当年晋王都吃了瘪?” 裕王对此有了浓厚的兴趣,但却又听林长老说道:“其实也不算吃瘪,后来妖坊里面一些妖怪,也现世投靠了晋王,当然,也有投靠朝廷的,甚至包括咱们帐下也有妖坊出身的妖怪。” “这般说来,妖坊也不限制妖的行为。” “只是外面的事,妖坊一般不管。” 裕王听后沉思了起来。 他忽然间发现,这妖坊非同小可。 这完全不是一个势力这样简单的事情,这是一个从头到尾都尤为完善的地界,就如其名一般,这是妖的坊镇。 燕南天的目光深邃了起来。 待林长老走后,他便沉思了起来。 随后又唤来了竹生,将妖坊的事说给他听。 竹生听后道:“殿下是在担忧妖坊野心卷起,祸乱山河?” 燕南天点了点头,说道:“竹先生,这不得不让我担忧,这般多妖怪聚在一起,有了交流,而妖坊却又不阻碍妖的作为,我怕往后,会有大乱。” 竹生听后却没有反驳燕南天的话,而是说道:“殿下,妖坊之事,非比寻常,恐怕我们得从长计议,不过在下想先听一听殿下的意思,再考虑如何行事最为稳妥。” 燕南天道:“妖坊若不为人所用,那便只有毁之。” 竹生对此表示认同。 在他看来,站在燕南天的角度上来说,妖坊的确就是一个不可控的隐患。 “殿下,如今大战在即,我们却是无法分出心思来管妖坊的事,此事得延后。” “竹先生说的不错,只是今日听闻过后,我心中难安……” 这如何能让燕南天心安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燕南天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势力,会没有别的心思。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满脸愁容 这位上位不久的皇帝极具灵气。 其行事作风像极了修道之人的性子,阴阳平衡,多行中庸之举。 朝廷之中好似掀起了新兴之象。 而这位颇具灵气的帝王,所面临的困境,却远远盖过了他上位三年的光辉。 家国分裂,裕王起势,朝廷孱弱…… 这一幕幕好似都预示着大襄这个存在不过百年的王朝即将覆灭。 赵灵均不愿看到这一幕,他将能够尝试的,能够做的,甚至是有些出格的事情,都做了。 他许诺妖魔鬼怪,神仙道修仙官之位,顶着妖怪乱世的风险成就了仙妖庙,招揽了无数妖魔鬼怪、仙者道修,他们也成为了朝廷对抗叛军的中坚力量,甚至几次逆转战局。 他凭一己之力,延缓了王朝的灭亡。 在那皇宫的御花园中。 赵灵均难得清闲了几分,可随即就有人来报,前方的战事失了势,仙妖庙的妖怪中了圈套,生死不明。 才歇息片刻的赵灵均顿时神情紧张了起来。 他清楚的知道,乾三关若破,裕王的大军就可直入上京,那这大襄,也将毁于一旦。 “召沈将、机武营统领、云相……来宫中议事,立刻!” “陛下,几位将军跟相爷已经在路上了。” “好,好……” 赵灵均好像被抽了魂一般,目光也有些茫然了起来。 他忽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眼下的情况了。 仙妖庙已经暴露在了裕王的视线之下,那之后就算再有什么动作,裕王都会尤为防备。 他累了…… 一个皇帝,总有累的时候,跟别说,这不是太平盛世,而是一个乱世,那巨大的压力好似山丘一般压在身上,仿佛书里的大圣,被那五指山压的难以动弹。 数位将军以及朝中重臣于朝中议事。 伤及对策。 同时沈将也带来了新的消息。 “陛下,裕王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若无增援,乾三关不出十日,就会城破……” “即刻调五万兵马,前去增援,人手不够便从城卫中挑些。” “陛下,依臣之见,城卫不可调动,若是裕王暗中行事,陛下之安危,难以保证。” 赵灵均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朕不愿于此等待,为我披甲,朕与诸位将军,同生死……” 年岁不大的赵灵均第一次披甲上了战场。 这位曾经游历天下寻仙访迹的世子爷感受到了紧张,这甚至要比他见到妖怪,还要让人觉得难以心安。 …… 势不可挡的裕军推着攻城车兵临乾三关。 那黑压压的一片,让那城上的朝廷将士心中胆颤。 仅是一眼望去,便有近五万兵马。 而这乾三关却只有两万余人。 超出两倍的兵力。 “出城迎敌!” 守将深刻的意识到,一味坚守,恐怕他们等不到援军到的那一天了,为今,只有主动出击,虽面临包围,但若成势,说不定也能够拖延许多时间。 无为道人随军出城。 其为首,两军相见。 而他也对上了裕王帐下的一位道修。 “贫道林九玄,于道修权山任长老之职,见过道友。” 无为道人看着面前之人从容的面色,他知晓,恐怕面前的人尤为难缠。 “道友有礼了,贫道无为,青仙观长老。” 林九玄上前一步,抖动拂尘,说道:“道友,士气早已在我,何必再战?” 无为道人听后顿了顿,掸落拂尘。 “总需尝试。” 林九玄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道友请吧。” 在那乾三关下,两位道修各显神通,见那拂尘化作刀枪剑戟,又见其身后各显百态,虎、鹰、蛇、牛、豹、狼法相千变。 二者之争,引来天地异象。 雷声轰鸣,雨水潺潺。 …… 青山城平静如初。 这座山中之城,总是有着一份安逸。 当鱼红锦再次回到这里,却忽的发现这里大变了模样,依稀可见那城中几处地方都是重新修缮过的,仿佛经历了战火,再度重建。 虽也差不了多少,但总是不一样了。 鱼红锦循着记忆的方向走向了那船风巷子。 巷子里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房门紧闭,屋檐上都落下的灰尘。 她来到了记忆之中的院子,打开了门锁。 “咯吱……” 推开那尘封已久的大门。 一阵灰尘掀起,不禁让她咳嗽了两声。 目光望去,却见那院中的石板缝隙已经长出了杂草,早年种下的花草也已凌乱,石桌上长起了青苔,经历了不知多少次雨水的冲刷。 那屋子顶上又可见那雨水侵蚀的痕迹。 好像这处屋子已经老了,再过不久就会塌了一般。 没有人气的院子,总是会破败的很快。 鱼红锦如今也才真正明白。 “咳咳……” 她咳嗽了两声,伤势还未完全恢复的她,往那楼上走去。 来到记忆之中的屋子。 推开门,这儿却没有了熟悉的身影。 屋子里的陈设还是跟当初走的时候一样,没多少变化,只是布满了灰尘。 鱼红锦在想,知书姐去了哪里。 直到一道声音传来。 “小小姐?” 鱼红锦愣了愣,转身往那院子里看去。 却见知书的身影站在阴凉之处,目光正望着她。 时隔多年,再度想见。 鱼红锦不禁红了眼眶。 她眼望知书,却见她周身怨气密布,她愣了愣,问道:“知书你这是怎么弄的?为什么……” 知书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没事的,小小姐。” 二人坐下,如往年一般闲谈。 但却又不似往年了。 那时,院子里的人脸上总是带着喜色。 如今却是不同了,鱼红锦脸上没了笑意,知书的眼眸之中也多了许多的落寞。 仿佛再也开心不起来了一般。 知书说起了这些年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 她本是想待在院子里,为小姐看好屋子,可随着岁月过去,她却总是会睹物思人,身上的怨气也会越攒越多,无奈只能少靠近这里。 这才使得这院子里蒙上了灰尘,也逐渐变得破败。 鱼红锦听着,心中难以言喻的心疼。 她回想起了好多好多年前…… 那时候知书姐年岁还小,脸上总是有着笑意,带着酒窝。 如今却只是一脸愁容。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云相 “知书姐,你跟我走吧,咱们离开这里,回家去,回家……” 可知书却拒绝了。 在她看来,或许这儿才是她的家。 她忘不了这里。 这座青山环绕的城,囊括了她的大半生。 她喜欢这里不紧不慢的生活,更喜欢这里的人,虽然说他们如今都已经不在了。 但这却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念想。 怨气将会一点点的侵蚀她,她也会在这岁月之中魂飞魄散,这是她早已想好的结局。 “是我害了你,知书姐,是我害了你……” 鱼红锦眼中含着泪光。 她如今才真正明白,为何当初陈先生说,鬼修一道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鬼修长生? 可这样的长生又有几人能够忍受。 知书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小小姐,别难过,也不必内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鱼红锦哭的厉害,仿佛再度成为了小孩。 知书无奈,劝不动她,便去那屋里取来了两坛子酒。 她便陪着小小姐喝酒。 这是头一次。 这一天里,鱼红锦喝的烂醉,躺在那院子里,口中含糊不清的念叨着。 一向不知世事,整日欢笑的她,如今却被悲伤所笼罩。 一壶一壶的酒灌进嘴里。 从那爱喝的酒,变成了消愁。 自那以后,鱼红锦哪里都没有再去了。 她开始修缮这处小院,不会的,她就去学,不懂的她就去问。 清扫灰尘,除去苔藓,补上屋瓦。 她忙碌着,知书也在一旁帮这忙。 好像这日子也没有那么无趣了。 后来,鱼红锦便又在街上开了一处酒坊,她盘下了之前李二叔的铺子,开始酿酒。 甚至于,闲暇的时候她开始看起了书。 只是鱼红锦早年就一直在想的事,如今才兑现。 知书,知书,这是鱼红锦答应知书姐的事情。 …… 李林甫身死后,一位云姓相爷坐上了那个位置,此人之前并非朝中之人,而是在官家上位过后,一并带过来的。 云相的来历几乎没人知道。 当初他上位的时候,下面的一些官员便做过调查。 但无论如何去查,却都查不出其来历家世,一切的东西,好似都被抹了个干净,但又更像是凭空而来的一般。 在云相上位不久,他便以凌厉手段让朝堂之中的人闭嘴,并且也是他一手带着人马,铲除的余党,连同着之前那位皇帝的心腹,以及李林横当初的党羽,一并都处理的干干净净。 朝廷的人员大换血,也是云相一一举荐的能臣上位。 但有些奇怪的是。 这位云相做完这一切后,便一直都没再有什么动作了,甚至在朝堂之上都极少发话,许多时候都只是静静的听着,仿佛可有可无一般。 有着猜测,云相就是陛下的一把刀,立在那里,就是警告百官的,想来也是,云相大抵是这百年以来,明面上杀人杀的最多的宰相了。 总之当年的风波,就上京城就死了将近千余人,其中不乏一些大小官员以及城中宵小。 可实际上,也只有云相自己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他不过是被拉过来帮忙的,从未想过做这个宰相的位置,所以在事情做完过后,他便一直都是浑水摸鱼的状态。 赵灵均出征的前一天。 他来到了宰相府。 见了云相过后,便恭敬的唤了一声。 “云先生。” “陛下别乱了,这不是折我功德吗。” 云礼无奈的叹了口气。 赵灵均笑了笑,随即坐了下来,说道:“好就没来了,险些忘了这事。” 云礼倒了茶,递给赵灵均。 云礼说道:“当年我当你一心寻仙问道,谁知道半路做了皇帝,反倒还把我拉下水,人道气运纠缠着我,我反而有些难以抽身。” “这贼船云相已经上了,不好下的。” “是是是,当初你诓骗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的时候,不知是哪个跟我说,忙完这事,他就让我进钦天监,准我周游四方,现在可好,坐在这宰相的位置上后,我就没下来过。” “有人道气运护身,也不错啊。” “对我无用啊,这因果纠缠,对我而言,反倒似要命毒药。” 云礼一直都对于此事有些怨气。 但他一直没跟赵灵均翻脸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关系,更像是好友。 但若是换个人,这样套路他,估计坟头草都有一丈高了。 赵灵均轻叹了一声,说道:“我不都说了,这事是我的错了吗,我认啊。” “那你就行行好,准我辞官,让我走吧。” “现在不行。” “那你说这些干嘛?” 赵灵均无奈一笑,说道:“现在的情况,云相你知道的,我得御驾亲征,朝中一切大小事务都还要太子负责,可他实在太过孱弱,完全不足以支撑起这些事物,还需你帮上一把。” “我?” 云礼顿了一下,说道:“你尽是乱搞,我是宰相,我该怎么帮他?朝中那些官员,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 “兼太师不就好了。” “能当太师的多的是,那个谁,杨什么来着,本事也还不错,他不也行吗。” “我信不过别人。” “好好好。” 云礼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随即却是摆手道:“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不干。” “没关系,我已经拟好诏书了,由不得你。” “好你个赵灵均!” 云礼急的站了起来,说道:“你真是不当人子,我当你做朋友,你就这么算计我?!” 赵灵均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模样,却是笑了出来。 “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 云礼又骂了两句,可赵灵均却是不为所动。 云礼知晓,这家伙绝对是赖上他了。 最终他也只能叹息一声,道了一句:“唉……” “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而且你得提前拟好旨意,准我辞官。” 赵灵均心中也松了口气,点头答应道:“好。” 说完过后,云礼这才坐了下来。 二人这才心平气和的,说起了一些往事。 云礼不禁喃喃道:“我就不该来人间,当初的时候,也不该跟你喝酒。” 赵灵均道:“已经晚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为什么问他呢 “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五年前?” “好像是。” 云礼说道:“那时候你还很稚嫩,一副地痞流氓的架势,在外游历被偷了钱财,反手就来偷我的,被我抓个正着。” “这糗事有什么好提的。” “你还不好意思?” “你提我也提了,不知是谁,上青楼的时候腿都打颤,好几百岁的人了,连青楼都没去过。” “我那是洁身自好。” “是啊,前两天还有奏折弹劾你在翠云楼一掷千金,身为宰相,不知检点。” “谁又胡咧咧,那是传言,信不得。” “整个朝廷都知道,上京城的百姓也知道。” “咳咳……” 两个人互相说着对方的糗事。 从认识开始,一桩桩一件件都不错过。 云礼很珍惜这位不要脸的朋友,但唯一让他觉得不开心的,这位朋友却做了皇帝。 说着说着,云礼却是话音一转,说道:“我说,你要是这次过去,死了怎么办?” 赵灵均愣了愣,说道:“没想过。” 云礼点了点头,说道:“说起来,裕王应该不会杀你,大概会给你关起来,耀武扬威,回头我再帮你把传国玉玺藏起来,他就更不敢杀你了。” 赵灵均哭笑不得,说道:“这点子不错。” 云礼想了想,说道:“说真的,这次你要是真败了,要不然你也别想着做皇帝了,没意思,我带你去修仙界,见识见识这世间的广袤,这不好吗。” 赵灵均沉思许久,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倒不是很喜欢陌生的地方。” “嗯?” “总之……” 赵灵均轻叹了一声,说道:“我没想好。” 云礼像是看出了他的纠结,说道:“这皇位就这么让你舍不得?” 赵灵均顿了顿,却也恍惚了。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总归,自己是不会就这么离去的。 他心里是不甘心的。 赵灵均道:“我不是舍不得,我就是想试一试,祖辈的光辉照耀着我,这是我的使命,这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我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那群蠢材将大襄给葬送了,其实说来,若是这些个皇子里,但凡有一个有先皇的半分风采,我都不至于来。” 听他这样说起,云礼也明白了些许。 “祖辈的光辉啊……” 云礼呢喃着,又想起了自己在云府做掌事的岁月。 那时候,他也在祖辈的光辉照耀之下,追赶着祖辈的步伐。 所以当赵灵均说起的时候,他尤为理解那样的心情。 云礼看向他,说道:“你别死了就成。” “死不了。” 赵灵均这样回答道。 赵灵均离开上京城后,云礼尽管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也还是领了那太师的职位。 他一心辅佐着年幼太子监国。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经过他的手。 朝堂里的官员不知道吐了多少唾沫,隔日一早的奏章也全是弹劾他的。 但云礼却不在意。 这是他最后一次做这样出格的事情。 …… 鱼红豆的日子过的有些痛苦,但同时,却又快乐着。 兰先生手把手的教他打铁的功夫。 鱼红豆起初不明白,但经历了千万锤后,他逐渐的发现了那火烧铁锤之下的深意。 千磨万炼。 人就如铁胚一般,千锤万打,方才能够变得坚韧无比。 “当!”“当!” 铺子里不停的响着敲打声。 一柄宝剑从那火炉里升起,经过淬火滋啦作响。 鱼红豆抹了一把汗,将那剑胚取出,手中长巾抹去。 银光闪耀,剑锋铮铮。 他一时有些看愣了,这是他头一次打出一柄完整的剑。 “兰先生!!” “兰先生!!” “我成功了!” 鱼红豆欣喜的喊着。 打着瞌睡的兰亭缓缓睁眼,看了一眼那柄剑,说道:“还成,接着打吧。” 尽管兰先生的评价平平无奇,但鱼红豆还是为此感到欣喜无比,这样的成就感,是他未曾体会到过的。 鱼红豆继续忙活着,不亦乐乎。 但下午的时候,妖坊却来了人。 听兰先生说,来的人是这数座妖坊的主人。 鱼红豆对此感到好奇,便也想看看这人是何等风采。 “兰先生近来可好?” “还好,这儿挺自在的。” 兰亭与獾妖闲聊着,鱼红豆也看见了他以为风姿绝然的人,但见到的人,却与他想象的差别甚大。 这人的模样,反倒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当獾妖回过头去,目光正好与偷看的鱼红豆对视。 鱼红豆一怔,就要躲开。 “我很吓人吗?” 鱼红豆顿住了步子,后背流下了冷汗。 獾妖和煦一笑,随即上前,将其托在掌心之中举起。 “吾此番来,是来找你的。” 鱼红豆听到这话愣了愣,“找,找我?” 獾妖带着他出了妖司。 鱼红豆站在他的肩头,一直走向那妖坊的一处山泉边上。 四下无人。 獾妖才开口道:“早年你去林鹿仙官那里拜访的时候,我就想见你一面,奈何那时我有事在身,不过如今也不算晚。” “你们都说我去过,可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我知道,兰先生都与我说了。” 獾妖和煦一笑,说道:“准确来说,我这一次也不是来找你的。” 鱼红豆愣了愣,说道:“我不明白。” 獾妖顿了一下,开口问道:“有些事,我想问问陈先生,不知可行吗?” 鱼红豆咂了咂嘴,说道:“你们都在说陈先生,可我真的不认识什么陈先生,你要找的是陈先生,不是我啊。” 獾妖顿了顿,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事。 他看向鱼红豆,思索良久后,说道:“如今妖坊面临着一个难题,无论如何,妖坊都处于人间,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人道气运囊括这座天下,我妖坊,不可与朝廷为敌,可如今,天下分裂,两方都有机会,我有意下场,为妖坊谋求出路,好让天下妖怪安身,可如今我却不知该如何抉择。” “所以我想问问,到底该选哪一方最为稳妥。” 鱼红豆不解的看着他。 他不明白,很不明白。 这样的家国大事,已经不是头一个人这样问他了。 为什么问他呢?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缥缈仙道 鱼红豆摇了摇头,只道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獾妖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只是有些遗憾的低下头,道了一句:“这样啊……” 他只当是陈先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也识趣的再追问下去。 又或者说,鱼红豆是鱼红豆,先生是先生,在这个一个巴掌大的身体里,先生也不会出来回答你的疑惑。 明白如此过后,獾妖也没有再纠缠。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说了一句:“是我唐突了。” “嗯。” 鱼红豆低着头回答了一句。 随后便再没有多余的话。 獾妖将他送回到了兰先生的身边。 不多时,獾妖就离开了。 这位坊主匆匆的来,匆匆的去了。 鱼红豆十分不解的问兰先生,“兰先生,为什么他们都来问我啊?” 兰亭听后笑了笑,说道:“他们只是错把你当成了别人。” 鱼红豆不懂,问了一句:“那位陈先生?” 兰亭微微点头。 “可陈先生到底是谁啊。” 兰亭想了想,说道:“他啊……” 兰亭顿了顿,说道:“我与他相交不深,你方才应该问那位大人才是,他知道的多一些。” “啊,兰先生方才不提。” “你没问啊。” “骇……” 鱼红豆一时有些消沉。 他莫名间觉得自己好像活在某个人的阴影之下。 他又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别人总是把他当做是那位陈先生。 鱼红锦说他与陈先生渊源很深,往后定会出人头地,她说,但凡是与姓陈的有些干系的,都不一般。 可鱼红豆却总觉得鱼红锦说起这人的时候,语气里多少有些埋怨的意思,可她却又没解释什么。 所以鱼红豆想不通。 这个陈先生,到底是好人,还是恶人,还是别的东西。 总之就很神秘。 鱼红豆很想见一见。 兰亭对他说道:“你体内藏着一股非同一般的法力,但这几分法力,却所剩无多了,你需更加努力才是。” “啊?” 鱼红豆被兰先生忽然提起的话惊了一下。 什么法力? 他有些不明白。 兰亭只是微微一笑,对他说道:“你若真的不想跟这位先生有什么太大的牵连,那就接着打铁铸剑吧,不然往后,你总是要求到那位先生的。” 鱼红豆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回答。 他有些茫然,好像周围的人都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鱼红豆最终也只能叹息一声,转头便去打铁去了。 他就是颗红豆,不懂变通,至来如此。 …… 大军挥兵向南,直面裕军。 在经历了长达半年的争斗后,裕王暗中占据先机,夜里的一封书信,让裕军全军戒备,抵挡住了朝廷谋划许久的夜袭。 战事也从这个的时候向一边倒去。 乾三观被破。 朝廷的兵马被打的节节败退。 裕王敲开了朝廷看似严密的防守,将这关乎着朝廷生死的关隘打破。 大势已去。 赵灵均正在军营腹地,乾三关的失利,让他们退至应水,如今士气低迷,人心惶惶,此刻他也深刻的感受到了身为统将的无奈。 裕王善待俘兵,从不坑杀,这也让底下的人心中有了归降之心,有什么是比命重要的? 家国? 这天下几轮更替,谁还知道是家? 大襄的家国思想并未完全囊括了天下,当初赵贞种下的恶果,使得如今军中都有许多人离心,襄人、景人、萧人,彼此称呼不断,这样的情况,更是难以遏制。 而赵灵均守着这样一摊烂摊子,更是无奈,他已经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当真是,殊死一搏了……” 同年十月。 十月票雪,于那大河之地。 两方迎来了最后的一战。 赵灵均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这里,若败,则国亡,若胜…… 胜…… 胜了又当如何呢。 赵灵均迷茫了,这偌大的摊子,遗留下太多的问题了,他深刻的明白,裕王并非是最后那个兴起的人。 天下终将叛乱不断,景人的反扑,北方萧人北漠人的蠢蠢欲动,大襄境内家国理念不全,百姓只谈生计,不谈家国。 他对此感到失望,对这个天下感到失望。 在那十月飞雪的日子里,大襄的军队兵败于大河岸边。 最后的殊死一搏,没能博得一个好的结果。 赵灵均的目光之中带着释然,他望着这偌大的战局。 他看不到半点希望。 “败了啊……” 赵灵均听到这道声音恍惚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云礼站在他的身旁,风吹起了他的发丝。 云礼说道:“修行之深,可日行千里,我从上京过来,不过须臾片刻。” 赵灵均道:“我可从没见你有这本事。” “你不知道的,多的是呢。” 云礼对他说道:“跟我走吧,裕王的军队马上就要进城了。” 赵灵均道:“太子怎么样?” 云礼摇了摇头,说道:“你儿子不是当皇帝的料,不过你放心,我已帮他化去名字,往后做一个寻常人就是了,裕王,不会找到他的。” “那便好。” 赵灵均最后望了一眼这座山河。 在云礼的目光之中,他身上的龙气国运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而去。 他逐渐退去了帝王所有的威严,好似也在转瞬之间,他的躯体便苍老了几分,可那目光之中,却又焕发出了盎然生机。 在那万军之中,燕南天的目光望向了那城头之上。 在他的注视之下,却见一人抓住了那赵灵均的衣领,踏云而去,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就此离开了这里。 “竹先生,那踏云而去之人是谁?他带了谁走?” 竹生的目光望去,说道:“殿下,那人,恐怕并未人间修士,他带走的人……” 燕南天好似明白了过来,说道:“是赵灵均吧。” 竹生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 燕南天的目光看去,不禁有些复杂。 竹生这般说道:“他已对这天下失望透顶,想来是不会再回来了,一入仙道,无缘帝王。” 燕南天怔了怔,说道:“这句话,反过来也是一样吗?” 竹生点了点头,道明了其中厉害。 燕南天道:“本王并非昏庸迂腐之君,竹先生放心便是,那缥缈仙道,随他人去追便是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孩童递降书 十月的雪化的也快。 不等到裕王打到上京,朝廷之中却已乱作一团。 太子失踪,云相不见踪影,人皇也失踪于那战场之上。 群龙无首。 朝中一下便失去了所有的主心骨。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朝中文士欲扶持另一位世子上位,暂且稳住局势,但却无人应允,没人会愿意坐上这样一个将要灭亡的位置上去。 最终,朝中大臣挟持了一位孩子上位,那是贤王世子,年仅六岁。 本以为如此能尚且稳住事态,再作反击。 事与愿违,局势未能稳住,可朝中的重臣们却已无心此事,归降的话语在朝中传递,若顽固抵抗,或许只有死路一条。 城卫已离,仅凭如今的兵力,根本阻挡不了裕王的铁骑。 在持续了三个月的吵闹之下。 裕王的大军,兵临城下。 那一日,上京城门大开,年幼的皇帝穿着龙袍,一步一步走到了那裕王的面前。 他的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茫然的看着周围,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卷圣旨。 燕南天从那军队之中走出,一步一步来到了那小皇帝的面前。 小皇帝莫名有些怕面前的人。 那乌泱泱的军队,也让他感到害怕。 他的腿颤抖着,不由得就流下了眼泪,娃娃大哭了起来。 燕南天蹲了下来,问道:“谁让你来的?” 小皇帝摇头,大哭着,说话都是口齿不清的样子。 他只是将手中圣旨递了过去。 燕南天双手接过,揭开一看。 原是降书。 燕南天长叹了一声,小皇帝的哭声显得有些刺耳,但却又是那样的让人心声怜悯。 燕南天舒了口气,收起了圣旨,摸了摸小皇帝的头。 “别哭。” 他忽然间明白竹先生说的话了。 赵灵均对这大襄,的确是失望透顶,不然又怎会离开。 这群官员竟会让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坐上这个位置,甚至推他一个人出来,递交降书。 那城门之后的百官,就这样怕死? 燕南天将赵泷抱了起来,伸手擦去了他脸上的泪水,说道:“别哭,一会随叔叔进城,叔叔帮你杀光那群欺负你的人,怎么样?” 赵泷哭着,也没听清楚燕南天的话。 当燕南天转过头去,目光看向了那上京城。 “随本王进城!!凡遇大襄官员,抓捕关押,不可放过!” 裕军的铁骑踏破了城门。 大军直入上京。 这座城再一次的被铁骑敲开。 那是属于景人的血脉,那辉煌的景字再次在这片大地之上升起,重复他那耀眼的荣光。 大襄的官员无一例外,皆被抓捕,打入了大狱之中。 世人皆道裕王乃是仁慈之君。 一路走来,未曾虐待战俘。 可他进上京城的这一天,却是做了跟当年一样的事情。 他抓捕了百官,言曰:秋后处斩! 当年所行的恶果一并都重新落了下来。 燕南天记得那赵贞的暴虐,并将这一切都一一还给了这些官员。 竹生曾劝他说道:“殿下,新朝初立,不好犯下太多杀孽。” 燕南天道:“所以我准了他们秋后处斩,吊死也好,留个全尸,这是本王留给他们最后一分体面,这群人留在世上,只能是祸害。”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一旁唯唯诺诺的赵泷。 “这孩子才六岁,这群人却把他一个人推出城来,递交降书,他们贪生怕死,本王偏不让他们活,再者说,这本就是赵贞当初做过的事情,他可从未善待我大景的官员。” 竹生听后不再反驳什么,他该做的,也做完了。 这也是他辅佐裕王的最后一段时日。 “殿下,竹生得走了。” 燕南天听到这话明显的愣了一下。 他站起身来,说道:“竹先生为何离我而去?若是竹先生走了,那妖坊该由何人来管辖?” 竹生从那怀中取出一副画卷,说道:“早年在下从未与殿下提起过,吾之主,号竹兰先生,乃是曾经的禹王,先生算到大景之劫,命我一路相助,先生已去,我之使命也已完成,这画卷是先生所留之物,亦是竹生曾经的居所。” 燕南天开口便要挽留。 竹生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殿下有大才,心有狠辣,亦有仁慈,帝王之术早在心中,竹某没有治理天下之才,殿下便不必挽留了。” 那一日,竹生带着那画卷离开了上京城。 燕南天出城相送,一路目送着那人远去。 他眼中不舍,只道:“竹先生不忙的话,便多来上京走走,与我闲谈几句也好,待我坐上那个位置,我便真是孤家寡人了。” 竹生听到这样的话,只是付之一笑,却未曾回答。 斜阳洒下。 竹生长舒了一口气,他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在此迈步,他的自在,就在脚下。 …… 登基大典却还不急。 大襄朝堂遗留下的问题不止一点半点,那数不清的烂账,以及官员的贪墨问题尤为严重,仅是抄家,便抄了足足两月之久,拢共缴获脏银足有四百余万两。 这些钱进入国库之后,又转入了六部之中,用作战后重建,天下需要休养生息,所花费的钱财是巨大的。 燕南天整日忙前忙后,不停的批阅折子。 手底下的武将该如何安排,文官武官的位置又该如何定,这个是个最为麻烦的事情,说是论功行赏,可事实上,哪有这么简单。 不把这个事解决了,登基大典也得延后。 手头的事情还未解决,结果北方又传来了消息。 前些年才将北漠人打回去,如今却又闹腾了起来。 燕南天本意招边关守将回来封赏,这可倒好,那些守将一个个都回不来了,心里面更是憋着一股子气。 这边正准备办大事呢,北漠却在这个时候找麻烦。 武将们听闻此事后,一个个都尤为气愤,说是一定要将那群北漠人彻底打服!甚至打灭为止!这群人一个个都是凶戾的主,生怕是没仗打,如今北漠凑上前来,他们巴不得多挣点军功。 当即调兵,领五万兵马直去边关。 要趁着这天时正好的时候,将那北漠人最后的锐气彻底磨灭,让他们永远不敢再窥觊这片地域。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书铺的伙计 正赶着入夏的时日。 陈长生也顺应着季节再次醒了过来。 夏日的炎热扑面而来,带着闷热,好在山里面的风吹在脸上,总是要舒服些许,也好在那不远处有那山中流淌下来的溪流,捧手饮上一口,清凉无比。 再抬头望去,所见却是那山峦矗立眼前,山上道观依旧,惹人沉醉。 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 按道理而言,这会应该去打酒了才是。 可这岁月如梭,那酒的滋味越发烈性了,没了往日的清爽。 想了想还是算了。 “好天色。” 陈长生这样呢喃一声,随即抬手算了一下,“还有多的时间,那便再逛逛。” 他迈步走进了那秋月坊中。 循着记忆来到了如意住的那个小院。 可最后却是落了个空。 院子里没人来。 陈长生问了周遭的邻居,这才知晓。 “你说这户人家啊。” “骇,她家人接了天恩,去面圣了嘞。” “谁想到,这家人不声不响的,以前还帮官家做过事,想都不敢想。” 陈长生听着临院妇人的唠叨声,附和着笑了两声。 离开了院子过后,陈长生才回味过来。 “这丫头面什么圣?” 陈长生一时有些弄不明白,好像她跟燕南天交集并不算深吧。 而且照如意的性子,圣旨这种东西,她大概是不会理会的吧。 也不对…… 谁知道如意怎么想的,她但凡是无聊了,谁喊她她都要去。 落了空陈长生也没觉得有多遗憾,反正之后他也要去上京的。 北漠的战事已在三月份结束,有功之臣也已陆续赶了回来,登记大典也已筹备妥当,只在这几日了。 陈长生折转去了一趟童知唤那儿。 谁料也扑了个空。 一家人都不在! 没处去问,陈长生便算了一下。 这才知晓,童知唤被人请去治病去了,而且还是一趟远途,桃儿也随着一块去了,而童念一,则是前两年考过了童生,去了衍县卫先生那里读书去了,托付给了正在唐府的唐悦容照顾。 “这是谁都不在啊。” 陈长生摇头一笑,想着便去书铺转转,也不知道金三爷外出游历回来了没有。 这一次倒是如了意。 来到书铺的时候,金三爷脸上带着笑意,正在与伙计说着这那一路上遇到的人和事,伙计便负责书写,但凡有不对的地方,金三爷也会让他改。 “金三爷今天兴致不错啊。” 金三爷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下意识的回答道:“那是,这不是……” 一转头,他的话语便顿住了。 “哎哟!” 金三爷顿时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金三爷恭敬的走了过来,说道:“我的陈先生啊,来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啊,我这书铺怎么好招待先生。”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何必计较这些,有一盏茶不就好了。” “好好好,上茶上茶。” 金三爷拉着陈长生坐了下来。 伙计也好似松了口气一样,起身就去冲茶去了。 “我去沏茶来。” 金三爷听后骂道:“让你写几个字你满脸不愿的,叫你沏茶你跑的飞快,你就这点出息了。” 伙计自然是不敢反驳的,只是低着头。 金三爷白了他一眼,说道:“去去去,去沏茶来。” “诶。” 伙计答应了一声,这才忙活去了。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又低头看了一眼那桌上写的东西,说道:“金三爷这是打算传个衣钵下去啊。” 金三爷摆了摆手,无奈叹道:“有这心思,但我这伙计实在是笨啊,一点都不灵光,我寻思着换一个呢。”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说道:“往年你还不是一样轴的厉害。” 金三爷听到这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的确也是。” 他若是不轴,那时就不会想不开的一个人往那边跑,还在那海边挖了好久的蚌珠。 伙计这时候也端上了茶水来。 “两位先生,茶来了。” 伙计放下茶水后就站在一旁候着。 金三爷道:“坐那,接着给我写。” “啊?” 伙计有些不乐意道:“金先生,能不能歇一歇啊,我这手都快写麻了……” 金三爷踹了他一脚。 “小的这就写。” 伙计坐了下来。 随即他回头看向金三爷,说道:“金先生,接下来呢?” 金三爷道:“我不念你自己不知道怎么写?” 伙计眨了眨眼,反而问道:“先生不念,我怎么往下写呢?” 金三爷拿起了一旁的书,就要打去。 伙计也不躲,就是闭上了眼。 金三爷气愤道:“看你这蠢的,打你你也不知道躲,蠢啊!蠢啊!” 伙计睁眼,低头也不讲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金先生了。 金三爷叹了口气,看着陈先生道:“让先生看笑话了。” 陈长生笑着说道:“哪能是笑话呢,陈某觉得他挺好的。” 说着他看向那伙计,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伙计低着头,大抵是怕金三爷又骂他,不免得就显得有些唯唯诺诺。 “回先生的话,小的名叫吉福,今年十七,在书铺做伙计一年多了。” 听到这儿,金三爷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像话,话总是要自己来说,别等着旁人来问。 伙计见金先生点头,心中也松了口气,因为这事他都被骂了四次了,怎么能记不住呢。 “大吉大福。”陈长生笑道:“往后一定是有福气的。” 吉福笑答道:“谢先生吉言。” 陈长生道:“跟着金先生好好学,往后总是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的。” 吉福傻乐呵了两声,不料又挨了金先生一脚。 “瞧你笑的那样,傻了吧唧的。” 吉福摸了摸屁股,索性站到一边去了。 金三爷轻哼了一声,随即说道:“站一边去干嘛,坐着写,我不管你怎么写,反正你今天就是得将这后面的给写完,写不完铺子不准关,开到半夜你也得给我开!” 吉福欲哭无泪,他想着早晚一天他要辞工,绝不在这干了。 陈长生笑了笑,莫名有些期待。 他很好奇往后的伙计会是怎样的,还会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傻乐呵吗?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看你像反派 与金三爷道别过后,陈长生便往衍县去了。 出了坊后走上官道。 还是往年的那一条,比起往年,这路上的青苔更加多了,大抵是因为早年的天下的不太平,使得这路上的人也不多了。 经过那当年的‘茶水铺’,陈长生也还记得当年算卦的事情,谁曾想岁月不饶人,那老人家如今也不在了,当年许出去的三炷香,也不知道那位的后人有没有兴隆起来。 他也想去看看。 这走路,总是没有坐马车舒服。 当年曹把头喝那秋月酿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一转眼,就都不在了。 对于这些往事的惦念说不上习惯,总是想起,却又总是因此愣神。 藕莲坊中的荷花开了一片又一片。 放眼望去,见那映日荷花,又见那水波荡漾,荷塘之中的鱼儿游荡着,悠闲无比。 进了坊中。 陈长生循着记忆的方向找到了那蜜饯铺子。 蜜饯铺子里的良连雨稍显悠闲,这入了夏,吃蜜饯的人就少了,没多少生意,每天做的也少,做多了卖不完就得坏掉,那可就浪费了。 “蜜饯怎么卖的?” 扇着蒲扇,良连雨见外面来了人。 “来了。” 良连雨答应了一声,起身上前。 她的目光望去,随即问道:“客人想买哪种,价钱不一,多买多便宜。” 陈长生的目光扫去,指了其中几种。 “这个,这个,还有……” 良连雨将这些个逐一包了起来,过程中,她时不时会看一眼面前的人。 莫名觉得眼熟,直到他递上钱财过后,良连雨才问道:“我瞧你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是咱们藕莲坊的人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并非藕莲坊人士,不过我们早年的确见过,那时一位姑娘带着陈某来你这买过蜜饯。” 良连雨顿了顿,回忆了一下,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样啊。” 她回答了一句,说道:“那便算是常客,就少收两文。”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谢了一声。 良连雨见那人离去,她撑起了下巴,接着想。 眼熟是真眼熟。 可她就是想不起来了。 姑娘? 良连雨绞尽脑汁,也没什么太大的印象。 “唉……” 她摇了摇头,只道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了。 莫名的就自我伤感了起来。 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感叹自己真的老了许多。 …… 陈长生来到那唐府的门前。 想了想还是没叩门,转而翻了院墙进了那祠堂里。 芸姑娘早年虽与他亲近,但到最后也没个所以然来,自己就这么提着东西进门,到底是不合规矩的。 便也只有这样不合规矩的进来了。 倒不是他矫情,只是他时常发些疯罢了。 陈长生将那蜜饯放在了芸香的牌位前。 随后又上了两炷香。 坐下后,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又或者说,又许多的话,却又说出口来。 便依照往年,念了三遍经文。 希望她来世能投胎到好人家。 坐了半个时辰,陈长生便离开了。 待久了不好。 他心里总是这样觉得。 …… 唐悦容正在给怀里的猫梳着毛,却忽的感觉到隔壁的祠堂里有动静。 她便将这猫儿放下,去了祠堂。 推门进去。 却没发现有什么人在,正要关门的时候,她的目光却是在那桌上看到了一包油纸包。 “嗯?” 唐悦容走了进去,来到桌前。 凑近便闻道了一个味道,“是蜜饯?” 唐悦容左右环顾,却又找不到人,可她又不明白,这蜜饯是谁放在这儿的。 难不成今天别有什么别的人来了,她不知道。 自己早上的确是出了一趟门来着。 于是她便去问了管家。 “没人来啊。” 管家也不知晓。 “那这蜜饯……” 唐悦容顿了一下,忽的反应了过来。 她想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小姑姑。 另一个便是陈叔叔了。 会送蜜饯的,大抵也只有陈叔叔了。 “小姐?” 唐悦容回过神来,说道:“啊,没事,你先去忙吧。” 唐悦容回了祠堂。 她的目光看向芸姑姑的牌位。 她不禁有些好奇,早年,陈叔叔与芸姑姑之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他们二人明明互相惦念,但却又没有结果。 唐悦容想不明白,随即将脑海之中的念头忘记,她不该去想这些事情的,这多不好啊,芸姑姑都已经不在了…… 离开了藕莲坊后,陈长生便往上京城的方向去了。 途经了妖坊的地界。 陈长生也进去拜访了一翻。 不过头一遭进去的时候,那妖坊的坊主,陈长生却不认识,他一样也不认识陈长生。 便也没多打什么招呼,陈长生也只是夜里在这妖坊赶集的时候逛了逛,买了一葫芦猴儿酒喝。 不得不说,山里猴妖酿出来的酒,当真是喝着绵柔。 一口接着一口,陈长生也不禁有些醉了。 “好酒……” 陈长生笑了一声,晃荡着也不知道到了何处。 在那乡野山涧,寻了一处庙子倒头便睡了下来。 这一觉便睡到了那昼夜交替之时。 天色灰蒙蒙的,太阳也才升起了些许,清早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开,这一片都是灰蒙蒙的。 陈长生伸了个懒腰。 却是忽的感觉身旁坐的有人。 他侧目看去,却见一道身影盘坐在那,低着头,好似小憩一般。 是个妖怪!但又跟寻常妖怪完全不一样。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好了酒葫芦便要走,也没打算跟这妖怪打招呼。 陈长生的脚步响起,却又被身后的妖怪喊住。 “陈先生,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何故见了不打声招呼就要走?” 陈长生回过头看去,说道:“你能等在这里,准是找我没好事,我不走干嘛?” 涂虎听后抬起头来,笑道:“这是说的哪里话,不是陈先生倒头睡在了我的庙宇里,我才找来的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抬头看去,果真瞧见了涂虎的神像。 他咂了咂嘴,说道:“你这神像刻的不好,一副正派模样。” 涂虎哭笑不得,说道:“先生看我像反派?” “那不然呢。”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一会高一会低 涂虎也没为自己辩解,说来,他的行事作风的确不像是什么正派。 陈长生见他不讲话,反倒是没走了,而是坐了下来。 转头看了一眼那神像,说道:“其实你若是按部就班的做这仙官,日子也算快活逍遥,可你偏偏要去管别的事情。” 涂虎听后怔了一下,说道:“那不一样,你想想,我以前也是风光过的人,如今让我做个阶下囚奴,我定然是不愿意的。” 陈长生道:“陈某对于这些功名利禄的不感兴趣,所以对于你这种想法,也不太理解,再多讲也只会觉得你们有些蠢。” 涂虎张了张口,轻叹了一声。 “你说的对。” 涂虎摇了摇头,他如今是败者了。 他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看向陈长生,说道:“若不是你,他们估计就得手了,晋王也不会落败,如今也轮不到他裕王了。” “晋王许了你什么好处?难不成让你个妖怪做国事不成?” “你知道的,这一片地方,归我管,当年那獾妖四处游说,拉拢了我们这几个,定下规矩,管辖这地域里的妖怪,不直接对凡人出手,晋王找上了我,只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后便让我统领人间的各路仙官,妖怪……” 陈长生顿了一下,恍然道:“难怪……” 大抵也是因为涂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晋王才能这样嚣张行事,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动作,才能以这样雷霆之势横扫了当初的萧王,合整了晋地。 “成王败寇……” 涂虎舒了口气,说道:“你瞧瞧,这才没多久呢,我这庙子都快破败了,人道气运已经不眷顾我了,现在的我,连一些人间的妖怪都敌不过,谁都能踩我一脚。”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但也只能认命。 “待裕王布了新令,设立其他仙官,人道气运也会反噬我,反正这人间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这身上带着灵笼的印记,又遭天道记恨,当初一道雷劫又斩去了我七成修为,我又能逃到哪里去,难不成找个地方躲着……” 涂虎低头长叹了一声,只觉得余生不长。 他揉了揉眉心,却是玩笑般说道:“咱们往年也算有旧,我也给你做了些事,不然你行行好,给我找条出路,怎么样?”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却没有嘲笑的意思,反而是思索了起来。 “我这,倒真能给你安排个事情。” 涂虎听到这话愣了愣,不由得看向陈长生。 他方才也不过是玩笑之语,压根没想过陈长生会答应。 陈长生道:“保你活的长长久久,就是有些累,有些无聊。” “你真要救我?” “不是救你,是你正好有用。” 涂虎张了张口,有些不可置信,他道:“你能不计前嫌,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你真能保下我这一次,我给你做牛做马又何妨。”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涂虎感受到陈长生的目光,好像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他怔了一下,心里却好似有些后悔了。 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他只是想活命而已,灵笼里出来的妖怪,哪个不想活命? 陈长生想了想,从一旁捡了块木头,揉了揉,随即化作了一块木牌。 他抬手扔了过去。 涂虎接过手中。 陈长生道:“木牌会指引你去该去的地方,这段时日,随你去哪,到时候过去了,会有人安排你做事的。” 涂虎低头看了一眼那木牌。 没什么特别的,上面就只有一个冥字。 他有些不解的看向陈长生,问道:“你不告诉我做什么?” 陈长生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摆了摆手,道了一句:“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悠闲时光吧。” 涂虎心中怔了一下,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想多问一些事情,可陈长生却已经走,好像压根不想跟他多解释什么。 涂虎心中知晓,恐怕陈长生并不是吓唬他,要想活命,他恐怕真得走上一条艰难,甚至会让他几度后悔的路子。 他仔细想了想,不到万不得已,自己还是不要去考虑为好,但这木牌他也不能丢了,算是他的退路。 …… 陈长生一路往北。 来到了那通天江畔,他的目光虚着望去,抬手遮蔽了一下晃眼的光亮。 远远的望去,却没瞧见那熟悉的江边小亭。 他愣了愣,以为是自己走错地方了。 可转眼却又看到了远处江边的酒楼。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亭子没了? 江面上有渔人正在撒网,陈长生开口唤了一声。 离的不远,渔人也听见了。 渔夫过来过后,笑着对陈长生说道:“你是想过江?我给你便宜点,十文钱怎么样?” 也难怪渔夫不吝力气将船给划过来。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八文钱怎么样,听着好听一些。” “也行。” 渔夫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他本就不是以此来谋生的,只是顺便能挣一些。 陈长生上了船,船有些晃,但好在渔夫经验够好,总是能稳住船不翻。 这一点都不安全。 陈长生问道:“近来没有载客过江的船家?” “早就没有了。” 渔夫说道:“前两年哪里都在大仗,谁还敢在江上拉客啊,出远门的,不是些江湖泼皮,就是些土匪军爷,那刀子一架,你敢要钱?指不定船都给你拿了。” “不过这两天倒是有船家了,天下太平了些嘛,不过你来的不巧,今个他们都收船了。” “原来如此……” 陈长生随即问道:“诶,话说,我记得早年的时候,那边是不是有个亭子来着?怎么没了?” 渔夫望了过去,思索了片刻后道:“那里啊……” “对对对,是有个亭子来着,之前老有人在那里钓鱼来着,我记得是前年,啊不,好像是去年,发大水,给那亭子冲垮了。” “发大水?” “可不是嘛,那水都漫上来了,那上边的酒楼都被淹了一半。” “这么大的水?!” “可不是嘛。” 渔夫叹了口气,说道:“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的,反正这水位就是一会高一会低的,怪的很。”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都不太想 陈长生不由得沉思了起来。 他不禁低头看向了那江面之中,心中好似想起了什么。 不多时,船到了岸边。 陈长生拿出钱袋数了八文钱出来,递给了渔夫。 渔夫道了声谢,又说了两句恭喜的话,随即又忙活着打渔去了。 陈长生迈步往那酒楼走去。 周掌柜已经不在了。 如今接替酒楼的,是他的儿子。 他儿子接替了酒楼后,生意就不如往年好了,一来是后厨的师傅老了,换了新的师傅,手艺又有些差劲,换了几个都不如从前,客人就少了。 如今的酒楼完全就是开着挣点新客生意,少有什么老客人来了。 周掌柜的儿子叫做周胜江,坐在那酒楼里,便是挎着脸,为生意着急。 陈长生的猴儿酒喝完了,便打算打一些酒。 “你们酒楼好像不如从前了。” 周胜江骇了一声,说道:“先生别提了,我也是无奈啊。”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你父亲当年在的时候,生意还算红火,是出了什么事吗?” 周胜江听后愣了愣,说道:“您认识我父亲?”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早年一起喝过酒。” 周胜江连忙拉着陈长生坐下,说道:“那您也算是我的长辈,快请坐,请坐。” “不过几面之缘,不算什么长辈。” “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周胜江邀着他坐下,又上了一壶好酒。 随后周胜江便问起陈长生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爹的。 陈长生将往年的事一一道来。 当然也是舍弃了许多东西,一些玄乎的东西,不好去说。 “原来如此。” 周胜江喃喃了一声,恍惚道:“这倒是提醒我了,我想起您是谁了,当年我父亲跟我提起过您嘞,说您来的时候,总是会提一条红尾翘来,我父亲也总会喝的伶仃大醉。” 陈长生笑了笑,点头道:“你父亲的确很能喝。” 周胜江轻叹了一声,说道:“可不是嘛,他后来也是因为喝酒才惹上了病,要不然也不至于…唉……” “我敬叔叔一杯。” “客气了。” 喝过一杯酒后,陈长生便问道:“这酒楼估计很难开下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周胜江道:“不瞒您说,这生意做不转,我是打算转头去做别的生意的,当年我爹吩咐我,让我好好打点酒楼,别让他关门了,可这样下去也不行,月月贴钱进去,家底子都得亏完了,只有说盘出去了……” “有些可惜了,你家这位置,是极好的。” “可不是嘛,但是没办法啊……”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周胜江听后一怔,拱手道:“还请叔叔指点。” “谈不上指点,只是陈某早年也听闻过一些古怪东西。” “古怪?” “嗯……” 陈长生随即与周胜江解释了起来。 “早年陈某四处走动,这江边渔民的口中得知了一种味道,其名为‘鲜’,就如盐糖一般,炒入菜种,可有奇效,江边渔民会抓起虾米,捞一些海菜,晒干后炒制研磨成粉,撒入菜中,可赠鲜提香,滋味不凡。” 周胜江听后愣了一下,随即心中火热,现在就想试试。 若是这般的话,的确可行啊! 那虾米与海菜最为鲜香,若炒出来的菜也带这般香味,谁能不爱呢。 周胜江知晓,这法子定是管用的! “多谢叔叔,多谢叔叔!” 周胜江连连道谢,说道:“回头我便买些来试试,不,现在就去买,现在就吩咐人去。”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慢慢琢磨嘛,总是会有效果的。” 周胜江起身道:“老胡,老胡……” 周胜江前去喊人。 待他一回神,却见那先生已经走了。 一时间恍惚了一下。 “人呢?” “人去哪里了?” 周胜江连忙追了出去。 他四下寻找都没有再见到那人,他张了张口,却是有些茫然。 “东家,东家!” 酒楼的伙计追了出来,说道:“东家,那位先生说,他又急事先走了,让东家不必担心。” “哎呀!” 周胜江怔了怔,说道:“怎么就让人给走了呢。” 他有些气恼,只因没能好好款待这位父亲曾经的故友,更别说还将这样的法子教给了他。 这怎么让他心里过意得去啊! …… 离开了酒楼过后,陈长生便去了一趟天江娘娘的庙宇。 这段时日里,通天江的水位飘忽不定,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天江娘娘的庙宇香火不断。 这数十年来,天江娘娘庇护江边百姓,保佑风调雨顺,不见水妖作乱,功德无量,故而来敬香的百姓也有不少。 如今江起异动,自然与天江娘娘是有关系的。 陈长生抬眼看向了那神像,不过片刻,身旁便响起了一道声音。 “陈叔叔来了通天江,何不去龙宫做客?” 陈长生转头看向身后的应恩,她也是才来。 陈长生道:“去了你爹非得拉着我喝个三天三夜不止。” 应恩无奈一笑,说道:“那倒是,父亲他的性子总是这样。” 陈长生道:“我听江上的渔夫说,近来通天江时常涨水,又忽然想起了好些年前你告诉我说就要化龙的事。” 应恩点了点头,说道:“叔叔,应恩就要化龙了,那时没能赶上时辰,气运分散,我借王朝之运化龙怕有风险,便一直等到现在,如今则是要压不住了,所以才导致了这通天江水势不稳。” 陈长生听后点了点头,说道:“什么时候?” 应恩舒了口气,说道:“待人皇登基,气运一统,便是化龙之时。” 陈长生道:“挺好,附应吉兆,也能多得些香火。” “嗯。” “那应渊呢,他应该也快了吧。” “二哥他打算晚一些再说,父亲想将龙宫的事交给他打点,他不想去接这活儿,便一直托着,想等着大哥回来,甩给大哥。” 陈长生听后愣了愣,却是笑道:“大太子也不见得乐意。” 应恩无奈一笑,说道:“是啊,总之,大哥二哥都是那种性子,搞不好这些事怕是要落在我的身上,唉……” “关键,我也不是很想啊。”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郡主?嬷嬷? “有龟丞相在,应该也不会太过麻烦。” 应恩微微点头,却道:“话是这样说,但其实许多事情,还不是都得亲力亲为,父亲他名威四海,故而不必去理会那些多余的事,可我不同,尽管有父亲在身后撑着,但让旁人说起,总是会觉得我是狐假虎威。” 陈长生却道:“其实在陈某看来,管他旁人如何说,家中有长辈撑腰,那一样也是本事,这虎威终将落在你身上的,到时候那些人,也自会闭嘴。” “承叔叔吉言,不过这事还说不准呢,若是大哥二哥肯接下这些事儿最好,我也自在一些,不怕叔叔笑话,我就是有些贪玩。” “则么会呢。” 陈长生与龙女侃侃而谈,说着趣事见闻,其中提到老龙王最多,大多时候都是说些他的糗事,陈长生听了很是满意,想着下回见了老龙王定是要揭一揭他的短。 虽说相谈甚欢,但说到底都还有事。 陈长生便与之辞行,要往北去。 应恩说道:“侄女便预祝叔叔事情顺利,马到功成。” 陈长生点头笑了笑,说道:“多谢。” 应恩望着那青衫先生走上了官道。 她目光望着,只觉得陈叔叔好像尤为开心,似乎眼前有什么泼天的好事在等着他,应恩也为陈叔叔感到开心,因为在她的印象之中,她极少感受到这位叔叔眼中有这样不掺杂任何的喜色。 这十分难得。 …… 驴子晃晃悠悠的来到了那上京城外。 那驴儿背上的人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悠闲自在的打量着周遭的光景。 “哟,又变样了啊。” 如意嘀咕了一句,说道:“木头你看,那便树,是不是全砍了?嚯,是拿去造什么玩意儿了?攻城车?朝廷就这么糟蹋东西。” 董赤玉道了一句:“你少说两句吧。”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有什么不让说的,反正现在朝廷都换主子了,燕傻子有本事,还真让他当皇帝了,真是不可思议。” 董赤玉道:“你就没想过他召你来上京城是有什么事吗?” 如意想了想,说道:“骇,说白了,不就是想谢谢当年救命之恩吗,我可是救了他两次呢,怎么着不得给我好好赏点东西啊,封个郡主什么的,嘿,我倒是不嫌弃。” 驴儿身上趴着的猫儿打了个哈切,说道:“如意都是多大年纪的人了,封不了郡主了吧,嬷嬷应该可以。” 此话一出,顿时逗的董赤玉哈哈大笑,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如意顿时红了脸,着急道:“木头你笑什么,不许笑!” 说着,她就抓住了狸花一阵摇。 “谁是嬷嬷,谁是嬷嬷!谁是?!” 狸花被晃晕了,它嘴里念叨着:“哎呀,如意别晃了,狸花脑袋上长星星了。” “啊啊啊,今天就晃死你!” “如意草菅猫命!快救我啊!” 董赤玉听着这话,也不知道狸花跟谁学的,大抵是之前小念一教她的吧。 两人一猫就这么吵吵闹闹的进了上京城。 寻了一处酒楼住下。 连日奔波,也总算是能睡一个好觉了。 就这么正午睡到了日落的时候。 董赤玉这才稍微有些清醒,可醒了过后,却又不见如意的身影。 狸花又在一旁熟睡。 “喂,狸花?” 狸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打了个哈切。 “怎么了?” “如意人呢?” 狸花摇了摇头,也不知道。 它正犯困了,倒头就睡了。 董赤玉见状也没有再打扰它,整理好了衣裳便出了门去。 马上就要宵禁了。 也不知道如意会跑哪里去。 董赤玉不禁回忆了起来。 第一站,就去了青楼,早年的时候,她找不着如意,她准在那里。 董赤玉来到了那熟悉的青楼门口。 春绣年岁已高,如今已经没在青楼里做老鸨了,而是坐在幕后指点着下面的人处理事情,不过也总是会在楼里待着,大抵是早已习惯了这莺莺燕燕的地方。 春绣见到董赤玉的时候,回忆了许久,这才道:“我记得你,那时候你总是来找那丫头。” 董赤玉有些不自在的点了点头,这地方,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来的。 春绣和煦一笑,说道:“她下午前来了,不过可不是来找姑娘的,就是跟我喝了两杯茶,叙了叙旧就走了,她说她要进宫里去一趟,她没跟你说?” “今天吗?” “嗯?” “宫里没有人来请。” “那就奇怪了……” 董赤玉怔了一下,忽的想到了一种可能。 早间的时候,狸花说起嬷嬷的事,她不会心里面担心,想亲自跑去问一问吧。 她总觉得,这个可能极大! 这是如意能干出来的事情!! “多谢了。” 董赤玉道了声谢,随即便打算去皇宫问问,可犹豫了一下后,却是换了条路,进了一处巷子里。 循着记忆的方向,她找到了一处藏在巷子里的酒肆。 “已经歇业了。” 不等她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了声音。 董赤玉也没管,径直走了进去,目光也看向了那坐在柜前擦杯子的人。 董赤玉直言道:“如意去哪里了?” “啊?” 掌柜的愣了一下,随即却是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你这人,真是没规矩,去里面说不行吗?” “你是她什么人?” “……” 董赤玉顿了一下,说道:“妹妹。” “亲妹妹?” “她娘亲是我干娘。” 掌柜的笑了笑,说道:“我当然知道。” 董赤玉微微皱眉,只觉得这人在戏耍的。 “诶,别生气,别生气,你们一进城我们就知道了,毕竟枪仙有恩于我们大人,这不是开个玩笑吗。” 掌柜的倒了杯茶水喝,随即说道:“她从客栈出来过后,先是去了一趟皇宫,待了大概半个时辰,出来过后,又去了一趟大理寺,接着便带着一群官兵往董府去了。” 董赤玉怔了一下,“她去了董府……” “她去董府干什么?”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去问不就好了。” 董赤玉回过神来,随即道:“多少钱?” 掌柜的摆了摆手,说道:“啧,谈什么钱啊,去吧去吧,小事。” 董赤玉抿了抿唇,但还是扔出了一个钱袋,道了一句:“多谢。” 掌柜的看她风风火火的就出去了。 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袋。 倒是不赖,出手蛮阔错啊。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三司会审 当董赤玉赶到董府的时候,却只听到了一阵哭声,周遭还有许多人在看热闹,稍微凑近一些,才听到是董府的老太太在哭腔着。 “这是出了什么事?” “嘿,这事可有趣的很,刚才大理寺来了人,话也不说便把董家大房二房全都拿了!我估摸着,董家这是要遭殃了。” 董赤玉顿了顿,她张了张口,问道:“大理寺的人走了多久了?” “没多久,估计这会差不多已经回大理寺了。” 董赤玉道了声谢,随后便朝着大理寺赶去。 到了地方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小瞧了这场面。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人都到了。 董赤玉不禁有些心慌,不明白如意要干什么。 而在那大理寺内,如意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腰间挂着御赐的腰牌,手里还把着一柄剑,目光冷冰冰的盯着堂下的人。 “嘭!!” “恶妇李凤,刘霜已经将你撺掇她陷害董三娘子的事全部招供,你还不认罪?!” 堂上的官员大人们面色肃穆,他们倒是从未想过,坐上这个位置后,第一次三司会审,竟会是因为这样一件前朝的事。 按道理而言,董家属于是前朝余孽,没声响的杀了其实也无碍,他们也不明白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是要做什么,但总归他们是要配合的,三司会审的机会可不多。 堂下的李凤听到此言顿时慌了神,说道:“大人,我是冤枉的啊,我没有撺掇她去陷害三娘子,我没有,她是胡说,她是胡说,她栽赃我啊!” “好好好,临到头来,还在嘴硬。” 刑部的人开口道:“我问你,那日董三娘子遇害,当夜你人在何处?” 李凤顿了一下,说道:“我,我在睡觉,我睡着了大人。” “你说你在睡觉?”刑部的人嗤笑了一声,随即道:“带证人?!” 不多时便有人将一老仆押了上来。 李凤见了这人怔了一下,说道:“你是何人?” 可随即她便想了起来,顿时瞪大了眼眸。 老仆说道:“夫人您不记得我了?当年你为了掩人耳目,说是给我银钱封口,送我去乡下先躲一躲,谁料却是想除掉我,夫人你也没想到吧,我竟然没有死,甚至还活的好好的。” 李凤瞪大了眸子,有些失神道:“不,不,不可能,你不是,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他们明明告诉我说……” 她的话戛然而止。 如意的眉头一挑,说道:“告诉你什么了?告诉你人已经死透了?” 李凤顿时脸色煞白,目光狠狠的盯向了如意,开口道:“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害我?!” 如意皱了皱眉,看向了一旁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心领神会,开口道:“你这恶妇,竟还敢咆哮公堂,不敬上官,来人,掌嘴。” 李凤连被打了十余个巴掌,哀嚎不断,求饶了起来,脸也被打的涨红,可却没有任何办法挣扎。 如意站起身来,开口道:“证人就在你眼前,董二娘子,你还不认罪吗?” 李凤被连抽了几个巴掌,恍惚之间好像清醒了几分。 她清楚的知晓,当年的事根本就值不得推敲,而且看着堂上的人嘴脸如何,她便明白,无论自己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她都一定会死,没有办法,因为董家,本就是前朝的家族,如今改换了天地,他们不过只是一家蝼蚁罢了。 她发红的眸子里淌下泪水,低下了头来。 “我认……” 如意目光冷冷的望去,道了一句:“笔墨伺候,将你如何撺掇董大娘子如何谋害董三娘子的罪行一并写下来,签字画押!” 李凤的脸上淌着泪水,一笔一字的将当年的事情写下。 如意就站在堂上瞧着。 身旁三位官员目光威严,连同着这一堂的衙门官兵都是面色冷峻。 不多时,罪证递上。 李凤的目光盯着如意,说道:“你不得好死!!” 如意却只是和煦一笑,目光看向了那罪证。 “大人,不知此人该当何罪。” 大理寺卿顿了一下,回以一礼,说道:“回姑娘的话,谋害人命,至人身死,按律主犯当处以斩刑。从犯分两种情况,一起动手的判绞刑,参与谋划但没有动手的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李凤在此案当中乃是主谋,当斩首示众。” 当堂上之人说出这样的话时候,李凤明显的怔了一下,身形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如意看向她,说道:“听见了吗?” 李凤不由得挣扎了起来,好似临死之前的反扑,她的目光再度看向如意,说道:“到底是为什么?!我根本就不认得你!你何故害我至此!” 如意走到了她的面前,说道:“你问我为什么害你?” “我害你做什么?不是你害的别人吗?” 如意顿了下来,说道:“你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天衣无缝吗?当真是笑话,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悄无声息的死,可我觉得那样哪能够啊,不然那木头的娘亲岂不是不明不白的就死了,就没人知道她是被谋害的。” 李凤怔了一下,顿时目光狠了起来,说道:“是那个贱货!!” 一道身影忽的上前。 如意顿了一下,目光望去。 周遭的衙门官兵就要动手,但却被如意阻拦了下来。 “啪!!” 一巴掌扇在了李凤的脸上。 如意心中松了口气。 董赤玉的目光冷冷的看着李凤,杀意涌现。 李凤的嘴唇颤抖着,抬起头看向了她。 “你,你……” 董赤玉抬手又扇了一巴掌。 可随即她却是红了眼眶,眼泪不由得掉了下来。 如意怔了怔,却没阻拦。 董赤玉不说话,继续扇着。 “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这公堂之上不断响起。 不多时,那眼前的妇人便被打的血肉模糊,谈吐不清。 大理寺卿连忙下来,对如意说道:“姑娘,再打下去人要死了,这不合规矩,这毕竟是三司会审,您看……” 如意点了点头,这才上前,拦住了董赤玉。 董赤玉眼眶红着,喘息声重了许多。 可转眼,却又扑进了如意的怀中。 泪水染湿了衣襟。 如意顿了顿,说道:“木头,别哭啊,别哭……” “像什么话……”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君是君,臣是臣 董赤玉说不出来话,她点眼里总是有着泪水,总是需要一个肩膀,它越来越大,反而越来越爱哭。 如意便安慰着她,轻拍着她的背,说道:“伯母在天之灵,如今也得以安息,别哭木头,姐姐我这不是在的嘛。” 董赤玉小声抽泣着,摇着头。 堂上的官兵与上官看着这一幕,反倒是有些无措。 如意见此便看向了大理寺卿,说道:“结案吧。” 大理寺卿愣了愣,连忙点头道:“啊,好,结案,结案。” …… 在那皇宫之中。 燕南天正在思索着官衔与爵位的事情,近来他尤为苦恼,左右还是觉得有几个人不好安排,为此头疼不矣。 他揉了揉眉心,抬起头来,随即问道:“大理寺那边怎么样了?” 身旁的人走了过来,开口道:“陛下,王姑娘召了大理寺刑部跟都察院,一同审问了董家大房二房,董三娘子的死因,与董大娘子跟二娘子都有关系,二娘子被判以斩首,大娘子被判以绞刑。” “怎么连三司会审都整出来了?不是让你派人盯着吗。” “陛下,奴才无能,拦不住王姑娘,还请陛下恕罪。” “唉……” 燕南天摆了摆手,尤为无奈。 本来开国的事情就够累了,结果如意又胡闹一通,这一件案子,却弄出来了三司会审。 “罢了罢了……” 燕南天摇了摇头,索性也不想了,反正是自己叫人来的,那腰牌也是自己给的,如今都这样了,也只能认了。 他只是在想明天坊间不知道多少人会谈论此事,下面的人估计也会因为此事说小题大做,总归不会让他舒心。 还是处理眼下的事吧。 可还不等他清净多久。 奴才又来报了,“陛下,王姑娘来了,说是来还腰牌。” 燕南天略显无奈道:“她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是风风火火的。” “让她进来吧。” 如意被人请了进来。 走进了这御书房里后左顾右盼,说道:“你这地方不赖嘛,坐上面挺威风。” “哪有你威风啊,三司会审。” “哟,你不乐意呢。” 燕南天看向了一旁的奴才,奴才心领神会,随即屏退了下人,他也一并退下了。 燕南天揉了揉眉心,说道:“我再三叮嘱,不要乱用滥用,你这一出门就弄出个三司会审,我都还没登基呢,又出这样的事。” 如意听着他的唠叨,说道:“知道了,哝,我不是给你送腰牌回来了吗。” 说着她把腰牌递了过去。 燕南天顿了一下,说道:“不是说了给你吗。” “我以后就用不着了,我的本事比你这腰牌管用。” 燕南天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话,他面露无奈,说道:“你这样显得我这皇帝很没用。” 如意说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你自己要摆个臭架子。” “我摆臭架子?” “不然?” “好好好……” 燕南天有些生气了,他站起身来,说道:“你是救过我的命,可是君是君,臣是臣,说到底你也不该这样不敬,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谁是臣?” 如意的目光看着他,说道:“谁是臣了?我吃你家饭了?你给我发俸禄了?当年上京路上,你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还是我一路管你吃,管你住,到了还给了你五十几两银子,还救了你的命,你现在说我是臣?” “身为百姓,也应尊敬天子。” “这几十年天子多了去了,你是哪个天子?” 燕南天愤而拍桌。 如意昂首看着他,上前一步,说道:“怎么?拍桌子?你有气势的很啊?燕南天,你厉害了啊,我救你命起码救了三次,你现在跟我大呼小叫?” 燕南天听着这话,心中越发觉得窝火。 这几天本来就被数不清的事烦心,如意又是这样不敬他,还惹出了麻烦来,这让燕南天更是心累。 他坐了下来,舒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对,是我欠你的……” 如意看着他,说道:“不用。”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就当我救你那三条命了,咱们两清。” 如意说完,便将那腰牌拍在了桌上,就此转身往外走去,她一刻都不想留。 真正让如意这样绝然的,并非是那所谓的救命之恩,而是这世人的变化,早年的燕南天,哪里是这样的一个人,那时候风趣健谈,你我同等,如今他高高在上,早已经不是曾经了。 君臣有别,这话最终也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燕南天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如意的背影。 却又开口喊住她道:“慢着。” 如意回过头来,说道:“陛下,草民家中有事,不多留了。” 燕南天道:“明日登基大典,记得来受封。” “不必了。” 如意撇过头去,说道:“我王如意,认朋友,认师父,认亲人,也认天地,但唯独眼里面没有皇帝,骨子里傲气,也做不得臣子。” 她径直离开了这儿,走出这座皇宫。 如意忽然间发现,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当年无话不谈互相打趣的朋友,如今却是坐立高堂,高声喊着敬重君王,权利让人变得不似从前了。 燕南天坐了下来,他长叹了一声,看着那打开了一条缝的门,正午的光亮从那外面洛进了屋里。 乏累好似要将他压垮了一般,就好像那虚掩着的门,不推一把永远都关不上。 那桌上泛着金光的腰牌始终都像一根针一般扎在他的心里。 燕南天心中气愤,更多的则是无奈。 他有他的难处,身为帝王,他不能允许任何人以救命之恩来跨过那君臣之间的阻碍,身为帝王他本就遵循着规矩做事。 帝王帝王,说到底是孤家寡人。 坐上这个位置,他便不再能有更多的心思,他的最后一丝任性,早以在那南下的路上被磨灭了个干净。 当初如意教训他的话如今犹绕耳畔,他记的很清楚,一直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那御书房中光亮通透,可对于燕南天来说,却是那样冰冷,没有半分暖意。 或许,对于如意而言,也是这样,没有半分暖意。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看戏 在这数百年的岁月里,上京城的辉煌从未断绝,战争的战火总会扑向这里,如同新年到来一般辞旧迎新。 君王更替,日月交替。 好像什么都在变,但那繁华之景,总是不变。 酒水入喉,清凉无比。 青衫先生抬眼看向了那辉煌之地,自古多少人想要将这作城池踩在脚下,前仆后继,不知多少身影。 在那城门口,有个打着哈切的老头儿好似在等着谁。 直到那青衫先生出现,不修边幅的老头儿睁开了眼睛。 陈长生一步步走到了他的身旁。 二人四目相对,老剑修打了个哈切,说道:“哟,来了。” 陈长生笑道:“这么吵你也睡得着?” 老剑修伸了个懒腰,说道:“树上我都睡得着,这里算什么?” 陈长生伸手将他们拉了起来。 老剑修笑了笑说道:“走,我请你喝酒。” 陈先生和煦一笑,随他去了。 酒馆里喝酒的人有很多,大多都是一些将士,打了这么多年仗,如今总算一身轻松,眼前又是好日子,封爵封官,如今总是要享受一番的。 酒馆里不免有些吵杂,但不嘈杂又怎么能是酒馆呢。 要了好些壶酒,陈长生与老剑修一边聊着,那手中的久就不曾断过。 不多时二人就脸红了起来。 “你是不知道,我这些年可是见识了不少,我去了极北之地,冰作大地,万里风雪,身处其中,只觉世间唯我,虽孤却静。” “后来我又往南走,往那最南边走,我以为那里会是春暖花开,谁料却与那北地一般,寒冷无比,那里生活着一群长相奇怪的鹅,体态臃肿,瞧着甚是喜人,我还抓了一只作伴,它带着我走在那极寒之地里,见识了寒日风光。” 老剑修唠叨着,伴随着醉酒,沉浸在了往年的记忆之中。 陈长生笑容以对,说道:“步越南北,这一路上定是尤为让人难忘的。” “嘿,不止如此,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这天地间,竟然是个两面!我从这一面走到了那一面,一直往前,我回到了我来时的地方,就是这里,我往北去,一直往北,数年后,我却回到了这里,这当真,当真……” 陈长生顿了蹲,却道:“怎么会是两面呢,照你这么说,他会不会有可能是一个球呢?” 老剑修心中一怔,恍然道:“是了!为什么不是一个球呢,对啊!对啊!”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陈长生见他欣喜若狂,也不打扰,任由他发疯。 老剑修道:“陈兄,陈兄,世间多娇啊,你一定要去走一走看一看,那风光,真的是……” 陈长生见他神色享受,他平静的望着,说不上来,他心里好像又有些羡慕。 “一个人去没意思。”陈长生道。 “你这话说的,咱俩一块啊。” “你不是走过一遍了吗。” “那又如何?” 老剑修道:“咱们这次不走南北,咱们就往西而去,再走一遭,若真如你我所想,那这天地岂不是并非方圆,而是个球!这说出去不得惊骇世人啊。” “来来来,喝酒,喝酒!” 老剑修醉了,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 陈长生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这世间万万里,他真的走了一遍。 二人喝的尽兴,但却有一个忽然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喂,小点声!” “那老头,小点声!” 老剑修醉醺醺的回头,喊住他的,是一群喝酒闲聊的军中将士。 老剑修笑着说道:“叨扰了,叨扰了……” 说着,他回头声音便小了些。 那军爷调侃道:“您二老年纪都不小了,可得少喝点,这天可快黑了,指不定走两步就摔了,那可就不是伤筋动骨这样简单的事了。” 陈长生听后和煦一笑,说道:“多谢军爷提醒,我二人不会有事的。” 军爷点了点头,随即便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老剑修伸出头来,小声道:“哎呀,这人讲道理,不好玩,我都准备拔剑了。”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哪有这么多不讲道理的人,喝你的酒吧。” 老剑修嘿嘿一笑,说道:“罢了罢了,当不成恶人了,喝酒,喝酒。” 本以为这事便过去了。 可后来的事却让陈长生与老剑修看了热闹。 只见那楼上一群吃饱喝足的将士从楼上醉醺醺的走了下来。 掌柜的笑着上前说道:“诸位也喝的可好?” 那为首的人说道:“不错不错,你这酒不赖。” “多谢大爷夸将。”掌柜颤颤巍巍刀:“不过这酒钱……” “照样,记账。” 掌柜的顿了一下,说道:“哎哟,爷,实不相瞒,咱们酒馆已经没什么进账了,这两日都是入不敷出,爷您看能不能……” “我说,你这老小子是听不懂吗,我说记账!” 那将士大声的喊着。 掌柜的也怔住了。 这道声音也吸引了陈长生跟一旁桌上喝酒的另外几位将士。 掌柜的脚下一颤,不敢多言,只能认下这个亏。 可那坐在一旁的军爷却开口道:“徐野,你好大的威风啊,现在吃饭都不给钱了?” 被喊到名字的,正是那醉酒的将士。 徐野的目光望去,开口道:“谁?谁敢直呼我名?哪个不要命的?” 徐野的目光望去,瞧见那人,随即笑道:“哟,我当是谁呢,陈斌,你这不记功的小将也敢跟我大呼小叫了?” 陈斌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有何不敢,我总是要比你这个谎报军功的混账要强。” 徐野听后脸色一变,说道:“你是不是找死。” 老剑修一看这阵仗,顿时眼前一亮。 “哎哟哟,闹起来了!”老剑修道。 陈长生见他面露喜色,不由得道:“看样子你得如愿做一回恶人了。” 老剑修嘿嘿一笑,说道:“说不准呢,说不准。” 陈斌拍桌而起,说道:“徐野,你不要太放肆了,如今可不是当初了,你这般作为,传到陛下耳边,你这脑袋可保不住。” 徐野怔了怔,清醒了几分,可那心里却又有怒,故而开口骂道:“轮得到你教训?!”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动了刀子! 徐野也是被这酒劲激的起了性子,一把就抄起了一旁的筷子篓,朝着陈斌咋了过去。 “啪嗒。” 陈斌抬手一挡,那筷子篓顿时四分五裂,一堆筷子洒落一地。 而这动静也惊了周遭喝酒的人,也没人再有心思留下来看热闹了,这要是动起手来,恐是要伤及无辜。 于是一个个便连忙离开了酒馆,只敢远远的看着,听听里面的动静。 陈长生和老剑修由于坐的近,不免也被波及了,筷子都落的插在了老剑修的头发上,瞧着很是好笑。 “嘿,我这脾气,我都还没发作呢,先给我一筷子?” 老剑修撸起了袖子。 正要上去做一把恶人。 谁料,陈斌却快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徐野的手臂。 “嘭!!” 一道声响,徐野的手臂顿时就被砸在了桌上,连同着桌子也碎成了两半。 “啊!” 徐野惨叫一声,一瞬间彻底酒醒了过来,连忙抽开了手,明显的感觉到了指腕的骨头碎了,已经有些难以动弹了。 “好你个姓陈的!” 他顿时招呼身后的弟兄,说道:“给我弄他!!弄死他!” 老剑修也被那拥挤的人群给挤了出来。 “诶,我……” 老剑修神色茫然的看向了身边的陈长生。 他顿了一下,说道:“那小子骂你呢。”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比起方才,如今眼下的情况才叫一个混乱。 陈斌连同着三四个兄弟被十来个人团团围住,又是这样狭窄的地方,他们更是占不到好处,不过挣扎了片刻便听到了一阵哀嚎声。 “噗……” 忽的,一道长刀入肉的声响起。 徐野顿时一惊,后背顿时惊起了一阵冷汗,慌张道:“别打了!别打了!!” “都他吗别打了!!” 可这一群官兵吵闹不止,一个个又是喝醉了酒,打起人来更是没有分寸,更何况这样的喊声谁听的见。 徐野心道一声完了,顿时就想要跑。 低头一看,却见那脚底下正有一道血迹从里面流淌出来,被众人踩踏,变成一片污渍。 这可是上京城,若只是斗殴,没出人命都还好说,但若是动了刀子,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大不一样。 他可清楚的知道,如今陛下正在修订律法,这个时候犯了杀人的事,可是真要掉脑袋的,更别说这里还是天子脚下!! 陈斌在人群之中顽固抵抗着,他身上挨了好几下,可身旁的声音却是忽的让他惊醒了过来。 “大哥,我遭了刀子!!” 陈斌一惊,大喝道:“谁敢动刀?!” 这一道声音也让周遭挥拳踢腿的人惊了一下,纷纷停手。 这个时候,他们才注意到脚下那血迹斑斑。 众人无一例外都是心中咯噔一下,酒也完全醒了。 “吗的,是谁!!” “散开,散开,快点!!” 当众人散开,这才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惨状。 一人倒在地上,身上尽是被踩踏的痕迹,鲜血顺着他的腹部流淌而下,满地都是血。 陈斌脸色大变,连忙扑上前去,“老张!!” “滚开,都滚开!!” 徐野冲进人堆里面,拉开陈斌,连忙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徐野顿时心中一颤,“没,没气了……” 陈斌顿时双眸泛红,“姓徐的!!我要你为我兄弟偿命!!” 说着,他便一把将徐野推到在地。 周围徐野的人也都吓傻了,不敢动弹,也不敢上前阻拦。 “啊啊!!” 陈斌嘶吼着,双眸泛着血丝,一拳一拳朝着陈斌的头上呼去。 可还没打几拳头,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声音。 “闪开闪开!!” “金吾卫在此!停手,立刻停手!” 陈斌就这么被人给拉开了,他还愤力挣扎着,好似已经发了疯一般。 周围的将士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有人死了!” 一句话落下,周遭顿时冷了下来。 “把所有人都带回去!谁都不准走!” 陈长生与老剑修看着这一幕,下一刻却是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出了几分不寻常的意思。 他们正要走,却被拦住了。 “干什么?!” “抓了!” 老剑修一愣,“啊?” 正说着,眼前的金吾卫就动手将他给押住了,连同陈长生也没有例外。 老剑修扭了扭,却道:“诶,轻点,我这老骨头,诶……” 他转头看向陈长生,却见他一脸平静,问道:“你就不气恼?” 陈长生道:“这有什么的,陈某又不是第一次被抓了。” 于他而言,都已经轻车熟路了。 老剑修道:“我可不想蹲牢房。” 陈长生眨了眨眼,说道:“牢房里面管饭吃,舒服的很,再说了,跟着这一群官兵,不吃亏。” 老剑修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就是觉得陈长生未免也太过于平静了吧。 真是轻车熟路? 不多时,他们一群人便被金吾卫带走关进了大狱里。 徐野的人跟陈斌分在了一边,陈长生跟老剑修本就是局外人,连同着酒馆的掌柜一同跟陈斌的人手关在了起来。 掌柜面色哀伤,低着头,好似已经生无可恋了一半。 他道:“不想活了,不想活了啊……” “老天爷,怎要如此待我!” 掌柜的捶地痛哭,骂这老天。 这样一闹,这酒馆他也别想开下去了,自己这家业也算是毁了,没了一点盼头。 老剑修听他哭丧着,说道:“诶,老兄弟,别太难过,说不准是好事呢,到时候朝廷肯定得赔偿你的,连本带利的就赚回来了。” 掌柜的摇着头,却是苦笑。 “怎么的?”老剑修问道。 掌柜的抬起头看向他,说道:“哪里会有什么赔偿,呵呵,我这般小门小户,毁了便是毁了,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老剑修张了张口,忽然回味了过来。 好像这般市井小民,在这样的事下,的确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赔偿?谁理你啊。 相比起生无可恋的掌柜,坐在一旁的陈斌却是显得平静,他低着头,搭拢着手,目光涣散,更多的则是哀伤。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不可鲁莽 而在牢房的另一边,徐野连同这手下的人都是坐立难安。 死了人,更别提才打完仗,他们这些战场下来的人,都是功臣,杀了功臣,这事可非必寻常。 徐野来到那牢房边上。 “姓陈的。” 另一边牢房里。 陈长生与老剑修的目光都落在了陈斌身上。 陈斌缓缓抬头,回过神后,冷笑了一声,说道:“徐野,你就等着偿命吧!我要你为我兄弟,血债血偿!” 徐野的面色一怔,说道:“又不是我动的刀子!” 陈斌忽的激动了起来,跑到了牢房边上,拍打这木柱,大喊道:“你敢说老张的死跟你没有干系?!” 徐野顿时就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而他的喊声也引来了狱卒。 “吵什么,吵吵什么?!” “都给我老实一点!” 狱卒的脸色一怔,呵斥了几声,随即徐野与陈斌便也才安分了几分。 陈斌坐了回去,仰头看向了头顶。 他长舒了一口气,好似胸中郁结。 老剑修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说道:“兄台还是要节哀,仇总是会报的,这朗朗乾坤,也会还一个公道。” 陈斌舒了口气,他微微点头,随即说道:“我们无意连累了你们,待之后出去,我一定跟上官禀明,尽早放你们出去,还有掌柜的赔偿,我竭尽所能,给你要来。” 掌柜的听到这话顿时眼中有了光亮,说道:“大爷您说的可是真的?” 陈斌轻叹了一声,说道:“这本就是我们犯下的事,不该连累无辜,自然是真的。” 老剑修上前,一把抓住了陈斌的手,说道:“陈兄弟真是大好人啊,若不是陈兄弟,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斌有些不太适应,抽回了手,回话道:“应该的……” 一旁余下的两位弟兄低着头,却不愿说话,眼里都是哀伤。 “想起老张,一路走过来,都是他们护着咱们,如今他……” “唉……” “老大,我们一定要给老张报仇!” 陈斌点了点头,说道:“一定,就算他徐野有再大的本事保住命来,我也一定杀他,为老张偿命!” “嗯!” 兄弟几人面色愤恨,都握紧了拳头。 不多时,便有官兵前来,提审了徐野跟陈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陈斌的目光里总是有些杀意,这也不禁让徐野心中一颤。 徐野不禁挪开目光,也不与陈斌说话。 牢房里也彻底安分了下来。 陈长生活动了一下筋骨,他转头看向了身旁的人,说道:“若是那徐野真的逃过一劫,你们又该怎么办?” 身旁的人怔了一下,说道:“这朗朗乾坤,他杀了人,就该偿命!”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不一定,那徐野酒后乱事,只是带头,若是辩解得利,再加上他们本就有功在身,上官估计只会判个教唆的罪行,毕竟行凶的,的确不是他。” 身旁的人听后捏紧了拳头,偏过头来,恶狠狠的说道:“那就如陈大哥说的,定不了他的罪,那便由我们动刀子!” 老剑修却道:“诶,年轻就是太过激动了,照我说,这事还是得谋划谋划,冲上去就给一刀子,到时候你自己也难逃一劫,那不是只有逃,之后又做什么去呢。” “我们……” “我们跟着陈大哥就是了。” 陈长生问道:“你们陈大哥,嗯…倒是个仗义的人。” “陈大哥最为仗义了,对我们都是两肋插刀。” “这一路上,若没有陈大哥,我们也不会有如今,当年陈大哥还救过我的命,总之,陈大哥去哪,我们就去哪。” 陈长生喃喃道:“那真是过命的交情。” 老剑修却是摇头道:“我看你们也别想了,你们陈大哥这般仗义,估计也不准备让你们去冒险,他自己便去了。” 身旁的人脸色愤恨,说道:“我怕什么,但凡提我出去,走在路上,我都敢将那姓徐的给杀了!” 老剑修嘘了一声,说道:“这话可得小点声。” 牢房里这才安静下来。 众人低下头来,却听陈长生道:“没事,总是会过去的,如今正临官家登基,这个时候这般行事,估计也会惊动官家,到时候徐野就是在劫难逃。” “嗯……” 牢房里传来一道低声答应,随即便陷入了沉默。 老剑修来到了陈长生身边坐下,揣起了手,说道:“他们关系还挺好啊。”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不多见了,兄弟之间,两肋插刀,毕竟也是一起拼杀过来的。” 老剑修舒了口气,说道:“想想我早年也有几个兄弟呢,如今都不在了。” “怎么?” “他们没我活的长。”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你纯粹就是千年王八熬死人,有什么好说的。” 老剑修嚯了一声,说道:“那怕是没你活的长。” 陈长生摇了摇头,却道:“那我让你活的像我这么长,好不好?” 老剑修却是连连摇头,眼里甚至有了几分害怕。 撇开这个话题,老剑修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陈长生道:“这事不大不小,估计也就几个时辰就能结案,咱们就能出去了。” “哦……” 老剑修答应了一声,随即道:“那我先睡一觉,走了记得喊我一声。” 陈长生点了点头,答应道:“你睡吧。” 不多时,陈斌就回来了,但徐野却被换了牢房。 陈斌一回来,他那两个弟兄就围了过来。 “陈大哥,怎么样了?” “怎么样?!” 陈斌目光不甘,一拳砸在那墙壁上,说道:“没能要那混账的狗命!!” “唉……” 陈斌长叹了一声,坐了下来,无奈锤地。 “陈大哥,那如今该怎么办……” “上官在查凶手,我们暂且还得待在这里,等查出动刀的人,咱们便能出去。” “陈大哥,等我们出去了,再找那姓徐的!” 陈斌面色一顿,却道:“不可,咱们好不容易混出头来,你们上有老下有小,还要养活,不可这般鲁莽行事,知道吗!” 陈斌厉声教训道。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不骗你 “大哥,总不能就这么让那狗东西……” “别再说了。”陈斌长叹了一声,低下了头,他轻声说道:“你们两个都得给我好好的,当年咱们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叔伯就叮嘱我照顾好你们,如今老张已经去了,你们两个万万不能再有事情了。” “大哥!” 可无论这两兄弟如何说,陈斌却都是不允。 可这两个兄弟又怎么听不明白,陈大哥这分明就是打算自己去动手。 这如何使得。 两个兄弟对视一眼,却也不再纠缠,二人好似决定了什么一般,假意答应了陈斌。 陈长生靠着那草堆,躺了下来,老剑修也不嫌弃,就躺在他的身旁。 “真可怜啊……” 老剑修嘀咕了一句,他的目光看向了牢房的一个角落里。 陈长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那角落里,蹲着一个人,准确来说不是人,而是一道魂魄,一个亡魂。 才死不久的亡魂。 张宝义感受到注视的目光,随即抬头望去。 可当注视的时候,那两人却又很快挪开了目光,好似方才根本没在看他一样。 张宝义怔了一下,连忙走上前去。 “你们看的见我?” “你们看得见我吗?!” 张宝义围在陈长生跟老剑修旁边问着,他心中焦急,期盼着这两人回答他一声。 老剑修翻了个身,打了个哈切,权当没人在讲话。 陈长生却没什么动作,片刻后却是忽的转头看向了张宝义。 一人一鬼四目相对。 张宝义顿时心头一怔,说道:“你看的见我!你真的看的见我?!”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这么晚了,别那么大声。” 张宝义连忙顿了下来,说道:“帮帮我,我求你帮帮我,帮我劝劝陈大哥,让他不要去寻仇了,千万不要!” 陈长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你一路躲避巡游,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张宝义点了点头,他心情激动,生怕陈长生不答应,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我求求你了,我这条烂命,没了就没了,只怪我没福气,如今只求千万不能再连累兄弟们了,一路上我们兄弟四人互相帮衬才走到如今,若是因为我一个死去的人葬送了他们的前程,我如何能安息呢。” 陈长生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你不安心也有人会让你安心的,如今阴阳两隔,少作干涉为妙。” 张宝义心中焦急,他都跪着了,却还是无用。 “大人!!” “我求求你了。” 陈长生却只是说道:“等判决彻底下来再说吧,如今还未抓到行凶的人,当时太过混乱了,你可看清楚是谁对你动的刀子?” 张宝义怔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我完全没看清楚,我中刀的时候都没感觉,是过了一会才发觉的,再找就瞧不见人了。” 张宝义张了张口,对此也很模糊。 他叹息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去说。 混乱的,他都没看清楚凶手。 陈长生道:“那便等吧。” 这件事,必定是不会耽搁的,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前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些个官员只能加班加点的处理,徐野和那一众官兵还在这儿的,毕竟他们也在武将受封的名单里。 不多时,便有人前来接连提审了几个人。 陈长生与张宝义时不时往外看去。 张宝义看着那一个又一个出去的人,看着他们的面孔,想要回忆一些。 “这个?” “不是这个人。” “不是。” “这个也不是。” “不是他。” 接连出去了几人过后,随即又提审了一人。 “汤巡,出来。” 当这个名唤汤巡的人出来过后。 张宝义看清那人的面孔,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好像,是这个人。” 陈长生侧目看向他,说道:“你确定吗?” 张宝义摇了摇头,说道:“不确定,但是这个人当时离我最近,很大可能就是他。” 他怔了一下,对身旁的陈长生说道:“我,我出去看看。”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想去就去,陈某又管不着你。” “嗯。” 张宝义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径直穿过了牢房,跟着汤巡以及官差往那公堂上去了。 待张宝义走后,老剑修却是翻身看向了陈长生,说道:“你这人,是真能绕弯子。”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老剑修嘿了一声,说道:“你那嘴角一动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是吧!”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老剑修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懒得理你。” 说着他就爬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怎么?待不下去了?” “那不然?”老剑修道:“这地方多没意思啊,这会正是热闹的时候,我倒不如去玩玩。” “你也就只知道晚上的热闹了。” “你懂个屁。” 陈长生听后哭笑不得,只是摆手道:“去吧去吧,陈某正愁没地方睡呢,这地方挺好的,又安静。” 老剑修看了一眼这牢房,说道:“我是无福消受了。” 说着,他拔下了一根头发,吹了口气,化作了他的模样,躺在那草垛上好似熟睡了一般,而他自己则是大摇大摆的从那牢房的窗户溜了出去。 老剑修走后,陈长生耳畔彻底清净了。 他眯起了眼睛,小憩了起来。 可还没休息多就,张宝义就回来了。 连带着叫喊声。 “大人,救我!救我啊!我还不能走!还不能!” 张宝义冲进了牢房里,来到了陈长生的身旁。 陈长生睁眼看去,却见两位阴差从那牢房外走了进来。 阴差面色阴沉,来到了陈长生面前,说道:“我等乃是上京城城隍大人下辖夜巡游,张宝义,你已不在阳间,我二人特来拘你入阴司轮回,莫要顽固抵抗!” 陈长生见此封住了周遭的声音。 他随即开口,对张宝义说道:“生死轮回自有道理,你随阴差大人去吧。” 张宝义摇着头,说道:“大人,陈大哥他……我还不能走。” 陈长生道:“我会帮你照看好你那三个兄弟的。” 张宝义平静了些许,他的目光看向陈长生,说道:“大人不骗我?” “不骗你。”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就不会有人死了? 张宝义的目光看向了牢房里睡去的兄弟三人,他抿了抿唇,心中有万分舍不得。 陈长生看向阴差,拱手道:“二位阴差稍等片刻,只是两句话,他不会逃的。” 两位阴差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这青衫之人,不清楚其底细,再则对方也没什么恶意,便也就答应了下来。 “快些。” “多谢二位。” 陈长生看向张宝义问道:“方才提审汤巡,你应当是看着的吧,是他动的手吗?” 张宝义点了点头,说道:“是他!他都招了!他动了手后,就把刀子扔在地上了,官差也在酒馆里找到了那把带血的短刀,不过他最后却说,那把刀子不是他的,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他手里。” “他也没看到,对吗。” “嗯,他说太过混乱了。” 张宝义抬起头来,想说些什么。 陈长生却打断了他开口,说道:“是谁都不重要了,你所惦记的也不是这些,你且放心便是,陈某会暂且帮你看着你这三个兄弟,你便安心随阴差大人去了。” 张宝义低下了头来,答应了一声。 随即便见他起身,两位阴差抛出锁链,锁住了他的魂魄。 张宝义的目光看向了他那三兄弟。 他眼中不舍,只愿他们三人往后平安无事,前程似锦。 “走吧。” 阴差带着张宝义的亡魂离开了这里。 陈长生打了个哈切,这牢房里寂静无声,他打算就地睡上一觉,等着明个一早,就去登基大典,再进那黄泉。 可在半夜的时候,官差便来了。 “咯吱……” 牢门被打开。 “你们可以走了。” 陈斌三兄弟醒了过来。 连忙追问道:“大人,结案了?”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杀害张宝义的人是徐野一党里一位叫做汤巡的人,他喝醉了酒,旁人递了短刀给他,大人们找到了那把刀,一一比对,最后确定了这把刀来一个叫做高五谷的人,这几人虽有军功,但说到底这是上京城,动了刀死了人事情就不一样了,徐野被判了教唆罪,牢狱三年,剥去军功,汤巡处绞刑,高五谷判以斩首。” 陈斌紧咬着牙冠,心中不甘。 官差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道:“我知晓你们心里面不甘,不过眼下正是熬出头的时候,可别弄的前程尽毁,那可就不值当了。” 官差随即看向了睡觉的陈长生跟‘老剑修’。 “喂喂,醒醒。” 官差喊了一声,却道:“都在牢里了,怎么还能睡得着的!” 陈长生打了个哈切慢悠悠的醒了过来,随即施了一个道法,让‘老剑修’站了起来。 “赶紧走了!” 官差喊了一声,催促着他们离开。 陈长生推着老剑修往外走去,一行人就这么离开了大狱。 酒馆的掌柜出了大牢过后,心中才安定了几分,他根本就没睡着,只是眯着,心里的担忧怎么也让他睡不着觉。 陈斌那两兄弟也是一样,根本就睡不着。 只有陈长生跟老剑修,睡的死死的。 陈斌看向陈长生他们,却见少了一人,便问道:“那位老人家呢……” “他先走了,不用管他。”陈长生道。 陈斌点了点头,随即对陈长生跟掌柜道:“今日连累了你们,陈某心中愧疚万分,不过好在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兄弟离世,心中伤怀,过段时日,再来找补,还望二位莫要介怀。” 掌柜的长叹了一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出来了就好……” 陈长生微微点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先告辞了。”陈斌拱手告辞。 陈长生却走上前去,说道:“我也姓陈,咱们也算是本家,陈小兄弟忠肝义胆,在下佩服。” 陈斌张了张口,说道:“当不得,说我忠肝义胆,可说到底连自己的兄弟都没保住。” 他那两位兄弟亦是悲伤掩面,低下头来。 陈长生走上前去,来到陈斌身旁,说道:“有些话,陈某想问一问你,可否附耳上前?” 陈斌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有何不可?” 说着,他走上前来,附耳倾听。 陈长生道:“你可知晓一句话?那句话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陈斌听到这话顿时心惊了一下,虚起了眼睛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陈某自幼有一双阴阳眼,可以见到死去之人,方才在牢房中时,你猜我看见了谁?” 陈斌嘴唇颤了颤,有些无措。 陈长生道:“挺可笑的是,那张宝义连谁递的刀子都不知道,被阴差带走的时候,他还在求我,让我劝一劝你们,不要去报仇,误了前程。” 说完,他往后退了两步。 陈长生拱了拱手,转而脸上浮现出了笑意,说道:“多的便不说了,陈某祝愿三位,前程似锦。” 陈斌的目光看着陈长生,就这么注视着他转身离去。 他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说到底,却又被人看在眼中。 他有些慌了,生怕这人将这件事说出去。 可转念一想,却又稍微安了些心,若是这人要说的话,方才估计就已经说了,何必等到现在雨自己说起此事呢。 这人,估计是不怕他的。 二位兄弟见大哥愣神,便问道:“陈大哥,那人跟你说了什么?” 陈斌摇了摇头,“没,没说什么……” 那青衫先生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的拐角。 陈斌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二位兄弟,许是良心发现,他开口说道:“咱们别报仇了,别报了……” …… 陈长生来到一处阁楼里瞧月亮。 他等着天亮呢。 老剑修御剑而来,身上带着一阵胭脂麝香的味道。 陈长生道:“你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 老剑修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再好也不能一直睡啊。” 陈长生无奈摇头,说道:“你早晚是要亏空的。” 老剑修笑了笑,却不作答。 他问道:“这么快就放出来啊,我以为要好几天呢。” 陈长生道:“当然得快啊,毕竟天一亮就是登基大典了,再不赶紧结案,除非官帽子不想要了。” 老剑修吧唧了一下嘴,点了点头,说道:“人心当真难测啊。” “是啊。”陈长生说道。 老剑修随即问道:“话说回来,你当时为什么不救那个谁,张什么?” “你为什么不救呢?” “这不是看你也没动手吗。” 陈长生的后拍在围栏上,反问道:“我救了他,就不会有人死了吗?” 老剑修嘿嘿一笑,答了一句。 “搞不好会死更多人。”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再入黄泉 黎明时分,天色灰蒙。 原本是寂静之时,可这一日的上京城却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拥挤了起来。 今日是帝王登基的日子。 来往官员武将络绎不绝,他们的步子都朝着那朱红高墙之地走去,那里是象征着权利地位的地方。 醉醺醺的老剑修打了个酒嗝,对陈长生说道:“时辰要到了。” 陈长生‘嗯’了一声,随即目光望去。 在那大殿之前,一阵阵鼓声逐渐响起。 “咚,咚……” 鼓声越发密集,那激昂之声将所有人头脑之中最后一分不明尽数震散。 “噹!!” 随着礼官奋力推动,一道钟声响彻了整个上京城。 朝臣们列队于朝会殿前,华丽的仪仗队列整齐排列,宫廷乐班奏起威严肃穆的乐曲,整个上京城仿佛都在为这一庄严时刻沸腾。 燕南天身着一袭龙袍,头戴蟒冠,肃穆端庄。他缓步向前,身后侍立着的太监和亲信大臣。 皇帝步入朝会殿,面对朝臣鞠躬致意,台阶上的印信锦囊也准备就绪。 文物群臣拂袖施礼,迎接着即将登基的皇帝。皇帝缓缓登上御座,面对着龙椅上金色的龙纹,他沉稳地坐下,目光庄重地扫视着众臣。 礼官高声颂词:“圣上英明神武,万古帝王之尊。今日登基大典,乃国之幸事,臣等忝列其中,荣光可贵……” 颂词回荡在殿内,庄严而威严。 随着礼官的颂词铿锵有力,燕南天端坐龙椅,待印册准备就绪。官员将巨大的印册奉上,皇帝接过印册,鸿文衙门的名章金印闪耀着光芒。 庄重的太监高声宣读册文:“皇帝燕氏,字取南天,即位于今日,天颂统觉天镇应统尔书……” 全场肃然,万千官员和臣民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震九霄,庄严恢宏。 随着册文宣读结束,旁边的侍卫将盖着白纱的龙冠缓缓奉上。 皇帝缓缓拿起龙冠,戴在巾帼之上,金龙盘旋、云雾缭绕,仿佛代表着帝王权威的象征即刻降临。 龙冠立顶,燕南天缓缓站起身来,面向百官,一旁的礼官上前,于帝王左手倒上天上落下的甘霖,另一位礼官则是于另一只手倒上了一抔黄土。 象征着敬天地之意。 燕南天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朕历经千难万险,终将承袭皇统。今日登基之际,朕心怀天下黎民,肩负厚重责任。朝臣忠良,百官忠心,朕许国民以太平盛世,许后嗣正心风骨……” “誓言于今,誓立天地为证,誓以帝王之尊,保天下稳定,卓立不倒,昭昭令德,永彰后世。朕执掌江山,志在四方,誓继承先圣之遗风,延续王道。” “百年宏图,一统天下,万世基业,有朕在上,必能大业繁荣兴盛,国泰民安!” “今日伏地祭天,臣民共祉,感天地造化,感先圣遗训。” “天地父母,万物之始,众生之爱。朕登基之际,谨以虔诚之心,顶礼膜拜,祈求天地神灵庇佑,赐予朕以明智,赐予臣民以安康。” “愿天地神灵慈悯,护佑我大景江山万古永固,让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乐。” “臣等谨奉天地神明,仙官列位,永续万民之福。” 陈长生缓缓抬头望去,却见那天边有紫气东来。 那涣散的国运此一刻尽数朝着此地聚拢而来。 抬眼再望,又见那南边,似有龙威香火升起,走水渡劫,化龙成真。 散落四方的国运在这一刻尽数归拢。 持续了数十年的乱世也在这一刻迎来了统一。 老剑修恍然回神,看向身旁。 却见陈长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 视线挪移。 在那上京城的城隍庙中。 今日帝王登基,城隍庙宇避其锋芒,不开庙门,可陈长生却闯进了这里,没有任何一位阴差巡游敢有半点阻拦。 陈长生立于那城隍神像之前,不待那阴差闯进庙来,就见其抬手遥遥一点。 这一指,好似打通了这阴阳两界的阻隔。 那城隍神像之上萦绕出了天地道韵,忽然睁眼。 “嗡。” “敞黄泉之门,所现阴阳,轮回展前,叩!” 陈长生双指作叩。 只听一声破碎之声,那萦绕于城隍神像之上的天道道韵就此散开。 在那不可见处,似有有流水之声传来。 陈长生身形一顿,迈步往前。 他的身形就此消失在了这城隍庙中,走进了那黄泉之门中。 …… 在这天地气运震动之时,陈长生再临黄泉。 此一刻,他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不成功便成仁。 接下来,所要面临的一切都将是未知,他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将这黄泉之水,与冥府相连。 黄泉之水于陈长生耳畔潺潺作响。 与当初一般,他的肉身再度停留在了上面。 神魂出鞘,往那黄泉深处而去。 如今他还不着急这黄泉的事,眼下最为重要的是,那黄泉最深处坐着的人影,若不解决掉此人,陈长生怎么也不安心,更别说,此人手中,还握着黄泉的规则。 …… 在那魔域地府之中,此刻万籁俱寂,却又充满了生机,这一片地域,如今也有了他的活力,但也只是这一小片地方,走出这里,那便只有无边的寂寥。 这里是地府,本就是阴间之地,如何能有生机呢。 满月放下了手里的书,似有所感,抬眼望去。 她偏过头去,看向身旁的人。 ‘邪凤’站在她的身旁,说道:“我感觉到了。” 满月回过头来,说道:“他终于伸手了,你也等不急了吧?” ‘邪凤’听后摇了摇头,说道:‘千百年都等了,这么一会,又算得了什么呢。’ 满月舒了口气,却道:“你还在这里,难道就这么相信他?” ‘邪凤’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没理由不相信。” 满月也不再多劝,只是转过头去,静待那黄泉之水前来。 ‘邪凤’往前走去,满月见此问道:“你去哪?” ‘邪凤’摆了摆手,说道:“去拿我的剑。”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万灵遭殃 在那黄泉之中,陈长生睁开了双眸。 他的目光望去,还能看见这遗留在黄泉之中的阴魂,这些要么是心愿未了,不愿就此离去的亡魂,要么就是有要等待的人。 今日帝王登基,黄泉之门紧闭,已无亡魂至此。 多的都是逗留的人们。 陈长生无心管顾,却会有一道又一道的目光看向他,所有亡魂都看的出此人的不同来。 陈长生的身上,没有死气。 一路深入,直至到了那最深处。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在那黄泉深处,他却未能看到那道人影。 他愣了愣,却有些不解。 “不在?”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心中却担忧了起来。 可当他的目光望去,却见那黄泉深处的中心,也就是曾经那道身影所在的地方,正有一块碧玉呈放于此。 陈长生缓步上前,来到那碧玉旁。 伸手触摸。 陈长生耳畔顿时响起了黄泉的流水之声。 他愣了愣,口中喃喃道:“这是……” “黄泉?” 眼前这块碧玉,包含着的是着黄泉的规则,亦是权柄,就好似满月一般,是从天地之间分化出来的天道法则,带着天意的权柄。 陈长生伸手握住了那碧玉。 攥在掌心之中,他随即便感觉到,黄泉似乎尽在掌心之中。 陈长生左右环顾,却迟迟见不到那个人,他沉默了下来,呼唤了两声,却也未见人影。 当初那个盘坐于此的人如今去了哪里? 陈长生心中不解,但却不免有些担忧了起来。 这道人影在陈长生这儿一直都是变故,是他完全无法掌控到的事情。 陈长生攥着碧玉沉默了许久,他有些犹豫了起来。 可如今的情况,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这次不一鼓作气,再等下一次,又不知要多少年。 “这一趟,总是要破釜沉舟的。” 陈长生张开了手,那碧玉在他的注视之下好似化作了水流一般,逐渐沁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霎时间,黄泉之水忽的颤抖了起来。 泉水翻涌,大股的气泡从那黄泉地底升起,伴随着一阵轰鸣,这黄泉之中的寂静也彻底被打破。 …… 在那天地各方。 修仙界各处隐秘的仙岛之上,各起祭坛。 万物生灵之血以为血祭,顺着那早已挖好的沟壑往那祭坛之上流淌而去。 祭司戴着面具,身上魔气翻涌。 手捧着一道圣物,乃是神君生前之所物。 “滴答……” 鲜红的血滴落在地上,滴答作响,那深红之色令人忌惮无比。 在那祭坛两侧,有数不清的魔修于此祭祀。 他们取出短刀,划破了自己的指尖。 一缕又一缕的指尖血顺着凹槽流淌而去。 在那祭台正前方。 剑生花抬手取下黑袍的帽檐,手捧圣物,缓步上前,口中喃喃道:“赤衣踏血,烈焰熊熊,呼唤逝者归来,魂魄摇曳,轮回再现,血祭还魂,烛影幽幽,阴阳相通,永生相依……” “血祭成愿,还吾之主,血海澎湃,魂飞神驰。血祭还魂,生死与共,轮回往复,永世相随。” 将那圣物摆上祭坛。 剑生花闭上了双眸,口中诵念起了法咒。 这是古来之秘法,接天地九州之力,各成祭坛,于此黄泉不稳之时,召回逗留在黄泉之中的亡魂,于天地夺势,让人死而复生。 阴云雷劫于这九州各处升起。 “轰隆!!” 闷雷伴随着哗啦的雨水洒落而下。 可见那疾风暴雨之下,祭台之下的鲜血也溢了出来,这是数不清的人之精血所汇聚成的溪流。 当日之内。 天机山主阁之中的四十八盏天灯忽的在一瞬间微弱了下来。 钟正元心中一怔,顿时站起身来,连同着身后几位长老也猛的站了起来。 “敲响天机大钟!!各峰弟子立刻前来殿前!” 尘道求眉头紧皱,抬手掐算,却未能有所结果,他道:“有人想蒙蔽天机……”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当初的那个人。” 尘道求道:“此时正是人间帝王登基之时,天地之间的鸿运紫气都已去了人间……” 钟正元面色凝重,心中忐忑不安。 他心中至少有九成的把握,确定这件事情与魔修脱不了干系。 还有那祭坛…… 萧洞虚来到了主阁之中,连忙道:“钟先生,魔修的祭坛有异动!” 萧洞虚道:“祭坛上的古字符文莫名之间被发动,一些隔的比较近的飞禽走兽被抽干了精血,尽数也吸纳进了祭坛之中,我已暂且以阵法控制住了那祭坛,还请钟先生定夺。” “带我过去。” 当钟正元随着萧洞虚来到那祭坛所在之时。 这一小片山上都是被吸干的飞禽走兽尸首,在那地上有一条又一条的血线,朝着那祭坛汇聚而去。 钟正元看着那魔性无比的祭坛,顿时心中大震。 “血祭……” “血祭……” 萧洞虚站在一旁,却是忽的开口道:“钟先生,我修阴阳之法,方才之时,天地之间的阴阳之气忽的躁动,阴气忽然间有所增长。” 钟正元忽的心中一怔,口中喃喃:“血祭还魂,果然是血祭还魂……” 萧洞虚抿了抿唇,他与钟正元想的一般。 钟正元回过神来,说道:“要快,决不可让这群人得逞,让那魔头活过来,这天地之间,势必要掀起大乱!” 萧洞虚点了点头,即刻随着钟正元前去。 路上,萧洞虚发问道:“钟先生,这世上,当真有血祭还魂,使人复生的法子吗?” 钟正元心中微怔,回答道:“有。” “若是此人未入轮回,始终于那黄泉徘徊,便有可能使其复生。” 萧洞虚张了张口,不由得呼吸急促了几分。 钟正元道:“但那要以伏尸百万、万灵遭殃为代价!” 萧洞虚惊呼道:“天地如何能容忍?!” 钟正元深吸了一口气,套头望去,说道:“所以,他们要蒙蔽天机,争取时间,我们也要尽快了……” 萧洞虚反应过来,连忙道:“我这便立刻个各大仙山发送秘信!” “嗯,一定要快!”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炼我肉身,净我心神 越是古旧的事物,便越是充斥着腐朽而又诡异。 就似这祭坛一般,无论从史书还是记录之中都未曾找到过半点记载,在魔修当道的那般岁月里,这段历史好似被抹除干净了一般,或是正道,又或是魔修,总是有意为之。 这也导致了如今面对如此变故之时,所有人都显得有些无措。 自古以来,天机山顾及世间,于这危难之际总会出现在众多修士的视野之中,力挽天倾,如今之时,仙门的目光都看向了这个存在于世间不知多少岁月的山门。 当那仙剑御空而起,便也预示着,一场争端无法避免。 天机山紧急诏令了山门以及在外的所有弟子。 在山门古钟敲响的那一刹那。 万里无边的苍穹上,数千位修士脚踏仙剑,俯瞰着滚滚云海如潮的壮丽景色,剑光闪烁,铿锵之声震天动地,一声令下,剑仙们齐聚一线,齐心协力,同时御剑飞升。 剑气凝聚,风雷激荡,数千位修士冲上苍穹,划破云霄,稳如山岳。 千剑齐飞,万剑翩跹,剑气如梭,身畔风起云涌,剑舞天穹。 他们去往那魔气死气升起之地,去阻那天地之间的异变。 …… 在那黄泉之中。 陈长生抬手之间,黄泉鼓动的水流萦绕在他的身旁。 他盘坐于此。 陈长生双掌合十,口中低声呢喃 “深潭幽冥,阴雾缭绕,黄泉之门乍启,鬼影悄悄潜行。” “黄泉冰水,氤氲上升,辗转阴阳,往生万灵。” “魑魅魍魉,烟雾缠绕,化作黄泉之灵,常伴身旁。” “昏黄之火,燃尽尘俗,涤荡心灵,超脱轮回。” “以血为誓,以魂为誉,磨砺心志,淬炼成仙。” “炼我元神,重塑灵魂,浸火重生,愿闻神旨,炼我肉身,净我心神。” 抬指轻叩,那黄泉之水冲向了陈长生神念。 他如今要做的,是用这黄泉规则炼化自身,虽有那碧玉在手,但说到底他并非亡魂,亦非真正的主人,如今以黄泉洗刷自身,接下来的事,便能事半功倍。 那浮在黄泉之上的肉身慢慢的沉了下来,于陈长生的魂魄融为一体。 此一刻,黄泉之中未曾收拢的规则开始反抗了起来。 一青一黄,两道规则于此分庭对抗。 此一刻,黄泉的规则彻底紊乱,那平静如常的黄泉之水,掀起了巨浪波涛,一道道旋涡自这黄泉之中升起。 周遭逗留的亡魂嘶吼声起,随着那旋涡被尽数卷积进了这黄泉深处,不知会去往何处。 陈长生抬起手来,引来仙剑。 “听雨!” “太清!” “酒葫芦!” 两柄仙剑,一盏葫芦从陈长生身上荡出。 三者显化神韵,阴阳之气在这一刻滋生而出,借力与三件法器仙剑。 “镇!” 一字道出,汹涌的黄泉在这一刻却未能止住动荡,反而越发激烈了起来。 陈长生眉头微挑,抬手之间,化出几个古字。 “古字仙威,助镇黄昏!” 十二道古字于陈长生手中画下,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嗡鸣之声,伴随着那黄泉之中的漩涡逐渐消散,镇压而下。 一道道黄泉之力卷积着这世间的阴阳之气朝着陈长生袭来。 此一刻,阴阳之法尽数运转。 周天循环,沁入四肢百骸,流淌进那丹田气海。 陈长生顿时脸色涨红,顿时意识到了不对。 “想撑死陈某?” 陈长生不慌不忙,闭目之间,引一抹阴阳之力化作锁链,刻录古字,附于周身。 “显化炉鼎,炼此阴阳!” 一盏炉鼎显化于陈长生周身,燃起熊熊大火,围绕其周身。 那落入此地的阴阳之气逐渐平息了下来,充斥在四肢百骸之中的阴阳之气被炉鼎炼化,陈长生涨红的脸色也平稳了下来。 …… 帝王敬于天地,昭告天下。 一抔黄土撒下,伴随着掌中雨水。 端起酒杯,仰头敬天。 示意着天道所认。 人道气运再度兴盛,国之气运也于此刻再度攀升而起。 通天江畔。 天色昏暗之下,伴随着那江水汹涌了起来。 二太子应渊护于河岸两旁,稳住水势,更有老君亲自坐镇护法。 源起通天! 一头白蛟发出嘶鸣,于那江中翻涌而出。 水涨,运起! “那臭小子怎么还不来?”老龙王骂了一句。 应渊顿了顿,说道:“爹,大哥他说不定有事耽搁了呢。” 老龙王冷哼了一声,说道:“在外面晃的都不知归家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早点回来。” 应渊无奈一笑,撇过话题道:“小妹走水在即,爹,咱们先不管这些。” “嗯。” 那江水翻涌,龙君不愿自家女儿走水使得百姓遭难,便早早的请了人间水妖坐镇各方,稳住水势。 沿途没有一处地方松懈。 “朝运已起!” “走水在即!!” 龟丞相高喝一声,只此一刻。 那苍穹之上阴云翻涌而起,雷声轰鸣,卷积而来。 雷劫酝酿,将会随着这一路走水,掀起水势,直至汇入江海,再起大劫。 白蛟翻涌在那通天江中,随着国运的牵动,身上气息逐渐飞涨。 周遭江水翻涌,风浪不止。 两岸水妖各显神通,阻拦水势危及人间。 通天江水势的忽涨,也引起了周遭江河的颤动。 妖坊之中的兰亭目光望去,见那天势乱作一团,好似所有事都忽然间集中在了起来。 她的神色复杂,口中喃喃道:“这般多的事端,怕是天顾不暇……” “噹。” 打铁声停了下来,鱼红豆抹了一把汗,转头看去。 “兰先生,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吗?” 兰亭说道:“事情有点多,通天江有蛟龙走水,上京城有人皇登基,天地之间的阴阳之气紊乱,魔气为乱世间,动静都不小。” 鱼红豆愣了愣,听的有些茫然。 兰亭放下了书,说道:“不关我们的事,不去参合就好了。” 鱼红豆点了点头,继续打铁。 他感觉自己已经快了,马上,马上他就能打出一柄能让兰先生认可的剑了。 这数年以来,他都以此为目标,未曾踏出过妖坊。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青山城王氏女如意 猫儿嗅了嗅鼻子,抬头望去。 似有所感。 身旁的如意似乎感觉到了猫儿的异样。 问道:“怎么了?” 狸花回过神来,低声道了一句:“没事。” 如意便也没有在意,回过头去,随着面前的官差继续往前走去。 此番,她是去领赏的。 不是什么嬷嬷,而是正儿八经的郡主。 如意本是不想去的,但想来了情分在那里,反正都不想再有牵扯了,便最后给他一次面子,更别说,宫里的人还亲自到门口来请了,低三下四的说了许多话,她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便就这么来了。 随着官差进了皇宫,如意一路上还在好奇,问道:“为什么是官差,不是太监来请?” “王姑娘有所不知,如今,如今宫里没什么太监……” 官差笑了笑,懂得都懂。 毕竟咱们陛下本就不是正统继位的,前朝的太监,如今大多数都在牢里呢。 如意嚯了一声,说道:“怎么说,燕南天杀了不少人咯。” 官差一怔,说道:“王姑娘慎言啊,怎能直呼圣名呢。” “好好好,那你就跟我说,他都杀了些什么人?” “这……” “讲就是了,本姑娘绝不提起你来,咱们就说他,谁知道‘他’是谁啊。” 官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敢多说。 他是没有如意这样的胆子的。 如意也没强求,便换了个问法,“前朝的那些官员,都关进了大牢?” “关了许久了,如今没多少还活着的了。” “昂?” “姑娘有所不知,有句话叫做,坐牢宁愿为苦力,也不长处牢房中,关不了多久,便有人自缢了。” “那是该的。” 如意说道:“这群狗官让一个孩子出来递降书,一个个躲在后面谨小慎微的生怕丢了命,他们想活命,那就让他们第一个死。” 官差松了口气,他生怕如意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挺可以啊,会使法子,到时候史官记下来,也不会说是他暴政杀了这些人,只是记这些人心向前朝,自缢于牢中,啧啧,燕南天也不蠢嘛……” “呵呵,呵呵……” 官差汗颜,不敢接话。 在如意来到那殿前时候,左右环顾,这儿已经有许多人等候在此了。 礼官时不时从宫中出来,宣读圣旨。 “右陇军参军常正云上前听封!” “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天下初定,朕朕欲崇德薄能,以安社稷,故特封尔为金吾卫统长副将,尔宜虚怀纳谏,勤政爱民……” 一连好几人受封。 如意便在下面等着,都有些打瞌睡。 “什么时候到我,我都困了。” 一旁的官差说道:“马上就到王姑娘了。” 不等官差说完,便听礼官开口。 “青山城王氏女如意,于殿前听封!” 如意听后迈步上前,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上前。 周遭将士与官员都对这个陌生的面孔感到疑惑,故而不解,细声交谈了起来。 “此人是谁?” “未曾见过啊。” “没见过。” 殿前众人都对此没有多少印象。 如意站上前去,却未曾跪下接旨,而是问道:“我要跪吗?” 礼官笑了笑,回答道:“陛下说了,王姑娘若是不愿跪的话,站着接旨也是可以的。” 可见燕南天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出门的时候便叮嘱了的。 礼官轻咳了一声,翻开圣旨,开口道:“朕起于微末,幸得群臣相助,登临大位,于此途中,朕几次陷入困境,青山城王氏女如意,于江湖之中有剑仙盛明,曾三次救朕于危难之际。” “青山城王氏女如意,德才兼备,武艺卓越,枪法如神,不弱男子,朕深感其品行与才能,今特册封其为如意郡主,享荣华富贵,传家族香火,望她能秉持仁爱之心,励精图治,造福百姓,思国家万世兴盛!” 如意上前,接过圣旨。 她的目光望向殿内。 那大殿之中恢宏璀璨,龙椅上的人正望着她。 如意一手举起圣旨,晃了晃,道了一句:“多谢了。” 燕南天眉头微挑,未说任何。 随即便见如意带着圣旨走下了台阶,不多时便消失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殿内的臣子开口道:“陛下,此女不知尊卑,若……” 燕南天摆了摆手,便让那臣子住嘴。 “此事不得再提,接着封赏吧。” 群臣哑然,不再多言。 这一日,上京城的官员都知晓了王氏女如意,以字为封号,站立听封,陛下也未曾生怒,这不禁让百官与群臣都好奇起了此人来。 董赤玉在宫门外等着后,见如意带着狸花走了出来。 她连忙走上前来,问道:“怎么样?陛下有没有为难你?” 如意见她那着急的样子,说道:“瞧你那慌张的样子,放心吧,能有什么事,哝,圣旨,你瞅瞅,真被你说准了,他还真封了我做郡主,还是以我字为封号,我也算是这百十年来头一例了。” 董赤玉也松了口气,随即说道:“你不是早就问过他了吗,怎么说的你才知道一样。” “这不一样,我昨个才跟他大吵了一架,谁知道他今天会不会使绊子,真像你那样封个嬷嬷,那我可不得丢大人。” 董赤玉捂嘴一笑,说道:“那你不得把他的奉天殿都给拆了。” 如意笑了笑,说道:“你别说,我真会给他拆了。” 董赤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啊你,要是你真的大打出手,那可真就要出名了。” 如意扬了扬头,说道:“已经出名了。” 董赤玉看向她,问道:“你又干嘛了?” “我站着接的圣旨。”如意说道。 董赤玉忽的顿住了步子。 如意往前走着,见她没上前,回头看去,问道:“怎么不走了?” 董赤玉看着她,只是无奈摇头。 如意走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说道:“得了木头,你别担心这担心那的,放心,我好的很呢,谁敢找我麻烦。” 董赤玉道:“我就是觉得,你不该这么不给他名字,怎么说也是……” “好好好,我晓得了,走,姐姐现在是郡主,带你吃好的去,走咯。”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正魔相对 人间各路城隍皆觉异样。 那黄泉之中的动荡,亦是让城隍心有所感,可如今恰逢天时,人皇登基,他们也无从查探。 洪三才看着那城隍庙里的香火青烟升起,却未似往常一般直入上苍,而是一缕一缕,飘忽不定。 “出大事了……” 洪三才心中察觉,眉头紧皱。 他预感到,接下来恐怕会有大变故。 同时,他也敏锐的察觉到自己与天地道韵的沟通正在逐渐削减,不应该说是天地之间的道韵,而是独属于城隍的规则正在逐渐失控。 今日人皇登基,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 剑生花抬起双指,一柄剑指向了那数千御剑而来的修士。 那天幕之上,修士衣着各有不同,法器在侧,金光萦绕。 这一次,甚至连封山的剑山都出了人手,大变在前,就算有陈长生当初立下的法度,他们此番也不想以此为借口袖手旁观。 曾名誉天下的冬青剑仙与徐诚惶亦在其中,更有门下天骄伴随左右。 剑山天骄矗立其中,手挽仙剑,目光凝视而下,所见那一片山林之间,血色迷茫,戾气绝然,魔气滔滔。 魔修矗立于此,抬头望去。 一场大战,就在眼前。 冬青剑仙轻拍江成休的肩膀,说道:“我剑山数十年未曾展露锋芒,成休,借着这次机会,让这天下看一看,我剑山弟子的威风。” 江成休点了点头,可心中却是有些发憷。 眼下这数不清的魔修气息,怕是不好对付。 不过好在,他们人也不少,只是到时候斗起来成面瞬息万变,他也需多加注意才是。 “剑山弟子听令!”徐成惶举起剑来,开口道:“起剑!除魔!” 话音落下,只闻剑气纵横之间,剑意荡开,直逼那山中魔气而去。 灵悦仙岛何长老轻抚白胡,开口道:“灵悦仙岛弟子听令!祭法器!显神通!灭邪魔!” “广场仙山弟子听令!” “天机山弟子听命!” 萧洞虚抽出剑来,踏步向前,开口道:“诸位道友前辈,且随我,诛邪斩魔!” 神通各显,仙法各现。 剑生花举起剑来,凝神开口,“众道友,随我斩灭这正道自诩!再现乾坤!” 霎时间,整片山林魔气荡起。 魔修踏步而起,所谓正魔相对,剑生花立于众魔修之前,抬手之间,一道剑气斩过,伴随着阴森之气,好似从那幽冥而来,带着腐朽的气息。 数千修士神色大怔,各祭法器,持仙剑作挡。 江成休迈步上前,抬手一剑。 “观音叹!” 此一剑,于人群之中大放异彩,剑气如惊鸿一般斩去,于众人耳畔好似听到一声古朴钟声,伴随着一声轻柔叹息,让众魔修失神片刻。 那剑光转瞬即来,将那剑生花的剑气斩灭。 剑生花的眉头微皱,目光望向了江成休。 “这一剑,谁教你的!?” 江成休顿了一下,不等他开口,冬青剑仙迈步上前,将其挡在身后。 “休的多言!” 说罢,手中仙剑祭出,直逼剑生花去。 剑生花举剑作挡,将那冬青剑下的剑气化解,转瞬之间,情势激化。 数千仙门前辈弟子一拥而上,于那魔修相对。 场面忽然混乱,异光四起,神通各显,祭剑祭法。 却见那魔修阵中,一人迈步向前,抬手之间,身后四尊魔傀大步向前,其神态凶戾,魔气滔滔,手握巨斧铜锤,砸向眼前正派修士。 “傀儡?” “魔傀!” 萧洞虚后退两步,随即握剑,轻叩开口。 “剑生无量!” 剑化万千,鼓动天地道韵,附着于剑,袭杀向前。 万千显化之剑好似游龙,穿行而去,势要将那魔傀打散,魔傀的步伐被剑气阻挡,可那万千剑,却未曾伤他分毫。 可事情却出乎意料,那剑气之势越发猛烈,忽然之间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咔。” 魔傀的头顶裂开了一道缝隙。 王和眉头微皱,抬手一扯,四尊魔傀暂避锋芒。 “好神通!”王和道了一句,说道:“萧道友不愧是当世第一天骄。” “谁和你是道友?”萧洞虚神色一冷,抬手之间,阴阳之气祭出,脚化作阴阳八卦护自周身。 王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萧道友何必如此那么,王某早年也是正派修士啊。” 萧洞虚冷哼一声,却未接话,而是抬手唤起神通。 “阴阳显化,八法四方,劲起,势起!” 话音落下,脚底阴阳八卦转动,化出各字,转瞬之间,又化作瑞兽龙种,嘶鸣一声,冲杀而去。 王和退后半步,随即掐动法诀。 咬破手指,鲜血落入黄符纸上,一抹而去,化作符箓。 凝神开口:“唯我,唯尊,请祖师法相!” 随着王和话音落下,身后一道身影显化而出,魔气忽涨,那一道虚影手握魔剑,大步向前,一剑将那袭杀而来的阴阳之兽斩灭。 萧洞虚面色微变,看向王和,却觉此人神通多变,透着诡异。 他抬起袖来,抖落一纸。 抬手间,几道古字落下。 “凝符!化神!” 古字之威显化而出,转瞬之间,势起云霄。 一道威压席卷而去,伴随着那风似刀刃一般,夹带着阴阳之气,朝着那法相杀去。 “古字?” 王和眼前一亮,忽起兴致。 “好好好!” 王和眼中显露出魔气,化作紫韵,嘴角溢出兴奋之余,手中的剑也躁动了起来。 他不禁心道,这萧洞虚果然名不虚传。 他早便想讨教一翻了。 王和翻身而起,取山涧露水,以指作法,随即开口道:“请祖师降力!成三千弱水!” 话音落下,水化重黑,好似浓墨。 “去!” 浓墨一般的重水化作锋利的尖锥朝着萧洞虚杀去。 萧洞虚抬起手来,“阴阳两仪,化为五行,护我周身!” 八卦八方,神通转变。 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各化不同,高墙、水幕、火山、金石…… 可仅是转瞬之间,那阴阳护身便被破碎。 萧洞虚神色一变,猛的后退。 “噗……” 他的肩膀被那重水划破,鲜血淋漓。 王和见此笑道:“这般看来,还是在下更胜一筹啊。”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恭迎魔尊! 萧洞虚面色微变,他也未曾料到,五行之气竟会挡不住这古怪的弱水。 他的目光始终注意着王和身后站着的那道,所谓的‘祖师法相’,隐约间总是让他觉得有些忌惮,但在忌惮之间,却又让他感到有些熟悉。 好像自己见过又或是认识这道身影。 这很不应该! 萧洞虚从不相信错觉。 他总是一个要问个究竟的人。 这道法相给王和提供了魔气,萧洞虚猜测这道身影恐怕会是数千年前那个霍乱世间的魔修唤魔神君,更是要小心应对了。 反观另一边。 冬青剑仙与剑生花纠缠在了一起。 何谓鬼剑仙,作为数千年来,唯一以鬼修之身成就剑仙之位的修士,剑生花的剑招始终都是多变而又诡异的,那阴气卷积而起,千变万化,不弱于正道之气。 冬青剑仙共出七剑,却一一被剑生花所化解,而剑生花亦是面不改色,反观自身,却对于剑生花的剑招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此人非同一般! 其对于剑的理解,在他之上! 这是必然的,相比起来,二人于剑道的天赋其实是不相上下的,但差就差在沉淀,存在了数千年的剑生花,又怎会敌不过这神通术法没落岁月里的剑修呢。 剑生花以指为剑,御剑而起,开口道:“你们剑山的御剑术不是名动天下吗,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御剑。” 剑生花抬起指来,遥遥一点,魔气卷积,开口道:“剑化三千!” 冬青剑仙顿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这一神通,不是剑山传承之中的吗? 他本觉得这魔修精通御剑也就罢了,为何连他剑山内门的术法都这样了解? 如今可时间想那么多了,冬青剑仙御剑而起,剑意荡开,成就剑阵。 “剑化三千!阵列前行!” 同样的神通,争锋相对。 剑生花却是摇了摇头,张开了手,随即道:“列阵不过小道尔,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做大道!!” 话音落下,剑山勾动手指。 化出的三千仙剑竟在这一刻好似都活过来了一一般,三千柄剑毫无规律,更不单一,好似召起了千军万马,厮杀而去。 一息之间,冬青剑仙所显剑阵被破。 再一息,护体法力破碎。 三息,三千剑已然逼近其身。 死意已现! 冬青剑仙心中大怔,挥起仙剑,祭起而出,欲挡这三千飞剑。 他心头大骇,只觉得难以置信。 人,如何能有这般多精力,御剑三千? 那不是几柄,几十百,而是三千柄剑…… 纵使是当初的剑山开派祖师一样也做不到这一点,这剑化三千,只是一道稍显僵硬的覆盖神通,却从未有人想过,有人能以心御剑三千。 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仙剑震荡。 “咚!” 冬青剑仙喉中一甜,顿时吐出一口鲜血。 “师尊!” 正与魔修厮杀的江成休见此一幕心中大怔。 踏步向前,御风而起。 急中起剑。 一剑如梦! 缥缈的风雨随着剑气之梦席卷而起。 剑意荡漾,一股寂寥之意由此升起。 一瞬之间,那御起的三千飞剑皆是停滞了下来,随着那剑气抵临,所化三千,尽数破碎。 剑生花异于常人,控三千飞剑,但同样的,这样也存在弊端,心里匮乏之下,那飞剑就会尤为脆弱,若是在不注意之下,被外人闯入,那这三千飞剑,便只会脆如白纸,根本来不及反抗。 三千归一,剑生花抬手召回仙剑。 江成休见状连忙扶住了冬青剑仙,开口道:“师尊,师尊,你怎么样?!” 冬青剑仙一怔,开口道:“小心!” 江成休忽的感到背后一凉,他连忙拖着师尊转身而去。 “噗。” 可躲避的时候,他的肩膀却中了一剑。 鲜血直流。 再一转头,便见剑生花提剑杀来。 “这一剑,也是那个教你的吧!” 剑生花冷哼了一声,随即杀意涌现。 江成休见状只得提剑作挡,护在冬青剑仙身前。 冬青剑仙开口道:“成休,不要管我,你快走,你不是此人的对手!” 江成休如今却是乱了心神,师尊受伤,甚至险些丢了性命,这如何让他安心。 随即他手上的剑招剑式也凌乱了起来。 冬青剑仙见劝不住他,随即开口道:“成休!成休!!临危不乱,方为剑仙之道!” 此一句话,好似唤醒了江成休。 “噹!” 随着手中仙剑被打落。 转瞬之间,江成休掐动法决。 “剑起!” 倒飞出去的仙剑御剑归来,化作惊鸿,将那剑生花手中的剑打退。 剑生花神色一顿,后退半步。 他看向江成休,不禁喃喃一声:“后生可畏。” 江成休得以喘息,他猛的回神,不禁有些后怕,自己方才,若是一不留神,便会丢了性命,好在有师尊提醒,不然他此刻已经无法站在这里了。 不幸中的万幸。 剑生花道:“也难怪姓陈的乐意教你这剑法,既是这般,那就留你不得了。” 江成休神色一凝,举剑道:“何惧尔?” 剑气纵横,二人拼杀于此。 江成休手中剑招变幻,几次出其不意。 这不禁让冬青剑仙愣在原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个徒弟。 冬青剑仙的目光向周遭望去。 拼杀不断,场面混乱,周遭已经有人陨落,再山林之中,有着不少人的尸首,无论正魔,皆在其中,好似谁都没有占到好处。 他的手不禁颤了一下,随即运功疗伤。 可在此刻,却忽有变故。 “嗡!” 一道血色长柱顺着那祭坛直冲天穹。 正魔两派的修士都猛的停了下来,剑生花也因此收手,目光望去。 顿时之间,他的面色兴奋了起来。 “恭迎魔尊重返天下!” 王和目光望去,身后的祖师法相也由此消散。 “恭迎祖师归来!” 萧洞虚神色一怔,恍然之间,便觉这天地之间忽的起了异样,好似多出了什么东西,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此刻,他也意识到,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魔头,恐怕真的回到人间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黄泉之中。 陈长生心有所感,忽的睁开了双眸。 目光望去,恍惚之间,却觉一道意识从他身旁掠过。 一道通往阳间的门莫名在黄泉之中打开。 陈长生惊了一下,猛的睁眼,提剑而去。 “胆敢逆转阴阳,逃离黄泉!你是何人?!” 陈长生提剑追去,与此同时,方才与之对抗的黄泉规则也在这一刻与陈长生达成了共识,决不能放此人的魂魄出去。 陈长生掀起黄泉之力,上前阻拦。 恍惚之间,那人的身影显化而出。 那道魂魄给陈长生的感觉尤为熟悉,仅是瞬息之间,陈长生便反应了过来。 “是你!” 那人抬起手来,仅是轻轻一招。 黄泉之力便被他轻松化解。 陈长生显化阴阳,紧追而去。 “你到底是谁?!” 陈长生追问出声,可那人却只顾着往前,没有半点要回答的意识。 “神念出!” 陈长生轻叩双指,请出神念,分化心神。 神念在这黄泉之中少了许多阻力,追起来更是事半功倍。 眼瞧着立马就要追上此人。 却见那人回首看来,忽然之间,魂魄之力荡起,眼眸看来。 “不好!” 陈长生心头大怔,可却为时已晚。 那一道目光深邃凝重,对视之下,使得陈长生那百丈神念顿时一怔,刹那失神。 可这么一刹那,那人却只是选择往那黄泉开出的门跑去,反而并没有对陈长生动杀心。 陈长生心知肚明,以此人本事,若是要杀他,方才那一刹那,完全足够。 陈长生猛的回神,见那人跑远,只的唤起仙剑。 “听雨!” “太清!” 两柄仙剑划过黄泉之水,斩开那汹涌的浪花,紧追在那人的身后。 眼看着逼近之时。 那人回过头来,抬手之间,将听雨剑打退。 再一伸手。 在陈长生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下,那人竟是握住了太清剑。 打量了一下这柄太清剑。 “还你!” 说罢,那人掷出太清剑,此一刻,太清剑好似失神了一般,朝着其主斩来。 陈长生见此开口,声如洪钟,“醒来!” 太清剑猛的一怔,停了下来。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陈长生将起召回,一把抓进了手中。 却无心管顾,再抬头望去。 那人已然顺着那道开出的门逃了出去。 此一刻,整座黄泉都颤抖了起来。 黄泉所有的规则连同着那碧玉给陈长生带来的规则此一刻也躁动了起来。 这不禁让陈长生有些无措。 黄泉在发怒!? 纵使是方才,自己这般窃取黄泉的规则,陈长生都未见他这般气愤。 此人到底是何身份? 仿佛…… 这整个黄泉,都只是看押他的牢房一般。 陈长生回过神来,目光却是看向了手中的太清剑。 太清剑满是歉意,姿态低垂。 陈长生问道:“你被影响了心神?” 太清剑晃动了一下,回答了陈长生。 他只是告诉陈长生,方才那一刹那,他好像昏了过去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陈长生虚起了眸子看着他。 太清剑忽的感到有些发憷,陈长生的目光让他很是不安,好像自己的底细都要被他看清一般。 不过好在,陈长生也只是盯了一会,便挪开了目光。 这也使得太清剑松了口气。 不要多问最好。 此一刻,就连太清剑自己心中都有些搞不清白。 …… 在那天机山内,钟正元摆起罗盘八卦,盘坐于此,投钱问路。 周身功德气运环绕而出。 落于那卜卦之中。 却在顷刻之间,那气运功德尽数被吸纳殆尽。 钟正元心中一惊,可此一刻,那落在地上的铜钱却已平静了下来。 卜卦已成。 待他回过神来,手臂微颤,口中喃喃道:“无处不在……” “怎会如此?!” 钟正元心中惊骇无比,深思之下,却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尘道求惊呼道:“师兄!” 他连忙上前扶住。 钟正元抓着尘道求衣衫,说道:“那魔头的魂魄,如今只是散落在这天下之间,还未合一,他要去找肉身!不可让其得逞!快!快!” 尘道求听后心中一惊,连忙道:“好,我这就吩咐下去,让各大仙门留意!” 钟正元点了点头,卸了一口气,随即便昏了过去。 …… 在那魔域地府。 满月的目光看向身旁。 邪凤忽的睁开了眸子,站起了身来。 “我剩下的神念都出来了。” 满月听后道:“你现在要出去找吗?” 邪凤摇了摇头,说道:“暂且还不行,那老天道正在装呢,当年我夺了黄泉的规则,躲在里面,他拿我没办法,这次我自己跑出来,他肯定是不想放过我的,他马上就会睁眼了。” 满月听后心中微顿,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出来?待陈长生收复了黄泉,你顺着黄泉直接到这儿岂不更好?” 邪凤笑了笑,说道:“陈长生不蠢,若是我藏在黄泉里,他肯定会找到我的,到时候我根本就藏不住,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将我的肉身给封印的死死的,搞不好更是会直接毁了。” 满月听后皱起了眉头,说道:“他能毁了你的肉身?当初玉萱都没毁的了,他能做到?” 邪凤点了点头,却道:“他能,除了我之外,只有他能做到这一点。” 满月看着他,只是说道:“我不在意你怎么行事,我只要你将她带回来。” 邪凤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的声音低沉,半晌后好似有一声叹息响起。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 此一刻的陈长生,却是陷入了苦战之中。 黄泉的怒火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 面对这暴动的黄泉,陈长生不禁显得有些分身乏术。 同时他的心中也生出了许多疑惑。 方才此人藏在黄泉之中,自己竟没有半点发觉。 此刻黄泉的震动,比起自己方才炼化的时候,可是天差地别。 也就是说,此人方才在暗中,竟是帮他炼化黄泉。 陈长生更加不明白了。 此人对自己的态度模棱两可,不好也不坏,这次更是暗中助力,这让陈长生很是难以理解,也对这个不以面目示人的家伙更加好奇了起来。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杀气汹涌 祭台化作飞灰,剑生花将那祭台上放着的面具拿下,随即便带着魔修们边打边撤。 正道修士在后紧追不舍,但奈何魔修分散,四处逃离,人手不足之下,难以紧追。 不免就追丢了许多魔修。 最终追至一片荒凉之地,只得罢手。 灵悦仙岛的何长老见此情形便看向了周遭各仙门领头的道友。 如今魔修分散逃离,追起来尤为棘手,再加上这些魔修本就手段诡异,搞不好还有可能折损许多人手。 最终商议之下,决定先让门下弟子数人一队,往各个方向搜寻,再告山中弟子,增员人手,以免让这些魔修逃出生天。 整个修仙界都动员了起来。 由天机山牵头,开始在这数座天下仙岛之间来回搜寻,势必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人。 这一日,仙门各大长老甚至于是掌门齐聚天机山。 “诸位道友,数千年前的魔头从黄泉回到了阳间,其之魂魄分散于天地各处,我等如今当务之急,不仅仅是寻找那魔修的踪迹,更是是要注意找到这魔头的分散的魂魄,若是让其找到肉身还阳,那恐怕真的就无力回天了。” “尘长老,这恐怕,有些难以防备啊……” “这魔头的魂魄分散,藏于某人身中,我等恐怕也难以察觉。” “是啊。” 正在这正道修士商议之时。 却见一道身影踏入了此地。 “那魔头的肉身,还存在于世间,他不会寻他人肉身的。” 众修士的目光望去,看向此人。 来者一身白红长衣,狐眼剑眉,跨步之间,气势盎然,亦是代表着这天地之间,可唤为尊的人物。 尘道求见此拱手道:“狐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苏珺晗摆了摆手,和煦笑道:“尘长老客气了,魔头降世,关乎世间万灵,苏某尚且知晓一些旁枝末节,如今看来,正好有用。” 尘道求听后顿了一下,随即上前,问道:“狐君方才说,那魔头的肉身还在这世间?” 苏珺晗点了点头,说道:“早年,荒海高墙塌垮,无数邪祟出逃世间,一位先生请我捉拿世间邪祟,无意之中,苏某曾找到了断手,短腿,其残肢之中,魔气盎然,迷惑心神,若不出意外,恐怕就是数千年前那魔头遗留下的魔躯。” 灵悦仙岛的何长老迈步上前,问道:“狐君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可有证明?那魔头的肉身如今又在何处?” 苏珺晗摇了摇头,却道:“苏某无法证明,不过那位先生,或许知道这件事情,那魔头的肉身,如今也在那位先生手中。” 尘道求心里一顿,莫名想起了一个人,随即开口问道:“可是陈长生,陈先生?” 苏珺晗点了点头。 当这个名字在殿中响起。 许多人都是愣了一下,疑惑片刻,随即便猛的想起了此人来。 这是一位尤为低调的高人。 早年时,以一言《龙经》改了整个龙族的气运。 后来一人请动近乎整座荒海的水妖为其行事。 前些年,又在天机山旧址的山巅留下了道藏。 可以说,这位先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件件事,都曾响彻整个修仙界。 可就算如此,知道这位先生秉性行事如何的人,却又是寥寥无几,更是没有多少人,见过这位先生。 纵使这般,此人却还是名声大噪。 何长老上前,说道:“早年我与陈先生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御剑横渡荒海,来去无踪,却非寻常修士。” 尘道求却是眉头深邃,说道:“陈先生行踪难测,不知狐君可有法子,找到陈先生?不瞒狐君,之前的时候,在下的师兄也托我去寻陈先生,却都无果。” 苏珺晗摇了摇头,无奈笑道:“我就是找不到才来找你们的,不过我之前却是从龙宫的二太子那里得到了些许消息,听说陈先生近期去了人间,我已经寻过一遭了,却是未果。” 众人不禁沉思了起来。 尘道求却道:“狐君确定,那些残躯,真是其肉身吗?” 苏珺晗道:“可能很大。” 何道长说道:“如今也只是猜测,但无论如何,都不可略过此事,我与几位道友随狐君下界前去寻陈先生,余下几位道友,便引修仙界各山弟子时刻注意魔修动向,这样可好?” “如此可行。” “理应如此。” “事不宜迟,那我们即刻前去。” “好。” 一方人马随着苏珺晗前去了人间,留下的长老则是在修仙界中组织人手搜寻魔修踪影。 形式浩荡。 …… 今日事多,又逢白蛟走水。 一路还算顺利,未曾遇到阻碍。 应恩的目光望去,不远之处,便能汇入荒海,届时只需渡过天劫,她便能化为真龙。 而在那江口之处。 却有一人,已然盘坐于此等候。 那人的身上尽是鲜血,在那江口之处,却见其面上浮着一道又一道的水妖尸首。 这些水妖,皆是来自于荒海。 应渊见此愣了一下,连忙上前。 “大哥!” 应天泽身上染血,手握着一柄龙纹法剑,回头看去。 应天泽和煦一笑,擦了擦剑上了血,这才开口道:“来了?” 应渊问道:“大哥你怎么在这,你这是……” 他顺着大哥的目光望去,随即心中一怔。 这海面之上,尽是大妖尸首! 仅是一眼望去,便有近十尊大妖! 应天泽解释道:“当年墨妖主走水,化为真龙,后入荒海,成北沧妖主,独镇荒海北域,这些荒海的孽障害怕再出一个墨妖主,故而早便停留再外,想断小妹的走水之路,当年之时,墨妖主便是一路杀出去,才得以化龙的。” 白蛟行来,抬起那长出犄角的头颅,说道:“多谢大哥。” 应天泽抬头望天,说道:“天时已至,小妹快去吧,大哥为你护道!” “嗯!” 白蛟龙入海。 水运盎然,海面之上掀起波涛。 一声龙吟响起。 应天泽行于前方,一柄龙剑在手,神色冷峻,无论何人拦路,当斩不怠! 应渊有些愣神,他看着那道身影。 不禁有些恍惚。 大哥之前,从不是这样杀气汹涌。 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借各道气运 天劫雷鸣,海水翻涌。 在荒海之中,浩瀚的波涛汹涌,天空阴云密布,雷电交加。白蛟身披浓密龙鳞,龙目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辉。 伴随着那一道道雷劫落下。 轰鸣不止。 风雨洒落,雷电交加。 于那天雷大水之中,浴水重生,龙角长出,龙威袭来,只闻一道龙吟。 “吟!!” 天地之间,再现一尊真龙! 香火加持,人道相助,龙经为引,化而为龙。 顺应天时,亦成地利,更有人合。 应征目光恍然的看着这一幕,他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那昂首看向这天地之间的白龙,不禁呢喃:“真是赶上了好时辰啊……” 他不禁想起当年,自己化龙之时,是多少苦难相随。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天时好了,他也为此感到高兴,龙族将兴,往后定还会有更多的真龙现世。 …… 黄泉之中。 陈长生的神色紧绷。 手上仙剑不停挥动,斩去一道又一道来自于黄泉的袭杀。 “阴阳起,五行生,万法现!” 陈长生抬指轻叩,化出数百个他,各成神通,于此对抗。 但纵使如此,却仍是不够。 ‘照这么下去,恐怕要被耗死啊……’ 陈长生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事情变得棘手了起来。 “现在看来,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其实近来之前他便早有计划,只是一时没下决定而已,因为他始终都不放心天道。 而是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一天道快一步来了,那自己恐怕真有可能前功尽弃。 “赌一把?” 陈长生这样问自己。 好像一开始就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情进来的。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持剑在前,闭目开口。 “世间有道,人道、鬼道、妖道、仙道、佛道,分两间阳间,阴间,阴阳逆转之地,视为黄泉,生死之间,阴阳两岸。” 陈长生立起剑来,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陈某,请诸道相助!一平黄泉!” 待其抬头,那目光深邃,坚毅无比。 …… 燕南天坐于皇位,忽闻耳畔声响。 他忽的愣了愣,看向身旁礼官,问道:“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礼官愣了愣,低头拱手:“陛下,未有什么声音啊。” 燕南天顿了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随即却见一道人影在前。 他微微一愣,看向那堂前,问道:“你是何人?” 殿中众人都是一愣,纷纷望去,却未在这殿中看见任何人。 陈长生拱了拱手,开口道:“陈某见过官家。” 燕南天怔了一下,忽的反应了过来。 “是你!” 燕南天心中一喜,随即道:“你便是竹先生那位口中的陈上仙?” ·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陈某此番前来,是为求官家相助,借人道气运一用。” 燕南天怔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他欲开口,抬手之间,却又欲言又止。 堂下百官已经身旁的礼官都是面色茫然,却不知道陛下在看哪里,又在跟谁说话。 “陛下在跟谁说话?” “不知道啊……” “方才听陛下说,是什么上仙……” “不会是神仙来了吧。” “啊……” 百官细声嘀咕,朝中也嘈杂了起来。 这也让燕南天回过了神,眉头微皱。 随即身旁的人便开口道:“肃静!” 话音一落,朝廷上随即便平静了下来,殿中官员也低下头来。 陈长生看出了燕南天的犹豫,便道:“有求必有报,官家放心便是。” 燕南天看向了他,随即道:“却不知上仙借我人道气运,是为何用?” 陈长生开口道:“镇压黄泉,开辟地府,再造轮回。” 燕南天恍惚一二,手臂亦是一颤。 平息片刻,燕南天随即开口道:“上仙所行之事,朕难想象,造化不凡,更是朕无所触及之事,地府轮回,朕于书中有所听闻,才乃大造化也,上仙行此造化天地之事,朕自当相助。” “故,朕准也。” 陈长生听后和煦一笑,随即拱手,说道:“多谢官家。” 在燕南天的目光之中,那道身影逐渐消散,仅是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这大殿之中。 燕南天恍惚了许久,未能回神。 直至那礼官唤醒了他,才让他稍微清醒些许。 如今,他才见识到了何谓‘上仙’,仅是开口,便不是他能够想象到的事。 再造轮回啊…… 这般事情,他在那话本小说之中,都未曾见过。 …… 妖坊忽动。 獾妖目光微顿,耳畔响起了陈先生的声音。 却不见其人。 听闻过后,獾妖心头大怔,随即道:“先生相求,獾无所不应!” 话音落下,一抹妖族气运冲天而起,往那地府轮回而去。 不仅是他,正往人间赶来的苏珺晗耳畔亦响起了陈长生的声音。 “狐君,请借妖族气运,陈某一平黄泉!” 苏珺晗听到此声,随即开口道:“先生但取无妨。” “多谢。” 正于荒海护道的老龙王应征耳畔亦是响起了陈长生的声音。 “龙君,劳烦借人间水族气运一用。” 老龙王未见其人,便知其只是传音而来,开口便骂了一句:“好你个陈长生,没事不找我,有事一定来,我就知道,你这声音一响起,准是有事求。” 话是这样说,老龙王还是答应道:“算了算了,拿去,记得来龙宫找我喝酒,我都不知念叨了多少遍了,没见你来过一次。” 陈长生回答道:“下次一定。” 应征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随即陈长生的声音也就此消散而去。 远在北沧的墨渊亦有所感。 “先生?” 墨渊站起身来,随即听到了先生所求。 “何必相求,先生知会一声便好。” 妖族气运,尽有所助。 …… 仙道茫茫。 天机山为世间之久远仙门。 当那山门古钟敲响。 那位陈先生的声音于钟正元的耳畔响起。 钟正元顿了一顿,虚弱的他缓缓睁眼。 “山主自行做主就好。” 陈长生的声音顿了一下,道了一句:“辛苦了。” 钟正元舒了口气,说道:“魔修起势,山主要多加注意。” “好,你好好歇息先。” “嗯。”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我尽力 天机山虽有引领之地位,但到底也代表不了整个仙道,这仙道茫茫,修士万千。 陈长生亦不知从何借起。 索性声响大开。 于此开口。 “诸位道友。” 此一言,于这修仙界所有的修士耳畔响起。 “陈某自长生二字,名不经传,恰得天机山诸位长老推崇,奉为山主,未曾扬名,今,陈某欲转阴阳,立下地府,再造轮回,开辟大道,然,力有不足,故请,人道、妖道、仙道、鬼道、佛道,各道相助,气运之下,镇压黄泉!” “今日所求,陈某来日必有厚报,还望诸位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陈某拜谢。” 话音落下,传遍整个修仙界中。 众修士听后只觉得难以置信。 这人要做什么? 再造轮回?! 这简直就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有修士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剑,不禁喃喃道:“这便是我与前辈的差别吗……” 再一抬头,开口道:“前辈造化非凡,自当相助!” 玄九仙山之中。 掌教真人听闻过后,恍惚了一下。 再抬手时,一抹气运升起,远借而去。 “还望先生一举得道!” 无数仙山宗门响应,就算是游历在外的散修,亦是被这宏大造化所惊骇,亦是愿助一臂之力,些许气运,不碍什么事情,只是想见识见识,此人是否真的能做到逆转阴阳,镇压黄泉。 当然,亦是有人不愿相助,气运珍贵,于他们而言,也没有必要送给一个压根不认识的人。 “陈长生?” “没听说过。” 呼应不少,就此略过,毫不在意的修士也有不少。 但就算如此,所招揽到的气运,也足够了。 陈长生见那气运星芒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多谢诸位。” 气运收拢进那掌心,陈长生的身形也化作了一道青光远去。 …… 佛门仙山。 于那高耸入云的雪山之下,桑花开满之地。 纯境洁白,梵音潺潺。 身披袈裟,手中捻着念珠的苍老和尚目光望向远方。 却见那秃鹫飞过,于那洁白纯洁的蓝天之上,留下一道惊鸿身影。 身旁的佛徒开口道:“尊主,天可有恙?” 老和尚舒了口气,说道:“暂且无恙。” “尊主之意,天即将变?” “阿弥陀佛。” 老和尚双手合十,随即开口道:“我佛门立处于这雪山纯境之下,多年闭门,苦修佛法,却未善大道,始终不出,今有前辈相求,借我佛门气运,一平黄泉再造轮回。” 佛徒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道:“却不知尊主何意?” 老和尚开口道:“贫僧轮回百世,最终一世,留得人性,辛得那位前辈指点,方才成就这无上佛身,这位前辈乃是贫僧曾经的老师。” 佛徒茫然了,开口道:“尊主亦会有私心?” 老和尚和煦一笑,说道:“怎么不会?佛相佛心,与仙一般,总伴着人字,是人,都会有私心,阿咪什,你着了相了。” 佛徒一怔,连忙低头,诵念着阿弥陀佛。 老和尚抬起手来,佛门气运就此远去。 这位老和尚曾经有许多的名字,而对他而言,那轮回百世之中,他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那最后一世,他做个杀胚。 那一世,他叫做。 封飞羽。 他曾经有一个师父,姓陈,叫陈长生。 …… 鬼道何来? 鬼道亦非阴鬼之道,更通鬼神之道。 各路山神,各处城隍,各条水神。 陈长生倒是想借,但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这鬼神一道,本就属于阴阳之间,若自己未能镇压黄泉,那这鬼神一道,兴许会因此消亡。 故而便只得放弃。 恰逢此刻,却有一人相助。 一抹气运从那秋月坊而来,随着那气运而去。 在那秋月坊中。 洪三才目光看着那城隍神像,他心中早有决断。 他最不该做的便是这样的事。 但他还是做了,不仅仅是为了报答往日的恩情,更是为了从当初至今,于那观中相谈的友人之情。 这份情,始终都在。 纯粹无比。 洪三才开口道:“愿陈先生,心想事成。” 身处黄泉的陈长生以有所感。 轻道了一声:“多谢。” 各道气运皆在掌心。 陈长生再睁眼时,气运在于周身。 他的目光看向那无形的黄泉。 此刻,逆转情势。 “人道在前,鬼道在后,佛道于左,妖道为右,仙道在上,吾道于此!” “苍茫黄泉,阴阳相随!” “今镇黄泉,化为自由,陈某引黄泉之水,连同世间,渡鬼渡己,再造轮回!” “有地府阴间,善世间轮回,牛头马面,引魂入地,孟婆镇桥,忘却此生,判官执笔,善恶赏罚,阎罗掌印,定夺生死……” “三生石前,前世今生,阴阳之茫然,当成清晰!” “镇!” 随着陈长生的话音落下,各道气运相助,整座黄泉此一刻没有了半点反抗的余地。 陈长生抬起双指,深吸了一口气。 “引!” 黄泉之规则尽入掌心之中。 他提起仙剑,引动黄泉之水。 “开黄泉之门,归阳!引水!” …… 在那上京城中。 忽有惊涛骇浪之声响起。 有人抬头望去,却见那昏黄之水,直冲天际而去。 “那是什么……” “天河决堤!天河决堤!” “跑啊!” 百姓惊恐,四处逃窜。 可那昏黄的水流却未曾落下,而似有人牵引着一般,逐渐远去,离开上京城,跨过人间大地,一路走向一片虚无之地。 黄泉之水分流而去,落入各处城隍庙宇之中。 于那一片虚无之间,再开道路。 …… 在那魔域之中。 满月开口道了一句:“来了……” 只听一阵轰鸣之声。 黄泉之水落入此间,好似天河,流淌而下。 不多时,那荒原丘陵皆被黄泉之水所覆盖,仿佛化作了一片汪洋。 邪凤的目光望去,抬起头来,呢喃道:“我就说他行吧。” 满月舒了口气,却道:“接下来的麻烦,才是大麻烦。” 邪凤立起身来,说道:“你帮帮他,抗一阵子,到时候,我来结尾。” 满月神色凝重,说道:“我尽力。”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天地怒目 黄泉隐入了幽冥,顺着人间一路抵临了地府。 化作一片汪洋,遮蔽了大片的丘壑荒山。 陈长生的身影出现在了这地府之中。 他喘息了片刻,目光却是看向了那宛若天河决堤一般黄泉。 魔域被开出了一道口子,引着黄泉之水进入其中。 满月及时出现,来到陈长生的身旁。 此一刻,她也展现出了身为天道的权柄,仅是抬手之间,便见那天上的窟窿逐渐收拢。 陈长生道:“有劳。” 满月收回手来,神色却是有些凝重。 “你这动静,闹的有些大了,天道说不定已经知道这儿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坐了下来,说道:“陈某就在这里等着他。” 满月听后愣了愣,却道:“黄泉已然填补进了地府之中,轮回也已完善,以你的道行,若天地欲要杀你,你在劫难逃,倒不如趁此机会,投身轮回,说不定可躲去此劫。”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没机会的,他已经追来了。” 话音落下。 却见这一方昏暗的天地之间,忽的睁开了一双眼眸。 那双眸子好似有着无上威能,令人观之俯首。 天地之间的道韵落于此地。 顷刻之间,便开始炼化此地的本源,欲要将此占为己有。 满月神色一怔,随即起身。 “滚!” 一言呵斥,好似真言一般,掀起一股道韵希去。 那天道的双眸轻眨两下,却未掀起半点波澜。 陈长生持剑撑起了身子。 他的目光看向那天道,开口道:“你一直在注视我,一直等着这一刻,对吧……” 天道的双眸与之对视,却无声音。 陈长生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打算,也未曾从中阻拦,不管是我找到魔域也好,又或是镇压黄泉也罢,你都未曾出手,甚至在这途中,你就算知道我欲与你为敌,你还是愿意应我敕令,借我这天地之力。” “呵……” 陈长生笑了一声,说道:“你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借我之手,补全天道。” 他的目光凝视着天道,质问着。 天地闭目。 道韵微弱片刻,却又在一息之间忽的震动了起来。 藏强制上蒙上了昏沉,大地开始颤动,硕大的冰雹在顷刻之间落了下来。 “轰隆隆……” 天地之力,从不是什么神通道法,而是自然。 最为杀人! 冰雹夹杂着一阵阵雷光显露。 又见天火于那苍穹之上烧起。 天雷,天火,地龙,雪灾。 这一幕幕仅在顷刻之间便发生了,甚至来不及反应。 陈长生举起了剑。 却见那雷劫依然酝酿而成。 “轰隆!!” 那粗壮如同水桶一般的紫霄雷劫令人心惊胆战。 陈长生举剑作挡,剑意荡出,一阵岁月之气息显露于周遭,剑意席卷之下,对上那雷劫。 “我来助你。” 满月道了一句,随即抬手。 掌中雷云涌动,又见雷劫升起,亦见紫霄。 二者虽同为紫霄雷劫,但满月掌心之中雷劫,却远远不如这天地的威能,不过却也不要忘了,这里,乃是满月的主场。 只闻满月开口,“雨水消散!雷云稀疏!天劫退散!大地如刚!” 天地道韵祭出,那头顶上所见的一切散开,冰雹停滞,雷劫虚弱下来,褪去紫霄,大地的轰鸣也就此消散。 陈长生举剑于身前,双指抹过剑身。 “剑起!!” 一道剑芒直冲天际。 刺向那天地之目光。 天地道韵震荡刹那,却只是一念之间,便将陈长生的剑气尽数化解。 陈长生踏空而起,扶摇直上。 剑意化作一柄参天之剑,指向了那闯入此界的天道。 仅是这刹那之间,便调动了所有的阴阳之气,着于那显化的参天之剑上。 剑气划破天道道韵,正要伤及天道。 却不料,忽有一道气息浮现。 一片混沌之下,那阴阳之气尽数散去。 随着那目光轻蔑一眼,所化的参天巨剑顿时土崩瓦解,连同着剑意也一并粉碎。 陈长生喉中一甜,倒飞出去。 “噗……” 满月将其接住,不禁有些焦急。 她道:“我送你进轮回!” 说着,她便抱着陈长生往那地府深处走去。 哪里,便是轮回之地,是无尽岁月里完善的那一本《往生经》。 “轰隆!” 雷劫却在此刻阻拦了满月的去路。 满月神色一怔,开口道:“你休要欺人太甚?!” 满月的神色凌厉,紧盯着那天地之目光。 她虚起眸子,说道:“否则,我便乱了这天地轮回!” 天道的神色明显一顿。 可也只是一刹,便恢复了清明。 于他而言,这样的威胁似乎并不重要。 这世间的轮回本就不全,乱上一阵子也无妨。 但见一道紫霄落下。 满月心头大怔。 陈长生舒了口气,翻身而起,欲要拼死抵挡。 却在此一刻。 一道剑光划破天地,朝着那天道的双眸斩来。 “铮!” 剑光斩碎了紫霄,连同着那天地道韵也被肃清了许多。 目光望去,却见一道身影踏步而来,脚踏黄泉,踏上丘壑,一路登临高山。 那人单手负背,手握木剑,眼眸看向了那惶惶天道。 “赵玉清……” 陈长生喃喃了一声。 赵玉清低头看向他,说道:“一大把年纪的了人了,还玩什么与天斗的把戏?” 陈长生轻咳了两声,正欲开口。 却被赵玉清打断道:“滚去轮回吧,我来应对这东西。” 陈长生张了张口,沉默片刻,最终只道了一句。 “小心。” 满月也道了一句多谢,随即便带着陈长生往那轮回之地赶去。 赵玉清单手持剑,神色望向那天道。 “狗东西,上次没宰了你,这次我看你跑到哪里去?!” 那天地的双眸显露出了怒色。 好似回忆起了一段往事。 赵玉清嗤笑了一声,说道:“哟,记起老子了啊?看样子是上次打的你不够疼!” 不等赵玉清的话语说完,便见这天地道韵忽的掀起。 自然之间,山岳升起,风雷卷积。 在一阵轰鸣之下,一道杀阵显露于这片天地之间。 “还来这招?我看你是不长记性!” 木剑飞梭,赵玉清双指抹过双眸,再一抬手。 那柄木剑穿行之下,将那连通着的天地道韵逐一斩碎。 这道杀阵也在这一刻失去了活力。 “死来!” 赵玉清冲破了杀阵,顷刻之间,便杀至那天地双眸的眼前。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朕心不安 “我自己过去吧……” 陈长生道:“你去帮他。” 满月顿了一下,目光不禁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舒了口气,收回了目光,随即往前走去。 满月心中颤了颤,好似反应了过来。 “你发现了?” 陈长生没有看她,只是说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满月张了张口,话语却未能说出口来。 她看着陈长生的身影逐渐走远,也未再追问什么。 陈长生忽的顿住了步子,道了一句:“多谢你们了。” 满月心中微怔,她从陈长生话语之中,好似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意味。 她猛然之间清醒了过来。 “你……” 想要上前,却见陈长生已然走进了轮回之中,刹那之间,消失不见。 在陈长生走后,却忽听一阵笑声响了起来。 满月回头看去,看向了那大笑的‘邪凤’。 “你笑什么!” 满月有些气愤的说道。 ‘邪凤’说道:“我就说吧,我就说他根本不蠢吧,这家伙就是什么都知道,才这样大摇大摆的把天道引进来,把这个麻烦留给我们,好一出将计就计,好啊,好!” 满月不禁有些恼怒,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衣领,说道:“你最好希望咱们能解决天道,不然咱们都得死!” ‘邪凤’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你抓着的这幅躯体,又不是我,朝着他生气,又有何用?” 满月冷哼一声,放开了手。 ‘邪凤’拍了拍身上的风尘,说道:“大可不必担心天道,这不是来了一个解决事情的人吗。” 满月顿了一下,目光往外看去。 却见那手握木剑的赵玉清杀上天穹,其势甚至不弱于天道。 ‘邪凤’满脸轻松,说道:“咱们瞧好了就是。” …… 赵玉清的气势越打越盛。 甚至于压过了天道。 “狗东西,现在不是你的主场了吧!老子早讲过,换个地方,老子定是把你打的狗都不如!” “吃老子一剑!” 赵玉清的剑在这天地之间横竖挑动,一动一静,掀起无边剑意,操弄着的仙剑灵气盎然,斩碎了一缕又一缕的天地道韵。 早在当初的时候,赵玉清与这天道相争,便吃了许多暗亏,一直记在心里,如今换了主场,心头愤恨一起,赵玉清便不再有半点留手,硬生生的压着那天道打。 满月看着这一幕,神色茫然,有些不敢相信道:“世间怎有如此凶悍的修士……” ‘邪凤’摸了摸下巴,说道:“他可是陈长生的徒弟,更是这段岁月里,唯一撑起那魔头威名的人,岂会是一般人物?” 满月回过神来,说道:“听他所言,他早年与这天道有过一战?” ‘邪凤’摇了摇头,说道:“那得问陈长生了,我可不太清楚。” 满月眉头微挑,开口道:“你这话,真是古怪。” ‘邪凤’笑了笑,“真有什么古怪的,陈长生本就是特立独行的一个人。” “你胆子真够大的。” “那是自然,不然怎么跟这天地斗法呢。” …… 走进那片轮回。 陈长生忽的感到一阵眩晕,虚无于眼前升起。 一阵空荡寂寥之感传来。 他恍惚了好一阵子,却不明白这是哪里。 但这儿,却总是给他一阵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他死后来到的世界。 “我到底……” 陈长生恍惚了许久。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逃脱了诅咒,还是忙活半天,最终自投罗网。 陈长生的情绪忽的颤动了起来。 一股愤怒不安的情绪由此升起。 “不,不会……” 陈长生的思绪逐渐凌乱了起来。 千般算计,万般谋划,最终却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这不禁让陈长生有些崩溃了。 他只得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的,待那轮回重现,他会成为一个普通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不会有诅咒,会经历生老病死,不会在那死而复生之中来回煎熬。 慢慢的,他的思绪沉了下去,好似化作了一块石头一般。 …… 在那秋月坊的城隍庙中。 洪三才跪在那神像之下,目光望着那天道。 手持着香烛,静待这天地之间的变化。 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忽的心有所感,再回头时,却见那城隍神像忽的有了变动。 “规则重立……” 洪三才颤了颤,喃喃道:“陈先生他做到了……” 尽管他心中一直期待着这一刻,但当真正实现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心中惊骇。 “轮回全矣!” 洪三才笑而出声,为友人之成而贺。 只是他不知道的,那轮回真正的主人,却已经不是他陈长生了。 …… 人皇登基。 昭告天下。 自今日起,延景国号,不再为大襄,而为大景,年号顺治,当初的裕王,如今也成为了顺治帝。 登基大典当日,顺治帝先后册封了朝廷各大官员,武将文臣。 一路相助,跟随的唐明镜任户部尚书,掌管财库,唐府,以及那背后的唐氏商行,也在这一刻,不再隶属于个人,而是属于皇室一脉似有。 这是过河拆桥,但这同样也是唐府唯一的出路。 天下不会再允许第二个唐氏商行存在。 在这乱世之中,唐氏商行所展现出的实力,是空前绝后的,当初裕王帐下的军队开支,大半都是来自唐氏商行,燕南天深知其恐怖之处,故而不得不防。 尽管唐府有大功绩,但燕南天也未曾念及旧情,登基的第二日,便向唐世景提了此事,而且,说的一点也不委婉,索性大胆直言。 “朕心不安。” 一句话下,便让唐世景不得不交出唐氏商行。 对于如此结局,唐世景虽心中有怨,但也只有咽下,他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 后来,他也去问了小妹。 但唐悦容对此此事的看法却尤为平淡。 “理应如此。” 唐悦容早便料到会是如此。 不过相比起来,却也是一件好事。 往后唐家便不再是以商人之名出现在这世间了,而是官宦之家。 而唐悦容经历了如此多事,却也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总算是安宁了……” 她似乎看到了不久后的将来,那繁花似锦,灯火通明的一幕幕,为此而欣慰。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新旧更替,潮起潮落 顺治帝光复了大景。 将那被夺走的国号再度归于了‘景’字。 吸取了大襄帝王在位时的教训,其上位过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中央集权。 同时也做出了一个从未有过先例的决定。 废除丞相制! 在顺成帝也就是他那位皇叔燕如初驾崩过后,不到十余年的岁月里,皇帝便换了五位,在皇帝的更替之中,却始终都有着相权的影子。 燕南天吸取了教,当机立断,废除了丞相制度。 但废除丞相的这条路却不好走。 那一段时日里,上京城里掀起了一阵暗里争斗,不少人因此丢了性命,而燕南天的手上也沾染了不少鲜血。 不过好在目的达到了,纵使谁都知道这是官家所为,却也不敢再议论此事。 数百年来,皇帝的权利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可说到底,人力终有穷尽时,废除了丞相与中书省,所有事都亲力亲为,顺治帝也感到了尤为乏累,甚至于一整日里,都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让御膳房送来吃食,都一直要忙到凉了再热,持续往复。 顺治发现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于是便出现了殿阁大学士。 大学士以殿阁衔为官名,内阁大学士就出现了。 内个大学士帮助他处理政事,但这些大学士,官衔最高的也只有正五品,实际上是没有实权的。 终于这才权利的更替也来到了尾声。 丞相制也在这一刻成为了过去。 在大景复辟过后,景人的地位迎来了提升。 顺治帝看重景人,朝中大权官员,近八成都是以景人为主,这不免引人非议,但这样的事,却是无人去提的,圣心所向,再加上景人势大,今日上书,说不定明日就会死在家中。 像这样明争暗斗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顺治帝为此也颇为头疼,相比起帝王之术,远不如他带兵打仗厉害,为此,他也在这些明争暗斗之下吃了不少暗亏。 此一刻,他才知道,身为帝王,有着决定远远还不够,更为重要的,是那帝王心术。 “皇叔啊皇叔……” 顺治帝长叹了一声,抬头仰望明月,不禁喃喃道:“您到底是如何将那百官耍的团团转的,当年遣人来,何不一并让人教教侄儿啊……” 累,是那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累。 同时他也彻底明白了自己跟皇叔的差距。 皇叔能悄无声息的谋反上位,更是在这殿中游刃有余,就算死后,也能下这么一盘大棋,厚积薄发,明里暗里相助,将他推上帝位,复辟大景,可见其手段,更是千古未有之人。 这边的事未曾忙完,另一桩事情再度出现在了眼前。 那便是一直未曾落实的仙官册封之事。 在这场天下的争斗之中,许多能人异士连同着妖怪都起到了举足轻重的重要。 当初燕南天应允了他们仙官之位。 如今也到了信守承诺的时候。 这件事一直拖到了顺治二年开春的时候。 那一日人声鼎沸,顺治帝登临祭台,举酒示天。 昭告这天下。 在礼官的诵念之下,将那册封的仙官一一道出,并于人间开设庙宇,受香火祭拜。 不过那册封的旨意里,却多了几条。 这也是吸取了当初皇叔册封仙官时的教训。 “在其位谋其责,仙官亦有责,身为一方仙官,食君之禄,承百姓香火,当以民为本,以民为主,安护城邦,不得有误。” “品行不端,不行仙官之责者,去之,败之……” 这一条条规矩,将仙官的位置彻底与人道绑死。 礼官先后册封了三十六位仙官,但最终应下的却只有二十七位,余下的九位,未领其位,他们甚至,接下这旨意,便代表着责任,所谓无责一身轻,隐约间他们觉得,这不是一条好出路,索性便拒绝了。 对此顺治帝也没有为难他们,而是另问了别的赏赐,在乎于情理之内的,他都应允了。 另外,还有一件尤为重要之事。 “自古以来,道法自然,灵气滋生,为天地之间至纯至美之法。朕乃畏之,而又爱之,故特此诏书,以宣告天下。” “自今日起,以劝山道教为首,朕册封道教为国教。道法玄奥,内含天地造化之道,使天下百姓皆能受其恩惠,领悟其中奥义,修身养性,与天地同寿。” 在这天下争斗的过程之中,青仙观站在了对立面上,因此一事,他也失去了一直以来道教正统地位。 在往后的一段时间,道教,也将以权山为尊。 另,权山三元真人以及另外几位长老亦得册封。 三元真人被封以‘三元净虚九玄大真人’,得香火加持。 时隔多年,权山终于成就了正统。 …… 无为道人在此一役后,退去了一身道袍,回到了那青山之中的道观。 时隔数年,他对于这座道观有了别样的感情。 这座道观所代表的曾是一个时代,如今也迎来了尾声。 顺治帝招揽了他,不过无为道人却拒绝了,于他而言,亦无脸面再留下来,也再无心思这世间之事,对此,顺治帝有些许生气,便剥去了他的名号,退去了他的道衣,让他回了青山城。 再归来时,他已两鬓斑白,神色平静。 好似那身上枷锁彻底放下,静下了心来。 “师兄,因果已了……” 他跪坐在那灵位之前,一坐便是一夜,除了三两句碎语,剩下的便只是诵经超度。 后玄真道人允他太上长老一位,亦被无为道人拒绝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无为道人彻底放下了凡尘,祭拜过师兄过后,便将这观中的一切全都托付给了玄真道人,他自己则是下了山,云游天下去了。 这一次,他以一张布条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重新去看这天下。 他以为,这样或许能看的更加清楚。 而在青仙观失了道统过后,香火便大不如前,来往的香客也少了许多,远道而来的人也越来越少。 慢慢的。 青仙观之名也疏远了尘世,唯有这青山之中,多有知者。 新旧更替,潮起潮落。 历史的车轮正滚滚向前。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昏迷失踪 顺治三年,槐序。 顺治帝大赦天下,减免税收,百姓得以修养生息,并大力发展了农耕,另起商道,修路,架桥,使得各州府之间得以连同,天下之间欣欣向荣。 后又改革了科举制度,令农家学子亦有出人头地之机。 顺治帝深知这天下太平来之不易,再加上早些年盗匪猖獗,在平定了北漠的战乱过后,便有马不停蹄的在各地剿匪,强盗山贼无一幸免,另多设驿站,保证通行,不至于让行人自危。 天下在逐渐兴盛。 而在那秋月坊外的农田地里。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这儿。 那人神色茫然,穿着一身青衫,腰间别着酒葫芦,身旁,还散落着两把剑。 神情恍惚了一下,他迈步上前,蹲下身来,撩起了那沟壑里的水流,凉爽无比,更是清澈。 他站在这儿,低头看向了那沟壑里水流倒影出的,扭曲的自己。 陈长生抹过自己的面庞,看向了自己这身青衣。 恍然之间,他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 那一阵阵苦笑,在这山野之间传遍。 陈长生失魂落魄的起身,晃动着身子,往前面走着。 他摇着头,笑着,好似疯了一般。 那笑声之中夹杂着不甘,带着那被欺骗过后的彻底绝望。 骗局…… 只不过是一场骗局! 陈长生嘲笑着自己的天真,又苦于这无法脱身的痛苦。 那张面孔之上,半哭半笑。 哭此无能,笑此天真。 此一刻,他多想沉入梦里,就算成为梦奴,又有何妨。 不能好好活着,那倒不如醉生梦死。 …… 狸花猫照例来到庙子查看今日的‘香火’。 狸仙庙里偶尔会有香火,但多数时候,都是些好吃的,更有甚者会放一些钱财进那篓子里。 入了槐序过后,来给‘香火’的人家就多了起来。 这乡里乡外的,家里总是会闹些鼠灾,可别不在意,这若是有谁不小心被咬了一口,那可是要起疫病的,后果尤为严重。 所以大户人家都尤为注意此事。 狸花从庙子后面的空隙进了庙里,尾巴一动,关上了门。 目光一撇,那庙子里的烛就亮了起来。 它慢悠悠的走到了那篓子前,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叼出来,有两节香肠,一袋子银子,还有一小袋腊鱼。 “腊鱼!” 狸花眼前一亮,随即翻开了那篓子里的枝条。 “衍县李府?” 狸花笑的眯起了眼睛,说道:“哎呀,老熟人了。” 去年的时候,他就去过李府。 李府可是富贵人家,那位李老爷之前还当过师爷,中年再考,中了举人,后来得大人赏识,留在了上京城做官,家中老小则是留在衍县日子过的富庶悠闲。 狸花吧唧了一下嘴,喃喃道:“他家怎么年年闹鼠患?” 狸花摇了摇头,也想不明白。 它觉得,大抵跟李府的库房到处是洞脱不了干系。 接着它又看了一下另外两个篓子。 还有一户人家。 就在秋月坊,是一户徐姓人家,狸花隐约间觉得,这户人家似乎是卖豚肉的,篓子里放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另外的就是纸条。 狸花也不嫌弃,它不爱吃五花肉,回头带回去给如意吃去,她爱吃。 收拾好了东西,狸花就要走。 却忽的感觉到桌子底下有动静。 “谁在下面?!” 狸花神色一凝,随即跳下桌台。 张口一吹,那桌台的布就此掀开。 而当狸花看到那桌台下的人时,却是猛的一愣。 “陈好人?” 狸花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走了过去。 上前一眼,以为是陈好人是睡了过去,谁料一翻呼喊,摇晃,眼前的人却都没有动静。 “啊!” 狸花惊了一下,“该不是昏过去了吧。” 它张了张口,随即道:“你等着,狸花这就去喊人去!” 狸花将那庙门锁好,随后就跑了回去。 找到了如意之后,说明了此事。 如意听后愣了一下,“你说谁?” “陈好人啊,陈好人!” 狸花说道:“狸花没有看错!” 如意怔了怔,随即便跟着狸花跑出了坊去,一路往那狸仙庙去了。 可当这一人一猫到了地方过后。 那庙门却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 狸花走进去,掀开那桌子盖着的布,它愣了又愣。 “人呢?” 狸花惊了一下,看向如意道:“刚才明明就在这里的,就在这儿的!” 狸花的目光看向了一旁,说道:“这把剑,对这把剑在这里!就是陈好人的!” 如意走上前去,将那柄剑捡了起来。 她认得这柄剑! 似乎是叫太清! 不会有错,这就是陈叔叔的剑! 如意回过神来,将那柄剑捡起,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叔叔怎么会连自己的佩剑都落下?” 狸花说道:“狸花找到陈好人的时候,他好像昏过去了。” 如意心头一怔,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们得出去找找!陈叔叔恐怕出事了!” 狸花点了点头,随即跟着如意出去了。 这一人一猫里里外外在这些地方找了个遍,甚至于如意还找来了一匹马,一路顺着官道,找到了衍县去。 “店家,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青衫的人。” “没有吗……” “驾!” 如意一路询问,却都一无所获。 狸花找的另一个方向,亦是如此,就算它使了神通,也没能找到半点痕迹。 一人一猫却都无功而返。 直到那日落之时,如意心中才彻底断了心思。 天黑了,便很难再找到了。 她另外又去了趟唐府,找了唐悦容帮忙,让路过的人都留意一下。 唐悦容安慰她道:“如意姐姐放心,陈叔叔他法力无边,肯定不会有事的。” 如意心中局促不安,但在唐悦容的安慰下,她也只能心中默默祈祷陈叔叔不会有事。 可当她低头看向了手里的剑。 心里的担忧却又始终不绝。 如意心里在想,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才会让陈叔叔遗失了自己的佩剑呢。 狸花看出了如意的担心,说道:“如意放心,陈好人不会有事的,回头我找找那些妖怪们,让他们都帮忙留意一下。” 如意抱着太清剑,轻声嗯了一声。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不会死了吧 唐悦容听闻此事过后也联系了不少人,打听陈叔叔的下落。 “陈叔叔昏迷……” 唐悦容与如意一样,有着不好的预感。 最主要的是,那遗失在庙里的仙剑。 这实在难以让人往好的方面想。 唐悦容心中也是担忧,索性便再去找了白夜的人,说起来,她也有很多年没跟他们打交道了。 白夜的人接见了她,以礼相待,这是上面吩咐下来的事情。 而当唐悦容问起陈叔叔的下落时。 白夜的人说是去查一查。 事情是上午问的,下午白夜便来了人回复。 “贵人确定是见到了此人的吧?” 唐悦容道:“我倒是没有亲眼所见,不过却可以确定,他之前出现在了秋月坊附近。” 白夜的人道:“白夜这边暂时没有消息,不过贵人大可放心,只要此人不是躲进了深山老林里不出来,那我白夜便一定能在找到此人。” 唐悦容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有劳了。” “贵人客气了。” 白夜的人匆匆的去了,随即在白夜的联系之间,这天下间许多的人都收到了消息让他们留意一个穿着青衫的人,另外还准备了画像。 白夜的办事效率,总是让人难以想象。 转眼不过三日,那画像便从这南边边域的衍县,一直传到了上京城去。 几乎这天下之间,属于白夜的人都知晓了这件事情。 可纵使如此,却也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如意此时已经心急如焚,直觉告诉她,陈叔叔这次一定是遇到了难事。 可如今,她却连人都找不到。 这如何让人安心呢。 …… 衍县往北,临近通天江。 在那靠近江边之地,有一处坊镇。 此地名唤青田坊,此地以稻米闻名,据说此地水源颇好,种出来的稻米味美可口,鲜甜无比,每年也有许多商客来此收粮,价钱不低,太平的这两年里,青田坊的百姓便以粮食生意日子逐渐好转了起来。 稻米是一回事,但说到底临近节日,总是想吃些肉。 杀鸡杀鸭,没有的便也会时常上山打点野味。 这儿的人们便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大哥,咱们能打着吗?” “跟着我你还不放心,你看大哥我什么时候空手回去过?” “不也有空手的时候吗。” “臭小子。” 兄弟二人是青田坊里秦猎户家的孩子,大哥叫做秦川,小弟叫做秦山,自小耳濡目染,继承了他们老爹的本事,大哥学了一手射箭的好本领,十次上山,九次得手。 弟弟就稍微差了些,主要还是年岁尚小,才过十来岁,筋骨尚弱,弓都拉不开。 一并上山的,还有一条猎犬。 进了山里,有时候狗要比人厉害的多,若是遇到了野猪之类的猛禽,也能保护主人。 猎犬的名字叫做阿乌,据秦猎人说,这条狗身上有狼的血,是当年一个友人从北方给他带回来的,叫起来的时候,时而像浪,时而又会像狗一般,搭拢着脑袋,但进了林子里,却是一把好手。 “大哥!” 秦山惊呼了一声,指向了一个方向。 秦川连忙捂住了他嘴。 “嘘!” “蹲下来。” 兄弟二人蹲了下来,秦川一只手按住了身下的阿乌。 秦川小声喃喃道:“好家伙,是头野猪,还不小嘞……” 秦山手臂微颤,反倒是有些害怕。 他倒是之前跟着上过山,却也没见过野猪,之前上山的时候,阿爹常告诉他说,让他跟紧了,别走丢了,若是走丢了遇到了野猪,山君就爬上树去,对于秦山而言,那是要命的玩意儿。 阿乌吐着舌头,也没有轻举妄动。 秦川取出一支箭,搭弓射箭。 他的神色望去,拉开了弓。 野猪在那眼前的林子里来回踱步,好似在看着什么。 “呼呼……” 野猪口中发出声音。 秦川屏气凝神,松开了手。 “嗖!” 箭飞出弓。 当箭脱手的那一刻,秦川就知道,那野猪逃不了了。 “阿乌!” 阿乌立刻冲上前去。 而那支箭,也砸在了那野猪的咽喉处。 “喝!!!” 野猪口中发出嘶鸣声,顿时上蹿下跳。 目光一撇,发现了那躲在树后的秦川跟秦山。 可随即而来的却是一道嘶吼。 阿乌趁着野猪分神的一刹那,已经从侧边杀来,一口咬在了那野猪屁股上。 “喝!!” 野猪惨叫一声,随即便连忙逃跑。 阿乌在其身后紧追不舍,被洞穿了脖颈的野猪慢慢的喘不上气,不多时,便倒了下来,被阿乌死死的咬住了脖子。 秦川这才跑了过来,小心查看,直到确定那野猪没了气息过后,这才走了过去。 “好样的阿乌。” 秦川笑了一下,拍了拍阿乌的脑袋。 秦山站在一边,不敢靠近,还是有些怕野猪。 秦川看向他,说道:“小山,别怕,已经死了,没气了。” “乖乖,这么大一头,咱们可整不回去。” 秦川将那支箭往里一按,箭便从另一边穿了出来,用草木擦了擦后,再装进篓子里。 秦川随即便发愁起怎么将这头将近一百多斤的野猪整下山去。 正思索间。 却听那秦山开口道:“哥,那,那躺着个人。” 秦川顺着秦山的目光望去。 他顿时一愣,快步上前,扒开草丛。 他惊呼了一声,说道:“还真是个人!” 秦川心中一怔,却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该不会是个死人吧! 他眉头一周,随即回头看向秦山,说道:“小山,你别过来,站远点!” 秦山答应了一声,往后退去。 秦川上前,将这人给翻了过来。 “有点沉啊……” 秦川心中的预感更是不好了。 因为,死人,往往是很沉重的…… 秦川咽喉滚动,他是胆大,但在这山里遇到个‘死人’,他心里面还是有些惧怕的。 他伸出手来,探上此人的鼻息。 紧绷的心绪随即松了口气。 “有气儿!” 可秦川此刻却有些犹豫了。 大抵是因为一旁落着的那柄剑。 这人来历不明,也不知秉性如何,他也不敢随便救啊。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真是邪了门了 一开始,大家倒是对这个忽然出现的疯子并不太感冒,只当是这人过不久或许就在哪摔死,或者饿死在哪里,要么就是被那街上的泼皮逗一逗,命不好,也就走了,要么就是离开这里。 可时间久了,众人就觉得奇怪了。 “诶,这疯子还在街上溜呢?” “可不是嘛,天天都在,也不知道在晃什么。” “嘶,不是,他吃什么啊?” “不清楚,估计有好人家乐意给他口饭吃吧。” “啊……” “嘿,你别说,我听说这疯子疯是疯了,但还记得喝酒嘞,时不时会去坊东头的余丫头家讨酒喝。” “余小妹?坊东头?” “嗨呀,余老头啊,家里行二那个,他家不是开酒坊的时候,现在都是余丫头在忙活着打酒卖酒了。” “嗷,这么说来,这疯子没疯之前还是个酒鬼呢。” “兴许真是。” 天色不早了,眼瞧着太阳要落山了。 余家酒坊的里的余有鱼便打算关铺子休息了。 可又恰巧来了人。 余有鱼见后道:“哎呀,你怎么又来了。” 余有鱼看着那邋遢的‘疯子’,见他衣裳裤腿上有地方破了,说道:“诶,你这身越来越不是个事了,不会是跟疯狗打架了吧。” ‘疯子’瞧着她,没有讲话。 余有鱼有些担忧,说道:“你不要跟疯狗打架知道吗,被要了就会发疯,神仙都救不回来。” 她说完却又嘀咕道:“诶,我这是说什么呢,你本来就是疯子啊……” ‘疯子’看着她,依旧不发片语。 余有鱼轻叹了一声,说道:“总之,不要去跟疯狗打架就对了。” 说着,她打开酒坛子。 ‘疯子’闻道了味道,把那个酒葫芦递了过来。 余有鱼拍了拍酒葫芦上的灰尘,说道:“也得亏是我爷爷不在,不然你高低今天是要不到这葫芦酒了,真能喝,前天才给你打满的,这就喝完了,你到底有没有喝啊,不会倒了吧,酒可贵的很,都是粮食酿的呢,倒了那可真就可惜了,算了,反正跟你说,你也听不明白。” 打满了酒葫芦,余有鱼将酒葫芦递给了他。 ‘疯子’低着头,却听余有鱼念叨着:“你不是会说话的吗,要说谢谢知道吗。” 余有鱼却见那疯子抬起了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余有鱼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算了算了,都一样,反正你也听不懂。”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疯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 把他身上带着的那把剑放在了眼前的桌上。 “诶?” 余有鱼愣了愣,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记得这把剑来着。 当初的时候,这疯子被街上的泼皮欺负,旁人要抢他的剑,可他硬是死活不松手,一直紧紧的抱着。 疯是疯了,却是把这剑当作宝贝一样,舍不得给别人的,拿命都要护着。 “借你。” 这道声音响起。 余有鱼不禁愣了一下,她道:“呀,你讲话了!” 疯子却只是回答了一句,随即便念叨起了其他的东西。 “都是假的,假的,都在骗我,呵呵,呵呵呵……” 余有鱼听着疯子念叨的声音,便知晓他发疯了。 “我不要你的剑,你自己拿着,这不是你的宝贝吗,你……” 不等余有鱼把剑给递回去,便见那‘疯子’已经转头走了。 余有鱼抱着剑追了出去,谁想那‘疯子’走的很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她张了张口,也不明白‘疯子’为什么把这宝贝‘借’她。 对了,说的是‘借’。 可见疯子还是舍不得把这宝贝给人。 余有鱼轻叹了一声,“我一个姑娘家家,要这剑作什么,话说回来,我以为他真舍得这剑嘞,原来也只是借啊,看样子真是很重要的东西。” 想了想,余有鱼还是打算等‘疯子’下次来的时候还给他。 “下次还他吧。” 余有鱼这样想着,随即便关了酒坊的门,休息去了。 天黑了下来。 ‘疯子’喝着酒,漫无目的的走在青田坊的街上,然后寻一个没人的角落,坐下就自顾自的喝酒。 寻常时候,他总是这样。 躺在地上也就睡了。 “喂喂,疯子,找你好久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寻上‘疯子’的,是一个少年。 这少年衣着光鲜,腰间衔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少年是这青田坊田老爷家的少爷,田家世代经商,与官府也有交情,青田坊一般的稻米生意都是经过田家之手,也算是富甲一方了,至少在这青田坊是这样的。 田少爷瞧这疯子不讲话,挑了挑眉,随即便从袖里摸了个包子出来。 “我给你包子,你接着把上讲的那个说完,怎么样?” 田少爷将那包子递到‘疯子’面前,看他反应。 可疯子却看都不看一眼,自顾自的喝酒。 田少爷张了张口,说道:“我说,你就不饿吗,包子啊,包子,里面可是肉的,不是菜的,香喷喷的肉。” 可‘疯子’却依旧沉默不语。 田少爷尤为无奈了,索性在那一旁坐了下来,拿着包子自己吃了起来。 “你不吃我吃。” 田少爷最里面嘀咕着:“我就不明白了,我堂堂田家少爷,却要陪着你个‘疯子’在这里逗来逗去,好没个脸啊。” “我说疯子,你就不能接着把上次讲的那个故事讲完吗,我心痒痒啊,关二爷到底有没有守住荆州啊,还有……” 田少爷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大堆。 包子也吃完了。 可那‘疯子’却依旧不发片语。 “疯子?你讲个话能死吗?” 田少爷回头看去,却见那疯子不知什么时候醉倒了过去。 手里抱着个酒葫芦,呼噜震天。 田少爷心里面有气,说道:“好啊,居然睡过去了,真是没把我当回事。” “你不是爱喝酒吗,我就拿了你的酒葫芦,看你喝什么去。” 可田少爷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没没能把那酒葫芦拿到手,而那‘疯子’只是一只手,就把那酒葫芦捏的死死的,丝毫没动弹。 田少爷扯的冒汗,不禁喃喃道:“真是邪了门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不是滋味 田少爷没得趁,到头来还给自己弄的一身汗,气呼呼的就回了家,却又被自家老爹抓给正着,骂了一顿,又被关了书房。 “唉,都怪那疯子‘疯子’。” 田少爷心里面这么说,但他却是觉得,那‘疯子’若是没有疯的话,估计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之前他夜里在街上闲逛,听到那疯子说书,语句流畅,书中之事更是环环相扣,引人入胜,可见其本领。 就是疯的太古怪了,时隔几日,那疯子都没再发疯说过书了,故事断到一半,便让田少爷心里面好生纠结。 “本事也不小啊,怎么就疯了呢?” 田少爷不禁思索了起来,最终却是摇了摇头,只道此事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 …… 秦川也去见了疯子。 他经常看到,时常遇到。 青田坊就这么大点,不遇到都是一件难事。 他偶尔会坐在路边,听那疯子最里面念叨的东西。 总之就很古怪。 “阴阳两气,左右逢源,化为太极,以柔克刚……” 疯子醉醺醺的,嘴里捣鼓的话也让人觉得听不懂。 “太极,太极……” 疯子嘀咕嘀咕着,却好似忘了一般。 “什么玩意儿?” 疯子嘀咕了一声,便又呼呼大睡了。 秦川听后倒是愣了愣,“什么什么玩意儿?” 他摇了摇头,更是不明白了。 相比起来,他还是更关系疯子手里的那把剑去哪里了。 他可是瞧过那把剑的,那可是一把上好的宝剑。 之前听说这疯子被人欺负,抱着剑死死不松手,怎么打都没动静,可见那剑对于疯子宝贝的很,前两天还看见的,今日却没见了。 秦川后来遇到的时候,便问了一嘴。 “疯子,你的剑呢?” 疯子看了他一眼,也没讲话,只是傻乐呵。 “剑,剑,剑……” 秦川无奈一叹,摆了摆手,催促着这疯子赶紧走。 他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他就该收点报酬,那把剑就挺好。 他是挺想要的。 这几日下来,慢慢的青田坊的人都习惯了这疯子的存在。 坊里面好人家多,总是会施舍些饭事,最主要的是,这疯子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疯子有时候会拿扫把清扫大街,来这么多天,这街上很多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 听说,这都是疯子夜里面扫的。 不过也有议论纷纷的。 “我跟你们说,这疯子可厉害的很,之前的时候,他可是三天三夜没合眼,白天瞎溜达,晚上扫大街,没停过,连着三天。” “哎哟,这般厉害?” “你们说,这疯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谁知道去,听人说这疯子是山里捡来的,官府的大人也没查出个什么来,就给放了,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 “嘿,就没人问过这疯子啊。” “怎的,你指望着疯子跟你讲话啊?” “去你的吧,晦气。” “嘿。” 一旁坐着的人却忽的插进一句话道:“你们就唠吧,我是不笑人家了。” “怎的?” “之前的时候,我瞧那疯子可怜,便花了两文钱,买了几个干饼给他,他没吃呢,知道坊北门那边那个破院子吗,他去了那,把干饼都分给那些个小乞丐了,他自己是一张没留。” “你还可怜这疯子呢?” “你在说什么屁话呢?亏你还读了几天书,前些年打仗的时候什么情况你不知道,那时候咱们比起乞丐又好到哪里去了,你看有人给我们一张干饼吃吗?有吗?” 这话一出来,桌上顿时就没了声音。 “乞丐不如,疯子也不如,总得是个人吧。” 那人道了一句,起身就走了,没再回头。 桌上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仔细一想,心里面也很不是滋味,总是有些酸涩。 后来一连几日,茶馆里都没有再议论这疯子的了,也没人再笑话什么。 街上泼皮倒是偶尔会去找那疯子的麻烦。 起初坊镇里的人只是看看,后来便没再准了,总是会有人替疯子出头。 这是个好疯子。 余有鱼也听说了最近的事情。 “诶,你在这啊。” 疯子听到熟悉的声音,不免回头停步。 这很少见,疯子一般都很少驻足的。 余有鱼说道:“我听说最近的事,大家伙没再看你笑话了,我就说吧,你以前肯定是个好人,绝对不坏的。” “哦对了,你的剑落我那里了,回头我拿给你。” 听到余有鱼这样说,那疯子却开口道:“那是,借你的……” 余有鱼摇头道:“我不要。” 可不等余有鱼继续说下去,疯子迈步便走了。 余有鱼追不上他,便道:“你这疯子,真讨人厌!” 气的跺了跺脚,随即便也就忘了这事。 余有鱼惦记着把剑还给他,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看到疯子了。 街上慢慢的多了许多污秽,也没人来清理,茶楼里也时常议论‘怎么没瞧见疯子了?”。 陆续的,便有人发觉。 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是死了还是走了?” 这话一出,众人心里面都有些不是滋味。 这是个好疯子。 “瞎说什么呢,兴许是这儿待腻了,去别处了呢。” “说的对。” “说不定清醒了呢。” “要我说最好是清醒了。” “嗯。” 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就有人忘记了这回事。 不过余有鱼却记得。 因为那把剑,还在她那里。 “诶,疯子,你可别死了啊,这剑我可不要啊,死哪里了你也告诉我一声啊,我给你还回去啊。” 余有鱼有时这样念叨,只是觉得心里不好意思收别人的东西。 后来的某一天里。 有一伙人找到了这里。 是一个年岁有些大的女子。 “你有没见过这个人?” 余有鱼看着那画像上的人,思索良久,却是摇了摇头。 “真没见过吗?好好想想。” 余有鱼接过那画像好好看了看,恍惚间想了起来。 “有点像……” “像什么?” “像……我以前遇到的一个疯子。” 起初余有鱼以为这个女子是官府的人,来查案的,后来,她才从那女人的口中才了解到,并非如此。 这个女人叫做如意,是来找她的叔叔的。 她的叔叔,好像就是那个疯子。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你污蔑我 余有鱼将那把剑拿了出来。 如意见了过后心头一怔。 “听雨……” 如意呢喃了一声,却见那把剑忽的一动,竟直接飘了起来。 余有鱼怔了一下,顿时害怕的后退了两步。 “呀!” “怎么,怎么……” 余有鱼被这一幕吓到了。 莫名其妙的,这柄剑便飘起来了。 如意抬手,便见那听雨剑落在了她的手里。 如意将那听雨剑握在掌心之中。 她问到:“这柄剑,怎么在你这儿?” 余有鱼咽了咽口水,老实回答道:“他,他借我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说,借我……” 如意听后怔了怔,有些茫然。 后来才从余有鱼的口中了解到由来。 如意这才安抚了这惊动的小姑娘,说道:“别害怕,你是个有善心的好姑娘。” 说着,她便将剑递了回去。 “既然是陈叔叔借你的,你便好好收着,危急之时,他能保你平安。” 余有鱼有些后怕摇了摇头,不肯收下。 如意见此便将那柄剑放在了桌上,说道:“好生收着,别丢了,陈叔叔会回来拿的。” 说罢她便走出了门去。 “明年快入夏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如意便走了,也没有留下半句解释。 余有鱼站在酒坊里有些发愣。 她完全不明白这个莫名而来的人是何身份,但这人身上的气势,却是将她给吓坏了。 如意本身就是从那纷乱的江湖之中走出来的人,枪仙之名,也不是切磋出来的,而是一枪一枪,杀了不知多少人,才从众人的口中传出来的。 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自然是受不了这一份气势,难免的害怕。 余有鱼见这把剑留在了这里。 于她而言,这好似就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一般,丢不得,又拿不起。 心里面怕的很。 还有如意走时留下的话。 明年还要来? 余有鱼不明白,她小心的把那把剑收好,不敢再拿出来了。 可是,说好的明年,这才没过一个月,那个人就又来了。 不仅来了,还带了一只猫,何另一个女子,这个女子,更加的冷漠,让余有鱼感觉更是不好。 “不是,不是说,明年吗……” 余有鱼看到如意的时候,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如意抱着手,说道:“我改主意了,不行吗?” 余有鱼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如意伸出手来,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一旁的狸花转过头来,看向了如意。 这手法,莫名的熟悉,早年的时候,如意就是经常这样敲它,还是从陈好人那里学来的。 余有鱼摸了摸脑袋,不疼,她不明所以的看向如意,问道:“干嘛敲我?” 如意说道:“关门了之后来东水巷子找我。” 余有鱼本就是个脸皮薄的姑娘,于她而言,这样没由来的欺负是她受不了的,莫名的就红了眼眸。 吧嗒吧嗒的,眼泪水就掉了下来。 狸花发觉了,连忙用爪子薅乐薅如意的头发,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如意,如意,你把人家吓哭了。” 如意听后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去。 余有鱼正怨恨的看着她,那眼眸里尽是委屈。 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意不由得有些慌乱,心里暗骂了一句,说道:“不是,你哭什么?” 余有鱼摇着脑袋,说道:“我不。” “什么不?” “我不会去找你的。” 如意顿了顿,说道:“就这?” 余有鱼抹了抹眼泪,说道:“我不认识你,我不会去找你,你更别来找我。” 董赤玉看向了如意,说道:“她胆子不大。” 如意撇了撇嘴,说道:“的确。” 狸花听到这话眨了眨眼,看了看如意,看了看董赤玉。 它觉得,或许这两个人对胆子小有什么误解。 在它看来,它这辈子碰到最为胆大的两个人,就在自己眼前了。 玩枪的多少没带什么脑子,身上除了胆,还是胆,就这样的两个人,开口却说人家胆子不大,狸花都看不下去了。 如意有些无措,看向董赤玉道:“怎么办?” 董赤玉挑了挑眉,说道:“你不是最懂的吗?” 如意对她挤眉弄眼,“我怎么懂了?” 董赤玉想了想,说道:“我给你示范一下?” “昂?” 说着,董赤玉走上前去。 面色平静的她,一路来到了余有鱼面前。 余有鱼怔了一下,退后半步,“你,你干什么……” 董赤玉一把把她薅了过来。 抓住了余有鱼的衣领子,忽然脸色变得凶狠,说道:“小丫头片子,老娘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来!你就死定了!” “听懂了吗?!” 余有鱼顿时就被怔住了。 那眼泪水止不住的流。 “说话!”董赤玉呵斥一声。 余有鱼连连点头,害怕道:“来,我来,我来……” 董赤玉轻哼一声,松开了手。 如意在后面看的一脸黑线。 狸花伸出爪子捂住了眼睛。 董赤玉走了回来,一瞬间脸色再次变成了平静。 如意的嘴角抽了又抽,说道:“木头,你这是在污蔑我。” 董赤玉真诚的眨了眨眼,那眼神之中,好似询问了一句:“有吗?” 如意不禁扶额,只叹自己这一世英名这一刻全都毁了。 余有鱼哭的更凶了。 狸花看着哭声已经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快走快走。” 催促着,二人一猫着才离开。 回了在东水巷子买的院子。 如意坐在小板凳上,撑着下巴看着远处,嘀咕道:“你说她会来吗?” 董赤玉剥了个花生,递给如意:“吃花生。” 如意伸手接过,扔进嘴里。 狸花说道:“你们两个别再讨论什么了,我就没见过比你俩还有病的人了。” 如意跟董赤玉的目光看向狸花。 二人的眼中都有疑惑。 狸花不想解释,转头就跑到墙头上躲清净去了。 这两个,都病的不轻。 …… 而到了下午的时候。 余有鱼的确来了。 但来的却不止她一个人。 如意一出门,见了那院子外围着的一群捕快官兵,顿时就是一怔。 “就是她们!!”余有鱼小手一指。 身后的捕快官兵随即就握住了刀柄。 如意瞪大了眼睛,开口道:“你居然报官?!”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不随便杀人 董赤玉听到这话不等如意讲话,就从屋子把枪给拿了出来。 官府的人一看这凶器亮了出来,顿时就抽出了刀剑。 “大胆!!” “放下凶器!” 董赤玉眉头一皱,如意见此也连忙后退去拦住了她。 “别,木头!” 如意吓了一跳,这可不能乱搞。 混江湖是混江湖,但她也还没胆子大到跟官府作对! 民不与官斗,这动起了手,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还是狸花反应快,一步跃下,立在了如意的肩头。 “吓了你们的狗眼!!” 狸花呵斥了一声,那些官兵捕快顿时一怔。 “妖,妖怪?!” 狸花却不管这些,开口道:“知道你们眼前的是谁吗?!这位可是陛下亲赐的如意郡主!你们是找死吗?” 如意听后一怔,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从那身上翻找了一下,随即一块代表着郡主身份的腰牌亮了出来。 “郡主?” 捕快跟官兵们都愣了愣。 他们这小地方,哪里知道什么郡主啊。 可那腰牌,他们却是看的真切,听到这话顿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更别说,那女子的肩头,还有一只猫妖呢。 但如今谁说得准此人的身份呢。 一来是没见过,二来是郡主何至于来这样偏僻的地方。 “且慢,且慢……” 捕头这时走了出来,上前先对如意拱了拱手。 “郡主见谅,我等本是乡下人,却也未曾见过似郡主你这般的贵人,这腰牌,我等……我等也不知是否为真,可否劳烦郡主暂且先移步官府?” 如意见他这样说,心里面也松了口气。 至少,可以免得打起来。 “走吧。” 于是乎,如意连同着狸花、董赤玉一并被带回了官府。 听闻这贵人身份,官府的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官府的老爷即可就去查明身份去了。 这才知晓,这是个误会。 “坏了!这腰牌是真的!那位恐怕真是郡主!” 不过倒是余有鱼,却惨了。 “余丫头,你这次可是惹了个大麻烦啊!唉,弄不好,连我们都得遭殃,你还是赶紧走吧,要不然真的就……” 余有鱼听到这样的话,顿时脑袋里就乱了起来。 她从未知晓这世道是如何的险恶。 难道连律法都惩治不了这样的恶人了吗。 可还不等余有鱼下决定,官府便来了人,将她给带了过去,说是那位贵人要见她。 一番周折,如意总算是与余有鱼见了面。 余有鱼脸上浮现出了绝望之色,她的目光看向了如意,紧咬着牙,说道:“要杀要剐,随你个便!” 小丫头义愤填膺,誓死不向黑恶势力低头。 狸花扶额,实属无奈。 它不禁看向了这两个罪魁祸首。 一个如意,一个董赤玉。 而这两个人此刻却是一脸懵逼,都不明白自己干了些什么。 或许在她们的认知里,都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欺负人家。 也是,毕竟她们平日里就跟土匪一样。 土匪往往都不知道什么叫做道理。 “不是,我杀你干嘛?”如意反倒是不明白了,说道:“我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余有鱼捏着拳,咬着牙,目光盯着如意。 她眼里面的恨意都快溢出来了,虽说如此,但还是红了眼,眼泪水也止不住的溢出来。 到底是个小丫头片子。 如意正要开口,却见狸花走上前去,说道:“如意别说话了,狸花来说。” 董赤玉正要开口,却也被狸花打断了。 “你也不能说。” 狸花缓步上前,说道:“那什么,余什么鱼,唉,狸花记不清楚,她俩不是什么好人,不会讲话,狸花来跟你解释一下,这根本就是个误会,误会!” 余有鱼看着那口吐人言的狸猫,有些胆怯的说道:“妖怪嘴里,妖怪嘴里没有真话!” 狸花:“……” 如意噗嗤一笑,顿时拍起了椅子。 狸花回头瞪了她一眼。 如意随即回瞪回去。 狸花顿时就没了脾气,撇过了头。 它也来了脾气,对余有鱼说道:“狸花就要说!!反正你要听!” 余有鱼怔了一下,被吓到了。 狸花见此愣了愣,随即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余有鱼的眼泪水又掉了下来。 “诶,你哭什么啊!” 狸花顿时挠起了耳朵,尾巴也晃个不停。 真是有些棘手。 余有鱼抽泣着,眼里的委屈道不清楚,咬牙道出了一句:“贼鼠一窝!” 狸花:“……” 狸花摆着爪子,说道:“狸花是好人啊!不对,狸花是好猫,好猫!” 余有鱼看着它,总归是不信的。 狸花长叹了一声,说道:“狸花管你怎么想的,反正现在我解释给你听,我们一开始过来,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们三个都是好人,也不随便杀人,不……” 狸花的话还没说完。 余有鱼嘀咕道:“不随便杀人……” 狸花张了张口,说道:“不是那个意思,你看,就刚才,之前,你看咱们杀人了吗,没有吧,我们之前的确杀过人,现在不是不杀了吗,你看是不是。” 余有鱼又是一颤,心里面越发害怕了,嘴里嘀咕道:“之前杀过人……” “……” 如意张了张口,顿时也慌了。 她一把抓住了狸花的脖颈,将它给提了过来,说道:“瞎说什么呢,谁杀过人,我可没有。” 如意看向董赤玉,问道:“木头你杀过人吗?” 董赤玉愣了愣,点了点头。 “嗯?” 董赤玉反应了过来,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没杀过,没杀过,嗯。” 没一句真话,尽是表演。 余有鱼哭了起来,顿时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如意听着这哭声,随即便觉得难以解释。 “啪!” 她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不准哭!” 恶狠狠的看向余有鱼。 余有鱼颤了一声,顿时止住了抽泣,看向了她。 “我不杀你,你以后就跟着我,我教你学剑,答应你就应一声,不答应我就……” 如意顿了顿,虚起了眼睛。 “不答应我就杀了你。” 那语气,听着尤为吓人。 余有鱼哭着,不知道如何答应的下去。 董赤玉轻咳了一声,说道:“我没有污蔑你。” 如意咳嗽了一声,不知如何应答。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弄错了? “木头,我觉得我们恐怕弄错了意思。” “嗯?” “她这资质也太差了些。” 董赤玉的目光望去,见院子里的余有鱼一边哭一边练剑。 如意嘀咕道:“陈叔叔兴许,只是说……嗯……” 反正就是弄错了。 董赤玉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如意摸了摸鼻子,摇了摇头。 董赤玉眨眼。 二人对视,随即扭过头去。 什么都不知道。 狸花蹲在那墙上,舔着爪子,听到下面两人的对话,额头上不由得布满黑线。 这哪是两个好人啊! “呜呜呜……” 余有鱼抹着眼泪水,一遍舞剑,这把剑她提着都费力,更别说一只手举着了。 这简直要了小姑娘的命了。 都是无妄之灾。 “啪嗒。” 剑落在了地上,叮啷作响。 余有鱼坐在了地上,有些害怕的看向如意。 她摇着脑袋,说道:“我举不动了,举不动了……” 如意和董赤玉对视一眼,长叹了一声。 无奈,便给她找了一把木剑来。 木剑还是凑合,至少不至于累了。 余有鱼也松了口气,只是她看如意跟董赤玉的神色,还是跟看大魔王一般,总是有些害怕。 可不管怎么样看,她舞剑的动作都是抗拒的。 如意见此便上前去,问了一句:“你真不想学?” 余有鱼有些害怕的看向她,说道:“不……” “不想?” “不是不是,想学,想学。” 如意眨了眨眼,问道:“真想学?你说实话哦。” 余有鱼着急的快哭了,想着自己要是说不,这人会不会直接宰了她。 “想学,想学,真想学。” 如意听后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也罢,既然你是真想学,那我就好好教你,回头,咱让这江湖上出个女子剑仙,吓死他们。” 董赤玉听后也来了兴致,点头道:“这好玩。” 狸花不禁扶额,撇过头,不想再听了。 于是乎,在如意跟董赤玉‘凶恶’的磨练之下,余有鱼白天就在酒坊帮忙,晚上就来院子里练剑。 如意觉得进度实在是有点慢,索性就拿了点钱财来,将酒坊给买了下来,另外雇了一个人帮余有鱼卖酒。 另外也见到了余有鱼的阿爷。 余有鱼的阿爷倒是个讲究的人,一开始如意进门的时候他就拿了把砍刀准备跟她俩拼命。 后来还是如意跟董赤玉解释了好几遍,老爷才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老一辈总是一点就通,尽管如意跟董赤玉的‘供词’是那样的抽象,他还是听明白了。 说到底不过是教他孙女学剑。 “原来是个误会……” “小鱼儿她胆子小,二位请多担待,回头老头子我会好好跟她解释解释的。” “女子学武,是好事,嗯……” 老爷子话不多,知道了缘由之后,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面好似放下了什么东西。 如意问了缘由。 老爷子说道:“小鱼儿她爹娘都死在乱世里了,等我这老骨头走了,我都不知道她能不能平安活下去,嫁人我也怕她嫁不到好人家,若能学得一身武艺,老头子我也能安心一些。” 如意跟董赤玉听了后心理蛮不是滋味。 董赤玉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爹娘。 于是二人痛定思痛,一定要教出一个绝世剑仙! 不过可惜的是。 论起打架,二人谁也不输。 但论起教授武艺,二人却是一窍不通。 如意当初教董赤玉的时候,都是乱教,董赤玉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二人是臭味相投,故而才学了个大概,属于是误打误撞。 到了余有鱼这儿,她们却为难了。 如意长叹了一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董赤玉眨了眨眼,也不知道。 “笨蛋。” 墙头的狸花道了一句,看不下去了。 如意抬头看去,说道:“怎么,你有主意啊。” 狸花说道:“你不有个弟弟吗,他不是懂剑法吗。” 如意听后顿时眼前一亮。 “是啊!” 这段时间,大抵是狸花在人间最为高光的几天,再也不是别人骂她笨蛋了,因为这两人这个时候比它还要笨。 “小鱼儿,收拾收拾,咱们出远门去!” 余有鱼抱着木剑,不明所以。 心里面却是一顿。 虽然说阿爷跟她解释了,可她心里面还是不信,总是觉得这两人是要把她养肥了给卖了,如今是终于到了时候。 可却由不得她去不去。 如意和董赤玉硬拉着她走了。 一路奔波,四五日的路途。 余有鱼被带到了一个南北楼的地方。 同时,她也见到了,大魔王口中说的那个‘老师’。 ‘老师’与这两个大魔王大不相同。 眼前的人看着儒雅随和,头发黑白交接,可却也显得年轻,说气话来也不紧不慢,一点都不叫人害怕。 余有鱼听着他们几人的闲聊,心里面却思索了起来。 ‘这个就是买主吗?’ 余有鱼欲哭无泪,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正想着。 平安的目光朝着她看了过来。 余有鱼不由得有些胆怯,低下了头。 可平安的目光却不在于她,而是她怀里抱着的那柄剑。 平安摸了摸下巴,却是思索了起来。 有这把剑,还需要教吗? 他有些不太明白,看向了阿姐,小声说道:“阿姐你不会强迫人家了吧?” 如意眨了眨眼,说道:“我怎么会强迫别人。” 狸花的胡子动了动,这话连它都不信。 如意说道:“反正你好好教就是了,我和木头都不太懂剑,你比较懂,这丫头交给你了,回头我要在江湖上听到她的名号,没个剑仙的名头,我就揍你。” 平安咳嗽了几声,说道:“我自己都不是剑仙呢,阿姐你也太为难人了吧。” “平安闭嘴。” “……” 平安无奈的看向她,说道:“这都小时候的事了,还拿出来说。” 如意轻哼了一声,撇过了头。 反正就是,我不管,我就是要这样,你必须得帮我,不帮你就死定了! “我服了你了。” “哼。” 自那往后,余有鱼就跟着这个叫做平安的人练剑。 值得一提的是,仅来了一个月,她的剑术便突飞猛进,比得上如意教个一年半载的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轮回错乱 如意不禁有些好奇,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啊,这个啊。” 平安解释道:“说来也好笑,她误以为自己是你被卖到我这儿的。” “昂?” 如意眨了眨眼。 平安说道:“我就跟她说,你不好好学剑,以后就没办法找那两个坏人报仇,她顿时就好像醒悟了一样,练剑也勤快了起来。” “……” 如意的嘴角抽了抽,随即揪住了平安的耳朵。 “好你个平安,竟有谋害阿姐之心!” “阿姐你懂什么,这叫阳谋!” “呸,狗屁阳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尽是在外败坏我的名声!” “阿姐你有什么好名声吗?!” “大胆!吃我一拳!” 随着这连日的打闹,如意也要离开这里了。 留在这里,主要还是担心余有鱼会不适应,自己也不好跟她阿爷交代。 如今,看她好好的,并且为‘报仇’努力着,如意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尽早提上日程,期望于这丫头早点忘记仇恨。 反正,自己是解释不清楚的。 这锅自然就甩给了平安。 如意这般说道:“在这里好好的,明年快到槐序的时候,我来接你回去。” 余有鱼表面答应,心里面却是想着明年学好了剑,你来我就捅死你! 那恨意都快从眼睛里淌出来了。 如意见此,目光不由得投向了平安。 平安却只是笑了笑,催促着她快走。 如意冷哼了一声,随即将那郡主的腰牌递给了余有鱼。 “遇到事,拿着腰牌!报我的名!” 说罢,她便带着董赤玉跟狸花走了。 二人本来是打算就此回秋月坊的。 可仔细思索了一下后,却又觉得回去了也没意思。 “要不然,咱们别回去了,就在这江湖上逛逛把,这都多少年了,这江湖上都快忘记咱们的名字了。” 董赤玉听后连连点头,她也想到处走走。 狸花这个时候却蹦了出来,说道:“狸花反对!狸花还没给衍县的李老爷家除老鼠呢,东西狸花都收了!还有秋月坊的……” “少装蒜!之前从秋月坊出来的时候,我就瞧见你夜里面去了的!” 狸花瞪大了眸子,说道:“你怎么知道?!” 如意抱着手,说道:“你那尾巴一动,我就知道你有坏心眼子。” 狸花张了张口,说道:“反正狸花不跟着去了,如意你老是去找死,一定都不在意后果,狸花还想多活几年。” 如意的嘴角抽了抽,抬手一道龙灵,一抹剑气出现在了掌心之中,“有陈叔叔的剑气,跟龙君的龙灵,我不会有事的。” “狸花不去,你连天王老子都敢得罪!” “去!” “不去!” 如意一把抓住了狸花的脖颈,将它给提了起来,说道:“你不去也得去!” 狸花挣扎着,最终却是放弃了。 拗不过这个癫子,如意执意要去,它自然是要跟着的,为的就是防止她半路暴毙,自己也不好跟陈好人交代。 …… 人间太平,可在那修仙界中,却是掀起了混乱。 魔头出世,也激起了魔气的滋生。 尽管个大仙门修士都已下山处理魔气,却还是无法从根源阻止魔气的增长。 天机山道人收纳天地灵气,在那灵气之间,却察觉到了约莫十分之一的魔气,魔修的道路,正在逐渐复原。 就好似断裂的登天路,如今重新架好了阶梯一般。 “这些魔气,到底从何而来……” 萧洞虚百思不得其解,他查阅了大量的书籍以及笔录,却都未能从中找出原因来。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魔气越发多了起来。 萧洞虚整理归纳了天机山以及各大仙门送来的魔气记录后,慢慢从中发现了规律。 “出生人口……” “林家村,东岳城……” 萧洞虚心中大惊,他发现,这些地方魔气浓郁的程度,跟当地的出生人口竟呈现出了一并向上的趋势。 是这些新出生的婴孩将魔气带到这世间的? 可这怎么可能?! 他连忙着手调查了起来。 终于,在一个孩童出生的时候,捕捉到了那一缕伴随着婴儿出世带来的魔气。 又重复了几次,萧洞虚终于确定了,这些魔气,就是随着婴儿出世带到这世间来的! “轮回,是轮回出了问题!!” 萧洞虚心中大怔,随即他就想到了‘地府黄泉’。 当年之时,陈先生借各道之力,镇压黄泉,引入地府,再造轮回。 可如今,这轮回却将魔气带到了这世间来。 所以,他们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一直认为是魔修在这天地之间搞鬼,结果,他们却另辟蹊径,在轮回之中动了手脚。 可这怎么可能?! 陈先生完善了轮回,绝不会允许魔修钻空子的。 萧洞虚连忙去找了钟先生。 二人讨论许久。 钟正元无意间的一句话,却让二人的心都颤了一下。 “地府轮回莫不是被魔修占据了不成。” 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眼中都出现了慌乱之色。 是啊。 若是陈先生当初真的成为了那轮回之主,又怎会不回来知会一声。 毕竟,修仙界的阴司并未完善,还需许多收尾的事情没有做完。 钟正元心中微顿,随即对萧洞虚说道:“先不要透露出这件事,我想想办法,走一遭地府。” 萧洞虚听后心中微怔,却是摇头,说道:“先生,地府若被魔修占据,恐怕是有去无回……” 钟正元说道:“我若回不来,那便说明,魔修的确占据了地府,篡改了轮回。” 萧洞虚听后摇着头,依他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还有别的办法的,还有别的办法……” 萧洞虚抿了抿唇,随即说道:“先生再给我一点时间,很快,很快我就能找到解决之策的。” 说罢,他便直奔了藏书阁,这一次,他不会再错过任何的细节,从那千千万万的文字之中,找到解决轮回错乱的解决办法。 与此同时,世间忽涨的魔气,也使得魔修逐渐壮大,修仙界各地的乱动愈发频繁了起来,最为严重的就是修仙界北域一片,那里已经被魔修彻底占据。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劫难 可还不等萧洞虚从那藏书阁里出来,钟正元便已经离开了天机山。 他去往人间,寻找进入黄泉地府的办法。 同时,他也未曾给萧洞虚留下半点找到他的办法,并将天机掩盖,算不出他的去处。 与此同时。 人间的另一处地方。 风雷卷动,天上雷劫轰鸣。 伴随着那瓢泼大雨,那藏匿于山中的虎妖心头一颤。 这连续数日之间,大雨与天雷追着他,从未停歇,但凡天色一阴沉下来,他便要四处逃窜。 “天要亡我,如今真的是天要亡我……” 涂虎颓废的倒在了那树下,面对天地与人道气运的不依不饶,他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自顺治帝废他的仙官之位,降下天罚过后,他便沦落到了这般地步。 在他绝望之际。 涂虎抬起手来,却见一块令牌呈现在那掌心之中。 这是他最后的出路了。 在短暂的犹豫过后,那令牌缓缓飘起,指引着他,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 轮回已在天下。 当那令牌现于城隍神仙之前,一道大门轰然打开。 涂虎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抱着不安与忐忑的心绪,迈步走进了那门中。 门后是未知,但却也是他活命的机会。 天旋地转,又好似经历了斗转星移。 他忽的被昏黄的水流淹没。 涂虎喘息着,挣扎着翻起身来,却又被那黄泉的浪花打翻,在这来回的折磨之间,他最终被冲到了一处岸边。 等他踉跄起身,却见眼前,是那看不到尽头的黄沙遍地,头顶着的,是一片幽暗的夜空,不见星辰,只有一轮缺月挂在头顶。 再一低头,却见周遭,有着数不清的亡魂,有的面色呆滞,似乎在这沙海之中徘徊了许久,有的则是方才至此,不知要去往何方,也不明白自己在哪里。 “这里,便是地府?” 涂虎有些茫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可随即,便有一伙人从那沙丘之上显露出来。 这些人身着甲胄,手握长鞭,腰间别着剑,看到涂虎的那一刻,顿时便露出了凶色。 几人散开,却见一人从中走出。 涂虎看向来者,那人模样阴柔,手握一柄仙剑,身上却是阴气密布,那逸散出来的剑意,便让涂虎知晓,这并非自己能对付的人。 剑生花提剑指向涂虎,开口道:“大胆!你这妖孽!竟敢擅闯地府!” 涂虎怔了怔,随即说道:“我并非擅闯,而是由一块令牌带我至此。” 剑生花听后眉头微皱。 涂虎随即将那令牌拿出,递上前去。 借着便又一翻解释,说道:“是陈先生让我来这的。” 剑生花听到这熟悉的名字,不由得的眉头一挑。 顿时之间,杀机涌现。 剑生花手中剑已经横在了涂虎的脖颈之间。 不等涂虎询问,剑生花便命身后随从的阴兵将涂虎押了下去。 剑生花则是带着那令牌,找到了满月。 “府主,此妖被这块令牌带入了地府之中,说是陈长生让他来此的。” 满月接过令牌,拿在手中仔细观看。 “这里面,的确有他的法力。” 满月思索了起来。 剑生花道:“府主您看,是杀了此妖以绝后患,还是……” 满月想了想,说道:“先留着吧,阴差不是还差许多吗,这妖怪有点本事在身,也能暂且一用。” 剑生花道:“此妖若是那陈长生的探子,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满月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地府的事,逃不过我眼睛,再者说,陈长生早已疯了,也无力再管这些事情了。” 剑生花听后一怔,心中呢喃:“疯了?” 他回过神来,连忙答应了一声道:“是,那小的便先退下了。” 满月点了点头,待剑生花的身形消失在这儿过后,一道声音随即响起。 “丫头,回头你种点葡萄呗,诶,这地府什么玩意也没有。” 满月的眉头一挑,转头看去,却见‘邪凤’拿着桃子啃着,优哉游哉。 满月开口道:“要吃自己种去!” ‘邪凤’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凶什么啊。” 满月的脸色一变,迈步向前,逼近他道:“魔君,你最好早些将答应我的事情做到,不然,我便自己来做!你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邪凤’砸吧砸吧嘴,却是蛮不在乎的说道:“那你去做吧,我倒是想看看,你自己能不能做到。” 满月虚起了眼眸,气势压下。 邪凤却只是抬手一摆,那威压就随即消散而去,说道:“要有耐心,再等一等,等一等,你的事是事,我的事,一样也是事,这是早便说好的事情。” 满月听后不再说话,撇过头去,目光看向了远处的那一道魂魄。 邪凤说道:“我比你更希望能早一点,可如今还不行,我得活下去,我的魂魄还散落在人间天下,再等一等,等一等……” 满月舒了口气,闭上了眼眸。 …… 修仙界不太平,荒海亦是如此。 荒海以南的严寒贫瘠之地,一头魔龙横空出世,一路往北,收复了南域荒海七位妖王,不过几年,便将这荒海如今三分之一的地域收入囊中。 这般速度,甚至要比当初的那头黑龙都要可怕。 魔龙及其坐下七位妖王,无数水妖,共称为‘南冥’,以此划分。 除却一些散落的妖王族群。 如今这荒海,便是北沧与南冥的对立。 许多妖王自识时务,这般情形,互不相帮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就到了站队的时候了。 更多的水妖选择的是北沧,一来是因为北沧也算是老势力了,二来又是有尊主作保,当然也有许多加入了南冥,毕竟,南冥的势头,要比当初的北沧凶上太多了。 也是由此开始,荒海便彻底成为了一片凶地。 荒海的躁动,也使得飞舟几次遭遇事故,有修士前来调查此事,得知了荒海的变故过后,灵悦仙岛便暂时停止了荒海长途的飞舟,只有一些相对安宁靠近的路线还在运行。 但这样频发的事端。 却引起了许多人的警觉。 “这般天下,除却人间之外,几乎都未能幸免。” “莫非是劫难?”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疯子回来了 顺治六年,临近槐序之之际。 天下已然是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各业逐渐恢复到了太平年岁里的繁荣,甚至更加兴盛。 再加上各种改革不断,律法、农业、军队各处皆有涉及。 盛世将至。 南北楼也开始做起了生意,应该说,从一开始,南北楼一直都有人在做生意,只是相对而言松散了一些,都是自家为自家,是后来平安整合了各家的资源,以南北楼为商号,才逐渐打出名头,兴盛起来。 其中名头最盛的,便是南北楼的送镖生意,从未有过差错。 这一次送镖,送的却不是物件,而是人。 是一位举人老爷,听闻是下放到了南边,也就是被贬,先前在上京时得罪了不少人,但也有人不想他死,便贿赂了押送的官员,改为请了南北楼送镖的方式,将他安稳送到南边。 而这次送镖,余有鱼也在其中。 习剑两年,她已跟从前大不一样,身上多了几分锐气,退去了稚嫩,神色也瞧着沉稳了许多。 她虽习武尚晚,但再这么也是得了楼主亲传,很快就追上了楼里的一些武师,偶尔也能打个有来有回,但说到底,力气还是不如男子,输多赢少,倒是辜负了老师的期望,成为剑仙大抵是没可能的事情了。 “驾。” 马儿跑动着,其实这次送镖是没有她的。 她这次回去,是有更重要的事。 她要回去送丧。 早些天,镖局带回信来。 阿爷走了。 一个人回去有些不太安全,便由楼主安排,随着送镖的队伍一块回去,有个照应。 奔波两日,余有鱼总算是回到了青田坊。 坊外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是她不想看见的人。 那两个老妖婆,大魔王! 虽说余有鱼如今已经明白了当初的误会,但心里面还是对如意跟董赤玉没什么好感,见了她们后便问道:“我阿爷呢?” 如意张了张口,“你阿爷他……” 余有鱼抿了抿唇,知道了她的意思。 一路奔了回去,多年未曾归家,如今回来,家中却挂满了白绸,惦念最多的阿爷如今也躺在那棺椁里,也不会再说话了。 还没进门,她那眼泪便止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奏着丧乐的先生让她上前,为她披上孝布,立于那灵堂之前,失声痛哭。 “阿爷,不孝女有鱼回来看你了。” 老人家说,丧失一切从简,但如意还是请了丧乐先生来,让老人家安然的走,节俭了一辈子,死的时候,总是得风光一点。 自然都是如意掏银子,她不差这些,但她也希望自己最好是差这点,用不上最好。 余有鱼三日都未曾合眼,最终是昏倒在灵堂里的。 眼泪都哭干了。 阿爷走后,也意味着,她再没有亲人了。 本还留了信的,如意见她情绪不大好,便没有拿出来。 直到老人家下葬,余有鱼的情绪慢慢有所缓和过后,如意才将信交给了他。 【乖孙孙,阿爷要走了,人总有要死的时候,要么今天,要么明天,阿爷我啊活的够够的了,不亏什么,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了,早些年阿爷我时常在想,要是就这么走了,留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怎么办,你一个姑娘家,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嫁不到好人家,又没有亲人给你做主……】 信里面的内容多是些絮叨,可正是这短而杂的絮叨,才让人难掩悲伤,泪如雨下。 【阿爷时日无多了,要是没见到最后一面,你也不要难过,听那王小妹说,人死了过后,会变成鬼魂,阿爷不会走这么快,说不定你看信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见过了,阿爷就放心了,你也不要难过,不难过,不哭鼻子。】 【往后,你要好好活着,多吃饭,长胖些,乖昂。】 信到这里,就彻底没了后续。 看完过后的余有鱼却好似平静了下来,抹去了那眼泪,看着这空荡的四周,她觉得,阿爷或许就在这里,正看着她,所以她不能哭。 这个总是哭鼻子的小姑娘,如今也能止住泪水了。 再到后来,余有鱼便留在了青田坊里,重新经营起了那酒坊。 她只是想静几日而已。 打酒卖酒的日子,余有鱼又好似想起了曾经。 她不禁感叹,人长一年,便又是一个模样,她跟之前,大不相同了。 她觉得大抵是学了剑的缘故。 打酒的人不多,她便时常发呆,脑袋里多是一些年幼时跟阿爷的记忆。 直至某一日里,天气热了,蝉鸣声于那山林坊间响起。 吱吱声让人觉得烦,却也唤醒了人们,已经入夏了。 而这一天,酒坊外却来了一位熟人。 当余有鱼抬眼望去,那衣着破烂,不修边幅的人拿着葫芦站在酒坊面前。 仅是一眼她就认了出来。 “疯子。” 余有鱼唤了一声。 那人看了她一眼,随即将酒葫芦递了上来。 余有鱼张了张口,心里面有很多疑问想说,为什么把那柄剑给她,以及,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想问,可疯子却不见得会回答他她。 余有鱼回过神来,然后接过了酒壶,为他打满了酒。 疯子回来了。 青田坊的街道再一次干净了起来。 这种久违的感觉令人忽然间想了起来,再一转头,就看见了那街上的疯子。 “啊,这不是,这不是那疯子吗?!” “什么疯子?” “骇,你不知道。” “他回来了啊?他还活着啊!” 几人走到街上,将那疯子请进了茶楼里来。 给那疯子按下。 “疯子,你记得我不,之前我给过你干饼的。” 疯子低着头,却不看任何人,显得平静。 “算了,你大概也记不得事。” 那人坐了下来,推了杯茶水给那疯子,问道:“之前你去了哪里?我当你是清醒了,自己离开了呢,怎么最近又回来了?” 几人询问着这疯子,却得不到半点回答。 直到那疯子自己起身,径直离开了这里。 众人的目光望着,却觉得不是滋味。 “若是他没疯的话,会是怎么样的?” 有人这样问道,不免让人遐想了起来。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不见的神念 当如意从余有鱼的口中得知那个‘疯子’回来了的时候,顿时之间心头一颤,没心情再管顾什么,火急火燎的便冲了出去。 满大街的寻找着那所谓的‘疯子’的身影。 她的神色焦急,害怕错过,拉回找着,不错过这街上任何人的面孔,就算是街边的乞丐她都要仔细辨认确定不是后才离去。 青田坊不大,她不停的找着,心跳不止。 “陈叔叔,你到底在哪啊……” 如意喘了口气,她跑的越发慢了,年岁大了,慢慢的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她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终于,终于…… 在那青田坊小河边的桥下,如意看到了一抹青衫的影子,尽管只露出了些许,却还是让她注意到了。 如意一步步走到了桥下,缓步上前,那桥下躲着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看清了面容后,她不禁潸然泪下。 小声的抽泣自她口中传出。 如意一步步上前去,看着那醉过去的人,青衫还是青衫,却早没了当初那干净和蔼的模样,转而是蓬头垢面,指缝身上皆是污垢。 如意颤抖着,伸手摸了摸陈长生的脸。 “叔叔,陈叔叔……” 如意轻声唤着,又抹了一把眼泪。 那醉了的疯子被这一声呼唤唤醒了过来。 当他看向面前的人儿,却是一脸茫然,却又在那一声呼唤之间,有了些许清明,好像是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谁。 “如,意?” 疯子呢喃了一声,却又想不起任何来,随即便是头疼欲裂。 他的口中发出嘶声,不由得抱住了脑袋。 如意顿时慌了神,“陈叔叔你怎么了?” 可面前的人却未曾回答,只是抱着脑袋,倒在这地上蜷曲了起来,疼的他身上发抖。 如意连忙抱着了他,慌乱道:“陈叔叔你别吓我啊,陈叔叔!” 她连忙将陈长生抱了起来,说道:“如意带你回去,这就带叔叔回去,我们去找童大夫,他一定办法,一定……” 说着,如意便将他给挪到了背上,背了起来。 可这青田坊距离秋月坊路途遥远,背一个人回去何其之难,就算是如意武艺高强,却也不是有着用之不竭的力气的。 还是在出坊的时候,董赤玉追了上来,说道:“你疯了,这么远你怎么背的回去。” 如意睁着眸子,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像是孩童一般,不知所措,她慌张,却又无奈,更无心去想办法。 “那怎么办,怎么办……” 她重复着,难以冷静下来。 跟上来的狸花喘了口气,开口道:“狸花去求人帮忙!等我一会,等我一会!” 青田坊距离通天江不远。 狸花加快了些步子,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赶到了江边。 随即一头扎进了那江中,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如意跟董赤玉也赶了过来。 待她们带着陈长生来到这江边的时候,狸花已经从江里钻了出来,正甩着身上的水,它浑身湿漉漉的,模样也不好看了。 “怎么样?”董赤玉问道。 狸花说道:“人马上来!” 话音落下。 便见一道身影自那江中浮现,一头白龙翻动江水,伴随着那江水鼓动,好似瀑布自地而起,冲上九天。 掀起的水雾遮蔽了众人的眼眸。 待那水雾散去,几人便瞧见了一位穿着干净,面容精致的女子站在眼前。 董赤玉被眼前的一幕惊的说不出话来。 如意半晌回神,想起了眼前的人。 她见过! 应恩快步上前,来到如意身旁,看向了陈长生道:“陈叔叔怎么了?” 如意看着她,说道:“叔叔他好像…疯了。” 应恩听后怔了一下,脸色大变。 当即就当着陈长生跟如意几人去了龙宫。 此事非同小可,以陈叔叔的本事,谁人会让他变成这般模样?! 匆忙之间,董赤玉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什么,转眼之间,那女子就化为白龙,带着她们潜入了江中,视线流转,江底的风光尽收眼底。 不过多久,穿过一片江底天地,便见一座恢宏的宫殿矗立于此,水晶琉璃,金碧辉煌,夺目耀眼,周遭有水妖把手,戒备森严,令人见后惊愕。 急事从简,应恩直接带着她们去了龙宫的珊瑚园。 老龙王应征正与此地喝酒打盹,正瞧着面前年轻漂亮的女妖起舞。 应恩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可当老龙王看清那身后带着的那个邋遢的时,他顿时酒醒了过来。 “陈长生……” 老龙王惊坐而起,随即屏退了众人。 老龙王看向应恩,问道:“他怎么这样了?” 应恩上前,说道:“父亲,陈叔叔他好像,疯了……” 老龙王听后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说道:“什么?” 他迈步上前,在陈长生周围转了一圈,又看了看他的神态,却见陈长生已经昏迷。 眼前的人,的确是陈长生没有错。 如意抿了抿唇,说道:“龙君,陈叔叔他到底是怎么了?” 老龙王回过神来,目光看向了如意。 一开始没认出来,可随即就想了起来,说道:“你是他那个侄女,我见过你。” 老龙王张了张口,却道:“至于陈先生如今是什么情况……” 他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没有被搜魂的痕迹,不过他的神魂却很不对劲,似乎陷入了沉睡……” 老龙王欲言又止,有的话,他没有说。 陈长生的神念,少了很多!! 他早年见过陈长生的神念,那时五重天的神念,老龙王记忆犹新,可如今,陈长生的神念却连一重天都没有。 那不见的那些神念去了哪里? 应恩问道:“父亲,陈叔叔如今这般情况,有什么办法吗。” 老龙王摇了摇头,说道:“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元山狐族对于神魂一道颇为了解,回头我让姓苏的来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说完他便以神通跨越千里给苏珺晗传音。 当苏珺晗听闻此事后,心中更是惊愕无比。 陈先生疯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耳背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周公梦法》 苏珺晗甚至怀疑是不是那臭泥鳅在开玩笑。 抱着怀疑的态度,他还是抽出了空来,跑了一趟通天江。 可当他见了那床上昏迷的陈先生,他心中的错愕尽数都表现在了脸上,让他难以置信。 他从未想过,自己与陈先生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这甚至让苏珺晗怀疑起了自己当年的猜测。 当年湖里的那条鱼…… 陈先生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苏珺晗以神念探查,过程中一直都眉头紧皱。 但他发觉陈先生的神念有所缺失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禁看向了老龙王。 老龙王道:“你也发现了?我正是不明白为什么,所以才找了你。” 苏珺晗收回手来,随即问道:“你觉得,会是怎么回事?” 老龙王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一开始我怀疑他是被人谋害,可是他身上却又没有半点痕迹,反倒更像是忽然不见的,他的疯病估计也是神念的缺失导致的,可是那少了的神念去了哪里?” “不错。” 苏珺晗点了点头,说道:“问题就是出现在那缺失的神念。” 老龙王道:“我对神魂一道了解不多,你有什么主意吗?” 苏珺晗张了张口,说道:“若是别人,我或许有办法。” 老龙王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怔,随即便是一叹。 是了。 要想在这天地之间找到陈长生丢了的神念,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珺晗舒了口气,说道:“回头我去找找天机山的人,说不定他们能算出来。” 老龙王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跟天机山还有交情?” 苏珺晗道:“之前有所接触,你怕是不知道,天机山已从北境搬至了修仙界中,陈先生也在那时成为了天机山的山主,只是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而已。” 老龙王怔了一下,不由得看向陈长生道:“他真是不声不响的,就办了这么多事……” 苏珺晗道:“索性咱们便跑一趟天机山吧,你这通天江也没什么好的,灵气也不充沛,也不助于陈先生恢复。” “你净是放屁!我龙宫乃洞天福地,不比那天机山强?不比你那元山强?” 苏珺晗摆了摆手,说道:“随你唠叨吧,你们这些个龙族的,就没一个话少的。” 他话里意有所指,大抵说的那北沧那位。 老龙王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拒绝,去天机山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如意几人。 如意是打算跟着一块去。 而董赤玉,本是不想去的,但如意要去,她便也只有跟着。 狸花倒是无所谓,它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反正都是四处奔波,四海为家的日子,它早就过惯了。 到天机山的时候,是萧洞虚前来接的人。 他早就收到了消息,早早的便在山门前等候。 “见过应龙君,见过苏狐君!” 带着几人上了山,将陈先生安顿好后,萧洞虚就开始查看起了陈先生的情况。 一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萧洞虚对此大惊不矣。 “二位前辈,陈先生这般情况,就算找回缺失的神念,恐怕……” 苏珺晗开口道:“你不必担心,陈先生的神念大不相同。” 萧洞虚越想越觉得惊愕。 他忽然间想起了陈先生当年问他撒豆成兵之法的事。 一个想法在心头诞出,不由得让他觉得细思极恐。 莫非,分割神念这样的事,对于陈先生而言就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事情? 想到这儿,萧洞虚不由得心中一颤。 可随即龙君的话打断了他的猜测,说道:“我来请你算一算,陈先生那缺失的神念,丢在了什么地方。” 萧洞虚听后张了张口,说道:“这,我恐怕办不到,只有去找钟先生,或是尘长老。” 他的话语顿了一下,说道:“不过,我感觉,陈先生这样的情况,不像是神念丢了,倒是与我在一本古籍里看的情况有些相似。” 苏珺晗听后问道:“什么情况?” “有一本古籍叫做《周公梦法》,其中记录的是一位早古的修士修行大梦术法的心得记录,其中就有记载,修士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就有可能导致神念被大梦占据,无法回到现实,一般而言,这样的情况,神念有可能会全数都被吞噬,从而肉身腐烂,再也无法归来,不过若是陈先生这样的情况,说不定还有可能能够回来。” 萧洞虚顿了一下,又说道:“书里也写过,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修士自己愿意的,因为修行大梦法的修士,其实都是分得清楚梦与现实的,只是自己不愿意醒来而已。” 听到这样的话,龙君与狐君都是一怔。 “什么意思?!” 萧洞虚说道:“二位前辈不要着急,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一般而言,这样的情况,有可能是陈先生对于现实尤为失望,所以这样选择的,而且,这不是也还没确定吗,我还得查查古籍。” 老龙王是个脾气大的主,随即就开口道:“那你愣着干什么,快去查!” 萧洞虚汗颜,却也不敢得罪,随即道:“我这便去。” 火急火燎的去了藏书阁。 再度翻出了那本《周公梦法》,仔细阅览,从中寻找到蛛丝马迹。 找对了方向,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回到过后,萧洞虚随即就试着以神念沟通起了那陈先生剩下的神念,果然从中找到了大梦的痕迹。 如此便也确定,陈先生缺失的神念,的确是陷入了梦中。 龙君说道:“到底是什么事,竟让陈先生对现实如此失望,宁愿陷入梦里,也不想再活下去。” 萧洞虚张了张口,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也不明白。 为什么陈先生这样的修士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犯错。 这很不应该! 但相比起来,苏珺晗却能够理解。 他道:“先生是个俗人。” 他这样说道。 这也是陈先生一直提起的一句话。 若是真的心智坚定,他也不会留恋于红尘之间,更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解梦之法 苏珺晗看向他,问道:“萧小道长,那依照如今的情况,可有将陈先生救回来的办法?” 萧洞虚顿了顿,随即说道:“据《周公梦法》记载,梦主也曾陷入梦境之中,后来是其师兄涉足其梦境,才将其拉了回来,不过这亦有后果,至来梦不成真,梦主的师兄错过了时机,未能跟随梦主一块从中出来,神念也就此随着大梦散去了。” 苏珺晗听后却觉不解,问道:“照萧小道友这样说,那位的师兄既然能进入其梦境之中,那就说明,这场大梦是的确存在的,可为何后面又会散去呢?” 萧洞虚道:“梦主在书中没有对此有过解释,大抵是因为伤心过度,不愿提及,这里也就少了许多内容,我猜测,有可能这跟梦主本身有关系,一场梦如果是想一直维持,也是需要梦主相信或是愿意让这场梦一直存在,其师兄唤醒了他,在梦主下定决心逃离这梦境的那一刻,那这场梦,也就破碎了。” 萧洞虚思索了一下,解释道:“就好像规则一般,梦主就是规则,他若放弃此地,那结果就是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老龙王听的眉头紧皱,摇了摇头,说道:“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我最是听不明白,你就直说,如今要做什么。” 萧洞虚说道:“应龙君,我的意思是,如今的当务之急,如何找到陈先生的梦境在哪里,再则,就是谁进那梦里,而且,这一趟,极大可能是有去无回的。” 苏珺晗拍了一下老龙王,说道:“你说话小点声,吓到这位小道友了。” 老龙王撇了一眼苏珺晗,说道:“就你会装温文尔雅。” 苏珺晗听后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这臭泥鳅最是没个得行。 苏珺晗随即问道:“照小道友的意思,也就是说陈先生的梦境,不在这里,而在别的地方?” 萧洞虚点了点头,说道:“梦由心起,信而化世界,入而成洞虚,梦法中记载,似梦主与陈先生这样的情况,梦境都会在现实之中化身一方小世界,会有入口,一般而言,入口会在修士的识海之中,但是,我却并没有在陈先生的识海之中有所发现……” “藏起来了?” 老龙王眉头一挑。 萧洞虚点头道:“会有这种可能,书中梦主曾经就将梦境视若珍宝,藏进过宝盒之中,只是后来觉得不便,又放回了识海里。” 苏珺晗听后摸了摸下巴,说道:“这般梦法,实在玄妙难解。” 萧洞虚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也有些参不明白这梦法的玄妙之处。 书中关于起梦的说法也很是模棱两可。 只有一句:“一切,由心而起。” 梦源于心,仅此而已。 三人商议许久,却都没有什么头绪,萧洞虚在其中尽管起了很大的作用,但亦是无法从根源上找到陈先生将梦境藏在了哪里。 老龙王看向苏珺晗问道:“要不要将此事告诉那王丫头?” 苏珺晗顿了顿,想了想后道:“先不说吧。” 老龙王点了点头,也觉得应该如此。 老龙王揉了揉眉心,说道:“我最是不喜动脑,这可是把我磨的好生头疼。” “少说这些,还想仔细想想,如何找梦境为妙。” 苏珺晗眉头紧皱,思绪不断。 老龙王砸吧砸吧嘴,看向了那床上的陈长生,说道:“你说说这,之前的时候他也没说半个字,这会从哪里去找去。” 苏珺晗听后却是忽的一顿。 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床上昏迷的陈先生。 他的目光看向了萧洞虚,问道:“萧小道友,你说,若是我们直接问陈先生,有可能问出来吗?” 萧洞虚听后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一点就通。 萧洞虚的也看向了床上的陈先生。 “如是其中记忆有所保留,说不定真的能问出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顿时就有了方向。 老龙王却是一脸不解,挑眉道:“你们在说什么,为何本君听不明白?” 苏珺晗看了他一眼,嘲讽道:“让你多读书,你要去种地,你还是去别处玩吧,现在本君要去忙了。” 老龙王眨了眨眼,捏起硕大的锭子放在苏珺晗的面前。 “你信不信本君一拳下来,能把你八条尾巴都打断!” “莽夫。” “一身骚臭,还好意思说我。” 苏珺晗懒得理他。 萧洞虚在一旁却很是为难,他哪敢说话啊。 “萧小道友,咱们先将陈先生唤醒吧。” “好。” 苏珺晗与萧洞虚来到了窗前。 二人以神通法力将陈先生唤醒了过来。 当陈长生睁开双眸,那眼神之中却是空洞无比,看向周遭的时候也是一脸茫然,面对面前的人也是陌生无比。 “陈先生?” “陈先生?” 萧洞虚与苏珺晗呼唤着,试图唤醒陈长生的理智。 可却是得其反,陈长生的反应很是激烈,翻了个身就要往外跑。 好在及时的被苏珺晗给拦住了。 陈长生的目光转动,显得很是不安,他嘴里胡乱唠叨着,也没人听的懂。 萧洞虚与苏珺晗对视了一眼。 随即苏珺晗开口问道:“陈先生,先生!先生你醒一醒,先生你可还记得,之前将梦境藏在了哪里?” 陈长生依旧嘀咕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二人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先生!” 苏珺晗的话语忽的大声了起来,说道:“梦境在哪?!” “梦在哪……梦在哪……” 陈长生忽的一怔,嘴里嘀咕了起来。 苏珺晗眼前一亮,借着追问道:“对,梦,先生你把梦放在哪里了?仔细想一想,想一想……” “梦?什么梦?什么先生?” 陈长生的话语极快,猛然间便头疼了起来,口中发出了嘶声,抱着脑袋开始晃动了起来。 “啊!” 陈长生的口中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本能的驱使着他去撞墙。 被苏珺晗拦下后,他便挣扎个不停。 在猛烈的挣扎之下,顿时就晕了过去。 苏珺晗见此长叹了一声。 萧洞虚张了张口,说道:“狐君……” 苏珺晗摆了摆手,不禁有些头疼。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恍惚明白 后续又试了两次,但陈长生的反应却一次比一次还要大,一开始只是头疼,后来便是浑身抽搐,最后一次的时候,甚至于神魂都产生了动荡。 见这般情况,萧洞虚与苏珺晗也不敢再尝试下去了。 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就算陈先生回来了,也有可能真的会发疯,若是这般,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二人有些无奈,索性就先让陈先生好好休息,暂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陈先生的反应太大了……” “嗯……” 苏珺晗的眉头紧锁,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萧洞虚张了张口,说道:“狐君,我们还要尝试吗?” “你觉得呢?” 萧洞虚张了张口,说道:“我觉得没有必要了……” “照陈先生这样的情况,想来是不知道关于梦境的记忆的。” 苏珺晗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可陈先生明明有反应。” 萧洞虚摇了摇头,说道:“狐君,小道从医书中看到过一种病症,比如说意外残缺了双腿的人,他在恍惚之间,还是会觉得自己的腿还存在,可实际上却已经没有了,神念会因此引发剧痛,身体上亦是如此,我们已经试了三次了,陈先生的反应一次比一次大,恐怕……” 苏珺晗听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就是说,如今陈先生就是失去了那段记忆,但潜意识里记得,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的,从而引发了神念的动荡,肉身的疼痛,对吗?” “嗯。” “我们没必要再试了。” 方才有了些许头绪,如今却是彻底断绝了。 二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候老龙王走了出来,听着二人的絮叨,说道:“你们这样说着,倒是让本君想起了一个人,说不定他会知道。” 苏珺晗顿了顿,看向他道:“什么人?” 老龙王坐了下来,说道:“照你们这样说,也就是神念上的问题,只要找到陈先生保留有记忆的那一段神念,说不定就能找到答案,对不对?” 萧洞虚听后点头道:“的确如此。” 老龙王道:“其实,陈先生在人间还有留着的神念在。” 苏珺晗听后一怔,“在哪?” “早年的时候,陈先生以神念操纵力士,代其行走天下,拜访各处,后来的时候,那力士因陈先生的法力与世间的灵气诞生了神念意识,而陈先生念及其成灵不易,便让存在于力士之中的神念沉睡了过去,如今或许尚且还在那力士识海之中。” 苏珺晗听到这话站起身来,说道:“你早不说?!” 老龙王摊手道:“你早跟本君讲明白,本君早就说了!” “走!” 萧洞虚与苏珺晗即刻启程,奔赴了人间。 而老龙王则是留下来照看陈长生的情况。 老龙王倒是无所谓,留在这里也得个清闲,他是懒得道出跑。 老龙王看着那床上的陈长生,不禁摇头道:“你说说你,哪有个修行中人的样子,唉……” 他是不懂什么玄妙的道法神通,但光听意思也能明白,这一切的全都因为陈长生自己的心志不够坚定才导致的。 修行修行,第一步就是修心,而他陈长生,却从不重视这些,反而深陷进红尘之中,老龙王早便猜到,往后定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如意找上了老龙王,说道:“见过龙君。” 老龙王看向她,说道:“不客气,过来坐吧,陈先生他还没醒。” 如意顿了一下,问道:“苏狐君跟萧道长不在吗?” 老龙王道:“他们去人间看看能不能找到法子。” 如意问道:“陈叔叔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她只是觉得陈叔叔只是患上了疯病,在这些神仙眼中,难道不是抬手之间,就能让人清醒过来的吗,为什么如今却这样为难。 老龙王道:“还好,如果他们这一趟有收获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能清醒过来。” 如意听后心里默默祈祷,说道:“陈叔叔一定会醒过来的。” “嗯,你别太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 老龙王昧着良心说话,这若不是大问题才怪呢,若是弄不好,那真就是天人两别了。 虽说老龙王说的这样轻松,可如意却是隐约之间察觉到了不对劲,若真不是什么大问题,为何又要从通天江跑到这里来,甚至人又跑回去,若是简单,也该早就解决了才是。 老龙王看向她,说道:“说起来,本君还见过你小时候,那时候在庙会上,陈先生求着我给你了你姐弟两人各一道护身法力,后来化作了龙灵一直在你体内,这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如意听后心中顿了顿,这怎么跟她从陈叔叔哪里听说来的不一样呢。 当初的时候,陈叔叔告诉他说,这龙灵是当初他从龙君哪里敲诈来的,却也没说是求来的啊。 如意也想不明白,说道:“还未谢过龙君赏赐。” 老龙王笑了笑,摆手道:“别客气,是你陈叔叔求的我,嘿嘿。” 如意怎么听都觉得奇怪。 总感觉意味很不一样。 …… 顺着老龙王所说,萧洞虚与苏珺晗来到了人间妖坊。 二人抵临此地时,苏珺晗身上的妖力便惊动了此地的坊主。 狐银快步跑了出来,见了来人,顿时心头一怔,跪地磕头道:“元山十三代狐孙狐银,拜见狐君!” 苏珺晗一眼看去,愣了一下后道:“你是我元山的妖怪?” 狐银说道:“回狐君的话,狐金是我大哥。” 苏珺晗听后回忆了一下,说道:“本君听狐金提起过,原来你离开了元山之后,竟来了人间修行。” 狐银笑了笑,说道:“恰逢天时,谋个好出路。” 苏珺晗点了点头,随即直言,道明了来意。 狐银一听那‘巴掌大的小人’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说道:“确有此人,不过他如今不在小的这儿,而是在兰先生所掌的妖坊之中。” “你带路。” “遵令!”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一点好处,不算什么 鱼红豆自以为自己能炼出一把天下第一的宝剑。 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经过他手中的剑,总是差缺了一些东西,照兰先生的意思说,缺失的是气,与他自己有关系。 兰先生的话说的有些玄乎,鱼红豆也听不明白,总归意思便是,他身上的气与剑里的锐气相冲,故而每次炼出来的剑,总会差上些许。 他本想着放弃了,但兰先生却告诉他说道:“我本属木,与你一般,与火金相斥,为何我炼出来的剑,却不会明显的瑕疵呢?” 这样的一句话,也让鱼红豆再次提起了信心。 多年捶打,苦悟其中。 正当他坐着歇息的时候,却见兰先生走了进来。 “小红豆,有人找你。” 鱼红豆抹了一把汗,问道:“是谁啊,兰先生?” 兰亭说道:“是元山的狐君。” 鱼红豆听后愣了愣,他曾听兰先生提起过元山,对此也有所了解。 可这却让他感到有些茫然,自己都不认识这位前辈,为什么要来找他? 兰亭说道:“估计跟陈先生有关。” 鱼红豆听后脸色微变,说道:“这样吗……” 如此说来,便也就解释的通了。 他轻叹了一声,随即便跟着兰先生走了出去。 苏珺晗见了这个小人之后,顿感奇妙,一方面是感叹陈先生手段不凡,二来是觉得这世间万物当真是奇妙颇多,如此小人力士,也能成灵开智,果真造化。 鱼红豆看向眼前的人,行了一礼后道:“见过狐君。” 苏珺晗点头道:“好好修行,你的造化不远了。” 鱼红豆听到这样的话有些茫然,回过神来后仍是点头答应了一句:“多谢狐君吉言,只是,恐怕要让狐君失望了,鱼红豆并非陈先生,鱼红豆只是鱼红豆而已。” 苏珺晗笑道:“这我自然知道,所以,此番我也不是来为难你的。” 鱼红豆顿了一下,说道:“那是……” 苏珺晗没有解释,而是招他上前。 鱼红豆顿了一下,看向了身后的兰先生。 “去吧。”兰先生道。 鱼红豆缓步上前,来到了苏珺晗的面前。 苏珺晗看着桌上的小人,在其注视之下,缓缓伸出手来,点在了他的眉心之处。 下一刻,苏珺晗的神念顺此进入了鱼红豆的识海之中。 鱼红豆识海不算广袤,轻而易举的,苏珺晗便寻到了那处于沉眠之中的‘神念’。 “果真是陈先生的神念。” 苏珺晗喃喃了一声,随即上前。 他对那沉眠的神念拱手作揖,开口道:“还请陈先生醒来。” 待他说完过后,那神念半晌没有动静。 却在忽然之间,鱼红豆的识海颤了颤。 那闭着的双眸睁开了眼,化作一袭青衫模样的人。 那人上前,拱手回礼道:“陈某见过狐君。” 苏珺晗再度见到陈先生,心中倍感亲切。 陈长生道:“却不知狐君此番来寻,是为何事?” 苏珺晗连忙说明了前因后果。 陈长生听后眉头紧皱,甚觉差异。 苏珺晗道:“所以,苏某是想问问先生,那梦境,到底藏在了何处?” 陈长生来回踱步,回过神来后开口道:“狐君且待我缓和一二。” 苏珺晗点了点头。 对于眼前的陈长生而言,他只是陈先生的一部分神念而已,所有的记忆也不算太多,对于先生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倍感诧异,也难怪近来之间的感应一直处于断绝状态。 陈长生片刻后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苏珺晗道:“狐君是想问梦境在哪?” 苏珺晗点了点头,“不错。” 陈长生道:“在先生的记忆之中,的确存在着一些蛛丝马迹,但我却也不明白哪里到底是哪。” 苏珺晗愣了一下,“此话何解?” 陈长生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道:“我只能告诉狐君,那个地方,是处于阴阳相交,生死之间。” 苏珺晗张了张口,他能感觉到眼前的人并没有将话给说全,至少他是知道为什么的,但这却好似本就是不能说的东西一般。 苏珺晗追问道:“先生可否说详细一些?” 陈长生道:“只是生死之间,我也不知到底是何处。” 在他的记忆之中,那场梦便只存在死后的世界里,那里就好似一个中转站一般,界别与生死之间。 陈长生随即拱手,说道:“狐君恕罪,并非陈某故意隐瞒,只是一些事情,不得准许,我也不能,更不该说出口来,若有机会,还是让先生亲自跟你解释吧,我只是先生一部分的神念罢了,又或者说,只是残魂……” 苏珺晗回过神来,点头道:“苏某明白了。” 陈长生道:“还望狐君能救回先生,有劳狐君了。” “先生客气了。” 苏珺晗随即便也不再多言,神念也离开了鱼红豆的识海。 鱼红豆也在这一刹那醒了过来。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左右张望,看了看身前的人,又转头看向兰先生。 苏珺晗对他拱手道:“多谢小友了。” 鱼红豆愣了愣,却有些茫然,“狐君,为何,为何谢我?” 苏珺晗抬手一点,一抹灵气顺着鱼红豆眉心流淌进了其四肢百骸。 “一点谢礼,不算意思,此番多谢小友配合。” 鱼红豆怔了怔,只是觉得身上暖暖的。 “不不不,狐君,这太贵重……” 苏珺晗伸手手指摸了摸他的头,不等他说完,便看向了兰先生,说道:“苏某便不多打扰了。” 兰亭点头道:“狐君请便。” 苏珺晗对鱼红豆道:“好好修行。” 鱼红豆呆愣着,不明所以。 直到苏珺晗走的时候,他都没怎么回过神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亭对他说道:“小红豆,醒醒了,人已经走了。” 鱼红豆回过神来,“兰先生,这到底……” 兰亭和煦一笑,说道:“得了便收着,反正是白捡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鱼红豆张了张口,说道:“先生,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兰亭笑道:“不会,所谓爱屋及乌,你承受了陈先生的影子,拿点好处,不算什么。”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头颅 苏珺晗将从陈先生的神念哪里问出的答案告诉了萧洞虚。 而当萧洞虚听后却是有些茫然。 “生死之间?阴阳相随……” 萧洞虚一开始想到的是日月更替之时,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劲,随即思绪便落在了地府上。 似乎,只有这个地方,最为符合。 阴阳相隔之地,更是在生与死之间。 苏珺晗道:“看样子,萧小道长跟我想的一样。” 萧洞虚点了点头,说道:“在地府。” 苏珺晗神色凝重,说道:“或许咱们得走一遭地府。” 萧洞虚却颇感头疼,对苏珺晗道:“事情麻烦了……” 苏珺晗看向了他,见他话里有话。 “怎么?” 萧洞虚回过神来,对苏珺晗道:“有件事,天机山一直未曾往外界说。” 苏珺晗眉头一挑,忽觉不对。 萧洞虚随即将自己的发现与猜测一并告诉了苏珺晗,并且将钟先生前往地府一事也提了一嘴。 苏珺晗听后脸色顿时一变,随即就觉得事情无比棘手了起来。 二人目光相对,都觉得这事难以有突破口。 且不说进入地府何其之难,如今他们甚至连地府的门都找不着。 从何去找?又去哪找? 再者说,若那地府真的已经被魔修所占据的话,光凭着三两个人,恐怕就只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苏珺晗道:“此事得从长计议。” 萧洞虚也是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事情在这里陷入了僵局之中。 二人也就此回了天机山商量对策。 当老龙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也微微变了变,没了之前玩笑的样子,反而是一脸凝重。 当他的目光看向那躺在床上昏迷的陈长生时候,老龙王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不会真的会死吧……’ 老龙王这般想着,心中越发觉得可怕。 若是他死了…… 他甚至不敢往深处去想会是有这样的震动。 可这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老龙王百思不得其解,可如今,却又确确实实的看到了一个将死的结局。 这很奇怪。 在他看来,最不应该的就是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在几人商量对策之间,忽的一天日落之时。 当几人回神,目光看向那床上的时候,却不见陈长生的身影。 “陈先生人呢?” 三人神色一怔,顿时心惊肉跳。 “找!” 寻遍了整个天机山,可却都没有找到陈先生的身影。 就好像是忽然之间,没有声息的消失不见了。 苏珺晗与萧洞虚陷入了沉思,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 可老龙王,却是心中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对此,他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只是沉默着,或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如意得知了此事后心中恍惚了一下。 “忽然,不见了?” 如意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三人。 萧洞虚张了张口,说道:“王姑娘,此事……”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如意看着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能解释出什么来。 这件事来来往往都好像透着古怪。 …… 地府黄泉,幽冥之地。 当陈长生的神念再度回到了那轮回之中。 那盘坐在轮回之门前的‘邪凤’心中似有所感。 “他回来了。” 满月睁开了双眸,目光看向了他。 ‘邪凤’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 目光望向了那轮回的大门,深邃而又看不见光亮,一片沉寂,代表着生死轮回,混沌阴阳。 “我去筹备。” 邪凤留下了这样一句话,随即便离开了这里。 满月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祈祷着接下来的事情不要出差错。 剑生花被引着来到了地府的封印之地。 带着他前来的,正是借用了邪凤的肉身的魔主。 “魔君。” 邪凤的目光看向他,说道:“有件事,我要交给你去办。” 剑生花怔了一下,随即拱手:“愿为魔君赴汤蹈火!” 邪凤摆了摆手,说道:“不是什么太要命的事,只要小心行事就好,脱身不难。” 剑生花顿了一下,随即见邪凤抬手。 封印尽数被破处,随即便闻风起,将那掩盖在其上的风尘吹散。 一具缺少了头颅的肉身出现在了剑生花的眼中。 剑生花心中一怔,开口道:“这是……魔君!这是您的……” 邪凤点了点头,说道:“我的肉身。” 剑生花心中颤动。 邪凤看向他,说道:“我要你做的,就是将这具肉身,带到人间。” 剑生花心惊肉跳,知晓了此行不易。 可当他目光看去,却感不对,问道:“魔君,您的肉身……” 邪凤知晓他想问什么。 随即只见其抬手而起,一座黑塔显露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只见邪凤抬手一点。 那塔身忽的转动,好似精巧的机关被解开了一半,一层一层,露出了里面的面貌。 邪凤伸手摸去。 一颗头颅,从那塔中取出。 . . 短短半年之间。 魔气已经弥漫在了整个修仙界中。 近半年来,魔气越发猖獗,在萧洞虚的调查之中,新生儿所带来的魔气也越来越多,尽管修仙界各大仙门修士合力请天降罚,也未能阻拦这魔气的兴盛。 不仅如此,魔修亦有动作。 那些诡异的祭坛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这一次,却是让众人看出了所以来。 这祭坛本意乃是招魂之效。 当初的一场血祭,将那魔头的魂魄带回了这人间里来,如今正是要招魂引魂,使其魂魄归一。 发现了这一点后,各大仙山集合在了一起,商议起了对策,为的就是阻止那魔头复生。 修仙界周遭的巡视也越发频繁了起来,荒山野岭也不敢放过,都有人手来回巡视。 可就算如此,一样也没能阻止那魔修作法,这修仙界如此之大,总是会错过一两处地方的。 甚至于,就连人间都有魔修出现,于此引魂。 防不胜防。 尘道求总觉得魔修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他们的做法不似从前那样小偷小摸了,反而是大张旗鼓,这很让他觉得不对劲。 但为何如此,他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总归,这其中,定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孟婆 人间城隍庙,黄泉鬼门开。 当那黄泉之门打开,钟正元毫不犹豫的踏入了其中。 洪三才站在一旁,他的面色平静,在其就要踏入的那一刻,开口劝道:“道长,此路艰难,不妨再寻他法?” 钟正元顿了一下,回头道:“吾之道,在于苍生,在于脚下,城隍之后无比小心,莫要因我,遭受魔道报复。”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便踏入了那门中。 洪三才张了张口,见那黄泉大门缓缓关闭,他沉默了下来,望着那城隍神像,他亦沉默良久。 有时候,他当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 一次两次,都逆了规矩。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只能暗自祈祷,劫难慢些前来。 …… 黄泉之水淹没了钟正元。 他被那浪花拍打,喘不过气来,落入了这黄泉之中,他的法力好似被禁锢了一般,不得施展,如若那被浪花卷起的杂鱼,在那水中挣扎着。 而在他进入黄泉之时。 身为此地之主,执掌轮回的满月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此人。 “有活人进来了。” 满月呢喃一声,一缕黑气飘进了此地,看那身形,是那‘邪凤’不错,不同以往,如今的他已经戴上了一副戏子面具。 魔君问道:“是谁?” 满月顿了一下,说道:“是个道人,天机山的道人。” 魔君听后愣了一愣,随即沉吟片刻,说道:“天机山的道人……” 满月看向他,说道:“想来是发觉了你做的事情,特意进来打探虚实的。” 魔君摸了摸下巴,那戏子面具下看不清神色,片刻后道:“便让他打探吧。” 满月说道:“你的意思是留下他?” “不。” 魔君摇了摇头,说道:“让他走,让他将消息传出去,便是要让那天下慌乱起来,所有人都慌乱起来,那天道才会信以为真。” 满月听后神色微顿,说道:“你胆子真够大的。” 魔君笑了笑,说道:“不假戏真做,怎么能瞒过他天地的法眼呢,这老家伙,贼的厉害。” 在这样的蓄意安排之下。 钟正元毫无意外的走进了地府之中。 来到这处陌生的地界,他先是茫然了片刻,随即便往那百里黄沙之中走去。 路途之上,数不清的魂魄游走于此。 他惊叹于此地轮回之道的玄妙,又不解此时不时透露出的诡异。 他混迹在亡魂的队伍之中。 想着自己这一副肉身太过扎眼,便将肉身埋在了沙海之中藏匿,魂魄出鞘,混迹其中。 他看到了一个又一个阴差魂使。 牛头马面,拘魂使者,在恍惚之间,钟正元清晰的感知到了他们身上所带着的魔气。 这不禁让他心惊肉跳,轮回…… 当真已被魔修所占据?! 他随着亡魂的队伍,一路来到了那冥河边上。 一坐大殿矗立于冥河之前,阻拦着过桥的去路。 走进殿中,便见一女子正在一口大鼎之前搅动着汤勺,那一锅汤透着浓郁的香气,闻上一口,便让人沉醉其中。 周遭亡魂纷纷上前,再由阴差一碗一碗的将汤递给他们。 “人间西游有言,地府有孟婆矗立桥前,一碗孟婆汤,忘却今生不快事……” “那便是地府的孟婆?” 钟正元的眉头微挑,却觉得异样。 那孟婆,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啊。 孟婆瞧着不老,甚至目光看着,只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卖力的熬着汤,时不时往那鼎下添些柴火,脸上都还沾了些灰,鼻子上沾上一些,脸上添上一抹,显得古灵精怪,尤为好玩。 “你的!” 阴差将汤递到了钟正元的眼前。 钟正元愣了一下,双手接过。 “诶诶诶,不成不成。” 孟婆却在这个时候喊住了他。 “这人不一样!” 阴差愣了愣,回头问道:“大人,怎么……” 孟婆叉着腰,打量了一眼钟正元,说道:“得加大剂量!要不然忘不干净!” 钟正元顿了一下,开口道:“想来您就是孟婆了?” 孟婆眨了眨眼,说道:“啊,对,是我,你别害怕,一口汤下去,什么事都忘了,乖啊,好好喝汤,别闹事,之前有个家伙就是闹事,被我熬进汤里了。” 钟正元怔了一下,说道:“孟婆大人,为何我要加大剂量啊。” 孟婆道:“你不是凡人嘛。” 钟正元听后微微点头,明白了过来,他难掩心中好奇,故而问道:“我观孟婆大人似乎只是凡人魂魄,却为何能看出在下……” 孟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我的眼睛。” 三两句话,钟正元心中便也放下了戒备。 这般看来,这位孟婆并不算是那般不好说话的人,反而很近人情。 “在下还有一问。” 一旁的阴差却是眉头一挑,说道:“你费什么话!” 孟婆说道:“你可别吓唬人,你还不一定打的过人家呢。” 阴差听后心中一顿,随即就不说话了。 孟婆一边忙活着熬汤,一边问道:“你想问什么?” 钟正元说道:“说来有些逾矩,在下是想问问,这孟婆汤到底是以何熬制,能让人忘却前世今生,实乃神汤。” 孟婆听后看向他,说道:“不可以告诉你哦。” 钟正元听后道:“在下喝下汤后就忘了,应该也不碍事吧。” 孟婆摇了摇头,却是坚定的拒绝道:“那也不行。” “……” 钟正元见此也不再坚持,道了一句:“好吧……” 孟婆点了点头,欣慰道:“嗯,这才乖嘛,不该问的,咱们别问,乖乖的昂,我给你熬汤喝,乖啊,别闹事。” 钟正元脸色有些复杂,有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这孟婆,与他想的出入实在是有些大。 正熬着汤呢,却忽的听到一阵喧闹声传来。 “什么狗屁地府!老子的命老子做主!赶紧放老子出去!” “我砸了你这破庙!” 说着,便见一道身影闯了进来,那人伸手矫健,抬手之间,从那神念之中取出了一柄小剑,落入掌心后变大化作长剑。 阴差即刻而动,提剑迎上。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虎妖镇仙 方才还温温柔柔的孟婆忽的将那手中的勺子砸下。 嘭的一声。 孟婆厉声开口道:“小福子,给我抓了他熬汤!” “闹事闹事!一天天都闹事!” “啊啊啊啊,我要烦死了!” 孟婆抓着头发,挥舞着手里的汤勺。 这不由得把钟正元看的一愣一愣的,他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当他一转头,方才的阴差已经与那闯进来的人缠斗在了一起。 钟正元的目光看去,见那人御剑而起,与那阴差厮斗。 “剑山修士?” 钟正元见这神通路数便认出了来人。 这御般御剑之法,又这样精通,想来是剑山的人不会有错了。 钟正元不禁有些好奇,转而问道:“孟婆大人,此人为何如此暴躁?按理而言,修仙界的修士若是身死,应当是可以自己选择进入黄泉的吧?” 孟婆叉着腰,说道:“我哪知道,你得问阳间的人都在干什么!一天天净是送些反骨崽来!闹事闹事,烦死了!” 钟正元见孟婆忽的暴躁了起来,也不敢在多言,转眼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阴差与那剑修身上。 这剑修的本事了得,那柄剑也很是厉害,想来应该早年凝聚于识海之中的精神小剑,能做到这一点的并不多,如今成了亡魂有这柄剑也事半功倍。 孟婆在一旁看的有些着急,说道:“哎呀,小福子你揍他啊!打他脑袋!打他胳膊!对对对!揣他下路!” 阴差听着那唠叨声,不禁有些烦躁,说道:“我到底打他哪里!!” 孟婆一生气,跺起了脚。 “等我摇人的!” 说着孟婆跑到了一旁的桌子前,点了一张符箓。 “虎子虎子,快来啊!又有人闹事了!” 孟婆道了一声,那符箓燃为灰烬,随即便见一缕青烟从殿内飘了出去。 “小福子你加油,你虎哥马上就来了!” 小福子脸色微变,说道:“知道了!” 说着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起来,眼前的修士绝非他能敌过的,他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有便一直与其周旋,不敢再硬碰硬。 剑山的修士开口道:“狗东西!吃老子一剑!” 小福子在这殿中来回躲闪,这可吓坏了不少亡魂,纷纷跑出了殿外。 殿中许多东西因打斗散落一地。 “我的骨头!我的罐子!我的桌子!!” 孟婆抓着脑袋,烦躁道:“我非得把你熬成渣不可!!” 正生气着呢。 却忽见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谁敢闹事!” 小福子见此连忙后退,来到了孟婆身旁。 那剑山修士回头看去,却见那殿外来了人。 也不应该说是人! 而是妖怪! 剑山修士的目光虚起,说道:“虎妖?” 涂虎眉头一皱,仅是转瞬之间,一爪拍了过去。 剑山修士一怔,举剑作挡。 “轰!” 可这无异于是螳臂当车,深厚的力道使得那剑山修士被打飞了出去。 “碰碰……” 砸在那墙壁上,掉了下来。 剑山修士脸色大变,下一刻,那虎妖以及到了他的面前。 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给提了起来。 涂虎目光冰冷,说道:“就这点本事,还敢在地府闹事?” “做我口中伥鬼吧!” 说着,他便将其提了起来,张开那血盆大口。 “不,不……” 不等那修士话说完,涂虎便将其吞了下去。 “哎呀!!” 孟婆道了一声,跑上前来,说道:“虎子!你怎么把他给吞了!” 涂虎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要?” 孟婆指着周围,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屋里被他打成什么样子了!我要拿他熬汤的!” 涂虎顿了顿,沉吟片刻,抬头道:“已经吞了。” 孟婆气的跺脚,随即却是叹了一声,“算了……” 孟婆叉起了腰,说道:“唉,我说,回头还是让小福子去你那练练,他还镇不住场子。” 涂虎听后道:“回头再说吧。” 他对待面前的女子有着些许敬畏之色,说实在的,若是让他捏死她,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他却是不敢,因为这位可是魔君吩咐下来的人,而且脾气还尤为古怪。 涂虎顿了一下,说道:“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孟婆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诶,对了,你喝不喝汤,我加了料的,可好喝了。” 涂虎看向了那锅里诱人的汤,他连连摇头,话也不说就跑了。 他可是明白的很,这汤是万万不能喝的。 喝了可真就是全都忘了。 孟婆回神,随即走到了那鼎前。 “遭了!” “我的汤!” 孟婆顿时就慌了神,抓着头发道:“完了完了烧过了!小福子,你为什么不给我看着点!” 小福子愣了愣,张了张口道:“我,我不懂啊。” “算了……” 孟婆长叹了一声,说道:“这个家也指望不上你。” 小福子顿了顿,也不敢反驳什么。 孟婆的目光看向了面前,却是忽的一愣。 “诶,不对,方才那老头呢?” 小福子不解道:“什么老头?” “就刚才跟我说话那个。” 小福子想了想,却是没有注意到,只是说道:“说不定方才吓跑了吧。” 孟婆顿了顿,说道:“他刚才一直在这里,坏了,他跟刚才那个闹事的不会是一伙的吧!你快去找找,这老头可比刚才闹事的那个厉害多了!” 小福子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说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说。” 孟婆说道:“乱七八糟的,我哪记得这么多事啊!你快去啊!” 小福子听后连忙追了出去。 孟婆看着锅里的汤,难掩心中悲伤,说道:“可怜我这一锅汤啊。” “算了,那就重新熬一锅吧!” “哼,那老头指定是同伙,专门分散我注意力的,还问我汤怎么熬的,没安好心!” “好好好,那就再加大剂量!” “这个多加点!嗯,这个也多加点!” 孟婆忙活着,心里面已经认定了钟正元不是什么好老头。 而此刻的钟正元,趁乱逃出来后,便找到了埋在沙海里的肉身。 魂魄回到肉身之后,他琢磨了片刻,随即便打算想办法离开这里。 他知晓,若不喝那汤,自己怕是没办法去里面。 这本就是一个死局。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天才与疯子 小福子派人四处寻找,却也没能找到那老头,这茫茫沙海,跑不见了的话,除了府主,大概也没人能轻易找出一个人来。 苦寻许久后无果,他便折返了回去。 只得告诉孟婆说那老头逃进了沙海里,短时间内找不着此人。 孟婆听后哼唧了一声,说道:“我还不信他不来了。” 她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沙海茫茫,除却阴气死气,便再无半点灵气,这修士要么走上鬼修一道,要么就只会迷失在沙海之中,所有沙海之中的亡魂都有着同一个宿命,那便是喝下这一碗汤,走上后面的桥。 而此刻的钟正元正在那黄沙之中漫无目的走着,风沙迷了他的眼,越发找不到前路,他试着回到岸边,可无论他如何寻找,却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这片天地,并非是他所能勘破的地方。 钟正元长叹了一声,却忽闻身后传来了声音。 “老兄,在找回去的路啊。” 钟正元怔了一下,回头看去。 却见一人躺在沙丘上,半个身子被沙子掩盖。 那人打了个哈切,不在意的说道:“所谓幽冥地府,进了这里,也就没有回头路了,你这不是白费力气吗。” 钟正元走上前去,拱手道:“在下钟正元,还未请教道友。” “我啊,道号赤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 钟正元听后愣了一下,随即道:“九炎山的赤地真人?” 那人愣了愣,转头看去,“你还真听说过我啊。” 钟正元道:“先前仙魔一役,贫道见过真人风采。” 赤地张了张口,却道:“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死在魔修手里了。” 他也是死在那个时候。 正是地府完善之时,他便想着下来碰碰运气,不料却是落进了这个有进无出的地方,久了之后,他便迈入了鬼修一道,在这沙海之中游荡,多数时候要么是在修行,要么就是在睡觉。 钟正元坐了下来,问道:“真人方才说,此地没有退路?” 赤地点头道:“有进无出。” 钟正元脸色微变。 赤地说道:“钟道友,你本事够大的,这地方如今可是由魔道掌控,你竟连肉身都能带进来,真是好本事。” 钟正元听后心中一颤,说道:“如今地府轮回是由魔修掌权?” 赤地点头道:“不错。” “不是那位陈先生吗?” “我哪知道,我来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的,那些个魔头我瞧的清清楚楚,就是当初仙魔一役里的几个,我猜,兴许是那位先生跟天地相争,最后让那魔修渔翁得利了吧。” 钟正元心中一紧,眉头紧皱,说道:“我得赶紧出去。” 赤地却是告诉他说道:“你甭想了。” 钟正元却道:“此地必有破绽,定是有出去的路的。” 赤地笑着竖起了拇指道:“道友加油,我先睡一觉。” 钟正元见他这般,也没有多劝什么。 想了想后便在这沙海之中寻找了起来。 赤地只觉得他是白费力气,这茫茫沙海多么广阔,更别提这里是什么地方,哪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依他所见,钟正元最后的下场便是与他一般,化为以吸食阴气为活的鬼修。 要么,就去喝那一碗汤! 而在那外界。 苏珺晗还在为陈先生的事而焦急着。 他横竖左右都想不明白,陈先生为何会离奇消失,还有当初陈先生的残魂告诉他那个地方。 真是在地府吗?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萧洞虚却忽的找上了他。 “我有个主意!” 苏珺晗看向他,说道:“萧道友请讲。” 萧洞虚道:“当初,那魔头能够从黄泉之中回来,那也就是说,我们一样也能将地府里的人给带回来!” 苏珺晗听后心中微怔,说道:“当初那魔头可是献祭了不少人……” 萧洞虚摇了摇头,说道:“狐君你听我说,我对那祭坛研究颇多,这么多年来,也未曾放弃,查阅古籍,寻找古字,我之一门,师承玄九仙山,更是曾经古字修士的发扬之地,对此颇为了解,经过这么多年琢磨,这才发现,那祭坛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引魂,而是用作敲开天地的封锁。” 苏珺晗听后神色一滞,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说,实际上,此事若顺应天地,是无需献祭的……” “如今黄泉并非天道掌权,我们也不会与天地为敌,我们要面对的,是那魔头!” “是了……” 苏珺晗忽的茅塞顿开,他看向萧洞虚,顿感惊奇,这萧洞虚当真不愧是悟出了仙山密藏的天骄,思路总是这样非同于常人。 “咱们事先得做尝试……” 萧洞虚忽的目光飘忽起来,口中不停的嘀咕着:“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陈先生,陈先生……” “先生……” 萧洞虚忽一怔,说道:“钟先生,钟先生去了地府!” 苏珺晗看着他好似发疯一般的思索,一时间难以跟上。 可还不等他开口。 就见萧洞虚往外跑去,什么话都没给他留下。 苏珺晗惊叹于此非同寻常的思绪,或许这也是为何这天机山的弟子都称呼这位萧小道友为天才,他想法总是那样天马行空,他做事的风格也是那样雷厉风行,甚至像是一个疯子。 不知不觉之间,苏珺晗反而思索起了自己。 论起脑子而言,他的确不如萧洞虚。 “真就像是尘道长说的一样,若是萧小道友将心思都放在修行之上,这天下君位,在便有他的名字了。” 苏珺晗这般感叹道,他想不明白,这大概也是他跟不上萧洞虚的思绪的原因,天才与疯子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这件事,就难以契合于常理。 萧洞虚离去过后,一个人坐在那魔修的祭坛旁观察,一旁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大堆书。 不过片刻之间,那周遭便散落了一大片废纸。 “不对,不对……” “应该是这样,唉,也不对……” “黄泉属阴,呈水,地府……” “二者阴阳,是了,阴阳交替,日月变化!” “没错,就是这样,没错!”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去了再说 一连几日,苏珺晗都没有看到萧洞虚的身影。 为此他特意去去一趟萧洞虚的洞府。 一进门他便看着那满地散落的纸张,那上面都是一些古字符文,散落在地上,零七八落,在那架子上还摆着好些张已经写好的古字。 这屋子里,里里外外,全都是古字! 而萧洞虚正趴在地上,咬着笔头,迟钝片刻后又继续落笔。 嘴里神神叨叨的在念叨着什么。 苏珺晗看着这一幕,心中惊骇无比。 他开口道:“萧小道友。” 萧洞虚却没有半点反应,好像并没有听到一眼。 苏珺晗声音大了些,喊了一句:“萧小道友!” 萧洞虚这时才听到了声音,转头看去。 “狐君!” 他站起身来,说道:“狐君你来了!” 萧洞虚上前,抓住了苏珺晗的手,将他拉进了屋里,说道:“你看,你快看,我就差一点点,马上我就能将古字阵法完善,很快,要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将钟先生跟陈先生一并给救回来!” “你看这里,原来在古书里有细微的记载,这个古字有连通着阴阳之效,这是从古至今都无人发现的,是我把他给找到了,是我找到了……” “还有这,原来我们都错了,引魂之法不仅仅只是出声呐喊,人的魂魄至来都与这天地有所共鸣,就好像天道誓言一样……” “这里,这里……” 苏珺晗看着萧洞虚像是发疯了一般在跟他解释着这屋里的一切。 苏珺晗道:“这些天,你都没有休息?” “啊?” 萧洞虚却不管这些,只是说道:“什么休息,唉,不管这些,你看这张,这几个古字让我成功的连通了阴阳,偶然间,我跟黄泉的某个亡魂有所联系,当真玄妙无比,哈哈,哈哈哈……” 苏珺晗连忙拍了拍萧洞虚的肩膀,说道:“萧小道友,不要太过着急了……” 萧洞虚道:“我不着急,嗯,不着急。” 苏珺晗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凌乱的屋子,他甚至能够想象到萧洞虚是何种状态,发了疯一般的写,写了涂,涂了改,这挂着的几张纸,兴许都是他花费了无数心力,才写出来的。 苏珺晗道:“你还是得适当休息一下,修士虽精力不穷,但也不是真的无穷。” 可他说这话的时候,萧洞虚却已经去到了桌边,好似有想起了什么,马不停蹄的写了下来。 “唉!” 可却又好似写错了,让那纸上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苏珺晗根本帮不上忙。 他轻叹了一声,走的时候伸手拍在了萧洞虚的肩膀上。 一抹精纯的法力流淌进萧洞虚的体内。 这能很好帮助萧洞虚补充精力,不至于太过疲惫。 就此,苏珺晗也不再过多打扰,离开了这儿。 …… 如意已经被龙君送回了人间。 回到秋月坊的如意总是心不在焉的。 董赤玉时常见她发呆,她明白,如意是在担忧她那位叔叔。 董赤玉便时常在一旁安慰道:“陈叔叔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如意回过神来,说道:“这话说的,好像陈叔叔要造反一样。” 董赤玉道:“那不一样。” 如意舒了口气,说道:“我总觉得这次的事非常严重,龙君虽然表面上说没什么大问题,但我看的出来,那不过是安慰我的话而已。” 她顿了顿,说道:“陈叔叔真的遇到了大麻烦……” “甚至是会死的那种。” 如意有些茫然,她一直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董赤玉道:“不能说这些不好的话。” 如意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咽了下来,转而点头道了一句:“那不说了。” 董赤玉见此便扯开话题,说道:“话说回来,小念一如今怎么样了?” 如意顿了一下,回想道:“之前听唐小妹说,念一已经去了京城,参加今年的会试,念一要是考中了,那就是贡士了。” 董赤玉道:“说起来,你这些年一直拜托白夜的人帮着念一隐瞒女子的身份,乡试还好,地方里好插手,但如果是到了上京城,他们恐怕不一定能把事情办成。” 如意说道:“我让唐小妹把我那郡主的腰牌给了她,后面的事我也帮不了了,全看她自己了。” “童大夫跟童夫人应该会去吧?” “想来是会的。” 董赤玉撑着下巴,说道:“若是官家能准许女官制度的话,小念一也能成为这天下第一人了。” 如意摇了摇头,却道:“短时间内是没可能的,世俗的观念哪里是能够那么容易改变的。” 董赤玉顿了一下,说道:“那岂不是说,小念一危险了……” 如意没有说话,只是说道:“但我也希望她能成功。” 董赤玉的目光看向如意。 如意抬起头来,说道:“早年的时候,陈叔叔教我跟平安读书识字,我读书的本事虽不如平安,但也总是要比城里其他读书的学子开蒙的早些,若是我专心去读的话,其实,考个秀才,不算难事……” 董赤玉听后顿了顿,“那为何……” 如意说道:“可惜我是女子啊,我连参考都不能,后来,我就没再继续读了,早年学了些女工,便去了芸姐姐的绣坊,芸姐姐看的起我,提我做了管事,后来,要不是陈叔叔给我找了师父,学了一身武艺,这天下间,谁能知晓我名?我又如何能有机会踏出这青山城,去看看这天下是什么模样,兴许一辈子都只是个绣娘,只是个管事了……” 董赤玉听后沉默了下来。 同为女子,总是能够感同身受,二人都是那般不弱于男子的人物,也都是读过书,才知道这世道是多么的不公平。 如意说起这里,心里面总觉得遗憾,但她却不曾后悔,她这一辈子,很少后悔过。 想着想着董赤玉出了神,却在如意的一句话下忽的惊醒了过来。 “咱们去上京吧!” 董赤玉愣了一下,“啊?” 如意看着远处,说道:“咱们去帮帮小念一去。” 她也不知道从何帮起。 但反正…… 去了再说!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 有时候想起曾经,不免总是带着许多遗憾。 其实在如意看来,她也大可不必走着一趟,她已经老了。 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江湖上耀武扬威的如意枪仙了。 如今年纪大了起来,舞枪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吃力,这样力不从心的感觉,也才让她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老了。 看着那湖面路倒印着的皱纹,满脸都是风霜与岁月,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真切,那样的让人难以置信。 似乎她从未考虑过,自己会老这个问题。 恍惚再又恍惚。 岁月不饶人,也兴许是如此,她才会这样百无聊赖,故而才会因为这年轻时的遗憾,莫名其妙的走一趟上京。 值得庆幸的是,走在路上,她总是不孤单的,往年有狸花,如今又有董木头这个傻姑娘,身旁有人,什么都好。 辗转千里路,又是三两月。 再临这上京城,所见的依旧是一片繁华盛景。 再这数百年岁月里,这里只经历稍许片刻的混乱,混乱过后,又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变得繁华,这本就是一坐受皇权庇佑的城池。 到了上京城后,如意带着董赤玉去了一处宅子。 这宅子,是当年燕南天赏的,不是什么大宅子也不气派,因为当年如意没心要他的,只是燕南天说给她留着,到了上京城说不定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如今也正好派上用场。 宅子时常有人来打理,守在这里的有一位老管家,曾经是宫里的一个太监,算是前朝的人,如意大抵也猜的到,这太监百八十是燕南天安插在朝堂里的人,如今算是退休了,领了个闲职。 太监眼里不错,开门见到外面的人时,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随即立马跪地,拜见道:“奴才拜见郡主!” 如意和董赤玉都有些意外,因为她们也是头一次来这宅子,此前也未曾来过,这太监却认的出她来。 狸花听这嗓音,说道:“诶,你是太监哇。” 太监抬头笑了笑,也不畏惧那说话的猫儿,答应道:“回仙狸的话,奴才便是从宫里出来的,万岁爷赏了个闲活,准奴才在外面生活。” “快起来吧。”如意道了一句,说道:“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你怎的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太监回答道:“郡主唤我小穗子就好,稻穗的穗,太岁爷让我做这府上的管家,早年的时候,我在人群之中也曾见过郡主,神武英俊,奴才又怎么能忘呢。” 这话尤为中听,正中如意下怀。 如意笑道:“不愧是宫里出来的,的确会说话啊。” 小穗子笑着说道:“奴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郡主先进府吧,府上一切都是干净如新,无需再作收拾的。” 在小穗子的带领下,几人进了府中。 这宅子的确不大,比起一些官宦人家的府邸,只是一半打小,但这也尤为了不起了。 如意一边走着,说道:“别总奴才奴才的喊了,燕南天肯准你出来,想来你也不再是奴籍了,你如今叫什么名字?” 小穗子听后恭敬道:“回郡主的话,奴才幸得皇后娘娘赐字,准‘穗禾’二字,原姓为白,叫白穗禾。” “白穗禾,百岁和,穗禾……” 如意微微点头,说道:“是个好名字,往后你也不必再称自己为奴才,这宅子是燕南天送我的,你便是这宅子的管家,白管家,你便称我为……” 如意顿了一下,说道:“便称老爷吧。” 白管家愣了愣,很快反应了过来,点头笑道:“是,老爷。” 府上只有白管家一人,主要是如意一直没在,故而也没什么下人。 白管家提议说去买些下人来,但如意却拒绝了,只说自己住不了多久,买些人来没用。 另外,她让白管家去打听了一下小念一,看看她如今在哪住,好久没见了,总是有些想她的。 白管家本就是宫里出来的人,身为宫里的太监,能出来的,那这地位可是大不一样,这对他们这些人而言,无异于是天大的赏赐。 也因如此,白管家在这上京城中,人脉也广。 人是上午问的,下午便找到了。 童念一到了上京城后,便一直借住在尚书府。 唐世景得了阿姐的吩咐,对童念一尤为照顾,又他这层身份在,也没人敢欺负童念一。 白管家知道后便找到了如意,说道:“老爷,人是找到了,不过不太好请,恐怕要老爷亲自去一趟。” “在哪?” “在尚书府,户部尚书唐大人府上。” 如意听后愣了一下,随即思索了起来,问道:“唐世景?” 白管家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如意摆了摆手,说道:“那算了,回头我自己走一趟吧。” 白管家说道:“那是否要告知唐大人,老爷您来了上京?” “不必,麻烦的很。” “是。” 如意见小念一有所依靠,便也就没那么着急了,索性便打算先去见几位老朋友。 当年的时候,她倒是喜欢喜欢在青楼寻清闲,后来被陈叔叔教训了之后,也就没有去了,不过那时候却也结交了几个妹妹姐姐。 到了地方后,如意走进了门去。 老鸨不认得她了,这么多年,人都换了个遍了。 “哎哟,客官,您这是……” 如意见老鸨古怪的神色,便道:“我找人,不知春绣姐姐还在这吗?” 老鸨听后愣了愣,说道:“您说的是春妈妈?”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当年这整个楼可都是她的。” 老鸨张了张口,有些不解,说道:“您不知道?春绣妈妈前年就走了……” “走了?去哪?她……” 如意怔了一下,转头看去。 老鸨神色沉重,点了点头,说道:“春绣妈妈她是病逝的,没治的好。” “这样啊……” 如意心里漏了一拍,半晌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老鸨,想说些什么,但话在嗓子里,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如意有些恍惚的出了门去。 当她回望过去,却觉得茫然。 怎么转眼之间…… 好像根本就没过去多久,可人却就不在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走了呢。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似天色一样沉闷 董赤玉见如意出去一趟回来之后便有些迟愣愣的。 给她冲了茶水,放在一旁,提起了喝了一口便一直坐在那椅子上,目光瞧着前面空荡的院子,一句话也不说。 董赤玉便问道:“你怎么出去一趟,就成这样了?” 如意似乎没听到一般,还是愣着。 直到董赤玉唤了一声,“王如意。” 如意怔了一下,回过神来。 “啊?” 如意的目光看向董赤玉的,问道:“木头,你喊我大名干嘛?” 董赤玉看着她,说道:“是你一直听不见我说话。” “有吗?你方才有说什么吗?” “我问你怎么出去一趟就这样了。” “怎么样?” “变得跟块木头似的。” 如意回过神来,她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说起。 董赤玉坐上前去,问道:“怎么了嘛?” 如意偏头看向她,轻叹了一声,说道:“我只是,只是有些恍惚而已,嗯。” “恍惚什么?” “你还记得青楼里的春绣吗?” “那个老鸨?” “嗯。” 董赤玉问道:“她怎么了吗?” “前两年病逝了。” 如意舒了口气,说道:“太突然了,就感觉之前见面,也仅仅只是昨天的事一般,可仔细一想,才发觉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七年啊,咱们上一次来上京城,已经过去了七年了!” 董赤玉听她这样说起,也有些恍惚。 是啊。 已经七年了啊。 她张了张口,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意说道:“木头,你也没什么感觉吧。” 董赤玉张了张口,点头答应。 如意提起那冷茶,说道:“真是一晃眼。” “好像岁数越大,这日子反而过的越来越快了。” 如意问道:“木头你今年多大了?” 董赤玉回想了一下,说道:“四十七。” 如意对她说道:“我已经六十有一了。” 其实是看不大出来的,如意如今瞧着也不过才像是四十出头的人一样。 如意轻叹了一声,说道:“小念一都已经快二十岁了,已经不小了。” 董赤玉这般说道:“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记不住岁月的。” 如意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所谓山中无岁月,也大抵是那么个意思。 只是这岁月,未免过的也太快了些吧。 她有时候都感觉,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就像当年一样,坐在屋檐下练着女红的小孩。 上京城下起了雨。 给这天色之间添了一抹寒凉。 为此又多添了一件衣裳,白管家是个负责的人,里里外外都照顾的周到,郡主来了便提早去定了衣裳,天正好冷了,衣裳也订好了。 董赤玉跟如意坐在堂屋里,也不喝茶了,喝了些酒暖身。 两人一人接着一杯,好久没这样子喝过酒了。 酒有些醉人,吹风一吹,却又总是能清醒几分,到最后说好的小酌,却喝的伶仃大醉。 关乎于岁月的事,聊起来总是令人生闷,是那种解脱不出,又说不明白的闷,就算是喝醉了,还是不觉得解开了心中的烦闷。 就跟着天色一样,雨下完了,但也仍旧还是沉闷、清冷的。 …… 隔天宫里面来的人。 请如意进宫面圣。 二人当年也算是好友,同行过一段时日,虽说当初的时候吵了一架,但岁月也早已将这些事情给消磨干净。 如意见有人来请,便随便收拾了一下,进了宫去。 燕南天安排在御书房见她。 进了御书房后,燕南天便让下人先退下,大抵也是怕如意语出惊人,下人们都看着,搞不好两个人都下不来台。 如意见这般,说道:“怎么,屏退了下人,怕我丢你的人啊?” 燕南天摆了摆手,说道:“朕是怕你丢人。” 燕南天瞧着比以前老了点,年岁明明不大,却长起了白头发,瞧着尤为明显,如今也留起了胡子,有些发福,胖了不少,没了往年那般英俊的模样。 这也才过去七年而已。 如意说道:“你这变化真够大的啊。” 燕南天舒了口气,说道:“有什么办法,如今也不是当初那般上马打仗的日子了,整日除了批折子,就是吃饭睡觉,早就没当年那般威武的模样了。” 如意翘着腿,说道:“还是得多动一动,听说当皇帝的都短命,好多都是不注意这些,早早的就病死了。” 燕南天无奈一笑,说道:“朕真是佩服你,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真是张口就来。” “我这是好言相劝,你不听拉倒。” “知道了,回头我便吩咐人安排安排。” 如意点了点头,也就没话跟燕南天说了,她的目光在这御书房里左右瞧着,看看这些瓶瓶罐罐,还有精美的装饰。 她在一个金钗上看了许久,问道:“你这御书房里怎么有女子的金钗?” 燕南天道:“那是太后的遗物,你喜欢?”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倒不是,我就是觉得挺好看的,我家里有个木头,我想她应该喜欢这些漂亮的玩意儿。” 燕南天道:“回头我让宫人打一支出来送你,这支不行。” 如意摆摆手,说道:“不用这么麻烦,回头我上街上看看就是了。” 燕南天问道:“说起来,你这次来上京是有什么事吗?” 如意问道:“不造反。” 燕南天无奈一笑,说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如意说道:“唉,我也不知道,就是我一个小侄女,来会试的。” 燕南天听到这话怔了一下。 “会试?侄女?” 燕南天的目光看向她,问道:“女子如何参加会试?” “你瞧不起女子?” “倒不是……” 燕南天摇了摇头,却道:“会试可是要搜身的,她兴许是进不去考场的。” “办法多了去了。” 燕南天听她这样说,随即便思索了起来。 他道:“女官制度,还是要缓一缓的来……” 如意听到这话怔了一下,问道:“你有计划?” 燕南天摆了摆手,说道:“家国大事你少打听。” 如意耸了耸肩,说道:“得,我不问。” 她道:“你帮帮忙,关照一下我这侄女。” 燕南天听到这话抬起头看向她。 他觉得意外。 如意说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上次跟你吵完架我压根就不想再见到你了的,今个要不是你让人来请我,我都不会进宫里来。” 燕南天舒了口气,说道:“王如意,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你不帮忙算了,我找别人去。” “唉……” 燕南天颇感头疼,说道:“我现在是脾气好些了,不然真得让你给气死。”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别怕! 嘴上说不好听,但燕南天还是帮了这个忙。 如意见他这般好说话,反而有些意外,说道:“上次的时候,没见你这样好讲话。” 燕南天听后愣了愣,随即却是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他轻叹了一声,却也没说明白。 如意眉头微挑,坐在椅子上,敲着腿,说道:“我看你是阿谀奉承的话听多了,如今听些放肆的话,反而也不生气了。” 燕南天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很明显的,如意说中了。 坐上这皇位之后,他就很少听到一些真话了,也没有再像当初那边与人肆无忌惮的闲聊了,大臣有大臣的架子,皇帝有皇帝的架子,说话做事,都得端着,虽说早已习惯了这样,但一样还是不好受的。 皇帝难当,好皇帝更是难当。 至来都是如此。 燕南天道:“你要是闲着无聊,可以时常进宫来玩。” 如意听到这样的话撇过头去,说道:“我不来。” “谁知道哪天说话说过分了,你会不会让人砍了我的脑袋。” 燕南天听后说道:“当年那猴妖都奈何不了你,我又能怎么样你。” 如意说道:“我老了。” 燕南天听到这样的话愣了愣,仔细端详了一翻。 这才发现如意头发之间多了些白发,虽不多,但却的的确确是有。 燕南天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好像是老了些许。 都老了。 燕南天回过神来,却对如意说道:“这天下大抵是没人动的了你的。” 如意眨眼问道:“怎的?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厉害?” 燕南天却有些不解,问道:“你不知道?” 如意反倒不明白。 “我知道什么?” “你那位叔叔,招呼了各路妖怪修士,但凡你出了什么意外,不管是妖坊还是通天江水族,都会出手助你。” 如意听到这样的话怔了怔,有些茫然道:“还有这么一回事?我是真不知道。” 燕南天道:“看样子你已经很久没活动过了。” 如意撇嘴道:“听你这话,像是我动弹一下就要惹祸一样。” “我可是打听过你之前做过的事的,你胆子大的不得了,就顺成年间,你就在江湖上闯出了赫赫威名,后来乱世里,又跟你弟弟整合了整座江湖,成了南北楼的二楼主,你有独自北去,在边关大闹了一通,你做的事,要么没什么风浪,要么就是惊天动地,也难怪你那位叔叔这样不放心你。” “你干脆直接说最后一句话得了,我就知道你没憋好屁。” 燕南天听着这般放肆的话语,只得无奈摇头,说道:“你哪有个郡主的样子,简直跟土匪一般,有辱斯文。” 如意说道:“嗯,你干净儒雅,当初的时候,一路上京,到地方你跟个乞丐似的,一路上跟我对骂的时候,你怎么不讲有辱斯文。” “是你开口在先的。” “懒得跟你讲。” 如意白了他一眼,随后问道:“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陈叔叔这件事的?” 燕南天道:“打听一些事,不难。” “也是……” 如意抱着手,说道:“如今跟往年也不一样了,天下妖怪频出,前有妖坊,后有仙妖庙,如今又是这各路仙官,这天下的事基本上都得问过你这位皇帝,也没什么瞒的过你的。” 燕南天道:“它们要是不听话的话,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如意听后顿了一下,“怎的?” 燕南天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不是很想去讨论这些烦心的事情。 如意也没在过问了,只是说道:“你这皇帝,当的不轻松,嗯,不太成。” 燕南天也没去接她的话。 其实他自己有时候都在想,要不然不做皇帝算了。 近来的一些事情,还真是让他头疼的厉害。 两人聊着一些不紧要的话,一直到了下午吃了饭菜后如意才出了宫。 燕南天让她时常来玩,看来他这些年真是郁闷坏了。 孤家寡人嘛,总是如此,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总是希望别人能骂他两句,做皇帝的哪个没点毛病。 当初的景帝喜欢炼丹,后来的襄太祖喜欢把玩烂了的青梅,顺成帝也就是燕如初后来痴迷道法,总之都有些毛病。 …… 时间一晃到了会试的时候。 女扮男装的童念一有些紧张,其实还是怕搜身,之前在乡里面有人照应,进考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如今不一样了,如今监考的官员可不是当初能比的了。 排着队进考场,前方的监考官一一搜身。 童念一见这搜身这般严格,便打算就此离开。 事先没能找到好的办法,今日来则是想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结果搜身却是这般严格,这让她不敢再往前走了。 可在这时,却又一人撞了她一下。 童念一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却见那人已经走远了。 她低头看向了掌心之中,那人方才往她掌心里递了一张纸条。 上面只写着两个字——别怕! 童念一怔了一下,不明白是谁在帮她,她的目光向四周望去。 却见远处的人群之中有一只猫儿尤为显眼。 “狸花?” 童念一怔了怔,仔细看去,却见如意姑姑带着狸花站在人群之中,正瞧着她。 是如意姑姑! 童念一捏紧了纸条,心里面也有了底。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着队伍往前走去。 “叫什么名字?” “童念一。” 那搜身的人看了一眼她,正在童念一紧张的时候,那人只是随意的搜了一下身的,对她点了点头,说道:“进去吧。” 童念一心中松了口气,回头看去,却见如意姑姑已经不在哪里了。 她也收回了心思,迈步走进了考场里。 接下来三天,她都会在考场里渡过。 头一天考经义,这是她最为拿手的,一个半时辰,她从落笔就没有停过,提前了将近半个时常便将卷子给答完了。 考官经过的时候见她已经停了笔。 便驻足看了片刻。 考官心中也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竟让阁老亲自出口吩咐。 如今见这考卷,方才明白了几分。 此人是真有学识的。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再生变故! 在那天机山后山的洞府里。 萧洞虚披头散发,衣衫凌乱,那一头乱发纠在一起,一双眸子也暗沉沉的,他已经半年没走出这里了。 “萧道友,辟谷丹我给你放在外面了。” 洞府外传来了声响,天机山的弟子将那一盒辟谷丹放下过后便离开了,也不敢进去。 他已经第四次来这里送辟谷丹了。 在这期间,他从未见过萧道友出过洞府。 山上弟子对这位萧道友的猜测很多,最多的就是说他走火入魔了,总之流言很多,如今也未曾断绝。 萧洞虚坐在洞府里,他抱着头,压在案桌上。 地上散落着数不清的废纸,上面写着五花八门的古字,最外圈的纸张上也只是一些古字,越靠拢案桌,那纸张便多是一些划去的痕迹,要么污作一团。 萧洞虚也遇到了难处,他感觉自己就差那么一点,但偏偏就是这么一点,他无法参破。 也是因此,才在这半年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唉……” 洞府里传出了一声叹息。 萧洞虚这样一个怪才,却也有耐心耗尽的时候。 对比起半年之前的状态,却好像两个极端。 那时,是对于神通术法发疯的琢磨,而如今,却是真的快疯了。 “到底是哪里……” “差在哪里……” 萧洞虚嘀咕着,他的脑袋压在案桌上,恍惚间睁开了双眸。 却是忽的一愣。 他的目光看向了压在脚底的一张纸。 这是一张作废了的纸张,上面还涂着污渍。 萧洞虚俯身,将那张画着古字的纸张捡了起来。 放在眼前端详。 那一堆古字被他用笔污去,可那其中一个字,却在这一笔下,好似显露出了异样。 萧洞虚用手抹过,忽的心有所感。 他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张,照着那个字重新写了一遍。 然后…… 在那个字上添了一笔。 在笔尖离开纸张的那一刻,那一个字忽的牵动了阴阳,带着生气与死气从那纸张之中冲出。 “哗啦啦!!” 屋中散落的纸张顿时随之飘动了起来。 萧洞虚双眸放光,那散落的纸张在他的眼中一一掠过。 “原来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 他的口中发出癫狂的笑声。 纸张哗啦作响,从他身旁掠过。 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 他那好似发疯的笑声从那后山洞府中传出,半个天机山的弟子都听到了他的声响。 而在不远处水潭边静修的狐君也听到了这一道笑声。 他睁开了双眸,随即身形消失在了此地。 踏入那洞府之中。 苏珺晗也看到那万千纸张飞舞的一幕。 他看着这一幕,张口却道不出半个字。 半年的心血,一朝得悟。 萧洞虚透过那纸张的缝隙看见了到来的狐君,开口道:“狐君,我参破了!我参破了!哈哈哈,我参破了!” 苏珺晗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眼前的人,仅凭着自己的才智,一抹灵光,便敲开了那地府黄泉的大门。 他的道,始于书中,归于自然。 萧洞虚抬手一招,此一刻,法随于心。 “哗啦啦……” 数千纸张融汇于一处,墨迹消散,化作一张白纸。 凌空一点。 古字于那最后一张纸上浮现。 浑然天成! 当那通篇所成,只听嗡鸣! 地府门开! ……… 在那沙海之中。 钟正元寻找着出路,四周茫茫,风沙卷积。 他在这一片荒凉之地,不知走了多久,始终未能找到来时的路。 似乎真就如那道友所说,此地难以回头。 可也是在这一日。 钟正元忽觉异样,眼前的风沙忽的卷动起来。 他停住了步子。 伴随着那猛烈的黄沙,钟正元虚着眼,却忽感阳气在前。 风沙卷积于一处,化作旋涡。 钟正元的目光望去,忽然回神。 “门……” 那盎然阳气,预示着眼前,正是回到阳间的大门。 顶着风沙,钟正元迈步踏入了其中。 而在他踏入其中后,那风沙也随即散去,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 当钟正元再度睁眼,却见自己正处屋中。 耳畔传来呼唤。 “钟先生!” “钟先生!!” 钟正元回过神来,目光看去。 他看到了萧洞虚,只是萧洞虚如今的形象却大不一样,凌乱的头发,杂乱的衣衫,暗沉的双眸,好像个疯子一般。 “萧小道友……”钟正元道了一声。 随着灵气的恢复,他的脸色也逐渐红润了起来。 慢慢的恢复了血色,气息也逐渐绵长。 “快坐下歇息。” 萧洞虚扶着他坐下。 钟正元有些不可置信,看向萧洞虚,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洞虚随即便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了解到所有事情的经过后,钟正元长叹了一声,他拍了拍萧洞虚的肩膀,说道:“苦了你了。” 萧洞虚却摇了摇头,只道不是什么难事。 半年似发疯了一般琢磨古字阵法,如今自己说来,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不是什么难事,不苦。 钟正元深知这其中的难处,对萧洞虚说道:“我无需歇息,你却是得好好歇息歇息……” 萧洞虚听后愣了愣,随即付之一笑。 “是该睡一觉。” …… 而在那地府之中。 满月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阴阳两界的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她一时也有些错愕。 “竟真的有人参破了阴阳生死,打开了地府的大门……” 她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大抵也是因为好奇之心,所以她并没有第一时间阻拦,而是亲眼看着这一切,看着那钟正元踏入了回到阳间的漩涡。 这倒也省了一些心思,满月还在想怎么不让这钟正元发现,将他给送出去,如今看来,却也不必麻烦了。 魔君看出了满月的异样,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满月摇了摇头,却没有与他解释太多。 她对打开这扇门的修士尤为好奇。 在她的记忆之中,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从未! 满月忽的心有所感,心中想到了一幕幕,或许是好奇,又或许是期盼,她也因此留了些心思,想看这个人往后会是何等姿态。 这天下会不会因为此人再生变故? 着实有趣。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紫霄神雷 萧洞虚一连睡了七日,脸上的疲惫也尽数退去,那暗沉的双眸也逐渐有了亮色。 于那水潭边上,清水洗面,皂角揉发,退去了那一副疯癫的模样,重复往日模样。 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苏珺晗看到好起来的萧洞虚,心中也为此感到也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待几人来到了天机山的大殿之中。 钟正元与一众长老正在商议眼前的困境。 地府轮回已被魔修所占据。 这天地之间的轮回被掺杂进了魔气,新生也使得这魔气源源不断的出现在这世间各地,有人的地方,便有魔。 甚至于前些日子他们已经发现了有孩童被魔气所侵染的事情发现,敌在暗,更是难以找到切入口。 钟正元道:“魔修藏身地府,搅动天下风云,若要解决此翻劫难,唯有从根源下手。” 尘道求听后愣了愣,说道:“师兄的意思是说,从地府下手?” 钟正元点了点头,说道:“唯有如此……” 这也是如今唯一的办法。 商议至此,众人各抒己见,半晌后便一一离去,回去仔细深思,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决定得了的事情。 萧洞虚上前,这才跟钟先生提起了陈先生的事情。 当日萧洞虚未曾细说,也是怕钟先生担忧,不能好好休息,如今便也没了顾虑,将陈先生的事情一并道出。 钟正元听后愣了一愣,却道:“困入梦中……” 他张了张口,心中诧异。 倒是诧异陈先生会犯这样的错误,而是诧异竟会是这样棘手方式。 钟正元轻叹了一声,说道:“陈先生明知红尘煎熬,却仍是不曾回头,早在多年以前,钟某便猜测先生必有一劫。” 尘道求道:“陈先生本就不拘一格,再说先生本就自人间而出,恐怕也难以舍弃,故而才会如此,唉,为今之际,该是想想该如何将陈先生给唤醒才是。” 萧洞虚将自己与狐君之前所得到的消息说给了他们听,随后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或许之前的古字符文依旧有效,若是先生在地府之中,只需信物一件,便能寻到。 钟正元道:“先可一试,至少要先确定先生是不是在地府之中。” “好!” 几人协助萧洞虚重炼法阵。 以古字做阵,连同阴阳,再叩黄泉大门。 可这一次,却没有那样顺利了。 …… 在那地府之中。 天地之间再起异变。 在那魔君身前,忽的卷积起了一阵黄沙。 一旁看书的满月抬起头来,目光望去。 魔君抬眼,看向了眼前逐渐出现的漩涡,不解的看向了满月。 满月开口道:“有人以古字术法,连通了阴阳两界,这道门,只能出,不能进。” 魔君看着眼前的漩涡,摸了摸下巴。 他问道:“这门就这般巧?开在了我面前?” …… 而在那天机山后山之处。 当那黄泉之门打开。 萧洞虚随即睁眼,说道:“找到了!陈先生果真在地府之中!” 可还不等旁人说话。 却忽见天地之间的劫气朝着这天机山迅速涌来。 “噼啪!” 只在刹那之间,一记紫霄神雷落下。 顺着那阵法划开的一道口子,往那地府而去。 雷光于众人眼前闪过。 好像这一切,都发现在刹那之间,根本来不及让人反抗。 而那天威潺潺,更是让在场众人不敢动弹。 在刹那的失神之间,又是一道雷劫直直噼啪,顺着萧洞虚开出的这道口子,再去地府。 萧洞虚慌了神,在心神错乱之间。 阵法也由此破碎。 反噬而来。 “噗……” 萧洞虚顿时一口鲜血吐出,阵法之上的古字也在这一刻燃了起来。 “轰!” 伴随着一阵火光闪过,阵法被烧的一干二净。 而苏珺晗则是扶住了萧洞虚,立马渡去了一抹灵气。 “萧小道友!” “洞虚!” 萧洞虚缓过劲来,咽下喉间的鲜血,稳住了气息,说道:“我,没事……” 他有些茫然,抬起头看向了那天穹。 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变故。 为何会引来紫霄神雷降世。 再者说…… 这紫霄神雷为何未伤一人,只是顺着他的阵法,往那地府去了? 是奔着陈先生去的? 这怎么可能呢? …… 地府轮回之门前。 魔君正端详着面前黄沙聚拢而成的漩涡,说道:“竟有这般连通阴阳之人,不可谓是奇才,这是连我都未曾办到的过的事情。” 满月说道:“很惊讶吧,起初时我也很是惊讶,这片天地由我所掌,可此人却偏偏绕开了我,硬生生划出了一道口子。” 魔君正要开口,却忽的感到一阵危机感从那漩涡之中传来。 “哗啦!” 他顿时翻身而起,衣袍潺潺。 抬手之间,那立在地府中心之处的魔剑飞袭而来。 满月也是一怔。 而下一刻,那面前黄沙聚集而成的漩涡之中忽有雷光闪过。 一抹紫霄于她眼前闪过。 “噼啪!” 轰鸣之声响起,伴随着那潺潺天威。 这般天雷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来自于天道的雷罚,紫霄神雷,诛邪灭魔。 魔君手持魔剑,一剑探出。 那磅礴的魔气卷积而出。 可如今他并非神念完整,更是借用他人躯壳,不过在刹那之间,那体内的魔气便一扫而空,可那天劫,却还在眼前。 也在在千钧一发之际。 那轮回大门前的黑塔忽的颤动飞来。 源源不断的魔气补充而上。 魔君由此发力,再出一剑,这才将面前这道雷劫打散。 “还有?!” 魔君有些气愤,那眼前漩涡之中,又有一道雷劫朝他劈来。 有了黑塔补充魔气,这一次没有失误,一剑便将那雷劫打散。 而在那雷劫散去过后。 “嘭……” 眼前的黄沙漩涡也投土崩瓦解,化作一片砂砾洒在了这地上。 “叮啷……” 魔剑落在了地上。 魔君长舒了一口气,虎口的疼觉让他清醒过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冲天的怨气。 满月说道:“你受伤了。” 魔君额头上青筋嘞起,忽的转头道:“若我肉身于此,何至于被这雷劫所伤!” 满月看着魔君暴跳如雷。 她摇了摇头,只当是看个热闹。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时运不济 魔君暴跳如雷,他如何也想不到,这天道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莫名偷袭。 他问道:“你不是说只出不进吗?” 满月说道:“人是如此,可这是天道雷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就是曾经天道的一部分,又如何拦得住。” 魔君抓了抓脑袋,坐了下来。 他很是恼火,心中想着必报此仇。 …… 天机山中。 遭受反噬的萧洞虚慢慢平息了下来,在苏珺晗的运功之下,那伤势也逐渐好转。 好在是伤势并不严重。 萧洞虚却是有些愣神,说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苏珺晗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陈先生窃夺了轮回的缘故?” 萧洞虚道:“可如今,轮回并非以陈先生为主啊。” 萧洞虚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想再试一次。” 可却遭到钟正元的拒绝。 “那紫霄神雷,非同凡响,尚且也不知道到底是奔着谁去的,若再试一次,恐有变故……” 萧洞虚却道:“钟先生,我能感觉到,那雷劫并非奔着我等来的,而是面向阵法的另一面。” 钟正元沉思了起来。 萧洞虚接着说道:“钟先生,再试一次,仅此一次。” 苏珺晗见萧洞虚这般执着,也明白以他性子,不试这一次恐怕他也不会罢休的,这会不让他试,待他一个人独处,也会去尝试的。 倒不如趁着现在人都在。 苏珺晗便道:“苏某为你护法。” 钟正元听到这话便也之得点头道:“若有狐君护法,想到不会出太大的问题,那便再试一次吧。” 萧洞虚连忙道:“多谢狐君,多谢钟先生。” 钟正元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傻孩子,你应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危才是。” 萧洞虚笑了笑,却不没有回答。 不多时,萧洞虚再次布下阵法。 苏珺晗与钟正元连同着尘长老一同护法,此次不敢再有任何懈怠之心,全神贯注。 当那阴阳之门大开。 在那另一头的魔君见那砂砾再次颤动起来,在他眼中,方才那漩涡再度出现。 “别……”魔君的话还没说完。 可却见满月轻挥袖子,那道漩涡还未形成便散落了下来。 魔君见此道:“你找什么急?!” 满月看向他,只道:“你要怎的?还去一剑?” 魔君冷哼一声,闷不做声。 满月瞧了他一眼,说道:“就你如今这般,再挨两道紫霄神雷,我怕你跑都跑不急!” 魔君冷了她一眼,说道:“我跑都跑不急?笑话,我堂堂唤魔神君,会怕这小小雷劫?往年这紫霄神雷我伸手即来,何惧也?” 满月却只是平静的道了一句:“那也是曾经。” 魔君嘴角抽了抽,握紧了剑。 满月眉头微挑,说道:“你做什么?这里如今可是由我执掌!” 魔君的心绪平静了下来,说道:“我擦擦剑。” 满月撇过头去,接着看书。 魔君轻叹了一声,嘴里嘀咕道:“你这性子真是像她。” 满月没有回答,也没看他。 或许是觉得他有些疯癫吧。 …… 门还未完全打通便被阻断了。 面前的符箓古字也在这一刻尽数燃作灰烬。 萧洞虚有些茫然,他张了张口,道了一句:“我再试试。” 可再试一遍,结果却也是一样的。 半途这些古字便消散了,术法好似被人有意掐断了一般。 再试一遍,也是一样的。 萧洞虚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明白了大抵是有人发觉了他的作为,想来是执掌地府的魔头。 “没办法了……” 众人坐了下来,只有重新商议对策。 “难不成,便只有再走一遭地府?” 钟正元却是摇头道:“以我的看法,恐怕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除非说……” 苏珺晗的目光看向了钟正元,他的眉头一挑,大抵猜到了钟正元的想法。 “钟先生,如今是否还为时尚早?而且,如今各大仙山举棋不定,也不见得会配合。” 钟正元听后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问题就是出在了这里。” 虽说如今魔修为祸世间,但实际上,他们却也未曾对于这些仙道宗门有任何不好的影响,在这修仙界中道行为尊,命也更重要,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掀起正魔之争的。 一旁的尘道求开口道:“再作打算吧。” 事情再度陷入了僵局。 钟正元很清楚他们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但各大仙山如今的想法却都是静观其变,若是他不明真相,想来也会如此,也怪不了谁。 …… 而在那人间之中。 尚书府却传来了喜报。 唐尚书府出来的童公子此番会试金榜题名,喜得探花郎。 “好好好,有赏,有赏!” 唐明镜出手阔错,对前来报喜的人赏赐了不少银子。 而童念一则是待在府上,没敢乱走。 听唐叔叔的意思说,是怕有人榜下捉婿,若是她被人捉走了,那可真就是闹了笑话了。 管家兴冲冲的来报,高声道:“童公子,童公子!!您中了!榜上探花!恭喜童公子!” 童念一听后怔了怔,她张了张口,“探花……” 童念一又问道:“管家,不知此番会元跟榜眼都是谁?” 管家回答道:“会元乃是上京城解环解公子,榜眼乃是江南人士,还未听到传闻,在下这就再去打听打听。” 童念一从袖中拿出了些银子递给了管家,说道:“劳烦官家了,这是喜钱,还请收好。” 管家连连摆手,退回去道:“这可使不得,童公子此翻也是给我们唐府长了脸面,又怎有收童公子喜钱的道理,公子且等着吧,老爷定会大有赏赐的。” 说吧管家便兴冲冲的离去了。 童念一见此一幕收回了思绪。 努力多年,她又近了一步。 探花郎这个名头如今落在了她的身上,如今整个上京城都知晓了她,也意味着,她不再能以女儿身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一点露馅都不行。 接下来,便是筹备殿试了。 这才是最难的一关。 殿试,就在一个半月之后。 “小念一,小念一!” 童念一回过神来,目光望去,却见是如意姑姑来报喜,还带着狸花。 “如意姑姑怎么来的这般快?” 如意抱着手,说道:“这不跟着报喜的来的吗,骇,跑的比我快,喜钱被旁人领走了。” 童念一听后笑了笑,说道:“我这里有。” “就这么一说而已,没想要喜钱呢。” 如意坐了下来,于她闲聊。 “话说,这次高手挺多啊,我瞧着你之前一直都是榜首来着。” 童念一轻叹了一声,说道:“时运不济。” “怎么?”如意眨了眨眼。 童念一道:“最后一天的时候,身体欠佳,心思也乱了,答的也不好。” “啊?是哪里不舒服?”如意追问道。 童念一张了张口,却憋了个脸红。 如意见她这般,随即一愣。 “葵水?” 童念一点了点头,不由得低下了头。 如意骇了一声,嘀咕道:“那确实是时运不济。”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那不是她自己选的吗 一个半月之后的殿试如约而至。 这自然更让人关心,在这上京城中,相隔不过两月的会试和殿试,会试的前三甲也只是会被人记住一个半月而已,当殿试的三甲出来过后,便会将他们的名声给盖去。 在外游历的童知唤和桃儿也来了上京城。 在童念一要进考场的前一天晚上,几人说了些体己话,给予了童念一鼓励。 桃儿摸着童念一的头发,说道:“我们小念一啊,最是厉害了……” 童念一望着许久未见的娘亲,心中也越发坚定,这一次定是要考出个好成绩来。 燕南天托了阁老,有意让童念一进考场,故而在盘查时,童念一如上次一般,一样没有被为难,更没有人发现她的女儿身。 殿试也由此开始。 …… 狸花闲来无事,在这上京城闲逛了起来。 它对这儿不算太熟,早年溜达过一转,但大多都记不清楚了。 不过上京城的猫儿倒是挺多的。 贵人多,喜好养猫之人便也多了,再加上早年的乱世,不少贵人养的猫儿便只能在这城中流浪,时常也会遭到巡逻的官差驱赶,毕竟这些浑身不干净的猫也不太适合出现在这上京城的大街上。 狸花瞧着这些无家可归的家伙,不由得觉得它们有些可怜,便跟上去瞧了瞧。 这才发现它们栖身在一处干涸的水渠里,长出的杂草成了它们的床,天冷了便窝在一起,凑在一起埋着头,这便能暖和起来。 这些猫儿,曾经大多都是在贵人家中细养的猫宠,只是后来贵人不再是贵人,他们也流落在了外面,或许是一场大火,或是一次抄家,它们便无家可归了。 狸花又不禁想起了当年跟着墨玉东躲西藏的日子,相比起眼前的景象,简直好太多了。 它有时也在想,当初要是没有墨玉,自己会不会也像眼前这些猫儿一样,睡在桥洞或者沟渠里,与别的猫儿挤在一块取暖。 想到这儿,它的目光再度看向了那沟壑里猫儿。 “谁想跟我狸花混!以后有吃有喝!有地方住!” 没开启灵智的猫儿们哪又听的明白狸花开口说出的话,但当狸花抬起头来,矗立在它们面前,它们却也反应了过来,眼前的这只狸花猫,要做它们的老大。 没出意外的收服了这群猫小弟后。 狸花便去问了如意。 如意听到它的想法有些诧异,喃喃道:“你想再弄个狸仙庙?在上京城?” 狸花点了点头。 “为什么?” 随即狸花便说起了今天的见闻。 如意听后也思索了起来,随即道:“想法是好的,不过……” 她忽的愣了愣神。 又觉得有些怅然。 猫儿有狸花做主,往后说不定真能有个安身的地方,可这上京城的人呢,那些乞儿,却是少有人在他们身边驻足。 如意说道:“我帮你打听打听。” 下午的时候,如意想着也好久没见燕南天了,本想着去问唐世景的,既然顺路,便去了宫里问。 “这样的事你也问我?”燕南天有些不解。 如意说道:“不问你问谁,我之前可是问过的,现在仙官开庙子可都是得你写下文书才行的,不然是不能收香火的,唔,虽然狸花也不要香火,只是要些吃的。” 燕南天听后思索了一下,说道:“不收香火好一些。” “怎的?” “当年有功的妖怪不少,我准他们在各地开设庙宇,以香火助修行,可这不免就掀起了香火之争,这些年里,明争暗斗可不少,你那猫儿若是有心庇佑这上京城里的猫儿,不去参合是最好的。” 如意想了想,也觉得燕南天说的有道理。 便道:“那你开个条子吧。” 燕南天倒也没有墨迹,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他又对如意说道:“回头去你拿着这条子,去道权宫,找三元真人,让他帮你们挑个庙子,没有的话就修一个,不碍什么事。” 如意听后笑道:“多谢啊,还是你够哥们。” 燕南天摇了摇头,说道:“你一女子,怎么哥们长哥们短的。” “咱们不是哥们吗?怎么,你难不成还对我这老太婆有什么想法?” 燕南天哭笑不得,说道:“你岁数都大我一轮了。” 如意抱着手,说道:“说的也是,比不得你江那些后宫嫔妃,各个年轻漂亮。” 燕南天道:“漂亮能有什么用,若是她们有你那侄女半点本事,我没事还能去后宫逛逛。” 如意听后好奇道:“怎么说起小念一了?这么说来,你看过她的考卷?” 燕南天点了点头,说道:“她对一些政事时事的建议,可比那些老家伙说的有用多了。” “听你这么说,小念一这次恐怕是十拿九稳了?” “那不一样。” “朕还是希望她这次殿试能考个状元出来。” “你要求这么高?” “往后好堵住旁人的嘴。” “可她会试只是第三啊,不过话说回来,谁第一,不都是你说了算吗?” “前三甲的试卷都是要传阅百官的,这种事怎能作假,就算我中意某人,也不能这般明显的将其提上来。” 如意抱着手,思索了起来。 片刻后她说道:“我之前也了解过,先帝也曾有过开设女官制度的想法,可后来却不了了之了。” 燕南天道:“我也只是尝试一下。” 如意眉头微挑,说道:“你拿她探路?” 燕南天转头看向她,说道:“是啊,这种事都敢做,我拿她探路又怎的了,不过你放心,朕也不会让她处于危难之中的,倒时候若是朝前容不下她,我便让她去后宫做个女官就是了。” 如意抿了抿唇,却也不好说燕南天什么不是。 其实燕南天已经很够意思了,会试帮着隐瞒,殿试也是,若是不然,以童念一女子的身份,说不定当场就被发现,定会遭受牢狱之灾。 如意轻敲着桌面,说道:“你不能换个人吗,小念一她只是想做官而已。” “她只想做官?我听到的怎么不一样啊。” 说道这里,如意也不好再去讲什么了。 往后的苦,不都是小念一自己选的吗。 到这时,她也说不上话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狸仙庙成! 这一没有再时运不济。 童念一发挥了自己的全部实力。 再争三甲! 当最后一天考完过后,她如释重负,紧绷的心绪也在这一刻彻底放下。 出了考场,唐府的管家便派人来接她回复。 爹爹和娘亲也等在外面。 “念一,念一,考的怎么样啊?” 童念一点点头,说道:“没出问题。” 桃儿笑了笑,说道:“你唐叔叔再府上备了宴席,走,咱们回去吃饭去。” 童念一左右张望着,好奇问道:“如意姑姑没来?” 桃儿说道:“你如意姑姑帮大猫看庙子去了,晚点就来找你了。” 童念一点点头,一行人便回了唐府。 …… 三元真人见了如意后心中一怔,随即拱手行礼道:“贫道三元,见过郡主。” 如意见此愣了一下,连忙回以一礼,说道:“真人客气了,何必行此大礼。” 三元道人开口道:“陈先生与我权山有大恩,郡主贵为陈先生侄女,贫道理应敬重,行此大礼。” 如意有些意外,却也未曾想到,眼前的真人会与陈叔叔有关系。 这可是如今天下道教的头子啊! 狸花看向那三元道人,笑道:“道长,我们又见面了。” 三元道人和煦一笑,拱手道:“见过仙狸。” 狸花跃了下来,说道:“咦,道长你好不一样,比以前威风了好多哇。” 三元道人笑了笑,说道:“如今权山兴盛,贫道自当高兴,二位里面请。” 如意跟狸花进了殿中。 这道权殿尤为气派,但却不也不显得华丽,相反更显平淡规整,四周摆放的物件也很有讲究,暗合风水,就是一些简单的陈设,却让人瞧着心旷神怡。 坐下后如意说明了来意,另外拿出了燕南天给的条子。 三元道人道:“这是好事啊,仙狸此番是有大功德的。” 狸花扬起了脑袋,说道:“我说吧。” 三元道人却是话音一转,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却也不容易,上京城里的猫儿未开灵智,在外流浪,未曾有过管教,若是性子顽劣的,于这城中撒野,说不好会惹火上身啊……” 狸花听后思索了起来,片刻后道:“那便打!” “打?” “如意说过,不听话的就打,还不听话就再打,打到他…唔唔唔……” 如意连忙捂住了它的嘴,说道:“道长,它瞎说的,瞎说的,呵呵……” 三元道人听后笑了笑,却道:“其实这也不无道理,面对这些未开智的猫儿,讲道理是讲不清的,不过拳头却是管用。” 狸花挣扎开来,看向如意,说道:“如意为什么捂住狸花,不让狸花讲话,道长都说了,狸花没讲错,而且,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如意咳嗽了一声,不作回答。 三元道人见此一幕脸上露出和煦的笑意,说道:“此法可行,只是要多费些心思,另外就是庙宇所在之地,而且似乎,仙狸无需香火?” 狸花点了点头,说道:“不好闻,不喜欢。” 三元道人微微点头,随后却道:“也好,这样一来也不会有什么事端。” 他在思绪中寻找,片刻后有了答案,说道:“城外十里处有一处破败的山神庙,那处山神当年投身朝廷,下场不好,如今庙中无主,也算完善,再让工部的人去修缮一翻,便是个好去处。” 狸花听后道:“能让猫儿落脚就好。” 三元道人点了点头,随即却问道:“却不知,狸仙不收香火,是以何等方式维持庙宇呢?若只是寻个居所,也不必这么麻烦吧。” 狸花眨了眨眼,说道:“狸花在秋月坊都有庙子的。” 随后如意便解释了一翻。 三元道人听后顿时笑了起来,抚胡道:“妙哉妙哉,好一个狸仙庙!好好好!着实有趣!” 他却也从未想过,庙子也能这般用。 可见仙狸之心思单纯,想来,也只有这般心思单纯的妖怪,行事才没有这般多的顾虑。 不多时,此事便敲定了下来。 因为是三元道人开口找的工部,工部办事也利索了许多,当天下午,就将十里外的庙子给修缮好了。 狸花夜里便将那沟渠里的一群猫儿喊上。 “小的们!跟着你们狸花大王走!咱们有新地方了!” 当天夜里,有人透过窗,看到一群狸猫浩浩荡荡的外城外去了,这可是把一些人给下了一跳。 第二日里茶楼路边也时常有人议论此事。 但也说的不是什么好话,都说是猫妖作祟,闹的人心惶惶的。 不过这样的事也只是一唠叨,没两天也就忘了。 才开门的庙子没什么生意。 有人瞧一瞧便走了,都不见进门。 但也有路过好奇的。 “狸仙庙?” “这之前不是山神庙吗?怎么改了?” 有一进门瞧了瞧,他进门起,便见数十双眸子在那暗处亮起,这可把人吓了一跳,顿时就逃了出去。 狸花见此喊道:“跑什么跑!回来!” 可一出庙子,便见到那人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好远。 狸花吧唧了一下嘴,转头回去道:“看你们,把人都吓跑了!不准吓人了!要不然没吃的了!” “喵……” “喵呜,哇呜……” 庙子里的猫叫不断,熙熙攘攘的吵闹不矣。 狸花轻叹了一声,回了那桌上继续趴着睡觉。 还是得想想办法。 它倒是没能想到什么好办法,但如意却给它解决了。 如意找了三元道长,长了一张告示。 上面有意提了一下城外的仙妖庙。 【城外十里山涧,有狸仙庙处,无需香火,只需鱼肉或两三简食,留下住处,稍许时日,狸仙可为家中除去鼠患。】 有人听闻此事,顿感好奇。 于是便提着一条鱼去了那城外的狸仙庙。 奉上一条鱼儿,纸张留在住处过后。 当天夜里,便见许多猫儿顺着墙头来了他家,一阵喧闹之间,家中鼠患顿时可解。 “神了!神了!” 此事由此传开。 狸仙庙的活儿也越来越多了,这些曾经流浪的猫儿有了住处,往后更不会再愁吃的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也是? 剑生花带着魔君的尸身来到了人间,临来时,府主又借了一抹天地道韵护身,躲避天道的目光,这才得以顺利来到这天地之间。 “待往后,魔道为尊,又何必这样小偷小摸。” 剑生花呢喃了一声,随即带着尸骸一路往前去,他要前往那招魂之地。 在那北域蛮荒之地,王和正带领着一众魔修搭建祭坛,此地早已被设下阵法,蒙蔽了天机。 高大的祭坛已然建起,只待招魂。 当剑生花抵达这里时,已经是一月之后了,好在事情都还算顺利,一路上也未曾被人发现。 到了地方之后,剑生花如释重负。 王和连忙上前道:“剑心您不是在地府吗,怎么又回来了?” 剑生花道:“魔君有事吩咐,你且附耳听来。” 王和上前,剑生花一言一语告知于他。 王和顿了顿,连连点头。 “明白。” 可他却又有些迟疑,问道:“不过,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魔君会不会生气?” 剑生花道:“按吩咐行事就行。” 王和点了点头,便也没再多问,而是继续招呼着建造祭坛。 他心中却有疑惑,本想询问一翻,但想了许久之后,还是觉得算了。 王和总是觉得,这浩浩荡荡的祭坛,修了跟没修根本就没两样,那修这东西来做什么呢?岂不是浪费时间? 想不通,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 殿试张榜这一日。 街上围满了人,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都让让,让一让……” “别挤啊,别挤!” “咚!!” 伴随着一声锣鼓敲响。 “张榜了!!张榜了!” “今年是谁高中了状元?” 榜前学子百姓又或是家眷仆人都伸起了脖子,朝着那榜上看去。 “我瞧见了!” “状元是江南是解环解公子!!” “哎呀,真是了不起啊,听说这位解公子可是连考会试殿试,都是甲一啊。” “榜眼!!榜眼是唐府的童公子!” “啊?!” “快快快,快去报喜!” 这活就是看谁跑的快,到了门前,报上喜,主人家总是会给些赏钱。 …… “甲二,榜眼啊……” 童念一从管家口中得到了消息,失神了刹那,眼中有些遗憾,但更多的还是欣喜。 虽然不是第一,但她着实也已经尽力了。 只道是自己技不如人。 唐世景说道:“这位解府的解公子连中三元,其本领非凡,少几百年都难以出一个这样的人物来。” 童念一道:“叔叔这话可说错了,先前还有一人,也是连中三元。” 唐世景听后顿了一下,笑了笑。 他当然也想起了是谁,便是那位王大人,在前朝时便是三元及第,如今则是成为了那江湖南北楼的楼主。 之后童念一也看了解环的卷子,看过之后,便是彻底服气了。 心服口服。 如意安慰道:“实在是运气不好,这解环就是个怪物,若是再等一等,说不定你也能中个三元。” 童念一这般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说不定之后还有能人呢,我这本事还是不太够。” 如意也没再说什么,而是问道:“后天进宫面圣,你可有准备,会不会太紧张?” 童念一摇了摇头,说道:“不紧张,如意姑姑想来早便在官家那里帮我说过话了吧。” 如意笑了笑,说道:“燕南天有点疯病,到时候他若是跟你说些什么,你别管就是了。” “如意姑姑,这般非议官家的话还是小点声说的好。” “我可不怕。” 如意扬起了脑袋,倒是不太在意。 她活在这世上,讲的就是个随心。 …… 第二日如意又进了一趟宫。 见了燕南天后便道:“那丫头运气不好,碰上了个变态。” 燕南天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他道:“解环之才,的确难有敌手,你那侄女的确是时运不济,但也输的不冤。”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我也看了解环的卷子,的确不一般。” 她坐直了身子,说道:“倒是先恭喜你了,这一下收了这么一位大才。” 燕南天却是摇了摇头,此刻颇为头疼。 如意见他这般,反问道:“你这是怎的?这样的人才到手你还不乐意?” 燕南天张了张口,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道:“今年科举,比起以往很不一样,往后你就明白了。” 如意眨眼道:“你这人说话说半句,好没意思。” 燕南天笑了笑,随即问道:“我之前听下面呈上来的折子,提起了城外的狸仙庙,倒是挺好的,京兆尹都去拜见过,上京城的鼠患也得以缓解了。” 如意听后道:“狸花真是厉害啊,我说它这些天怎么总不着家。” 燕南天道:“若是又机会的话,我倒是想请这位狸仙来宫里看看,昨夜皇后还跟我提起了这事,说宫里最近也闹老鼠,吵的人睡不着觉。” “回头我跟它提一嘴就是了。” “但是只准狸仙一位,别人野猫可不能放进来,这宫里大不一样。” “这样啊……” 如意顿了顿,说道:“那我得问问,看它愿不愿意来了。” 燕南天点头道:“那自然最好。” . . 倒了进宫面圣的这一天。 童念一穿好了衣裳,扎上发髻,稍加易容,铜镜之中倒印出了那幅俊俏的模样。 深吸了一口气,便朝那宫门去了。 到了宫门之前,她又遇到了一人。 那人从马车上下来,衣着锦绣云纹,腰挂着玉佩,显得尊贵华丽。 那人的目光顿时看了童念一,略有猜测的开口道:“你便是童念一?” 童念一似有所感,问道:“解环?” 眼前的人露出笑意,点头道:“是我。” 童念一恍惚了一下。 仔细打量了一下解环,忽然感觉这世上的事情真是好大一个笑话。 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 正在宫门外等待的时候。 如意正巧从那宫里出来。 见了念一后便打了声招呼。 “如意姑姑。” 如意见童念一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某个人身上。 她好奇问道:“你这是怎的,人再俊俏,你也不能一直盯着看啊。” 童念一道:“他是解环。” “抢你状元那个?” “嗯。” “那你也不能一直……” “她似乎也是女子……” “啊?” 如意愣了一下,“等等,你说什么?” 童念一转过头来,认真的说道:“她跟我,是一样的。”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举国同丧 童念一自幼便与旁人不同。 桃儿与童知唤时常以灵气滋养其身,也使得她能够感受到一些别样的不同,比如人身上的气息,再加上她本就时常女扮男装,在她的眼中,解环女扮男装的手段,甚至是拙劣的,稍一注意,就能看的出来。 当如意的目光望去,也在那解环的鬓角看到了一抹痕迹。 她顿时瞪大了眸子,恍惚间又想起了之前提起此人时燕南天的反应。 “难怪了……” 难怪燕南天会觉得头疼。 这解环当真是有手段,竟然就这般蒙过了考官,要知道,如意当初可是走了皇帝的关系,才将童念一送进了考场里。 这解环又是走的谁的路子呢? 恐怕怎么也得跟内阁大学士扯上关系。 相比起童念一,解环可是没有在燕南天那里打过招呼的,估计也是因为不可控,燕南天才会这样头疼。 如意恍惚之间回了神,却听童念一道:“如意姑姑,先不说了,我得进宫了。” 如意愣愣的答应了一声。 “嗯?哦。” 她看着童念一往那宫门口走去。 如意在这个时候才反应了过来,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转身她又进了宫里。 索性就在那御书房前等着了。 …… 一直到下午天快黑的时候。 燕南天才回来。 见如意在御书房外等着。 便问道:“你怎么在这?不是出去了吗。” “我来问你个事。” 燕南天想了想,说道:“进去说吧。” 如意问道:“那个解环,怎么回事?” 燕南天顿了一下,问道:“你见过她了?” “嗯。”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有人了,你不妨换个人选?” 燕南天舒了口气,说道:“没这么简单,那解环,不是个省油的灯,解家也是一样。” 如意眉头微挑,问道:“这怎么说?” 燕南天道:“解环的确有才,但实在是太过于心高气傲,心性不行,解家如今与朝堂的关系也不算融洽,我也有心打算拿解家开刀,若不出意外,解环恐怕会自己葬送自己。” 如意听后却是恍惚了一下,说道:“怎么说也是三元及第,也不至于这么蠢吧。” 燕南天张了张口,说道:“朕就是担心,这解环心高气傲,若是出来搅局,这女官制度,怕是还未开始,就会结束。” 如意没再说话,她看出了燕南天的为难。 便道:“你多护着点小念一,我看着她长大的,跟亲侄女一样,你知道的,我又没个儿女的。” 燕南天道:“你自己不生能怪谁。” 如意抱起了手,说道:“瞧不上眼,照我以前的话讲,娶我怎么得也得三元及第,上一个是我弟弟,这回这个,却又是个女的,这怎么能行。” 燕南天不禁扶额,说道:“你当三元及第是路上随便捡的吗,我还不是希望多来几个。” 如意想了想,说道:“我弟不是闲着吗,不行你把他招安了,给你办事,我看他挺想回来当官的。” 燕南天顿了一下,说道:“此人另有用处。” 如意听到这话蒙了。 “不是。” “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意站起身来,问道:“你意思是,平安他现在是在给你做事?” 燕南天抬手示意她小声一些。 如意有些茫然,她张了张口,说道:“我身为二楼主,却不知道这个事情?”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朕下令封了口的。” “什么事?” 燕南天道:“其实在我攻破上京城的那天夜里,便遭了刺客,我猜测这一伙人曾是赵贞曾经留下的人手,各个身手矫健,放在军中都是以一敌十的存在,他们差一点就得手了。” 燕南天话语一顿,说道:“是王楼主事先得到了消息,及时带了人手前来,这才救下了我。” 如意问道:“你身边不是有那么有仙官吗?三元道长不也是修行之人吗,平安他又何必……” 燕南天说道:“你当这群人是蠢的不成,他们自然会挑谁都不在的时候下手,那次,剑就横在脖颈边上,他们差一点就得手了。” 他舒了口气,说道:“说起来,我欠你们王家的实在是有些多。” 如意抿了抿唇,只觉得恍惚。 她道:“你不要过河拆桥就好,就像唐尚书那样。” 燕南天听后却道:“你若做了皇帝,你就知道我的无奈了。” 如意也没再说话了。 她已经不是小孩了,里面的厉害关系她当然也明白。 …… 顺治九年,五月初。 天下一片祥和,经历了战乱破碎之地已然完全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江南的盛景,上京的热闹,渊川的祥和。 天江娘娘身化白龙,自此往后接龙君重任,这几年来庇佑人间风调雨顺,少有水祸天灾。 五谷丰登,平安祥和。 有喜也有丧。 皇后病逝,举国同丧。 而身为郡主的如意自然也得前去吊唁。 “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如意喃喃着,却觉得恍惚。 或许是人老了,总是见不得这样的事,几日间心绪也沉闷了许多。 燕南天更是如此,皇后离世过后,他便整日都在御书房住着,连寝宫都不回了。 这几日奏折上的批字也变得冷漠了许多,少有酌情处置的批语存在,该杀的杀,该判的判,不再有任何怜悯之意。 同时他也对仙官很是失望。 天下境内,食民香火的仙官不知道有多少位,可面对皇后的病症,一个个却都无能为力,甚至连三元道人都是如此。 如意听着燕南天抱怨这些事情,便也就安慰了一翻,出了宫后,便也问过了三元道人。 三元道人这般说道:“唉,皇后娘娘乃是国母,关乎国运,其寿元已尽,谁人又能承受这般因果。” 如意抿了抿唇,却道:“这么多仙官,这么多修行之人,就没一个人敢的?” 三元道人说道:“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 如意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却道:“狗屁的天意,谁信这些东西啊。” 三元道人却道:“天意难解,贫道也不好说的。”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入梦 地府轮回门前。 魔君的目光凝视着眼前那深邃的大门。 迈入其中,便是轮回,便是往生。 满月站在他的身旁,说道:“时辰不早了。” 魔君回过神来,说道:“是啊,时候不早了。” 他张了张口,却又说道:“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心狠的人,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满月听到这样的话眉头微挑,她道:“你可不要心存侥幸,会误了大事的。” “我自然分的清楚。” 魔君说道:“论起心狠,少有人心是比我狠的。” 满月张了张口,却又长叹了一声,说道:“你自己做打算吧,过了这一遭,所有的事也要收尾了。” “嗯。” 伴随着一声轻声的答应。 魔君迈开了步子,摆手随意道了一句:“有缘再见了。” 在满月的注视之下,魔君的身影逐渐被那轮回所吞噬,她为轮回主,自知那其中的千万造化,但却也伴随着数不清的风险。 当他的身影全数消失。 满月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伴随着一道声音传来。 “他走了吗?” 满月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来者乃是地府的孟婆,便是那个在殿中熬汤的小姑娘。 孟婆没有说话了,只是看着那道门,有些发愣。 在许久之后。 她口中才传来一声低声的呢喃。 “愿他心想事成。” …… 魔君穿行在那一片混沌之中。 在那轮回的长河之中,寻找着那一扇通向人间的大门。 时间紧迫,不容他停留。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于那轮回的角落,找到了那一片未知的混沌,这儿在某个人年头之下化作了一场大梦,却又狭小,小到只是某个人的一片天地。 而他,也走进了那片梦境之中。 …… 梦中的青山城安宁祥和。 城口的茶摊上来往的茶客许多,都是些生面孔,有的甚至都没有脸,没有嘴,在梦主的意识之中,这些人本该如此,只是过路人,又何须面容。 燕黄楼煮着茶,放上了两个小金桔一块热着。 他开口道:“尝尝我这新茶怎么样。” 陈长生自然是乐意的,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赞叹道:“好茶,用什么熏的?怎会有桃香?” 燕黄楼道:“是桃干,这茶好喝是好喝,就是不禁得放,炒干了的也会烂。” “可惜了,茶这东西就是放久了才更是香甜。”陈长生道了一句。 燕黄楼点了点头,说道:“所以说嘛,这一口只是喝个新鲜。” 二人先聊着,燕黄楼也坐了下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哎呀,这日子过的还真是舒坦呢。”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不好吗?” 燕黄楼回过神来,点头道:“那自然是好的。” 陈长生道:“那不然让这世道乱一点?” 燕黄楼听后愣了愣,却是摇头道:“倒是没必要,折腾来折腾去,只是为了新鲜,那倒是有些不值当。” “也是。” 正说着,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先生怎么又跑这儿来了,都说了要先吃过早膳才能喝茶。” 顺着陈长生的目光望去,那身着青群的女子来到了陈长生身旁坐了下来。 陈长生笑着答应了一声,说道:“黄老头早前熬了粥,吃了一些了。” 芸香听后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差不多。” 梦里什么都有。 有他想见的人,有说不完的话,不会孤单,也不会无聊,他能像是一个平常人一般,渡过一年四季,能见大雪,也可见春风。 正在闲聊之间,陈长生却的一愣。 却见眼前的景象忽的变得虚幻。 周遭的桌椅板凳好似在他眼中变得支离破碎。 陈长生不禁揉了揉眼眸,但他侧目看去,却见身旁的人却也在逐渐淡化。 他猛的站起身来,大呵一声:“是谁?!” 伴随着话音落下,整个梦境也由此破碎。 一片大梦,在这一刻好似隐去了一般,周遭茶摊城楼,青山绿水也在这一息之间化作了一片煞白,空荡荡的一片,却又一眼望不到头。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某个方向。 却见哪里,站着一个头覆戏子面具的人。 那面具上的油彩呈现着鲜红的色彩,给人一种冷清而又凌厉的错觉。 魔君开口道:“梦里面的日子,自在吗?” 陈长生的眉头一皱,踏步向前,下一瞬就来到了魔君的面前。 “你是何人?!” 魔君看着他,说道:“你不记得我了?当初你可是摆了我一道,你忘了吗?” 陈长生嘘起了眸子,却道:“陈某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魔君听后却是大笑了起来。 “没有瓜葛?” 他道:“你忘了我跟你说的吗,你…就是我,我们之间,又怎会没有瓜葛。” 陈长生的思绪回转,说道:“你当真好大的本事,谁能想到,你这个魔头会藏匿在黄泉深处呢。” 魔君说道:“世事无常,我不如此,如何能活到如今呢?” 陈长生不想再与他废话,而是直言道:“你来我这是为了什么,陈某不想与你废话,当然,陈某也希望你最好什么都别说。” 魔君听后笑了笑,说道:“是不想面对曾经的自己吗?” 陈长生的眉头微挑,说道:“陈某说过千百遍了,我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我是其他人?”魔君呢喃道。 他迈步上前,那面具之下透出的眸子紧盯着陈长生。 “你觉得我是其他人?” “你难道忘记了,你是由哪里来的了吗?” 二人的目光相对。 刹那之间,陈长生的眼前的景象忽的转变。 却又猛的回神,抬手一招,眼前的幻想支离破碎。 陈长生抬手之间,一柄仙剑紧握手中。 “这里可是我的梦境!还轮不到你这个魔头造次!” 说着陈长生便提剑杀去,下一刻那柄剑就已经横在了魔君的脖颈之间。 魔君神色一凝,连退数步。 他道:“你竟连自己都骗过了,连这些过往都不在意了。” 陈长生御起仙剑,只是淡淡的开口道:“过往云烟,与陈某何干?说什么我是你,我只是我!魔头!你既敢来,我便让你葬身此地!” “起剑!”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五指山 陈长生抬手之间,周遭的场景忽的转变,化作一片深邃的峡谷,山河拔地而起,杀机暗藏其中。 此地为梦,梦主亦为天道。 山河涌动也不过是他抬手之间的事情。 他的身影被高山顶起,脚底山石变幻,化作杀阵,将眼前的魔君囊括其中。 魔君的目光望去,见陈长生忽的变得高高在上,这是身为梦主对梦境的掌控。 “轰隆隆……” 碎石化作尖锐的石刀从他的头顶落下。 戏子面具遮蔽了他的神色,却见魔君双手负背,脚尖轻点,身影挪转之间,躲开了那些落下的石刀。 轻越而起,借那石刀作踏板,一步步往那山巅之上而去。 眼瞧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陈长生挥袖之间,天火卷起,再度朝着魔君烧去,那熊熊烈火沾在崖壁之上,噼啪作响,山石在刹那之间便被烧作粉末。 魔君脸色微便,侧身而过,火光烧去了他些许头发,这也让他由不得惊了一下。 这的确有些棘手。 魔君张了张口,轻叹了一声,心中却是想着,若是往年,他何必这样别扭,这所谓的梦境,也不过是抬手之间就覆灭了。 “也罢。” 魔君于那一处突出的崖壁上停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并拢双指。 “陈长生!” “那不如便比一比,到底是谁的梦更为厉害哦!” 却见魔君眉心之间溢出一抹光亮。 “开!” 随着其手臂一张。 陈长生忽的感觉这一片梦境之中出现了自己无所触及之地。 大梦散开。 待陈长生的目光望去。 却见那魔君化身天帝,坐于那天庭大殿之上。 “诛!” 只一字,好似钟鸣于耳畔炸响。 各路神仙踏步而出,星宿仙官,天王雷公,领数十万天兵天将踏步而来。 “天庭?” 陈长生的神色凝重,在那一群天庭仙官之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 不禁遥想到当年的莲花池遇到三太子的那一刻。 “尔为祸苍生,还不伏诛?!” 伴随着一声呵斥,那数十万天兵天将似天河决堤一般涌来。 陈长生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运转《诸神敕令》,一瞬之间,心中明白了所有。 随即陈长生双手合十。 口中轻声呢喃道:“金石现于灵山上,石破天惊灵猴出!” 随着陈长生的话语落下,那山巅之上,一块灵石孕育而出,好似伴随着斗转星移,一道身影从破石而出。 “立于山中美猴王,灵起智成问长生!” “寻得灵台方寸山,求得长生万神通!” 陈长生的身影化作白发老者。 他的目光看向那眼下跪地的猴妖,开口道:“我教你七十二般变幻,如何?” 猴妖愣愣的点头,说道:“师父,我愿学!愿学!” …… “顺下东海寻神兵,锁子黄金披在身!” “真名于此震天地,齐天大圣孙悟空!” 不过话语之间,好似有千百般岁月流淌过去。 那身着锁子黄金甲的齐天大圣挥舞着如意金箍棒,遥望那远处的天兵天将。 在他身后,是数不清的猴妖,以及各路妖王。 “各路妖王,猴子猴孙,嘿嘿,随俺齐天大圣,杀上天庭!!” 一方地域,两方大梦。 这一刻二者碰撞在了一起来。 此界各路妖王与那天庭各路神仙相争。 犹如一盘棋局一般,于眼前显露而出。 各执黑白。 魔君面色平静,坐在那天帝之位上,摸了摸下巴,口中呢喃。 “好个齐天大圣,好个寿与天齐。” 魔君饶有兴趣的眼下的一幕。 不过片刻之间,眼下梦境便好似经历了沧海桑田。 天庭众将与那山中妖王的争斗持续不断。 甚至天兵天将还屡次落入了下风。 “舅舅,猴妖猖狂,吾愿前去,捉拿此獠!” 魔君听后点头道:“去吧。” 二郎显圣真君大步跨下,一步落入凡间。 “好你个三只眼!竟背后偷袭!吃俺老孙一棒!” 齐天大圣挥棒打去。 二者缠斗于此。 各路仙法云现,化千百变化,你追我赶,应对不断。 陈长生的目光注视着眼下变幻。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那坐于天地之位上的魔君。 事情的结果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二郎真君与齐天大圣斗的难舍难分,二者之间,没有哪一个是讨到好处的,可以说是不分伯仲。 直至最后,二人却也只打了个平手。 可却在此时,太上老君却用金刚琢偷袭了孙悟空,从而导致了孙悟空被擒。 “太上老君,你个阴险小人!!” 孙悟空大喝一声。 魔君笑道:“这般看来,还是本君更胜一筹啊。” 他的目光与陈长生对视而起。 陈长生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望着。 孙悟空被刀砍斧剁、火烧雷击,却依旧未能奈何的了他。 这时太白金星便道:“陛下,待我将这妖猴投入丹炉,炼为灰烬!” 太白金星将孙悟空置丹炉锻炼七七四十九日。 却生变故。 丹炉被推,那一双眸子,却被炼成了火眼金睛。 “喝!!!” 大圣怒从心起。 “玉帝老儿!俺老孙势必杀你!” 一时间整座天庭乱作一团。 孙悟空在这天庭打闹不断,将那凌霄宝殿推翻,打杀各路仙观天兵。 一人独面十万天兵天将,杀的他们有来无回。 眼看着那猴头搅动风云。 身为天地的魔君平静的看着陈长生,开口道:“我早便说过,你便是我,你的一切,都是我赋予的。” 陈长生眉头微挑,却听魔君开口道:“西请如来佛祖……” 眼前的一幕再度重现。 那五指山从天压下。 往日的大圣在这一刻也难以动弹造次。 一场闹剧,以记忆之中的方式收场,两处梦境也在这一刻,化作了平静。 当那十万天兵天将,天庭众将踏云而来。 陈长生便只剩下了孑然一身。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那山巅站了起来。 “魔头。” “我便是我,我不是你!” 魔君面色平静,却只道了一句:“这可由不得你。” 却见其抬手而起,化作大山一般朝着陈长生压了下来。 这一幕,何其的相似。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引魂归来 那般手掌化作山峦,呈现五指。 从那天穹之上压下,彻底压垮了这一方大梦,也压垮了那立于山巅之上的陈长生。 就好像那玩世不恭的大圣,在那西天如来手中,只如玩乐一般,手腕一翻,便将其压的无所动弹。 天庭退去,那场大梦回到了魔君的眉心之处。 他来到那座五指山下,目光看向了那被压在山下的陈长生。 陈长生抬眼看向他,没有言语。 魔君深吸了一口气,周遭有风吹来,也暗示着陈长生此刻的心绪,平地起风,泛起波澜。 在陈长生的注视之下,魔君伸出手来,摘下了那遮住面容的戏子面具。 当那副面容呈现。 二人的目光之中倒印着对方的面容。 此一刻,就如同照镜子一般。 魔君开口道:“如今,作何感想?” 陈长生道:“无话可说。” 魔君说道:“你本就是我估计抛出的棋子,是我神魂之中分割出去的一部分,我将你投入轮回,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 陈长生抬起头来,凝视他道:“你要做什么?” 魔君坐了下来,将那面具放在一旁,此时也没有任何隐瞒,开口道:“我需要你的肉身,替我瞒过天道。”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目光凝视着他。 魔君舒了口气,说道:“你应该庆幸才是,若不是我,那便也就没有你了。” 陈长生撇过头去,只是轻声道了一句:“可笑。” 魔君轻哼一声,说道:“至于你,便代我受那天地雷劫吧。” 魔君轻甩袖子,不再与之言语。 时辰已至。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按部就班。 待他一把将陈长生提起,周遭的光景刹那转变,从此轮回,通向世间。 …… “噼啪!” 祭坛之上,风云鼓动。 雷云滚滚而来,预示着天劫将至。 雨水冲刷在那祭台下的魔修身上,滴答作响。 湿漉的雨水,昏暗的天色,连同着那祭台上不受风雨吹打的骨冷之火。 王和身披斗篷,一步步走向了那祭台之前。 他的手中捧着一扇戏子面具。 立于那祭坛之巅。 “轰隆!” 天雷撒下,落至王和身旁,升起一阵烟尘。 王和心中微颤,不禁咽了咽口水,登临顶点,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天地玄黄,鬼神莫藏,天地乾坤,道法无双,阴阳相生,生死轮回,吾唤尊名,尊请回头,以我心血,魂归故里!” “轰隆!!” 在那祭台之上,魔气浓郁的肉身静静的躺在那里,雷劫袭下,一丝一寸逐渐的有了活力。 四方天地,八方风雨,尽数前来。 “恭请魔君!!” 祭台下跪着的魔修献出自身魔气,一缕一缕飘向那祭坛之上。 干枯的尸骸逐渐有了血色,其上血肉鼓其,慢慢的有了模样。 那一丝又一丝的魂魄从那天地之间而来,三魂七魄,一缕一缕,回归吾身。 雷云轰鸣,风雨撒来。 “轰隆!” 雷劫一道又一道的落在这尸骸之上。 可最终却也未曾奈何的了这具尸骸,那般雷霆反而被那一具肉身所吸纳,逐渐壮大。 见此不对,又起天火。 那灼热的正阳之火从那天穹之上撒下。 王和面色呆滞,踉跄两步,放下面具后连忙下了祭坛。 随之而来的便是数不清的天火烧来。 “轰!!” 在那大雨之中,火浇不灭。 天火焚起,欲要将那肉身烧作灰烬,可透过那光亮,却见那一具肉身泛起光泽,血肉已成,雷火难侵。 魂已归来。 当那一具身躯从那祭坛之上坐起,睁开双眸,周遭是浓郁的天地威压,天火与雷劫暗藏杀机,仿佛势必杀他一般。 “魔君醒了!!” “拜见魔君!!” “恭迎魔君归来!” “恭迎魔君!” 祭台之下的魔修心绪高涨,低头俯首,连连磕头。 而在那祭坛之上,魔君的眼中有些茫然,他抬起手来,却见魔气盎然。 迟疑了片刻。 只见其微微抬手,天火退散,雷劫停滞。 魔君从那祭坛之上缓缓站起身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凝望向那天穹。 一道紫霄已然酝酿而成。 “轰隆!!!” 伴随着一声轰鸣,雷光炸现。 那般天威,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抬不起头来。 此乃天怒。 雷劫加身,魔君的口中发出了惨叫。 “啊!!” 此刻他才意识到,之前的不过只是玩闹罢了。 而如今才是真正动真格的时候。 魔君颤抖着身躯,在那紫霄雷霆的侵身之下,肉身几处烧起,不过刹那之间,便被烧出焦痕,肉身也有了瓦解之象。 “魔头!!” 魔君的口中发出一声低喝,“你休想得逞!” 他的神色流转,目光看向了那祭台之下跪拜的魔修。 心中微颤,打定了主意。 “皆吾魔气,成吾大道!!众修听吾法令,魔气归一!!” 祭台之下的魔修听到此言激动的面红耳赤。 “魔君!!” “吾愿献自身!” 魔气源源不断的自那魔修身上涌出。 紫霄雷霆未曾断绝,一道一道,未曾休止的落下。 “轰隆!”“轰隆!”“轰隆!!” 这般动静也被整个修仙界所发现。 天机山道修即刻敲响大钟,山中修士御剑而行,即刻赶去。 各大仙山也立刻响应,朝着那雷劫所在之地赶去。 尘道求面色凝重,说道:“快些,趁此机会,剿灭那魔头!!” 整个修仙界都被此惊动。 剑仙道修,不知多少数目。 在那人间之中。 正在青楼听曲的景无涯忽的脸色一变。 “怎么了爷?” 景无涯推开了身旁的女子,他来到那窗前,目光凝视向那远处。 他的右眼跳动不止,心中也越发不安。 那女子踏步而来,邀着他喝酒。 景无涯摆了摆手,在那女子的注视之下,身旁仙剑御空而起,大步踏上。 “吗的,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这眼皮怎么跳的这么快!” 只听一声剑鸣,景无涯御剑而去。 女子呆愣的看着这一幕,手中的酒杯也落在了地上,哐啷作响。 惊鸿掠起,那位剑修目光锐利,赶往那人间之外。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闹剧 横跨万里路,御剑至此地。 魔道修士见那天上御剑而来之人,顿时神色一怔。 “诸位道友,随我阻拦这些虚伪之辈!” 众魔修起身,王和也在此刻挡在了祭坛之外。 “来者止步!” 一柄仙剑飞来,直逼王和脖颈。 连退数步,王和身形一转,将那柄剑打飞。 那柄剑辗转回到了一位剑修手中。 江成休的目光看向王和,开口道:“又见面了。” 王和眉头微挑,说道:“不自量力。” 不等二人动手。 却听一声大喝。 “诸位道友,且随我踏破此地,斩那魔头!还我乾坤!” 在这一片荒芜与暗淡之间。 风雨交加,雷劫轰鸣,雷劫照亮了这片天地,也使得这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印入众人的眼中。 正魔两道再次齐聚。 法相神通各自显化,不多时便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 萧洞虚手握长剑,趁着这一片混乱,往那祭坛而去。 王和的目光望去,顿时一怔,开口道:“拦住他!” 萧洞虚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 他连忙转身应对冲上来的魔修。 一柄剑中暗藏阴阳,化为五行,显露山水金石,一剑横扫牵动天势,将那冲上前来的魔修掀翻。 见此他大步向前,一步步跑向那祭坛。 却此此一刻,一道锐利的剑光斩来。 萧洞虚背后一凉,连忙俯身躲过。 转身望去,却见剑生花踏剑而来。 “滚下来!” 剑生花呵斥一声,手上的动作未曾停歇。 一剑杀去,萧洞虚只有躲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艰难阻挡。 面对上剑生花这样的剑仙,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眼瞧着自己落入了下风。 萧洞虚却没有办法,自己深入虎穴的确是危险之举,但他就是想找到办法,只要自己再靠近一些,便能明白这祭坛的作用,从而阻断这运势。 “你们魔修,总做这些下三滥的事,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 话音传来,却见狐珺晗一掌打来。 顿时化解了萧洞虚眼下的困境。 剑生花与之相对,嘘起了眼眸,说道:“堂堂狐君,却跟人道修士混在一起。” 苏珺晗瞧了他一眼,说道:“你一个鬼修,不好好修行,却来参合这档子事,我看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干净。” “多说无益!” 剑生花神色一颤,提剑杀来。 萧洞虚喘了口气,见狐君与之僵持在了一起,连忙往那祭坛上跑去。 他快步跑着,目光不断扫过那祭坛上的古字。 眼看着就快到了那祭坛上。 却忽见一道身影忽的踏来,快了他一步。 萧洞虚浑身一怔,目光望去。 当那人转身看来,只是道了一句:“他该死在我的剑下!其余人,全都滚!” 萧洞虚怔了一下,那人的气势碾压而下,顿时让他无法动弹。 苏珺晗与剑生花也在这一刻停下了手。 二人的目光望去。 见那祭坛上站着的人。 苏珺晗怔了一下,有些意外道:“赵玉清?” 赵玉清手握木剑,踏步向前,那天雷落在眼前的祭台之前,他无半点畏惧。 目光望去,见那人盘坐在此,不断的稳住自身,那肉身有崩溃之象,全靠着周遭魔气护身,才没有被这天劫绞灭。 赵玉清的面色冰冷,提起了木剑。 剑生花心中暗道不妙,乘机杀上,欲要阻拦。 可在这关键之时,他的步伐却被苏珺晗所阻挡。 苏珺晗冷眼看着他,说道:“你往哪去!” “滚开!” 剑生花骂了一声,心中焦急。 苏珺晗冷哼一声,衣袍颤动,妖力尽出,八条尾巴飘散而起,那眉目之间的威严尽显。 剑生花心中焦急不已,可面对如此情况,却又进退两难,只能心中暗自祈祷魔君挺过这一劫。 赵玉清举起了木剑,下一刻就要斩灭那祭台上的魔君。 却在落剑的那一刻。 眼前的人忽然睁开了双眸。 赵玉清手中的剑停顿了一刹。 也只是那么刹那。 二人的目光相对,赵玉清不知怎的,心中忽的生出了一种错觉,剑握在手中,却迟迟没办法斩下。 “啊!!!” 魔君口中发出一声嘶鸣。 魔气荡漾而出。 刹那之间,一股颤动荡漾而开。 雷劫被震碎,周遭凌乱的乱斗也在这一刻停滞下来,树木被掀翻,御剑争斗的修士尽数被这一阵大风刮散。 “咔……” 祭坛呈现出了崩溃之象。 魔君踏步而起,抬手之间,魔气荡漾而出,周遭百里皆被镇压。 尘道求连同着各道修士在这一刻都瞪大了眸子,此一刻,他们甚至在这般威压下难以动弹。 赵玉清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人。 魔君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口,好似想说些什么,但下一刻却施展了一道神通欲要逃离此地。 苏珺晗大喊道:“赵玉清你在犹豫什么!!” 赵玉清在这一瞬间回过神来,一道剑气斩去。 可却为时已晚。 那魔头已经施展神通,化作一道烟尘遁走。 这一剑落了空。 赵玉清喘息了一下,后知后觉之间,眼中尽是茫然。 萧洞虚喘息了一声,嘴唇微张,问道:“那魔头逃走了?!” 赵玉清怔了怔,转头看向了萧洞虚。 萧洞虚亦是有些茫然,问道:“你刚才……” 赵玉清都不等他的话说完,就此御剑而去。 他的身影从身旁掠过。 萧洞虚茫然的望去,不明白这赵玉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剑生花见魔君已走,心中也长舒了一口气。 “走!!” 他也借机遁走,不在此地停留。 王和见此也直接甩下了这祭坛下的魔修,遁走而逃。 江成休却不打算罢手,紧追而去。 “哪里逃!” 王和暗道一声晦气,只得加快速度甩开他。 可这江成休却跟个狗皮膏药一般,一直粘着他。 而在那祭坛下,魔头虽已逃走,但这些魔修也不能让他们逃了,各大仙山宗门修士齐力斩魔,在巨大的人数差距之下,魔修被打的节节败退,余下一些杂鱼便被尽数捉拿。 这一次,再度以失败而告终,让那魔头在关键之时遁走了。 苏珺晗看着眼下的一幕幕。 他张了张口,心中涌出一股念头。 为何每次,都似一场闹剧一般……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多事之秋 人间坊镇。 那一道青衫身影出现在河岸边上。 “呕……” 趴在地上干呕了几口后,陈长生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躺在地上,喘息了一阵。 随之便感受起了这道身躯。 没有业力,没有因果,皆是福运在身。 凑到那河岸边上,借着水中的倒映,看清了自己的面貌,五官无二,只是那头发显得有些杂乱,若是衣服再破烂一些,那便像是个乞丐了。 “呼……” 他长舒了一口气,随后目光望向了那天穹。 迟疑片刻后,开口道:“天地乾坤,敕令,斩分河水!” 话音落下,便见那天地道韵有所呼应。 眼前河床忽的散开,好似被人从中一刀斩开一般。 他缓缓起身,迈步走过了河。 这样的感觉真是让他有些怀念。 往年时,他行敕令,得天地相助,可谓是呼风唤雨,后来入魔便不再有这样的情况了,如今再度使起,不免让他觉得有些恍惚。 他的目光看向远处,心中暗道:“如今这般,就可以能慢慢谋划了,不着急了,嗯……” 如今可是李代桃僵。 他可不是之前的陈长生,而是曾经那人人喊打的魔头。 但是,谁又看的出来呢? 至于陈长生,便代替他承受天道的雷罚吧。 …… 魔君遁走,不断逃亡。 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仍旧没有逃过天地的窥视。 但凡自己停下,下一刻就会有雷劫降下。 他只有不停的逃,寻找那能够躲过天机的地方。 心头思绪一出,他便一路往那荒海赶去。 直至到了某地,没入荒海之中,穿过那海中峡谷,挥手荡开那谷中淤泥,来到了那一道生死门前。 “轰隆!!” 雷劫落下。 几乎力竭的魔君也在这最后一刻进了那生门之中。 他大喘着气,胸膛起伏不断。 手臂已然麻木,身上各处被那雷劫劈的焦黑,好似被火焚烧过一般,惨不忍睹。 “咳,咳…哇……” 他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的内伤也很严重,真正的紫霄雷霆落下,他才醒悟过来,这完全不是修士能够承受得了的。 若非那源源不断的魔气,以及这一副强悍的身躯,他早便神魂俱灭了。 魔君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起身往那门后走去。 一步一步,来到了那南园之中。 满月正坐在那院子中,手中翻动着一本书,饶有兴趣的看着。 见有人来了,抬眼望去。 满月的目光看着他,不禁笑道:“我就说,你没那么容易死。” 魔君脸色微变,走上前坐了下来。 “得益于这幅肉身。” 满月看了一眼,点头道:“那倒是,好歹当初他以前也是由僵道入行,又称金僵道人,这幅肉身自然强悍不矣。” 她打量着眼前的人,却是有些意外,开口道:“你似乎很平静。” 魔君眉头微挑说道:“木已成舟,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更别说如今身受重伤,宛如丧家之犬,除了此地,我也别无去处了。” 满月微微点头,说道:“明智之举。” 她放下了书,说道:“当年在青山城时你收留了我,如今我也收留你一阵。” 魔君嗤笑了一声,说道:“那还真是多谢。” 满月张了张口,说道:“陈长生,你早该明白的,我本天道,最是无情,从一开始,你就踏进了圈套里。” 如今已然化作魔君的陈长生面色平静,说道:“其实早在之前的时候,我就有所发觉了。” 满月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何不当初就斩了我。” 陈长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没有你们,我又如何能完善地府黄泉,顺利的踏进轮回呢。” 满月说道:“所以你本意就是想拉我们做你的垫背的,你还真是无情。” 陈长生道:“若是对待朋友,陈某定不会如此。” 满月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将你赶出去还来得及吗。”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你觉得呢?” “玩笑而已。” 满月看着他,说道:“便在这住下吧,等你修养好了再出去。”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满月耸了耸肩,说道:“我不做什么,是他想做什么,你得去问他了,我了解不多。” 陈长生道:“所以,你早就知道,地府是无法破除诅咒的,对吗?” 满月点了点头,“知道,他早便试过了。” 陈长生怔了一下,“早便试过了?以前还有地府?” 满月解释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想不明白吗?” “什么?” “我本就是天道的一部分,那你觉得,我会是哪一部分呢?” 陈长生恍惚了一刹,说道:“原来如此……” 满月说道:“我于这世间,本就只是一道规则罢了。” 陈长生道:“所以,玉萱的事也是你编造?” 满月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我不曾骗过你。” 陈长生顿了一下,随即说道:“那你,又是抱着什么目的呢?照你的话看来,你与那魔头应该有着不同的目的,只是过程相似,故而同路,我说的可对?” “不错。” 满月停顿了一下,却是看向陈长生道:“不过,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如今你已无力阻止这一切了。” 陈长生不禁揉了揉眉心,说道:“都已经这般了,明说又能如何呢。” 满月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只告诉你,你和他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陈长生恍惚了一刹。 他沉吟片刻,却道:“一样?” “是的。” “可他的作为,却有些不一样。” “一样的。” 满月舒了口气,说道:“你们最终都会走向与天道抗争的一幕,你的心中任旧对于天道抱有好的看法,但他却不一样,他是一心要改天换地。” “改天换地就能破除诅咒了吗?” “兴许可以。” 陈长生眉头紧皱,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满月说道:“这是他的原话,我不是你们,又怎会知晓那么多事。” 陈长生张了张口,轻叹了一声,低下了头来。 “多事之秋。”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渺茫希望 自古以来,于天相争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也总是会有这样的一群人,出现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这是史书笔记之中不曾记载过的一些人,当他们踏上这条路开始,便也注定着烟消云散。 在满月的记忆之中,她都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似他们这般不畏天命的人了,但唯独他陈长生,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 两千载命运,抗争于天道。 再至往生轮回,行僵道,入魔道,血洗了整个修仙界,在这片天地之间,掀起了一阵令人难以置信的动荡。 那时的他,不畏天地,一步步往前踏去,势必要与那天地争上一争。 可最后,却失败了。 败的彻底。 为了保住性命,他逃离了肉身,窃夺了黄泉的规则,躲在了其中,也是因此,他躲过了诅咒,并斩下一部分神魂送入轮回,借机假死,瞒过天道。 天道果真上当了,追着前去,而他也是在这个时候,慢慢的蚕食黄泉的规则,一步步将这占为己有。 而后来的陈长生,也就是由此而来。 这一路上多有波折,不过好在又有了希望,魔君假借肉身回到了人间,躲开了天道的目光,这也意味着,在不久后的将来,他真的有可能逆反天道。 满月也不知怎的,总是对于这个人有着莫名的信心,又或者说,她早也觉得,这方天地,早该换一换主子了。 这时,一旁的陈长生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某仍有一处不解。” “怎么?” “为何,地府轮回会是无用之举?在那诅咒之间,间隙不过是在于轮回,我越过其中,不就是跳出了诅咒吗,为何会不行呢?” 满月撑着下巴,平淡道:“你们不一样,这天地之间总有一些特立独行的人,而你们,并不在轮回的法度管辖之下。”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不解道:“为何?” “他与我解释的时候,有意避开了这个问题,我想他是知道原因的,若有机会,你亲自去问他吧。” 陈长生沉默了片刻,随即道了一句:“多谢。” 满月拿起书继续往下看了起来,说道:“你去地府修养吧,只有在靠近轮回的地方,你才能躲过那诅咒。” “嗯,好。” “记得戴上面具。” “……嗯。” …… 当陈长生来到地府看到如今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恍惚,转眼数年过去,这里已经大变了模样,地府的一切都已完善,各路阴差鬼差把手各处,沙海之间,数不清的亡魂赶赴那奈何桥。 在如此短暂的岁月之中,这里却得到了真正的完善。 当初自己由人间带来的将士亡魂如今担任着鬼差之责,化身阴兵,镇守在这地府各处,一切是那样的井井有条。 陈长生从那天穹之上落下,往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了那远处虚幻而又缥缈的长桥。 而眼前的景象也越发昏暗了起来,好似预示着阴阳的交替。 他走到了那殿中。 却见到一位女子正在熬着汤,来到此地的亡魂总是能领上一碗汤,她是地府的孟婆,喝了这碗汤,才能忘却前世今生,走入那轮回之中。 可当陈长生看到那女子的面貌时,却是心头一怔。 孟婆感受到这道不一样的目光,抬眼望去。 “咦?” 孟婆眨了眨眼,问道:“魔君魔君,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人间了吗?” 陈长生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便回答了一句:“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了。” 孟婆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多心。 “喝汤吗?” 陈长生看着那闻着诱人无比的汤,摆了摆手,说道:“我就不喝了。” 他接着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就走了?” 孟婆本想喊住他,可魔君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陈长生立刻找上了满月,他问道:“奈何桥边的孟婆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 “你想问她为什么那么像玉萱,对吧?” “嗯。” 满月回答道:“她就是玉萱。” 陈长生手臂微颤,问道:“你不是告诉我说,玉萱承受了因果,坠入轮回了吗?” 满月点头道:“是啊,不过在那黄泉路上,却被人给拦住了。” 她站起身来,说道:“她如今,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那般因果早便让她从踏入轮回的那一刻起,就忘记了所有事情,如今的她不过就是一道魂魄,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 “起初时,我与魔君商议,想将她送入轮回,再寻后世,可世事无常,意外之间,我们发现她与你们一般,都是那个特例,她本身就是跳出过轮回的人,《往生经》注定了她无法似一个正常一般轮回转世,所以,我们便只有另寻他法,暂时便让她去做了孟婆的职务,这样也不会太过无聊。” 陈长生恍惚间坐了下来。 一些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之中闪过,这不禁让他感到有些头疼。 揉了揉眉心,他舒了口气,说道:“方才何不给我打声招呼。” “忘记了。” 满月提醒他道:“你若有心,就少跟她接触。”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希望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嗯。” 陈长生道:“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 满月想了想,说道:“他把那柄魔剑留给了你,还有玲珑魔塔,一样也留在了这里,你随意处置便是,现在,他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建议你配合我们。” “毕竟,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不是吗?” 陈长生看着满月认真的神色,他顿了一下,说道:“我再考虑考虑。” 满月说道:“你好好考虑吧,反正日子也还长着呢。” 陈长生离开了南园,再度回到了地府。 他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反复回忆起了最近的事情。 他从一开始,就沦为了别人棋子。 自己所遇到的一切,都是事先所安排好的。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受。 他本决心沉入大梦,可却又被那魔头踹开了门,这样的身不由己,也不由得让陈长生思索起了何去何从。 自己该不该掺和进去呢? 不得不说,满月的话,的确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起居郎 当初的魔头如今以陈长生的身份活在了这世间,并以此瞒过了天道的杀伐。 也从此刻开始,他开始谋划这一切的事情。 要想改天换地,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说是在这样一副孱弱的躯体里。 眼下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一路南下,来到了那沿海边上,买了一艘渔船后便进了荒海之中,一路来到了一处荒岛之上。 接下来,便是一边修行,一边等待。 人间的灵气终究不如修仙界,所以他此番得去修仙界找一处福地洞天,以供修行。 他的步子很稳,上一次吃了亏,如今不敢再有半点懈怠。 …… 春去秋来。 日子过的很快。 看着那树叶泛黄落下,也预示着寒冬不远了。 北方的冬日对于生活在南域的童念一而言实在有些难以适应,不过好在府上碳火不断,时常烤火便也就轻松了许多,不过她却还是因此手上起了些冻疮,怎么都不安逸。 唐世景闲在家中无事,便与之聊了起来。 “陛下想安排那个解环去工部。” 童念一顿了一下,抬起头来,问道:“工部?” “嗯。” 唐世景道:“陛下很是看好他,算是对他的考验。” “六部就没有简单的活儿,但如今的情况却有些不一样,工部远远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前些日陛下收了一道折子,上面清楚的写着工部大小官员贪墨的情况,其上数额让人看了都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有意拿工部开刀,解环便是前去探路的。” 童念一听后张了张口,说道:“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得罪人的活儿?” 唐世景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陛下兴许就是想要解环做一个谏臣,将这朝堂上的人得罪死。” 童念一抿了抿唇,眼眸担忧道:“陛下是否有些太过心狠了。” 唐世景没有接话,而是说道:“兴许这样陛下也好找理由抄了解家。” 童念一烤着手,随即问道:“叔叔,那官家对我是如何安排的?” 唐世景想了想,说道:“陛下似乎是想让你做起居郎的职务。” 童念一怔了一下,恍惚道:“陛下让我做起居郎?” 唐世景点了点头,说道:“按理来说你是不够格的,我也不明白陛下是何意思,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活儿。” 起居郎掌记录着陛下日常行动与国家大事,朝会上的事要一字不差的记下来,不可偏颇,这很是考验笔力,更考验听力更记忆里,因为一旦记错了,就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话只说一遍,便要全部都给记下。 童念一摇了摇头,说道:“比起解公子而言,我也算是轻松的了。” “这倒也是。” 唐世景道:“你且放心,陛下与你如意姐姐乃是至交好友,当年你如意姑姑也没少在陛下耳畔说好话,不说平步青云,但至少危险的事不会让你去做的。” 童念一低下头来,说道:“这可不好说。” 唐世景笑了笑,没有接话。 新官上任,朝会这一天,众人也发现了今日的起居郎换了人,从之前的两鬓斑白的贾大人换做了如今这位白面俊首的小郎君,瞧着很是养眼。 “诶,起居郎什么时候换了?” “我也不知道啊。” “眼下这位好生俊俏,甚是年轻啊。” “啊,这不是那位殿试二甲的童郎君吗,这么快就走马上任了?” “似乎是陛下亲点的。” “第一职便是起居郎啊。” 待到官家到来,方才那喧闹的事顿时就停了下来。 随着礼官的几声高喝,百官拱手俯身。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之便是今日的政事,一来便上了大招。 身为阁老的重大人一步迈步,手捧折子,跪地道:“陛下,微臣有奏。” “准。” “工部上下大小官员,贪墨朝廷银两,其数额之大,好似天文之数!” 此言一出在场百官无不惊愕。 更有点的心中已经开始慌了。 工部尚书这时站了出来,说道:“重阁老,说话要讲证据,我工部上下一心为国为民,账目数额都是清晰可见的,何来贪墨一说。” 说着他拱手看向陛下,“请陛下明鉴。” 燕南天看向重阁老,问道:“重大人直言进谏,可是证据在手?” 重阁老道:“回陛下,臣自然有证据,这是工部上月整理出的账目,其中修缮东宫所记,木料花费比市价要高上两成之多,而实际运到工部的木料,也远没有实际上记录的这么多。” 身为起居郎的童念一将这一言一语都给记下。 身为工部尚书的闻大人这时直接开口,愤而叱道:“你休要血口喷人!陛下明鉴!我工部账目未曾出错,东宫本就是太子行宫,木料都是上成,价钱自然要贵上些许,而重大人所谓的木料不足数,其实是因为还有一批仍在路上,还未入库记录!” 重阁老嗤笑一声,说道:“重阁老不是混淆视听?那木料我亦看过,上下对比,与外面一般无二,大批采购没有便宜不说,还贵了两成。” 工部尚书道:“您又如何知晓这木料之价格,时候不一,木材不一,价格固然不同,重阁老久居上位,又怎清楚这市价几何呢。” 顿时间锋芒毕露。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你什么勾吧都不懂,在这瞎逼逼什么。 话到这里,重阁老也直接出口喷了起来。 顿时之间穷图匕见。 朝廷上因为这两位官员吵的不可开交。 童念一笔杆子都快冒烟了,好不容易等到了陛下发话。 “行了!” 燕南天一句打断他们,说道:“朝廷之上,岂容你们二人这般吵闹谩骂,成何体统。” 重阁老道:“陛下,臣所言皆有依据,工部贪墨之事绝非这一件两件,还请陛下明察。” 工部的闻尚书道:“陛下,我工部未曾贪墨啊,陛下明鉴。” 燕南天摆手道:“既然你们二人各自有理,那朕便遣派一人前去工部,查清账目,点明数额,若是工部未曾贪墨,那朕定会还闻大人一个清白。” 闻大人磕头道:“臣谢过陛下。”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剑闯地府 一句话下,才出翰林院的解环就去了工部。 这也意味着,她接住这活,不管有没有查到,自己都得得罪人。 若是工部真的贪墨了,工部估计是要大换血,虽然闻大人不在了,但并不代表,他背后的人就会不在。 这样的事,绝非是一介尚书就能左右的。 其中大概率站着阁老的影子。 而且贪墨这样的事,谁人不明白啊,在场的百官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哪个不清楚这些,要不然那些年年各地进上来的岁供是从哪里来的。 退朝过后,童念一也没有离去,而是转身去了御书房。 陛下处理政事时,她一样也得在。 尽管一句话不说,那也得待着。 这活主打的就是一个陛下在哪我在哪,反正什么都不能漏下。 燕南天批阅这奏章,忽然问道:“起居郎。” 童念一顿了一下,起身就要行礼。 燕南天压了压手,说道:“坐着说吧。” 他接着问道:“头一天做起居郎,感觉怎么样?” 童念一如实回答道:“回陛下,还算适应。” “今天朝堂上的记录拿给我看看。” “是,陛下。” 递上折子,燕南天翻看了一遍,看着那上面将尚书跟阁老对骂的话都记了个清楚,他的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了笑意。 童念一问道:“陛下,微臣记的,可否有错?” 燕南天放下了折子,说道:“挺好,比贾大人记的好多了,不死板,挺不错的。” “陛下过誉。” 燕南天随即却又问道:“你对工部的事怎么看?” 童念一顿了一下,说道:“微臣……” “直言便是。” 童念一道:“以微臣之见,若是工部真的贪墨了,恐怕今日闻大人在朝堂上也不会这般从容以对。” 燕南天点了点头,说道:“答的还算规矩。” 童念一低着头,不敢多言。 燕南天舒了口气,说道:“说起来,你姑姑什么时候回上京城来?”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此事不记在起居录里。” 童念一顿了顿,说道:“如意姑姑之前祭信前来,说过不久就会回京。” “待她回到了,让她来找朕。” “微臣明白。” 随后便是个忙个的。 童念一就这么坐在那里,将方才陛下问起工部的事记录下来,随后将后面的事一句话带过,陛下批阅奏折,从什么时辰到什么时辰,就这样完了……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她便出了宫。 第一天上职,感觉很不一样。 尤其是起居郎这个活,跟陛下相处甚多,更是压力极大。 这官,不是那么好当的。 …… 陈长生整日都待在那地府之中。 靠近那轮回的大门。 一座黑塔摆在这里,源源不断的魔气裹挟在那走入轮回的亡魂身上,带进了轮回之中。 陈长生看向那门前的黑塔,抬手之间,将其招了过来。 此时此刻,这座黑塔已经不再能开口了。 从一开始,陈长生便误会了。 这座黑塔,从来都没有灵智。 唤魔神君将他的头颅藏在了这黑塔之中,夹带着他的一缕残魂,一并被封印在这座黑塔之中,一直以来,与陈长生说话的,都是那魔头。 如今掌心之中的黑塔,不过是一件简单的法器罢了。 陈长生看着这座黑塔,心中涌出些许无奈。 尽管他知晓这黑塔必有藏匿,可他却也未曾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 所以,当初在临安坊与獾妖相遇,也并非是意外,而是可以安排好的,这黑塔,注定要落进他手里。 这些骗局,一层叠着一层,让人看不透真相。 陈长生将这黑塔封印,同时阻断了魔气通过轮回涌入那时间,他如今无处可去,天道之下,无处藏身,只得栖身在这地府轮回门前,静待时机。 再他没弄明白一切的前因后果之前,他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可这一日,地府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 一道剑光从那沙海斩出。 惊鸿掠起,再这沙海之中牵起了一阵沙尘风暴。 来往亡魂避之不及,被那剑气所伤,顿时之间魂飞魄散。 而那道剑气的主人,则是一步踏过沙海,在那摧枯拉朽的剑气之下,直奔这地府而来。 地府阴差尽数出动,抵御此袭。 可他们却连人都没有看到,只是那一道剑光,便敲开了大门。 无人可挡。 那道身影涌入地府之中,一直来到了那轮回的大门之前。 陈长生看向面前的人,第一眼就看见了他手中的木剑。 赵玉清举起了剑来,指向了他。 杀意涌现。 可赵玉清却迟迟没有动手,而是问道:“你到底是谁?!”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这样的话不禁让他错愕。 他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赵玉清眉头拧紧,呵斥道:“我问你,你到底是谁?!” 陈长生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很是好奇,赵玉清当日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长生道:“如你猜测的一般,我的确不是那魔头,陈某很是好奇,那天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随着陈长生的话说完。 赵玉清放下了那柄木剑,杀意顿时荡然无存。 他紧皱着眉头,看着如今身上魔气萦绕的人,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长生叹息了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赵玉清听着陈长生从头来的叙述,却觉得这件事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那魔头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为何自轮回时,便能互换二者的肉身。 赵玉清张了张口,说道:“那岂不是说,你要替那魔头承受天罚?”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的,不过只要我躲在地府,天道也拿我没有办法。” “这与监禁何异?” “并无差别。” 赵玉清沉吟片刻,随后抬起头来,说道:“我去杀他。” 陈长生听后思索片刻,却是摇头道:“且不说你能不能找到他,若你真的杀了他,那我恐怕真的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赵玉清手中木剑颤了颤。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似乎是想寻求那解决之策。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如今眼前的困境,陈长生只有等。 在机会未曾出现之前,他只有不断的修行,在那关键之际,去搏那一个机会。 他作为唤魔神君早就规划好的替死鬼,在这场棋局里,交给他的结局之后两个,死在天劫之下,要么就是躲藏于此,苟且偷生,却永世不得踏出这里。 但俗话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这最后一丝机会,便在于他身后的门里。 在那轮回之中。 魔君取缔了他的身份,但同样的,也将遭受那一副身躯所带来的因果,他将如曾经一般,经历岁月轮回,死而复生,生而复死,如此往复。 那个一,就在这道门后。 可如今,却不是一个好时候,一切只有慢慢的来。 …… 顺治九年,夏末。 借用陈长生的身份,那个行走在世间的魔头终于寻得了一个好去处。 一位已故修士在这儿留下了一处洞府,并将自己的魂魄封存于此,表面所言传承,实际上是想借机夺舍。 而不巧的是,他没能遇到个软柿子。 在魔头放出神念威压之下,那修士的魂魄顿时土崩瓦解,在他的目光之下,烟消云散,这一切,也不过只是一念之见。 魔君满不在意,挥手之间,将这洞府之中的杂尘尽数吹散。 随手之下,在这里布下了阵法,此地也成为了有主之地。 可当他还未坐下歇息,便感觉到那魂火摇曳。 片刻后身形逐渐分散,化作砂砾,要随着这天地的规则消散。 魔君轻叹了一声,眼前的光亮也逐渐消散了去。 转眼间,便遁入了轮回之中。 …… 顺治十年。 官家整治工部,几经周折,查明了工部的贪墨,其数额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官家大怒,工部大小官员近半数被打入天牢,工部尚书首当其则,抄家,流放与披甲人为奴。 一夜之间,满城风雨。 有人想趁机逃走,但在那城门外却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工部近一半官员尽数落网。 只一个字。 杀! 自皇后离世过后,官家便再没有当初那般仁慈了,变得杀伐果断,不再留情。 工部一半的人员落马,但官家却以极快的速度提拔上来了一批人,不过几日之间,工部再度恢复了运转。 而当那朝会大开。 官家更是开口道:“工部如此,诸位爱卿又会是怎样的呢?” “查!” 一句话下。 百官心惊肉跳,但他们明白,自古以来,贪墨的事从未断绝过,当官的就没有不贪的,只是贪多贪少的问题,一般而言,就只是杀鸡儆猴罢了。 而他们这一次却预料错了,陛下的做法,比他们想象的要狠辣的多。 先是内阁阁老杨学士被抄家灭族,后又是内廷的内务大监被当众斩首,再后来,户部侍郎又被当众处斩。 不仅如此,连武将也在其中。 从龙之功下的威武营大将何将军被拿如天牢,不过两日便被处斩。 “还不停下!还不停下!” “陛下到底要杀多少人。” 百官都觉得陛下是疯了,再这样杀下去,朝廷要乱作什么样子。 同年七月。 连续半年的贪墨风雨终于停了下来。 余下的官员也在这一刻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朝廷近半数的官员都有涉及,下场惨烈,朝廷之中的人员更是大换血,如今尽是一些生面孔,让人恍惚。 解学士身为这次贪墨案中的重要人物,也算是为陛下立下了汗马功劳。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他四次遭受刺杀,其中三次逃过一劫,有一次则是险些丧命,于那床上躺了一月有余,捡回了一条命。 “解卿此番功不可没,如今工部侍郎之位暂且空缺,解卿便暂领此责吧。” “微臣叩谢陛下。” 经历了四次刺杀,几番生死,解环一跃坐上了工部侍郎的位置,这样的升官速度令人惊愕,但却也没一个人站出来的反对的。 毕竟他们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四次刺杀下活下来。 不过说起来,陛下似乎话里有话。 暂领? 这解环,估计还有别的安排。 而童念一这一年里却都在做着起居郎的职位。 日子有些枯燥,但对于她而言,也不算什么,偶尔陛下会问一些事,她也如实作答,不敢逾矩,燕南天也挑不出她任何毛病来。 但也是因此,这起居郎的位置才坐的不温不火。 总之在童念一看来,暂时是没有升迁的可能的。 如今的陛下,要的是一个敢说,敢讲的人,解环是不二人选,而童念一则是太过于珍惜自己的羽毛了,以至于说话都是规矩无比。 顺治十年,冬月。 天降大雪。 如意带着董赤玉回到了上京城。 又过去了几年,她的面容越发苍老了,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痕也越发明显。 当燕南天再度见到她的时候,不禁觉得错愕,一时间都没能认出来。 “你怎么老的这么快……” 如意搓了搓手,平静的说道:“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了,过了五十这个坎,便是一年一个样了。” 燕南天听到这样的话有些茫然,他道:“你叔叔便是神仙吗,你何不去寻那长生仙法?” 如意摇了摇头,却道:“陛下以为,长生就一定是好事吗?” 燕南天沉吟了片刻,却没办法得出答案。 如意说道:“我这一辈子活的够够的了,什么都见过了,什么都体会过了,再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能得个善终就已经很不错了。” 燕南天眉头微挑,说道:“你还是少说这样的话,于你而言,再坐个二十余年该是没有问题的。” 如意想了想,说道:“兴许吧。” 她甚至觉得这二十余年,不免有些太长了些。 但她也清楚,自己的的确确要比寻常人活的久一些。 “别说我了,你看着可比我老多了。” 燕南天说道:“每日劳心劳神,自然老的更快一些。” 如意想了想后道:“那挺好,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能送送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朕为何就不能长生? 顺治十二年。 转眼又是两年岁月。 惊蛰。 阴雨绵绵,万物复苏。 在惊雷与春雨的捶打之下,世间万物重新恢复了活力。 一场大雪过去,人间再度有了活力。 狸仙庙里的猫儿渡过了一个寒冬,初春的日子里鼠患不多,好在百姓们知晓这有一个灵性的庙子,偶尔送些吃的来,这些猫儿才得以饱餐一顿。 狸花教会了这些猫儿该如何在这世道下活下去,尽管它们依旧看不明白字。 看着这一庙子的猫,它忽然也觉得自己有了归宿。 这些猫儿好似它的孩子一般,慢慢长大,慢慢的独当一面。 它的确也成为了猫大王。 …… 入夏。 当新生儿不再带着魔气降世,正道的修士都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总是心有担忧,担忧那魔头掀起这天道大劫,可意外的是,自那一次后,那魔头再没有显露过身影。 而魔道一脉,也好似藏了起来,少有在人间现世。 魔君再度从那轮回之中醒了过来。 眼下的岁月很是枯燥,他要做的便是完善这具肉身的不足,这将需要很长的岁月。 而身处地府的陈长生,则是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他盘坐于那轮回之前,炼化那阴阳之气。 一切都处于了寂静之中,但好似也预示着不远的将来将会有一场大乱。 在这枯燥的岁月里。 赵玉清偶尔会来地府看一看他。 满月并没有阻拦过赵玉清,大抵是因为当年天道追至此地时,赵玉清替她解决了阻碍,便也就卖了一个人情。 赵玉清是个很无趣的人。 从他的行为就看的出来,那云浮山上一片寂寥,但他却能一个人在那山上待上数十年,数百年。 故而每次来,他都跟陈长生聊不了几句。 说的也只是一些外界的变化。 岁月就这么匆匆过去了。 …… 顺治十四年。 入秋。 天冷了起来。 百姓也不再穿的单薄,用作抵御那寒风。 上京偏向北方,总是冷的早些。 而这一场入秋的风却使得那九五之尊受了风寒。 上了个早朝过后便只觉得昏沉沉的。 宫中的太医熬了药,但这药再厉害也没办法立刻就好起来。 就这样躺了一日。 夜里燕南天才浑浑噩噩的清醒了一些。 他有些诧异,“朕竟然病了……” 连一点小风都受不了了吗? 当年踏马沙场时,再严寒的风他都吹过,也未曾像是这样难熬过。 当他站在那镜子前看着自己。 那黑白相接的头发,像是在提醒他一般。 自己似乎真的老了! 这不由得让燕南天有些焦虑不安。 越是往那深处想,他越是害怕。 当天夜里,他便命人将三元道人请进了宫里。 “真人请坐。” 三元道人恭敬坐下,随后问道:“陛下深夜唤贫道前来,可是有要事?” 燕南天笑道:“朕心有疑惑,才请教道长一二。” 三元道人听后顿了顿,说道:“陛下请问便是,贫道知无不答。” 燕南天顿了一下,随后直言开口道:“敢问真人,身为帝王,真的就断绝长生路吗?” 这样的话惊起了三元道人一身冷汗。 他也未曾想过,燕南天会这样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 燕南天笑了笑,却假作平静道:“真人不必担忧,朕只是好奇而已,随意问问。” 三元道人回答道:“回陛下,陛下身负人道气运,贵为天子,但身处其位,也将身受其束。” “也就是没有可能?”燕南天道。 三元道人深思良久,说道:“陛下想听实话吗?” “自然,你直言就是,恕你无罪。” “陛下若舍弃身下的位置,想来是有机会的。” 燕南天听到了这个回答,心中却又恍惚。 让他不做皇帝了? 可这个位置,哪里又是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 燕南天有些失望,随意聊了两句后,便命人将真人送了过去。 三元道人从宫中出来过后心情异常沉重。 他明白,无论是官家一时兴起,还是有所预谋,那追求长生的种子便已经埋下了。 三元道人有些后怕,大抵是怕这一份因果。 他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的那一句话。 “唉,怎么老而糊涂了呢,罪过罪过……” 三元道人不知如何是好,他知晓,这份因果,不管怎样都沾在了他的身上。 于是第二日,他便找了个借口,将权道宫的事交给了弟子打理,而自己则是南下回了权山。 他得躲着。 童念一清早便来了宫中,记录官家起居事情。 见陛下双眸疲惫,眼色昏沉,便道了一句:“陛下昨夜没休息好?” 燕南天舒了口气,说道:“受了风寒,总归有些不适。” 童念一道:“微臣听闻昨夜陛下召了三元真人进宫,不知此事是否记在起居录中?” 燕南天点头道:“不必记在其中。” 童念一低下了头,答应了一声‘是’。 陛下说的很是平静,但童念一却明白,陛下绝对是和真人聊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不然,昨夜宫中的人就会连她一块请进宫去。 作为起居郎,如果夜里官家忽然唤人入宫,她身为起居郎也是要一同前去的,但昨夜,却未曾有人来召她。 之后的半年里,童念一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以前,陛下很少关心道人的事情。 但如今,却频繁的有道人入宫,陛下偶尔会与这些道人闲聊,说一些废话。 对,就是一些废话,在童念一看来,这些话就跟拉家常一般,而陛下却好似总想说些什么,但到关键之时,却又欲言又止。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半年之久。 那天夜里,燕南天心中忐忑不安,惊醒过来后便喘着粗去,脾气也尤为暴躁。 宫中的随从被骂的狗血淋头,当夜就换了一批宫女仆从。 传出来的意思是说,陛下生了梦魇,故而大怒,以至于第二日早朝的时候,陛下话语之间,总是带着一些烦躁,百官心中知晓,也不敢前去触其眉头。 退了朝后,童念一照例来到了御书房。 这一日,燕南天没有说半句话,他不停的批阅奏章,试图麻痹自己。 童念一也不敢开口胡言,而在晌午要离去的时候。 她都已经走到门口了。 却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声低声呢喃。 “朕为何就不能长生呢……” 若是旁的人,隔着这么远,定是听不见这一道低声的。 可童念一自幼就不同于常人。 这一句话,她听的清清楚楚!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獾妖造访 童念一听到这句话时瞳孔猛缩,但很快便就平静了下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直至出了皇宫。 她才大喘了一口气。 她的目光有些茫然,转头看向了那宫门。 陛下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只这般想。 下了值后,她并没有回唐府,而是去了郡主府里。 “念一?” “董姑姑。” “快来坐。” “如意姑姑不在吗?” “她去找狸花了。” “那我就等一等……” 董赤玉见童念一神色不安,便问道:“怎么了吗?出什么事了?” 童念一张了张口,随着一声轻叹,说道:“官家最近有些奇怪。” “嗯?怎么个奇怪法?” “官家他,似乎在想长生的事。” 此言一出董赤玉都不禁愣了一下。 正是此时,白管家正好端着茶水上来,听到此言顿时就是一怔,手里端着的茶水都荡出来了一些,落在了茶盘上。 二人的目光顿时看向了白管家。 白管家心头一怔,颤了颤,说道:“奴才什么都没听见。” 董赤玉颇感头疼,摆了摆手,说道:“没事白管家,你先下去吧。” 童念一道:“董姑姑,此事非同小可,当年大景灭国的教训历历在目,我就怕官家重蹈覆辙。” 董赤玉沉吟片刻,却道:“当年顺成帝也曾痴迷道法,但国事却也从未落下过,更是将天下治理的有模有样,或许也没有那么坏。” 童念一沉吟片刻,却是摇头道:“官家比起先帝,是远远不如的。” “我回来了!!” 一道声音从府门口传来。 “木头木头,想我了没有。” 如意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堂中,却是一顿,看向了童念一道:“呀,小念一你怎么来了。” 童念一道:“如意姑姑。” “你们聊什么呢?”如意问道。 童念一正要开口,却被董赤玉打断道:“没聊什么,这不是等你回来吃饭吗,狸花接回来了吗?” “是吗?” 如意坐了下来,灌了一口茶水,说道:“骇,狸花它是乐不思蜀了,说要照看它的猫子猫孙,没空回来了。” “它还真是的。”董赤玉笑了一下。 童念一看了一眼董姑姑,思索片刻后,好像明白了刚才为何要打断她。 这事,恐怕真不能跟如意姑姑说。 以如意姑姑的性子,搞不好现在就能提着枪杀进皇宫里去,质问官家为何要去想那长生之道,以官家的秉性,此事若是好好说还有余地,若是这般不给他面子的话,大抵是会闹翻的。 帝王到底是要颜面的,但以如意姑姑的性子,大概是不会给他留面子的。 这事,暂时还不能跟如意姑姑说。 在郡主府吃了饭后,童念一就回了唐府,一路上她心事重重的,只因此事,她不知道找谁帮忙才好。 她自己肯定是不能去说的,她身为起居郎,最不应该的就是揣测圣意,这是犯了忌讳的,陛下一怒,不仅她要遭殃,连同着唐叔叔也得受累。 唐世景看出了她心事重重,便问了问。 童念一便将此事告知了唐世景,并将自己的顾虑一并说出。 唐世景道:“你是对的,此事,的确不是你我该去提的。” 童念一道:“可若是陛下真的陷入那长生道中,恐怕天下真的会迎来劫难。” 唐世景沉吟片刻,说道:“此事,你莫要再去想了,我去找人便是。” 童念一顿了一下,问道:“有合适的人选吗?” “三元真人最是合适,不过他已经南下回了权山,当初我还觉得意外,恐怕那时候,真人心中就有所预感,所以才慌张离开了上京城。” “但如今,的确还有一人有资格去劝陛下,待我修书一封便是。” …… 天下北面东方。 獾妖坐镇妖坊,处理着各处妖坊递上来的大小事务,妖坊越发兴盛了,但麻烦的事也越来越多了,这个位置不好坐,虽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但却是一个不能出差错的活儿。 “坊君,人间有信来。” 一道人影来到殿前。 獾妖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人皇的信?” 赵霖摇了摇头,说道:“是朝廷户部尚书唐世景的信。” “唐世景?” 獾妖思索了一下,说道:“唐家的信?” 赵霖将信递了上去。 獾妖取出信件,看了一眼。 他见其上字迹,却是愣了一下。 可随即却是平静,似乎并未感到惊讶。 他将信放了下来,沉思了起来。 赵霖站在一旁,也未曾询问那信里说的是什么,但见坊君这样头疼的模样,可见这次的事不太简单。 獾妖沉吟良久,却道:“我去一趟上京,妖坊的事情暂且先交给你。” 赵霖听后愣了一下,说道:“坊君,此事,要不然还是让……” “你之前不是做的挺好的吗。” “不是……” 赵霖张了张口,说道:“坊君,到底我不是妖族,难免会有所争议。” 獾妖却是摆了摆手,说道:“这无所谓,相比起旁人,我更相信你。” 赵霖想要拒绝,却被獾妖一句话打断道:“就这样吧。” 说着,他便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径直走出了这里。 赵霖一脸茫然,他实在是不想接这个活儿。 …… 距离信件发出已经过去了五日。 五日时间,獾妖便已经到了上京。 他却也没有去唐府拜会,毕竟此事是要去触人皇的眉头,他倒是不怕,但唐府却不见得,还是莫要扯上干系为好。 夜半的时候。 燕南天已经睡下了,但却被人给喊醒了。 大监来报,说妖坊的坊君在宫门外候着,要见陛下。 燕南天有些头疼,说道:“什么事不能明日说吗,非要这么晚来。” 他恍惚间回过神来,却呢喃道:“他怎么来了?” 这十来年,妖坊都是平静的,他也有好些年没见过这位统领妖坊的妖怪了。 不多时,獾妖便被请进了宫里。 “多年不见,坊君还是这般神采奕奕啊。” “陛下过誉了。” “不知坊君深夜到访,是为何事而来?是什么事,让坊君这般着急?” 獾妖也没有墨迹,他这样问了,于是便直言道:“听闻陛下最近亲近道人,询问那长生之道?”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盛怒 顺治帝听到这样的话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的眼眸带着凶光,顿时之间,屋中的气氛便沉了下来。 “这般胡乱之言,坊君是从哪里听说来的?” 獾妖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水后道:“陛下近来所行之事,在下也有所耳闻,此事不难猜测。” 燕南天心中有些气愤,大抵是觉得这獾妖实在是越界了,冷哼了一声道:“你这消息到底还是灵通。” 獾妖放下了茶杯,说道:“陛下过誉了,吾生来敏锐,更有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本领,知道的快些也属正常。” 燕南天道:“所以你是来劝朕的?” 獾妖点头道:“我是来提醒陛下的,人间灵气忽涨,修士妖怪频出,早不似当年那末灵之时,陛下眼见这般变化,难免会心有所想,这不怪陛下,只是我要提醒陛下的是,陛下身为人皇,有些事,想一想就算了,莫要信以为真,当年天顺帝的教训就在眼前,陛下不妨翻开史书看一看,天顺帝是何下场?” “嘭!!” 燕南天将那茶杯砸下,顿时之间茶杯四分五裂,散落四处。 他怒而站起,沉声道:“朕用得着你来提醒吗?!” 獾妖面色平静,抬手之间,那碎了的茶杯顿时飘起,在燕南天的注视之下,那茶杯一片一片的连在一起,恢复了原样。 獾妖起身,说道:“陛下好自为之,这天下可不像是这茶盏,若是天下碎了,便再难复原了,就算复原了,也不再是曾经那个茶盏了。” 燕南天额头上的青筋嘞起,开口道:“獾妖!你好大的胆子!” 獾妖直面燕南天道:“忠言逆耳,陛下应当多多思虑,我也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故而夜半而来,陛下也莫要太过动怒,有时怒火冲心,难免会让人忘了理智。” “天色过晚,獾便不多留了,陛下告辞。” 燕南天此刻甚至想抽出天子剑来一剑斩了他。 可到底却也未能动手。 在一瞬间他的心中有许多的思虑。 若是他真的跟那獾妖彻底闹翻,那到时候妖坊又是什么样的情形,这天下的妖怪,又该让谁来镇压。 仅凭那些仙官是远远不够的。 这些年来,妖坊对于各地妖怪的治理起了极大的作用,若是不然,这天下早便妖乱四起了。 这天下需要他,就好像人间百姓需要一个明君一般。 獾妖走后。 燕南天恍惚了一阵,坐了下来。 那门外的风吹了进来,让他不禁颤了颤。 宫中的大监站在门外,开口道:“陛下……” “把门关了!” “奴才……” 大监不过答的慢了一些,官家怒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朕让你把门关了!!” “奴才遵旨!” 大监吓了一跳立马将门关了上来。 这御书房便只剩下了燕南天一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怒意却难以平息。 这么多年来,朝堂与妖坊相安无事,但从始至终,这都是燕南天心中的一根刺。 他始终觉得,妖族与人族是难以和解的。 两方的关系也没有表面上那般融洽。 而今日獾妖的造访,更是让燕南天心中警铃作响。 獾妖不怕他,但他燕南天却有些怕。 这是一个帝王不能容忍的。 今夜的几句话,就好像是将那根刺拔了出来,再用力的刺回了那伤口处,甚至越发深了。 可他却又不得不考虑獾妖的话。 燕南天一夜未眠,始终都在想这个问题。 直至那黎明的光亮落进了这御书房里,他才在恍惚间回过神来来。 他的话语之中似乎带着遗憾,喃喃道:“朕当真就不能长生吗……” 他不得不承认,獾妖成功了。 顺治帝的确将那些话听了进去,暂时也将心中的想法放了下来,不再去念那长生之道了。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宫中的人员大换血。 燕南天始终觉得不安,总觉得自己身旁有目光盯着自己,他将宫中的所有宫女奴仆全都换了个遍,这才安心。 直至那清早,起居郎到了宫中。 燕南天才恍惚的想起了什么。 他沉吟了片刻,对童念一道:“童卿家做起居郎多久了?” 童念一停下了笔,说道:“回陛下,已有两年了岁月了。” “已经两年了啊……” 燕南天也有些恍惚,这一眨眼竟然过去了这么久。 深宫无岁月,对他这个皇帝而言,岁月更是一闪而逝,甚至难以发觉。 “朕考虑让你换个职务。” …… 不久后,童念一便依圣旨,不再做起居郎的职务,而是下放去了春惠府,承接知府的职务。 她后来才知晓,陛下那天将身边的所有人都换了。 童念一不禁感叹陛下疑心之重,自己做起居郎足足做了两年,从未有过逾矩之举,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把她给换了。 不过也无碍了,有失有得。 如今下放地方知府,她也将开启新的官途,起居郎是个不错的官职,毕竟离陛下最近,但一直坐着起居郎的职务,当然也是不行的。 也是自她走出上京城的那一刻。 她那波澜壮阔的一生,便从此开启! 两年的打磨,如今正该崭露锋芒。 . . “你怎么把小念一给下放了?” “这不正好吗,你难不成想她一辈子都做起居郎?” “你还知道啊,她一个殿试二甲,你居然让她做了两年的起居郎,这个时候才想起她。” 提起此事燕南天就有些怒意。 他瞪了一眼如意,说道:“你有些太过放肆了,朕什么安排,是你该过问的吗?!” 如意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她皱起了眉头,左右看了一眼燕南天。 燕南天有些不自在,问道:“你看什么?!” “啧啧。” 如意摇了摇头,说道:“一看你这样就是之前受了什么鸟气,气还没消的样子,我是说了什么,提到了你的痛处了。” 燕南天听到这话更是心怒,拍桌道:“滚出去!” 如意抱着手,嚯了一声道:“不用你催,我这就走,皇帝都是小气吧啦的。” 说着,如意便便往外走去了。 燕南天握紧了拳,有时候他真想让大理寺的人给她抓起来上点刑。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她不敢去相信 顺治十三年。 官家整治盐铁,钦差大臣解环奉圣命南下巡查,命春惠府知府童念一从旁协助。 自古以来,天子总有整治盐铁的心思,每隔几年总是有这么一回,但多数时候都只是短暂的收敛了他们的猖狂,很快便又重复那副贪婪的面孔。 似乎这都是尤为寻常的事情了,都已经习惯了。 时隔一年多,解环再度与童念一见了面。 让童念一愣神的是,解环的面庞上多了一副面具,遮蔽了半张脸。 “你这脸是怎么了?”童念一问道。 解环将脸上的面具取下,却见一道深壑狰狞的疤痕显露在童念一的眼中,顿时之间瞳孔微缩。 解环说道:“去年入冬,宫中有消息泄露,官家有意整治盐铁生意,并命我为钦差大臣,没过几日,我夜里下值,便遭了刺客,运气不大好,乱战间刀子落在了脸上,也是运气好,没死。” 童念一神色微怔,恍惚间回过神来。 解环叹了口气,说道:“我这命就是拿出来拼的。” 童念一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开口。 解环说道:“比起来,我还真是羡慕你,能够这样安稳的做官,而不像是我这样,拿命来赌,不赌还不行。” 童念一做了两年的起居郎,其实很清楚解环为什么会这样。 无奈。 官家有心动解家,这整个解家,如今全都开始解环一个人撑着,若是解环没用了,那这解家早晚有一天要被官家手起刀落。 所以她不得不去做。 童念一说道:“短短几年,你便已经是陛下手中的刀剑,陛下身旁的宠臣,而我只是地方的知府而已,一出上京,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了。” 解环叹了口气,目光远去,心中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一回去,便是平步青云。” “而我,都不知道有没有命活。” 童念一道:“这次我跟你站在一条路上,你回不去,我也回不去。” 解环叹了一声,说道:“我有时候在想,这世道真是不眷顾我们女子,官家的心也够狠。” 童念一听后愣了一下,她沉默片刻,说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解环摆了摆手,说道:“早便看出来了,同为女子,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童念一道:“陛下有意推行女官制度,或许我们将来也会有云开雾散的时候。” 解环摇了摇头,说道:“我一个三元及第,这官途却远比边关拼杀的将士还要凶险,只怕我们将来不会是拨开云雾的人,而是旁人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童念一低下了头来,未有言语。 解环舒了口气,说道:“至少如今陛下还没有放弃你我二人的打算,咱们还有的拼。” 童念一的目光看向殿外,目光茫然道:“是吗……” 她有些沉默,心绪也有些杂乱。 她比以往看的清楚了。 其实当她做了一年多起居郎后,见识了那朝堂之上数不清的弹劾与争吵,再之后,她便觉得,那女官制度,似乎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思想难以得到解放,女子难有出头之日。 在这样的世道之下,就算陛下强硬的推行女官制度,也不见得会有好的结果。 后来到了春惠府。 童念一见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恍然间觉得自己年少时的想法是多么可笑,现实是那样的骨感。 可如今听着解环这样一翻言语,她不禁觉得恍惚,问出了心中的话,道:“你真觉得,女官制度是能够推行的开的吗?” 童念一的话让解环沉默了下来。 两个人这些年不知经历了多少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落入眼中,现实好像让她们明白了前路到底是怎样的情景,三元及第,殿试二甲,两个绝顶聪明的人,没过两年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解环说道:“我们没能赶上一个好世道,但后来的人,说不定能遇上。” 童念一道:“我敬佩你,可我已经有些想放弃了。” 童念一的话给了解环深深一击。 解环心中苦闷,愣了两秒后垂下了头来。 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这些年到底在坚持什么。 是为了解家,还是为了心中的抱负? 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而这一路上,让她坚持着一路往前的,童念一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至少有童念一在,她不会觉得自己眼前的路不是孤独的,每每想起,都会让她的心中得到慰藉。 可如今,童念一却告诉她说,她要放弃了。 这让解环难以接受。 解环说道:“实话说,我们两个少有交集,但我从来都当你是我眼前路上唯一同行的人,可如今你却不想往下走了……” 童念一道:“我们得认清现实,官家不成熟的想法让我们二人在这朝堂之上有了一席之地,可终有一日官家会明白过来的,甚至说,官家兴许已经明白了,我们如今要想的,或许是自保了。” 解环眉头微挑,说道:“官家会去尝试的,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童念一摇了摇头,说道:“兴许不会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我身为殿试二甲,却足足做了两年的起居郎,就算我再平庸,也不可能会被放在那里两年的。” “你胡说!!” 解环忽然站了起来,语气有些焦急。 “官家从未搁置过我!” 童念一看着她,莫名间觉得解环有些可怜。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话,又或者说,不想将这一切都说明白,这实在是太过伤人了。 解环忽的呼吸急促的起来。 她的眼中尽是不敢相信,后退了两步。 转眼间心头冒出的想法让她身形都恍惚了起来。 童念一起身扶住了她,说道:“你当我是说的玩笑话,别往心里去。” 解环推开了她,她低着头,踉跄了两步。 忽然间双眸之中变得有些空洞,更多的是失望,对自己的失望,对官家的失望。 “不会的,不会的……” 解环难以接受自己的命运,自己这般卖命,却只是如同一个工具一般。 陛下从未真正看好过她? 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象? 她不敢去相信。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恨力不足 郡主府里不算热闹,没什么下人,董赤玉喜欢自己做饭,府上有银子,也未曾请个婆子下人,许多都是亲力亲为。 在董赤玉看来,人不能闲下来,越是闲下来,便越是会想的脑袋糊涂。 如意跟燕南天吵了一架,之后便很少进宫了。 但偶尔也能听闻一些朝堂上的事。 大多都不是什么好话,说的最多的就是,官家越来越多管闲事了,脾气也越来越不好了。 董赤玉做好了饭菜,端上了桌。 董赤玉说道:“天气热了,回头咱们上街去置办两身轻快的衣裳,免得唔出痱子来。” 如意听后愣了愣,手里的筷子也顿了一下,说道:“咱俩是习武之人,似乎这些都无所谓吧,穿什么不一样吗?” 董赤玉听后愣了一下,她道:“还是得买。” 如意眨了眨眼,说道:“你最近怪怪的,像是老婆子一样。” 董赤玉白了她一眼,说道:“你没良心。” “诶,木头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没良心了。” “吃着我做的饭,穿着我给你买的衣裳,喝着我泡的茶,我给你买的酒,你却说我是老婆子。” 董赤玉有些生气,低着头吃饭,筷子在碗里戳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意见董赤玉这生气的模样,说道:“生气了啊?” 董赤玉没理他。 如意上前摇了摇董赤玉的肩膀,说道:“哎呀,木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嘴没啥好话,你就别生气了呗,你跟我一般见识的,昂?” 董赤玉轻哼了一声,撇开了她的头,转头去吃另一边的菜去。 如意砸吧砸吧嘴,说道:“木头,诶……” “你别挨着我。” “我就要。” “如意,你真的好烦人啊。” “嗯嗯,我烦人,我就烦你,我知道木头你最好了。” “你快吃饭吧。” “我看着你吃。” “……” 董赤玉也拗不过如意这样软磨硬泡,便道:“行了,我不生气,你快吃饭的。” “真不生气?” “不生气。” “嘿。” “吃饭。” 这郡主府越发平静了,三餐两人四季,到了暮年了。 …… 景南边陲,秋月坊一如往常。 时隔多年再度回到这里,一眼望去,却不见这儿有多大的变化。 山下的人戴着斗笠,遮蔽着天上的雨水,抬眼望向了那山上的道观。 一转眼不知道多少岁月,再次回到这里,许多记忆从心头荡出。 上山的石阶上布满了青苔。 如今已经没什么人来打扫了。 童医师云游去了,道观也很少开门了,那大门紧闭,也没了香火,冷清不矣。 坊间的人常说,观中有仙人,不久将回,故而没人敢去动那庙子,更没有贼敢潜进去。 一步踏上石阶,来到了那观门前。 当那人将斗笠放下,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 眉目似狐,目光却显得坚毅硬朗。 乘黄伸出手来,打开了观门。 观里落叶飘满,好多都已烂去,他走进了观中,第一件事便是将这观里的枯枝落叶给清扫了去。 枯死的桃树上长出了许多的花草,种子落在树木的缝隙间,生根发芽,好似枯木逢春一般。 做完这些,乘黄又打扫起了观里的灰尘,转眼间将这观里打扫的一尘不染。 抬手引出几道符箓,在这道观之中设下阵法,以免宵小入内。 搬了张椅子坐在院里。 乘黄长舒了一口气,安静,也不言语,这样的冷清让他觉得恍惚,甚至让他觉得来错了地方。 墨大哥呢?桃儿姑娘呢? 他不明白,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样了。 乘黄闭上了双眸,随着一声轻叹,慢慢沉入了梦中。 观外的清风吹进了院里,平添几分凉爽。 …… 路过的人抬眼看向那山上的道观,忽然间见那观门开了,不由得驻足观望。 “观门开了?” 有人上山来望,却见一人坐在树下闭目小憩。 是个不认识的人。 乘黄也感受到了观外来人,随即睁开了目光。 那人开口问道:“这位……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会在观中?” 乘黄起身,说道:“此地曾是我家先生道场。” 那人恍惚了一下,也不确定真假,但见此人身形强壮,便也不敢多言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下了山去。 不多日,坊里的人便知晓那观里又有了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总归那人落在观里便不走了。 后来官府的人也来问过,乘黄一一作答,后来秋月坊的上官查了之前的案宗,的确也查到了陈先生之名,便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有官府作证,坊间百姓也就没再唠叨此事。 慢慢的,便有人上山敬香。 流云观慢慢又有了香火,青烟袅袅,升上天穹,仿佛这儿再度活了过来。 乘黄每日开门关门,打扫观中的落叶,为观中神像清扫灰尘,打点好观里的一切,他如往年一般,安静的守着这里,等着先生回来。 . . 顺治十四年,冬。 上京城再度飘起了雪,那茫茫雪花将这世间染尘一片白色。 燕南天又老了几岁,越发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喘息了几声,坐在那御书房前,欣赏着眼前的飞雪。 “陛下,外面寒凉,担忧龙体了。” 燕南天摆了摆手,没有理会。 他舒了口气,凝视着那飞雪,白茫茫的一片,很是惹眼。 “真是年年飞雪,上京都下了这么大的雪,再往北去,恐怕雪灾更是严重。” 燕南天有些头疼,他想赏雪,可一见到这雪,心中却又会升起担忧。 “秋时北漠人又起了心思,这才十来年,他们便又蠢蠢欲动了,说不准开春他们就会有所动作。” “陛下不是已经派遣黄将军前去镇守边关了吗?” 燕南天摇了摇头,说道:“北漠人是个打不服的族群,不彻底解决,朕心难安。” “嘶……” 许是寒风吹了,燕南天忽的觉得膝间发疼,不由得嘶了一声。 “陛下,陛下可是哪里不适?” 燕南天咬了咬牙,抬手道:“回屋中吧。” 年纪大了,越来越多的病症就明显了起来。 天色一冷,他的身上就会发疼,这是早年征战四方时留下的暗疾,如今让他很是煎熬。 他有些恨。 恨力不足。 恨岁月太短。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使者来山 有些东西一旦在人的心底扎根,那便再也无法剔除了。 当岁月的流逝显露于眼前,白发长出,身上病痛四起,燕南天对于长生的念头也再次冒了出来。 他知晓,当他的想法被外人知晓,那即将面对的,说不定是数不清的口舌,所以,他只有慢慢的来,悄悄的来。 一场暗流也于这天下之间荡起。 …… 青山城作为这天下道门兴盛之地,曾经道修颇多,有道行的道长也有许多,只是后来失了正统之后,影响力便远远不如权山了。 如今的青仙观早已不同于往日。 短短十余年间,弟子下山,门派凋零,山上观中加上掌教真人如今也只剩下了十余位弟子,远远比不上当初了。 “大师姐!大师姐!” “玄修,你怎么这样冒冒失失的。” “大师姐,朝廷来人了。” 通静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不由得看向了小师弟。 “朝廷?” 通静不明白朝廷的来意,便先去了掌门大殿,通知了真人。 玄真真人听到朝廷来人时也不由得一愣。 他也不明白朝廷来这的意义。 毕竟,这么十多年来,朝廷都未曾再管顾过他们青仙观。 如今青仙观早不如以往了,玄真真人起身去了观外,亲自将朝廷的使者请进了观中。 真人与那朝堂的使者进了偏殿之中,屏退了外面的弟子,连同通静在内,都不能靠近那偏殿。 这反而让弟子们好奇起了朝廷使者的来着。 “师姐,你说朝廷这次来人是做什么啊?” “一会就知道了。” “会不会是打算恢复咱们青仙观的道统?” 通静摇了摇头,只觉得师弟这个想法不大可能。 他们青仙观如今怕是没有机会的,权山未曾倒台,那就没有他们青仙观的机会,毕竟当初的时候,他们可是站在当今陛下的对立面上的,没道理会再用他们。 正在弟子们猜测之际。 却忽的听到那殿中传来了呵斥声。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们青仙观如今如同丧家之犬,陛下心善,给你们这个机会,你却这样冥顽不灵!玄真道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伴随着一声拍桌声,那朝廷的使者径直走了出来,推开了大门,头也不回的便下了山去。 通静心中一颤,连忙进了殿中。 “师父,师父……” 通静来到玄真真人身前,问道:“师父,那朝廷的使者……” 玄真真人低着头,口中传出一声长叹。 他摆了摆手,没有言语,更是未曾解释他们方才聊了什么,那朝廷使者为何摔门而出,他也对此没有半句解释。 “贫道有些乏了,通静你先下去吧。” 通静愣了愣,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但见师父已经转过了神去,便也就答应了一声,悄然退出了殿中。 小师弟走了过来,问道:“师姐,怎么回事啊?” 通静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有些累了,先歇息了,没说……” 小师弟张了张口,有些不明白。 他有些着急道:“听那朝廷的使者说,陛下似乎是重振我们青仙观?” 通静听后眉头一挑,说道:“别瞎说,子虚乌有事。” 小道长听后闭上了嘴。 通静说道:“该干嘛干嘛去,别打扰师父。” 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 可隔了两天过后,那朝廷的使者再次上了山。 这一次,真人却没有见他。 那朝廷使者连玄真真人的面都没见到,只能悻悻而归。 同时玄真真人也下了令。 绝不准备弟子们跟那朝廷的使者见面,更不准说半句话。 这两日里,山上的气氛很奇怪。 弟子们都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样。 “诶,师兄,你说师父这是为什么啊,咱们青仙观现在可得罪不了朝廷啊,这样一来,若是那皇帝生了气,咱们恐怕……” “你胡说什么!没有的事!” “师父这样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弟子们在乱传言,但如今这样,不得不让人往这一方面去想。 毕竟,青仙观的确不如从前了,如今这样怠慢这位朝廷使者,之后传到官家耳畔,他们青仙观必然遭劫。 身为山上的大师姐,通静这两日也有些苦恼,她呵斥了几位师弟,让他们不要再乱嚼舌根,可这话却不见得有多少人听。 甚至于,留在观中的几个弟子,也生出了下山的想法,他们不太能理解师父的做法,或许在他们看来,师父得罪朝廷的做法,实在太过于不理智了。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日子已经不容易了,他们可不想再做那被殃及的池鱼了。 许是在这样的压力下有的弟子已经失望。 在那朝廷的使者第三次来的时候,玄真真人再次将其给赶了出来。 那朝廷的使者一下了山。 山上的二师兄玄印便闯进了掌教殿中。 “师父,请恕徒儿无礼,徒儿就是想问问,师父您到底是如何想的,到底是什么事,竟能让师父你不顾山门弟子安危,驳了三次朝廷的使者,还请师父给弟子个答复!” 面对徒弟这样问话,玄真道人张口欲辩,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一声叹息,更是一阵无奈的话语,说道:“若是怕朝廷怪罪下来,你们便早些下山去吧。” 只此一句话,堵住了玄印。 玄印心中失望透顶,出了观门后便取了法帽,扔在地上后便下山去。 他并不是说贪生怕死,他只是太过于失望,失望于师父什么都不解释,失望于师父瞒着所有人,他看不到青仙观的未来,与其如此,倒不如就此下山。 他就这么走了,什么话都没留下。 山中弟子不明所以,见二师兄下山,不由得起了心思。 通静心中难熬,见弟子们如此,便进了那掌门殿中。 “师父……” “二师弟他下山了。” 玄真道人听后睁开了双眸,叹了口气。 通静坐在一旁,她抿了抿唇,问道:“师父,那朝廷使者前来,到底是为了何事,师父何至于此?” 玄真道人看着眼前的通静,他随之叹息,只是摇头。 “徒儿,莫怪师父。”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山是山,水是水 师父不想开口解释。 最后留给了通静一句话:“你也下山去吧,别受累。” 通静心中怅然,摇着头出了殿中。 她知晓,师父是下定了决心。 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么做,观中没落,失去道统,师父也未曾放弃过青仙观,如今却是这么轻言,开口让他们下山。 通静舍不得这里,这个曾救了她性命,养育她至如今的道观。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 她紧随着二师兄下了山去,她必须要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那青山城中多方打听,又去拜访了县丞,这才知晓,那朝廷的使者三次吃亏,已经出了城,这会恐怕都已经到了长观道了。 顾不得这么多,通静在县丞那里借了一批快马,追了过去。 不敢停歇,终于在两个时辰后,追上了那就要回京的朝廷使者。 “吁律律……” 马儿嘶鸣,拦住了那马车。 “什么人!” 马车周遭相伴的朝廷差员抽出了身上的刀剑。 通静即刻下马,开口道:“我心中有惑,想请使者解答。” 那马车的帘子拉开,使者的身影出现在了通静的眼前。 使者打量了一眼通静,说道:“我记得你,你是那青仙观中的大师姐。” “正是,不知大人想要什么?我想问个清楚。” 使者脸色不大好看,冷冷的说道:“你师父没告诉你们?” 通静拱手道:“还请大人解惑。” 使者沉默片刻,满不在意的开口道:“请教旁人,当俯身低头。” 通静听后心中一顿,知晓这使者是心中有怨。 她向前一步,微微俯身,低头拱手道:“还请大人解惑!” 使者见此心情好了些许,在那老牛鼻子那里吃了三次亏,他可没那么大的肚量。 他不禁心中思索了起来。 其实若是说起来,那老牛鼻子那里行不通,说不定他那弟子这行得通呢? 毕竟老东西总是不识时务,这些年轻些人,可就明白的多了。 再者说,陛下吩咐下来的时候,意思就很明确,自己无功而返,估计也会被陛下追责,倒不如再试一试,带不回那老牛鼻子,他最得意的徒弟,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儿,使者下了马车,对她说道:“你且附耳听来。” 通静迟疑了一下,随即上前。 使者在她耳畔细声道了几句。 使者抬起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本大人很看好你,希望你不要像你师父那样不识时务。” 通静的目光瞪大,难以掩饰心中的惊骇。 使者起身回了马车里,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你可以考虑考虑,本大人给你一刻……” “我去!!” 不等使者说完,通静便答应了下来。 她的面色决然,开口道:“只要大人肯放过我青仙观……” 使者听后愣了一愣,随即便大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 “本大人就知道,你比那老东西识时务的多!” 通静低下头来,说道:“还请大人等我片刻,我回山交代几句,随后立刻跟来。” 使者听后点了点头,此刻他心情大好,说道:“别人本大人等太久。” 通静上了马匹,掉头赶回了青仙观。 一路奔回了青仙观。 上了山。 山中弟子见大小姐下了山又回来,一路火急火燎,他们都不禁愣了一下。 “大小姐,你怎么回来?你不是下山去了吗?” “我只是下山,不是不回来了!” 通静道了一句,随即便进了掌门大殿。 她喘息了一声,看向了玄真道人。 玄真道人正盘坐冥想,见了面前的通静,忽的心中一怔,心中有了猜测。 通静张了张口,话语却又止在了咽喉。 “师父……” 她只唤了一声,随后伸出手来,取下了头顶的法帽。 将那腰间的法剑一并取下。 随即跪下,木剑与法帽呈在眼前。 通静眼中含泪,开口道:“师父,弟子是来辞行的,朝廷不会怪罪下来,还请师父安心,一切因果,当由弟子一力承担。” 玄真道人心中颤动,他缓缓起身,将那跪地的弟子扶起,说道:“通静,你糊涂啊,你糊涂啊你……” 通静抹了一把眼泪,磕头一拜。 她没有理会师父的话。 她道:“从今日起,我不再是通静,还归俗世,重归吾名,我王莺莺不再是你的弟子,山是山,水是水。” “我去了,还望不要挂念!” 王莺莺挣脱了玄真道人的人,头也不回的往那观外去了,那盘起的发丝也就此落下,三千青丝垂下,也意味着她将不再是这外世之人。 “回来!!回来!!” 玄真道人大喝着,追了出去。 可当他走出门去,王莺莺却已到了那玄关,一转身便不见了身影。 玄真道人茫然垂下,身形瘫在了那殿门口。 “师父!” “师父!” 弟子们围了上来。 玄真道人老泪纵横,瘫坐在地上,他失声痛哭,愤而垂胸。 “老天爷啊……” 他的眼中淌着泪水,忽的有些痛恨起了自己。 大抵,是在恨自己无能,才让弟子无奈走上了这样的歧路。 或许到死的那一天,那都难以过去这一关。 …… 使者等来了通静。 见了来者后不由得一愣,那散落下的青丝,好似将这不染凡尘的道修重新拉回了尘世,那眼眸微红,夹带清水,容颜更是让人心中恍惚。 使者不禁开口道:“通静道长不愧是出尘之人。” 王莺莺道:“大人,我已不是再通静,吾名王莺莺,乃是青山城人士。” 使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未曾想过,那法帽之下的人会是这般绝色。” 使者的话听着有些污秽,王莺莺低下了头来,轻叹了一声,低声道了一句:“走吧。” 使者见此也未再多说什么,他只道了一句:“王姑娘见谅,我之所言只是称赞,别无他意,我乃宫内之人,早已断绝这些。” 王莺莺听后愣了一愣,这才恍然明白了过来。 这使者,竟是太监? 她抿了抿唇,道了一句:“多谢…大人称赞。” 使者笑了笑,说道:“王姑娘客气了,往后王姑娘若是得陛下赏识,莫要忘了在下就好。”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杀机 盐铁一事查起来尤为艰难,解环与童念一到地方就被人给了个下马威,一群官员笑里藏刀,世家大族言语之间带着威胁之意。 这就好似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这盐铁生意死死的护着。 才来的头一天,这群人便要他们二人表明立场。 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走不出这里。 “铮!” 就在这些人侃侃而谈之时。 解环抽出了腰间的剑,插在了那众人交谈的桌上。 此一刻,顿时鸦雀无声。 “解大人这是何意?” 解环环视了一圈众人,说道:“我解环偏是不识时务,想试一试各位,诸位也不必多言,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就看看,到底是你们死,还是我死!” 说罢,她也不再与这些人废话。 “童大人,我们走。” 径直走出了酒楼。 那厢房里的气氛沉了下来。 在这些官员世家的对视之间,众人忽的发出哄笑之声。 解环一言,在这些人的眼中,好似笑话一般,如同黄口小儿,不知所谓。 只觉得这解环是蠢蛋一个。 童念一转头看完,听见那楼上传来的哄笑声,不由得道:“看样子,他们的准备很是充分。” 解环嗤笑,说道:“我会怕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童念一想了想,点头道:“只是对方人多势众,咱们还是得小心为上。” 解环转头看向她,问道:“你怕了?” 童念一摇了摇头,说道:“我若手握兵刃,这群人无外乎是一群土鸡瓦狗,随手可杀。” 解环听后愣了愣,却未曾想过童念一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打量了一眼童念一,那肌肤光滑,面容俊秀,跟身强力壮沾不上半点干系,更别提她还是一个女子了。 “你怎么也说起大话了?” 童念一只是婉儿一笑,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 解环随即说道:“善使什么兵器?我给你找把好兵器,带在身边好防身。” 童念一思索了一下,说道:“斧子吧。” 解环又是一愣,“什么?” “斧子。” “刀枪剑戟那样不行?你要抡一把斧子?” “我善使斧子,怎么?” “不文雅。” “你抽剑刺桌就文雅了?” “那不一样,我实在想不到你抡斧子是什么样子,砍柴的老汉?” 童念一听后无奈一笑,说道:“我就会这个。” 解环摆了摆手,“我给你找找吧。” 刀枪剑戟好找,斧子这种东西,真是不好找啊。 “要多大的?” “斧阔五寸,柄长七尺,可有?” 解环张了张口,说道:“你这不是为难我,哪有这么大的斧子?!” “怎么没有,前朝有一武将善使阔斧,六寸七尺半,势不可挡。” 解环嘴角抽了抽,说道:“找不着。” 童念一抱起了手,说道:“解大人也不怎么样嘛。” 解环无奈道:“再闹我撕烂你的嘴。” 童念一笑了笑,也没在意。 可仅过了两日,解环却是在此地找到了一柄巨斧。 斧阔四尺半,柄长六尺。 这可费了她不少的心思,还是暗市里才找到的这么一柄阔斧。 可当解环看着童念一抡斧子的模样,她彻底没了心气。 她哪里像是会斧子的人啊。 解环嘀咕了两句,索性便住在了一个屋里,大抵是怕童念一半夜被人一刀捅死。 “……” 当解环看到童念一解开了胸前的束缚后,她不禁瞪大了眸子,咂嘴道:“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嘞这么紧不疼吗?” 童念一不解道:“你难道跟我不一样?” 解环听到这话顿时一愣,忽的气从心气,吧唧了一下嘴道:“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在刺激我。” 童念一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解环摇了摇头,只道了一句:“我睡了。” 大抵是受了打击吧。 …… 此番纠察盐铁之事闹的沸沸扬扬,朝廷里的一些人都准备看笑话。 解环在朝堂上的人缘并不好,与许多官员的关系甚至到了恶劣的程度,她不合群,自然就会有许多人看她的笑话,甚至巴不得她回不来。 可皇帝却对于此事尤为上心,时常问起,百官出谋划策,但实际上却也只是对付一下,其实他们心中都明白,那盐铁生意不好去动,毕竟他们在那里早已根深蒂固,要想彻底拔除,那就需要决心,最重要的还是拿证据。 但这哪是一件容易的事。 …… 而在解环与童念一得罪了那些官员与世家大族的第五日,她们二人白日里在衙门查了一些账目,许是有所发现,本想着回去商议。 但在夜里,她们便遭到了截杀。 一群刺客破门而入,声势之大,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忽如其来的刺杀让童念一怔了一下。 解环却是有些平静,听到动静的那一刻起身就去拿起了剑。 “躲在我后面!” 她对童念一说到。 她不知经历了几次生死了,对于这样的刺杀再习惯不过了。 “有刺客!” “啊!” 屋外传来惨叫之声。 守在外面的随行卫兵被那刺客斩杀。 “一个不留!” 伴随着一声令下,那些此刻开始在这府上大肆屠杀。 解环听了听,顿时皱起了眉头。 她对童念一说到:“不行,咱们得走,人太多了!” 她听清了那脚步声,若是七八余人,她说不定还能对付对付,可那杂乱的脚步,据她预料,少说有二十余人。 童念一点点头。 随即解环便带着她从窗户翻下,准备往外逃去。 “你带着这斧子作何?!”解环道了一句。 童念一指了指前面。 解环的目光望去,却见那前面已经被那刺客堵住,好似在这里等候她们多时了。 解环回头看去,身后的路也被堵住了。 一翻出来,便是进退两难的地步。 解环握紧了剑,心中微颤,说道:“咱俩怕是要葬身此处了。” 童念一抡起了斧子,说道:“那可说不准,一会跟紧我。” 在解环愣神之时。 却见童念一抡起了那斧子,径直往前跑去。 “喂,你……” 解环提剑跟去。 而下一刻,那阔斧落在童念一的手中好似变得轻盈无比。 “杀了他们!!”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逃避 前方的刺客一拥而上。 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在一起之际。 童念一手中的巨斧横扫而起。 那些此刻似乎都未曾料到她会如此之快,仅是眨眼之间,那巨斧便从身旁掠过。 “嘭……” 伴随着一阵声响。 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鲜血嘭涌而出,那阔斧硬生生的打碎了面前刺客的头颅,一排数人,在那巨斧之下,头颅皆是化作了碎泥一般。 头颅在目光之中炸开,好似爆竹一般,荡起了一层血雾。 而那阔斧之上的力道好似没有半点削弱一般,又似催命一般奔赴向下一个人。 一斧斩去,五位刺客无一生还。 头颅炸开,血雾弥漫,那倒下的躯体没了头颅,握剑的手指微微颤动,一息之间,彻底没了动静。 炸开的血雾落了童念一满身,脸上亦是如此。 解环瞪大了眸子,见到眼前惨状的那一刻。 她心中不禁一颤,莫名的竟生出了畏惧之意。 她经历了如此多次的刺杀,却从未见过似眼前这般血腥的死法,头颅化作碎泥,身首分离,一斧子下去,无一人生还,甚至连那尸首都还有片刻的知觉。 连惨叫都不见有!! 童念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看向解环。 “走!!” 解环猛的回过神来。 随后跟着童念一往外狂奔。 让解环惊讶的是,童念一拖着这样一柄巨斧,却比她跑的还要快,自己甚至有些跟不上。 后方的刺客追来。 当他们看到那五日的惨状过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别追了!” “别追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脱离了他们能够掌控的范围。 这样的死法,更不是他们能再往前去追的了。 追上去,恐怕下场会比眼前的场面更加凄惨。 …… 一路跑到了城外。 来到一处隐蔽之处。 解环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而童念一的脸色却是煞白,巨斧落下,她扶着一旁的树。 “呕……” 童念一胃里翻江倒海,回想起方才的一幕,顿时便吐了出来。 随即便是不断的干呕,那反胃的感觉一直不曾消散。 解环见此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问道:“你为什么吐?!” 童念一喘了口气,说道:“我,头一次杀人。” 解环瞪大了眼眸,起身抓着了童念一的肩膀,质问道:“你说什么?你头一次杀人?你这样的杀才你说你头一次杀人?!” 脸色苍白的童念一看着她,说道:“我没骗你。” 解环感觉自己要疯了。 “我他吗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你现在告诉我,这是你第一次杀人。”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解环头一次感受到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童念一的身上全都是血,是那爆开的血雾落在身上的。 解环觉得她真不是一个人,她从未见过有人杀人能将旁人的头颅炸成血雾的。 这得是多大的力道! 童念一喘息了一声,身上的血腥味让她感觉很是不舒服,她道:“你别晃我了,我又要吐了……” 解环松开了手。 她抿了抿唇,看着反胃的童念一,说道:“你到底藏了多少东西?你是人吗?你不会是妖怪变的吧!” 童念一张了张口,说道:“我是人,不是妖怪。” 解环喘息了一声,摆手道:“你别说话了,我有些怕你了,他们都说我是个疯子,我现在真觉得自己疯了。” 童念一没有再继续这个事情说下去,而是转言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解环摇着头,那血腥的一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自认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生死,不会再惧怕这些,可如今却是怕了,怕的她双腿都在打颤。 她更是无心再去想如今该怎么办。 她只想安静一会,让自己回过神来。 . . 当天夜里,安排刺杀的人来到了此地查看那死去的五个死士。 当他看见面前的惨状之时。 心中却是颤抖了一下。 墙上,地上,四周各处,皆是血渍,好似炸开了一般。 而那地上,则是无具无头尸首。 头呢? 仔细一看,地上散落着数不清的碎块,这样的一幕不由得让人脊背发凉。 卢俊然喘息了一声,一转头却是吐了起来。 “大人……” 一旁的下人上前,顺了顺卢俊然的背。 卢俊然舒了口气,抬起头后,那脸上却是有些惨白。 冷静下来之后,他便沉思了起来。 “这事,咱们还是不参合了,回头你告诉他们就说咱们卢家不参合了,他们要做什么是他们的事,总之,我们不参合了……” 卢俊然有些被吓到了。 他不是无胆之人,这些年在这地方上猖狂无比,不知害死了多少人,他甚至见过肢解,可见到这般死相,他却是害怕了。 他不禁在想,得是多么狠辣的人,才会出现眼前这般死法。 若是落在自己身上,那又会是…… 他不敢去想。 . . 陈长生盘坐于轮回之前。 满月带了些葡萄来。 “哪来的葡萄?”陈长生问道。 满月说道:“早年我在地府隔出了一片地方,里面皆是自然,没有死气。”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愣,伸手拿起了一颗果子,不禁道:“你还有这般闲情逸致?” “天道自然,当有自然。” “可这是地府,乃是阴间。” “阴间怎么了。” 满月将那葡萄子吐在了掌心,想着回头找个地方种下。 她话音一转,对陈长生道:“外面来了一个你的熟人。” “我的熟人?怎么进来的?” “死了就来了。” 陈长生听后微微一怔,问道:“是谁?” “姓欧阳,是个凡人。” 陈长生听后想了起来,随后问道:“他现在在哪?” “应该在沙海吧,你要去见见吗?”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却是摇头道:“还是算了。” “怎么?” “徒增烦恼。” 满月看着陈长生,不禁说道:“什么时候你陈长生这样看的开了?” “我若是看的开,我就去了。” “哦……” 满月明白了过来,道了一句:“原来是在逃避。” 陈长生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反哺于身 他是从大梦里走出来的人,也不该说走出来,而是被人硬生生的拉出来。 他没有对这命运升起希望。 对他而言,这一切的事情,毫无道理可言,但如今又能如何呢,如今自己才是那个阶下囚。 那魔头顶替了他的身份,在这天下之间走动,而自己只能顶着这一身因果业力之躯躲在这天地间的轮回前。 陈长生可以试着去解释。 可事实上,不见得有多少人会去相信。 钟正元他们肯定会相信,但那千千万万的修士,又如何敢相信? 这天地之间,皆被魔气所侵染,而如今这幅肉身,正是那魔修的头子,谁会信这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呢。 陈长生舒了口气,目光看向了满月,说道:“总是闲来无事,不妨你教一教我,如何化这一身魔气为己用?” 满月听后有些意外,问道:“你愿修魔?” “这已经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了。” 满月听后愣了一愣,随即正色道:“都说魔道捷径,但实际上这魔道与玄门一般,其妙用无限,早古时,更有冠绝天地的魔道神通,力教天道,你若要修行此道,就不能轻看了此道。” 陈长生思索片刻,说道:“陈某觉得,各道都有所取,入魔更似心思的偏执,世间唯我,世间独我,这同样也是道,只是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样的道,会使得修士堕入杀孽之中,故而称魔,但此道,何尝不是推开心门的造化吗。” 满月听着这样的话,却觉得的诧异。 她沉默片刻,说道:“不愧是同一人,你在玄门之上,造化不算太深,但此一翻话,却足以表明了,你其实更适合修行魔道,就如你说的那般,世间唯我。”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说道:“不过一句话,你便下如此定论,是有意引入踏入魔道吗?” 满月摇了摇头,说道:“你就适合这个!” 陈长生听后笑了笑,拱手道:“还请指点一二。” 满月却是拒绝道:“我不会。” 那魔道本就是偏执的,而身为轮回的府君,最不应该的就是有偏执之心,满月本身就是道,是轮回,她无需再去看其他的,甚至需要更纯粹一些。 陈长生听后道:“地府里可有懂的?” 满月想了想,说道:“他麾下的那些人,你都可以使唤。” 陈长生听后摇了摇头,却道:“不好问,怕是容易露馅。” 陈长生想了一会,说道:“我先琢磨一段时日吧。” 满月点了点头,随后道:“别琢磨的太深,说到底,魔修的路子,总是有些弊端的。” “陈某明白,多谢提醒。” …… 顺治十五年。 王莺莺以秀女的身份进了宫中。 据那位带她进来的太监说,此番也不过是掩人耳目,陛下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追求长生仙道的事情。 宫内的人早就打点好了,王莺莺顺利的进了后宫,成为了后宫的妃嫔。 在等了半个月后,她也见到了那位九五之尊。 当燕南天看到眼前的人时,不由得愣了刹那。 他似乎也未曾想过,这位通静道人入了俗世会是这般好看的一位女子。 甚至让他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来错的地方。 燕南天屏退了下人。 他与王莺莺坐在桌前。 便听王莺莺开口道:“陛下,长生仙路,并不好走,尤其是对下陛下你而言,更是困难。”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让燕南天皱起了眉头。 不过这却很和他的胃口。 燕南天又如何不了解,他问过许多道修,得到的答案大抵都是如此,可见王莺莺也并没有骗他,更没有阿谀奉承。 “通静道长不妨告诉朕,哪里困难。” “陛下,我已退去了道籍,不再是修道中人了,陛下可直呼我名,王莺莺。” “王莺莺,嗯……” “要看陛下如何想,若是陛下能够舍弃身下之位,其实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燕南天听后平静道:“朕若是都想要呢。” “那就难了。” 王莺莺这般说道。 燕南天听后顿了顿,问道:“只是难,而不是不可能?” 王莺莺看着他,说道:“总有破局法,陛下,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道且如此,事又如何?” 燕南天有些心动,问道:“还请……” 他顿了顿,说道:“还请王姑娘直言这破局之法。” 王莺莺沉默片刻,说道:“若说困难,难就难在陛下的身份,陛下身为天子,作人皇,这天地之间的灵气造化,都将通过陛下,分至这天下万灵,万灵得道,又化气运,反哺于陛下,这是帝王之道。” 燕南天听后不禁好奇了起来,“反哺?” 王莺莺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她对燕南天道:“自赵贞一统天下过后,后世帝王抛去有违天道的人皇,其寿元都要比前一百年中的帝王更上一层,这便是国朝升格所带来的好处。” 燕南天不禁眼前一亮,这样的说法,他真是闻所未闻。 他回忆了一下,却道:“可朕记得,赵贞并不长命,其后嗣也死于阴谋算计之中,顺成帝亦是如此,为何你却告诉朕帝王越发长寿?” “陛下,我说的寿元,死于非命,这与寿元并无关系。” “寿元何解?” “寿元便是一个人在没有发生意外的情况下,所能存在于世上的岁月。” “你的意思是说,赵贞与那几位人皇,连同这顺成帝,都是死于非命?” “不错。” 王莺莺直言道:“赵贞巧借大道,暗违天道,这是天意之罚,死于非命,而顺成帝,亦是异曲同工,其逆天而行,早年丧命,不然依其寿元,再坐数十载,不成问题。” 燕南天听后眉头微皱起,却是思索了起来。 他的手指在那椅子上轻轻的敲着。 忽的问道:“依你的意思,便是说只需朕治国有方,便可得气运反哺,增进寿元?” “正是如此。” 燕南天看着她,问道:“国之麾下,有权山道统,掌教三元,在天为日、月、星之三光,在地为水、火、土之三要,道行深厚,朕问起,却道不明,三元道长且是如此,你一个女娃,修行不过十余载,又如何就这般确信所言不虚呢?” 第一千二百章:认命 王莺莺的目光看向别处,说道:“他们,自是不敢说的。” 燕南天听到这话抬起了头来,问道:“有何不敢?” 王莺莺道:“这天地之间,气运早为定数,这里多些,那里就会少一些,陛下励精图治,治国有方,使这天下安居乐业固然可增国运,可这却只是一小部分,微乎其微的,真正能使得陛下长生的,乃是大气运。” “大气运又从何而来?” 王莺莺的目光看他,一瞬之间燕南天心中颤动了起来。 只听王莺莺开口道:“抢来!掠来!” 燕南天在一阵沉默过后,忽的喘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在恍惚之间,竟是确信了眼前之人说的话。 气运,真的能令朕长生? 一句话下,他的思绪颤动,忽有起势之心。 王莺莺面色平静,说道:“陛下要明白的是,此路所面临的障碍是巨大的,挥出刀剑,便意味着大景将踏入非凡之境地,入此大局,那便是仙凡之争,轻则国祚覆灭,重则万劫不复,天下必逢乱局,人道受天地所眷顾,因其平安无事,若起争端,将不受天地所护,到时候便是妖孽谋国,修士贪运,若无从应对,天下将民不聊生,国之气运将一点一点被蚕食,直至新的人皇出世,一切归于最初。” 燕南天听到这样的话顿时心中一怔。 这的确是吓到了他。 若是真踏出这一步,他的确没有半点法子。 到时候,天下将倾,谁又能力挽狂澜? 燕南天从那畅想之间回过神来,他虚起了眼眸,伸出手来,却是忽的掐住了王莺莺的脖颈。 王莺莺面色不改,纵使被掐着脖子,却也平静的看着燕南天。 燕南天厉声道:“妖道!” 王莺莺目视着他,努力的开口道:“这不是正是,你,所想知道的吗……” 燕南天猛的将其甩开。 但王莺莺却只是踉跄了一下,很快就稳住了步子。 她抬起头来,看向燕南天道:“若是陛下怕了,那便安行国道,莫误家国,莫使天下遭劫,要么,便舍弃这身下天子王位!” “放肆!!” 燕南天怒从心起,本欲杀其泄愤。 王莺莺却是不卑不亢,她眼中带着怨恨,看着这高高在上的帝王,不发片语。 “来人!” “将其打入冷宫!好生看管!” 燕南天最后却收了杀心,怒而喘息了几声后,便离开了这里,回了那御书房中。 而王莺莺则是被驱赶去了冷宫。 她无所怨言,如今只是为了偿还这因果,旁人不敢说的,她说了,后果是如何,她也说了,她已经给了燕南天答案。 无所多言,她只求山门平安。 在王莺莺知晓自己被打入冷宫时,她心里就已经明白了,燕南天动了心思,只是一时心中难以接受,总有一日,他会动心思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将自己打入冷宫。 自己一个才入宫的秀女,一无背景,二无依靠,哪有那资格进冷宫。 可转念想来,王莺莺却又讨厌这样的结局。 如果真的要选的话。 她宁愿被赐死,也不愿等到燕南天再来找她…… …… 岁月流转,江湖上一代换一代。 新朝换旧朝,江湖上的面孔也变了又变。 年轻之秀慢慢在这江湖上积攒起了名声,南边道上的一个女镖头,师承南北楼王楼主,行走江湖,名声颇显,因其名,江湖人故称其为鱼女剑,余有鱼。 这些新秀慢慢接管了这座江湖,一代换了一代。 有人传言说,鱼女剑终将接替她师父的位置,成为那南北楼主,但又有人说,余女侠亲口承认她志不在此,总归传言颇多,这同时也让人想起了南北楼来。 算下来,南北楼也已经老了。 这么多年来,南北楼少有培养新人,这儿反而更像是当初一辈的江湖人养老之地,再加上这些年少有作为,更是名声不显。 当初南北楼的赫赫威名,如今早已不在了。 再加上这江湖上门派颇多,风头一盖,这南北楼,便再没了声音了。 甚至有时候问起年轻一辈,都没人知道这南北楼到底是哪里,又是什么势力。 而身为南北楼楼主王平安,却不在意这些。 他也老了,如今头发黑白交接,胡子悠长,早不似当初的少年模样了。 “啪啪啪……” 不远处坐着的人拍了拍掌,此人已经老如枯槁,眼眸凹下,不成模样了。 据他自己所言,自己已经高寿八十有余,年过古稀,已经是半只脚迈进棺材板里面的人了。 “呵呵,王楼主剑术不减啊……” 老人家的声音沙哑,笑着,却被胡子遮蔽了面容。 王平安收起了剑,转头看向他道:“你还有雅兴出来晒太阳?”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这风可冷,当心将你的命给吹走了。” 老人家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之时,雁地破灭,出走西北的赵无极。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老的不成模样了。 赵无极呵呵笑着,说道:“能死在大襄,我已经很满足了,还是要多谢王楼主收留。” 王平安道:“这儿是大景,早就已经不是大襄了。” 赵无极点了点头,他的确已经认命了。 这般天时,在他有生之年,襄之一字,怕是没有再兴起的机会了。 他看着王平安,却道:“我当年若出走北漠,不见得没有半点机会。” 王平安道:“后悔了?” 赵无极摇了摇头,说道:“其为异族,其心必异,父为太祖,我又怎会投敌异族。” 王平安听到这话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说道:“你这人还算知道些道理。” 赵无极笑了笑,却没答复。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去,却见秋色盎然,那落叶撒下,已然到了深秋之际了。 “王楼主。” “嗯?” “我这一辈子,成事不足,最对不起的应该就是太祖,我时常在想,若是当初我不逃走,天下会不会还是我赵家的天下。” 王平安坐了下来,说道:“对于我们这些江湖人而言,这天下跟谁姓,并不重要,只要他不是异族,能使这百姓安居乐业,使这天下太平,那谁的天下又有何所谓呢?” 赵无极释怀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呢喃了一声。 “是啊……”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彻底了却 时过境迁,岁月流逝。 在这短暂而又迅速的岁月里,那些人都在老去,一点一点,走向了人生的末尾。 所谓五十而知天命,曾经的不解,对于长生的幻想,到如今都已经慢慢消散而去,慢慢的似赵无极这样的人,也明白了生死的意味到底是什么。 总结而言,只一句话,什么都不是。 他接受了生死。 于是在那天秋风瑟瑟,夜里飘起大雨的时候,他便带着解脱离开了这人世间。 走上那冥冥黄泉路。 赵无极来到了那一片沙海之间,面对眼前的茫然,他踏步而行,直至眼前出现了流水之声,一座殿宇,一堵长桥,出现在他的眼中。 “传言人死入地府,见八百里黄沙,赐孟婆汤一碗,忘却凡尘往事,踏上奈何桥,直面三生,走入轮回……” “竟是真的……” 赵无极恍惚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踏步走进了那殿中。 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面而来。 他心中一怔,目光都被那一盆汤所吸引,不禁咽了咽口水。 恍惚间回过神来来,却见一女子正与一个头戴戏子面具的人闲聊着。 “也还成啊,每天就熬熬汤,跟这些亡魂闹一闹,挺好玩的。” “你问汤怎么熬?” “啊?” 孟婆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人,不解道:“这不是你之前教我的吗?” 陈长生听到这话心中一顿,摆手道:“我忘记了,一时好奇,所以来问问。” “忘记了?” 孟婆眨眼道:“好像是哦,你好像真不一样了,上次见我的时候,你都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陈长生笑了笑,却未作答。 正在二人闲聊之时。 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敢问,可是孟婆当面?” 孟婆的目光望去,抱着手道:“是啊是啊,汤在锅里,自己打,喝了就过去。” 陈长生的目光看了过去,却是顿了一下。 他莫名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却又有些想不起来。 赵无极听到这话恍惚了一下,大概也不明白为何这里的规矩这样潦草吧。 不过也无所谓了,自己打便自己打吧。 他闻着那味道,着实也有些馋这汤是怎么样的。 正在他动手之际,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问他道:“你叫什么?” 赵无极愣了愣,抬起头道:“回阴差大人,老朽姓赵,赵氏无极。” “赵无极……” 陈长生想了起来,说道:“你是赵贞的儿子,当年大襄的太子。” 赵无极听后心中一怔,说道:“阴差大人知晓老朽?” 陈长生正要开口,却是话语一顿,转而平静道:“有所耳闻。” 赵无极也未曾想到,这儿会有人知晓他。 陈长生问道:“人间如今怎样了?” 赵无极听后道:“如今是景人当道,当年裕王起兵边关,辗转先后灭雁,灭晋,最终兵抵上京,朝廷交了降书,重起景字大旗,在其治理之下,天下重归太平盛世,在其治理之下,天下日益升平……” “这样吗。” 陈长生喃喃了一声,再次听闻这些事情,心中也不禁恍惚。 陈长生接着问道:“那裕王如今在位多少年了?有十年了吗?” 赵无极恭敬答道:“已经在位十五年了,今年正是顺治十五年……” “都十五年了。” 陈长生更是恍惚了,地府无岁月,一眨眼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那也就是说,自他窃夺黄泉,也已经过去十五年岁月了。 真好像是一闪而逝。 赵无极见其目光追忆,便问道:“大人是顺治年左右的人吗?” “差不多吧。” 陈长生道了一句,回过神来后道:“你呢,当年雁灭过后,听闻你去了西北,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阴差大人说笑了,我孤身一人前去西北,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大襄大势已去,我也不过是游荡了一圈,见了一见那西北风光,便寻了个地方,了解了此生。” “你没再往北走吗?” “未曾。” 陈长生有些不解,问道:“我倒是有些不太明白,当初你为何抛下了雁地,难不成是未卜先知?” “阴差大人说笑了,我一介凡人,哪有这样的本事,当初身为雁王,可实际上,却也只是一介傀儡,明面上的赵公左身上有着景人的血脉,不足以撑起这个名头,只有以我为傀儡,撑起雁地,当年离开雁地,也是因为老朽与众谋士不合,他们欲抛弃边关,任由北漠人入侵天下,我意不同,故而离去……”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后来也未曾去北漠。” “当年我父皇马踏西萧,将那北漠人打回了北地,我这个做儿子的,又怎会在末路之时投靠异族,我赵家子弟,不做这般通敌之事。” 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赵贞真是留下了好骨气……” 赵无极点了点头,若是说起来,其实他心底里也尤为敬佩自己的父亲。 陈长生打了一碗汤,推到了赵无极身前,说道:“喝了这碗汤便去吧,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这天家皇室,终究不是个好的‘容身之所’。” 赵无极听后点了点头,他端起那一碗汤,却是恍惚了一下。 “阴差大人,喝了这碗汤,真的便能忘却前尘往事吗?” “想来是如此的。” 赵无极在短暂的犹豫之下,捧起那一碗汤,随即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这一碗汤,乃是真正的绝味。 他活了一辈子,却也从未喝过这般好喝的汤。 在喝下那碗汤间,生前的记忆在脑海之中犹如走马观花一般重新复现,一幕幕呈现于脑海之中,直至那人生的末尾。 一场秋风,一阵大雨。 最终这一切的一切化作泡影。 他的目光逐渐迷茫,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眼中更是茫然。 孟婆这时开口道:“走这边。” 陈长生看着赵无极迈开了步子,他走着,一路来到了那奈何桥前。 桥下是滚滚黄泉,翻涌着,若不慎落入,那便是万劫不复。 赵无极平安的走过了那座桥。 彻底结束了他的这一生。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宛若登天 地府并未昼夜,这岁月也无从知晓。 在赵无极离去过后,陈长生便很少会再去孟婆那里了,至于那孟婆汤是怎么熬出来的,他也没有再去问过。 或许在陈长生看来,自己不该去知道这些东西,若是知道了,说不定哪天想不开,他真的会自己喝上一口。 在地府的日子很是无趣。 陈长生索性便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琢磨起了神通术法。 魔气与这世间万气有所不同,但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神通以灵玉气而成,灌以悟性,浑然天成。 魔道有着奇效,能让一个人的修为突飞猛进,但同样也有人修行魔道,不得进展的,因为这世间的魔气,从来都只眷顾偏执的人。 何为偏执? 便是那般沉浸在自我之中的人,或是舍弃了之前的道,又或是如何如何,但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明白自己想要的人,这与修行之中的念头通达其实没什么两样,更像是明确的道心一般。 只是在这里,却被称作了坚定了魔心。 在这过程之间,魔气会油然滋生,从而影响人的心志,就好像练气修行,天道道韵会稳定修士的道心,而魔气则是会让魔心越发坚毅,这也使得入魔的人越发偏执,越发偏激。 杀心一起,便无从阻止。 陈长生一边琢磨这魔道神通,一边也要防止自己的神志呗魔气所影响,不过好在他神念颇为强大,这些魔气才没有可乘之机。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顺利的多。 大抵是因为这幅肉身的缘故,若是说来,这幅肉身所行僵道,更是不死不灭的存在,天然的就对阴气魔气有所吸引。 这也让陈长生很快明白了魔气运转的规律,在此一道上,也事半功倍。 但不管如何。 日子还长,一切还得一步一步来。 …… 顺治十五年,冬。 南下巡查盐铁的钦差回了京。 这一趟,解环与童念一没有太大的收获,所查到的证据也都是一些可以解释的,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二人进宫面圣,当燕南天听到这个答案过后却并不惊讶。 这盐铁生意自古以来都是个难啃的骨头。 “你们二人还需磨炼,此翻便是个教训。” 燕南天这般告诉他们。 解环与童念一都低下了头,不得不说,陛下说的确没错,这次的确是个教训。 一直以来,她们二人都在规矩里,而在此南下查询,所面对的人,却根本没跟他们讲过半点规矩。 猖狂无比! “回去反思吧。” 燕南天也没有怪罪什么,只此一句便将他们二人打发走了。 解环松了口气,她怕就怕陛下因此责怪下来。 她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为的就是保住解家。 “这次算是运气好。”解环这般说道。 童念一道:“陛下估计早就考虑过了,或许派我们南下,也只不过是试试水,看看那些人态度。” “那群人……” 解环脸色微变,说道:“简直是一群土匪。” 童念一点点头,这样说一点都不过分,而且还算是留了脸面的。 出了宫后,二人寻了处地方喝茶。 解环却忽然开口道:“我听人说,有个南边的秀女进宫第一面就被打入了冷宫。” “冷宫?” 童念一问道:“是谁家女儿?” 解环道:“据我所知,那人似乎无父无母,只有她一人。” 童念一听后却愣了一下,说道:“那她是如何成为秀女的?” 解环摇了摇头,说道:“不明白,按理说应该打入慎刑司的,可陛下却只是将其打入了冷宫,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怎么忽然想起了这个。” “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我路上都在思索……” “思索什么?” 童念一眉头微挑,有些不太明白。 解环说道:“前朝不行,不妨从后宫入手?” 童念一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且不说后宫不得干政,以陛下的性子,也不会去听那些枕边风的。” 解环顿了顿,却道:“我听闻,当初襄灭之前,太后曾与当朝相爷合力把持朝政,太后垂帘听政,相爷作辅,虽是皇帝在前,但朝中一切大小事务,却都是这二人做主。” 童念一听到这样的话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左右看了一眼后才小声道:“你疯了?!” 解环拉开了她的手,说道:“我觉得这是个法子。” 童念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法子,与谋逆有何区别?不行的,解大人,这根本就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控制的事情,一旦败露,那就是诛九族的罪过。” 解环张了张口,却道:“以我家中曾经犯下的那些事情,陛下若提起来,那我解家便会不复存在,我一旦失势,解家必然荡然无存,我跟你不一样,我只有去赌。” “若是能成,不仅从源头之上解决了麻烦,我二人所期盼的也能一步达成,一举两得!” 童念一抿了抿唇,只觉得解环的想法太过荒谬。 她舒了口气,说道:“你真是疯了……” 童念一站起身来,说道:“我只当今日没听过这些话,我先回府了,你好好想想,在我看来,这无异于是取死之道。” 解环见她起身离去,也没有阻拦。 她喝了口茶水,只是低头想着此事能有几成把握。 她至来都是一个敢拼的人。 其实这个想法在她脑海里盘旋了很久了,只是一直都未曾提起来过。 但这次南下的失利,却让她看到了危机。 她必须保证自己不在陛下哪里失势,才能保住整个解家。 如今只是一次失利,那往后呢,再多那么两次呢…… 解环不敢去想这样的后果。 童念一回了唐府。 解环的事,她不想去掺和,予她而言,自己的路应该在于前朝,而不是这样如同谋逆一般的歪门邪道。 她宁愿相信自己能在前朝做出头来,也不愿去相信解环的办法能成事。 让一个女子来管理国家,这或许是可行的事,但这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便能将这上位的女子给淹没。 解环的想法,宛若登天!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下辈子 解环至来都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不仅是因为她心中的抱负,更是为了她一直以来所保护的东西。 顺治十六年,开春。 一位女子被送去了江南沈家,替换了沈家之女沈秋月,借此身份,继续活了下来。 秀女三年一选,如今这剩下的两年,还需伪造好身份,若只是民女,想来是不行的,更是不够的。 解环也曾想过给自己人找个更好的家世,但这太难了,陛下的眼线实在太多了,越是高门阔府,越是欺瞒不过,所以她只有小心翼翼的,甚至将人送去了江南,再慢慢运作。 一切的一切,都才刚开始。 她与童念一坐下喝茶,便提了此事。 “我已经将人送去江南了,两年后选秀女,她会进入后宫之中。” 童念一知晓解环的心思,她还是想拉自己下水,可童念一却对这一趟浑水不感兴趣。 于是便道:“我帮不了你,但若是往后她真有机会母仪天下,我会在前朝给予支持。” 解环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她只是不想往后站在童念一的对立面上,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依靠,更像是精神寄托一般,所以她总是会跟童念一说一些,不曾告诉于旁人的话。 童念一道:“往后再说吧,过两日,我就得回春惠府了。” 解环顿了一下,说道:“到时候我送你。” 童念一道:“还是别送了,这次我们失手而归,却未曾受罚,朝中官员揣测不断,再冒个头来,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 解环听后张了张口,说道:“也好…等你到时候回京,我会在城门口等你。” 童念一点了点头,说道:“好。” …… 岁月流逝如同滚滚江河。 如意撑着下巴坐在那郡主府里,她的目光望着那门口,却觉恍惚。 董赤玉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喃喃道:“别太难过,白管家年岁已高,如今也算是寿终正寝,也是善终,不兴这般。” 如意听后顿了顿,说道:“善终善终,当年阿娘也是这般,街坊邻里都说,善终得多笑一笑,可我怎么能笑的出来。” 她长叹了一声,穿透看向董赤玉,说道:“我就是在害怕……” 董赤玉眨眼道:“害怕?”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害怕周围的人都走了,但我却还活着,那着实是太痛苦了……” 董赤玉心中一怔,她明白如意的意思,只道:“我不会走的。” “笨木头,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说你,不是说别人。” 董赤玉想了想,说道:“我早年被困在董府的时候,我就时常在想,这天下到底有多大,或许大到一辈子都走不完,可后来我遇到了你,我就只觉得这天下实在是小,小到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喃喃着,目光有些涣散,好似想起了这些年所经历的许多事情。 如意听后也恍惚了,她张了张口,却道:“若我下辈子是个男子,我一定娶你作媳妇。” 董赤玉听后愣了愣,她心中一颤,莫名的心里触动了一下,她牵强的挤出了一抹还算爽快的笑容,答应道。 “好啊,下辈子你可别忘了。” 如意点了点头,说道:“忘不了。” 当董赤玉回过头去,不去看如意,莫名的却红了眼眶。 她也时常在想,为何如意不是一个男子。 眼泪打多了下来,大抵是因为那心中的不甘,她却又无从表达,别再心中,久久都难以散去。 “木头,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 “嗯……” 如意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似在照顾小丫头一般,为她打理着。 她什么都不说,也不问。 莫名的也有些想哭,可她怎么也哭不出来。 她已经老了,不是小孩了。 但她又希望身边的人都能是小孩子。 …… 顺治十七年,上京万年县令病死家中,陛下缅怀其功绩,另册追封,后在内阁陈阁老建议之下提拔江南沈家沈师沈明源,作万年县令。 同年。 江南巡抚递上折子,将这一年里各州府的情况汇报上来。 这一年以来,各地问题不断。 盐铁生意依旧还是吃人害命,各地官员各怀鬼胎,江南这富硕之地油水颇多,任职此地的官员大多都是官官相护,难以处理。 这已经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每年的折子上,都会提起这件事情。 但这却也让燕南天觉得无奈。 江南那些官员,不少都是曾经的功臣,更有些是他曾经的近臣,再加上拿不到证据,他也不好动手。 暂时搁置这个问题,继续往下看去。 巡抚的折子里莫名出现了一些好话,这可不是常有之事。 其中有写,春惠府知府童大人刚正不阿,体恤百姓,另改水道,作水车,丰府地农桑,又改律令,治此地安定,另请名师,开设学府,使寒门有路…… 巡抚不曾吝啬夸赞之词,方方面面都写了个通透,当然其中自然也提了一些不好的方面。 其中以抨击童知府的脾气笔墨最多,甚至于以如同倔驴、不近人情、冷脸倔面来形容这位童知府。 这不由得让燕南天笑出了声来,他不知巡抚经历了什么,但巡抚都写出了这样的话,想来是在春惠府受了不小的委屈。 燕南天放下了折子,他不禁思索了起来。 想想童念一离开京城也有几年了,当年她作起居郎时其笔下井井有条,有时候记的颇有趣味,只是人比较冷,太守规矩,其他的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是不是该让她回京了?” 燕南天这般想着,心头却又莫名打消了这个念头。 与童念一猜测的一般,燕南天已经放弃了女官制度,解环做事不要命,好似一条疯狗一般,燕南天觉得此人很好用,故而才放在身边,而童念一,他却是有些拿不准此人。 大抵是因为童念一心有不甘,但却又太守规矩,所以才让燕南天为难,童念一与解环不同,燕南天拿不住其的把柄,而且其有如意这一层关系,燕南天也会思索一二,这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再者说,童念一还背靠唐家。 说白了,便是因为此人不好控制。 “再等等吧……” 燕南天这般想着,便将此事暂且放下。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莫名失踪 顺治十八年,三月。 秀女入宫。 沈家千金沈秋月入选,进入了宫中。 这一趟一波三折,解环暗中并没有出多少的力气,她原本是有打算的,但却又怕引人察觉,故而没怎么管顾。 沈秋月的相貌无可挑起,一双眸子更是柔情似水,秀女的挑选由蓉妃主持,蓉妃一眼瞧见这面相身段,便知晓其是个妩媚的主,本打算就此让其退去,不料皇帝这时却来瞧了一眼。 那沈家女仅是一个神色,便勾的皇帝挪不开眼,蓉妃也不敢忤逆皇上,便让其进了宫中。 “狐狸精……” 蓉妃这般想着,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但沈秋月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可不是真正的沈秋月,同样的,更不是一个凡人,那般样貌,那般身姿,哪里像是凡间之色。 她本就是妖怪化的。 蓉妃一句话也算是说的准了。 她的确就是一只狐狸精。 . . 槐序之时。 在那修仙界的福地洞天之中,魔君醒了过来。 他睁眼看着这周遭,思索良久后,离开了这里。 循着踪迹,他寻上了一处仙山。 玄九仙山因萧洞虚闻名修仙界,如今门庭若市,拜访者来往不断。 山中弟子越发兴盛,一代更盛一代。 魔君的看了一眼那山门,身形随之一闪而逝。 再出现时,他已经到了玄九仙山的后山之地。 此地,正有一人盘坐在湖边,手中撑着鱼竿,静坐垂钓。 墨玉察觉有人到来,不由顿了顿。 它回头看去,见了来者。 “钓鱼好玩吗?”魔君问了一句。 墨玉看着这面容身形与陈长生无二的人,他顿了又顿,却又心有所感,手中的鱼竿忽的一顿。 它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墨玉长叹了一声,说道:“有时候我真是不想看见你。” 魔君说道:“此间哪来麒麟?你应该感谢我才是,是我赐予了你生的权利,能得这数千百年的自由快活,你有何不不满的呢?” 墨玉开口道:“不敢不满。” 魔君随即伸出手来,开口道:“搭上手来,归我神躯!” 墨玉沉默了片刻,它看着魔君伸出的手,却未搭上手,反而是回身抽出了一柄利剑。 “与我一战,若你败了,还请还我自由。” 魔君摆手,却只道了一句:“不必这么麻烦。” 却见他手腕一翻。 “轰!” 墨玉忽的一怔,整个身躯好似被大山压住了一半,只听扑通一声,被硬生生的压趴在了地方。 “服气了吗?” 魔君平静的道了一句。 墨玉再无他言,他知晓,自己已然没有了再站起来的机会。 它沉默了,在良久之后,化作了一声叹息。 魔君伸手,墨玉的身形逐渐溃散,化作一道图腾,顺着他的手臂流淌进那四肢百骸,在其丹田之间,那道麒麟图腾若隐若现,片刻之间,化作了平静。 魔君做完这些,随即离开了这里。 他还有一些地方要去。 …… 人间之地。 通天江水平潺潺作响。 在那龙宫之中,一扇门后传来异动。 身为人道水神的龙君目光凝望而去。 他知晓,那门后将会是万劫不复。 龙君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一人走进了那扇门中。 也是在这刹那。 通天江的水势忽的颤动了起来。 身为天江娘娘的应恩察觉到此变化,江水猛的上涨,人间的水势忽的不受控制。 “发生了什么?!” 应恩连忙出手镇压水运,可以她的本事,却还差了些火候,那水势不仅仅是失控这般简单,更像是一场暴动。 通天江的水势,在这刹那之间,荡漾而出,好似是…… 无人管顾了一般。 当日,通天江水大涨而起,尽管应恩拼命的压制水势,但还是未能阻止江水漫进了人间,多地泛起洪灾,水坝不得已开闸放水。 身为龙宫大太子的应天泽收到小妹的消息,即刻从荒海赶了回来。 “父亲呢?!” 应恩却是摇头道:“父亲不见了,通天江的水势,似乎……” 应天泽的目光望去,却是忽的一怔。 “随我去父亲的庙中!” 二人即刻赶往了龙王庙中。 却见那庙宇之中的神像竟生出了裂痕,香客们插上香火,那升起的青烟也好似没有了方向,胡乱的飘动着。 水神之位,碎了! 应天泽顿时心中大怔,他清楚的明白,这神像破碎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人皇敕令贬去了水神之位。 再则,便是…… 可这怎么可能?! 应天泽不敢相信,父亲他修行数千年,于这世间,难有人能与之一较高下,又怎么可能遇难。 应天泽顿时便觉得心中沉闷了下来。 应恩开口道:“大哥,父亲一定还活着!” 应天泽恍惚了一下,喘息了一阵后道:“我们暂且先压制住通天江的水势才行,不然人间必遭劫难,我去求北沧主墨龙君!” 墨渊得知此事后未有停留,即刻来到了人间。 在其相助之下,很快便将通天江的水势压制了下来。 然而眼前之事,最严重的却不是这通天江的事情。 而是应征他到底去了哪里! “谁能奈何的了他?” 墨渊同样有这样的疑惑,老龙王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能神君,整个修仙界中都难有敌手。 谁又能无声无息之间让其消失呢。 墨渊百思不得其解。 应恩说道:“墨龙君,我父亲如今下落不明,人间水势不得不顾,可否恳求龙君暂管人间水运,避免这人间生灵涂炭。” 墨渊听到此言却是沉思了起来。 他摇头拒绝道:“这是你自家的事情,且不说我一个外人不合规矩,其次,此事你应该找应天泽,他有这个本事,你又何必来求我?” 应恩听到此言愣了一愣,她有些恍惚,问道:“可是……” 她顿了一下,恍惚间却明白了过来。 当天她就找到了应天泽。 “大哥……” 应天泽见其脸色随即便明白了过来,索性直言道:“小妹,我不是不愿,只是这水势,不是以力就能镇压下来的,需借神位,而我道不在此,而且,父亲如今只是下落不明,并不是真的……” 应恩听后沉默了片刻,她微微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根本原因 应恩无奈,最终只能回头求上了墨渊。 墨渊听后便也只有答应了下来。 他道:“你大哥的心中的道,终究不够坚定,罢了,罢了,我便暂且接管吧,待老龙王回来,你需好生解释才是。” 应恩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拜谢龙君。” 人间通天江的水势暂时被墨渊压制了下来,持续了几日的洪灾水灾也在三日之间尽数散去。 龙王庙中的龙君神像破碎,此事最终也摆上了人皇的案头。 当燕南天知晓通天江的大水已经那龙王庙的事情后,心中不禁颤了一下。 “龙王像,裂了?” 燕南天心中不禁揣测了起来。 三元道人从权山赶来,将此事的前后与燕南天说了个遍。 燕南天听后眉头紧皱道:“你是说,水神龙君恐遭不测?” 三元道人听后道:“陛下,是有这个可能的。” 燕南天在这殿中来回走动,他问道:“可据那折子上所说,如今通天江域的水势已经得以缓解了。” 三元道人说道:“早年北沧真龙之君墨龙君与通天江龙君有旧,天江娘娘请了其前来,暂且压制了水势,这才没让江水泛滥。” 燕南天转过头来,恍然道:“世上还有真龙?” 三元道人点头道:“陛下,其实墨龙君也是自人间而出,墨龙君乃是天顺二十余年时由碧波湖顺南域河流入江走水,当时掀起了不小的阵仗,当时水势的突变,早年也有所记载。” 燕南天张了张口,却道:“常言道,九五之尊,亦乃真龙天子,如今看来,真龙是真龙,天子是天子……” 他的这一声呢喃落入了三元道人的耳畔。 三元道人开口道:“陛下,水神龙君依附于人间,陛下有令,龙君大抵也不会拒绝的。” “是吗?” 燕南天觉得好笑,这样的话早已唬不住他了。 他摆了摆手,三元道人便也由此退下。 至于这通天江的事,既然已经压制了,那也就得了,只需明日写一道折子,安排赈灾的事即可。 燕南天只是因为此事心中有些不痛快罢了。 或许在他看来,这天下之间,只能有自己一个真龙,那便是真龙天子。 当这一切的一切呈现在眼前。 妖坊,道人,龙君,仙神,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满是真相,不再是虚假。 燕南天恍惚间便觉得,这天下好像不是他的天下了。 他茫然,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 当夜,他没有翻任何一位嫔妃的牌子,而是命人将王莺莺找了过来。 在冷宫待了数月的王莺莺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相比起之前,更加冷清了些,那冷静,在她看来,也没有那样吓人,也只是吃的不太好罢了。 王莺莺的目光看向那人,开口道:“陛下深夜唤我前来,不知是想问些什么,陛下想知道的,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 燕南天看着这一副死人脸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他微微挑眉,说道:“朕想知道什么便知道什么,无需你提醒朕。” 王莺莺见此微微低头,便不再多言。 燕南天开口道:“你先前说气运一事,这世间之争,无外乎就是气运之争,朕倒是想问问你,这所谓的气运到底由何而来?” 王莺莺回答道:“天地之气,贯穿万物,生生不息,气运源自于天地初生,五行轮转,气运横生,化作自然规律,贯通着世间。” “气运,也是自然的规律?” “不错。” 王莺莺对此一一作解。 燕南天很是感兴趣,当天夜里与之聊了足足两个时辰,直至那天快亮的时候,仍旧有些意犹未尽。 他着急的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而在这过程之中,燕南天却一句关于长生的事情都没有提,好似恍然间忘记了一般。 当王莺莺走后。 燕南天不禁深思了起来。 回想起这一晚上的交谈,他蓦然间发现,这世间的规律是那样的玄妙无比,就好像自己的上位,也好像是依照着气运规律而行。 依照王莺莺所言,他身来便背负着大气运,也是因此,自己行事做事,多是能顺风顺水,就好似与生俱来他就会坐上这个位置一般。 气运竟有这般效果? 燕南天恍惚也明白了,为何王莺莺总是会说起那气运之争。 这般说来,这气运真是一个好东西。 …… 又是一天夜里。 燕南天再次将王莺莺请了过来。 他沉思了很久,开口说道:“朕稍有猜测,不知对错与否,所以想请你来解答一翻。” 王莺莺听后点头道:“陛下且问便是,王莺莺知无不答。” 燕南天说道:“最初时,我询问数位道人,所知却都是人皇入不得仙道,成不了仙家,当初不明,可之前与你聊起气运,我却是明白了一些。” “早年,朕独一人,气运深厚,但这始终代表的是朕自身,后来成就了裕王,气运相助之下,四方得助,可那个时候,这气运,便不单单只是朕一人的了,故此气运难以为我所用,如今成为九五之尊,气运便成了天下之气运,国朝之气运,朕则是为其中之表率,气运成群,故不属于朕了,也不受朕所掌控了,失了气运,朕便不可能走上缥缈仙道,朕之所想,可对?” 王莺莺听到这样的话恍惚了片刻。 话糙理不糙。 这的确,就是其中的根本原因。 归根结底,人皇代表的早已经不是个人了,而是这个国家,燕南天有时候能决定自己做什么,但往往而言,却不能完全决定一个王朝做什么。 气运不仅在帮助着燕南天走上这人皇之位,同时也相对的在限制着他。 “陛下所解无错。” 燕南天听后心中一喜,随即点头笑道:“朕还不算老不中用。” 王莺莺和煦一笑,也不作答。 随即却听燕南天说道:“王姑娘,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朕只是一个猜想罢了,若这气运以王朝天下为整体,那为何不将其缩至一人之身,又或是一物之上?若是这般,朕,可否长生?”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传国玉玺 王莺莺被燕南天的话惊了一下。 这是她未曾想过的问题,熟读道经经历修行的她不禁深思了起来。 燕南天见其半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便到:“不行吗?” 王莺莺回过神来,开口道:“还请陛下容我考虑几日,此事,我也暂且下不了定论。” 燕南天听后反倒是一愣,他站起身来,却是恍惚到:“你的意思是说,朕之所言,有可能是可行的?!” 王莺莺见燕南天那激动的神色,连忙道:“王莺莺不敢下定论,还请陛下莫要太过激动。” 燕南天舒了口气,随即坐了下来。 他大手一挥,说道:“好,你先考虑,若是可行的话,立刻让人来找我。” “是……” 王莺莺回了冷宫。 一路上,她始终都在想燕南天的话。 她不禁有些恍惚了。 这好似与她以往所知晓的东西背道而驰。 人皇不可修行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在气运上,整体的气运与个人,是大不相同的。 但若是将这些气运归于一处呢? 人是人,运是运! 若是这般,岂不是就不必受王朝气运所影响,必要时将其拿起,不必要时将其放下。 这样一来,修行之路说不定真的就能打通。 这样的话,人皇就不必成为气运的依附。 越往下深思,王莺莺越是心中震骇。 她想找出其中的问题,试图从那鸡蛋里挑出骨头来,可事实上,结果已经在她的心中了。 她将自己关在冷宫里,不吃不喝。 这几日送来的饭菜要比以前好许多了,但始终她都没吃一口。 她盘坐于那冷宫之中。 眼前是八卦各象,她试着以她平生所学去否定这个想法,可最终却未有成功。 在半月过后,那冷宫之中忽的吹进了一阵风来。 王莺莺猛的惊醒了过来。 “受命于天,即受永昌!!” “传国玉玺!” 一切的一切,好似浑然天成。 破除魔障,新生在前。 王莺莺不禁喜极而泣,不仅不必生灵涂炭,而且还能以万全之策保留了人皇的位置。 这如何让她不激动呢。 当日,她便拦住了送饭的宫女,消息随即传到了燕南天的耳畔。 他亲自来了一趟冷宫。 二人于那冷宫之中对坐,王莺莺看着眼前的人,只道了一句:“贺喜陛下。” 燕南天愣了一下。 下一瞬间,便忽的大笑了起来。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哈哈哈……” 燕南天兴奋的站起身来,在这冷宫之中踱步,说道:“天顺帝没想出来,赵贞没想出来,顺成帝也没想到,是朕想到了,是朕!哈哈哈……” 他的想法顺应了时代。 在那末法年代之时,人皇对于仙道的了解少之又少,身旁更无仙家,而如今不同了,燕南天了解到了气运的真相,他通过自己的才智,为自己破开了前路。 王莺莺却在这时开口道:“不过有些话,还需与陛下说明白。” 燕南天平静了下来,他喘息了一声,说道:“你讲。” 王莺莺道:“气运分化,在平日之中,陛下也会失去家国气运的庇护。” 燕南天听后怔了一下,他问道:“可有解决之策?” 王莺莺道:“唯有将那气运的载物握于手中,陛下才是人皇,放下,陛下将不再受家国气运所护,妖魔仙家,寻常百姓皆可杀您。” 燕南天听后不禁沉思了起来。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问道:“依你之间,以何为载物为好?” 王莺莺道:“陛下,这不是随意就可以选定的,寻常之物难以承气运加持,不过却有一物,暗合天数,可承气运,最为合适!” “此物,正是那传国玉玺!” 燕南天听后口中喃喃道:“传过玉玺,传国玉玺……” “妙哉,妙哉!!” 燕南天大笑道:“朕之兴,王姑娘功不可没!” 道在眼前,只需迈步。 …… 三元道人才到上京城没多久。 却忽感天象大变。 他心中惊愕,掐指算了起来。 随即颤了又颤,在那预料之中,帝星有变,却是呈现出了人皇易主的星象。 “这怎么可能?” “陛下尚且还在壮年,突发恶疾绝无可能,如今宫内宫外也是一片安定,怎会出现人皇易主的星象?” 三元道人不敢相信。 一般而言,似他这般道行,是算不出这些的,一般能算出来,基本上都是大势已去,结局无法更改的时候,可如今,哪有半点迹象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连算了五遍,这才敢确定。 即刻他就去了权道宫,寻上几位师兄弟。 几人合力再算。 一卦一卦,未有差错,结果与先前一般无二。 “师兄,这,这……” 三元道人张了张口,面色担忧道:“贫道如今也不知晓是什么情况。” 思来想去,他还是担心。 于是乎,他大半夜就往皇宫里面跑。 可到了宫门口,他却又有些犹豫了。 三元道人不明白自己该怎么跟燕南天说这事。 难不成告诉他大局已定? 三元道人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这种话说出来整个权山估计都得被连累。 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在那离宫门不远处的地方沉思了许久,最终却也没踏步进去。 他有了抉择,若是天下将要易主,帝星大变,大局已定,那自己又有何必要再进去呢,倒不如不去触这个霉头,这样一来,也能保住如今权山的辉煌,之后的事情,那便之后再作打算。 想到这儿,他心里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于是忽,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第二日一早,三元道人跟几位师弟叮叮嘱了几句后,三申五令让他们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但若是人皇问起,便说他回权山闭死关去了,未曾卜过星象。 这样的变化同样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青仙观的玄真真人见那天象大变。 他心中不禁恍惚了一下,不由得红了眼眶。 “通静…会是你做的吗,会是吗……” 玄真道人长叹了一声,他低头诵念起了道经,一字一句,都在为自己的弟子祈愿。 “无量天尊……”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能人异士 将这天下气运融合为一,这远远不是王莺莺一个人能办成的。 她也向燕南天说明了眼下的困境。 国运于天下而言,无处不在,需走遍天下,布下阵法,以玉玺为阵眼,但这样的工程量不是一点半点,需要许多人来配合。 随即王莺莺道:“陛下,我多年来常修道经,于阵法一道,所知不多,还需有人协助才是。” 燕南天听后问道:“王道长可有合适的人选?” 王莺莺开口道:“陛下,权山对于阵法一道,颇有研究……” 燕南天听后顿了顿,却是思索了起来。 “权山啊……” 他对权山的态度不太好,大抵是因为之前三元道人的拒绝跟逃避。 思索良久,燕南天问道:“还有旁的人吗?” 王莺莺听后道:“天下道教唯二,青山青仙,道教权山,的若是另寻,怕是只有从妖坊中找了。” 燕南天听后轻叹了一声,说道:“算了,还是权山吧。” 比起妖坊,他还是觉得权山更好掌控。 那獾妖不识抬举,早年顶撞于他,妖坊的势力也让燕南天心中有所忌惮,有所担忧,所以当王莺莺说起的时,他就再没有考虑别的了。 可如今,三元道人却闭死关了。 燕南天便只有将心思放在了权山的长老身上。 可当他派人去寻的人,这几位长老却都好似在装傻充愣,似乎是不愿意进宫里来。 燕南天见此也不再强求。 他自然看的出来,这权山的道人,是有意为之。 可为何如此呢? 燕南天倒是明白权山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有所意见,但这么久以来,却不见得这么直接撕破脸皮。 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便询问了王莺莺。 王莺莺一听便明白了过来。 “兴许是因为星象有变,帝星易主之象导致的。” “帝星易主?” 王莺莺点头道:“气运聚于玉玺,帝星必然大变,故而星象所显示,权山的道长,估计以为天下要易主了……” 燕南天听后怒从心气。 顿时拍桌而起,“好一个两面三刀的权山!” 王莺莺对此没有没有过多的评价,至少在她看来,权山此举也属无奈,身为国教,见这般明晃晃的天象,谁又敢轻举妄动呢,估计三元道长闭死关,也是想借机逃过这因果。 身为道修,始终要明白的一点便是。 王朝是王朝,道教是道教,只有钦天监才是皇帝的,而道教不是。 燕南天气过以后,坐下问道:“权山不成,又该找何人呢……” 王莺莺道:“这天下之间修士颇多,暗中寻访,总是能找到几位能人异士,好比当年跟随在陛下身旁的画仙吴道子,其原本也只是寻常画师一位,但却硬生生凭借着自己的一身技艺,勾连天地灵气,硬生生走出了一条大道。” 燕南天听后心中也不禁思索了起来。 王莺莺此言不假,他始终坚信这天下里藏着许多厉害人物,早年也有许多折子递上来,想找几个人,不算太难。 王莺莺道:“听闻江湖之间有一势力名为白夜,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消息惯是灵通,陛下或许可以遣人去问问。” “朕有所听闻。” 寻得了方向,找人就不难了。 …… 藏在上京城巷子中的酒馆来了客人。 坐在屋里的掌柜正看着话本,磕着瓜子,见人走了进来,便道:“酒馆打烊了,喝酒去别家吧。” “买个消息。” “里屋里坐。” 掌柜的在此地多年,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带着此人进了屋中。 宫中出来的暗卫环顾左右,走过一片漆黑之地,来到了一间屋子坐下。 当那烛火点燃,便见周遭无门无窗。 “嗯?” 暗卫惊了一下,一时却回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进来的了。 门在何处?窗在何处? 此地,是个死地? 再一回神,却见面前的掌柜开口道:“想买个什么消息,直言。” “什么价?” “要看你想知道什么。” 掌柜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光是一嗅味道,便知晓此人不是江湖人士,她多有识人,一眼便瞧出此人是死士,看着身形,看那衣着,估计背后的人来头不小。 “听闻这天下奇人异士颇多,我想找几位熟知阵法的异士。” 掌柜听后虚起了眼眸,说道:“这可不是咱们江湖的事。” “听闻这天下之事白夜知无不晓,偌大的天下都瞒不住你们,寻几个异士想来不难吧?” 掌柜的考虑了一翻,说道:“我白夜做事,一向谨小慎微,这消息可不好拿。” “开个价吧。” 掌柜直起了身子,说道:“听闻官家近来对一位才进宫的秀女颇为上心,此女身世不明,我想要知晓此人的身份。” 暗卫听后吃了一惊,这白夜就这般厉害?连宫中的消息都知晓? “你们想做什么?” “你们又想做什么呢?” 暗卫虚起了眼眸,说道:“明日我给你答复。” “好。” 掌柜的随即便送此人出了门去。 暗卫也没有逗留,回了宫里复命。 而在不久之后,便有一道身影回到了酒馆内。 “掌柜的,那人顺着一处暗道,去的事宫里。” 掌柜的呢喃道:“还真是宫里的人……” 她摸了摸下巴,忽然有些不想做这生意了。 而当燕南天听到暗卫的话后,心中也是一惊。 他与王莺莺见面次数不算太多,而且多是让人将其带到御书房来,很少去自己亲自过去,这白夜,竟连这都知晓? 燕南天想了想,说道:“给王姑娘安排个合理的身份,便说……” “嗯……” 若是太过寻常肯定不行,这白夜的本事比他想象的要大,这个身份必须要合理,而且还能让白夜断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便说是朕在外遗失之女,就算是假的,也要做成真的!知道了吗?” “是,主上!” 暗卫一点就通,即刻就去安排去了。 第二日的时候。 一份名册便由白夜递给了暗卫,最终落在燕南天的手中。 翻开一观,他顿时心中惊了一下。 这天下,竟有这般多的能人异士?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有关陈先生 而那名册上有一个名字,却是引起了燕南天的注意。 【陈长生,陈先生,常是居无定所,踪迹难觅,但前后常居于衍县秋月坊流云观,渊川青山城船风巷,疑似仙家下凡,乃红尘仙人,本领通天,言出法随,人间修士无比赞叹其道,心驰神往,若论道行,此间无二。 权山大变,似与其有关。 昇河水起,天劫降世,似与其有关。 妖坊兴盛,似与其有关。 ……】 燕南天有些恍惚,这名册里面有许多名字,但却没有一个记载的有陈长生这般长的。 而且,燕南天也并非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了。 早年的时候,竹先生也曾跟他提起过这位陈先生,正如描述的一般,本领通天。 燕南天继续看下去,最终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此人早年在青山城于王家为邻,王家女王如意后成郡主,封如意郡主,王家子王平安如今为江湖南北楼主,执掌一方江湖,陈长生疑似二人之师。】 不得不说,燕南天有些心动了。 他对此人的好奇,从早年便有了,但却始终未曾见过一面。 如今再次提起,想见一见此人的想法也在此刻迸发。 他清楚的知晓,此人不是那天下之间的能人异士能够比拟的,早年他也询问过三元道人,三元张口闭口,满是尊敬,可见这位,乃是真正的仙家。 在此一刻,他也好似确定了心中的人选。 这位陈先生,绝对是上上之选! 燕南天先是找了王莺莺问了问这位陈先生。 “据朕所知,你也是青山城人士,你可知晓这位陈先生?” 王莺莺听后愣了一愣,恍惚间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她张了张口,说道:“回禀陛下,我曾与陈先生有过一面之缘,陈先生曾与我祖辈有故。” “当真?” “嗯。” “此人如何?” 王莺莺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太清楚,也只是见过一面而已,匆匆而别。” 燕南天道:“你说,此事,若是得此人相助,会是怎样。” 王莺莺心中一颤,说道:“九成!!” 她顿了一下,却又改口道:“十成!十成能成!” “你对这位陈先生评价如此之高?” “陈先生他,是真正的仙家!” 可王莺莺却是话音一转,说道:“不过,这位陈先生却不见得会答应陛下,陈先生性情随性,很难请动。” 燕南天思索了起来,却是开口道:“听闻如意郡主是他的侄女……” 王莺莺顿了顿,说道:“若是看在情面上,说不定可行。” …… 宫里来人,请如意进宫。 这可是稀罕事,这些年如意虽时常进宫,但燕南天却很少让人来请的,大抵也是觉得如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时常惹人厌烦,所以才选择了不招惹。 如今派人来请,好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如意见此却道:“不去,我忙着呢,黄鼠狼给鸡拜年,一看就是没安好心。” 正说着,董赤玉却是掐了她一下,说道:“不要乱说话。” 如意撇嘴道:“管的还宽……” 董赤玉瞧了她一眼。 如意顿时撇过了头去,不敢对视。 宫里来的太监见此愣了一下,随即便苦求了起来。 “哎哟,郡主您行行好吧,奴才要是没将您请进宫里,陛下震怒下来,奴才怕是小命不保啊。” “又不砍我。” “郡主……” 太监心里着急的很。 他当然知晓这位郡主不好对付,这可是个能跟陛下大呼小叫的主,他怎能不怕呢。 “不去。” 如意死活不去,她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无奈太监只能回去复命。 不料第二日一早,燕南天竟然亲自出宫,来了郡主府。 这可把如意吓坏了。 “坏了!” “这下是真没好事了!” 如意有些想跑路。 可燕南天已经到了门口了。 护卫几乎将这院子给站满了。 如意见此道:“干嘛?干嘛?抄家啊?” 燕南天上前,揉了揉眉心,平静道:“去里面说吧。” “我不去,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准没好事!” “的确有事相求。” “就在这说,这儿人多,我打小胆子就不大,不敢进屋子讲话,屋里黑。” “……” 这话谁信啊。 燕南天很是无奈,他道:“我想问问你叔叔的消息,我有事相求。” 如意听后怔了一下。 “你……” 她忽的反应了过来,转念之间,想起前两年念一根她说起的事情。 “进去说。” 如意眉头一皱,将其拉进了屋里。 将燕南天甩在屋中坐下后,她问道:“你找陈叔叔做什么?” 燕南天道:“一些小事。” 如意抱起了手,虚起眼眸道:“但凡能找上我陈叔叔,都不是小事。” 她的目光盯着燕南天,说道:“你该不是想像当初的天顺帝一样,求那什么虚无缥缈的长生吧。” 此话一出,燕南天心中一顿。 但面上他却是显得尤为平静,说道:“长生之道于帝王而言不过是痴心妄想,我怎会不明白,我寻你叔叔,是另有他事。” “是吗?” “自然。” 在如意的审视之下,燕南天未曾露馅。 “暂且信你了。” 如意却又话音一转,语气中带着担忧,说道:“不过,陈叔叔他病了,我也很多年没见到了……” “病了?” “嗯……” 如意没心去解释,说道:“现在不比往年了,能人异士天下颇多,也不一定要找陈叔叔。” 燕南天听后皱起了眉头,却道:“可惜了……” “陈先生真的病了?” 如意眨眼道:“跟你说你还不信。” “陈先生这般神通广大,也会生病?” “是心病,你莫想了。” “嗯……” 燕南天站起了身来,心中只觉得可惜不矣。 他始终觉得,只有似陈先生这样的仙家才有资格与他合谋。 如意眨眼道:“我不是记得,你认识竹先生吗,找他不也一样的吗。” 燕南天摇了摇头,说道:“竹先生毕竟不是人道修士,有些事情,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燕南天当然知道请竹先生。 可他却不敢。 早年的时候,竹先生不止一次叮嘱过他,不要去追寻那缥缈的长生,对于帝王而言,那是无意义的事情。 燕南天尤为敬重竹先生,更不想让这件事被竹先生知道。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大喜 燕南天觉得可惜,不管怎么看,陈长生都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你可有认识的仙家?” 燕南天问道。 如意眨了眨眼,说道:“我是早年只是个混江湖的,哪里认识什么仙家。” 她顿了一下,说道:“不过,到底是什么事,你这般着急,竟然还出宫来找我。” 燕南天便扯了个理由,说道:“天象大变,我心不安。” 如意听不大懂,她思索了一下,说道:“当年我在水尽城的时候,曾见过一位女子修士,其本领非比寻常,你倒是可以去找一找。” “敢问其名?” “陈先生唤其杜阿娘,她当年在水尽城里开了个酒肆,水尽城的江湖人士都认得她,如今就不知道怎样了。” “回头我去找一找。” “嗯,提我名字,好使。” 燕南天听后无奈一笑,看着如意这满身匪气,不由得道:“那就多谢女侠了。” 如意摆了摆手,说道:“客气了,回头赏我个千八百万两银子就好了。” 这自然是说笑的话。 不过燕南天回宫的之后还是让人拉了十万两银子来。 说是郡主府不免有些寒酸了,又送了些下人奴仆,其中大多都是宫里的,很是有规矩。 这下一来,郡主府就热闹了。 如意倒是觉得有些浪费,这么多下人,这府上就她跟董赤玉,哪里用的过来。 “十万两,还真是有钱啊。” 如意倒也没有客气,就这么收下了。 董赤玉见此伸了个懒腰,说道:“官家还赏了两个厨娘,往后我都不用做饭了。” “轻松了不是?” “府上热闹了啊……” 董赤玉呢喃着,恍惚间就睡了过去。 大抵是这晚风吹的舒服,惹的人想睡觉。 如意见此找了床毯子过来盖在了她的身上,就这么在一旁陪着。 她偶尔侧目看去,见董赤玉的发丝之间也长了白发,这丫头岁数也大了…… 都长白头发了。 岁月催人老啊。 . . 燕南天打算另寻他人,在那名册上物色了几个。 可当天夜里,却让他碰到了一件怪事。 御书房里传出了老鼠的叫声。 这不由得让燕南天皱起了眉头。 “都是干什么吃的,御书房里都生了老鼠!” 燕南天叱责了一声,却未曾听到有人回应。 他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顿时就是一愣。 却见周遭的人站在一旁,却好像根本听不见他的话一般。 “都耳聋了吗?”燕南天道了一句。 可这些人却依旧没有动静。 他怔了一下,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可随即,却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传来。 燕南天心中一怔,抬眼望去。 却见一位身着青衫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燕南天眼眸一怔,随即便听那人开口道:“听说官家如今在找陈某?” 燕南天猛的回过神来。 他左右看去,却见周遭下人以及太监都好似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在短暂的惊恐之下,燕南天清醒了几分。 “你是……” 燕南天见此样貌,见此衣着,不由得想起了那名册之中所记载的。 常着青衫…… “你是陈长生,陈先生?” ‘陈长生’和煦一笑,拱手道:“正是陈某。” 燕南天随即起身,迎上前去。 “不知陈先生竟在上京城中,本以为远在天边,不曾想陈先生竟在眼前。” ‘陈长生’道:“官家客气了。” 燕南天道:“陈先生名动天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果真仙风道骨,乃真正的仙家,先生快请落座。”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这般麻烦,陈某只是好奇陛下寻我到底所为何事,竟还找上了如意。” 燕南天左右看了一眼,见众下人都无反应。 “他们……” ‘陈长生’解释道:“我以神通暂且镇下了他们,我二人之间,他人无从知晓。” “原来如此,陈先生当真是神通广大。” “所以,官家直言便是。” 燕南天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后道:“还请先生随我去见一人。” ‘陈长生’想了想,点头道:“官家请吧。” 燕南天带着‘陈长生’往那冷宫走去,直至见到了那在冷宫之中清修的王莺莺。 王莺莺见了面前的人,顿时心中一怔。 “王莺莺见过陈先生,见过陛下。” ‘陈长生’看向王莺莺时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不必多礼。” 燕南天心里这才有了底,这般看来,这位真的就是那位陈先生,不会有错了。 王莺莺看着眼前的人,却忽的觉得有些奇怪。 她总觉得眼前的人,跟她记忆之中的有些不太相同,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见此,王莺莺试探道:“陈先生,吾父思念先生已久,先生当初说喜欢我家那百香面,铺中便常会留上一碗,不知先生何时回去再尝?” 陈长生眉头一挑,却道:“你父亲,不是早便过世了吗?” 王莺莺道:“父亲是过世了,不过面馆却重新开起来了。” “那是极好的事,若有机会,陈某一定回去尝尝。” “嗯。” 王莺莺见此,这才打消了心头的顾虑。 她给了燕南天一个眼神,二人便也安心下来。 燕南天道:“你与陈先生解释一翻吧。” 王莺莺见此上前,对‘陈长生’解释起了她们要做的事情。 ‘陈长生’听后却好似思索了起来。 燕南天与王莺莺也不敢打扰,二人都有些好奇他们的想法有没有错。 ‘陈长生’片刻后抬起头来,说道:“此法的确巧妙,或许可行。” 燕南天心中激动不已,说道:“先生此言当真?”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官家不必激动,世间诸法,不试过一翻,结果都是难以知晓的,陈某也只是说或许而已。” 燕南天笑了笑,说道:“先生都说可行,那想来是无碍的。” 他顿了一下,说道:“不知先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陈长生’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修行之人,最为忌讳插手天家之事,此事,陈某倒是不想涉足。” “不过,官家之心的确坚毅,从这苍茫天道之间,另寻门路,可见官家悟性上佳,陈某也愿结个善缘,为官家画一副天地大阵,以聚国运。” 燕南天听后大喜,连忙拱手:“先生大恩,燕某没齿难忘!”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贼你娘! 这机遇是白来的。 在魔君看来,这人道的气运他始终都要去参一脚的,不过人间相比起修仙界而言,实在复杂,天道对于人道的庇护是非常的,他正愁无从下手。 可当他发现那帝星大变,星象所示人皇易主之时,不由得心生疑惑,索性便化身前去查探了一翻,果真让他听到了燕南天与王莺莺的对话。 只能说,得来全不费工夫。 乐得如此。 魔君画下了大阵图,以四十九道古字为基,于大景的舆图之上各自落下,需以镇台,压下龙脉,聚合气运,阵眼便在这上京城的皇宫之中,最终将会落入那传国玉玺之中。 “官家,这便是大阵法图,依此阵法,各画八方,四十九道,口诵经引,即刻成阵,届时会有阴阳倒转之异象,瞒天过海,引气运入玉玺之中。” 燕南天如获至宝,落入手中,他不禁双手轻颤。 长生之道,就在眼前! 陈长生和煦一笑,施以一礼,说道:“陈某尚有事务在身,便不多叨扰了,便预祝官家,心想事成,早日登临大道。” “借陈先生吉言!” 燕南天一顿,正要挽留,可陈长生却是在转身之间,身影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他不禁恍惚,神仙手段当真玄妙无比。 这也让他越发期待了起来。 王莺莺接过了燕南天手中的大阵舆图,见其上的描绘的古字,却是完全看不明白。 她不禁摇头,心想这般高人手段,当真是自己难以揣测明白的。 陈先生不愧为陈先生。 转眼几日,槐序逝去。 魔君也在岁月之下,重新陷入了轮回之中。 此一翻,收回了麒麟与真龙图腾,也算是收回了几份力,另外又落子了朝廷,往后那人道气运,他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也算是多了一份力。 更让魔君觉得心中畅快的是,陈长生此人,早年留下了不少气运在身,杂七杂八,青丘狐族、仙界天机、人间气运,几乎都有接触,这也让他能少费些力气。 他心中安定,想着改天换地之时,不远了。 …… 反观真正的陈长生。 于那地府之中苦修。 魔道神通,其妙处不可言说。 却见陈长生睁开双眸,抬手一挥,周身魔气席卷而出,眼前场景突变,忽的化作尸山血海,累累尸骨堆作小山,身下是流淌在血水之中的头骨。 天边一片血红之色,在此其中,人的恐惧与心中的杀念会由此释放而出。 “幻境?”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自己反倒有些没搞明白。 似假非假,又不像是幻觉一样。 再一招手,眼前的景象就此消散。 他不禁摸了摸下巴,接续深思了起来。 假的终究是假的,似假非假,在陈长生看来,一样也是假的。 那如何化假为真呢? 想着想着,心思却又远去。 直至某个时刻,一道脚步声传来,才让陈长生清醒了些许。 “满月姑娘。” 陈长生唤了一声。 满月看向他,说道:“方才异动,是怎么回事?” 陈长生道:“闲来无事,琢磨出了个幻境神通,怎么连把你给惊动了。” 满月眉头微皱,说道:“只是幻境?” 陈长生顿了顿,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满月张了张口,却没有解释。 方才的一瞬间,她明明感觉到陈长生消失了,她抬眼望着地府,却依旧没能找到陈长生的身影。 这又岂是幻境这样简单的事情。 满月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也没说明其中的意思。 反而是陈长生沉思了起来。 满月的到来很是可疑。 这不禁让陈长生思索起了方才的幻境,是什么地方,引起了满月的注意。 陈长生再次尝试了起来,这一次他仔细的观察着幻境之中的细节。 走进那尸山血海,观摩起了这些骸骨。 陈长生忽的一顿,一念之下,掌心之中的骸骨消散而去,化作灰烬。 当那幻境在自己眼前消散而去。 陈长生再一抬眼,自己的视线已经回到了地府之中。 而当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掌心。 一个头骨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在这一刻,陈长生才反应了过来。 “原来……” “不是幻境!” 手中的头骨是真的! 这根本就不是幻境。 可这却又让陈长生不解了起来。 若不是幻境,那这真真假假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他盘坐而下,端详起了手中的头骨。 某个瞬间,福至心灵。 “化梦为真,镜花水月……” 陈长生笑了起来,他随手一挥,那头骨消散而去,口中念道:“妙哉,妙哉……” 或许神通术法本就如此,玄妙无比,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真相是如何,阴差阳错,无心插柳,造就了这般神通。 造梦,造梦。 当真妙不可言。 陈长生的一举一动,满月都看在眼中。 她知晓,就算自己不说,陈长生也会反应过来的,陈长生对于修行一道,了解不多,可他终究不是一个蠢材,一念就能反应过来。 她听陈长生说着‘梦’之一字,只觉得恍惚。 满月想起了当初的灵笼。 那世间千百般规则,无数秩序,无数生灵,最初之时,也只是因为玉萱的一场大梦。 梦,将会是一切的开端。 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了。 …… 赵玉清在这世间的日子并不好过。 云浮山回不去了。 被天道给劈没了。 不得不说,天道的报复心理的确很重,将他千百年的道场彻底毁了。 赵玉清却也没有任何办法,若是在地府,他说不定还能与之斗一斗,但在这儿,他却根本不是这天道的对手。 他只有到处躲,四处走。 但这天道却紧盯着他不放。 “轰隆隆……” 他才到一个地方没多久。 就听到轰鸣之声传来。 当赵玉清抬眼看去,顿时就怒了。 “贼你娘!追着老子不放了是吧!” 但骂归骂,跑还是要跑的。 他倒是不怕雷劫,但也抵不住这天天劈,日日来。 潇洒了这么多年的赵玉清从未像现在这么狼狈过。 这般东躲西藏的日子可真不好受。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张:全宰了! 见这天道紧追不舍,赵玉清索性便顺着城隍庙逃进了地府里。 “娘的,老子不信你还能追来。” 赵玉清冷哼了一声,在那沙海里坐下之后,心绪总算是安宁了片刻。 可他才休息不久,便见满月走了过来。 满月眉头微挑,开口道:“你怎么这样狼狈?” 赵玉清转头看去,顿时怒气又起来了,说道:“你个老妖婆,化作玉萱的样子作甚?老子这会正在气头上,你最好滚远一点,不要让我看到你。” 满月却也不恼,反而觉得赵玉清挺好笑的,这话说出来像是个地痞流氓,更像是一个小屁孩一样。 她道:“天道之下容不下你,这地府算是你的容身之处,我为府君,更是此地的天道,你要是两头都得罪了,我真不知道你还能躲哪里去。” 赵玉清听后张了张口,也觉得满月说的有道理。 他躺了下来,摆手道:“你少在我旁边说些风凉话,要不是我,你能是此地的府君天道?早便被天道收了。” 满月笑了笑,说道:“不能。” 其实就算赵玉清不来,她一样也有别的法子将天道打退。 她坐在了赵玉清身旁,对他说道:“你既无处可去,便先待在地府吧,这儿是没什么灵气,但不免是一个好去处,地府很有趣的,不比外面差。” 赵玉清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道:“我先睡一觉。” 说着就打起了呼噜。 他是真困了。 满月见此也没有再作打扰,抬手留下了一道法阵隔绝,让赵玉清安心在这沙海里睡着。 赵玉清是钥匙。 一把打开天道大门的钥匙。 之前魔君走的时候,也让她留意一下,如今事情也算是做到了,虽说做有些潦草。 赵玉清狼狈来这的消息不久后也传来了陈长生的耳边。 当陈长生再次见到赵玉清,他仍在呼呼大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 陈长生索性便也不走了,就这么在一旁修行梦法,顺便等着赵玉清醒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梦法的地域越来越广。 而赵玉清也在恍惚之间醒了过来,大概是因为周遭的血腥味,故而才让他清醒了几分。 赵玉清缓缓睁开双眸,却发现自己睡在一堆尸骨堆成的床上。 尸骨是下,便是血海。 他猛的惊醒,却是看到了一旁盘坐在尸骨堆上的陈长生。 “陈长生!” 赵玉清缓过劲来,开口道:“这哪?!” 陈长生也因赵玉清的声音醒了过来。 随即周遭的景象消散而去,尸山血海全都不见,眼前归于沙海之中。 赵玉清愣了愣,坐了起来。 陈长生道:“方才是环境。” 赵玉清听后顿了一下,却道:“你觉得我那么好骗?” 陈长生顿了顿,他笑了笑,说道:“我以为你没认真看来着。” 赵玉清道:“什么东西?法相?小世界?” “是梦法。”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你可以理解成规则短缺的小世界。” 赵玉清看着陈长生,又不禁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样,他道:“你到底是那魔头,还是陈长生?” “如假包换。” 陈长生眨眼道:“我只是近来在琢磨魔道而已,场面不免血腥了一些。” “贼你娘,你还真像个魔头。” “是吗?” 陈长生摸了摸下巴,说道:“也还好吧,也没有那么像吧?” 赵玉清摇了摇头,不知道陈长生怎么想的。 他舒了口气,说道:“可别真的入了魔了,那魔气不是什么好东西,尽管这东西很好用。” 陈长生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陈某自然明白。”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这般狼狈?像是逃到这里一样。” “天道在追杀我。” 赵玉清轻叹了一声,说道:“到底是他的底盘,我不是对手。” 陈长生听后明白了过来。 他道:“说起来,这事也怪我。” 赵玉清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是跟这天道有旧仇而已,可不是来救你的。” 陈长生听到这话竖起了耳朵,说道:“说起来,陈某可很是很好奇你跟天道的恩怨。” 赵玉清摆手道:“陈年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提的。” 他扯开话题,说道:“对了,你之前托我事,我没找到,那狗东西很能藏,再加上天道在追杀我,我也没工夫去找。” 陈长生道:“找不到就算了吧,你好好活着比较重要一些。” “还有一桩事情。” 赵玉清道:“人间王朝,那头老龙不见了,星象又显帝星大变,人皇易主之象,不知道怎么回事。” “有人造反?” “没有,这星象莫名其妙的,可那人间局中并无任何变故。” 陈长生听后不禁思索了起来。 他道:“你方才说,老龙王不见了?应征?” “嗯。” 赵玉清道:“之前人间水势还失控了,你那化龙的弟子还前去帮了忙,如今荒海的事都不管了,留在人间镇压着水势呢,这事闹的可不小,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了,都在猜测人间出了什么事情。” 陈长生眉头微挑,问道:“你觉得应征会出什么事?” “说是消失,大抵是死了。” 赵玉清道:“人间水神龙王庙的神像都碎了,不死估计也废了。” “神像碎了?!” 陈长生惊了一下,他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这有些让他出乎意料。 他不禁深思,喃喃道:“以应征的本事,谁能奈何的了他呢?” “我杀他,如杀鸡。” 赵玉清道:“你把这天下想的太简单了,一些老东西颇有手段,明面上敌不过,那就玩些阴的,那老龙的确有点本事,但还不够。” “那你呢,你在修仙界中颇具恶名,又是怎么压住的呢。” “简单。” 赵玉清道:“再阴险的多手段,都敌不过绝对的差距,你若是有机会回修仙界,可以去打听打听,各大仙门按理来说都应该有几个老祖宗的,但是,你看现在有几个仙门请过老祖吗?” 陈长生听到这话恍惚了一下,不禁看向了他。 赵玉清嗤笑了一声,说道:“当年这些老东西联手齐上云浮山,全被我宰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小贼 赵玉清对于这世道的理解尤为简单。 不爽他的,想杀他的,他就先将他们全都给杀了,那这世道就清净了。 这可不仅仅只是想法,他甚至真的去做了,而且还做成了。 他身上有着浩然正气,但一些念头,却是要比魔道还魔,所以他是特立独行的,这么多年来,那云浮山上也只有他一个人。 陈长生心里是尤为佩服他的。 因为这份随心所欲,便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 不过如今瞧着,却是有些不大好了。 因为那天道的追杀,他越发不自在了,说话也没了风度,戾气重了不少。 陈长生道:“反正你平日里也哪都不去,不妨就留在地府吧,这里清净,不要是闲了,地府也有不少活儿,欺负欺负来这闹事的修行之人,也还算是有趣。” 赵玉清摆手道:“算了算了,在云浮山上我那是清修,在这地府,却是真坐牢,我可不怕那狗天道,等老子修养好了,回头就挫一挫他的锐气。” “我觉得你会留下的。” “嗯?”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陈长生带着赵玉清去了见了孟婆。 当赵玉清看清那人的面容时,顿时心中一怔。 “她,她……” 赵玉清抬起手指向了孟婆,眼中竟是不敢相信。 陈长生点头道:“满月告诉我说,她就是玉萱,但我也不大清楚,她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玉清沉默了下来。 他张了张口,说道:“她不是早便死了吗,为什么会在地府?” 陈长生道:“那魔头早年藏在黄泉深处,我想或许是那个时候就将她拦下来的。” 赵玉清看着眼前的玉萱,他摇了摇头,恍惚不矣。 有时候真的难以相信。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我就留在这里玩玩。”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玩。” 赵玉清就这么留在了地府里,并且化作了一位阴差守在了孟婆殿内。 他时常观察眼前的孟婆,大抵也是想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他记得的那个玉萱。 而陈长生却无心管顾这些。 他一心修行他的梦法,渐有所成。 …… 大景日渐兴盛。 江南一地一片歌舞升平之象。 河中画舫,舞女窈窕,击鼓敲锣,两岸人群拍手叫绝,好不热闹。 余有鱼少有见过这般景色。 这与南域边陲的安逸大不相同。 她掰了一块炊饼放入口中,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热闹。 当她一回神来,要去别处买东西。 可一抹腰间,钱袋却不见了。 余有鱼惊了一下,恍然道:“我的钱袋!”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的。 她知道,钱袋大抵是找不回来了。 她有些气愤的跺了跺脚。 可不知怎么的,身后的厚布缠着的剑却忽的颤了起来。 “听雨?” 余有鱼将布条解下,她看着手里的剑,说道:“你能帮我找回钱袋?” 听雨剑晃了晃,点了点头。 在余有鱼失神的一刹,手中的剑却忽然脱手。 “听雨!” 余有鱼惊呼了一声,可听雨剑却忽的窜了出去。 她紧追过去。 听雨剑穿行在人群之中。 嫌弃一阵剑风。 两道的人群被硬生生的掀出了一条道来。 顿时之间,街道之上乱做一团。 人群之中发出惊呼,有人摔倒,有人被挤到两边的墙上。 “铮!” 在某个包子摊前。 某个人正从摊子老板手中接过包子,才拿了个包子在手里。 便忽听一声剑鸣。 宁不凡惊了一下,顿时抬手,一阵佛光显露,护在身前。 可听雨剑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面前的佛光斩碎。 “饶命!!” 宁不凡大喊,顿时就被吓破了胆。 而听雨剑也在他的咽喉之间停了下来。 宁不凡背后冷汗直流,连忙举起了手来。 可当他看向面前的剑时,却是忽的愣了一下。 “是你!” 宁不凡自然是认得这柄剑的。 这不是陈长生的剑吗? 怎么在这? 而在这时,余有鱼也追了过来。 她喘了口气,随即目光看向了面前,宁不凡正高举着双手,而听雨则是指着他的咽喉。 而宁不凡手中,正抓着一个钱袋子。 那不正是自己的钱袋吗? “小贼!” 余有鱼上前,握住了听雨剑,气氛道:“钱袋还给我。” 宁不凡怔了一下,侧目看向了自己的手中。 钱袋? 他顿时反应了过来。 “给你,给你。” 余有鱼接过钱袋,见没少多少,她冷哼了一声,说道:“随我去官府!” 宁不凡道:“姑娘,姑娘,钱袋我都还你了,你还要我去官府啊?” “还了你就没罪了?”余有鱼道。 “不是……” 宁不凡忽的回过神来来,他不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连忙道:“对了,你那柄剑从哪里来的?” 余有鱼看向了手里的剑,她恍惚了一下。 收了起来。 “干你何事?” 宁不凡回过神来,说道:“姑娘误会了,我只是看那柄剑眼熟,似乎是我一位前辈的剑。” 他顿了一下,说道:“他应该认得我。” “谁认得你?” “你手里的剑!他叫听雨,叫听雨对不对!” 余有鱼愣了愣,随即看向了听雨剑。 听雨剑脱手,在宁不凡身旁转了一圈,这才恍惚间想了起来。 听雨剑转身面向余有鱼,对她点了点头。 余有鱼怔了一下,有些恍惚。 “你认识陈先生?” 宁不凡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连忙点头道:“认识,认识,不仅认识,我和陈先生很熟。” 余有鱼皱起了眉头,却是握住了听雨剑,指向了宁不凡的咽喉。 “你胡说!陈先生的朋友怎么会行这般鸡鸣狗盗之事?!” “……” 宁不凡嘴角一抽,说道:“姑娘别激动,俗话说,行走江湖谁没有个难处呢,我也就是饿了,买个包子,你看里面的钱不少也没少两个子吗。” “那是我来的及时!” 余有鱼愤愤道。 宁不凡干笑了两声,伸手将那剑挪开了几分,说道:“姑娘您行行好,看在陈先生的面子上,饶我这一次吧,我真是迫于无奈,迫于无奈……” 余有鱼犹豫的看着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 宁不凡顿时就转头跑去。 “小贼!!你还敢跑!” 余有鱼连忙追了过去,可她却远远没有宁不凡跑的快。 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余有鱼咬了咬牙,怒斥道:“别让本姑娘抓到你!”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宝剑! 宁不凡到底是怕的,倒不是怕那姑娘,而是怕她手里的剑。 他着实搞不明白,陈先生的剑怎么到了这小姑娘的手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本来想走来着,思索了许久过后还是想着回去问个究竟。 余有鱼才找到个客栈歇息。 一转眼身后却多出了一个人来。 “呵呵,姑娘,又见面了!” “小贼!” 余有鱼顿时瞪大了怒斥道:“你还敢回来!吃本姑娘一剑!” “打住!” 宁不凡连忙拦住了她,说道:“姑娘别激动,我真不是什么坏人,我回来是想问问,陈先生的剑为什么在你手里?!我就问问。” 余有鱼罢了手,见此道:“你跟陈先生什么关系?!” 手里的剑往前进了半步。 宁不凡连忙举手,站的好好的,说道:“早年的时候,陈先生教过我一些神通术法,跟着陈先生游历了一翻。” 余有鱼倒是没有怀疑什么,因为听雨剑也认同了宁不凡的说法。 她说道:“我告诉你,你跟我去衙门!” 宁不凡听后道:“好!” 余有鱼收起了剑,说道:“之前的时候,陈先生发了疯,莫名其妙的就把这把剑借给我了。” “借给你?” “嗯。” “那陈先生现在在哪?” “不知道,听如意婶婶说,陈先生是生了病。” “他?生病?他会生病?” 宁不凡却是不信这些东西。 “如意婶婶是这么说的。” “如意是谁?” “陈叔叔的侄女。” “他有侄女?” “不是亲的。” “哦……” 宁不凡反应了过来,随即说道:“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剑借给你一个凡人,你救了他的命吗?” 余有鱼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只是在他疯疯癫癫的时候,给了他一些酒喝。” 宁不凡想不明白,他的目光落在听雨剑上。 他不禁觉得可惜。 这样一把绝世仙剑,在一个凡人手里能发挥多大的威能呢。 “你知道这把剑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余有鱼不太明白宁不凡的话。 宁不凡说道:“意味着你握着这把剑,能在这人间横着走,就算是去了仙界,也不见得有几个人能奈何的了你。” 余有鱼听后顿了一下,她知道听雨剑厉害,但却也没有想过能厉害到这种程度,她道:“天下无敌?” “若是落在陈先生手里,那就是天下无敌,天上也无敌,但你吧…嗯…最多能在人间耀武扬威。” “是吗?” 余有鱼虚起了眼眸,随即却是一把抓住了宁不凡,说道:“说完了吧,说完随我去见官!” 宁不凡愣了愣,随即却是忽的呵呵一笑。 “呵呵。” 小声落下,只见他的忽的身形一转。 余有鱼只觉得手里抓了个空,顿时之间,宁不凡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心中一愣。 追出客栈。 见没了踪影,余有鱼顿时气的一跺脚。 “小贼!!” 余有鱼咬牙切齿,她下一次绝对不会再上这小贼的当了。 . . 打了不知多少年的铁。 铸了不知多少把剑。 鱼红豆的心思越发沉稳了,慢慢的,那气息也越发沉重绵长,在挥锤之间,周遭的天地灵气为之调动。 这样的变化让其心惊不矣。 他明白,时机到了。 当那剑胚落入油水之中,滋啦作响。 一柄寒光四溢的宝剑从中探出,长巾抹过,那剑光耀眼。 鱼红豆有些不敢相信,面色茫然的看着手里的剑。 “我炼出来了?” 他握着手里的剑,毫无瑕疵,无垢纯净。 握在手中,剑身一挥,便觉得剑气纵横,已非凡品。 兰亭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这儿。 她对鱼红豆道:“剑成了。” 鱼红豆抬起头来,唤了一声:“先生……” 兰亭说道:“取个名字吧。” 鱼红豆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喃喃道:“就叫他……” “无垢?” “就叫无垢!” 当这柄剑出世,也预示着鱼红豆在这里的修行结束了。 不知多少四季轮转。 他总算炼出了这一柄无垢。 兰先生告诉他说,他该下山了,鱼红豆也在想,自己或许真的该下山去了。 山中无岁月,不知多少年。 他的确该下山去看看了。 收拾好了行囊,他下了山。 比起当初,他沉稳了不少,辞行时他对兰先生恭敬三拜,感谢其这么多年以来的教导。 “天下很大,多走走,多瞧瞧,不要拘泥于一处。” 鱼红豆谨记兰先生的教导。 可他不知该去何方,他有一个下山的理由,但却没有一个要去的地方。 索性便随风飘着。 兰先生教了他化身之法,能让他的身形便大,不至于像个小人一般引人注意,走在这世间也方便了许多。 遇人问路,前面是哪,那就去哪。 对于许许多多的人而言,走进这天下时,也未尝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不过无碍,走着走着,那就有路了。 许是因为铸了许多剑的缘故,鱼红豆时常因为宝剑而驻足,在他眼中,剑就好似丹青水墨,引人沉醉一般。 能看很久很久。 往北而去,不知到了哪里。 他来到了一处剑行,这里看着很是华贵,至少,不是他这般身无几个大子的人能来的地方。 在那楼上,他看到了一柄通体碧玉的剑,剑身以玉石铸成,巧夺天工,其上雕琢的纹路活灵活现,绝非凡物。 “好一柄宝剑!” 鱼红豆心中惊骇,除了师父铸的剑以外,这是他见过最好的剑了。 伙计听后笑道:“客官,此剑乃我江宝轩镇店之剑,不对外卖的。” 鱼红豆听后愣了愣,暗道可惜。 他觉得这柄剑极美,美的不像话。 伙计又道:“剑是漂亮,但也要实用,玉质虽美,却碰之即碎,客官看一看别的宝剑吧。” 鱼红豆摇了摇头,伙计不识货。 这样的剑,岂会碰之即碎,任何事情做到登峰造极,便能改变一切,这柄剑也是一样的。 不仅不会碎,而且还锋利无比。 这样的好剑,怎么会流落在这样一个宝阁里,鱼红豆不太能理解。 他只觉得埋没了这柄剑。 他道:“不知可否请掌柜前来,此事或许还有的商量。”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善缘 伙计一口咬住不卖。 “你也说了,这剑不实用,倒不如卖给我。” “客官,不瞒您说,这剑是不实用,不过这却也能展现我江宝轩之技艺高超,璞玉成剑,爱剑者看了,无不惊叹,又怎会卖呢?” “你们知道是谁人所铸?” 鱼红豆心中一喜,连忙追问,他很好奇这柄剑是出自谁的手中。 伙计与之掰扯了半天,可鱼红豆死活不走,硬是想要这柄剑,死活要见掌柜,又要追问是谁铸的剑。 伙计无奈,只好找来了掌柜。 “我都说了不卖了,客官何必如此呢。” “打个商量嘛。” “我,唉……得,我去请掌柜的。” 掌柜的来了过后先是拱了拱手,了解到事情后笑道:“客官见谅,此剑镇我江宝轩,不卖便是不卖,客官可以看一看别的剑。” “那不知可否告知是谁人所铸,可否引荐一翻?” 掌柜的听后张了张口,摆手道:“客官,此乃不传之秘,不传之秘,客官莫要问了。” 说到这个时候,鱼红豆也明白了过来。 这柄剑大抵不是他们的人铸的。 不然也不会这么遮遮掩掩。 “罢了……” 鱼红豆说道:“掌柜的,不瞒你说,我着实是喜欢这柄剑,不妨这般,我乃铸剑出身,稍有所成,可否现铸两柄宝剑,换此一柄,掌柜放心,我所铸之间,与之不相上下。” 掌柜的听后愣了愣,反倒是有些意外。 “客官这般行事,倒是闻所未闻。” “掌柜你就说可不可以。” 掌柜的想了想,又见此人面貌年轻,却是有些不信。 鱼红豆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我便暂住两日,铸剑两柄,到时候掌柜看了再说愿不愿意。” “这……” 掌柜的思索了片刻,随即道:“那客官便试试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剑不行,也别怪在下不留情面。” “这是自然。” 鱼红豆起身便道:“两日后我再来。” 掌柜的将其送了出去。 伙计问道:“掌柜的,您真信这小子能铸宝剑啊。” 掌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人不可貌相,而且他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让他试试吧,反正我们也不损失什么,要是此人真有那本事,何乐而不为呢。” “那倒也是。” 伙计倒是不怎么看好那人。 他觉得这么年轻的人哪有这本事,也没在意。 可没想到,过了两日之后,鱼红豆竟真的带了两柄剑来了。 当那缠着剑的布打开,两柄宝剑赫然正在其中。 掌柜顿时一惊,拿起剑来看了又看。 两柄剑都只是胚子,还未上剑柄,但那剑锋却是锋芒毕露,就算是寻常之人,也能看得出这剑的工艺非凡无比。 伙计也看呆了眼。 而鱼红豆只问了一句:“如何?” 掌柜的回过神来,连忙道:“上茶!上好茶!” 掌柜的是明白人。 他自然知晓,这样技艺绝然之辈绝不能就这么错过。 “还未请教高人名讳?” “姓鱼,鱼红……” 鱼红豆顿了一下,咳嗽了一声,说道:“鱼红锦。” 他有心拉拢,开口便道:“不曾想高人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技艺,在下佩服,这两柄剑您且收好。” “什么意思?不换了?我不是白费气?” “非也非也,光凭您这般本事,这剑,赠予您又有何妨?” 掌柜的会来事,鱼红豆知晓这掌柜是想结个善缘。 掌柜的清楚,此人能轻易拿出这样的剑,那必然能铸更好的,眼前两柄只有眼前之利,还需顾忌长久才是。 鱼红豆一听白送,那自然是乐意的很。 不过他也白占便宜,那两柄没上剑柄的剑也留在了这里。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赠我一柄,我赠你两柄,不算换,只是赠,我也结个善缘,如何?” “好好好!” 掌柜的见这位这般好讲话,安然收下了那两柄剑,另外晚上又设宴招待了鱼红豆,恭维不矣。 鱼红豆多喝了两杯酒,喝的醉醺醺的。 掌柜的将一个腰牌递给了他,说道:“此乃我江氏商行腰牌,鱼兄弟行走天下,若遇难处,见我江氏产业,递上腰牌,可得相助。” 趁着其醉醺醺的时候,掌柜的硬塞给了他。 鱼红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收下的,反正当时没什么知觉了。 他得了这么一柄好剑,心中开心不矣。 第二日醒酒时,他将那碧玉长剑握在手中,他爱不释手。 抚摸着剑身,笑道:“往后便跟着我,绝不埋没了你,嗯,怎么也得让你落个好名字,叫什么好呢……” “有了!” “就叫你玉柔!玉柔如何?” “极好极好,哈哈哈……” 除了无垢之外,他的身旁便又多了一柄玉剑,尤为好看的一柄玉剑。 也是得江宝轩的掌柜相助,他在这儿也暂时落了个住处,一处小院,不大,掌柜送的,因为送剑之情,掌柜觉得自己得了便宜,所以如此。 但其实鱼红豆明白,自己铸的那两柄,随说与玉柔相差微毫,但实际上,这一微毫,是差之千里的。 这反倒让鱼红豆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他索性又铸了一柄好些的剑,送给了掌柜的。 你来我往,这情份就这么结下了。 因为因为这送出去的三柄剑,江宝轩顿时在江湖之上名声大噪,三柄剑留了一柄镇楼,另外两柄则是被两位江湖中人买走了。 “买走那两柄剑的,一位是南海边的剑客,江湖上唤作南海七郎,在这江湖上名头甚广,另一位是南北楼的人买走的,不知落在谁手。” “这样啊……” 鱼红豆问道:“可取的有名字?” “南海七郎为其取名为寒霜,另一柄不知谁用,便也不知晓了。” “是个好名字。” 鱼红豆擦着剑,他也安心了。 他就怕自己铸的剑被埋没了。 “掌柜的,我想我得走了,这里的日子太安逸了……” “安逸不好吗?” “还是想多走走,多瞧一瞧。” 掌柜的不想他走,可转念一想,这样有本事的人,又怎可能被困在一地。 他道:“那还回此地吗?” “自然!” 鱼红豆道:“我没个住处,只有这儿,算是个家。” 掌柜的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被捕入狱 这世道多变,鱼红豆的心境平和了不少,大抵是这么多年的铸剑打铁生涯改变了他。 而走在这天下之间,不免沾染些江湖。 夜半睡至山涧破庙,化作小人,索性就跑到了那房梁上睡了过去。 可后来庙子里却又来了人。 这却人衣着打扮很是平常,但聚在一块,却明显的能看出有不对劲的地方。 衣裳都太新了。 分散开来,或许也不觉得奇怪。 但聚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鱼红豆也因此惊醒了过来。 见这些人在庙里烧起了火堆取暖。 “再添些柴。” “呼,可算暖和了些。” 鱼红豆见这庙子里起了烟子,在房梁上的他被熏的够呛,就打算离去。 可谁料要走之时,那一群人的对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帝星大变,机会就在眼前,主上让我得近日将消息散布出去,你们各挑一个地方吧,人手都已布置好了,只需过去便是……” 说着那人就拿出了一份舆图,在那火光的照耀之下,众人议论了起来。 鱼红豆不免有些好奇了起来,索性就躲在那横梁上偷听了起来。 听着眼下之人的小声嘀咕。 口中时不时传出‘景人’、‘襄人’之类的话语,另外骂那官家为狗皇帝。 这时鱼红豆才反应了过来。 ‘这些人要造反!’ 鱼红豆对这天下是谁坐皇帝不太感冒,但他知道的是,比起当初的乱世,如今可好太多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年他燕南天都能造反为王,我等一样有机会,待主上功成名就,兵起晋川,定能横刀直入,一夺天下,届时,咱们便是从龙之功,荣华富贵,千秋万代,就在眼前!” 说起荣华富贵与那通天的权欲,众人不禁都呼了一口气,尽管心中有所担忧,但在这一刻,却都有了种决心。 “干了!” 鱼红豆听到‘晋川’二字,心中不禁思索了起来。 晋川在哪? 他倒是想去凑凑热闹。 不过,如今要考虑的是,眼前的人到底该怎么办。 他虽对这天下没什么情感,但到底也不希望战乱忽起。 ‘就当做好事了。’ 于是等他们睡过去后。 鱼红豆便悄悄的从房梁上下来了。 施法让这些人死死的睡去,随后变了几根麻绳出来,将他们五花大绑。 一个穿着一个,像是串糖葫芦一般给串了起来。 “杀了?” 鱼红豆思索着,却又觉得不对,没仇没怨的,自己倒也不至于杀了这些人。 索性便提着这一连串的‘冰糖葫芦’跑了一趟当地的大牢。 迷晕了守卫过后,将这群人丢了进去。 希望他们在里面吃好喝好。 做完这些,鱼红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这么离开了这里。 …… 第二日大牢里忽然多出了这么多人。 这可吓坏了守卫,连忙上报给了知县大人。 知县也吓了一跳,问了周遭的人,也不知晓这些人是从何人来。 “奇了怪了!” 而当这群人醒来,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了大牢里。 顿时也惊了。 这时,知县派人来询问身份。 众人吓了一跳,怎么一睁眼就到了牢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想了许久过后,他们便将自己‘干净’的身份说了出来。 而当知县派人去查过之后。 这些人虽处不同的行业,但家世出身,却都出奇的一致。 父母双亡,祖上不明。 “绝不是什么好人!!” 知县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定是某位高人所为,这些人绝对有猫腻,放不得!” 派人去审,但这些人却都说自己没罪,但那心虚的样子,却逃不过旁人的眼睛。 “不说便就把他们关着,千万别给放了!” 殊不知,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导致了晋川某人的造反大业彻底崩盘,上下线所有的联系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底下的人不知道头上的人是谁,各自凌乱,乱了阵脚。 而朝廷早便发现晋川贤王暗地里吞兵买马的事情,并且掌握了证据。 在贤王还未将这手底下的人重新规整的时候,朝廷的兵马便已经杀进他府上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贤王叫苦叫冤,百思不得其解,他手底下十五暗子,经营多年,怎么在这关键之时,全都失踪了呢。 “到底是谁干的!” 贤王气愤不矣,但其却也彻底没了机会。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在街上对着那冰糖葫芦咽口水,想吃的打紧。 奈何囊中羞涩,迟迟没有动作。 鱼红豆长叹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了当初掌柜给的腰牌。 “果然啊,行走江湖,没银子到哪都是寸步难行。” 无奈,他只有求助于当地的江氏商行。 在街上找了些人询问,却被一位老者打断了心思。 “你是什么人?竟然要找江氏商行?” 无奈鱼红豆只有将自己的情况与腰牌的来历一一道出。 老者听后却是打量起了他。 审视良久后,发觉鱼红豆似乎没有说谎,但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 “你跟我走吧!” “多谢老先生。” 鱼红豆心想到底还是好心人多啊。 不料到了地方之后,他却傻眼了。 “老先生,你这是带我来了哪里?” “呵呵,你心里不清楚吗?” “这是衙门啊,我要找江氏商行!” “江氏商行?呵呵,反贼罢了!” “来人!” 只见那老者大手一挥,一群捕快顿时一拥而上,将鱼红豆给围了起来。 鱼红豆愣了愣,不多时就被好几个捕快给按了下来。 “啊?” 鱼红豆不明所以,就被押到了公堂上。 而那个老者,则是坐到了那知县大人的位置上,一拍桌道:“反贼!将你所知如实招来!” 鱼红豆不明所以,说道:“不是,老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反贼啊。” 老者轻哼一声,说道:“那江氏商行乃是反贼贤王所属,这些年在各地大肆敛财,招兵买马,拢至晋川,如今贤王以然伏诛,你暗中与江氏商行勾连,不是反贼又是什么,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鱼红豆瞪大了眸子,从那堂上知县的口中忽的抓住了几个字眼。 贤王?晋川?江氏商行! ‘不是吧,不至于吧……’ 鱼红豆大冤,连忙解释。 可他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这时解释是多么苍白,当天就被押进了大牢里。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我记不得 鱼红豆老老实实的,也没去争论什么。 头一日没什么事,也没人来审问什么,他倒是乐的清闲。 只叹这人生何其妙也,这般巧合的是也被自己碰上。 想着想着,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老掌柜,毕竟掌柜的的确对自己挺好的,这会估计已经进牢里待着了吧,晓得还活着没有。 “唉……” 鱼红豆喃喃着,一时却又分不清好坏了。 “竹先生说的果然没错啊。” 都说善恶有报,可自己明明是好心做善事,却为何换来了恶报呢。 他不大明白。 更是不解,这天地之间的道理有些难懂。 竹先生说,善恶有报时常是对的,时常是错的,功德业力福运会给自己带来好运气,这的确是不错的,但有些事,总会阴差阳错。 起初时他还有些不明白,如今却稍微有些明悟了。 这天下的道理总是这样奇怪。 他在这牢里睡了一觉,虽说不是个好地方,但他一路奔波,肚子还饿着呢。 早上吃了一碗牢饭,虽说味道不怎么样,但到底是填饱了肚子。 吃饱了过后,便施了一道术法,化作了小人,就这么离开了大牢。 后来捕快大肆搜寻,却也没能找到他。 而鱼红豆则是早一步就离开了这里。 路还长着呢,这些光怪陆离的事,岂止一件两件。 他反倒越发期待了。 …… 青山城如往日一般祥和宁静。 船风巷子如今没几个人住了,巷子里都空了,当年王朝更替,鱼红锦便去官府将这里的院子都买了下来。 她有钱,有不少。 她在青山城开了个酒坊,盘下了当年李二叔的铺子,照例酿酒卖酒。 鱼红锦的手艺不知比李二叔好上多少。 喝过她酿的酒的,都说好。 来往打酒的人不断,慕名而来的也有许多。 鱼红锦便一边酿酒,一边陪着知书,日子平静祥和,少了些吵闹,更是安逸。 “江湖上都说青山城有家小酒坊滋味极好,如今尝过,果真名不虚传。” 那吊儿郎当的江湖人说气话来倒是文绉绉的。 鱼红锦磕着瓜子,瞧了他一眼,也没在意,就这么撇过了头去。 “姑娘,敢问这酒是出自谁手。” “喝酒就喝酒,哪怎么多话。” 那人笑了笑,说道:“他们还说看酒坊的小娘脾气极差,看来也不假。” 鱼红锦听到这话也没在意,只道了一句:“我脾气好不好我不知道,你再唠叨两句,我便将这一把关子壳塞你嘴里。” 那江湖人听到这话干笑了两声,本想跟这小丫头争论两句,但见其年岁如此知晓,想着便算了,自己那么大人了,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人被鱼红锦骂走了。 这会也清净了。 她坐在那酒坊里,翘着腿晃着。 嘴里哼哼了起来,是个小调,她从茶楼里学来的,大抵是觉得有意思,便记了下来。 正悠闲着呢,却听外面传出了声音。 “这儿还开着呢?” 那酒坊外站着的人似乎有些惊讶。 鱼红锦却不想起身,她才躺下,懒得起。 “店家在吗?是李家后人吗?” 鱼红锦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坐了起来。 她站起身,目光往外看去。 “你找谁,这已经不……” 她的话音忽的一顿,面色的人让她错愕了片刻。 眼前之人穿着绫罗长裙,手腕弦着玉镯,面目秀丽,眉眼干净,身上带着桃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啊,你是,你是……” 鱼红锦记得这个人,可却想不出名字了。 眼前人笑了笑,那甜美的笑容尤为好看,让鱼红锦都愣了愣。 “我还记得你,红锦,鱼红锦,船风巷子里的小孩里,你最是调皮。” 她笑了笑,随即又道:“我是阿青,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 鱼红锦连连点头,说道:“阿姐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前你去哪里了?” 阿青说道:“我随上仙去了仙界修行,如今在大雪山绫罗女仙座下。” “大雪山?” 鱼红锦眨了眨眼,说道:“哪个仙山取这么个名字?” “门中弟子不多,便也不显名声。” 阿青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这儿不是李二叔家开的吗?如今怎么是你在打理了?” 鱼红锦张了张口,随即将李二叔家的事情与阿青解释了一遍。 阿青张了张口,说道:“原来如此……” “这天下真是多变,前后不过百十余年,王朝却反复更改。” “是啊。” 二人闲聊了起来,鱼红锦将其请进了屋里,用好酒招待着,这儿没别的东西,只有酒,小食更是没有。 阿青尝过酒后连连道好。 随即又问起了早些年相熟的人。 “如意啊,之前听人说,当初为了躲避战乱搬去了南边的衍县叫秋月坊来着,运气好,现在人是郡主了呢,至于平安后来则是混迹江湖了,如今是江湖势力南北楼的楼主……” 说道这儿,鱼红锦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道:“除了陈长生,我没提的都不已经不在了。” 阿青听后心中一颤,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轻叹了一声,摸了摸鱼红锦的头发。 “如今只有你一个人?” 鱼红锦顿了顿,说道:“还有知书姐,她在家,不过已经成为鬼修了。” “鬼修啊,为何会……” “反正,嗯,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鱼红锦张了张口,她摆了摆手,莫名的有些不痛快,索性就灌了自己一口酒。 她顿了一下,说道:“阿青姐是来找陈长生的?” 阿青道:“不全是,也是想回来看看你们,看看我的桃林。” “桃林倒是还好,青仙观的人在看着呢,虽然没落了,但好歹也是仙家道门,不至于有人敢找麻烦。” “嗯……” “不过陈长生不在这了。” 鱼红锦说道:“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来过青山城了,总之已经过去很久了,十来年了,嗯,不清楚,兴许二十年?唉,我记不得。”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是啊,岁月无常嘛,习惯就好了。” 鱼红锦满不在意的说道。 她似乎很平静。 似乎在芸姐姐离开过后,她便再也没法算清楚岁月的长短,没那么记得清楚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雪鸟 阿青来的不是时候,至少在鱼红锦看来是这样的。 她也明白,阿青此行也仅仅只是回来看看,看过了也就过去了,她真正要见的人,是陈长生。 周遭的人都如过客。 连同喝酒的人也是这般,匆匆忙忙,有的尝过之后,一时赞叹,走了过后便也就慢慢忘记了,有的好酒,但总也会离开。 鱼红锦已经习惯了,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慢慢的反而有些记不住来往的人了,她觉得或许是自己见过的人太多了,就跟事情一样,事情一多起来,她总是会忘东忘西。 阿青在青山城待了三日便走了。 走的时候,鱼红锦去送了送,另外备了一些酿好的酒,阿青欣然收下,走的时候摸了摸她的头,说下次再来看她。 或许是因为鱼红锦的外表,所以他们时常将其当做是小孩子一般。 鱼红锦何尝不想自己是个小孩呢。 她想的要死。 什么都不懂的日子真好,可惜已经过去了。 . . 陈长生离开的没有踪迹,阿青便只有找人询问。 她先是去了红锦提起的南北楼。 平安见到她的时候很是惊讶,眼前的人跟小时候记忆里一般,未曾变老,还是一如往常。 恍惚片刻后,他便也反应了过来,想来阿青姑姑是入了仙家了。 阿青的来意很简单,向他打听了陈先生的事。 平安对陈先生的踪迹了解的不多,他说起了前些年陈先生疯了的事情。 “阿姐或许比我知道的多些,或者你可以去问我那徒弟,只是她云游天下去了,之前寄信回来,说是到了江南,但也是半月之前的事了。” “这样啊……” 阿青得知了过后感谢了一翻,帮这年久失修的南北楼重新打理了一翻,几道术法下去,路上青苔杂草散去,泥泞与树叶皆被堆到了一旁。 做完这些后,她便离开了,往那上京去了。 顺便的,她又瞧了瞧这人间的风采。 比大雪山的一片白茫可好太多了,她还是更为喜欢这般绿意盎然的时间,大雪山太冷,白茫茫的,声音也不见有,还是人间好。 一路上见识了不少江河大山,阿青连连称赞,她早年的时候,见过的,只是后来,只是有些记不太清楚了。 可在这一天,她路过某地的时候,却是忽的被那山涧怪异的灵气所吸引。 “嗯?” 阿青恍惚间发现,周遭的灵气竟朝着那山林涌去,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她本以为是有什么异宝。 可近了过后,却是发现,那是像阵法一般的存在。 她看不懂这阵法的作用是何,只因为那阵法中所用的乃是古字符文,大雪山对于此道了解稀少。 “这是何种阵法?” 阿青睁开双眸,牵起一抹玄妙之力,落入双眸之中。 再次抬眼望去。 却是忽的一愣。 她见万千丝线朝着此地涌来。 截取下一抹,落入掌心之中。 阿青这才恍惚间发现。 “竟是人道的气运?!” 她心中微颤,不可置信的看向了眼下的阵法。 她于仙界修行,却也未曾听闻过何种阵法能谋窃气运的。 “是何人所为?” 阿青隐约觉得,此事牵扯不小,恐怕不是寻常道修能办的到的。 “莫非是魔修?” 她皱起了眉头,见此情况她也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抬手化出一只雪鸟,写下书信,告知自己的师尊。 做完这些过后,阿青便观察了起来。 这里有人看守着,身份暂且不明。 可不多时,便有人拉着一车东西从山里出来了,阿青见此便悄悄跟了过去。 不料这一伙人却并不只是在附近。 而是直接上了官道,往北边而去。 阿青便一路跟随,这伙人不曾停留,一路往上京城的方向去了。 “老大,这一次的大活,工钱肯定不少吧。” “那肯定啊,上头的大人可不一般,怎能少的了我们的。” 阿青听后便也没有抓他们询问,一直跟在其后。 直至快要到上京城的一天夜里,传来了几声惨叫。 阿青连忙追了过去。 可到地方之后,却发现这一伙人全都惨死在了一处庙子里。 整个庙子尽数被染上了血,出手的人本事颇高,每一剑都刺在要害,全都是一剑毙命。 “显雪萤火,追风捕迹。” 阿青施一术法,追着那凶手而去。 她翻过了上京城的高墙,一路追进了上京城中。 而最终,那雪鸟却是进了那皇宫之中。 这让阿青惊骇不已。 而在雪鸟进入宫中之后,却是忽的断了联系,阿青见此便也匆匆离去,未再进去那皇宫之中。 而在那宫中。 王莺莺此刻正看着掌心之中融化为一滩水的雪鸟,她知晓,恐怕有人已经发现了他们在做的事。 她试着掐算了一下,结果却是茫然。 “这般术法,未有记载,会是什么人呢?” 王莺莺有些不安,她有些害怕事情出错,更担心的是有人知晓是她在背后布置这一切,她知晓,自己所行,并非什么好事。 就好似当初燕南天说的一般,她就是个妖道! …… 郡主府比以往热闹了些。 有了这些下人,董赤玉也闲了下来。 但却变得无聊了。 她跟如意倒是时常能扯些不着调的话。 但这样平常的日子,又能说多少呢,总有平淡的时候。 正在坐着歇息时。 却忽的听管家来报,说是一位龙姓女子正在府外,说是如意的朋友。 如意听后却是有些茫然,说道:“我没有姓龙的朋友吧?” 董赤玉眨了眨眼,说道:“这不是得问你自己。” “出去瞅瞅。” 如意到了门口,见了那门口等着的人,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如意开口道:“阿青姑姑!” 阿青看着面前头发变白的如意,一时有些恍惚。 她不禁想起从前。 那时候的如意,才是多大一个小姑娘,可这一转眼,却就已经老成这般了。 多年未见,二人不免话多了些。 如意跟平安的反应倒是类似,都是在问阿青姑姑这些年去了哪里。 阿青一一作答,随后又问如意道:“说起来,你是如何成为郡主的?”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呸呸呸 阿青忽的感觉自己对这里有些陌生了。 一切都变了个样子。 好多好多人都不在了。 青仙观的真人不知什么时候仙逝了,青山城变的不像是从前了,只有些许地方还留存着一些熟悉,如意也变了,不再是当年的小姑娘,还有她见过的,认识的人,都变了…… 离去数十年。 阿青忽的感觉自己跟这人间格格不入。 她不免有些落寞。 夜里休息在郡主府上,她睡不着,索性便来了院子里的亭子里坐下,听着寂静的深夜,心里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来的时候,她就问过师父说,若是自己回去这一趟,不回来了怎么办,绫罗女仙却告诉她说,你待不了多久的,因为那个地方对于你而言,很陌生。 阿青如今信了这话了,这人间真的变得陌生了。 正坐着呢。 却见如意走了过来,说道:“阿青姑姑大半夜的不休息,在这看星星呢?” 阿青愣了愣,转头见是如意前来,便笑道:“没有,睡不着觉而已。” 如意打了个哈切,说道:“想想也是,现在阿青姑姑是修行中人了,也不用睡觉了。” 阿青笑了一下,说道:“倒也不是,修士有时候也是需要休息的。” “是吗?” “嗯。” 如意坐下后道:“阿青姑姑是不是担心陈先生,所以才睡不着?” “也不是……” 阿青顿了顿,说道:“说起长生,我总是觉得意外,他不像是会生病的人,而且很怪异,他这些年也没有出现过了。” 说到这里,如意也有些心中不解,说道:“我也想不明白,如果陈叔叔醒了的话,他肯定会来找我的,可是自从那次过后,就没再见过了。” 她有些担忧道:“阿青姑姑,陈叔叔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阿青怔了一下,说道:“不会的。” “我师尊绫罗女仙告诉我说,长生不是寻常的修行之人,其本领通天,更能号令荒海水妖,世间能敌过长生之人屈指可数,他定是不会出事的。” 听着阿青的话,如意也松了口气。 阿青心中却有些遗憾,她想自己这一趟恐怕是见不到长生了。 这是她不曾料到的。 不过无碍了,她坚信自己总有一日能与他再相见的。 阿青顿了一下,却是忽说道:“说起来,我来的路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 阿青随即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如意。 当如意听到那雪鸟飞进了皇宫过后,顿时皱起了眉头。 “你是说,皇帝身边有人阳奉阴违,打起了这天下的主意?” “此事,非同小可。” 阿青说道:“这重中之重,就是在于被那古怪阵法所吸纳的人道气运,若有人借此作法,后果不堪设想。” 如意眉头深邃,问道:“阿青姑姑也认不出那阵法?” “古字一道我了解甚少,委实是看不明白,不过我已经将那些古字给记下了。” 如意眨了眨眼,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对古字很是了解,我之前听他说起来过,是陈叔叔的晚辈,姓萧,叫,叫……” 她想了起来,说道:“叫萧洞虚。” “你认识萧道友?” “嗯嗯,之前在天机山的时候,他很是照顾我。” “古字一道近乎失传,不曾想这位萧道友竟然能知……” 阿青着实对那阵法有些好奇,也想知道那阵法是何作用。 “如今,我也找不到长生,眼下正有疑惑,倒是可以走一趟天机山。” 如意听后说道:“我感觉当初的时候狐君他们有些话瞒着我,但是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阿青姑姑去问的话,说不定他们会说个明白。” “有隐情?” “说不准,我当时总觉得有些怪。” 阿青明白了过来,随即道:“看来是该走一趟天机山。” 阿青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来了也就一日,便又离开了。 当天如意亲自送她出了城。 她与董赤玉目送着其离去。 董赤玉问道:“你这位姑姑这般着急就要走?” “她有别的事情。” “听你说,她跟陈叔叔很熟悉?” “昂……” 如意顿了一下,说道:“不知道,似乎是很好的朋友吧,我也不大明白,我很小的时候,她便跟陈叔叔认识了,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只是后来阿青姑姑离开了青山城,不曾想竟是离开了人间。” 董赤玉见如意有些失神,她问道:“如意也想修行吗?” 如意回过神来,却是摇了摇头。 “像我这样贪恋红尘的人,怎么修得成仙,最后也只能自讨苦吃。” 董赤玉眨眼道:“我感觉也还好吧。” “也只是瞧着还好而已。” 如意说道:“其实说起来,若不是有你一直在,我估摸着都不知道在哪,兴许满天下的跑,死的时候也不知道在哪里。” “怎么会满天下跑呢?” “孤身一人,不跑又能如何?” “可如意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平安啊……” 如意顿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 “我和他,都不是小孩了,闹不起来了。” 她舒了口气,说道:“但愿阿青姑姑能找到陈叔叔吧,现在我也宽心了,没多少念想了,只是想着有生之年能再见一见陈叔叔也就够了。” 董赤玉的脸色一变,掐了如意的肩膀一下,说道:“不准说这些话,快呸呸呸。” 如意吃痛,骇了一声,说道:“你还信这些,有什么不能说的嘛。” “你呸不呸!” “好好好,我呸,我呸行了吧,呸呸呸。” “哼。” 嚣张了半辈子的如意被眼前的人给治住了。 如果陈长生能瞧见的话,想来心理也会为此开心的,他这个便宜叔叔没怎么管顾过如意,有个人能照顾到如意,他自然是开心的。 可惜他如今什么都看不见。 对于人间的消息也尤为闭塞,那地府犹如牢笼一般将他给关着,哪里都去不了。 而此刻的陈长生,却陷入了一场困境之中。 尽管他被魔君从梦中拉了出来。 但也依旧无法改变他对这世道的失望,魔气影响之下,慢慢的他的气息紊乱,神念也逐渐呆滞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再帮我一次! 魔气冲天而起。 那魔躯之中的魔气在这一刻失控了起来。 身在奈何桥前殿中的赵玉清第一时间就发觉了那失控的魔气。 “又来了!!” 赵玉清顿时甩开了身旁的事。 孟婆见他又要走,连忙喊道:“喂喂,小赵子,你干嘛,上工呢,你又想跑?!” “有事,你先撑一会,我去去就来。” 赵玉清留下这样一句话,随即就往那地府深处去了。 到了地方,满月已经到了,正目视这眼前忽的显露出的一片梦境。 “第几次了?” “第三次。” 赵玉清皱起了眉头,他的手按在腰间的木剑上,说道:“真是冥顽不灵。” 满月没有说话,随即便见赵玉清拔出剑,走进了一方梦境之中。 赵玉清踏入其中。 一道一道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些人,都是陈长生的故人,由他心底的思念所化。 赵玉清提剑将这一道又一道的人影斩碎。 “嗡。” 最终挥出一剑,随着一声嗡鸣之声,将这一片大梦归于寂静。 慢慢的,周遭的血海石山开始碎裂垮塌。 一道破碎之声响起。 周遭尽数散去。 “噗……” 视线再度回归于地府之中。 盘坐的陈长生倒在了地上,猛的咳嗽了起来,打起了干呕,他咳不出血来,只因这幅肉身本就是干枯了。 赵玉清踏步向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要再修行那个什么劳子梦法,这都第几次了,吗的,老子要是来晚一步,你今天怕是都醒不来了!” “咳咳,咳咳咳……” 陈长生稍微缓过劲来,大喘了几口气,他此刻只觉得神魂剧痛,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肉身好似也在排斥他,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神魂在逃离肉身,撕裂感尤为痛苦。 在赵玉清的晃荡之间,陈长生清醒了几分。 他推开了赵玉清的手,说道:“我没事,你先去忙,咳咳咳……” “你没事?” 赵玉清嗤笑了一声,说道:“什么鬼样子了,神魂都险些弃肉身而去,你说你没事?” 他未曾松手,扯了一把陈长生的衣领。 陈长生却忽的激动了起来,一把甩开了赵玉清的手。 他的猛的转过头来。 魔气于那目光之中流转,不甘与愤恨在那目光之中流转。 陈长生忽的怒斥道:“我说了!我没事!” 那般高高在上的语气让赵玉清也为之一颤。 在这一刹那,陈长生好似不是陈长生了。 魔气在影响着他的心智,那尸山血海一般的梦境也让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梦里曾经的故人一步步将陈长生引诱进那美梦之中。 一瞬间就彻底变了。 赵玉清顿了一刹,但也仅仅只是一刹。 随即抬手,点在了陈长生的眉心。 “咚。” 陈长生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攀至神念的魔气在这一刻尽数被压制而下。 眼中的魔气消散而去,径直倒了下去。 赵玉清没有理会,陈长生的身形倒在地上,发出闷哼之声。 巨疼让陈长生清醒了几分,他有些无力,眼中的愤怒消散一空,转而是茫然。 赵玉清站在他的身旁,目光看去,只道了一句。 “没有下一次。” “不然,你与那魔气,都将斩于我之剑下。” 话音落下,赵玉清也随之离开了这里。 大抵是有些失望。 失望于陈长生那弱小之姿,他的悟性不差,可那心态,却太过虚浮了,若是让赵玉清来说的话,陈长生甚至都不如一个寻常的凡人。 他的于求仙问道之心,并不坚定。 尤为的不坚定。 …… 陈长生喘息着,慢慢的恢复了一些体力。 神魂的剧痛的也缓缓消散而去。 好受了一些后,他将身子撑了起来,坐在了地上。 满月的目光看向他,说道:“那梦法,你不能再修行下去了,这身魔躯的魔气太过厚重,稍不注意就会填满你的梦境,到时候,你只会沉沦下去,难以逃脱,最终走火入魔,神念也会被那魔气吞噬,那时候,你就会成为真正的魔头!” 陈长生低下了头来,未有言语。 满月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太过于执着于此,可以另寻他法。” 陈长生坐在原地,没有答复满月的话。 满月见其不发片语,便叹息了一声,离开了这里。 而实际上的陈长生,却是痛苦的。 他一次次的试探,改变这一场大梦的格局,可始终却都无法恢复原样,魔气会影响大梦,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大梦不受他的控制。 他试着去控制,可却在一次又一次的骗局之中被戏耍,使他挥不出剑来,斩不破梦境。 陈长生躺了下来。 目光望着地方那昏暗的天穹。 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魔躯所带来的魔气,他能够压制,但他却无法压制住自己的心魔。 他被困住了。 魔道终究是偏执的,他会引导着修士走上歧路,心定者,则无穷,心若飘忽,那便是万劫不复。 他们清楚的知道陈长生的弱处,唤醒了他心里的心魔,不断的折磨着陈长生,使其陷入其中,进退两难。 陈长生不禁深思了起来。 他明白,破局的关键,在于心魔,可他始终,斩不碎那心魔。 尝试了三次,三次都是在于生死之间。 若非赵玉清在身旁,他估计已经被心魔所吞噬,就如满月说的一般,化作真正的魔头。 “若不修行梦法,又该如何呢……” 陈长生一直想的,都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再从那魔头手中夺回肉身。 想法是好的,可却是困难重重。 他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些。 不知过去了多久。 轮回门前的陈长生拳头砸在了地上。 轰然作响。 他站起身来,眉梢之间多了几分坚毅。 “我还不信,弄不过你这个心魔了!!” 陈长生攥紧了拳头。 暗自下定决心。 他抬起头来,随即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离去的赵玉清被陈长生拦了下来。 “作何?!”赵玉清挑眉道。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再帮我一次。”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三不管顾 赵玉清觉得眼前的人或许是失心疯了。 他看向陈长生,说道:“你怕是真的入了魔道,本事没学成,这份偏执的念头却是真真实实的!” 陈长生舒了口气,说道:“我不这样做,我很难走出这里,那魔头拿我做了替死鬼,我侥幸逃过一劫,又怎能甘心。” 赵玉清摇了摇头,却道:“路要一步一步走,怎能这般着急。” 陈长生却是否认道:“我行魔道,便是为了快,如今已经没有让我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机会了,待那魔头以我之身铸下大错,我就算重归己身,天地的威压,世道的唾弃,还是会再次将我推至深渊。” 赵玉清听后神色顿了顿。 他不知该如何去劝陈长生,因为他说的的确没错。 谁也不清楚那魔头要做什么,或许今天,或许明天,他就有可能搅个天翻地覆,最关键的是,世人不会知晓是那魔头所为,反而会认为是他陈长生。 陈长生无奈一笑,摇头道:“而且你知道吗,这是根本解释不通的,当年我借各道所助,窃夺黄泉,可到头来,地府有成,可最终,却使得魔气顺着轮回落入了人间,当众人看见那魔头以我之身大行魔道,众人又会如何想?我又该如何去解释?” 怕是跳进荒海都洗不清了。 魔君早便铺垫好了一切,将陈长生框进了这个局里,甚至已经封闭了他的后路,斩断了他的一切。 在这一场大局之中,陈长生就只是一个替死鬼,尽管在魔君口中,陈长生也曾是他的一部分。 赵玉清不禁思索了起来,他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相劝,想了想却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劝了。 有时候,一些事情本就要豁出去才能做的到。 他陈长生有这样的念头,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只因面前的困境。 赵玉清不禁将这一切带入了自己身上,他想,或许自己要比陈长生做的更为极端,也更为冲动。 他舒了口气,看向了陈长生。 “我帮你!但仅此一次!若是这次出了意外,你就放弃这般妖魔的梦法。” “你要扭转乾坤,但前提是要先活着才行。” . . 大雪山位于修仙界边缘之地。 大雪山存在于世间多年了,曾经的时候,也曾再这修仙界中大放异彩,名头甚是响亮,甚至不弱于灵悦仙岛。 但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劫难之下,大雪山最终也没落了。 弟子四散,山门倒塌,最终余下的山门长老与少数的弟子来到了修行界的边缘之地,重建了山门,从此改名为大雪山。 而曾经,他们也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天仙阁,便是如此的直白明了,却又无人敢说他们大胆。 绫罗女仙乃是这大雪山上一任的掌门,后因闭关,无心管理大雪山,便退其次做了长老,自从收了一个徒弟,教导了几年后,她便再度闭关去了,少有露面。 一只雪鸟从那窗边飞了进来。 绫罗女仙顿了顿,伸手接过,随即便见几行字迹浮现眼前。 她的目光望去,却是忽的一顿。 “人间……” 抬手之间,那眼前的字迹消散而去。 “唉。” 她轻叹了一声,回以一言,那雪鸟飞去,不见踪影。 …… 往天机山的而去的阿青收到了师父的回书。 只有寥寥几字。 “人间气运是非,绝非寻常,青儿切记,莫要沾染,不知,不谈,不问……” 眼前的字迹散去,化作水滴洒落而下。 正在飞舟之上阿青见此一言心中万分不解,她从未见师父这样没有任何解释的答复。 让她觉得奇怪。 师父对于此事的看法,很是严重,而且还要她三不管顾。 荒海上的风吹拂起了阿青的发丝。 她忽然之间有些茫然。 可那是自己的家啊,自己来时的地方。 但在茫然之间,她却又忽的发现自己心底里有着一股顺从之意,似乎是觉得,师父的话或许并没有错。 阿青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只觉得这一场修行,太过让她难解。 她轻叹了一声,不再多顾这些琐事,回了船舱便寻了个地方便坐着休息了起来。 飞舟不多久就抵达了一处地方。 阿青也在这个时候下了飞舟,要去天机山,还有近千里的路途,但这里已经是最近的飞舟渡口了。 不过千里,对于修行者而言,并不算远。 只是一日,阿青便已经来到了那天机山的脚下。 阿青见识到了这世间称得上让世人敬仰的仙门,灵气盎然,钟灵顶秀,仙山直插云霄,仙鹤缥缈。 与光秃秃的大雪山,完全不一样。 她上了山门,说明了身份与来意。 不久之后,那位修仙界中被诸多修士誉为今朝魁首的天骄萧洞虚亲自来见了她。 阿青有些意外,大抵是意外萧洞虚身上那一股书生气,在这个复杂的修仙界中,强者为尊,可不管萧洞虚怎么看,浑身都是一股儒雅随和的气息,不似那拼杀出来的人。 外界的传言,果然不可信。 “青么道友,且随我上山吧。” 一路往那天机山上走去。 周遭生灵安详,与修士为伴,草木有灵,顽石有趣,让阿青大开眼界。 阿青回过神来,这才想起了自己来意,说道:“萧道友,不知你这可有长生的消息?” “长生?” 阿青明白他是误会了,便开口道:“陈长生。” 萧洞虚反应了过来,顿了一下后道:“青么道友认识陈先生?” 阿青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萧洞虚顿了顿,那脸色却不太好,张了张口后对阿青说道:“青么道友随我来。” 进了殿中,萧洞虚倒了一碗茶水。 这时萧洞虚才到:“青么道友,陈先生的处境,恐怕是不太好。” 阿青愣了愣,不解道:“不太好?” 她张了张口,说道:“先前我去寻过如意,她说,萧道友似乎有什么事没有告诉她。” 萧洞虚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有些话的确没说……” “先前之时……” 萧洞虚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出。 阿青听后心中担忧不矣,神色也越发凝重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他真的老了 听萧洞虚说完了一切。 阿青的心绪在短暂的恍惚之间,化作了平静。 她不明白为何如此。 她想自己应该不安,应该担忧,应该…… 总之会有许多的反应。 可此刻的她却显得异常平静。 大抵是大雪山的寂静已经让她变得不像是从前了,心里无声,更是无声。 “青么道友?” 阿青回过神来,她道了一句:“那便是说,长生他很难醒过来,甚至是,醒不过来,可对?” 萧洞虚张了张口,片刻后却是认同了这个答案。 阿青舒了口气,说道:“多谢萧道友告知。” 不久后,阿青离开了天机山。 她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自己所知道的这些事情。 下了山后,剩下的便只有茫然。 她匆忙下山,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寻到。 好像一切都已经无事无非。 就好像那光秃秃的大雪山一样,师父说,曾经大雪山草木皆灵,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洞天福地,如今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岁月会改变很多东西。 站在那渡口之处,看着那停在渡口的飞舟,阿青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好像这世间的许多事情,都没了意义。 可她却又想不明白,自己的意义又是什么。 下山一场修行。 在她下山的时候,师父就这样告诉过她。 …… 如今这世道里,魔修的情境也很是难熬。 魔君不知道去向,在修仙界修士高呼着斩妖除魔时,剩下的魔修只能报团取暖。 这个世道不待见魔修。 事实就是如此。 不过王和不觉得魔修有什么不好的。 世间大道,各有出路。 “身怀浩然正气的就一定是好人吗?身上魔气滔天的就一定是恶人吗?” 王和这样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服。 剑生花听到他这话笑了一下,说道:“你太天真了,这世道可不是以好坏善恶来区分人的。” 王和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他回了一句:“而是谁胜了,谁说的算。” 剑生花点了点头,说道:“对。” 他把玩着手里的小剑,说道:“当年魔君横推三万里,将这修仙界闹的天翻地覆,那时候,没一个人敢在魔君眼前大呼小叫。” 王和听到这话眉头微挑,说道:“提起魔君……” 他张了张口,说道:“现在手底下的弟兄们有些不安,现在的情况,就好像是人间王朝的国君失踪了一般,他们都有些担心玄门的弟子杀上门来。” “担心也是多余的。” 剑生花直言道:“走上了这条路,就无法回头了。” 王和听后顿了一下,说道:“你这话也太直白了些,总不能就这么告诉他们吧。” 剑生花笑道:“自然不会,但他们的确没法选择。” 王和有些无奈,他轻叹了一声,索性便不讲话了。 他只是觉得这世道有些可笑。 手底下的这些魔修,说来也可怜,随便拉几个出来,都是曾经饱受苦难摧残,苦于无力改变眼下困境的人,一入魔道,才让他们真正的成为了人,这样的人占了至少七成。 试问一下,这些人有何可恨,他们应该更为可怜才是。 王和沉思着,却道:“没有魔君在,我二人担不起这个魔门的名头来,你要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联系上魔君。” 剑生花听后顿了一下,他道:“我只有说试试。” 王和接着说道:“咱们还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东躲西藏的,终究是不行的。” “嗯……” 剑生花有在考虑。 但他也不知如何处置眼下的情况。 他又哪有本事找到魔君呢。 没有错,作为那魔头手底下亲近的人,剑生花一样不知道当初的真相,更不知道,当初醒来的魔君,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在一阵沉寂过后。 王和却是忽的抬起了头,说道:“我想开魔山!你跟不跟?” 剑生花听后愣了一愣。 他却是坐直了身子,问道:“你开?” 王和点头道:“你我二人,在魔修之中影响力最大,血河根本不行,无信无义,不得人心,另外几个也是游手好闲的,我觉得,魔君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回来,我们必须要做好这一切。” 剑生花却是思索了起来,问道:“你我为主?” “是也不是。” 王和摇了摇头,说道:“玄门有道长真人,台前供奉,食香火进奉,我魔门为何不可?这样一来,魔君也不会有任何意见,之后也不会怪罪我们二人。” 剑生花听后眼前一亮,仔细思索后,却觉得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两全其美。 他的目光看向了剑生花,二人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 “我去找地方!” 剑生花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匆匆离去了。 也是由此,一直处于散乱的魔修开始整合了起来。 一切都是从无到有。 …… “气运在变化。” 钟正元身为守灯人,时刻注意着天地星辰气运之变。 后御大亮,预示着魔道将起。 一直以来,预示着魔的后御星虽有光亮,但却微乎其微,却在这一天晚上星象大亮。 这让钟正元心中有些不安了起来。 这几年来,修仙界中大肆搜捕魔修的踪迹,虽有所成效,但实际上,却未能取得一个好的结果,钟正元明白,那只是一些寻常的魔修而已。 当初魔君逃离,便以埋下了恶果。 钟正元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眸。 眼前是一场大劫,他早便预料到的大劫。 已经不远了…… 尘道求见师兄如此,便道:“师兄,我们都老了,如今是后辈的天下了,一切缘法,得看他们。” 钟正元回过神来,说道:“我们这些老的,终究要作垫脚之物。” 他咳嗽了一声,随即道了一句:“天冷了,我去添些衣服。” “咳咳……” 钟正元的步子很慢,显得垂老不矣。 尘道求平静而忘望。 他的心绪有些复杂。 当一个修士开始怕冷要多添些衣服的时候,所预示的将是尽头的到来。 身负因果的钟正元已经快到了人生的末尾。 他是真的老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那是朕的! 人间的气运忽的起了异动。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或许也不是最后一次。 人间的变化,许多修士都看在眼中,但这却是尤为平常的事了,在他们看来,这无外乎是人主更替,平常而已。 但当人间气运异动的那一刻,无数修士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十二座大阵在那夜半运转,犹如十二颗星辰一般照亮了整座天下。 王莺莺手握法剑,那祭坛之上,摆着的,乃是那人皇大印,传国玉玺,这一方玉玺,将在不久后的将来,囊括这天下之间的气运,整合为一。 人皇将会从中剥离出来,他将不再是这天下的人皇,只是这玉玺的主人。 伴随着大阵的转动。 天地只见好似升起了幕布一般,遮天蔽日。 “轰隆!!” 那天穹之上忽的响起了电闪雷鸣之声。 立于后方的燕南天望着这一幕,见那星辰天象皆被遮蔽,雷鸣之声被阻隔在外。 在一瞬之间的担忧后,却又稍微安心了下来。 “真如先生所料一般,天地异象!” “吾将成矣,吾将成矣……” 燕南天忽的大笑了一声,他笑的有些狂妄,或许是为了宣泄心中这么久以来的担忧。 王莺莺踏步向前,口中诵年着祭词。 随着十二座大阵转动。 一时间,这被遮蔽了天穹的人间之地,忽的散发出光亮。 刹那间,恍若白日! “那是什么……” “天亮了?” 这一天夜里,有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一幕。 昼夜在刹那之间颠倒的一幕,让许多人认为自己睡昏了头,以为是一场梦。 可当掐了一把之后,才恍惚间回过了神来。 人间气运顺应着早便安排好的路线聚集而来。 在那青山城中。 正画着灯笼的竹生忽的抬起头来。 见那天象忽的被遮蔽,一瞬间昼夜颠倒。 他怔了一下,手中的毛笔打落而下,他站起身来,慌忙来到了院子里。 竹生瞪大了眼眸,再一望去,却见天地之间的人道气运此一刻被牵引而去,所去之地,正是王宫所在。 “怎么回事?!” 竹生大惊,他不明白是何人胆敢行如此违逆天地之事。 正在通天江中的墨渊也在这一刻发现了人间的变化。 他跃出水面,见到了那天光大亮,气运异动之象。 墨渊的目光看向了相隔数千里外的上京城。 他皱起了眉头,下一刻好似明白了什么。 “这人皇,当真是好胆。” 墨渊摇了摇头,可胆子大又有何用呢,当人道气运不再寄于其身时,世间妖怪神仙便不会再受因果所束缚,人皇也将岌岌可危。 而且,这一次,弄的这般大的阵仗。 墨渊甚至都能料想到,或许再过不久,人皇遇刺于宫廷之中的事就会传遍天下。 大抵是觉得无趣,墨渊只是看了一会便又回了龙宫喝酒去了。 外传闭死关的三元道人此一刻跑出了大殿。 “气运!!” “人道气运要去往何处?!” 三元道人大惊失色,这千万年不变的格局,竟在这一刻忽然生变。 “是谁!” “是谁掩盖了天机!是何人!” “大胆!!” 三元道人难掩心中的怒意。 可如今,一切的一切,却都为时已晚了。 三元道人如何也想不到,燕南天打的是这个主意。 身为权山掌教的他,虽不敢说道行有多么高深,但他如何想不到聚天下气运这一法呢。 可是…… 这哪里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气运于身,便是因果在身,百官人皇有人道气运加护,这世间的妖魔鬼怪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必受天谴。 可往后,却不是这样了! 他燕南天可以手握玉玺,不受妖魔侵扰,可那朝廷的官员呢,百姓呢,又当如何…… “糊涂啊!” “陛下,你糊涂啊!” 三元道人哀嚎几声,他知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 更是惊叹于燕南天的手段。 这样的大阵,竟似无声无息之间,无人察觉。 一瞬间,三元道人却是恍惚了一下。 他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那大阵…… 真的无人察觉吗? 想到这儿,三元道人顿时惊起一身冷汗。 “起!” 此一刻,多年道行尽数施展。 身形化作一道惊鸿,朝着那上京城赶去。 …… 世间气运不断的聚集于那玉玺之中。 王莺莺的脸色发白,有些难以承受这阵法所带来的压力。 她吐了一口血,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呼……” 王莺莺的抬眼望去,心中默念着:“快了,快了……” 只需再坚持一会。 将来,她王莺莺尽管不能名留青史,但青仙观定是能重归道统,届时,青仙观也能重归繁华之象,一切的一切,都将好起来。 燕南天凝视着这一幕,他站在一旁,亦是有些紧张。 在恍惚之间,他好似看到了。 看到了那化作丝线一般的气运,从这天下之间四面八方,聚集于这玉玺之中。 他兴奋不矣,想要将那玉玺捧在手心之中。 “陛下,气运未完全归于玉玺之中,暂不可触碰玉玺。” 王莺莺提醒了一句。 燕南天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道:“不着急,不着急……” 王莺莺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 此刻的她只是在苦苦支撑而已,这天地大运,哪里是她一个小道修能够撼动的,若非那阵法上分散了力道,她早便昏死过去了。 黎明之际,天色逐渐显露出了一抹微光。 而那天地气运,也在这一刻,尽数归于了那玉玺之中。 “成…了……” 王莺莺在这最后一刻,无力的倒在了祭台之前。 “嗡!” 玉玺之上散发出了夺目的光亮。 人间气运皆在其中,握住他,便握住了这天下。 燕南天睁大了眸子,伸手就要将其捧起。 下一刻,却见一道红光窜来。 燕南天惊了一身冷汗,退后了一步。 他猛的回神,目光看去,却见一人手握长刀,正站在那玉玺之前。 “竟然能躲过我的刀,人间的皇帝,也不是那么无能嘛。” 燕南天瞪大了眸子,怒斥道:“大胆!” 那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刹那之间,身上魔气滔滔而起。 他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那玉玺。 燕南天怔了一下,怒而喊道:“那是朕的玉玺!!”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不太值得 魔气盎然,倾泄而去。 仅是一瞬之间,燕南天的目光便变得呆滞了起来,在那魔气的影响之下,侵蚀心神,影响他的神魂。 魔修收回了目光,便不再在意燕南天。 一掌握住了那玉玺,随即便要离去。 却在这时。 “大胆邪魔!安敢窃夺玉玺!!” 目光望去,却见一道纸人握剑而来。 魔修一惊,翻身躲过,那剑光闪过,斩在石板之上,电光火石之间,留下了一道深壑的剑痕。 魔修抬手,叩于眉心。 “神君在上,天魔于心,引动魔渊,魔道长青。” 话音落下,其身魔气忽涨,一瞬之间,那魔气灌注于那长刀之中。 刀掠而去! 纸人躲闪,却未曾料到那刀光极快,斩碎了一臂。 “噗嗤……” 纸人的手臂断下,魔气也随之侵入其身。 魔修开口轻道了一句:“燃!” 萦绕在纸人周身的魔气顿时燃起,一瞬之间破开了纸人周身护身的法力。 顿时间,纸人烧作灰烬。 恰在这火光燃起之时,一道身影踏步而来。 一把握住了那落下的法剑。 伴随着一声冷哼,三元道人持剑杀来。 “太上扶摇,雷法显威,法来!雷来!” 道袍颤动之间,手中长剑挥动,一道雷法落下。 魔修后退数步,见那雷法紧追而来,抬手之间,长刀抹过掌心,鲜血撒下。 以血为祭。 魔气大涨,随着刀光斩出。 那雷法随之湮灭。 魔修心神一怔,忽的感觉不妙。 抬眼望去,安遮蔽天穹的大幕即将散开,他心头一怔。 ‘不可久留……’ 可那道人却在此刻杀了过来。 “死来!” 法剑直逼他的咽喉之处。 魔修浑身一怔,侧身躲开,喘息了刹那。 在三元道人回头之际,与那魔修四目相对。 魔修眼中忽的泛起一道邪光。 ‘瞳术?’ 道人心中一怔,随即大念清心法咒。 魔修见未能得趁,随即转身朝着宫外逃去。 他不怕这道人,可却怕这天道。 当这大幕散开,自己这一身魔气,将尽数被这天道收入眼中,到时候天雷滚下,自己逃无可逃。 “力士召来!!” 三元道人袖中飞出五道纸人,分别对应着五行五法,顿时之间拦住了那魔修的去路。 魔修一怔,刀在身侧。 斩去。 可那纸人却远比他预料的厉害的多。 力气挥手砸去,金光法咒在身,令那魔气无处遁形。 一瞬之间,魔修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三元道人紧逼上前,冷声道:“交出玉玺!” 魔修神色冷了下来,刹那间心中思绪转动。 他冷哼了一声,随即从怀中掏出那玉玺。 “你想要玉玺?” 魔修撇了他一眼,随即将手中的玉玺往远处抛去。 三元道人心中一惊,踏步向前,一把抓住了那就要落地的玉玺。 再一回神,五行力士被破开了一道缺口。 那魔修一跃而起,化作了一只黑鹰逃去。 三元道人本想追上前去。 可却忽的顿住了回头。 回头看去,人皇仍旧呆滞于此,王莺莺也昏死在这。 见此,三元道人不敢大意,生怕是调虎离山。 玉玺重要,但人皇亦然重要,不容得有任何闪失。 也在此刻,那大幕落下。 天地震怒。 在那上京城的上空之中。 风雨席卷而来,雷声轰鸣不止。 “轰隆隆!!” 三元道人见此心中大怔,那雨水打在他的面庞之上,雷鸣之声不由得让他心中颤动不止。 “天怒……” 三元道人手中握着那玉玺,心中担忧不矣。 可结局,却已经注定了。 天发大水。 连续数日,人间动荡不止。 通天江大水泛起,无人敢阻止。 才乃天意,就算是墨渊,也只是平静的看着,未曾阻拦这一切。 身为天江娘娘的应恩也颇为无奈,庙宇中求愿止水的香客近些日子堵满了庙子,他们磕头跪拜,但最终却也只是白费力气。 “人皇犯了这般忌讳,这般乱象亦是天罚……” 应恩长叹了一声,只能无奈的看着这一切。 但她却是觉得不公平。 明明是那人皇犯的错,为何这天罚却落在了百姓的身上。 通天江两岸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因为这一场大水家破人亡,那连绵不断的大雨就未曾停过,水位也越来越高,淹没了周遭的房屋,淹没了一切…… “老天爷啊,您睁眼看一看啊,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下雨了。” 百姓哭诉着,那塌垮的房屋是他们半生的积蓄,而如今,却是全都毁于一旦了。 这又该让人如何活下去。 而在那上京城,亦起了异象。 六月飘雪,先是硕大的冰雹砸下,将那房屋瓦片砸毁,好不容易等那冰雹停止,接着便又是整夜整夜的大雪。 “六月雨雹,六月雨雹!!” “此乃天罚,天罚也!” 仅一夜之间,上京城的百姓死伤无数,无数房屋毁于这一场冰雹之中。 本就忽然,伴随着紧随而来的大雪,不知多少人冻伤,冻死在这夜里。 “皇帝失德,引来天怒!六月飘雪,天江水洪,灾祸已至!” 坊间忽起传言,一时间皇帝被无数人口诛笔伐。 燕南天在醒来过后听着这一系列呈上来的消息。 顿时眼前一黑,气息也乱了起来。 他有些乏累,目光看向了一旁的三元道长。 “真人,朕该如何……” 三元道人听后神色一顿,他尤为不解,他不明白燕南天是怎么有脸问他的,这一切的祸端都因他而起,如今却又要来问他如何解决。 三元道人长叹了一声,只道:“陛下下罪己诏吧。” 燕南天张口本想反驳,可转念一想,这人世间的祸端的确也是自己引来的。 可他却又不愿意去承认,若是真的下了罪己诏,不是坐实了那坊间百姓的传闻吗,自己并非无德无才,他只是有些想不过去。 这么多年来,他兢兢业业,治理国家,使得这大景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可只是一场大雪,一次飘雪,百姓便彻底忘了是谁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 燕南天忽的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辛劳完全不值得。 太不值得。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不知道 “呼……” 风雪吹拂在面庞之上,好似刀割一般。 董赤玉为如意披上袄子,说道:“进屋子里去吧,外面这风太吹人了,着凉可不行。” 如意听了她的话,回了屋里。 “最近坊间的传闻,你可听见了?” “听人说了。” 董赤玉道:“都说官家犯下了过错,惹怒了上苍,使昼夜颠倒,江水泛滥,六月雨雹,雪飘不止……”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到底胡说的而已。” 如意听后却是摇了摇头,她抿了抿唇,说道:“不见得。” 董赤玉顿了一下。 如意说道:“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一些东西。” 她看到了那些气运从四面八方汇聚至那皇宫之中。 这一次,恐怕坊间的传言并没有说错。 官家或许真的引了天怒。 而那雨雹,飞雪,或许也真的是天罚。 如意只是不解,燕南天到底做了什么事,竟能引来如此天罚。 通天江两岸已被江水覆盖,仅仅几日,难民无数,上京城六月飘雪,家破人亡的事数不胜数,如今城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的难民,祈求一处容身之地。 在这大雪天中,不知多少人饿死,冻死。 如意看向那苍穹,她不禁在想,这便是天罚吗? 凡人在这上苍之前,当真渺小。 仅是一场雪,便是遍地哀嚎。 朝廷着手开始镇灾,但这次受灾的情况实在是太严重了,人手不足,粮食也远远不够,城外的难民越来越多,而那大雪却还在飘着。 朝廷的赈灾显得杯水车薪。 而在那朝堂之上,百官更是因为此事争论不休,谁也没有一个好的办法解决这些难民。 这次的灾情,实在太严重了。 而且,如今也才六月,粮食也还未曾收割,远远不足。 上京城中的百姓日子也不好过。 雪太大了! 甚至淹没了膝盖。 人间的变故让人手足无措。 人皇见大雪还未停止,不得已之下,还是下了罪己诏。 当天祭天谢罪,百姓,百官注视着那位帝王,对这上苍认错,以为如此就能平息怒火。 但事实上,这却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雪只是停了半天,便又继续下了起来。 流连于青楼酒肆的景无涯看着这人世间的苦难,他不禁摇了摇头,剩下的也只有无奈。 百姓连连叫苦,那人皇下了罪己诏,可那罪己诏,根本就没说到点子上。 没几日,酒坊关了门,青楼也关了。 躲灾避难,难民太多了,城中不免乱了起来。 城外更是凶险,难民没有吃的,啃树皮吃观音土,涨死了不知多少人,更有甚者易子而食,令人惶恐不安。 老剑修无力去改变这现状,因为这与寻常的雪灾不同,自然与天罚,不是同一种概念。 直至这天,一个人的出现,让老剑修有了主意。 是鱼红豆。 他来了上京城。 行走天下的鱼红豆在路人的口中听闻了上京城的雪灾。 路人告诉他说,难民甚恐,啃树皮,吃黄土,更是易子而食,这让鱼红豆惊恐不已,直呼不可能,但路人却直言没有骗他。 鱼红豆不信,所谓虎毒不食子,尚且都是如此,人又怎会。 于是他便来了。 他见了。 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天罚灾厄带来的苦难。 他无奈,更无力。 在他晃神来到酒肆买醉的时候,却被一个人喊住了。 “哟,这不余小子吗?” 鱼红豆看向了那人,惊喜道:“老师父!” 景无涯听到这话摆了摆手,说道:“什么话,我有这么老吗?” 鱼红豆笑了笑,来到他桌边坐了下来。 “没成想在上京城里遇到了你。” 景无涯道:“我也没想到。” 虽然二人聊起了这些年的事,鱼红豆也说起了自己当妖坊修行的事情。 “妖坊啊……” 景无涯听后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感觉也没多大的本事,当初你该跟着我的。” 鱼红豆说道:“兰先生很有学识,也有大本事。” 景无涯见他这般维护,笑了笑,说道:“好好好,有本事。” 他的话音一转,却是提起了上京城外的难民。 “来的时候,看到城外的难民了吗?” 鱼红豆的话语一顿,沉闷道:“看见了……” 景无涯笑道:“想不想救他们?” 鱼红豆听后说道:“这般苦难,谁看的过眼,心又怎么过的去,救自然是想救,可这不是寻常的雪灾啊,我怎么救。” 景无涯道:“对于天罚,我们这样的修士,的确不该触及,不过别人不行,你说不定可以。” 鱼红豆听后愣了愣,“什么意思?” 景无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你或许不同,甚至是非常的不同。” 景无涯的笑容让鱼红豆有些害怕。 总觉得他没安好心。 景无涯接着说道:“你去试一试,说不定这雪就停了呢。” “试试?” 鱼红豆听后顿了一下,说道:“我可不敢,兰先生跟我讲过,这是要命的事情。” “又没让你与天作对。” “笨啊。”景无涯说道:“你求一求他不就好了。” “求什么?” “求天。” “怎么求?” “这还我要教?”景无涯道:“庙子里上香的怎么求你总见过吧。” “见过……” 鱼红豆砸了咂嘴,却道:“可是又有什么用,求哪里求得来。” “诶,话可不能说绝了。” 老剑修嘿嘿一笑,说道:“别人求没用,你说不定一求就见效了,反正也不耽误什么,试试又不费什么力气。” “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鱼红豆皱起了眉头,说道:“老师父你好像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跟我讲。” 景无涯想了想,说道:“你是有陈长生作保,说不定能行。” 这时,鱼红豆才反应了过来。 又是陈先生…… 他叹了一声,有些无奈道:“我就知道。” 他抿了抿唇,说道:“说实在的,你们都因为这个人来找我,可我真的不认识什么陈先生,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景无涯回忆了起来,想了想后道:“陈长生啊……” 想了半天,却只是摇头道了三个字。 “不知道。” “不知道?” “嗯,不知道。”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更为奇怪 鱼红豆觉得老师父很是奇怪。 他口中的陈长生最为奇怪。 他明显的感觉到,景无涯跟那位陈先生很熟,可他开口却就只是不知道三个字。 而实际上,景无涯只是不知道怎么评价而已。 他觉得陈长生此人,太过邪门了些。 他从未见过天地为一个修士这样屈身过,言出法随,天地相应,好像这天地就是他的一般。 所以他在想,或许鱼红豆能行。 尽管这一翻交谈很是奇怪,但鱼红豆却还是去试了试,只因景无涯不断的催促。 所以,他真的去试了。 “不一定能行的,到时候你可别失望。”鱼红豆这样说道。 鱼红豆觉得景无涯的想法有些荒唐,更不看好能改变这一切。 站在那城楼之上。 鱼红豆看向了身旁的老剑修,问道:“该说些什么?” 老剑修喝了一口酒,说道:“你就求这上苍,收了天罚吧。”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鱼红豆白了他一眼,随即毫不在意的合拢了双手,对那上苍求请道:“还请上苍,收了天罚,放过这些无辜的百姓吧……” “笨啊,要说名字。”景无涯纠正他道。 “哦哦……” 鱼红豆随即又要试一遍。 可当他抬手,却是忽的愣了一下。 那飞雪飘下,有些许落在了他的肩头。 可仅仅只有这一片,仅是在几息之间,天上的飞雪便尽数落了下来,方眼望去,不再有飞雪盘旋于这苍穹之上。 “说啊!”景无涯道。 鱼红豆茫然的看着这一幕,在景无涯的话语之下,回过了神来。 他道了一句:“雪停了。” “嗯?” 景无涯顿了一下,抬眼望去。 此一刻,天上已经没了飞雪。 雪真的停了。 景无涯有些恍惚的看着这一幕。 他拉开鱼红豆,来回的望着那天穹,目光又在鱼红豆的身上转动。 大抵是觉得难以置信。 尽管景无涯心中有所预料,但真正见到这一幕时,还是让他心中颤了一颤。 “竟然真行啊……” 景无涯的目光落在了鱼红豆身上。 鱼红豆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他抿了抿唇,说道:“说不定是巧合呢?” 景无涯张了张口,想了想后却道了一句:“或许真是吧……” 说起来,他还真的愿意相信是巧合。 随着大雪停下。 城中的百姓以及城外的难民都惊呼了起来。 “雪停了!!” “老天有眼,雪停了啊,哈哈哈!” “还会不会再下了?” “就这样停吧,不要再下了,不要再下了……” 众人却又有些担忧,之前的时候,大雪也只停了半日而已,随即又落了起来,不知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百姓与难民们翘首以盼。 几个时辰过去了,半日过去了…… 直至天色暗淡,落入深夜之中,再至那黎明。 整整一日,都没有雪再落下了。 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 “真的停了!” 有人喜极而泣,他们实在不知道,若是这雪再下下去,该怎么活。 朝廷这时也开始着手阻止赈灾,雪一停,一切都方便多了。 上京城中的富贵人家也开始行善施粥,救济难民。 一切开始好了起来。 在那皇宫之中。 得知雪停的燕南天终于松了口气。 他握笔的手都在发颤,或是心虚,又或是不知道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如今雪停,才让他稍好了些许。 夜里,他寻上了王莺莺。 虚弱的王莺莺今天下午才醒来,她听闻大雪下了足足七天七夜,亦是担忧不矣。 “天将怜惜百姓,不忍苦难,无量天尊……” 王莺莺长舒了一口气,由此安定。 燕南天道:“真人,大事已成,只需着手赈灾,要不了多久,世人就会淡忘这些事情。” “贺喜陛下。” 燕南天手中捧着那玉玺,远远望去,不是天穹,而是那长生仙道。 不仅仅雪灾停了,连同着江南一代的水灾也停滞了下来,水位减缓了下来,在各地官府衙门的组织之下,赈灾重建的工作开始进行。 慢慢的,抱怨少了些许,底下递上来的折子也不再是那么紧张。 而这一切的一切,鱼红豆都看在眼中。 他不禁觉得有些夸张。 他认为这应该跟自己没关系。 可那天在城楼之上,的的确确是自己求了之后,雪就停了,连同那江南的水灾也停了。 “难以置信……” 鱼红豆对自己说这不过是个巧合。 但景无涯看着他时,那偶尔的笑意却又让鱼红豆认为,这恐怕真不是什么巧合。 他再一次对陈长生这个人感到了好奇。 一个修士究竟要多大的本事,才能让天道都给他几分薄面。 这实在太过荒谬了。 甚至背离了鱼红豆心中的道。 景无涯连着请他喝了好几天的酒,次次都喝的烂醉如泥。 青楼开门之后,景无涯也恢复了往日的快活,要么醉酒,要么醉人,很是潇洒。 除了喝酒之外,鱼红豆便不怎么跟他混在一起。 更多的时间,他都在帮着官府安顿难民,想着能做一些就做一些。 那般易子而食的场面让他记忆犹新,更不希望那样的苦难再度发生,只愿人间平安,人人平安。 某一日景无涯清醒了几分。 鱼红豆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这次的天罚,到底是如何来的?” “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景无涯见他这般,随即便解释了起来。 鱼红豆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这样有用?人皇真的能踏足仙道?” 景无涯点了点头,说道:“真的能!” 鱼红豆听后心中大怔,说道:“这,这……” 景无涯却道:“人皇是落了好处,可这天下百姓可就遭殃了。” “这怎么说?” “人道气运不同于旁的,天道眷顾于凡人,故而气运可助凡人不受妖魔所侵扰,如今气运归于玉玺,虽说气运仍在,但却已经作用不到这王朝之中的凡人的身上了。” “曾经妖魔少伤人命,怕的是气运之下的天罚,如今可就不怕了,也意味着人命,真正成为了草芥。”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朝堂之变 与老剑修所料想的一般,没过多久,上京城中便出现了一些百姓莫名身死的情况,事发时,还有人听见了一些古怪的叫声,夹带着惨叫。 当官差来的时候,整个屋中皆是血渍,残缺的断臂跟碎肉满地都是。 鱼红豆在人群之中,他透过那扇门,看清了其中的景象。 有些不适。 不过那残缺的妖力,却是一眼能看的出来。 是妖怪作祟。 鱼红豆为此找上了景无涯询问其原因。 景无涯这般解释道:“人之精气、气血对于妖而言,乃是大补之物,更可增进修为,往年受限于人道因果,吃一个人得不偿失,如今没了限制,能吃为什么不吃,而且,还是生吞活吃……” 他喝了一口酒,对鱼红豆解释道:“你看着吧,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 鱼红豆神色微微变,暗自思索了起来。 果不其然,接下来这样的惨事不断发生,城中如此,城外更是,甚至有一整个村的百姓一夜之间尽数被屠,甚至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在种种线索之中,朝廷也发觉了是妖怪在作祟。 燕南天亲自去了城隍庙敬香,请城隍正神出手。 二来,又敕令仙官惩治恶妖。 仙官虽各在其处,但这般也算是一个积攒香火的机会,遇到好处置的也会出手,但若是遇到什么厉害妖怪,多数时候都是绕开了走,为了这点香火,斗个你死我活,不大值当。 虽说妖吃人的情况有所缓解,但却始终有妖怪在这天下之间为非作歹。 不断的事情也让百姓议论纷纷,不由得担忧了起来。 权山弟子也因为此事下山,降妖除魔,一时间风声鹤唳,闹挺不矣。 可那作乱的妖怪,却怎么也除不尽。 燕南天为此也疼痛不矣,为此,书信一封,命人送去了妖坊。 如今天下妖怪最多的地方便是在于那妖坊了。 獾妖看过了书信,随意的甩在了一旁,喃喃道:“他就差直接指着我鼻子骂我是干什么吃的了。” 赵霖听后眨了眨眼,伸手接过那书信。 看后神色也是一变。 赵霖顿了一下,说道:“许是皇帝太过无知了呢?” “无知?” 獾妖摇了摇头,说道:“他什么都知道,自己一手策划的一切,将这天下闹的天翻地覆,如今却要旁人来帮他擦屁股,倒是想的够好,他又想成仙又想做皇帝,哪有这么好的事,自食恶果,不值同情。” 赵霖听后心中暗叹了一声,随后问道:“坊君,那我们要回此信吗?” 獾妖说道:“不必回,也不必管。” 他顿了一下,说道:“我们不帮忙的话,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权山道门也很麻烦。” “权山的那些道修不至于老眼昏花。” 獾妖说道:“到如今,谁不知道他燕南天干了什么丑事,遮遮掩掩的,以为谁不明白似的。” 妖坊无动于衷,也意味着人间的情况会越发恶劣。 少了约束,妖的行为就越发猖狂了。 有一便有二,陆陆续续的,更多的妖怪以人为食,增进修为,这比苦修可快太多了。 有这般白捡的‘机缘’,何乐而不为呢。 而在这天下妖祸四起的时。 燕南天此刻却在那宫中,钻研着那修行之术,清心修行,打坐参悟。 周天流转,经脉之中热流滚滚,那般玄妙之感,让燕南天无法自拔。 俨然忘了这家国大事。 甚至于连续半月,都未上朝,只是以身体不适之言,敷衍了百官。 短短几日,积压的奏折数不胜数。 官员得不到答复,更是心急如焚。 国事耽误一日,都是尤为严重的事。 后来百官齐谏,请陛下上朝,处理国事,在这样的压力下,燕南天才从那修行的玄妙之中走出来片刻。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将这一切的事物,都交给了内阁大学士打理,而他只需要批红就是了。 而且这批红也有说法,一开始是内阁批阅完后,将事情堆放三日,再由皇帝一齐批阅。 可燕南天却觉得三日太短了,又改为了五日。 甚至一度改到了十日。 但这样的情况却让内阁大学士们慌了神。 陛下放权,他们本该是开心的,可是这放的实在太多了,他们也怕引火烧身啊。 最后几位大学士一齐见了陛下,这才让其改了主意。 退了一步,改为了五日一批。 在修行之中。 燕南天越发觉得这国事烦心,这些琐事甚至让他无法专心修行,以至于批阅时总是带着怨气,又或是敷衍了事。 小事不看,大事敷衍。 这也让朝廷内部烂了起来。 一开始便有人蠢蠢欲动,见陛下这样不在意后,便再无顾及,行事也大胆了起来,贪污受贿的事情越发明目张胆。 当朝廷失了规矩,皇帝失了威严,这天下也将成为一滩烂泥。 远在春惠府内,两位故友相谈着近来之事。 解环来地方办事,特意来拜会了童念一。 “若不是那几个内阁大学士,这朝堂早便烂透了。” 童念一接她的话,说道:“内阁也挺烂的。” 她一向谨言慎行,但这次却是直言了,可见也对陛下有些失望。 解环接着说道:“烂是烂,不过这朝堂好歹是靠着他们几人撑着,那几位阁老虽说有些私心,但对于家国大事,还是尤为上心的,陛下这段时间不勤政事,几乎都是阁老在着手处理。” 童念一道:“陛下到底是怎么了?” 解环顿了一下,说道:“传闻说,陛下是生了重病,一直在修养,每日服药,病在床榻,但又有人说陛下没有病,只是沉迷女色,忘乎了国事。” 童念一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解环见她看着自己的神色,说道:“你看我作甚。” 童念一说道:“你一定知道。” 解环听后摆了摆手,却道:“我能知道什么,我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 实际上,她的确知道一些内幕。 这也多亏了她安插在后宫的沈秋月。 沈秋月之前很是得宠,其根本原因,在于她那魅术,将燕南天迷的神魂颠倒。 只是近些日来,燕南天没怎么来后宫。 沈秋月一开始也没想太多,直到后来再见到燕南天时,明显的感觉到他的丹田筋脉之中有着灵气运转。 这才让沈秋月明白了过来。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只是不想 童念一见她没有直言,便道:“我猜,是陛下痴迷仙道吧。” 解环听后怔了一下。 她张了张口,说道:“怎么会,这……” 童念一平静的看着他。 二人彼此熟悉,又是过命的交情,解环的谎言童念一一眼就看了出来。 解环见此也不再掩饰什么。 她轻叹了一声,说道:“是如此……” 她道:“而且,不仅仅只是痴迷,陛下他恐怕真的修成了仙道。” 解环抬起头来,问道:“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童念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我天生就有一双慧眼,那天夜里昼夜颠倒,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后来三元道长回权山时路过此地,也告诉了我一些东西。” 解环顿了一下,说道:“三元道长会将事情告诉你?” 她皱起了眉头,接着说道:“那牛鼻子老道一向嘴严,张口闭口都是一些糊弄人的话,你怎么问出来的?” 童念一道:“我早年有一位老师,曾帮过三元道长。” “难怪了……” 解环抿了抿唇,她道:“这所谓的仙道,真就这么让人痴迷至此吗。” 她忽的一顿,好似想起了什么。 解环的目光忽的看向了童念一。 “你何故看我?” 解环看着她,说道:“你是不是也……” 童念一面色平静,却是不解的看着她。 “兴许是我想错了。” 解环这样说道,或许只是童念一天生神力,她是这样想的。 “这天下有变,回头你还是去找一趟三元道长,请几位道长护着你一些,最近妖怪吃人的事情太多了,也少走偏路,深山莫进。” “我知道的。” “嗯。” 二人匆匆相见,又匆匆而别。 在童念一看来,能再见到解环都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她做的事情,总是凶险环生,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丧命。 这次见面,她见解环的脖颈之间又多了一道疤痕,手臂是亦是,可见其这些年是有多么不容易。 所以童念一更不希望这次见面,成为最后一次。 这是她少有的朋友。 …… 随着岁月的推移,许多事情好似都成为了平常。 妖乱越发多了,起初的时候百姓的心中很是担忧,直至过了两年后,渐渐也明白了这件事情或许无法改变,他们也无力抵抗,最终只有接受。 这天下的格局由此改变。 一直以来的常态也被打破。 行路之人开始避开山谷深山,尽量选择大路,夜里也少有人再出门,不仅是上京城,各处城池坊镇也开始实行宵禁,城门的开启跟关闭,也越发有规矩了。 朝廷的政事传达越发慢了。 渐渐的下面的官员也习惯了。 一件事有时候要拖上一个月之久,这也成为了常态。 世间的妖怪传闻越来越多,同时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心思,寻仙问道的人越发多了,他们始终坚信,有妖那这世间便一定也有仙道。 同时,也加深了道门的影响力。 各地官府为防妖邪作乱,故请道长坐镇。 因此,天下各地,广修道观。 起初,此事本是由权山统筹负责,但后来陛下亲自更改政令,改由权山与青仙观一同牵头,各分地域。 至此,青仙观之名再度于市井之间响起。 慢慢的,人们也想起了这个曾经辉煌的道门仙山。 在此期间,王莺莺回了一趟青山城。 她坐在马车里,远远的看了一眼那座青山之中的道观,但却止步于此,没进山门,更未上山。 或许是释然了,她不远万里看了这一眼后,便回了上京城。 最后坐镇于那钦天监内。 这是时隔百年以来,钦天监里头一次迎来了一位女子道修。 王莺莺喜欢清净,故而很多事情,都不喜欢亲自出面,每日的事除了与燕南天论道,便是观测星象,要么就是打坐清修,与世无争。 世道乱起来了,但却又好似静了下来。 若说安静。 郡主府却是尤为安静的。 前些天,如意去找了道权宫的道人,三元道长不在,便请了他的师弟。 也算是有那么些许本事。 这些天来,木头时常生病,有时头疼,有时咳嗽,反复的来,怎么都好不了。 “郡主,令妹年事已高,只是一些小病缠身而已,待贫道开几幅药方,稍微调理一些,即可痊愈。” “没别的问题了吧?” 好像是因为木头老了,所以如意也越发担心了。 她便问道:“不知,道长可否帮我算一算我妹妹的寿元还剩几何?” 道人听后连连摆手,说道:“郡主为难贫道了,贫道本事微末,这般命数,又如何算的明白呢。” 他自然是算的明白的,但有些话本就是不能说的,说出来是要遭天谴的。 “你这人不如你师兄上道。”如意抱起了手,说道:“你也知道我跟你师兄的关系,他向来对我知无不言。” 道长听后无奈的笑了笑,只道:“贫道真的不会。” 如意见此也没有为难那道人。 拿了方子后便让下人熬药给董赤玉服了下去。 夜半的时候,董赤玉才恍惚间醒了过来。 如意在床边睡着了。 可董赤玉一动,她就醒了过来。 “醒了啊……” 如意揉了揉眼眸,问道:“木头,你好些了吗?” 董赤玉却道:“你怎么不回屋睡,趴在这里也不怕着凉?” 如意摆了摆手,说道:“能有什么事。” 她打了个哈切,又问道:“有什么不舒服吗?” 董赤玉道:“好多了。” “今年你老是生病,白头发也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回头咱们出一趟门,去春惠府找童大夫帮你瞧一瞧。” 董赤玉听后道:“太麻烦了。” 如意听她这样说,开口反驳道:“不麻烦,有什么麻烦的,我说去就去,又不是很远,再说了,咱们也很久没出过远门了,正好出去看看。” 董赤玉听后抿了抿唇,她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体如何。 只是老了而已。 她只是害怕,害怕如意从童大夫哪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后,如意会因此担忧、害怕,甚至是做蠢事。 所以她不想,不想去看。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莫名红了眼眶 一晃便瞧着要到秋月了。 正值这日子尚好,不冷不热的时候,如意带着董赤玉去往了春惠府。 这些年来,桃儿跟童知唤倒是没有再到处走了,人这一辈子终究不能总是走在路上,念一如今做了知府,事情也多,他们也想着休息休息,顺便留下来照顾照顾念一。 几年不见,童知唤见如意跟董赤玉都大变了模样。 岁月不饶人,一晃眼又是几十年岁月。 董赤玉有些紧张,但在如意的催促下还是伸出了手来。 诊过脉后,童知唤脸色未变,开口道:“董丫头的脉象平和,也算有力,近来多病,大抵也只是偶然,你们二人不必太过担忧。” 董赤玉听到这话松了口气。 如意心中也好似有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 有这话就好了。 她就是怕木头生病,人老了,小病也会变成大病,这可是要命的。 “童大哥给如意也瞧瞧吧。” “我有什么好瞧的,我只是头发白了点,还从没生过病呢。” 但在董赤玉的催促之下,如意还是依了她。 童知唤诊过一翻后,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董赤玉见此问道:“童大哥,如意她没什么事吧。” 童知唤抬起头来,目光却是看向了如意。 他见如意的目光正盯着他,从那目光之中似乎是想告诉他什么一般。 童知唤见此便到:“从脉象上来看,没什么病症与不对的地方,你们二人都无大碍。” 如意心中松了口气,说道:“看吧,我就说我没什么问题。” 董赤玉见她这般得以,不免的道了一句:“那也要注意,又不是年轻的姑娘了,比不上从前了。” “嚯,木头你嫌我老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 每两句二人就闹了起来。 你一句我一句的,也没见有谁退步的。 如意可不喜欢一直跟董赤玉闹,她只是想借此蒙混过去罢了。 到了春惠府后,二人便住在了童府。 董赤玉先进屋放了东西。 童知唤这时才看向如意,问道:“你真不打算告诉她?” 如意的脸上没了方才的从容,她道:“童大哥,这有什么好说的,知道了那可要难过好久好久,人活着的时候,怎么也得开心一些。” 童知唤听到这样的话点了点头,想想的确也是,这样的事,说出来了又有什么好的呢。 如意抿了抿唇,说道:“她就是块木头啊,木头有了感情,那便很难再想的开了。” 她自己的身体,当然最为清楚。 归根结底,她从小也是承了陈叔叔的照顾,体内一道剑气,一道龙灵,游走在经脉之中,使她有着异于常人的变化。 起初的时候她不太明白那剑气跟龙灵如何去用,后来慢慢琢磨,也懂了个大概,稍一闭目,她就能内视五脏六腑,有什么情况,都瞒不过她。 她早早便估摸出了自己的寿元。 那时候她便意识到,或许自己有可能会走在董木头的前面。 她们二人相差的岁数实在太大了。 如意不想再提这些事了,撇开话题,问道:“对了董大哥,念一这些年怎么样?” 童知唤见此便与之聊了起来。 二人都没有再提那刻意隐瞒过去的事情。 …… 冬月,天越来越冷了。 这一年青山城也下了雪。 鱼红锦的酒坊生意不仅不减,还多了许多,这冬日里,人们都希望喝一口热乎的酒。 她的酒不热,但有些却足够烈,喝进肚儿里就热乎了。 鱼红锦穿着厚袄,大红的颜色,显得很是喜庆,这样一个可爱的小丫头,谁瞧了都要道一声乖巧。 可她的脸上,近来却没了笑容。 她再次变成了孤身一人。 知书姐走了。 就在她的眼前。 那魂魄像是河岸边上飘起的柳絮一般,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那天她没有哭,可到了夜里,却哭的很是厉害,泪水都打湿了枕头。 可她却又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知书姐是一个俗人,她始终没有一个修行之人该有的心境,故而她也无法真正明白何为鬼修。 修行中人常言,道心不坚,最终定会走火入魔。 对于鬼修而言,这更为明显。 化而为鬼,那便会失去一些东西,不知冷热,不明味道,无所期盼。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知书而言,只是艰难度日而已。 所以,鱼红锦便只有看着她解脱。 这也预示着,知书姐将没有来生了。 在知书离开过后,鱼红锦几度想关了铺子,不再留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可踏出城去,她却有发现自己好像无处可去了。 在她的印象里,还有只有令她难过的地方。 “呼……” 鱼红锦往掌心之中呼了一口热气,她越发不爱笑了。 她也被困在了这红尘之中。 纠结难解。 慢慢的鱼红锦好像也明白了,当初为何陈长生没能救下芸姐姐。 正如她没办法救下知书一般。 这世间的事,真是折磨人心。 “红锦,红锦!” 鱼红锦愣了一下,往外看去。 却见一个小孩鼻子通红,他的肩头,头发上,尽是浮雪,身上的衣衫脏脏的,有着一股味,他抽了抽鼻子,凑到了门前。 “你瞧……” 说着,小孩将手里捧着的东西展示给了鱼红锦。 鱼红锦看了一眼,那掌心之中是一个鸡蛋。 “小耗子,你哪里来的鸡蛋?不是偷的吧?” 被唤作小耗子的小孩笑了笑,说道:“不是偷的,是我讨来的,在金悦楼吃饭的贵人给我的。” 鱼红锦听后道:“都下雪了,你还是少去外面讨钱,要是没吃的来找我,冻死了可不划算。” 小耗子却没接话,只是递上鸡蛋,说道:“送你。” 鱼红锦听后愣了愣,问道:“送我干什么?” 小耗子说道:“哥哥姐姐们说鸡蛋是好东西,吃了能长高,你经常帮俺们,上次听你唠叨说一直长不高,我就给你讨来了,吃了能长高。” 鱼红锦愣着将那鸡蛋接在了手里。 片刻间回过神来,目光却又落在了那鸡蛋上。 这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可握在手里,却是那么的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哭,或许是因为小耗子的单纯,又或许是因为仍旧有人在关心着自己…… 鸡蛋暖暖的,也不知这小耗子在手里捂了多久。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邪魔外道 顺治二十一年,春。 又是一年春好景,可正是这春时,却又有不少人离开了人世,冬最熬人,春总末时。 许多人熬过了冬日的严寒,却离开在了那回暖的春风之中,好似是在缅怀他们的这一生,走前再见一回春,也便不留遗憾了。 地府里新来的亡魂相遇,偶尔总会聊一些人间的春色。 陈长生偶尔会去听一听,他往年能见槐序,如今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地府阴暗,唯有沙海还有些许光亮,不至于让人心思太过沉闷。 赵玉清坐在他的一旁,手中玩着石子。 “一转眼二十一年了。”赵玉清说道。 陈长生听后道:“你往后别提醒我,你一说,我总是会去想。” “这不是给你一些动力吗,你让我帮你,可这都几年过去了,没见你有动静。” “这样容易死的事情,当然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原来是这样吗。” 赵玉清笑了笑,随即却是问道:“讲真的,还是外面的天下好,这地府,压根就跟牢狱没什么区别。” “是啊。”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倒是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赵玉清想了想,却道:“我不知道。” “怎么?” “我还没弄明白。”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说道:“你是说孟婆啊?” “嗯。” 提起这个赵玉清的眉头都不禁皱了皱。 说起来,他到现在都还没能想不明,那孟婆到底是不是玉萱的魂魄。 或许是错觉,又或许是因为她忘记了曾经的记忆,才让赵玉清认为,眼前的人,并非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陈某也分不确定。” “你也不确定?” “是啊。” 陈长生道:“你至少熟悉此人,可我却从未见过她。” 赵玉清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的确把自己的前世跟自己分的很开。” 陈长生眨眼道:“为什么不呢?” 赵玉清道:“转世续缘,是许多人都求不来的事情,你却唾弃,所以我不明白。” 陈长生听后笑道:“我是我罢了,很简单的道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那黄沙扑面而来,吹了一身。 说着又聊起了地府的事情。 近来这沙海里的鬼修越发多了。 这里一直都没什么规矩,只是空出来的一片地方罢了。 但也因此,这里少了约束。 不少已故的修士化作了鬼修,扎根在了沙海之中,寻求仙道。 但这其中大多数都只是一些道行微末的修士。 道行高深之辈,从来不去考虑这些,因为他们身上的功德,足够让他们下辈子能投个好胎,重临仙道,再创辉煌。 “这沙海的事,我可说了不算。”陈长生这样说道。 赵玉清点了点头,“也是。” 这地府并不是他陈长生的,真正的府主,乃是满月。 而他们二人,只是落魄被收留于此的人罢了。 “好像也没有差别。” 赵玉清说道:“说到底,满月姑娘曾经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她甚至将轮回给完善了,更是完善了自身,还不是落在了天道手里。” “不一样。” 陈长生道:“满月姑娘乃是轮回的化身,她身上有人的情……” 他话语忽的一滞改口道:“有人情味。” “人情味?” 赵玉清听后顿了一顿,却是虚起了眼眸。 “天道怎么能有人的情感?这不是无稽之谈。” “感觉是有的。” 陈长生想起了之前与满月相处的时候。 满月喜欢看书,尤其喜欢看一些戏本,对于那戏本之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最为感兴趣,一本戏本翻到快烂了,都还在看。 她是有些太过规矩了,但却又大有不同。 赵玉清却始终对此抱有疑惑,他看了一眼陈长生,目光之间,好似在说些什么。 陈长生却只是摇头,没什么答复。 见此赵玉清也没有再多作任何。 他只是对于满月的感觉有些不对,或许是因为自己心中的偏见吧,对于天道,总是没什么好感。 而他们之间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在满月的耳畔。 她是此地的府主,又怎么会听不见呢。 “人情味?” 满月呢喃了一声,又看向了手里抱着的那本书。 陈长生这样说,可她自己反而有些不明白。 什么叫做人情味? 她从书里找不到答案,书翻烂了也找不到。 陈长生站起了身来,拍去了身上的灰尘。 “我已经做好了打算。” “再有几日,我便再起梦法。” 赵玉清听后顿了一下,随即起身,说道:“我以为你这两年是在想别的法子。” 他一直以为,陈长生一直未动,是在别的地方找到了出路,可如今一回头来,却又提起了那梦法。 赵玉清一直对那梦法不太有好感,陈长生梦里的场景太过古怪了,更是邪气横生,这或许与那魔躯身上的魔气有所关联,但这哪里是一个好法子,至少他是不这么认为。 陈长生摇了摇头,却道:“别的法子,不行……” “为什么这么说?” “所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我既败于梦法,亦能胜于梦法,而且……” “以我底蕴跟积累,是完全无法跟那魔头相提并论的,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我跟他斗上一斗,这也是唯一的机会,我更没办法再继续等了。” 赵玉清听后思索了起来。 他搞不懂陈长生的想法,有时候总是那样的天马行空。 可有时候,他又觉得陈长生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样的道理,并没有什么地方是陈长生有所解释的。 明面上很有道理,咋一听狗屁不通。 赵玉清是这样觉得的。 陈长生挥了挥手,随即往那地府走去。 赵玉清问道:“你那梦法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陈长生听到他这话不禁一顿。 在沉思了片刻后,给出了一个答案。 赵玉清听后愣了愣神,皱着眉头重复了一句陈长生的话。 “邪魔外道?” 他倒是觉得陈长生说的挺贴切的。 他那梦法,狗见了都摇头,不是邪魔外道,又是什么。 他只是这样想,但谁料后来的事情,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同时也让他深刻的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邪魔外道。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梦法 一言梦法,幻中真假。 地府有静地一处,四面空旷,一片寂寥。 陈长生盘坐于此,五心朝天,赵玉清站至一片,手握一柄木剑,静静等待。 随着陈长生脑袋一仰,一场大梦由此而生。 魔气升腾而起。 卷起风沙,伴随着天色大变,昏沉的地府被一片魔气所笼罩。 满月及时出手将那魔气收拢,瞬息之间好似又化作了平静。 一场梦起! 赵玉清眉头一挑,闭目之间,神念而出。 “引!!” 话音落下,那魔躯之中涌出的魔气,在这刹那之间被赵玉清一同带起,好似扯动绳子,将那魔气牵扯进了那一场大梦之中。 待赵玉清再观眼前。 此一眼,眼前却是一片虚空,天宫无数,无数宫殿矗立于此。 玉阶玉瓦,金柱宏殿,庞大无比。 只片刻愣神,再一回头,便见陈长生正立于那中心大殿之中,平静坐于那宝座之上。 赵玉清开口问道:“不是说邪魔外道吗?我瞧着怎么一片浩然?” 陈长生缓了一口气,他睁开了双眸。 只听那口中轻念。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山海之经,所含异象多,有九州之大形,有神怪之虚实,有人类之生存。” 待陈长生开口之间,梦法响应,随之掌心之中浮现出一卷厚书。 赵玉清的眉头一皱。 随即便见一卷书的忽的翻动。 书页停滞,不知落在了哪一页,立于其目光之中。 陈长生目光扫过,随即开口。 “山为人界之脊,海为天地之涯。南有南岳,北有北极,东有东海,西有西域。神灵巨兽,潜藏其间,山河大地,神秘莫测。四方八极,神怪众多,海陆空中,神秘无穷。天地有奇物,山海生神兽,神龙神凤,灵异万象,奇观异景。” “八方有主,东有蚩尤,南有女娲,西有黄帝,北有伏羲,昆仑山神山座立东北,东南朱厌,其性凶恶,西南雒国,神话其中,西北赤犬,食人为乐,山海之间,神秘万端。” 随着陈长生的话音落下。 这片虚空之中逐渐诞生出了一副又一副的景象。 只是在刹那之间,山海流转,岁月转变。 九州大陆出现在了赵玉清的目光之中。 世间万灵,人妖鬼神,千百画面,落入眼中。 在这样的变化之下,赵玉清为此惊叹,一眼过去,便是四季轮转,沧海桑田。 仅是刹那,便好似是千万年的岁月。 一语为真,所见世界。 赵玉清茫然之间,口中喃喃:“佛家有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此一刻,好似成了真的一般。 一书一世界,一语一所成。 他看到了那九州之中一个又一个势力的出现,也看到了数不清的妖怪出现在这片天地之间,他看到了人的出现,更看到了神…… “书中有妖,万千变化。” “《山海经》言,有兽穷奇,状如虎,有翼。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蝟毛,名曰穷奇。音如嗥狗。” “钩吾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饕餮。” “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 “昆仑西有兽焉,其状如犬,长毛四足,似熊而无爪,有目而不见,行不开,有两耳而不闻,有人知往,有腹无五脏,有肠,直而不旋。人有德行,而往牴触之;有凶德,则往依凴之。天使其然,名曰混沌。” “又南五百里,曰凫丽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箴石。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名曰蠪侄,其音如婴儿。” “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为狰,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 …… 一个又一个独特的妖怪出现在了赵玉清的眼中。 这是他从未见过,更无法想象的妖怪。 这些妖,远远要比荒海之中千奇百怪的妖怪还要诡异,一出世来,便让他觉得有些不适,一眼望去,便知不是善类。 赵玉清抬眼看向了陈长生,他十分想弄明白陈长生到底要做什么。 地府的变化被涂虎尽收眼底。 他躲藏于此,得以苟活,一直以来此地平静如初,只是亡魂,只是轮回。 可今日,却见了那魔气滔滔。 虽在一刹之间消散而去,但也只是这片刻,便让他看了个清楚。 那无边的魔气,好似要就将这整座地府都给覆盖。 涂虎对于魔的了解不是很多,之前的时候,也只是见过几位魔修,但给他的感觉都不是很好。 那这般魔气…… 莫非是那剑生花口中的魔君? 涂虎不敢去想,这俨然已经不是他能够面对的事情了。 满月平静而望,在这外面,陈长生与赵玉清只是矗立于此,显得一片平静。 她索性便出现于此,坐在了这里,等着他们二人醒来。 满月也好奇,陈长生的梦里会有什么。 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又会带给她怎样的结果呢。 着实让人好奇不矣。 在那梦中。 赵玉清见这世间逐渐显化,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无比,在某个刹那之间,他竟也恍惚了,以为这梦中之事,当真成为了真的。 陈长生不断的念着,每有一句落下,便代表着这世间多出了一只妖。 而让赵玉清心中颤动的是,那些妖无一例外,皆非善类,有兽出现,便是大水翻山,更有干旱之妖,瘟疫之妖,在他口中,无一善者。 而这一切,并非说得上是魔,但却跟一个邪字扯上了数不清的牵连。 邪魔外道…… 如今只是邪。 赵玉清知晓,恐怕后面的事更不简单。 他不禁看向了那被自己带入此地的魔气,到如今,陈长生都还未曾用上。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气血斩妖 如今这里,仅是大梦。 尚且是假,仍不是真。 但说到底,梦法梦法,所谓之事,便是化假为朕,世间从何而来?由天,由自然,由道? 玄而又玄,说不清,更无法道明。 于这梦中,构建出一个世界,似乎并不算太难,但这同样也耗费人的心力,因为一切的诞生,都需从自己所想而起。 这般多人,这般多物,这样大的世界,不知要花费多少心力。 陈长生一句句往下念去,而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思绪变得断断续续,话语也越来越慢。 赵玉清看出了他的窘迫,但却没有上前相助。 这儿是梦,更不是他的梦,一些事情,他更是无法左右的,更别说在这样的时候。 若是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思绪断了,那么顷刻之间,这里也将土崩瓦解,这场大梦也将破碎,而陈长生也将收到反噬,后果尤为严重。 赵玉清只是在想,那《山海经》到底为何物。 他起初以为,不过百十余也就算多的了,可越往下,却越是数不清楚,数不明白,而且眼下的世界,九州神山,昆仑神虚,好像一切都并非是虚构的。 就好像,真的存在一个这个的时代。 更像是他陈长生亲自经历过的一般。 赵玉清不禁想起了陈长生身上的事情。 莫非是他某个前世? 赵玉清不禁心神大怔,眼下之景与现世许多地方都有着重合之象,山川大河,以及海域荒芜,都有着些许相似之相。 “莫非是上古!” 赵玉清颤了一下,若这真是上古之时,那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景象呢。 神去了哪里?这些山海异兽又去了何处?一些海域,一些山峦,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赵玉清百思不得其解,愣愣的望着眼下的一幕幕。 陈长生仍旧在念着那《山海经》中的内容。 赵玉清远远的守在这里,看着这里一点点的发生变化。 神山拔地而起,人族逐渐兴盛,妖怪生于天地之间,万灵皆向大道…… 似是心有所悟,赵玉清盘坐而下,感悟而起。 这终究不是一件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事情。 . . 人间苍苍,岁月流逝。 随着人道气运归于那传国玉玺之中,人间也失去了气运与天道的庇护。 食人精进之法再度显露于这世间。 越发多的妖怪走向了食人的道路,人之大补,胜过数月甚至数年的修为,越是童男童女,便越是进补。 妖患猖獗,而这人间的妖也越发厉害了起来。 起初只是在于那深山野外,到如今则有猖獗之妖于城中作乱。 坊镇城池有城隍坐镇,但却并不能完全遏制这样的情况,这些妖怪的狡猾程度让阴差城隍都为之头疼不矣。 因此,这天下之间也走出了一批有志之士。 他们追寻着妖祸的影子,斩妖除魔,还这天地之间一片肃静。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面的一些人,甚至都并非是异士,仅凭着一身气血,斩妖于铁剑之下。 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那位南北楼的高徒鱼女剑余有鱼。 那年她云游天下,路过通天江畔的斗青坊,不少江湖人都见到了她提剑斩妖的场面,让人惊掉了下巴。 但实际上,这一切都来自于余有鱼手中的剑。 听雨剑,本就不是凡人之剑。 尽管余有鱼极力否认这并不是她自身的本事,但却耐不住这江湖上的传言,不久之后,便有人言,武者气血充盈,可辟妖邪,剑可斩妖。 余有鱼心中慌乱,担心江湖人误入妖怪之口。 可随即江湖上的传闻却让她止住了心思。 因为,真的有妖怪死于了武者手中。 那气血之说,竟是真的! 武者之气血,炼至深厚,确可斩妖! 事情得到了应证,江湖之中的侠客义士也因此动身,一斩恶妖,便可扬名天下,各处官府大人都得以礼相待,更有甚者出万金挽留,如此好处,谁不愿搏上一搏呢。 可真正能斩妖之人,又有几何呢。 这些年传出来命丧妖口的江湖人不知有多少,而真正斩了妖的,却是寥寥无几。 余有鱼因此而感到惆怅,有时总觉得这些人是因她而死。 然而,同样也因为她当初之事,事情传遍天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习武强身,这也使得凡人有了与妖相斗之力,慢慢的人,胆识之辈不再惧怕妖怪,有人挥出了刀,而不是坐以待毙。 如此一想,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只顾着逃,难逃一死,但若是反抗,却有着一线之机,尽管这机会渺茫,但若是所有人都拧在一起,气血喷涌之间,何患有妖? 她也因此释然了。 她的名头响彻了整座江湖,不仅仅是江湖,更是天下。 江湖人尊其为剑仙,称斩妖剑仙。 只因她是这天下间以武斩妖的第一人。 故而余有鱼每到一处,总会有许多人认出她来,想与她比试一番,这不由得让她头疼,往后走在人多之地,多是易容,免得被人认出来。 “听雨啊听雨,我慌的很啊,我一点本事没有,可他们现在却称我为剑仙啊。” 背后的听雨剑晃了晃,想出来。 “不可以出来,人多着呢。” 余有鱼这般道了一句,她倒是也不想把听雨关在剑匣里,主要是,这群江湖上的人不仅仅是以面识人,很多时候还以剑识人。 不得已才将其装在了剑匣里。 “马上就到郡主府了,马上咱们就能见到那个坏女人了。” “说起来,这都多少年了……” 余有鱼甚至在想,那个坏女人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不多时,她到了郡主府。 拿出了师父王平安给的拜帖。 府上的管家看后大惊失色。 管家急忙喊道:“老爷老爷,二老爷的徒弟来了!” 迎面却碰上了董赤玉。 管家行礼道:“见过夫人,夫人,二老爷的徒弟来了……” 董赤玉颇为无奈,说道:“陈管家,如意是胡咧咧的,哪里真要你叫我夫人啊,这不是乱了吗。” 管家道:“夫人,我这……” “没事。”董赤玉摆了摆手,随即问道:“二老爷说可是平安大哥?其弟子……” 董赤玉忽然间想了起来。 该不会是那个小姑娘吧? “人在哪里?” 管家道:“在门口呢。” “怎么没请进来!” 管家大惊,说道:“唉,我这猪脑袋,着急给忘了,夫人您等着,我这就去给人请进来。” “我去吧。”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张:天意将死 站在门口的余有鱼显得有些凌乱,更多的是不自在。 管家着急忙慌的就跑了,把她晾在了这儿,不免有些尴尬。 不过好在很快就来了人。 是一位老妇人,穿的很是朴素,瞧着很是温柔。 余有鱼一时没想起这人来,猛的记起才恍惚到:“董姑姑?” 董赤玉笑道:“是我。” 余有鱼有些恍惚,她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或许在她看来,这才过去了多久…… 可再见面的时候,这位姑姑,却已是生出了白发,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痕,甚至让人有些认不出来了。 “快进来,管家着急的喊人,把你给忘了,你别见怪。” “没事,没事……” 余有鱼进了郡主府,于她想象中的差不多,甚至还小了些,她之前去过南阳郡主府,比这起码大了几倍。 不仅如此,这府上也很朴素,光从下人们的衣着也看的出来。 但并不是她小看了,反而觉得很不一般,越是衣着华贵的人家,越是有问题,越是低调的人家,越是让人猜不透。 “谁来了?” 不等进那堂中,便瞧见一位白发苍苍的女子走了过来,蹦蹦跶跶的,好像还是个小孩子一样。 如意眼前一亮,上前摸了摸余有鱼的脸蛋,说道:“哟,这不是小鱼儿吗,都长这么大了,这么高了啊,不错哦,斩妖剑仙。” 听着声音她就知道是那个坏女人,然而说起斩妖剑仙,余有鱼顿时脸红了起来。 “不,不是什么剑仙。” 如意笑了笑,说道:“我当初把你交给平安的时候,可是让他教出个剑仙的,没想到还真成了啊。” “不是,不是……” 余有鱼连忙否认道:“是听雨。” “那也是本事,听雨可不是谁的话都听。” 如意笑了笑,随即邀住了余有鱼的肩膀,说道:“饿了吧,走着,姑姑带你吃好的去。” 余有鱼有些恍惚,她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都不敢确定这人是不是真的老了。 怎么有人老了还这样不着调啊。 坏女人不愧是坏女人啊。 反观如意,倒是大大咧咧的,让管家去酒楼买了一堆好酒好菜。 余有鱼吃了个痛快,说起来,她是真的饿了,不由得多吃了几晚饭。 如意瞧着她,越发觉得喜欢。 这小丫头这么乖巧,温温柔柔,说话细声细语的,着实招人稀罕。 余有鱼一抬眼就能对上如意的目光。 总让她感觉有些害怕,吃饭的时候都不敢抬头了。 直至如意说了一句:“吃了我家的饭可就不能走了。” 这一句话险些把余有鱼吓的把嘴里的饭菜给吐出来。 还是董赤玉蹭了一下如意,说道:“吓唬人家做什么,老不着调。” 接着说道:“她逗你的呢,好好吃饭,好孩子一路过来瞧着都清瘦了不少,多吃点,你如意姑姑有的是银子,不够再去买。” 如意嘿嘿一笑,说道:“多好一姑娘啊。” 董赤玉只能说:“平安大哥教出来的总是不一样的。” “木头你话里有话啊。” “我可没有。” “你还是我教的呢。” “所以不是学坏了吗。” “啊,木头你这话好伤人心啊,呜呜呜……” “别哭别哭,还有更伤人心的呢。” 余有鱼听的愣住了,眼前的两个人看着闹腾的很,但却总让她觉得你侬我侬的。 这个世界真是怪异。 而且他有注意到,管家喊董姑姑是喊夫人,而喊如意,则是喊老爷。 余有鱼想到这儿顿时红了脸。 一个劲的低着头吃饭。 二人消停了,如意也问起了正事,说道:“说起来,你师父让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余有鱼顿了顿,抬头道:“如意姑姑,师父他只是说让你去一趟南北楼。” “让我去一趟?” 如意眨了眨眼,忽的心里一顿。 吃饭的董赤玉也在这时候顿住了筷子。 董赤玉追问到:“没有别的事情了?” 余有鱼见二人脸色不太对,都看着自己。 她张了张口,答道:“没有了,师父没吩咐别的事情。” 如意与董赤玉的脸色顿时一变。 如意放下了筷子,忽的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陈管家!” “牵我马来!” . . 天顺二十四年,秋月。 南北楼外的林子泛起了黄,枯叶将这条曾经满是鲜血的道路给遮掩了起来。 马儿踏过,沙沙作响。 王平安坐在一张椅子上,目光望着眼前的秋色,一时间心中惆怅万千。 他在等阿姐。 不过他着不着急,他知道阿姐一定会来的。 而且,很快会来。 那树林外,一阵马蹄之声传来。 踏碎了那落地的枯叶,窸窣作响。 “沙沙……” 马儿在这院中打了个转。 奔波数日,马儿彻底没了力气。 到了地方之时,马儿口中传出一声嘶鸣,扑通一声倒了下来。 如意快步向前,她数夜未曾合眼,赶了过来。 快步来到了那人的身前,喊了一声:“平安!” 平安脸上露出了笑意,白发苍苍的他对面前的人唤了一声。 “阿姐。” 如意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让你徒弟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平安面带笑意,说道:“我在等你,阿姐。” “我问你什么意思!!” 如意此刻心急如焚,眼眶也红了起来,说道:“当年我们都拜了龙王的啊,这才多少年,才多少年啊……” 平安坐在椅子上,平静道:“我命不同,当年陛下行违天之举,我在其中,自受天谴,故不长命,阿姐别哭。” “你放屁!!” 如意哭着道:“你命长着呢!我准你死了吗?!” 她急匆匆的站起身来,说道:“我带你去找童大哥,他是陈叔叔的徒弟,他一定有办法,我带你去!” 平安抬手,尽显虚弱,说道:“没用的阿姐……” “你闭嘴!!” 说着,如意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上前去背起了他。 平安伏在她的肩上。 他道:“阿姐,不用去了……” 如意没有回答他,只是往外面跑。 可这里相隔春惠府不知多远,凭她又如何跑的过去。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或许我只是更难过了 如意心中焦急,索性大喊。 “此地有哪路神仙妖怪,还请现身一见,我乃大景郡主,求你们帮我一次,我有龙灵一缕,剑气一纵横,只需将人送去春惠府!!” 其声音之洪亮,响彻四方。 回声徘徊在这周遭山谷之中,却无响应。 平安那苍老的双手抓住了如意的衣衫,说道:“不要在我身上浪费这些了,那是陈叔叔留给阿姐你的……” “我要救你的命!我要救你的命!” 如意的口中重复着这句话,继续对周遭的山谷大喊。 不多时,忽听一阵轰鸣之声传来。 只见一阵白雾于眼前飘散开来。 却见一位身着黑衫,面覆刀疤之人显露于眼前。 “春惠府相距此地一千二百余里……” 他看了一眼其背后的人,说道:“他命数已尽,若是你要救人,神仙来了也救不了的。” 如意说道:“你只管帮忙,将我姐弟二人送去即可!” 那妖怪犹豫了一下,随后道。 “且容我看一看你所说的龙灵跟剑气。” 如意听后抬起手来,龙灵与剑气尽在掌心之中。 妖怪看了一眼,顿时眼前一亮。 转瞬之间,其身形化作一只巨鹰,张开双翅,仿佛能够遮蔽天穹,那一双鹰目更是锐利无比。 “上我身来!” 如意带着平安上了其身。 平安死死的抓着如意的衣衫,说道:“阿姐,回去吧,不要再去了……” 如意没有回答他,身下巨鹰张开双翅,挥舞之间,腾空而起。 如意心中慌乱,却忽的感觉身后平安的气息越发微弱了。 “平安!平安!!” 她捧起了平安的脸,说道:“你清醒一点,不要睡过去,不要!!我不准你死!我不准!” 平安的眼眸无力,他道:“阿姐,与我说说话吧……” “好,好,咱们说话,说话。” “我想回家,阿姐。” “回家,嗯,咱们回家,等童大哥救你回来,咱们就回家,哪里也不去。” 平安微微摇头,咳嗽了一声,说道:“阿姐,我在等你,我只想再见见阿姐,没有旁人了……” 如意眼里的泪水撒下,说道:“你说什么啊,你不会死的。” “阿姐……” “阿姐在这,在这儿。” “想吃冰糖葫芦。” “好,阿姐去买,去买。” “嗯,咱们分着吃。” “好。” “阿姐你多吃两个,像小时候那样。” “阿姐不抢你的了,都给你吃,都给你吃……” 平安喘息着,却是咳嗽了起来。 在如意来之前,他便是吊着命的,他没有死,只是因为自己仅剩的一点念头。 如意帮他顺着气,说道:“平安,平安,接着说啊,不要停下来,不要睡,不要……” “我,不睡……” 平安舒了口气,说道:“阿姐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我还很小,你就背着我,咱们去井边,你老用水抹我的脸……” “记得的,都记得。” 如意此一刻好似明白了一切。 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道:“为什么不早一点!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为什么!” 平安道:“我反应总是不如阿姐快,不是吗……”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那一双苍老的手抚上了如意的面庞,说道:“阿姐很好看呢,跟小时候一样。” 如意用手撑着他的手,说道:“你说什么啊,我老了,不中用了,不好看了……” 她眼里的泪水打落在了平安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阵泪痕。 身下的巨鹰听着他们姐弟二人之间的话语,有些话想说,但却又憋在了口中。 平安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如意也在这一刻彻底慌了神。 “平安!!” 平安喃喃道:“平安走了,下辈子,你还做我阿姐吧,我不做官,不混江湖,就平平淡淡的,咳咳。” 他猛的呼了口气,说道。 “平平淡淡的……” “过一辈子,咱们……” “平安…如意……” “平安!!” 如意喊着,可眼前的人却彻底断了气息。 “平安!你说话啊平安!” “你说话!!” 如意仰起头来,大哭了起来。 那泪水不止,不停的落下。 她抽泣着,未曾停过。 身下的巨鹰为此感到惆怅,只以无声表示自己对其的安慰,同时心中也在感叹,人命着实太过渺小了。 背上的人不知哭了多久。 风吹着,直至将她脸上的泪痕吹干。 她怀中抱着自己的弟弟,就这般呆呆的望着。 见身后的人情绪稳定了下来。 巨鹰开口问道:“还去春惠府吗?” 如意回过神来,她的声音很轻,道了一句:“去青山城吧。” 巨鹰答应了一声,随即调转了方向,往青山城而去。 . . 青山城的风水极好,青仙观里的道长也说,这周遭山上,便少有风水不好的地方。 如意请了青山城的玄真道长,看了一处好地方。 没有丧礼,一切都是那样的简单。 她将平安小心的放进了里面,再一点一点的将土给埋上。 那只送他过来的妖怪站在一旁,平静的望着。 他不太明白。 这个女子,仅是在哭过一阵过后,便显得异常的平静,那眼中没有情感,似麻木不仁一般。 妖怪不太明白人的感情,他在想为何她又不哭了,不闹了,如今将人埋下,却是那样的平静,好似在埋葬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如意将那山下买的冰糖葫芦一同放了进去。 慢慢的,这儿树起了一座土堆。 她用短刀在那一块石头上刻上了平安的名字。 如意没有再哭,而是平静的面对着这一切。 许久后,她回过了身来,随着一身轻叹,想起了来时的事。 如意转过头来,抬手见将那一抹龙灵,一抹剑气递上前去。 妖怪看着,却是摇了摇头。 “事没办成,不要报酬。” 如意顿了一下,想塞给他,可依旧被那妖怪给拒绝了。 妖怪开口道:“你若诚心,那便回答我一个问题,以此交换,怎么样?” “你问。” 如意转头看向了平安安息的地方。 那妖怪问道:“我不太明白你们人的感情,你明明非常难过,可现在却又为什么没了任何反应,这是为什么?” 如意顿了一下。 微风吹起她那凌乱的发丝,遮掩了她那泛红的双眸。 她答道: “……或许我只是更难过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张:等一等吧 当董赤玉跟余有鱼赶到南北楼时,只看见了那匹倒下的马儿,至于如意跟平安去了何处,却无人知道。 余有鱼心中似有所感,她那脸色发白,险些昏了过去。 董赤玉将她给扶起,未有言语。 这世间的生离死别总是那样的折磨人心,她无言诉说,仅能静静的望着。 . . 那修行多年的鹰妖离开了这里。 这座山中余下的只有寂寥。 如意守在那坟前,她什么都不说,眼里剩下的多是一些平静,但在那平静之间,更多的却是绝望。 人死如灯灭,她再清楚不过这个道理了。 只是她有些恨,恨这个老天。 人的命数为何天定,她不明白,她甚至想将那高高在上的天道拉下来问一问。 自己的命,难道不应该自己选吗。 天谴天谴,着实可笑。 那山里的风吹的很是凛冽,刮在脸色如同刀割一般。 如意的面色发白,如那白发一般。 她在手里守了三日,白日里少有言语,夜里清冷寂寥,便会话多,她也不知道自己夜里说了多少话,已经记不起来了。 儿时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那般自在随性的日子早已远去,她不再是一个小丫头了,平安也早已不是那个小孩。 姐弟二人各自有道,在于江湖,在于这个天下。 三日后的清晨,露水顺着那树叶落了下来,滴落在了如意的鼻尖,好似也在提醒她一般。 “平安……” 如意轻拍着地,有些无力的喃喃着:“阿姐走了……” “阿姐走了……” 说着却又不争气的淌下了泪水。 下山的时候也是一路哭着的,随着风吹,那泪水一边落下,一边干去。 她回了青山城里。 找那街边的小贩买了根冰糖葫芦,她一个人吃着,没有什么滋味。 苦的厉害。 当她重现推开那船风巷子里院子的大门。 灰尘铺面而来。 她一点点打理着,也不说话,可不由得的,那身躯却伛偻了下来。 好似一瞬之间便老了。 当董赤玉收到消息的时候,以及到了冬末,她带着余有鱼赶到了青山城。 董赤玉看着憔悴的如意很是心疼。 “你这个傻丫头。” 董赤玉这样对如意说道。 如意抿着唇,抱着她大哭了起来。 “我没有弟弟了……” “木头,我没有弟弟了。” 她大哭着,泪水浸透了董赤玉的衣衫。 董赤玉轻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着。 其实她明白,如意从来不把自己的命当做一回事,但对于身边的人,她却惧怕他们的离去。 余有鱼去山上看了师父,得知师父能过重归故土,她为师父感到开心,可到了山上,她那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除却阿爷以外,师父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阿爷早早的就走了,如今师父也不在了。 那种孤单的感觉,让余有鱼感到撕心裂肺,好似这天地辽阔,而她却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她失去了自己所能念叨的人。 . . 地府之中,陈长生的一场大梦也激起了几次震动。 那梦法之中的余威荡漾到了这地府里。 满月设下了禁止,但却也无法阻止这亦真亦假的东西。 她索性也没管了,任由如此。 慢慢的,她似乎能听到那梦中的声音,一字一句连贯起来,总让人觉得在念书。 她也没有管顾。 而在那梦中。 念着山海经的陈长生忽的顿了一下。 着世间的演变也在这一刻停滞了下来。 守在此地的赵玉清也是一顿,参悟许久的他睁开了眼眸,目光望向了陈长生。 “完了?” 赵玉清嘀咕了一声,低头看去,却见眼下世间却已经足够完善了。 陈长生道:“我留在人间的一道剑气…碎了……” “嗯?” 赵玉清顿了一下,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有些犹豫不决。 待赵玉清再度低头,却见下方的世间竟有破碎之象,规则在变化,这一方大梦惊在破碎。 赵玉清见此连忙踏步向前,一指点在了陈长生的眉心。 “恪守心神,勿想他事!陈长生你清醒一点!” 在赵玉清的提醒之下,陈长生猛的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向了怀中捧着的山海经,咬了一口舌头,让自己清醒,鲜血顺着嘴角划下,他那复杂的心绪也在这一刻被拉了回来。 赵玉清见这梦法逐渐走向了平稳。 他不禁舒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此时此刻,他真相骂陈长生两句。 虽说梦法稳定了下来。 但赵玉清却仍能感觉,陈长生的情绪有些低落,那轻声念叨之间,也没了感情。 他抿了抿唇,知晓到自己出力的时候了。 他将盯着陈长生,无时无刻提防着他犯浑。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陈长生心中挂念的事情实在太多,凡尘于心,难登大道。 他需要有人在旁边提醒。 赵玉清没有看不起他,其实想来,反而有些羡慕,有时候他也想活成陈长生的样子,尽管悲哀,却知七情六欲。 …… 满月来到了那山海。 她找到了那个让陈长生发生异动的亡魂。 是个老人家,白发苍苍,满脸皱痕。 当平安看向这万里沙海,眼中尽是茫然之色,周遭有许多似他一样茫然的人。 他往前走着,风沙迷了他的眼眸。 不知走了多久,他被一阵香味所吸引,一步一步来到了那孟婆殿前。 “喝了汤就能忘却前尘往事,快快乐乐的进轮回,喝吧喝吧。” 那被唤作孟婆的女子递了一碗汤给他。 平安捧着那一碗汤,犹豫了良久。 他抬起头来,对眼前的孟婆说道:“可以不喝吗?” 孟婆眨了眨眼,说道:“可以啊,你也可以留在沙海,不过身后的桥,当然,你也要想好了,要是待的太久了,你就再也走不过桥了,也就没有下辈子了。” 平安顿了顿,说道:“人,真的有来世吗……” 孟婆想了想,却道:“我也不知道。” 平安的目光透过窗,看向了那奈何桥上行色匆匆的亡魂们。 “如果真的有的话,我想等我阿姐……” 他将那一碗汤放下。 孟婆抱着手,却道:“你可不是一个乖孩子。” 平安顿了顿,低下头来。 “让我等一等吧。” 孟婆轻叹了一声,无奈摇头。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张:一人之下 鱼红锦按时关了酒肆的门。 顺便的打了一壶酒带回去。 近来如意喝酒喝的频繁,总会托她带一些回来。 “如意,你的酒。” 鱼红锦站在门前,唤了一声。 董赤玉开了门,伸手接过,问道:“麻烦小锦儿了,多少银子,我拿给你。” 鱼红锦摇了摇头,只道:“自家人,要什么银子。” “走了。” 鱼红锦摆了摆手,随即便回了自家院子。 如意坐在院子里,打着哈切。 董赤玉拿着酒壶,看着如意道:“你不准再喝了。” 如意眨了眨眼,起身道:“一小口,就一小口。” 董赤玉将酒壶给收了起来,说道:“一口都不行。” 如意挠了挠头发,有些头疼。 “我岁数都这么大了,贪两口酒怎么了嘛。” “不准!” “木头你好烦啊。” 董赤玉撇了她一眼,说道:“酒不能喝了,而且你还得多动一动才行,一天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还不如狸花呢。” 如意张了张口,却道:“狸花啊……说起来狸花还在上京城呢。” 董赤玉坐了下来,说道:“人家有你们多猫子猫孙要照顾呢,哪有空回来。” 如意想着,却道:“狸花现在真是家大业大,之前的时候皇宫里的贵妃都差人去请过他们除老鼠,还收养了几只小的在宫里。” “哪是狸花有本事。” “说的像是我没本事似的,怎么着也混了个郡主吧。” “没有封地的郡主。” “怎么了嘛,没封地怎么了,上京城谁敢得罪我。” 董赤玉无奈摇了摇头,懒的跟如意犯浑。 如意打了个哈切,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我到现在倒是明白了那些成婚生子的人,没个儿子女儿什么的老了的确孤单的很。” 董赤玉说道:“之前让你收养一个来着,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唉……” 如意吧唧了一下嘴,说道:“现在也不迟嘛……” 董赤玉顿了顿,目光看向她。 “真养一个?” 如意被她这样一问,却又有些犹豫了。 “怎么又犹豫了呢。” “没……” “我只是在想……”如意张了张口,说道:“要是养了没多久,咱俩就走了,那这孩子该多难过啊。” 董赤玉听后顿了一下,也沉默了下来。 她伸手拍了拍如意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咱不去想这些难过的事情。” 如意抿了抿唇,撑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那太阳西移。 半晌后如意抬起了头来,说道:“养一个吧。” 董赤玉回过神来,她微微一顿,答应了一声。 “好!” “木头你怎么又不问我了。” “你说什么我都支持你。” 如意眨了眨眼,她舒了口气,眼里却泛起了红,憋着没让那泪水掉下来。 “你真烦人。” 董赤玉没有说话,只觉得的如意的牢骚来的好没道理。 第二日一早她们二人便出了城,去了那山上的青仙观里。 玄真道人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约莫半月过后,便领了一个孩子见了如意跟董赤玉。 是个女娃,先前也有个家,家里是青山城外的人,他爹好堵,欠下赌债后将她娘卖给了牙子,后来还不上债,被人打个半死,还想卖女儿,结果没来得及就撒手人寰了。 这丫头之前上山挖芋头,然后便被玄真道长捡来了。 丫头名叫朱谷秋,见了人有些胆怯。 但这往年的名字到底是不能用了。 “往后你跟我姓。” 如意牵着她的小手,却又顿了一下,看向了董赤玉道:“跟我姓还是跟你姓好?” 董赤玉眨眼道:“你是当家的,当然跟你姓。” 如意有些犹豫,也没想好。 她便对玄真道长说道:“姓什么还不知道,玄真道长给这丫头取个字吧。” 玄真顿了一下,笑道:“郡主让贫道来取的话,名字怕就偏道了。” “无碍。” “依贫道看,不如便叫璇玑吧。” “成啊!” 如意对此很满意,领着璇玑便下了山。 走在路上的时候,如意却好似反应了过来。 “我晓得了!” 如意偏头看向身旁的璇玑,说道:“往后呢,你有两个姓,平日里就姓董,做了坏事的时候你就姓王,跟我姓,叫王璇玑。” 董赤玉掐了她一下,说道:“你怎么这么不着调,孩子哪能有两个姓?” 如意眨眼道:“我的孙孙有两个姓怎么了。” 无法无天了。 董赤玉无奈一笑,她摸了摸璇玑的脑袋,说道:“璇玑别听她的,你大娘不着调的很。” 璇玑攥着衣角,有些害怕,老实的点了点头。 “听大娘的,你二娘胆子小。” “你真是……” “诶诶,木头你别打啊,错了错了……” “老不着调。” . . 在那大景皇宫中的钦天监中。 燕南天盘坐于此,说到底他也是得气运眷顾之人,修行起来也是一帆风顺。 王莺莺穿着一身寻常衣衫,坐在一旁,静待燕南天醒来。 待燕南天醒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监正所筑的帝王心法的确非比寻常,让朕受益匪浅。” 王莺莺摇头道:“这也不是我一人所想出来的,多亏了权山的道修们。” 燕南天听到这话看了王莺莺一眼,说道:“监正出身青仙观,既如此,却还为何给权山机会呢?” 王莺莺直言道:“因果在此,难观未来,王莺莺早已不再是青仙观道修,只是俗世中人。” 燕南天听后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大抵是怕青仙观受牵连。 “监正受累了。” 王莺莺摇了摇头,也未接话,转而撇开了话题,说道:“陛下,近来朝中诸事混乱不堪,几位阁老的手伸的越发长了,而且,我曾远远的看了一眼秦阁老,他身上带着些许妖气,不知是遇上了妖怪,还是与妖物有染。” 燕南天听后微微挑眉,说道:“一群老东西,竟还不知足。” 他站起身来,说道:“劳烦监正告知宫内大监,通知那群混账东西,明日上朝!” “陛下还是自己去说的比较好。” “朕信的过监正,在这大景,监正便在朕一人之下。” 王莺莺听到这样的话心中微叹,反倒觉得不该如此,可如今却已经避不开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倒悬山 璇玑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在她看来,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到了新家过后便时常扫地洗碗,不敢携带。 她更害怕,更害怕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轻轻一碰就破碎了。 懂事的让人心疼。 董赤玉没少跟她讲道理,说这儿是她的家,不必像这样,可这丫头心里面有结,怎么也说不动。 有时董赤玉也不禁跟如意感叹:“璇玑这孩子太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上辈子积了福。” 如意对此也很是认同,说道:“兴许真是呢……” 董赤玉很喜欢璇玑,经常抱着她睡觉,虽说少有说话,但这却让璇玑感觉很是安心,总是睡的香甜。 对她来说,有饭吃,有地方住,就已经很好了。 两位娘亲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可这儿也有奇怪的地方。 “大娘,外面有一个姐姐,说是找你。” 如意出来过后看见了鱼红锦,对璇玑说道:“这可不是姐姐,嗯…你得叫她红锦姑姑。” 璇玑听到这话愣了愣,“姑姑?” 鱼红锦也是一愣,伸手摸了摸这小丫头的脸蛋,问道:“好乖的丫头……” 璇玑被摸着脸蛋,有些不自在。 鱼红锦见她这般,便收回了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璇玑张了张口,答应道:“红锦姑姑,我有两个名字,王璇玑或者董璇玑,大娘说要是我做了坏事,我就叫王璇玑。” 鱼红锦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向如意道:“不愧是你们两个,还给孩子取两个名字。” 如意抱着手,说道:“这不挺好,行走江湖多两个名字怎么了。” 鱼红锦微微点头,说道:“有道理。” 鱼红锦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来。 是个漂亮的葫芦。 “送你。” 如意阻拦道:“诶,小孩子可不能喝酒,可别乱来啊。” 鱼红锦笑道:“你就护着吧,这是空葫芦,我自己做的,小玩意给孩子玩吧。” 璇玑的目光看向了如意。 如意道:“你红锦姑姑给的,那就收下。” 璇玑抿了抿唇,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姑姑。” “真乖……” 鱼红锦摸了摸她的头,这小丫头长的乖巧也就算了,说话也甜甜的。 “璇玑来找姑姑玩哦,姑姑就住在对门。” “好~” 鱼红锦将给如意带的酒递给了她,随后便回了自家院子里。 璇玑目送着,直至其关上了门,才问道:“大娘,姑姑看着好小哦,还没有我岁数大。” 如意说道:“她啊,她可比你岁数大,比大娘的岁数都要大呢……” 璇玑眨着眼,不太明白。 “多去你姑姑那里玩,你姑姑懂的东西可不少,身上好东西也多呢。” “大娘……” 璇玑有些无奈的喊了一声。 大娘老是让她去骗人家的东西,上次还说二娘那里有好多宝贝,她也不知道大娘怎么回事,老是惦记旁人的东西。 “嘿嘿。” 璇玑总是觉得大娘不着调,想着便带着葫芦去找二娘去了。 “二娘,二娘,红锦姑姑送了我一个葫芦,好漂亮。” “是吗?二娘看看……” 有了璇玑在,这院子里也不难免闲了,如意没事便与璇玑闲扯,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都说给她听。 “当年你二娘可厉害的紧呢,在那上京城里拿金吾卫垫脚,挥动马绳,那身影一点都不弱于驰骋沙场的将军。” “少听你大娘胡咧咧,咱们家是寻常人家,哪有那么多江湖事情。” “大娘,二娘说你吹牛……” “哈哈哈……” 如意大笑了起来,点头道:“对,大娘在吹牛。” 董赤玉冷了她一眼,如意连忙投降,不敢再说什么了。 这个家还是董赤玉最大。 . . 那本书快要翻完了。 在赵玉清的注视之下,那一本书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慢慢变薄。 而眼下的梦境之中也已经显化出了无数的妖怪神灵,九州各方,各妖各神,有翻涌海水的真龙,有烈火灼热的凤凰,还有那邪气滔天,食人吞妖的大妖。 这里越来越真实了,越发让人看不出破绽来了。 这也让赵玉清心中时常生出错觉。 好像这儿已经不是梦了! 这样的错觉很是不妙,在这梦法之中始终有一种说法,进入此地的人越是知道这儿是假,那就越是安全,但越是以为此地是真,那便有可能陷入这梦境之中,难以脱身。 也是因为这样的情况,赵玉清也不敢再在这梦里久待了,偶尔会回到地府,让自己清醒一些。 满月见他出来后,总是会问一些情况。 赵玉清的神色却很是凝重,对她说道:“情况是好,只是给我的感觉很是不妙,我总觉得他不是在造梦,更像是在造界。” 满月听后道:“造梦本就与造界一般。” 赵玉清却不认同,说道:“这二者怎么能混为一谈呢,梦是假,界为真,这般庞大……又怎么可能化假为真呢,这根本不可能。” 满月翻着书,说道:“在上古时,便有修士以梦成界,这其实不算难。” 赵玉清皱起了眉头,说道:“你知道的多些,不妨与我好好说说。” 满月道:“梦法亦是自然,在早古的岁月之中,便有几位修士沉于梦中,自成一界的,先后出过几位名声响亮之辈,其中有一位号百川真君之人,便将梦里面的东西显化出来,化为了真物。” “这真能行?!” “自然。” 满月点了点头,却又话音一转,说道:“不过这可不太容易,百川真君已经算是这千万年岁月里难有的奇才了,但也仅仅只是从梦中显化出了一座仙山而已。” “这座仙山你应该很熟悉。” 满月的话让赵玉清愣了一愣。 “什么?” “之前那座仙山叫做倒悬山,后来改了名字,叫做云浮山,也就是你的道场。” 赵玉清忽的头皮一麻,顿时就有些凌乱了。 “我的道场?你说云浮山……” 他怔了一下,这时候彻底分不清楚了。 这世上怎么有难免邪乎的神通!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都是借口 “是啊,不过百川真君在这过后不久就死了,死于分不清真伪,迷失在了梦法里。” 赵玉清起身道:“我在那云浮山上待了千百年,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满月说道:“没有传闻的,自百川真君化梦为真后,那梦法的记载几乎全都被毁去了,诸多修士以为,此非正道,乃是邪法,后来也就没记载流传下来了。” 赵玉清沉默了片刻。 他顿了一下,说道:“你在骗我?” 满月说道:“我若是告诉你这是真的,你一样还是会去相信,梦法之中皆是虚假,我只是想借此告诉你,你已经不能再进去了,否则你真的有可能出不来。” 她的目光忽的与赵玉清相对。 “你是不是觉得,那梦法之中的天下,似乎也挺好?” 赵玉清怔了一下,被满月说破了心思,他显然脸色有些不太好。 可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 说道:“我早便知道,不该与天道废话,直接拔剑才对。” 满月看着他,说道:“你是出于什么心理,才愿意去那虚假的世界?” 赵玉清顿了一下,却反问道:“那在你看来,那梦法之中,与这外面的天下而言,哪个更为虚假,更为无趣?” 满月没有否认他的话,相反的,她更是觉得赵玉清说的有道理。 天下本就无趣,宛若一滩烂泥。 兴许是陈长生的梦再一次唤醒了赵玉清,又或许是对于那世间的厌倦,才使得赵玉清分不清真假,甚至已经主动的向靠近那梦中。 这不难理解。 只是满月觉得有些可惜。 赵玉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若是沉入那梦中,又是何等可惜。 “你还未能跟那天道一较高下,你就这样甘心的去了?” “你不用在这里跟我说这些。” 赵玉清的目光冷冷的看着她,说道:“你以为我是蠢?到现在还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当年之时,我与那天道泛起争执,你敢说这后面没有你们的手笔?” 满月听后顿了一顿,却是摇头。 “没有。” 她道:“最初的事,与我没有关系,你应该去问那魔君。” 赵玉清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满月说道:“不过我也就知道个大概,当年的时候,他跟我提过些许,你似乎是他当初计划之中的一环,不过却没能达到他预想的效果,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用你提醒我!” 赵玉清的语气有些沉重,甚至说有些愤怒。 他转过身去,似乎不想再与满月多言。 神念进入了陈长生的梦法之中,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 朝廷中近来的事情挺多的。 一来是秦阁老的事情,乱权贪墨,连同着他下面的一系党羽也遭了殃。 这几年陛下都不怎么上朝了,一上朝准没好事。 秦阁老还在朝堂上的时候。 御林军就已经到了他的府邸。 燕南天这时也懒得跟他们讲什么规矩了,一些事本就是人尽皆知的,再加上这些年这些人无比的大胆,就算是之后查,一样也能查个明白。 屠刀一出,便是人头滚滚。 一开始只是御林军,可后来再秦府中还发现了妖邪的痕迹,便又找来了权道宫的道人,最终发现,秦阁老私自在家中圈养妖邪,后逼问其家中奴仆,方知秦阁老与那妖邪作交易,以童男童女供奉,换取长生仙道。 燕南天因此震怒,这一天整个上京城都是杀声震天的。 从头查到尾,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因为这件事,朝中少了一大批官员。 远在春惠府的童念一没过几日就接到了圣旨,让他即刻启程前往上京,任职工部侍郎。 这圣旨来的慢了一些。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童念一却有些不太想去了。 如今这天下之间的水太浑了,皇帝痴迷修仙,朝堂犹如一滩烂泥,越是靠近中央,那便越是烂入骨髓。 童念一觉得春惠府挺好的,这儿是她一点一点建设起来的,说让她走就走,倒是有些舍不得。 “不想去?” 桃儿似乎看出了女儿的犹豫。 童念一点了点头,说道:“朝廷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朝廷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桃儿想了想,说道:“那便不去。” 童念一顿了一下,看向了娘亲。 桃儿说道:“回头我让人书信一封给那人皇就是了,有什么事尽管跟爹娘说,爹娘行走天下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积累在的。” 只因为她的一句话。 上京城外含光寺中闭关的高僧下了山,带着一卷文书赶赴了京城宫中。 当那一卷文书递到了燕南天的眼前。 燕南天都不禁恍惚了一下。 “朕还有一位兄弟在世?!” “快请进来!” 高僧法号广济,乃是含光寺的主持。 而实际上,此人身负燕室血脉,乃是曾经大景赵王一脉下的嫡孙,原名燕广源。 “见过陛下。” 燕南天自然认得那文书的真假,他连忙上前,将眼前的人扶起。 “你我皆为燕家子孙,何至于此呢?” 高僧顿了一下,平静道了一句:“臣弟,见过皇兄。” 燕南天笑了起来,说道:“哈哈哈,好好好,快来坐。” 二人谈起曾经,不由的忆起诸多事情。 可随即广济和尚的话却让燕南天陷入了沉思。 “皇兄,早年之乱,我几次死里逢生,在此之中,幸得两位夫妇所救,如今时隔多年,其二人有求于我,书信而来,贫僧不得不顾,今日前来,也是有一桩事,想求皇兄。” 燕南天听后顿了一下,随后却道:“你莫不是为那秦阁老之事而来?” 燕南天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非也非也。” 广济和尚说道:“这夫妇二人膝下有一女,后女作男装,科举入仕,如今正任春惠府知府。” 燕南天道:“童念一?” “正是。” 广济和尚道:“春惠府如今正有新兴之象,几次改革,结果就在眼前了,正是非常之时,其女不愿就此半途而废,故而想请皇兄收回凋令。” 燕南天听后眉头微挑,却是沉默了下来。 他又怎么不知道,这些都是借口呢。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破碎之象 燕南天到底是有些气愤,他就不明白,这童念一到底是有多看不起这工部侍郎的位置,好歹也是从三品,怎么还委屈她了不成。 广济和尚的借口潦草,但这话估计也是从信里来的,燕南天倒是明白,以童念一的性子,绝无可能说出这样潦草的借口。 是她爹娘? 想到这儿,燕南天好似又释然了。 大抵这童的长辈也是有怨气在的。 燕南天向广济和尚打听了一下童念一的爹娘,许多年前的时候,燕南天就找人查过,但结果并不算好,甚至说有些神秘,让人摸不清头脑。 广济和尚顿了一下,说道:“关于她爹娘,我所接触的不多,不过早年的却有一传闻,与她娘亲有关。” “什么传闻?” “皇兄可知道那窃贼赵贞,欲斩景臣之时刑场的异动?” 燕南天听后皱起了眉头。 广济和尚继续说道:“那日桃花飘来,剑光如虹,赵贞见之心神大怔,后又传出桃花剑仙之名,这位桃花剑仙便是她母亲。” 燕南天坐直了身子,却是沉思了起来。 他对于这世间的变化都有过调查,若是说来,景末襄初时,这世间的灵气应该是稀薄无比的,妖怪更是少之又少,也就是说,其娘亲早在这许久之前,便踏足了仙道。 若是说来的话,自己恐怕都要喊一声前辈。 “她爹呢?” “她爹,似乎只是一个凡人。” “嗯?” 这倒是让燕南天觉得诧异,忽然就有些失望了。 他想了想,便也就消了气,说道:“既是前辈,朕便给他们一个面子。” 广济微微点头,说道:“贫僧替其一家谢过皇兄。” 燕南天摆了摆手。 释然过后,便又是失望,自己有这么一个皇弟,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未能与自己相认,是不愿来? 是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差了? 他只得连连叹息,陷入了沉思之中。 . . 此一次秦阁老勾连妖邪的事闹的沸沸扬扬。 除了对朝廷的肃清之外,官家有派遣了权山道修于天下之间除妖斩邪,肃清天下。 同时妖坊那边也接到了旨意,配合权山,诛灭妖邪。 赵霖得到消息之后颇显头疼。 如今这妖坊的大小事务都已经落在了他的头上,而坊君獾妖已经闭关去了。 这个时候来这一档子事,赵霖却是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朝廷跟妖坊的关系一直都不大好。 官家此番牵扯到妖坊,无疑是为了敲山震虎,这一封旨意就像是通牒一般。 表明了往后妖坊与朝堂的立场。 是站一块,还是各自位主。 这事,赵霖却是做不了主。 无奈之下,便也之后去打扰闭关的坊君了。 从闭关之中醒来的獾妖知晓过后却是思索了起来。 赵霖说道:“坊君,这时撕破脸皮,不是一个好法子,如今天下之间,妖邪横生,我妖坊注重北域,南域妖怪少有在我们管辖之中的,若是与朝廷相争,有些妖怪不免会想着渔翁得利。” 獾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道:“燕南天早以对我妖坊生厌,他修仙道,步步往前,胃口也越来越大,往年他是一个好皇帝,如今却不是了……” 赵霖点头道:“与朝廷开战,恐怕是必然之事。” 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獾妖问道:“依你之见呢?” 赵霖道:“回坊君,我暂时拿不定主意。” 獾妖说道:“拿不定便不拿吧,索性如此,我妖坊不曾牵扯这人间之事,那人间之事,也莫要来挨我妖坊,就以此言,回以燕南天。” 赵霖听后心中一顿,随后无奈的点了点头。 人间跟妖坊分的越来越清楚了。 但这不见得是坏事。 …… 而当燕南天收到了妖坊的回语。 他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不识抬举!” 燕南天将那文书扔至一旁,闭目之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待他肃清完这天下妖邪,这妖坊也蹦跶不了几时了。 “去钦天监。” 到了钦天监后,燕南天见了王莺莺。 王莺莺正在连廊之上望着天象,听身后的脚步声,回头道:“官家的事情处理完了?” 燕南天摇了摇头,说道:“尚未,那妖坊不识抬举,宁要得罪也不想有半点牵扯。” 王莺莺顿了一下,说道:“这是必然的,妖坊多年以来少有顾忌这人间诸事,许多时候都是管着那一亩三分地,他本就不是这王朝的一部分。” 她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燕南天,却道:“官家平日里还是得将玉玺带在身上,如今正是紧张之时,不免有恶妖潜入宫中,刺杀官家。” “监正多虑了,玉玺正在袖中。” “如此便好。” 燕南天自然不是那样自大失态的人,做事一向小心谨慎,大抵也是当年之时,那魔修的事一直刺激着他,才让他这般行事。 …… 魔山已立,魔道则兴。 天下魔修共求之圣地,藏于须弥之间,解魔龙镇压须弥,避天地之机。 这世间的魔修如今已然拧成了一股绳。 化作魔山道君之名号,气运大起。 这些魔修越发猖獗,做事也越发有规律了,这也让修仙界众修士反应了过来,最主要的还是那气运之变,着实明显。 仅在这几年之间,魔修数次作恶。 几处仙山遭袭,仙山被洗劫一空,门中弟子死伤无数。 这般大的魔山,其中修士不知多少,资源紧缺不说,更不得天眷,气运不涨。 既如此,便只有去抢!! 地府之中的修士亡魂正与眼前的人诉说着修仙界的变化。 “这群魔修手段颇为诡异,皆是旁门左道,我与门中师兄弟逃亡数日,却还是被他们给找到了,师兄几人的魂魄皆被魔修所吞,我侥幸躲进了城隍庙中,方才躲过一劫。” 满月听着,却觉得诧异。 那魔山,是魔君的手笔? 她怎么总觉得不太像呢。 满月问过了之后,便放这修士去轮回了。 她转身回了那轮回门前,赵玉清与陈长生仍旧在那梦法之中。 赵玉清的情况越发怪异了。 他的肉身甚至已经有了破碎之象。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凶光 当魔君醒来过后,的确发现了那人间气运的变化,燕南天已经顺利的迈入了修行之路,同时也将那王朝气运封存在了那玉玺之中。 “得来全不费功夫。” 省了他不少力气。 魔君拍了拍衣袖随即便出了洞府,岁月暂短,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呢。 抬起手来,一束金光照耀而起。 目光望去,指向了某个方向。 遥远的那一边,是一座初生的仙山,可那山上的人却已经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 天机天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 世间的气运都在变化。 唯独地府不同,地府宛若一潭死水,这里的东西好似都是死的,人如此,物如此,所有的一切都似这般。 赵玉清沉入了陈长生的梦法之中。 他的肉身之上已经有地方开始溃烂了,手臂几处,痕迹更是明显无比。 而此刻的赵玉清却在梦中逍遥自在,那梦中世界之大,是他平生所见最为广盛,世间诸多灵物更是造化万千。 这里的一切好似都是有趣的。 他在这人间作一游侠,斩妖,诛邪,杀鬼,除恶,他什么事都做,什么话都说,什么稀奇古怪未曾见过的东西,他都好奇。 “哈哈哈哈哈……” “世间当如此,百花绽,逍遥游!” 赵玉清大醉于那九州之中,他与大妖称兄道弟,与人皇对饮,与世间艳美的花妖共舞,与天地之间的造化共吟,与世间的真龙对弈。 他享受于这世间的奇妙变化。 早以忘乎所以,沉迷在了这虚假之中。 “陈长生啊陈长生,难怪啊,难怪你喜欢这儿,哈哈哈,早该来的,早该来的……” 赵玉清大醉于这世间,昏昏沉沉却乐在其中。 心魔已起,难再放下。 这世界再厉害的修士,终究也会遇到眼前的心魔一劫。 陈长生有心结,他也一样。 只是相比起来,陈长生更为纯粹,而他,却是一种偏执的心魔。 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开这个结,旁人不行。 陈长生看在其中,他数次阻拦,化恶妖与其相争,试图以此来将其唤醒,可赵玉清的本事却让陈长生难以理解。 赵玉清从这世间的变化之中领悟到了别样的道法,横破了五行造化,直逼阴阳混沌,好似一切都难以挡在他的眼前。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那千百年来的魔头展露在了陈长生的眼中。 某一刹那陈长生也好似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修士。 与自己相比好似云泥。 陈长生眼睁睁的看着,却发现无法阻挡,赵玉清的变化太多了,而他身为诵念山海之人,是没办法下场的,否则结果就有可能是这个世界破碎,一切都化作虚无,到时候谁也出不去。 “赵玉清……” 陈长生呢喃着,心绪在某一刹那有些乱了。 再某一刹那,陈长生好似恍惚间有了主意。 “那便予你一劫!” 陈长生抬手之间,那世间某地,一声婴儿的哭啼响起,伴随着还孩子的出世,不久之后,便听到了一阵交流。 “孩她娘,你说咱们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听你的……” “不如,就叫……” “嗯,取蕴字如何?” “就叫唐蕴。” 随着那孩子一天天长大,那模样不断变化,逐渐的化作了一道熟悉的面孔。 冥冥之中,似有所引,赵玉清来到了这里,在那小河边上,他看到了那俯身洗衣的小娘。 二人四目相对。 赵玉清恍惚了一下…… “老山主……” 那女子见到他后惊了一下,觉得此人有些可怕匆匆的就离开了。 赵玉清回过神来,连忙追了过去。 “姑娘,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里?” 女子听到这话顿时羞红了脸,碎了一口。 “登徒子!” 骂完过后,唐蕴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留下赵玉清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他不禁指了指自己,“我?登徒子?” 他回想起那位姑娘的面容,再次恍惚了起来。 这世上还有这般相似的人? 赵玉清好似清醒了几分,晃了晃脑袋,眼前的视线也逐渐扩散,好似明白了自己身处于哪里。 但是,这也仅仅只是一刹那,他便再度沉在了其中。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多的他也帮不上了,只有看赵玉清的造化,又或者说,靠他自己的信念。 能不能成,陈先生也不知道。 他沉下心思,继续忙活着眼下山海梦法之事。 赵玉清沉醉在其中。 但陈长生却知道,这里不真,很多地方都能找到漏洞,而且尤为明显。 他要做的就是不断完善这里的规则,最好是难以找到漏洞,不然,陈长生也没有把握能将那魔头困在这梦法之中。 外面的满月见赵玉清的肉身越奇怪了。 她几次放下书观察,每每如此,赵玉清身上都会多出几道腐朽的痕迹。 “照这么下去,不出月余,他的肉身便彻底腐烂了。” 满月轻叹了一声,她摇了摇头,再叹可惜。 那天道都没能难为的了他赵玉清,可他却在心魔之下将自己推入了深渊之中。 这样的结局,至少是满月觉得不该的。 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与陈长生一般,沉入了一场大梦里。 满月的目光看向了陈长生,摇头呢喃道:“不管是哪个你,都是那么让人无奈啊。” 这乱七八糟的世间,有他陈长生至少七成功劳,剩下三成,两成在于玉萱,一层在于这世间本来的变化。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满月心里这样想着。 …… 在那上京城的猫大仙庙宇。 庙子顶上趴着数只猫儿,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只最肥最胖的狸花猫了。 狸花打了个哈切,正睡着呢,却忽的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摸了摸。 “!” 狸花惊了一下,一转头,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哇,陈好人!” 狸花站起身来,连连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没有给狸花带鱼干,有没有!” 狸花扬着脑袋,质问般的说道。 “陈好人?” 魔君顿住了手,随后道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有了新外号了?” 猫儿一怔,刹那之间那眸子之中便露出了凶光。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情劫 “你不是陈好人,你是谁?” 猫儿的神色一怔,警惕的后退了两步。 “这才过去了多久,你便不认识我了?” 狸花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人,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好似明白了来者为谁。 它顿了一顿,却不知如何是好。 或是没准备好,又或是说,不愿意见到眼前的这个人。 狸花沉默着,对他说道:“狸花过的挺好的,人间很有趣。” “嗯哼?” 魔君顿了一下,却道:“以前过的不好?” “也还好。” 狸花顿了一顿,或许在旁人看来,这魔头是个极恶不赦之辈,但他在狸花的眼里却不同,魔君亦是一个和善的人,并不是那般一言不合就会打杀的人,待它也是极好的。 魔君微微点头,随即道:“你喜欢人间?” “喜欢。” 魔君看着这一庙子的猫儿,忽然扯开了话题,说道:“这些猫儿,都不如你聪明。” “可是它们很乖,很可怜。”狸花顿了一下,说道:“就好像你当初看着狸花一样,不也是因为可怜吗?” 魔君抿了抿唇,忽然间有些答不上来。 他竟被这愚蠢的猫儿给难住了。 “罢了,罢了……” 魔君长舒了一口气,好似释然了。 他伸出手来,指尖一点,却见狸花体内忽的飘出一股魔气,当初那魔花沁入其的四肢百骸,所存留下来的魔气,如今正被他一点点抽离出来。 狸花有些慌乱,但见眼下的情况之后,却是平静了下来,不作阻拦。 不多时,那魔气尽数被抽离干净。 狸花顿时觉得自己浑身轻松。 而那些魔气被魔君抓在了掌心之中,化作了一朵魔花,绽放而开。 “花开了。” 魔君看着眼下的这夺花,他沉默良久,却觉得恍惚不矣。 唯有纯粹无邪才能让这朵花绽放。 在那花开的一瞬间,潺潺魔气在这一刻升腾而起。 顿时化作了一粒魔丹,呈在了魔君掌心。 狸花瞪大了眼眸,似乎没料到会有这般变化。 “魔丹自成,踏步天仙。” 魔君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说道:“这是我们早便说好的,如此,两不相欠了。” “墨玉呢?” “它回了它来的地方。” 狸花在此一刻沉默了下来,好似明白了所有。 它低下头来,眼中涌现出了泪光。 它知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 魔君收回了手来,说道:“我这人没什么朋友,你算一个,只是往后,你都要靠自己了,这庙子挺好的,也算是个安身立命之地。” 魔君站起了身来。 他道了一句:“我走了。” 狸花什么话都没有走,就这么看着他离开。 这一人一猫之见的情分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从此往后,他是他,我是我。 狸花忽的感觉到无比的轻松,可瞧着那人远去的身影,心头却又忍不住的难过。 猫儿哭了起来。 它在为自己哭,为墨玉哭,为这千百年而逝去的情分而哭。 一切都结束了。 …… 离开过后,他又往西北而去。 那佛寺林里,钟声荡漾。 香客信徒盘坐于大殿之中,诵念着佛经,绝七情六欲,响天地感召。 当魔君踏入这大殿之中,那诵经之声戛然而止。 殿中为首之人白眉长胡,苍老无比。 四目相对之间,佛子轻声念道:“你终于来了……” 魔君微微点头,坐了下来。 . . 梦法万千。 一梦便是沧海桑田。 赵玉清化作了一位武人,不再去管顾这天下风光,于那当地衙门谋了个教习的差事,平静如常。 有位女子时常会与他说话。 那个叫做唐蕴的女子,不管赵玉清再看多少遍,他依旧还是分不清楚。 “你练武累不累?” “还好,都习惯了。” 唐蕴为其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说道:“我娘说,你是有大本事的,本来不该留在这里的……” “嗯……” 赵玉清答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在答些什么。 唐蕴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却又止在了喉间。 赵玉清忽的回过神来,他道:“我这算有什么大本事,无外乎都是一些舞刀弄枪的活儿,厉害的人都瞧不上眼。” 他忽然变笨了,听不懂那话里的意思。 唐蕴听到这话抿了抿唇,她知道赵玉清没能明白。 索性一咬牙,抓住了赵玉清的手。 赵玉清愣了一下,目光看去。 “你……” 唐蕴低下了头来,不知如何往下说去。 “怎么?” 唐蕴气从心里,甩开了手,说道:“笨蛋!” 她气呼呼的便走了,留在了赵玉清再这风中茫然。 待到唐蕴走后,赵玉清不禁看向了自己的手,那软软绵绵的感觉记忆犹新。 这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赵玉清十分不解,更是坐在这里沉思了许久。 “她为何骂我呢?” 赵玉清呢喃着,看着手心发愣。 可在他沉思了好久过后,那离开的姑娘却又跑了回来。 “赵玉清!” 唐蕴红着脸,看着他。 “昂?”赵玉清眨眼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唐蕴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开口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赵玉清怔了一怔。 他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不是,我……” 他忽的觉得有些难以解释,一时间心乱如麻。 唐蕴再又问道:“到底喜不喜欢?!” 赵玉清张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话。 什么是喜欢?! 赵玉清分不明白,只觉得自己的内心砰砰直跳。 心慌的厉害。 我为何会心慌?! 在某个刹那,赵玉清忽的反应了过来。 “这是……” “情劫?!” 他瞪大了眼眸,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忽的手臂颤抖了起来。 而当他的目光看向眼前的女子时,原本有了打算的内心,却又再次乱了起来。 唐蕴见他不说话,错会了他的意思。 顿时之间,眼泪淌了下来。 唐蕴哭着,转头道:“我知道了……” 转身离去之际,却被赵玉清拦了下来。 唐蕴哭着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干嘛还拦着我。” 赵玉清喘息着,紧张的掌心之中全都是汗水。 “现在就去找你爹娘!” “我娶你!” 他在明知是情劫的情况之下,却还是往前走了过去。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魔道神君! 外界的满月见赵玉清身上泛起了劫气。 她顿了一顿,踏步向前。 那零散的劫气于赵玉清的眉心之间泛起,微弱却能泛起微光。 “劫气?” 满月有些意外,大抵是觉得似赵玉清这样的修士遇劫着实让人惊讶。 可当她再靠近一步。 忽然之间,赵玉清身上的劫气大涨,同时那肉身腐朽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 满月抬手试探,她顿了一下,又是一怔。 “怎么是情劫?” 满月一时有些茫然,这更是扑朔迷离了。 怎么梦一场反而引来了劫难,而且还是情劫,似赵玉清这样的人,竟还未曾渡过情劫? “竟然连情劫都没过就能有这样的道行?” 可转念一想,满月却又释然了,或许似赵玉清这样的人就应该是对情欲释然的。 “不破不立,是个法子。” 可这样做也有坏的结果,如何赵玉清不能及时抽身的话,或许更是会被留在那梦法里,但仔细深思,他如今都已经这样了,甚至可以说是无可救药了,既是这样,又还有什么在乎的呢。 想到这儿,满月也松了口气。 如果说起来,她是对于赵玉清很是看好的,早年的时候,那魔头便时常与她说起赵玉清的厉害之处,满脸都是骄傲,满月也在这些唠叨之下对于赵玉清熟悉了起来。 还真是舍不得他死。 …… 赵玉清不做教习了。 他用自己的月钱跟衙门老爷换了一片田产,衙门老爷赏识,又给了一头牛。 时隔千百载,再次抡起锄头,赵玉清到底是有些不太习惯,可很快就熟练了起来,没一个下午,就将三块田给犁好了。 在那田边,他的娘子正在绣着衣衫,见他过来,贴心的为他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二人手握着手,落日洒在他们身上。 赵玉清莫名的脸红了起来,却不如一个女子胆子大。 唐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相公你怎么脸红了?” “啊,哦……没有,天热,嗯……” 唐蕴笑着摸着相公的脸,说道:“我相公可真俊郎,上哪里找这样俊美能干的郎君啊。” 赵玉清的脸更加红了。 唐蕴抓着他的手,说道:“天快黑了,相公咱们回家。” “好,好……” 利索的一个人,如今却是结巴了。 陈长生偶尔会看上一看,每看一眼都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他还是赵玉清吗?” 陈长生微微挑眉,神情都恍惚了。 吧唧了一下嘴,陈长生莫名又觉得赵玉清有些可怜。 他只是一试,借了一张面孔,其他的,他任何都没有管,只是没想到赵玉清却自己陷入了其中。 尽管他心里面知晓这世界是一场梦。 他经常疯疯癫癫的,好像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可往后又该如何呢。 陈长生早以为他做好了剧本,这情劫,是在害他,但同样的也是在救他。 他欠了这天大的人情,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看着赵玉清被自己拖入深渊之中。 农家桑田,男耕女织。 这样的日子让赵玉清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曾是魔头,是那浪迹天下留下剑仙之名的修士,可如今却只是一个农夫,穿着朴素的衣服,有一个爱他的娘子。 就这样简单。 . . 王和作为魔山之上职权仅此于掌山的魔修,一心都扑在了发展魔门之上。 他发现了这世间气运的妙用,明白了为何那高高在上的修士为何会为气运争的头破血流。 天地造化,在于气运! 气运在身,可攀天穹! 他痴迷于此,整日钻研。 可这一日,却有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陈长生。 王和对这个人很是熟悉。 早年在人间时就曾见过一面,后来更有无数多的传闻说起此人来,简直是如雷贯耳。 而这个人,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只是这么轻轻的拍了怕他的肩膀,便无法动弹了。 王和微张着嘴,惊恐的看着那人挪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无法出声,只是瞪着眼眸望着。 无论他如何努力,却好似都无法破开这禁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魔君撇了一眼面前的人,说道:“虽说你不是最佳的人选,但你却是最合适的那个……” 说着,他抬手之间,将那一枚散发着盎然魔气的魔丹取了出来。 在王和的注视之下,那人将那一枚魔丹送入了他的口中。 魔君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随即王和恢复了行动,顿时之间低头吐了起来。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王和身上的魔气忽的涌动了起来,一瞬间,那五脏六腑之中涌出一股无比霸道的魔气,仅是一瞬之间,就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 魔君平静而道:“魔丹入腹,当名为尊!” 王和忽的感觉自己的身躯沉重了起来。 他晃荡着,想要诛灭面前的陈长生,可此一刻,却没了任何力气,他来回的晃动着,将那案桌上的物件尽数推倒,魔气激起,周遭的水潭震动了起来。 “嘭!!” “啊啊啊啊!” 王和的口中发出了惨叫之声。 魔君稍微退远了一些,平静的望着。 这魔丹,他本事为赵玉清准备的,可事情却推迟了这么久,如今只有另择人选。 同样的,他也有些好奇这魔丹到底能到什么地步。 作为这天地之间,数千载来世间最为魔性的异宝,在经过了数年载的酝酿后,又会有怎么的变化呢? 魔君很是好奇。 再一望去,却见王和身上的气势在不断攀升。 从化神之处,一路直抵洞虚,这还没完。 仅刹那之间。 这世间的魔气好似都受到了牵引了一般。 一缕缕魔气从这世间的魔修身上荡起,从那世间万处涌来。 无数魔修抬头望去。 “我魔道…将出神君!” 纵使是魔君亦是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到了。 这是他不曾料想到的,王和身上的变化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仅仅是那简单的境界变化。 这一枚魔丹,竟在间接之下,改变了这世间魔道的气运。 气运在疯涨!! 一尊魔头,就要出世!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洪元天下 魔君低估了这魔丹的厉害,虽说如今眼下的王和气势不断攀升,但仔细看去,便知其肉身已经有些承受不住这滔天的魔气了。 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是要爆体而亡。 魔君微微皱眉,不禁摇头。 合适倒是合适,只是相比起赵玉清而言,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若是赵玉清,定是要将那魔丹死死的压制,然后再一点点的蚕食。 对此,魔君也只有再次下场。 转眼便打了王和的面前,抬手遥遥一指,点在了其眉心之上。 “欲要成尊,总是要经受一些磨难的,可惜,你这幅肉身实在太过孱弱了,不过无碍,本君帮你一把!” 眉间金光大振。 王和顿时就睁大了眸子,体内的魔气开始按照一种陌生的方式转动了起来,积攒于五章六腑,横跨在筋脉之间。 魔君接连点了他几处穴位。 再抬手间,化出几道古字。 “封!” 古字落入其躯体之中,随后那躁动的魔气开始平息了下来。 王和那就要破碎的肉身也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随着一声嘶吼,王和力竭倒了下来。 半晌过后,一切就都归于了平静。 而外面的魔修已经往这里赶过来了。 魔君见此不再逗留,留下了一本锻体之法,随后便也就离开了这里。 当王和被人发现的时候,他身上浑身是血,皮肤之上都是裂痕,人也已经昏迷了过去,但那一身魔气,却是盎然冲天,让所有魔修都为止惊叹。 而身为掌的剑生花亦是觉得诧异。 一时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忽然之间,王和就有了这样庞大的魔气? 剑生花百思不得其解,只有等其醒来再问了。 …… 人间更是不太平了。 人皇欲要清理世间妖邪,可这世间妖怪如此之多,无一例外的狡诈难辨,谁有分的清楚善恶,大势之下,便只有宁杀错,不放过。 人与妖族之间的矛盾也在这个过程之中开始攀升。 那些被围杀的妖怪们开始抱团。 南域的妖族逐渐聚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族群,更有才能之辈引领起了妖族,在此一刻,与众妖共存亡。 因为朝廷的滥杀,彻底与妖族走向了对立。 这个时候,方才有妖怪明白。 “人与妖,终究是不能共存于同一天下。” 数多妖族南迁,于那临近海岸之地创立了新的天下。 取名洪元天下。 这是一个与妖坊完全不同的概念。 此为天下,而非一坊。 这是妖的天下! 既无法改变世人的观念,那便将这些人杀尽!! 让这妖族当道! 若是放在以前的话,在那磅礴的人道气运之下,妖族绝无机会兴起,可如今却不一样了,人道气运已成法器,独居于那人皇手中,不再广纳,这也给了他们机会。 南域遇袭,妖族建立起了城池,并一步一步往北扩张。 无数村庄遇袭,百姓被吞吐妖口,死伤无数,一些难以抵抗之地连残肢都未曾留下,化作了一片寂静。 “人以妖为恶,不明是否,剿我妖族!今起洪元天下!以妖族为家!为转乾坤!” “众妖将,随我北征,一斩人皇!” 南域的妖乱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好似这一切都是有计划的一般,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天下妖族集合在了一起。 三元道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背后绝对有人在操纵着这一切。 或许是妖,或许…是人…… 是谁想要这人道的气运?! 三元道人算不出来,而为今之计,只有立刻增援南域,阻挡妖乱。 可这天下之间,人道修士不仅稀少,且力不如妖。 南下而去,也不过是顽固抵抗罢了。 这么多年下来,妖族在不断发展,而这天下的修行之人,却少有踏足仙道的机会,在这天地灵气涨动的机缘之下,人道却错过了这次机会。 “唉……” 三元道人长叹了一声。 他甚至已经料到了之后人间的惨状。 “师兄,眼下的局势不容乐观,人道无抵抗之力,洪元天下如今的做法就似磨石一般,一点点的消耗着人间修士的抵抗之力,仅这数日之间,我权山就折损了十余位弟子,人间有志南下,抵御妖族的散修死伤更多。” “朝廷如今慌不择路,燕南天未曾将这洪元天下看在眼中,丝毫不知这妖族的危险之处。” 三元道人听这师弟所言,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 若是照着这么下去,这人间终究被这妖族所占据。 师弟索性直言道:“师兄,人皇无知,我等这样南下斩妖,却得不到半点好处,何不就此退场,改换天下,另立仙门。” 三元道人很是纠结,他预感到这是人间的大劫,却不像是师弟所说的,没有半点好处,若是可以渡过此劫,那权山也将流传万世,到那时纵使是王朝更替,他权山依旧能傲视这天下。 机缘与风险总是相伴的。 …… 赵霖了解到了消息,告知了獾妖。 “坊君,南域的妖怪合拢为一,创立了洪元天下,如今正北征人族。” 獾妖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他似乎早便料到了。 “比我预想的要快一些。” 獾妖说道:“看样子,这洪元天下背后不是寻常之辈。” 他顿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后道:“我妖坊也要决定去留了。” 赵霖听后怔了一下。 他心里有些慌了。 “坊君莫不是想要与那洪元天下……” 獾妖说道:“你是否觉得,若我妖坊并入洪元天下,那么洪元天下也将真正的站稳脚跟,这天下一分为二,也将成为定局。” 赵霖张了张口,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獾妖却道:“你所看到的,的确是这样的。” “可若是将这目光放远一些,你便会明白,洪元天下没有半点机会可言,就算我妖坊并入,也是一样的。” 赵霖怔了一下,“这是,为何……” 獾妖说道:“这可不是单纯的天下之争,而是气运之争,窥觊这气运的,可不止是那南域的妖怪,还有那远处的人。” 赵霖忽的一怔,顿时反应了过来。 “上界仙家?!”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好你个鱼妖! 近来有不少流民经过了衍县。 一路乞讨往北而逃,而在这衍县,最大的莫过于唐家。 唐家在当地颇有善名,这一次南域的劫难,依旧也对那难民伸出了援手,施粥救济,虽不多,但却也管了这么多人一碗饭吃。 难民们一路走来,少有人对他们施以援手,此番善举,让众人心头一热。 故而纷纷劝道。 “唐府的贵人,快些逃命吧,那南边的妖怪吃人喋血,如今南边已经彻底被妖怪们占据了,再过不久怕是就要来这边了!” 唐悦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 这两日施粥,每日都有人这样劝他们。 唐悦容也在考虑自己是否该离开了…… 而小弟那边也叫人带了信过来,让他带着家仆们前往京城避开妖乱。 如今,消息还未万全在天下之间传开,但唐世景也已将那里面的厉害关系说的明明白白,包括那妖族在南域的恶行,已经如今南域的局面,远远要比一些流民说的,还要恐怖。 唐悦容看着这一片祥和安定的地方,这是她生活了数十年的家,如今叫她走,怎么也是舍不得的。 可如今,又不得不走了。 “管家,回去收拾一下,我们该走了……” 府上下人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时辰便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 “天逢大乱,妖孽乱国,南域妖祸连连,流民万千,悦容无奈,请长辈们出祠堂,暂避这妖乱,悦容得罪了。” 唐悦容亲手将祖宗的排位取下,一一带走。 而当他们就要离去的时候。 那坊外却忽的传出了惨叫之声。 “妖!!它们来了!!来了!!” “快逃啊!” “啊啊啊啊!” 惊叫声惨叫声不断在外面响起。 管家听到此声怔了一下,连忙道:“小姐,得快走了!” 唐悦容回头看去,却见那牌位还未曾收拾完。 她张了张口,无奈的跪地拜了一下。 “长辈莫怪。” 说罢,便即刻起身。 “走!干粮带着,其他无用之物,全都丢下!” 唐悦容赶着那妖乱即将到来之际逃出了这里。 逃亡的人太多了,马车根本就走不了,只有往前跑。 他们混迹在流民堆里,往北而逃。 回头望去,那藕莲坊没过多久就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妖怪的嘶鸣声不断,四处起火,冒起浓烟。 唐悦容抿了抿唇,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呵!!” 百姓挣扎着想要逃跑,但妖怪已经迅速扑向他,一把将他抓住。村民的惨叫声在森林中回荡,却无人能听到。妖怪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牙齿,凶狠地将村民整个头颅吞入了口中。 血液喷涌而出,惨叫声戛然而止。 妖怪咽下了村民的肉体,满足地舔了舔嘴唇,仿佛品尝到了美味的佳肴。 四面皆有妖怪攻来,食人之象屡屡可见。 “就这么点?” “哼。” 妖怪冷哼了一声,轻声道:“算你们跑的快。” “这地方真是没什么油水。” 妖怪的目光左右望着,寻找着下一个人,他听这,却在一个街边的箩筐前停下了步子。 “咦?” 踹开那箩筐。 却见一个孩童颤抖着,将那手中的木棍捅向了他。 “哼!” 妖怪冷哼了一声,随手将那孩童打至一片。 “啊……” 孩童惨叫了一声,在这一掌之下,便飞出去数丈,滚了数圈之后,便只余下了微弱的呼吸。 妖怪舔了舔嘴角,随即朝着那孩童走去。 伸出手来,将那孩童捏起。 高高举起,随即仰头。 他那头颅化作了一颗硕大的蛇头,獠牙露出,就要将那孩子吞入腹中。 “吗的!” “打到我家来了?!” 忽的,一道声音传来。 蛇妖怔了一下,方一转头。 便见一只鞋子丢了过来。 他本以为随意就能躲开,可下一刻,那只鞋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嘭!” 蛇妖顿时一个踉跄,脸上也肿了起来。 他顿时怒了,脸色的蛇纹若隐若现,血光大怔。 鱼红锦伸手接住了那落下的孩子。 她顿了一下,试探了一下这孩子的鼻息,顿时变了脸色。 已经没救了…… “来晚了啊……” 她小心的将那孩子放在一旁。 上前一步,将自己丢出去的鞋子捡起来穿回了脚上。 再一抬头时,眼里面尽是凶光。 “鱼妖?” 蛇妖眉头一挑,嗤笑道:“本大爷最喜欢吃的就是鱼!” 说着,他踏步向前,那街道上的石板碎作一个大坑,激起一阵烟尘。 鱼红锦看着面前那奔来的妖怪。 “真以为姑奶奶我不是打架是吧!!” 鱼红锦抬手唤出了一个酒葫芦。 打开酒塞,她那眉心之间,顿时忽的亮起了一道火光纹路。 “火!!” 一股酒味弥漫开来。 随着那葫芦一扫,一团大火朝着那蛇妖扑去。 蛇妖一惊,侧身躲过,稳住身形后道:“堂堂妖族,却习人间道法,你这鱼妖,真是大逆不道!” “放你娘狗屁!” 鱼红锦道:“姑奶奶我可是千年莲塘成精!可不是你们这些山野小妖能比的!” 说着,她再开酒葫芦。 “水!” 大水从那葫芦之中冲出。 蛇妖顿时避无可避,水流冲打着他,让他难以往前。 他抵挡着,顿时怒从心起。 转瞬之间,化出原形。 化出原形过后,在那大水之中,反而更加得利。 鱼红锦顿时收了水法。 “原来是条小水蛇,我当是什么呢。” 鱼红锦收起了葫芦,眉间莲花印记忽亮。 她抬起手来,掐动法诀。 “青仙道法,莲花锁妖!” 眉心化出一朵莲花,顺水而去,不过刹那之间,便将那水蛇困在其中。 “收!” 蛇妖惊了一下,可他此刻却已闯入了那莲花之中。 莲花瓣忽的合拢,仅是眨眼间便将其困在了其中。 鱼红锦踏步向前,抬起手来,那朵莲花落入掌心。 莲花之中,依稀可见那挣扎的小蛇。 “好你个鱼妖!竟敢得罪我洪元天下!” 鱼红锦冷哼了一声,说道:“什么洪元天下,不熟,你就给我老实待着吧。”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张:和和美美 鱼红锦收拾完这蛇妖就着急忙慌去了藕莲坊外的荷塘。 扫了一眼,间此地未有什么异样,这才安下心来。 她是自这儿生的,这荷塘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似器灵一般,失去了器,灵若无所依附,便难以再有容身之地。 在她听说了南域的妖乱后便着急忙慌的赶了回来,生怕出什么问题。 如今这坊里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应该说没什么活人了。 没来得及逃的人都死了。 在她收拾完那蛇妖后,陆续又有人往外跑,想来是方才躲在坊里的。 不过片刻之间,便又跑了数十人。 鱼红锦张开神念稍一感受,果然没有人了。 “真烦人。” 鱼红锦嘀咕了一句。 随即她迈开了步子,往唐府走去。 唐府里乱糟糟的,府外还停着几辆马车,想来是来不及,所以丢弃在这里的。 “看样子我那侄女已经走了。” “走了就好。” 鱼红锦走进了府里一路朝着那祠堂走去。 推开了祠堂的大门,站在门外往里望去。 却见那牌位零散的摆放着,有些甚至已经被取下了,不知去了何处。 也是没来得及带走。 她的目光一眼望向了芸姐姐的牌位,如今正立在那里,只是有些歪了。 鱼红锦走进去将那牌位摆正。 另外又上了两柱香火。 将这里整理了一下后,稍才安心。 “小鱼妖,不知人间险恶,人族岂会与我妖族并存!” 鱼红锦抬手打出一道法力。 那莲花之中的小蛇顿时就翻腾了起来,发出了几声惨叫。 “这么多年来,妖族跟人族都是安安稳稳的,不是你们这些散乱的恶妖兴风作浪,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局面。” “你们当真是蠢的厉害,脑子里从不想事,朝廷才发的政令除妖,不等人南下,就有妖怪创立了洪元天下,悄无声息的就冒了出来,这是谁的手笔?你们这些蠢蛋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愚蠢至极。” 鱼红锦的话冷冷的。 那蛇妖却万全没有听进去,他嘶吼着:“我主先知,明了这人道居心不安,方才化成这洪元天下,让我等妖族有一容身之所,否则待那人道修士南下,我妖族必受大创,多少妖怪将无辜遭劫?那人道修士善恶不分,见要便杀?孰善孰恶还用得着我说?!” 鱼红锦平静而道:“我在教你道理,你在跟我分立场,你听不明白,那是你蠢,多的我也不说了,闭上你的嘴巴,等你的同伙来了,姑奶奶我再一个一个收拾,让你们一家团聚,和和美美。” 蛇妖冷哼一声,随即便没了声音。 在他看来,这小鱼妖又能有多大的本事。 此刻不杀他,那一会死的必然是这鱼妖。 鱼红锦拿出葫芦喝了一口酒,随即退出祠堂,小心的将那门关上。 就是当年与那无为道人相对时,鱼红锦才知晓自己自身神通的短板,后来到了青山城后,有时间她便会去请教。 青仙观的门都快被她被踏破了,那玄真道人看见她都觉得烦了。 也是因此,青仙观的玄门道法,她已经学了个大概,说不上精通,但是都会了。 对付这些末流的小妖怪,还是够用。 更别提她本就是先天之灵,对付起这些妖怪更是轻松。 她踏步去了那坊门口,索性就在那荷塘边进坊的路上盘坐了下来。 一身红衣,手握酒葫芦。 就在这里静静的等着。 “姑奶奶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个洪元天下到底有什么本事!” . . 官道上零散可见几具尸首,是那在逃难路途中死去的人。 妖怪作乱,人心惶惶,南域的都往北逃,就算是丰收时节,但粮食却远远不够这么多人吃,饿死的不多,但却不是没有。 又或许……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饿死的。 “南域的妖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鱼红豆的目光往四周望去,却见不到任何一个人影,坊镇村子里无一例外都是空空如也,除了被那妖怪吞食后留在的残肢断臂,便没剩其他了。 后面骡子上躺着的景无涯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他撇了一眼,说道:“算好的了,那群妖怪没把这些村子一把火烧了就不错了。” “倒不至于。”鱼红豆道:“说不定这些妖怪还要进来住呢。” “住个屁。”景无涯道:“以妖怪的习性而言,它们更喜欢住在山里面,足够隐蔽,草木精气也足够充盈,这人间坊镇,它们可不爱待。” “原来如此……” 鱼红豆却是有些意外,说道:“可是妖坊……” “妖坊的妖怪也是一样的。” 景无涯道:“不也一样在山里面吗。” 鱼红豆微微点头,随即道:“说起来,也不知道妖坊会不会跟南妖域起牵连。” 景无涯摇了摇头,他也不太清楚。 “行了,赶紧走吧,接下来的路可就不好走了,得留心些。” 听到这里,鱼红豆的目光也凝重了起来。 “嗯。” 景无涯却道:“那我先睡会,你盯着。” “啊?你不是叫留心一些吗,怎么就睡了?” 不等鱼红豆问完,那骡子背上就已经传出了呼噜声。 他的嘴角抽了抽,很是无语,这骡子他都牵了一路了。 他就就是想去坐船而已啊,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起了妖乱,烦死个人。 一路南下而去。 方才没走多远,便忽的在一边的山林之中感受到一股妖气传来。 鱼红豆的目光望去,下意识的握紧了剑。 睡着的景无涯却出声道:“他没在意我们,接着赶路就是了。” 鱼红豆顿了一下,问道:“什么叫没在意?” 景无涯道:“就是瞧见了我们,但懒得理我们。” “哈?”鱼红豆顿了一下,说道:“不是说妖怪都喜欢吃人吗?” “你是人?” 鱼红豆的目光看向景无涯,说道:“你不是人?” 景无涯伸出手来,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谁敢惹我?老子曾经可是剑山长老!这些不入流的妖怪,除非是不想活了。” 鱼红豆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你这话都说了八百遍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吹牛的。”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姑奶奶 洪元天下的妖怪有不少,但此番往北扩张的事却都是详细布置过的,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都是这般。 随着黄昏落日,天色暗淡了下来,前往衍县的妖怪陆续都回来了。 “蛇七呢?” 那为首之妖眉头皱起。 眼下几位妖怪左右看了一眼,其中一位神色阴柔的鼠妖开口道:“说不定是人太多了,吃的都忘了事了,哼,衍县那地方人最多,最为可口。” “再等一刻。” 一刻很快就过去了,天色也暗淡了下来。 却仍旧不见蛇七回来。 为首之妖眉头微微皱起,那眉心之处的疤痕也随之皱起。 “虢山,随吾一同去看看。” 被点到明名字的鼠妖眉头一挑,说道:“我与他不对付,不去,你喊旁的,莫要喊我。” 其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这鼠妖,却也没有为难其,随即开口道:“沙棠随我走一遭吧。” 其中一位身着赤红长袍,眉目平和先妖怪迈步上前,开口道:“愿随上官前去。” 虢山瞧了一眼,却满是嫌弃。 “说话都不像是个妖怪。” 它这般说道,而那被唤作沙棠的妖怪只是对它微微一笑,随即便随着上官往衍县走了。 在沙棠回眸的一瞬间,那目光之中流露出了一抹凶光。 其上官留意到了这道凶光,却是默不作声。 他想,或许这鼠妖活不到明天了。 走远不久后。 沙棠便开口道:“上官,蛇七恐怕是遭了难了。” “嗯?” 上官顿了一下,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那衍县之前出过一些传闻,在下身处南域,也听说过一些。” “说来听听。” “一来是衍县的秋月坊,传闻坊外有一道观,其名流云,早年有上仙居于此地,几番赐下福泽,几度造化。” “其二是一位唤作流居先生的人,此人早年游历天下,著《山野志异》,晚年落于秋月坊中,与诸多妖怪结下善缘,此人如今已逝,但仍旧还有妖怪为期守墓。” “其三,便是那藕莲坊的莲池之精,其造化在于先天,曾得仙人指路,与那流云观中的上仙关系匪浅,前两年在下曾去拜访过这位,可惜未能见到其人。” 上官听后眉头一颤,说道:“这衍县竟有这般多说道……” 他看了一眼沙棠,顿了一下后道:“我记得,之前蛇七得罪过你?” 沙棠和煦笑道:“小打小闹,上官莫怪。” 上官听后心中已经明白了过来。 难怪他之前不提呢。 这妖怪表面和善,心里面却是盘算的明明白白的。 “衍县稍近,先去衍县吧。” “尊上官之令。” 行至衍县,上官的目光在此地来回观望着。 不等他走进坊中。 便瞧见了那进坊路上,盘坐于此的红衣小姑娘。 鱼红锦打着瞌睡,脸颊绯红,嘴角还有口水流下来,没一点样子。 沙棠顿了一下,口中喃喃道:“传闻这位一直都是小丫头模样,不料竟是真的。” 正思索着。 却见那躺在地上大睡的鱼红锦忽的挺起了身子。 她揉了揉眼眸,打了个哈切。 吧唧了一下嘴,随即看去。 “嗯?” 鱼红锦顿了顿,随即站起了身来。 “可算来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伸了个懒腰。 随即拿出了葫芦。 沙棠上前,拱了拱手开口道:“见……” 可不等他的话说完,鱼红锦便是一道神通抬手而起。 “酒起!火来!” 葫芦一开,便是一团大火吵着他们烧去。 沙棠一怔,抬手而起。 “哗啦!” 无数枯叶飘起,又起水法,顿时将那袭来的火法所包裹,随即扔至一边,落地后随即炸开。 鱼红锦见此眨了眨眼,说道:“水法?木法?” 沙棠拱了拱手,说道:“见笑了,此乃在下本命神通。” “有点本事。” 鱼红锦抿了抿嘴,思索了起来。 却见她忽的抬起了头,再抬手时,却见周遭荷塘忽的颤动了起来。 沙棠怔了怔,顿时心中惊了一惊。 一旁的上官却很快反应了过来。 “退后!” 整片荷塘,原本那幼小的花苞忽的开始疯长,仅是在眨眼之间盛放开来。 鱼红锦思索一二,遥遥指向了其中几朵。 盛开的花忽的泛起青光。 一瞬之间,沙棠与其上官的视线忽的一变。 天色忽暗,周遭场景亦是突变,化作一片水镜之地,脚下是印照着模样的水面,头顶唯有一轮明月,湖水不起波澜,月光唯有皎洁。 这里是那样的平静,却又让人心中不安。 太过于安静了。 上官虚起了眼眸,开口道:“青仙观的月湖神通……” “哦哟。” 目光望去,却见那水面上凭空出现一根树枝,鱼红锦坐在上面,光着脚踏着那湖面之中的水。 她喝了一口酒,说道:“你还挺有见识。” “嗝……” 鱼红锦打了个酒嗝,说道:“你们两个有意思,一个有见识,一个有本事。” 说着她抬起手来,将那关着蛇妖的莲花显露出来。 “蛇七!” 上官道了一句。 莲花之中的蛇七开口道:“上官,这鱼妖手段颇多,务必小心!” 蛇七的目光看向了沙棠,却是顿了一下,一句话都没有说。 沙棠知晓这人是不乐得他来。 鱼红锦一巴掌拍在了莲花上,其中关着的蛇七顿时哀嚎了起来。 她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就敢来我这儿兴风作浪!” 上官往前一步,先是拱了拱手,说道:“先前的确不知是阁下的地盘,实在无意冒犯,阁下看,教训也教训了,不妨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同为妖族我洪元天下自然也不想与阁下生恶的。” “谁是妖?” 鱼红锦眨眼道:“我可不是,你可要分清楚了,张口鱼妖闭口鱼妖,瞧不起谁呢?” “什么牢子洪元天下,名字倒是取的挺大,但在这人间作祟算得上什么,姑奶奶明摆着告诉你们,我背后也是有人的,荒海的北沧龙君,通天江龙宫的二太子都跟我有交情!” “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满意的答复,这小蛇就留在这儿吧,不对,你们都留在这儿吧,正好让都走了,只有拿你们解闷。”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下不为例 上官听着眼前的鱼红锦念出这么一长串的背景,一时也有些发愣。 自己一开始只是打算以洪元天下的名头招揽此妖。 可如今,怎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呢。 他不由得看向了身旁的沙棠,目光之中好似在询问这是不是真的。 沙棠无奈,对上官说道:“恐怕都是真的。” 一些传闻,他还是听说过的。 上官皱起了眉头,这下可不好对付了。 不管是鱼红锦说出来的哪一个,洪元天下都不好间接得罪,如今洪元天下正往北征伐,容不得有半点闪失,更别说马上就要进至通天江了,若是此时交恶,到时候更是不好交涉了。 沙棠这时也提醒了一句:“听闻通天江龙君前两年失踪了,龙宫太子拜托了北沧龙君暂管龙宫,那位墨龙君如今不在荒海,就在眼前呢。” 上官嘴唇颤了颤,他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你有什么话可以一次性说完,你这一句一句的,真是让人闹心的很。” 沙棠摊开了手,也很无奈。 他消息虽说灵通,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全都想得起来。 上官此时又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一开始没有大呼小叫,不然后果怕不是自己能够承担的起的,到时候妖主怪罪下来,自己怕是没命活了。 鱼红锦见他们半晌不说话,索性抬手。 一瞬之间,这湖面忽的泛起了波澜。 湖水忽的升起,化作水珠,眼前之景象好似雨水倒流一般,片刻之后悬在了天下,下一刻却又忽的化作了冰尖一般,调转了放心,指向了面前两个妖怪。 鱼红锦说道:“考虑好了吗。” 上官回过神来,迈步上前,说道:“我等无意得罪阁下,为表歉意,我洪元天下愿献气血浑厚之人……” 上官的话音未落,却忽的被沙棠打断。 沙棠冷汗直流,迈步向前,挡住了上官,开口道:“听闻阁下好世间美酒,为表歉意,我洪元天下,愿献各地灵酒,共计百坛,绝不重样。” 上官见自己被打断心中有些不快,但见那眼前的鱼红锦眼中忽的有了变动,便也有暂时按捺了下来。 鱼红锦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说道:“百坛?也就是一百种?” 沙棠接着说道:“只多不少!” 鱼红锦听后倒是觉得这提议不错,可随即目光看向了掌心之中的蛇妖。 “这片是我的地盘,少来兴风作浪,说好的酒,回头给我送来。” 上官心中松了口气,随即却问道:“那蛇七……” 鱼红锦听后皱起了眉头,低头看了一眼,说道:“你问这蛇妖?” 上官心中一顿,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该死。” 鱼红锦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 上官张了张口,却不再多言,他微微拱手,随后道:“美酒不久之后便会送到,多有打扰,还望阁下莫要介意。” “有多远滚多远,少来碍眼。” 鱼红锦道了一句,抬手之间,周遭的幻象散去。 “上官!!”蛇七喊道:“上官你救救我啊!上官!” 上官跟沙棠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蛇七很是郁闷,他更是不解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鱼红锦听着他的呼喊声,说道:“你别嚎了,再嚎姑奶奶我拿你泡酒!” 蛇七愤恨的看着她,却又敢怒不敢言。 鱼红锦冷哼一声,将其收了起来。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了下来。 …… 折转而归上官跟沙棠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对于上官而言,是因当了一回孙子,心里面总归是有些不好受的。 而对于沙棠而言,则是思索着怎么把上官弄死,跟着这样一个蠢货大抵是没有前途的。 想到方才的时候,沙棠仍旧是心有余悸。 这位荷塘之灵甚是好酒,又修玄门神通,许是与人相处许久,故而身上也有着一股人气,稍微一想便知道,她定是亲近人族的,可自己这位上官,却想要以‘人’相送。 也好在是那句话没全说出来,不然免不了是一场恶战。 他可没这本事,当年的时候,青仙观的无为道人在这天下之间四处伏妖,打的许多妖怪都不敢冒头,自己也是曾经一个,可就是这样的道人,却只是被鱼红锦几句话就吓退了,自己几斤几两,敢与之交恶。 上官心中亦有不悦,大抵是觉得自己失去了上官该有的面子,自己身为上官,哪里需要你这个下属教我做事。 聪明是好事,但他也不需要太过聪明的下属。 二人各怀鬼胎,都有着自己的思虑。 目光相对之间。 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许不满。 “嗯?” 沙棠微微挑眉,不等上官开口,便道了一句:“也好。” 话音落下,还不等上官发觉是怎么回事。 他眼前便忽的一黑,神情随之恍惚了起来。 昏死过去之前,隐约感觉到自己肩膀处传来细微的刺疼。 ‘是,什么时候……’ 上官想不明白,随即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沙棠见此眉头微挑,抬手一掌便拍在了其天灵之上。 他的这位上官,就这么不明所以的死了。 气绝过后,上官化作了一只蟾蜍,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原来是只蟾蜍。” 沙棠喃喃了一句,心中暗道:“难怪这么蠢。” 他确认其死透了过后,便挖了个坑将其掩埋。 抬手之间,又在自己胳膊与腿上各处打上了几掌,以此来伪装自己。 做完这些后,他便一瘸一拐的往回赶去。 众妖见到沙棠这般惨状,顿时就是一惊。 “出什么事了?” 沙棠一副力竭之相,他到了之后,倒在了地上,颤抖着手说道:“上官,惨遭鱼妖毒手,命陨当场,速去回报…速……” 他话没说完,就假晕了过去。 众人心惊不矣,一翻商议过后,带着昏迷的沙棠赶回了洪元天下。 待到沙棠醒后,他前去面见了妖主。 并添油加醋的将当时的事说了出来。 故事穿插的清楚明白,很难看出有破绽来,几句话下,就将上官的死说的明明白白。 而随后的一句话,却是让沙棠汗毛竖立。 那握着笔写写画画的妖主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平静的道了一句。 “你很聪明。” “不过我倒是中意你这般聪明的妖怪。” “你便暂领北征上官一职,不过这样的事,下不为例。” 沙棠后背冷汗直流,颤抖着道了一句。 “是…是……”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张:水木之灵 洪元天下到底有多少妖怪? 这事,却是谁也说不清的。 并且,关于那洪元天下的妖主,也不见有多的消息传出来,只闻其名,未曾见过其人。 传闻此妖名唤百禁,取百无禁忌之意,甚至洪元天下的妖怪也没几个见过这位妖主的,尤为神秘。 一路来鱼红豆碰上了不少妖怪。 但敢凑上来的却没几个,光是景无涯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剑意,就足以让他们胆颤的了。 “之前那妖怪说,衍县那便有个厉害的鱼妖,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桩事情,正好要路过,不妨去看看去。” “什么事?” “给我取名字的人,早年就是住在那里,之前她病了,去了一趟仙界,伤好了就回来了,一直没去拜会过,不知道那个妖怪说的是不是她。” “哦……” “红豆?这名字倒不如不取,像个女儿家。” “是鱼红豆,当初不懂事,随了她姓了。” “啊?” 景无涯听后楞了一下,随即却是大笑了起来。 “你个蠢货,这岂不是认了人当爹了。” “咳咳……” 鱼红豆咳嗽了一声,说道:“我哪里知道这么多,我早时候连名字都没有一个,而且,人还只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 景无涯发出惊疑之声,下一刻拍着腿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传到鱼红豆耳畔是那样刺耳。 鱼红豆很是无语,白了他一眼后只道了一句:“别笑了。” 景无涯没听,一路上笑的合不拢嘴。 …… 到了衍县后,却不见这儿有人。 可周遭妖怪的气息却越来越多了。 鱼红豆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怎么周遭山里的妖怪比之前多了这么多。” 景无涯耸了耸肩,他什么都不知道。 “路也不通,人也没有,抓个妖怪来,顺便问问路。” “倒是可以。” “我去吧。” 鱼红豆踏步向前,一溜烟就钻进了一处山里。 不过片刻他就出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挣扎着的小猴子。 猴妖眼里面皆是畏惧。 鱼红豆抓着它的四肢,景无涯见此开口道:“小猴子,我们要去藕莲坊,指个路,指明白了就放了你,指不明白我就敲开你脑袋当酒盅。” 一瞬间猴妖面庞煞白,也不挣扎了,止不住的打抖。 鱼红豆嘴角抽了抽,说道:“给这小猴子都吓坏了,还怎么指路。” “不敢不敢。” 猴妖连忙说了句话,说道:“我知道藕莲坊在哪,我知道,我给你们指路。” 景无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看吧,这不好好的吗。” 鱼红豆轻叹了一声,随即由这猴子指路。 路途上,猴子问道:“你们真要去那里吗,那里住着有一个很凶的鱼妖,大人们都让我们别靠近那里。” “嗯?”鱼红豆问道:“那这周边山里为何又有这么多妖怪。” 猴妖说道:“我,我听说,是洪元天下的妖怪专门守在这里的,那些大人们也怕那只鱼妖,所以要守着。” “你不是洪元天下的妖怪?” “我不是,人根本不要我这样的小妖怪。” “确实挺弱的。” 猴妖颤颤巍巍,说道:“我,我能不能不过去,我不敢的,我不敢。” “看你是个胆小的妖怪,也不曾行恶,那便放你一马,到时候你不跟着我们进去就是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猴妖如释重负,快到地方的时候指了个放下,随后就跑远了。 鱼红豆也没有为难她,转头便往藕莲坊去了。 鱼红锦这些日可忙的很,处理她的酒,沙棠算是个守信的妖怪,后来的确收了一百坛酒给送来。 这些酒大多都出自南域,其他地方的也有,但不多,想来都是沙棠这些妖怪从南域收刮来的。 鱼红锦看到这一百坛酒的时候,都不禁喃喃道:“真是够丧尽天良的,你们这洪元天下早晚得玩完。” 送酒的妖怪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慌慌张张的就逃了,也不敢多说什么话。 鱼红锦自己定然是没这实力跟洪元天下碰一碰的,高低自己也打听过,对付沙棠这样的妖怪还行,但若是再厉害一些,自己还真是有些棘手。 也是亏在了自己对于神通道法的疏忽,空有一身力,却无处用,总是会吃亏,而且,她的伤势也还没有完全痊愈,体内的气运虽说稳定了,但却触碰不得,有时候更是得注意,大动作自然也不敢有。 无奈只有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了。 “唉……” 鱼红锦面对着空荡荡的藕莲坊,心里面却很是郁闷。 没有人,怎么都不好玩。 这里太空荡了。 这几日她要么喝酒,要么就是睡大觉,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蛇七就遭了罪了,鱼红锦有时候越想越不开心,总是会给他一巴掌,打的哀嚎不止。 “就是你们这些妖怪,这边几十年都是平平静静的,你们一来,全都毁了!” “真该死。” 蛇七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了,有时候鱼红锦下手重一些,自己没个七八天根本没法恢复,简直生不如死。 “早晚给你们这群妖怪宰了。” 鱼红锦气愤的说着,却忽的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抬眼看去,却瞧见一个熟人。 鱼红锦顿时眼前一亮,“哇,小红豆,你是不是小红豆!” 鱼红锦凑上前去,捏了捏鱼红豆的脸。 “好逼真啊!你之前不是就这么大点吗,怎么现在这么大了?” “你怎么来这儿了?” 鱼红锦围在鱼红豆身旁打量着,万全将那景无涯晾在了一边。 景无涯看了一眼鱼红锦,说道:“水木之灵?” 鱼红豆有些脸红,说道:“好了,别瞧了,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鱼红锦笑了下,摸着鱼红豆的脸,说道:“哟,还知道害羞了,姐姐摸一摸怎么了?” 她顿了一下,目光又看向了一旁。 “嗯?” “话说回来,这老头是谁啊?怎么跟你一块啊。” 景无涯却是忽的顿了一下,凑近看去。 左右思索之下,却是发现了不同。 景无涯这般说道:“你身上的法力,有些熟悉啊。”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张:祭出仙剑 鱼红锦听到这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却见景无涯抬起手来,指尖萦绕起一缕法力,那一抹法力尤为精纯,有这样法力的修士,这世间屈指可数。 “你认识陈长生?”景无涯这般说道。 鱼红锦顿了一顿,提起这个过往的人,却道了一句:“认识,不熟。” “是吗?” 景无涯见此也没再多问了。 不难看出来,面前这个水木之灵,似乎并不愿意提起那位陈先生。 鱼红豆眨了眨呀,却不明白二人为何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见这气氛沉重。 鱼红锦索性便岔开了话,说道:“走走走,小红豆姐姐带你喝酒去,之前洪元天下的妖怪送了我百坛子酒,都还不错的嘞。” 鱼红豆被邀着往前走了。 走在路上,他却疑惑,问道:“你怎么跟洪元天下的妖怪扯上关系了?” 鱼红锦随即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鱼红豆顿了顿,却是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事怕是不妥,你收了他们的东西,不免会有人说些闲话,将你跟着洪元天下混为一谈。” “人?”鱼红锦指了指左右,问道:“哪里有人?” 鱼红豆顿了一下,却是沉默了下来。 的确也是,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人在了。 鱼红锦道:“我与那些妖怪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自己心里面知道就好了,用不着别人来讲,是或不是?” “是是是。” 鱼红豆点了点头,随即便见鱼红锦摸了摸他的头,道了一句:“孺子可教也。” 二人坐下,随即又聊起了当年的事。 当年鱼红锦气运大乱,被墨龙君带走后便没了消息,一直过去了好些年,鱼红豆才打探到消息。 鱼红锦张了张口,说道:“墨渊带我去见了陈先生,我这毛病,大概就是陈先生治好的。” “大概?” “嗯,那时候我晕过去了,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墨渊没跟我说,想来是陈先生的意思。” 鱼红豆砸了咂嘴,问道:“为何不告诉你呢?” “这里面事情可乱了,唉……”鱼红锦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陈先生这人有时候很别扭,我也一样别扭,解释不明白的。” 鱼红豆听后吧唧了一下嘴,便也不多问了。 看样子他们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不说这个了,对了,你跟那老头儿来这边干什么?斩妖除魔啊?” “不是。” 鱼红豆说道:“近来人间太乱了,暂且不是一个安稳之地,我和景长老便打算南下去往飞舟渡口,乘飞舟前往仙界,去见识一下另外一片广茂天地。” “修仙界啊……” 鱼红锦嘀咕了一声,说道:“我当年也去了,不过半路就回来了。” “你去过?” “去的荒海,当时跟墨渊去的,那里太凶险了,墨渊当时不太护得住我,就将我给送回来了。” 二人聊着,说着往事。 景无涯则是坐在了坊口,坐下来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酒。 他的目光望去,见这一片盛开的荷塘,心绪也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人间也有这般绝美之地,当初南下,如何就错过了呢。” 老剑修笑了笑,酒水入喉,辛辣却又令他沉醉。 不知醉酒,还是醉景。 他不由得想起了陈长生。 估摸着陈长生早便见过这儿了吧,这么好的地方,也不吱个声,真能藏啊。 话又说回来…… 陈长生去了哪里呢? 景无涯不解,这个偏爱于红尘的人,却好似在这数十年间销声匿迹了一般,多年以来,都不见有半点消息传出来。 若不是他见了鱼红豆识海之中藏着的神念,恐怕都会以为陈长生已经死了。 …… 经历了一场变故,王和身上多出了许多禁制封锁。 褪去上衣,便见他身上背上皆是古字符文,密密麻麻,清晰可见。 剑生花看着这些古字符文,却是瞪大了眼眸。 半晌才道出了一句:“精妙绝伦!” 如此密集的古字阵法,他却也是头一次见,而且还是头一次知晓,这古字可以画在人的身上,以人本身为阵法依附。 “传闻古之佛门有苦行僧人,纂《金刚经》于身,保其不死,行走世间,一边经历苦难折磨,一边传扬佛法,这般古字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和穿上了衣服,回头却道:“你当是什么好东西?那姓陈的是看我要爆体而亡,所以才出此神通,虽也遏制了那魔丹,但我如今却无时无刻绞痛难耐,手臂身上各处也有裂痕,这古字反倒是将我框起来一般,不然我便炸了!” 剑生花却是笑道:“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等你消化完那魔丹,你当真可以称尊!” “那有何用。”王和却道:“我求大道,却不是揠苗助长,根基已损,大道已断,我如何去求,道心颤颤,迟早将碎。” 剑生花听后连连叹息,说道:“你还真是…唉……” 他倒是不明白了,这么天大的好处落在王和的身上,他反倒还嫌弃了起来。 剑生花道:“你不要我倒是想要呢,兴许人看我是魔修,那魔丹无所用处,才选了你,唉,真是,真是……” 他心里郁闷,却又无处去说。 王和懒得与他多说,只道:“不过话说回来,那姓陈的为何这样做?他不是正道修士吗,为何会有这般魔丹?而且我之前见他路数,好似也与魔道有些类似,他入魔了?” “谁知道呢。” 剑生花道:“这些年我也在找此人,却是一无所获,不料他反倒找上门来了。” 王和抿了抿唇,却道:“那姓陈的不见了,魔君也迟迟未归,这正魔两道,都失了两位巨擘。” “你说,魔君与那姓陈的莫非是在暗中斗法?而你我,则是两人棋盘上的棋子?” 剑生花顿了一下,却道:“少想了,棋子起码也是显眼的那一枚,只要不是弃子就好。” 王和长叹了一声,却道:“真是神仙打架我等遭殃。” “你再说这话我可是要祭出仙剑斩你了!” “唉……”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元山之乱 周遭封闭,一缕光亮从那顶上打落下来。 此地好似被掏空的山峰一般,中通外直,曲径生花,一颗万年古树生于此地,雨水浇灌灵气滋养,早已有灵,却似孩童,不明化灵。 那青衫先生盘坐于此。 其周身忽现图腾,真龙在顶,麒麟庇左,白虎于右,凤凰于前,玄武在后,饕餮镇于西北,囚牛落于东上…… 乾为天、坎为水、艮为山、震为雷、巽为风、离为火、坤为地、兑为泽。 四象八卦,各镇其处。 可依稀能见,那图腾几处暗淡,数个缺失,有的已然失去了灵性,而有的依旧光芒大震。 “四象八卦,十二图腾,如今却失了足足一半之数……” 魔君对此感到有些头疼,当初之妖,如今想来是找不着了,这般看来,便只有另寻他妖,坐镇八卦四象。 尚缺六妖,且要合上天数。 “四象缺白虎玄武位,八卦差山、水、泽、雷,还得慢慢去寻。” “不过好在这世间气运来的顺利,不然有得多费一些心思。” 魔君深吸了一口气,他顿了一下,目光却是看向了身后的万年古树。 “你属水木,为山中之妖,山底之妖,纯粹不异,又有万年道行,最合山、水两位。” “哗啦啦……” 身后万年古树晃动了起来,似乎是在表示愿意。 魔君张了张口,却道:“无碍,无碍,我再找找,若找不到,再寻你,好不好?” 魔君语气平和,好似在哄一个小孩子一般。 那古树晃动了一翻,又似点头。 “乖。” 魔君笑了笑,随即道:“我出去一趟,过段时日再来看你。” …… 苏珺晗这些年常在元山与修仙界之间来回走动。 这位曾经少与修仙界接触的狐君因此也结下了许多人缘,更是与天机山关系匪浅,元山狐族因此扬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近来元山出了些岔子,妖域之中的一些妖怪见他时常不在,便起了心思,暗中勾结,欲起乱事。 苏珺晗得知此事后也不得不往回赶去。 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只听一声大喝。 “那狗曰的苏珺晗,占着此地独享天地大运,却不将我们这些妖怪放在眼里,多年欺压,我等已退无可退,破他元山,杀光这些狐狸!” “杀!” 妖域十六路妖王脱离了控制,一齐围攻元山。 当苏珺晗赶到的时候,这里边已经打起来了,凭啥不断,妖气冲天,有狐族子弟命陨于此,更多的则是一些妖怪的尸首,散落于各处。 “狐君!!” “狐君你回来了!” 元山狐族的情况不容乐观,这十六路妖王不知怎的,忽的修为暴涨,山中长老前辈都吃了亏,其中元山坐下的一位长老也在其中命陨。 “莫慌,莫慌……” “狐君!我元山死伤了近百子孙!狐君,您要为孩子们报仇啊!” 面前的老狐双眸含泪,红了眼眶。 苏珺晗见此心思沉了下来,一瞬间那目光就冷了下来。 “取我剑来!” 一瞬之间,那寻常彬彬有礼的苏珺晗此刻恍惚宛若杀胚一般,接过一旁的剑后,便大步往外走去。 一步一步,他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 伴随着一阵杀意涌现。 周遭噤若寒蝉,无人胆敢再有声响。 踏步声仿佛震耳欲聋,元山狐族的小辈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狐君。 让人害怕,胆颤不矣。 待狐君走出元山,见那四方妖怪到处砍杀,气势汹汹,自以为胜券在握,山林被毁,草木倾倒,元山狐族的尸首地上皆是。 “狐族子弟,退后!” 苏珺晗只一句话,眼前争斗不休的场面忽的安静了下来。 十六路妖王的目光此一刻也落在了苏珺晗的身上。 他们脸色的神色各有不同,在丹药的作用之下,此刻已然面红耳赤,心中没了胆怯。 “呵呵呵呵,苏珺晗,你狐族霸占此地多时了,如今也该换换主了!” 苏珺晗却不曾与之废话。 提起剑,只闻一阵威风掠过。 杀机涌现。 妖王眉头一挑,开口道:“几位妖王,我等合力杀他!” 十六路妖王一同围攻而上。 狐族子弟皆退至了后面,那妖王手下妖怪也不敢参合,远远的退去。 一敌十六,好像结局注定了一般。 可当苏珺晗的剑刺破某个妖王的咽喉的时候,那后方妖怪才恍然发现不对。 “铮!” 剑锋扫过,却闻惨叫声起。 鲜血溅在了苏珺晗的衣衫之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踏步向前,再起剑光。 “啊!!!” 烟尘四起,遮蔽目光。 剑气扫过之地,皆被夷为平地,树木倾倒,山丘坍塌。 “轰隆隆……” 依稀之间,只闻惨叫声从那烟尘之中传来。 后方妖怪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哪边胜了?” 待那烟尘散去,众妖猛的瞪大了眼眸。 却见那场地之中,四周皆是断臂残肢,他们奉以为主的妖王早已模糊了面庞,在那血光之下,被遮蔽了面容。 苏珺晗满身是血,那剑上却是不染半点血渍。 “死了……” “都死了……” “十六路妖王,全都死了!!” 有妖惊觉出声,双腿不由得打颤了起来。 而那苏珺晗抬眸,那冰冷的目光,更是吓的那些妖怪气息一滞。 有妖怪见此顿时心生惧怕。 “扑通”一声,有妖怪跪了下来。 “狐君绕命!!我等无意与狐族为敌,只是被各路妖王胁迫的,狐君饶命!!” 苏珺晗冷冷的看着,却只道了一句。 “狐族弟子何在?” “狐君!” “狐君!” 回应不断,不多时,苏珺晗的身后已然站满了狐族狐妖。 苏珺晗面色平静,只道几字。 “杀!” “一个不留!” 众狐妖听到此言随即便握紧了手中的刀剑。 “我等!” “领狐君法旨!” 一场杀戮,由此展开。 这一日里,整片北方妖域不停的传来惨叫之声,除却狐族之妖,其余作乱之辈,无一放过。 苏珺晗抬手抹去了面庞上的一抹鲜血,可始终他都没有收剑。 “啪,啪,啪……” 他的目光望去,却见一旁林中走出一人。 那人着黑袍长衫,一幅戏子面具落在脸上,拍着手往这走来,一边说道。 “不愧为元山狐君,不过十息便能斩得十六路妖王。”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誓不罢休! 苏珺晗眼见来者,顿时皱起了眼眸。 他一直在想会是何人在背后操弄这一切,尚且想不明白,这人却自己自己走出来了? 又或者说,这人不是最后的操手,亦或是一个传话的傀儡罢了。 苏珺晗开口道:“我元山狐族一向安稳于世间,数百年来不曾与外界结仇,你是何人?却要这般暗中算计我狐族?” 那黑袍下的人嘿嘿笑着,说道:“狐君莫要误会,在下与你狐族并无仇怨,此番作为,无外乎是想试试狐君你的本事,瞧瞧是否是那未老的宝刀。” 苏珺晗冷哼一声举起剑来,指向此人,开口道:“藏头露尾,鼠辈而已,何以这般作为,试我狐族。” “死来!!” 苏珺晗未有废话,提剑杀去。 既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将此人打个半死,言行逼供也好,搜魂索忆也罢,总归能明白事情的始末的。 却不料那手中之剑斩下之际。 眼前之人却只是抬起双指,轻松的便夹住了那凌厉的一剑。 苏珺晗见此未有停顿,握拳轰杀此人胸膛。 却又见一身护体法力升起,一道图腾作盾,将他这一拳给牢牢挡下。 “剑已被困,拳也被挡,狐君真是让在下大失所望。” 那人的声音沙哑沉重。 苏珺晗抬手之间,从那人指间抽出剑来,转身而起,回身之剑,直抵其眉心而去。 此一剑是为削首! 面具之下的眸子平静无波,只轻松道出一字。 “止!” 一股天地道韵油然而起。 言出法随,苏珺晗的剑被那天地道韵牢牢困住,不得寸进。 他面色一沉,后退数步。 “敕令之术?阁下是什么人?!” 苏珺晗皱起了眉头,想不明白此人的来历,能以敕令之术挡下他的剑,将此修行到这样的地步,他唯独知道一人,那便是陈先生。 面具之下的人间杀机稍微平息,开口道:“我闻世间有狐妖神君,灵性绝然,一人为引,震慑四方,使这狐族在这世间有一容身之地,我有四方八卦,各有图腾,以世间万灵为载,壮我自身,一窥天地,狐君有志,何不与我同行,改天换地,我可保这世间狐族名胜万千!无人可挡!” 苏珺晗听后眼神再度一冷,说道:“邪魔外道,妄图改天换地,着实可笑!” 踏步向前,持剑而斩去。 二人拼杀,周遭震动不止。 魔君引神通而起,抬手之间,却见一座巍峨大山压下,却又被狐君一剑斩碎,化作碎石陨落而下。 “轰隆隆……” 轰鸣之声于这元山之中响起,众妖不知变故,瞧那场面,好似天倾。 魔君踏步向前,脚尖轻点儿起,一跃至那半空。 抬手之间,召来一根树枝。 落入手中,化而为剑。 木剑遥指,面向苏珺晗,说道:“那便斗法一翻,胜则由我,败则由你,公平否?” “废话少言!” 两剑相对,那黑袍之人手下剑气不弱分毫,招式千变万化,从那半空而起,打至天穹。 二人打斗之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元山。 天上轰鸣,金青双色碰撞不断,却见剑气纵横而起,落至山丘,硬生生斩出一道山谷,落至那天穹,横七竖八,将那云层斩的四分五裂。 稍作片刻,苏珺晗舒了口气,目光望去,却见那黑袍之人目光从容,却无半点吃力之象。 黑袍之人挽起一道剑花,说道:“木剑柔韧易断,可来回数十回合,我亦不曾落入下风,好叫你明白,若不搏命,那便只会没命。” 苏珺晗深知此人的本事,自己恐怕并非对手。 正如他说的一般,若不搏命,便只有没命。 元山距离修仙界遥远,周遭更无仙山能够求援,为今自己恐怕难有出路了。 只有殊死一搏。 却见妖气冲天而起。 苏珺晗的发丝散落而下,仅是一瞬,身后九条尾巴升起,眼眸之中露出凶光,剑握于手,正似神君。 “搏命又如何?纵死,我亦能咬下你一块肉来!!” 这一场惊天动地的争斗,不多时就惊动了四方。 那剑气妖力的波动,甚至让那远在数万里外的修仙界都有人发觉了过来。 最先感受到异动的是天机山。 萧洞虚洞府之中留有许多早年狐君赠的物件,那里面有着狐君封存的法力。 可这一日,那法力却是异常暴动,险些将他的洞府都给掀翻。 “狐君出事了?” 萧洞虚连忙出去打听,方才知晓前段时日狐君回元山处理事情去了。 他只道事情太巧,恐怕是有人故意引狐君离开。 萧洞虚随即喊上了天机山的三位长老,御剑往那元山赶去。 而天机山众人以及萧洞虚到了地方过后,却被眼下的一幕所震撼到了。 整个妖域,尽是一片狼藉。 山川倒塌,树木燃起大火绵延千里不止,滚滚浓烟将此地天穹所遮掩,好似化作了黑夜,一片昏暗,不见亮光。 而在那下方,是无数妖怪的尸首,被那山火烧成灰烬。 “叫人!!” 萧洞虚大惊失色,连忙让长老传信叫人前来。 这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两日,在天机山近百位弟子的协助之下,才将这场绵延了千里的大火给扑灭。 那天上的浓烟未散,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地上满是焦黑之色,灵气奚落,草木成灰。 一片钟灵顶秀之地,就此毁于一旦。 天机山弟子在几处深山洞穴之中发现了一些活下来的狐族中人,询问之后,才知这里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法斗。 可众人四处寻觅,却始终未曾发现苏珺晗的身影。 狐君失踪,妖域除一些狐族侥幸活了下来,便再难找到活口,连树木都被快被烧尽了。 “查!!查个明白!到底是什么人竟这般胆大妄为!” 这件事的性质尤为恶劣。 若只针对于狐君一人,也不至于这么多人气愤,可这一场大火,却似灭绝人性一般,令这世上所有的修士愤怒不矣。 一时间风声鹤唳,在这样的动静之下,魔修也遭了殃。 而萧洞虚此番也亲自下场,不找到狐君,查出真凶,他誓不罢休!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从未这样慌张 接二连三,通天江龙君不知所踪,如今狐君又与黑袍人斗法不知生死,这两桩事不由的让萧洞虚将其联系在了一起。 他总觉得这背后有所规律,却说不上来。 他又另外调查了近来失踪之事。 却发现在家仙门,之前陈先生拜托照顾的墨玉麒麟早在数年之前也莫名失踪了,只是山主以为只是墨玉待着无趣,自己离开了。 得知此事后,萧洞虚莫名的心里打颤。 好似直觉在告诉他,这三件事情似乎都是同一个人所为。 他不禁在想,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事,作出这样的乱子。 天机山的弟子在元山寻找线索,久久未归。 那一场大火烧的实在太过彻底,将一些有用的东西全都烧作了灰烬,事情也很难再有进展。 而萧洞虚唯一得知的是,那狐君赠的一些物件,其中的法力在最近竟恢复了平静,异常的平静,好似‘死了’一般。 他不敢去想,只有硬着头皮查。 就算将元山反过来,他也要找到凶手! …… 在那一颗万年古树之下。 那青衫之人身上再度多出了一副图腾,刻印于丹田之中,承载着山泽妖物之力。 “还算合适。” 魔君喃喃一声,可接下来却要为别事发愁,还有五个空位需要去填。 若是能填满自然是最好,关键是上哪去寻。 自己这次这样冒险,难免会被天地注意到,那一场大火,也是为了消除痕迹不让人发现自己。 可再有下次,面对这样有大气运的人或妖,也意味着天地很快就会注意到他,纵使是片刻,他都不好去逃了。 魔君躺在了树下,暗自沉思了起来。 张开掌心。 却见五心有运。 人道之运,魔道之运,佛家之运,玄门之运,在于曾经的陈长生落在掌心。 人、妖、魔、仙、佛、鬼,如今之缺两道,一为妖,二为鬼,亦作鬼神。 不合天下道,不能与天斗。 尚且都还要算计。 路要一步一步走,只有慢慢来。 魔君想着,自己或许也得消停几年了,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他也打算暂且先不作动作。 …… 而另一边,身在地府的陈长生如今已经快将梦法完善。 那厚重的《山海经》眼下也没剩下几页了。 足足十余年,他才将这些书中的文字化入梦中,且将这梦法之中的规则法度完善。 而在这样庞大的思绪之下,陈长生有时候也变得神志恍惚,总的来说,这件事持续至今,万全是凭着心里的一股念想。 陈长生稍微歇息了片刻。 目望这梦法天下。 视线落下。 却见那农桑小院,妇人已老。 唐蕴是一个极好的妻子,家中事务处理的头头是道,对夫婿更是温柔体贴,正是良人。 赵玉清在与其相处的过程中逐渐忘却了现实与虚假。 只顾眼下几亩天地,家中的一位妻子。 不过二人相爱多年,却始终未能诞下子女,赵玉清暗自查探过一翻,却发现是妻子先天有缺,无法生育,对此他也无能为力,若是后天之病,神仙手段尚且容易,可这先天之变,却不一样。 赵玉清不和此地天数,始终无法改变这先天之事。 暗中他也去寻访过此界修士,问过能够医治,但无一例外,都没能找到法子。 持续三年,他夜里总是神魂出窍,魂游天下寻仙问策,最终却都一无所获,这也让他有些灰心。 唐蕴时常会去找大夫看病,一来二去,大夫无奈便只能直言。 “赵夫人,您已来过多次了,恕老夫直言,您这毛病,只有另寻高明,看看有没有办法,老夫医书尚且浅薄,恐怕无力治好您的病。” 唐蕴心绪低沉,后来又外出寻了不少医者,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摇头直叹。 赵玉清见不得唐蕴难过,便道:“没事的,蕴儿,没有孩子也无碍的,实在不行咱们就抱一个养,也是一样的。” 唐蕴哭的很是厉害,她心里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赵玉清几乎寻便了此界仙家,都没能找到法子,更别说这人间的医者了。 许是因为唐蕴心中有结,最终他们也不曾抱养一个,膝下也无儿女。 二人平平淡淡,一晃便是数十年岁月。 唐蕴已然两鬓斑白,容貌老去。 赵玉清用过许多种法子延缓唐蕴的衰老,可其体质实在太差,更无灵根,若非自己这么多年以神通术法蕴养其身,以其本身之体魄,活过四十都尤为艰难。 赵玉清的容颜也在术法变化之下逐渐老去。 数十年岁月弹指一挥。 夫妻二人坐在小院里,望着眼前那一片农桑田野。 溪水流淌,虫鸣不断。 唐蕴如往年一般枕在赵玉清的肩头。 她道:“我时常在想,若是你这辈子不娶我,娶一个更好的女子,或许才是一件好事,相公,你有大本事,只是因为喜欢才屈身于我,我偶尔也会觉得,会不会是我害了你这一辈子。” 赵玉清听后怔了怔,连忙反驳道:“怎么会呢,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我赵玉清未曾对哪位女子有心,唯独倾心于你,这一切都是没有缘由的,我赵玉清从不会这样觉得,更不会后悔,你是我娘子,是我此生唯一重要的人。” 唐蕴握住他的手,未有言语。 人老了,有时候思绪就越发复杂了,总是会想到许多的问题。 这一场情劫,平淡不矣,反而幸福美满。 可赵玉清却明白,这已经到了末尾。 有过一年。 这一年年头不好,大旱,地里的庄稼都枯死了。 这也导致了赵玉清一年的劳作化为乌有。 好在家中还有存粮,尚且还能对付一翻,可噩耗又至。 唐蕴接连病了两场,一次风寒,一次暑热。 仅是两月,她脸上便没了血色,整个人也虚弱不矣。 “相公……” 赵玉清攥着妻子的手,他愣愣的望着,意识到这一场劫难就要来临。 他清楚的知晓这是情劫。 明知这更是无力回天,有时他想着这或许是早便安排好的结局,本该从容以对,可当这一刻就要来临的时候。 赵玉清还是难免的乱了心。 他从未这样慌张过。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合道! 这世上,少有能让赵玉清害怕的事情。 他很少觉得一个人的生死是那样的贵重,他自知眼前情劫,更明此为自己踏入的劫难,可到头来,他却反倒是模糊了概念。 这一份痛苦,远比他想象的要撕心裂肺。 那种痛楚,彻底且又难以抑制。 “假的,不,不,都是假的……” 赵玉清抓着自己的脑袋,瞪大了眸子。 他跪在唐蕴的门前。 “唐蕴!!!” 赵玉清抓狂般的嘶吼着,那眼中孤寂的赵玉清此一刻却泛起了微红。 泪水打落了下来。 那嘶吼癫狂般的他好似也在这一刻接受了现实。 “哈哈……” “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似是在嘲笑着自己的无知。 所谓情劫,所谓情劫…… 是劫又怎有可能迈步便过,他明知是劫,更明处境,却还是彻底跳进了这个坑里。 哭着笑着,跪倒于此。 那天上落下了大雨,淋的他浑身湿透。 大雨夜里,他那一身道行散尽,此界神通一并化作春水一般逝去消散。 刹那之间,这辽阔的世界在他的眼中逐渐缩小。 直至他一低头,能够看清这世间百态。 他眼中含泪,再抬头时,却见那长椅上捧着一本书的青衫之人。 在那痛彻心扉之下,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一切的一切,好似都化作了一场大梦。 这场情劫,因梦而起,因梦而断。 陈长生抬起头来,见那归来的赵玉清红着眼眶,他平静片刻,只道:“你该走了。” 赵玉清怔了一怔。 他摇着头,却无言语。 他看着这一场大梦,一切是那么的虚假,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 他虽清醒,但却又分不清那些为真,那些为假,全因痛楚才让他抽身出来。 他们二人的相遇是假的吗? 那数十年的恩爱过往也是假的吗? 陈长生抬起手来,轻轻一推。 赵玉清却觉自己神念一怔,顿时之间,倒飞了出去。 视线再度转动挪移,一瞬间好似沧海桑田。 在那深邃之间,逐渐看清一抹光亮。 再一睁眼时,他已身处这地府的轮回门前。 在赵玉清睁眼的那一刻,满月也不禁抬起了头来。 目光望去。 赵玉清肉身之上的死气顿时一扫而空,其上的腐朽好似枯木回春一般,与那死气一同消散。 “扑通。” 赵玉清忽的跪倒在地。 那眼眶忽的红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却又在下一刻,倒在了这殿前,昏死了过去。 满月上前,抬手之间,将赵玉清安顿至一旁。 她的目光望去,却觉诧异。 “怎的仍在劫中?” 赵玉清身上的劫气未散,反而还壮大了几分,其体内的道韵法力也在震动。 满月凑近一观,却见其心魔忽的滋生壮大。 下一刻。 一道从其胸膛心口之间荡出。 “铮。” 剑鸣颤动,余音不止。 满月抬手,将那剑气泯灭,大道落下,将那蠢蠢欲动的心魔镇压而下。 “心魔化实?” 满月心中诧异不已,“不是情劫,这是……” “心魔劫?” “怎会这般厉害?!” 她的目光深邃,看向赵玉清的神色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赵玉清身上的劫气未免太重了些?! 修行之间,有一说法,却道劫于身,更是祸福相依,若能顺利渡过劫难,那必有所获,那劫气越是沉重,便越难渡过,而渡过劫难后之所获也会越多。 满月抿了抿唇,再一次被赵玉清所惊叹。 修士渡劫,以壮心性,以合天道,可他赵玉清都已经到这般层次了,却还能有这般壮大的劫气,若是再过此劫,又会到怎有的境界? 满月不敢去想,但是,为今眼前却还有一个难题,能否渡过此劫,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这心魔劫,已经到了化虚为实的程度。 照着眼下的情况看去,若是赵玉清不能及时渡过心魔,说不定这心魔真的变化而为真了。 到时候,恐怕真就是一尊魔头出世! …… 而在那梦法之中。 送走了赵玉清的陈长生长舒了一口气。 最后一丝担忧也由此消散而去。 梦法万灵已现,天地规则已全,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了。 合道! 合的并非是他陈长生的道,而是此界之道,意为将这天地规律大道合拢,只有这般,才算是真正化为一界。 在此之前,陈长生并未料想到会有这一步。 梦法所成,只源于一个想法,后来是如何的,又是如何收尾,尽是在这无数的参悟之间才明白过来的。 未有前人指点,更无旁人相助,眼前尽是未知,而他陈长生便是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合道。 “既已至此,何患结局?” 陈长生的心绪在此一刻平稳了下来。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何必再多想呢。 却见其从那长椅上站起身来。 一手捧着那《山海经》。 踏步向前,沉声而道。 “夙昔混沌未分,乾坤初辟,有《山海经》典籍,编录古人神鬼之闻,传承千年。 今余欲以此经为基,铸一小世界,愿天地感我诚意,授我一份造化之能,同创此天地。 吾祭天地,礼宇宙万物,筑天地之根基,吾祭万物,敬山河川流,风雨雷电,花木鸟兽,愿赐吾灵感智慧,共书天地,吾祭古人,念前贤古道,吾祭心灵,洗涤心念,塑天地,赋生灵灵性智慧。 愿以此举,继往开来,延续传统,成一天地,造化万千! 愿万物有应,愿此举成,愿得大道。” 陈长生深吸了一口气,却见那天地大道已起,他踏步向前,开口而道。 “陈,愿引山海大地,九州山川,六界生灵,合道万古!” 眼下天地一怔,三千大道攀升而起。 天地造化此刻扭转,那散落的大道在此一刻在陈长生的眼中拧作一根长绳。 可随即,陈长生却是心中一怔。 目光望去,却见这梦法天地之间的万物竟出现了消散之象。 “这是为何?!” 陈长生大惊失色。 再一望去。 却见这片天地,竟在以虚化实。 “停下!!” 陈长生忽的意识到了这一点,若是化而为真,那此地便会化作一方真正的小世界,届时,这里的万物生灵,都将抹去,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他即刻作法起身,手握山海之经,沉声开口。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天道之力 梦法在引导着他走到合道这一步。 眼下是陈长生未曾料到的忽然之事。 这里太真了,真到真的能化为一界。 可这却远远不是陈长生所能承受的,他需要的,是介于虚实之间,而非为虚,更非为实。 到了这个时候,陈长生也也不知该怪罪于何处,是因为《山海经》的完善,还是在于自己对真假的执拗。 但无论如何,陈长生都不会允许这一切化而为真,若是不然,又如何进那轮回,又如何能困住那魔头。 在陈长生焦灼之际,却望那万灵相对,忽有心绪。 “吾为天君,而今天倾,岌岌可危,望天地万灵伸以援手,一平天升!” “天地万灵,听我号令!” 陈长生的声音沉重了起来,可随即那天地化真的威压却在此一刻压在了他的身上。 “噗……” 他猛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一口血落下,落入这天地之间,化为一片血池血海。 再回神时,却闻天地之见,万灵其鸣。 “愿助天君!!” 此一刻,万灵相应。 在这虚实之间,陈长生再夺梦法。 闭目之间,口诵道经。 “给我!下来!” 五指微张,牵动那天地大道,那三千大道在这一刻被陈长生握在了手心之中,化而为虚。 而那由虚入实的天地也在这一刻失去根基,恍然落虚。 陈长生见此长舒了一口气。 这世间的万灵保住了,一切都落在虚实之间,真假难寻。 可如今,却出了一个问题。 他无法再放开这掌心之中的大道了。 “……” 陈长生能够感觉到,若是自己放手,这一切又将像之前一样,化虚为实。 如今这一片梦法之中,大道为真,在于掌心,万物为虚,在于天地,仍旧是梦。 甚至于,陈长生也有些分不清楚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陷入了困境之中,更无法从这梦法之中醒来,因为醒来,就意味着放手,这一片梦法,将再度起势,化而为真。 …… 而在外面的满月依稀也察觉到了那动静。 一方小世界的诞生对于满月而言,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稍一留心那动静,满月便反应了过来。 “梦法成真了?” 她站起身来,不敢相信的看着那闭目沉于梦法的陈长生。 满月知晓这梦法最终是有可能化为一方小世界的。 当年的灵笼除了借住了天地规则与《往生经》,另外便是借了玉萱的一场大梦,后来才经历了沧海桑田,演化出来的规则。 可这到底是借了外物,而眼下的陈长生,却只是以一场大梦,便做到了这一点。 满月尤为诧异,可随之,她却皱起了眉头。 “断了?” 她先是疑惑,可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赵玉清之前跟她提起过,陈长生想要的,是一场亦真亦假的梦法,归根结底没有脱离梦的本质。 满月不禁猜测了起来。 她喃喃道:“莫非是因为…太过于真了?” 她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但如今,梦法之中又是何种状态? 满月思索着,忽的神色便凝重了起来。 陈长生,该不会是困在了那梦法之中了吧? …… 在那孟婆殿中。 孟婆正熬着汤,却忽的察觉到了那地府深处的变化。 她怔了一怔,这样的变化让她感觉很是熟悉,仅是一刹,便记起了这样的异动到底是什么。 她起身离开了这里,不消片刻,她便到了地府深处的轮回门前。 满月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她道:“我便知道你会来。” 玉萱的目光看向她,却道:“怎么回事?” 满月起身,合上了书,说道:“险些化而为真,与你当初做的事情一般。” 玉萱张了张口,一转头却又看向了一身劫气的赵玉清。 她皱起了眉头,不明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满月随即便与之解释起了近来的事情。 玉萱听后,这才明白了过来。 她想了想,说道:“我进他梦中看看吧。” 满月听后怔了一怔,说道:“你确定?你难道就不怕被认出来?” “这不是有你吗。” 玉萱转头看向她,说道:“在这儿或许骗不过他,进了那梦法之中,就不一样了。” 满月思索了片刻,觉得玉萱说的很有道理。 她道:“你可要分清楚了,他是陈长生,不是陈凡,爱屋及乌,也不妥当。” 玉萱抿了抿唇,却是摇头未答。 或许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个人,或许不是小凡人,但却最像是小凡子。 当初的人,已经变了。 玉萱借了满月一缕气息,落在身上,掩盖了自身,她迈开了步子,一步踏出,在那一念之下,落入了陈长生的梦法之中。 当玉萱睁眼之际,却见那天地正在脚下。 眼前之地,陈长生正手握着三千大道,不让其崩散失控。 陈长生怔了一下,转头看去,见那熟悉之人,开口道:“满月姑娘?你怎么进来的?” 玉萱平静道:“我在外面察觉到了变化,故而进来看看,你如今是……” 陈长生摇头一叹,说道:“被这化而为真的大道给困住了,我若松手,天地将会化而为真,此界生灵,也将就此消散。” 这一点玉萱也很是清楚。 梦法之中的天下是真的,但那臆想而出的生灵却是假的,若这儿化而为真,最终这些万灵将会化作大道的一部分,消散于此。 玉萱问道:“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尚且还没有头绪。” 玉萱迈步上前,说道:“这以梦化界之法,至来就有弊端,梦由你起,若化为真,若还需掌控此地,你便只有化为此地大道,你如今处于这不上不下的情况,只有暂且抑制这大道,不过,却还有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陈长生问道。 玉萱说道:“当年玉萱以梦化界,便是以我掌控了大道,你需要一抹天道之力,助你收拢此界。” 陈长生却道:“那岂不是会化而为真?” 玉萱说道:“我的意思是,你需要找一抹天道之力,以此来压制你手中的大道!” “这样可以?” “可以。” 玉萱向前一步,说道:“前提是这一抹天道之力,会为你所控。”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与自己斗! 上哪去找,又让谁去找。 陈长生暂且想不到合适人选,赵玉清如今深在劫走,自己欠的也不少,除此之外,又还有谁呢。 目前的问题,是因他被困在了这里。 玉萱说道:“我可以借给你。”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却道:“你肯借我?” 玉萱看着他,说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满月的立场一直都是陈长生未能明白的事。 他看不明白满月到底是站在那魔君一边还是怎的,好像与哪边都没有仇怨,左右都在帮忙。 玉萱看着他,说道:“若是往后魔君败于你手,还望你留他一命。” 陈长生怔了一怔,却是沉默了下来。 玉萱看着他,问道:“你本就因他而起,就当承了这一份情又如何?” 陈长生道:“我无外乎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说什么因他而起,我得天助,与他不同,全因着大局在掌控着我,我有时觉得我便是我,可当明白一切后,却发现,我前是那魔头的棋子,后又成了这天地的棋子,世人为棋,我亦为棋,本该黑白分明,可为何我却为灰,于这夹缝之间寻生,这是我来到这儿就该承受的吗?” 玉萱平静了下来,她舒了口气,却是没有与之争论,而是说道:“你且考虑吧,过段时间我再来寻你,再问无果,我便不会再多叨扰了。” 陈长生没有说话,而是抬眼望去。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答应你。” 本要离去的玉萱顿住了步子,转头看去。 “你不再考虑考虑了?” 陈长生的目光看着她,说道:“你不是满月吧。” 玉萱怔了一怔,此一刻却向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陈长生却是继续说道:“以你的本事,巧借我这梦法之中的天地道韵隐藏自身,不过你却忽略了一点,这三千道韵都在我的手中,微弱差别,对我而言都清晰可见,你所铸就灵笼的经验在我这儿,却并不受用,以虚化实,与虚假之间的区别甚大,故而漏了破绽。” 玉萱看着他,说道:“既然你一开始就发现了,又何必与我多言。” 陈长生道:“我也在想你为何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晓,在那奈何桥前做了孟婆,如今却明白了个大概。” 玉萱回过头去,她就要离开此地。 陈长生道:“你对他那些手段感到失望,却又放不下他,你愿意对我伸出援手,只是因为我是他的神念转世所化,虽说在表象上看,我的确不是他,可我却尤为的像他,像那个未曾入魔前的他。” 玉萱顿住了步子,忽的回过头来。 她的面色冷了下来,说道:“胡言乱语!你无外乎是那天道掌心下的棋子,你是你,不是他!” 陈长生听后道:“你若真的分得清楚,就不会进我梦中来了。” 玉萱头也不回的走了,又好似是怆惶而逃。 陈长生都说对了。 她与陈长生之前一般,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在这一场算计之中,她本该是一个局外人,却被深深的卷入了其中。 待玉萱走后,这梦法之中再度安静了下来。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若是说来,他心中是不愿与之有所牵扯的,更别说,这还是在玉萱分不清的情况下。 道走了玉萱,那眼下的情况又该如何? 陈长生总是觉得,凭借自己一人,并非就完全没有办法了。 为首的,便是他需要一个不属于这片梦法之中的生灵。 又在那一瞬之间,陈长生忽的反应了过来。 ‘天道之力……’ “若我为天道呢?” 陈长生这般想着,他忽的心中一怔,想起了魔头李代桃僵的操作,将自己的神念分割出来,躲避那天道…… 陈长生恍惚想着,隐约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法子。 如今这梦法之中,不是只有他一个外来的生灵吗? 想到这儿,陈长生斩下了一分神念。 屈指一弹,那一抹神念落入了眼下的天地之中。 就如一枚种子,生根发芽。 玉萱从陈长生的梦法之中出来过后,也未曾与满月交代过半分,匆忙的便离开了这儿,回到了那奈何桥边的殿中。 她不听的熬着那孟婆汤,自那往后,很少再与人言语,不再似从前那般,显得活泼有趣了。 满月见其不对,问过,却没能得到答复。 她没有过多的追问,也没有去打搅她。 她知晓,地府将再度平静下来,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什么动静了。 可当她收心之时。 目光却是忽的看向了一旁的赵玉清。 “嗯?” 忽然之间。 赵玉清身上涌出了一抹黑气。 那一缕黑气忽的逃窜而出。 “锁。” 满月张口轻道,见那天地道韵升起,欲要将那化而为实的心魔困住。 可那心魔一震,却将那分道韵尽数震散。 满月心惊,站起身来。 可也让那一抹心魔找到了机会,仅是眨眼之间,便涌入了那轮回门中。 满月怔在原地。 短暂的错愕后,她的面色再度平静了下来。 坐了下来,重修翻开了书。 或许是注定的事,这心魔就该逃进那轮回之中。 既然已经发生了,满月也不会因此多想,反正那轮回门后,又不是这地府。 而在那心魔走后,不过半日,赵玉清便慢慢清醒了过来。 “蕴儿!!” 他猛的从地上坐起,大喘了几口气。 再一回神,却发现自己身处地方,又是一愣。 这时却听满月说道:“情劫尚未渡完,你这心魔劫又起了,你那心魔卷着你的一缕魂魄进了轮回,恐怕不久后将会在外界牵动无量因果。” “你得回人间天地了。” 赵玉清一怔,好一会才从满月的话语之中反应过来。 再一探知,果真发现自己三魂七魄少了些许。 他提起了剑,拱手道了一句:“多谢!” 满月摇了摇头,没有答复。 抬手之间,便开了一道门。 赵玉清提剑走出了门去,仅是一门之隔,他便回到了南园井中。 心魔壮大到了他不敢想象的地步。 可这却让赵玉清莫名有些期待了起来。 他与人斗,与天斗,却还从未与自己斗过!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乖 都说人生如逆旅,如意如今深有体会。 回想起自己这一辈子所经历的一切,是那样的精彩无比,有那青山之下玩闹的童年,又有那懂事长大的心酸,走出那座山,又见识这名山大川,山川河流,江湖多彩。 这世上少有人似她这此生这样精彩的。 如意病了…… 数十年来,她都一次生病,只不过是风寒,却让董赤玉警惕了起来。 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病倒在床上的如意,她抿了抿唇,问出了心中疑惑,“你为何会生病?” 董赤玉比如意都还知晓她的情况。 有剑气与龙灵护体,案例而言,她根本就不会染上这么些许风寒。 如意轻咳了两声,摆手道:“有什么的,生病嘛,是个人都会生病。” 董赤玉摇着头,却不说话。 如意睁开眼眸看去,却见董赤玉眼中掉下了泪水。 她顿时坐了起来,捧起了董赤玉的脸,问道:“木头,你哭什么哭?” 董赤玉伸手抹了一把泪水,她摇了摇头,尽管什么都没有问,却明白了所有。 她知晓,眼前的人恐怕已经到了此生的尽头。 如意轻拍着她的背,说道:“好了…别哭……” 董赤玉伏在她的肩头,抽泣着问道:“你不是说你要把我熬死吗,你到底怎么回事。” 如意抿了抿唇,却道:“我已经很大岁数了,木头,人都有要死的一天,无外乎两道法力,我又能多活多少岁月呢?” 她轻拍着董赤玉的背,说道:“别难过,我最见不得你哭了,木头,你不是常说女子之中,唯有我们二人不让须眉吗,怎的如今哭的像是个花猫一样?” 董赤玉抽泣着,她不停的哭着,摇着头,泪水顺着脸颊打落,沾湿了如意的衣衫。 “咳咳……” 如意咳嗽了一声,病痛之下,她的头脑昏沉,此刻看东西都是飘忽的。 董赤玉哭了一会,又或是怕打扰如意休息,什么都没有说,便出了门去。 她寻了一个清净的地方,躲着哭了起来。 她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一场大病自来后,便再也没有好过。 如意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董赤玉担忧无比,更不想如意如此痛苦,便即刻启程,亲自赶马,前去春惠府寻童医师。 路上不敢太快,却也不敢太慢,一路上又在煎药喂药,董赤玉有时都不敢睡,她生怕夜里如意咳嗽的厉害,一口气喘不上来。 一连数日,总算抵达了春惠。 童知唤见了人后,一翻诊脉,可脸色却不大好看。 他道:“董丫头,我说再多无用,我想你应该明白,她并不是病了,而是老了……” 董赤玉听到此言心中一怔。 她红着眼问道:“童叔叔,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我不想她死,我想她好好活着。” 童知唤却是摇头道:“她的五脏六腑皆已因寿衰竭,到如今这个地步已无力回天了。” 早年他便试过如意的脉象了,那时候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人总有寿,寿数到了,自然也该走了。 “人终有命,你也不要太过忧心。” …… 童知唤虽无法改变结果,但却也能让如意好受一些,一翻术法神通灵药调理之下,如意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至少不再像之前一般咳嗽不断,气息微弱了,但这也只是轻松了一些罢了。 春惠府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边上的江水潺潺而过,伴随着春风拂面,令人感到舒适。 二人坐在河边,看着那流逝而去的江水。 董赤玉靠在她的肩上,心中煎熬,但却亦要强颜欢笑。 如意说道:“这里还算不错,比上京城好些,却又不如青山城。” 董赤玉问道:“想回青山城了吗?” 如意顿了一下,却是摇头,说道:“太麻烦了。” 她知晓自己已经无法再经受舟车劳顿了。 如意害怕自己半路离开,让董赤玉独自一人南去,与其如此,她宁愿上午离去,下午入土,或许这样一来,那般难过便能匆匆离去。 董赤玉抿了抿唇,说道:“你早年不是说,若是要死,也要死在那青山中吗。” “今时不同往日吧。” “你若想回去,你就告诉我。” 董赤玉的目光紧盯着她,说道:“我带你回去。” 如意愣了一愣。 她依旧摇头。 她舍不得让这木头难过一路。 如意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几天了。 “木头,你往后是怎么打算的呢?” 董赤玉抿了抿唇,说道:“还不知道呢,璇玑还小呢,若是不然,我便随你一起去了。” “别了吧。”如意说道:“活着便拌嘴,死了不知道还要拌多少嘴。” 董赤玉知晓她这是故意在逗自己。 可她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如意见此张了张口,拍了怕董赤玉,说道:“我说木头,你能不能笑一笑,我这不是还没死的吗,笑一笑昂,笑一笑……” 董赤玉听着她这般,脸上挤出了一抹牵强的笑意。 如意嘴唇微张,却道:“合上吧合上吧,比哭还难看呢。” 董赤玉听后掐了她一把,说道:“该把你这嘴缝起来才是!” 如意笑着,说道:“嗯嗯,缝起来…缝起来……” 又或是老了还是怎的,说起来话总是重复个不断,那语气轻柔,反而让人感到舒心亲近了许多。 是了,她老了的嘛。 董赤玉期盼着那一天晚一点来。 晚一点,再晚一点…… 可该来的总是会来。 她趴在如意床边睡了过去。 在某天夜里。 董赤玉被轻轻的拍醒。 她恍惚间睁开了眼眸,眼前都是还是朦胧一片。 她当是梦。 却见如意凑上前,于她唇前轻轻一吻,凑至她耳畔,细声念道。 “木头木头……” “下辈子,我若是个男子就好了。” “别想我了,我走了昂……” “乖……” 在那一片朦胧之间,她见如意轻轻的倒了下来,那满是皱痕的手搭落了下来,再无半点力气,气息也在此刻一滞。 董赤玉在此一刻忽的清醒了过来。 眼泪流淌下来,那眼前的模糊越发看不清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郡主府变 奈何桥外的殿里总是有着一股香味吸引着亡魂来此。 一碗孟婆汤,忘却前世今生。 那一碗汤味美无比,仅是一瞬,什么都便忘了,思绪好似云游天际,直叹这世间美好无比。 传闻多是如此。 而事实也是如此的。 坐在这殿外的台阶上,前方是那沙海漫天,一片昏暗之色,不过也有好看的一面,那昏沉的天色之上,偶尔会展露荧光,美妙无比。 平安坐在这儿,仍在等着,这里很是安静,又很是让人心烦意乱。 孟婆殿的捕快走出门来,见了平安,开口道:“你还在这儿啊。” 平安偏过头来,这位捕快名叫九福,一直都跟在孟婆身边,处理亡魂里闹事的人,这些年不少亡魂都死在他刀下。 九福坐了下来,问道:“怎么样,等到你要等的人了吗?” 平安摇了摇头。 他道:“我看你还是莫等了,这沙海茫茫,能走到这儿都好一两年呢,在里面迷失的亡魂更不用说了,再者,你还是等的阳间的人,这么等下去,要到什么时去了。” “是在下碍事了吗?”平安问道。 九福听后抿了抿唇,却是摇头。 他道:“得,你们这些亡魂怎么也劝不听,早入轮回,早有来世,何必在这白费时间,等不到人,自己也迷失了,到时候轮回都不收你。” 平安说道:“我便等一会,一会便是。” 九福不说话了,转身回了殿里。 近来孟婆不是很爱说话,一天说不上两句,一些话自然也要九福来转达,他的活儿又多了一些。 地府之中不知岁月流转。 平安坐在这殿前,又不知等了多久,看了多少荧光,见了多少风沙…… 直至某天。 有个女子从那远处的沙海之中走出来,她的手中握着一把剑,虽容颜苍老,却威武不减,那股气势,甚是让那风沙都为之退步。 平安的眼中有了光。 他等来了! …… 如意本意是葬在春惠府。 但董赤玉明白,她是怕自己带她回去一路上难过,后来她去求了童夫人,神通之下,仅是半日,便带着如意回了青山城。 在其弟旁边选了块地方,就此葬下。 董赤玉哭红了眼眶,一连三日,几次晕厥,甚至于到后面光是眼红,不见泪水落下来。 璇玑年岁尚且还不大,但却已知生死。 得知大娘死讯,更是哭了许久。 她年纪尚小,还能挺住,但二娘却不同。 璇玑无心伤怀,只有重整心绪,开始安慰二娘。 “二娘,你不要再哭了,哭坏了身子可就坏了,大娘在天上也不愿见你如此,二娘……” 在璇玑的几日安慰之下,董赤玉的情况这才好转了一些。 可在璇玑眼中,二娘眼中却尽是悲伤,她每每都会上山上去看大娘,回来时总是红着眼眶,身体也越发不如从前。 璇玑看在眼里,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某天她便独自一人去了城外,请教了青仙观的道长。 “王姑娘,你娘亲这般情况,或许换个地方,会对她好一些,最好是暂且离开此地。” 璇玑明白了过来,不多时便在二娘耳畔劝言。 软磨硬泡之下,二娘也答应了。 璇玑又去找了先前唐氏商行的掌柜,因为老掌柜的关系,对方更是鼎力相助,安排好了马车与下人。 “二娘,走了……” 董赤玉最后看了一眼这座青山。 许是应了那句话。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那山上的人,想来也是如此。 一滴泪水划下,董赤玉收回了目光。 “走吧。” …… 上京城的风水远不如南方。 这儿稍冷了一些,璇玑也是第一次来。 她时常听大娘说,大娘是这大襄的郡主,以前总觉得是在吹牛,如今却是信了。 可还不等他们进郡主府。 便见府上的管家跑了出来。 “夫人!!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董赤玉见管家这般慌张,问道:“怎么了,这般毛躁?” 管家红着眼,说道:“夫人呐,您和老爷不在的这几年,外面的人都说老爷已经去了,我等无用,没能守住白管家留下的产业,那些人阳奉阴违,目无王法,暗中勾结了不少人,将老爷府上的产业尽数霸占抢夺,我等无用啊……” 董赤玉听后心中一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就是半年前!” 董赤玉问道:“为何不曾有人写一封信来?” “发不出去!”管家欲哭无泪,说道:“发不出去啊夫人。” 董赤玉心中一沉,顿时神色就冷了下来。 璇玑被吓了一跳,张了张口,却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董赤玉见吓到了她,随即平静了下来,对管家说道:“这老爷之女,让人安顿好,你跟我过来。” “是,夫人。” 璇玑被下人带去安顿去了。 她回眸望去,见二娘回过神的一瞬间,那冰冷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一颤。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二娘。 “都说说,有何人?!” 这郡主府虽然不大,但却也是有不少产业的,一来是当年白管家经营的,那时候还不大,只是小打小闹,后来陛下赏赐了下人,再加上陛下与如意本就关系甚好,一些铺子田产,暗中也送了许多,这些年府上的产业都是管家跟下人在打点,因为陛下的关系,府上进账尤为可观。 就是这般,也有人眼红。 管家说道:“夫人,有许多人,起初时工部的简侍郎说我们铺子不合规,后来又有官府的人来查封了我们的铺子,我等查了许久,才知是当朝阁老,宋元知,宋阁老在背后操弄,陛下这些年少有上朝,他们便完全不顾左右了。” “确是此人吗?” “对!” 管家跪在地上,说道:“我等无能,未能守住老爷家业,请夫人责罚。” 董赤玉见此长叹了一声。 她走进了一旁的屋中。 不过片刻,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柄银枪!为如意生前之兵刃! 一卷圣旨!为当今管家所封! 拿着这两样东西,她转身便出了郡主府,直奔那皇宫而去。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谁若伸手,杀谁! “让开!!” 一卷圣旨握在手中,守在宫门口的卫兵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 当那圣旨张开,其上写的乃是当初陛下对如意郡主的册封。 一直在宫中的公公出来,众卫兵才有了主心骨。 “郡主已去,却有人图谋郡主家业!我有事禀明官家,劳烦大监,让开一条路来!” “董赤玉,你虽是郡主家中之人,可你就算要进去,也得先说明来意吧,且不说你是何人我等都不知,进宫也要走流程的啊,更别说,你还带着一柄枪,又是何意?!” 大监见那圣旨也不敢乱动,若是旁人,他定是即刻就将人拿下了,但这圣旨上册封的人可不一样。 那是如意郡主! 大监是宫里的老人了,当然知晓这位如意郡主与官家相交甚深,当年册封之时,这些个有功之臣无一不是跪地接旨的,只有这位如意郡主,站着接了旨意,官家还未曾对此有所责怪,可见非同一般。 大监只要耐心的与此人说道:“这些年陛下久居深宫,很少露面,就算你进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陛下。” 董赤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大监放心,民妇并未是要闹事,只是想面见陛下,讨个公道!!” 大监轻叹了一声,说道:“且容我去通报一声吧,不过我却也不一定能见到陛下。” “劳烦大监了。” 大监匆忙的去寻了陛下。 燕南天此刻正在那钦天监中,与监正王论道,二人探讨道法,遐想仙界风光,不过几年,燕南天的修为大为长进,寿数亦涨了不少,如今那白发换做乌黑,容颜也年轻了不少。 正聊的尽兴。 燕南天却有所感,钦天监外来了人。 他皱起了眉头,顿时有些气恼。 他三申五令,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钦天监,可这底下的人,却阳奉阴违,这都敢来。 “何人在外!朕不是说了吗!谁都不能靠近钦天监!” 门外跪着的大监听后开口道:“陛下,事与如意郡主有关,老奴斗胆打搅陛下。” “如意郡主?” 燕南天怔了一怔,目光看向了王莺莺。 王莺莺开口道:“陛下,如意郡主之事,还需上心才是,当年陛下可登仙道,全因其叔叔陈先生所助,更别说,如意郡主几次救陛下与危难。” 燕南天亦是如此认为的。 他点了点头,随即走出了钦天监。 “什么事?!” 大监跪在地上,说道:“回陛下,如意郡主家中之人此刻正带着当初陛下封赏的圣旨在宫门外候着呢。” 燕南天听后便转头朝着宫门走去。 大监见此连忙跟了过去。 带到燕南天见到那宫门外的人,一时没认出来,他久居深宫,许久也不见人了,有时甚至忘却了岁月转动。 董赤玉见陛下前来,手捧圣旨跪了下来,“陛下……” 燕南天仔细看了半晌,这才反应了过来,说道:“朕想起来了,当初如意郡主持朕腰牌,一件小事,却要三司会审,你就是那董家姑娘。” 再想此事,董赤玉不禁红了双眸。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正是民妇。” 燕南天问道:“你要找朕讨个公道?出了什么事了?如意那般性子,这世上怎会有对她不公道的事。” “陛下,三月之前郡主病逝于春惠,已不在人世了。” 燕南天听到这话忽的踉跄了一下。 “你说什么?” 他的手颤了颤,顿时快步向前,抓住了董赤玉的肩膀,问道:“你说什么?!她死了!她怎么会死!” 燕南天忽的又怒了,说道:“一派胡言!她叔叔乃是神仙中人,自小她便得仙气照拂,怎会病逝!你到底意欲何为!” 董赤玉摇着头,却道:“陛下,郡主确已离去……” 燕南天心中怔了又怔。 他松开了手,踉跄般站起了身来。 此一刻好似又明白了过来,恐怕眼前的人没有说假话。 她真的死了! 那个胆大妄为,无所不言的女子,真的就此离去了! 当年之事在燕南天的脑海之中浮现流转。 他忽的感到一阵疲惫,他已许久没有感受到这般痛苦了。 “她真的走了?” 董赤玉低下头来。 此一刻,燕南天彻底泄了气。 问道:“葬在哪里了?” “在她的家乡,青山城。” “好,好……” 燕南天轻声喃喃了两句,却是有些失神,脑海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许久后,他才恍然回过神来,看向董赤玉。 “那你到此,又是何意?为何又持圣旨,又带兵刃?” 董赤玉随即说明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以及宋阁老暗中夺郡主府产业的事情。 董赤玉抬起头,说道:“民妇携圣旨前来,并非是求陛下相助,故握枪来,只想手刃此贼,望陛下准允!” 燕南天此刻明白了过来。 他握紧了拳,心中怒意攀升。 “大监!” “奴才在!” “传朕旨意,调一千金吾卫,仍董氏女差遣,宋府之人,当场格杀!一个不留!所有有关之人尽数抓捕打入大牢!” 董赤玉听到此言深吸了一口气,跪地叩首。 “民妇拜谢陛下!” 时隔多年,董赤玉再次握住了枪。 这一次,她不是孤身一人,那金吾卫不再是拦住她的是,而是站在她的身后,杀气腾腾。 这一切,尽是如意拼来的。 “许久未握枪了……” 董赤玉这般喃喃了一声,她虽已老,却不减当年。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赴了宋府,上京城城门也早在之前便尽数关闭,今天一个人都别想逃出去! …… 璇玑莫名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喧哗之声。 她有些害怕,管家安抚着她,更不让她出府。 璇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后来夜里,二娘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身的血迹,那冰冷的目光,不知杀了有多少人。 董赤玉看到璇玑的一瞬眼神便温柔了下来。 “璇玑,别怕,有二娘在,谁也不能欺负我们,谁也不能图谋你大娘留下来的东西,谁若伸手,二娘便杀谁!” 璇玑听着此言,心中却又没有那么怕了,尽管此刻的二娘浑身是血。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人道将衰 宋阁老死的尤为之惨,被人一枪捅穿了身子,整个胸前都好似空了一般,而更让人惊骇的是,这件事竟然有金吾卫在一旁相助。 也就是说,这剑事得了陛下的准许! “宋阁老这么多年为朝廷办事兢兢业业,陛下说杀你杀了!” “听说还要暴尸三日。”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陛下如此愤怒,甚至直接越过了刑部大理寺,直接派金吾卫杀上了宋府。” “听说,是这宋阁老鬼迷心窍,谋夺了如意郡主的家产。” “啊?!” “哪位郡主?” “我说名字你恐怕记不住,但开朝以来就这么一个人是站着领旨的,你应该就知道是谁了。” “是她啊!” 众人这才恍然间回过神来,若是这般想来也不意外了。 早年就有传闻,那位郡主与陛下情如姐弟,关系甚好,甚至于这位如意郡主进宫,都不需要事先通报,迈开步子就进去了。 也是因为这宋阁老的事情,从此往后,这郡主府的威名也响彻了整个朝廷,没有再敢对郡主府的事情有所指染。 而这场争斗之中,却也有间接受益的一方。 宋阁老死了,那这大学士的位置便空出来了一个。 而陛下则是随意说了一个人,便填补了这个位置。 解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能坐到内阁大学士的位置上。 她有些惶恐,大抵是因为则圣眷来的太过忽然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燕南天那时心烦意乱,如意的死让他一时也不无心去想这些朝廷政事,随意一想,便想到了解环的名字,随即就吩咐了下去。 解环坐上了这个位置,她依旧还在恍惚昨日,这十数年的努力,总算不是白费力气。 她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 这江湖上近来发生了许多事情。 自南北楼楼主王平安辞世过后,南北楼仅剩的一些老前辈也散了,许是看尽了这人生风光,再次走出了那座楼,在这江湖之上走动了起来。 一时间,许多绝学武艺传承开来。 而武者对于斩妖的执念也越发深厚了,前仆后继,不知多少人踊跃向前。 除却道修以外,武人亦是南下,抵御起了洪元天下的妖怪。 南边筑起了防线,城墙擂起,这人间的修行之人齐聚于此,更有武人手握刀剑,以气血斩妖。 余有鱼自然也来了。 她见了妖怪的厉害与凶残,一场劫掠过后,余下的便是满地鲜血与被啃食殆尽的尸骨。 这世道怎么变成了这样? 余有鱼有些不明白,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止是对于这南边,而是这整座天下。 顺治三十一年,春。 在那南方,忽的涌现出一片又一片的黑影。 “那是什么……” 城墙上的将士目光望去,虚起了双眸想让自己看清楚一些。 却又在下一刻,忽的瞪大了眼眸。 “妖怪来了!!” 将士惊呼一声,随即点燃了烽火。 一时间,整个南边防线的道修与武人皆被惊动。 可那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妖怪,却让所有人内心颤抖了起来。 纵使是这天下之间的道修,亦是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仅是半日之间。 南边便传来噩耗。 御南三关,宁安关,成武关,斩妖关尽数被破。 “走,快走!!” 这一场妖族的袭击,打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这远远不是曾经能够比拟的,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妖祸了,而是妖潮。 有逃出生天的人隐约估计过,这一次南边总共来了至少有近万妖怪。 “这世上哪来的这么多妖怪!” 权山的道修闻之无比惊骇,在其印象之中,南域妖怪最多也只有近千之数,怎么一转眼竟抵临了万数之多。 这些妖怪从哪里来的?! 道修不解,而在几次与这些妖潮争斗之间,却发现了异样。 “这些妖像是发了疯一般,失去了神志……” “这不是妖!” “这是怪!” 忽然的一句话点醒了他们。 回头望去,却见那说话之人,身着道袍,手握一柄拂尘走来。 “掌门!” “见过真人!” 三元道人的目光望去,说道:“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 他的目光看向眼前这之怪的尸首。 当一抬手,却见一缕煞气魔气从那尸首之中钻了出来。 三元道人见此大惊失色。 抬手之间,眼前的一缕魔气泯灭殆尽。 “是魔!” 他惊而出声,他本以为这些怪物是由煞气所养,可如今看来,却不万全是如此。 这里面,竟还有别的手笔! “麻烦了!” 三元道长此刻深知眼前之情况,若只是煞气,只需以力抵挡即可,但这一缕魔气,却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了。 这洪元天下,竟有魔的身影? “魔?” 一道声音传来。 三元道人顿了一下,视线看了过去。 却见一位一位手握长杵的道人走了过来。 三元道人惊了一惊,却道熟悉。 这道人蓬头垢面,披散着头发,有些苍老,但那一身气势却丝毫不弱。 “道友看过了吗?” 三元道人问道。 无为道人回过神来,看向了他道:“见过三元道友,贫道无为,师承青仙观。” 三元道人随即想了起来,“原是无为道友!” 他愣了愣,问道:“无为道友怎的变成这样了?” 无为道人摇了摇头,说道:“久居深山,少有外出,这头发太乱,懒得打理了。” 他看向了三元道人,问道:“我感这天地之见妖气大增,一下山便听闻了南边的妖乱,不料才到,便遇到了妖潮。” 三元道人轻叹了一声,说道:“如今的情况,已然岌岌可危了,人间修士,远远无法抵御这些妖怪,如今御妖三关尽数被破,死的死伤的伤,如今情势,恐怕……” 三元道人欲言又止。 无为道人说道:“眼下乃是人间的劫难,你们这般寻常道修,恐是无力。” 他顿了一下,却是看向了远处。 “如今,便只有等了。” “等?” 三元道人愣了一愣,可随即却是明白了过来。 他张了张口,却道:“人道将衰啊!”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向南而行 “萧师兄!!萧师兄!!” “怎么了?” “人间,人间出事了。” 在萧洞虚得知人间的情况过后,顿时皱起了眉头。 但他却又好似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似的。 当初人皇合天下人道之气运,合而为印,那便注定着会有神仙妖魔将在那人间作祟。 眼下传来的消息而言,比萧洞虚预料的还慢了一些。 接下来,便是真正气运之争了。 只是此番争斗,要从哪方面入手的事情。 之前他忙于狐君的事情,迟迟没有去想这些事情,但仔细想来,还是要去谋划一翻。 天机山不会去牵扯这些事情,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但他萧洞虚却是不是这天机山的弟子。 玄九仙山的掌教之位最终是要落在他身上的,他始终都是要为仙山考虑的。 “前些日掌教真人传信而来,叫我早些想着章程,处理人道气运之事。” 钟正元听后抬起了头来,说道:“你们玄九仙山要去一争?” 萧洞虚点头道:“玄九仙山祖辈亦古字道修闻名天下,可如今却远不如从前了,气运萧条,仙山之中难出天骄良才,一些大山仙门瞧不上这人道气运,但我玄九仙山却不得不去争上一争。” 钟正元听后却道:“你可当心,那人间之地,至来都得天眷,虽说人皇违天,但却不见得天意不会有所管顾。” 萧洞虚沉思良久,却道:“所以学生要想一些万全之策,能谋得气运,也能全身而退。” 钟正元思索片刻,却是摇头道:“钟某恐怕帮不上你。” 萧洞虚道:“先生能听我唠叨便已足够。” 钟正元看着他,说道:“我一直以来都尤为看好你,这天下之见,无数天骄,你却是独树一帜的那个,钟某确信,往后这修仙界,必将有你一席之地,去做吧,钟某已经老了,这天下将是你们后辈的天下了。” 萧洞虚听着这些话语,看向钟先生时心中难免有些难过,他清楚的明白,钟先生恐怕已经到了寿尽之时了,话语之间,尽是往后。 他与钟正元亦师亦友,二人相交数年,尽管他不是天机山的弟子,钟先生却从未对他吝啬半分。 萧洞虚莫名眼眶发红,他有时也不敢想,若是钟先生不在了,自己有什么不懂的,不明白的,又该去问谁,心中有何不快,有何计划,又该向谁去吐露。 这次人间气运的变故,修仙界盯着的人有不少,虽说气运雄厚的仙山不需要去谋那些许人道气运,但这世上也不是哪个仙们都似天机山、灵悦仙岛这般气运深厚。 大概也是担忧这天地之间有忽然的变化,故而久久未曾出手。 但如今魔气出现在了人间,他们便有些着急了。 人道气运,谁都取得。 但是却决不能让那魔头夺得半分! “劫,劫……” 萧洞虚的手在桌上轻敲着。 他沉思良久,却是在忽然之见豁然开朗。 “借此起劫,以劫之名,大封人道仙神!” 萧洞虚忽的站起了身来,左右思索之下,却发现若是这样不仅能顺利的图得人道气运,甚至也能顺应天意,全身而退。 “妙哉!妙哉!!” 萧洞虚笑了起来,左右思索,却又有些为难了起来。 只怪这一次图谋的人有些多了。 自身怕是不好下场! “我亦作棋,又当如何呢?” 萧洞虚恍然间好似想通了一般,他忽的大笑了起来。 封神依旧是封神,只不过,这一次却是要各凭本事! . . 不过多久,人间有流言四起。 却闻‘封神’一词于人间流传,传闻说人间将其无量大大劫,此番将不再是王朝之争,而是那洪元天下与人道之争。 玄门将落子人间,助人道抵御妖族。 天下安之,封神即起! 当这些传闻流转开来的时候,无为道人就明白了过来。 那天上道修终究是要下场了。 他与三元道人对坐而谈,开口道:“三元道友,我等也该为身后山门所谋了。” 三元道人点了点头,亦是神色复杂。 …… 在那上京城的皇宫之中。 当燕南天听闻了那封神的传言时,却是神色微变,“朕怎么不知这封神一事。” 王莺莺看向他,说道:“陛下,这是大势所趋,与其到时候被逼到绝境,倒不如就此罢手。” 燕南天听后却道:“监正,你近来变了,之前你从不这样瞻前顾后。” 王莺莺轻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她清楚的知晓此番‘封神’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陛下如今不作出抉择,到了最后,也将被迫作出抉择的。 “陛下,王莺莺时常提醒你南域妖乱之事,可陛下却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这天下将变,陛下也该去亲眼看看南边的情况。” 燕南天有些不悦,微微皱眉,深思过后却道:“朕知晓了。” 说罢,他便离开了钦天监。 而在王莺莺的感觉之中,燕南天自踏入修行之路以来,便越发的自傲了,这种傲气,让他对于这世间的百姓不再有怜悯之心。 身为帝王,不怜百姓,这如何能行呢。 可是王莺莺无法改变这一点,她如何劝也劝不听的,这是修行,她几次建议燕南天南下去看一看,可最终都是无果,也是希望他能在这路上,明白这天下修士,应抱有宽容的目光,而不是自觉高明。 这是独属于燕南天的修行。 未入修行之前,他身具帝王之气,故而,他的修行只会比常人更加困难,更加难解。 王莺莺轻叹了一声。 她见这世道飘零,南域妖怪乱世,几多百姓死于妖口,多少家庭流离失所,她忽然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天下的乱世,全因她王莺莺的一些话语,故而变成了这般模样。 王莺莺沉思良久。 在这钦天监待了多年,她也腻了,烦了。 多年未出过钦天监的门了。 这一日,她推开了钦天监的大门。 无人会拦她,也没人敢拦她。 她便这样走出了这皇宫,一路往南而去。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全因是皇帝 顺治三十三年,冬日。 天冷过后,那边也平静了不少,这些年来,人间这片地方越发古怪了起来。 天降大雪,又发旱灾,洪灾,律律不断。 世人传言说是天灾,乃是皇帝不仁,不顾南方安宁,不问百姓死活,痴迷长生。 这样的流言有许多,不过燕南天却并没与因此大怒,相反却表现的很平静,他似乎已经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了。 若是放在往年,他或许真的因此生怒,又或是在民声的压力之下写下罪己诏,但如今,却再也不能掀起内心波澜。 心绪平和了许多许多。 这是他的修行,走上这条路,他逐渐看淡了许多东西。 世间的道理,远远要比这些琐事更为重要。 至于南边的妖祸? 燕南天自然也认真的考虑过这件事情。 只不过,他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妖坊他使唤不动,青仙观与权山的道修都已南下伏妖,而这世间有能之修士,能唤的动的,三元道人都去唤来了,唤不动的,纵使你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见得能让他动上分毫。 燕南天往年不明白,如今却是清楚了,入此长生门,什么功名利禄,九卿帝王,都不过是过往云烟,谁会认他这个皇帝。 他燕南天是痴迷长生。 但不代表,他真的就没了脑子。 一个从微末之间崛起,起兵边陲改天换地的人,又怎会被冲昏了理智。 于他而言,许多事,只有两个选择。 想与不想。 “陛下,天色晚了,该歇息了。” 沈秋月伏在燕南天的肩头,细声说着,此刻的她妩媚动人,声音撩人。 燕南天侧目看了她一眼,说道:“爱妃,朕有时在想,这世道该如何是好,可有时又觉得朕做的已经足够了,百姓们皆说这天灾妖祸,皆因朕而起,说朕无能,说朕不仁,可朕又做了些什么呢?与朕又有何种关系呢?这世道变乱,全都是帝王的过错吗?” 沈秋月这些日来时常听着燕南天唠叨,她莫名觉得奇怪,燕南天好似看淡了许多东西,但却又纠结于一些东西始终不放。 见此沈秋月道:“陛下,自古以来,坊间愚民不明世道,不通道理,往前数不知多少帝王,有哪一位未曾被这百姓的留言所污蔑过?罪己诏不知下了多少,祭天不知祭了多少次,却仍旧改变不了这些愚民的看法。” 沈秋月来到燕南天的身前,说道:“陛下一不能杀了这些愚民,二也不能让他们闭嘴,结合古今,既无法改变这些愚昧的思绪,那陛下又何须为他们的愚昧生气呢,这难道不是没有意义的事吗?” 燕南天道:“朕倒是不生气,只是在思考,思考这天下间的一些事情,分个对错,求个原因。” 沈秋月听后明白了过来,她不禁在想,陛下的确的却看淡了许多东西。 “爱妃,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沈秋月听后心中一动,飘忽的思绪此一刻平静了下来,她道:“要嫔妾说啊,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就因为陛下是皇帝。” 沈秋月心中微动,始终观察着燕南天的反应。 她莫名的,心中有一种很是强烈的感觉。 沈秋月总是觉得,眼前的人,会不会是不想当皇帝了? 尽管这有些荒谬,但这的的确确就是她所想到的。 燕南天听后怔了一怔,在沈秋月的注视之下,燕南天似乎并没与对于此事有所解释,更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却是沉思了起来。 沈秋月心中一颤,却是觉得不敢相信。 ‘他真的不想当皇帝了!’ 当燕南天思索的那一刻,沈秋月便知晓自己的猜测恐怕真的应证了,燕南天此刻的情况,就好似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正是犹豫不决的时候。 沈秋月心神大怔,她难以置信,更不明白这燕南天是出何考虑,心中才生出这样的想法。 片刻后,燕南天抬起了头来,说道:“爱妃不懂这世间多少道理,不过这话虽说天真,但却是说到了问题的根本。” “这世道兴亡,最终不都是要归咎于皇帝的吗?” “陛下……” 燕南天抬起了手来,他心中的疑惑忽然而解,笑道:“今夜爱妃解开了朕心中一惑,爱妃有长生之资。” 沈秋月听后脸红了起来,伏在了燕南天怀中,揉声唤道:“陛下……” 而一低头,那神色之中,却又大不相同,多的是算计与谋划。 燕南天轻抚她的头发,思绪万千。 “朕能有你,实乃幸事。” …… 黎明时,一封信件自宫中悄然出来。 最终经过数次传递,几经周折,最终落在了解学士手中。 解环拆开那封信。 她的目光扫过,心中却是难掩的惊骇。 她仔细看了数遍,确定那信中的内容没有错时,才在恍惚间回过神来。 “怎么会……” 解环握着那封心,口中喃喃道:“那长生仙道,就这般可怕?舍弃功名利禄也就罢了,为何连这帝王之位都想舍弃了去……” 解环难以置信,她的心绪与沈秋月当时一般无二。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过,眼下的情况,不正是她想看到的吗。 解环拿起了那封信,随即放在了那燃起的油灯上,只一刹那,这屋中便彻底亮了起来。 她看着那一封信燃作灰烬,将那些灰烬掀散过后,这才安心。 吹灭了油灯。 在片刻的愣神之后。 解环取出了一张纸,随即研磨,在这纸上之上开始写了起来。 【念一,近来如何?听闻南域妖乱,春惠府……】 一篇长信,少有唠叨。 她将这信件折好,随即交给了下面的人,走暗路送至春惠府。 在这世道之下,童念一依旧是她唯一能够倾诉的人,这些年她们虽少有书信往来,但却时常都在注视着对方。 若有什么消息,解环从不会吝啬,她始终都想邀童念一入她这一盘棋,只是一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 解环起身,慢慢的穿好官服,起身离开了这处书房。 今日,仍有许多要事要处理。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笑话 自从如意离世,监正王莺莺离开上京城后,燕南天越发觉得无所寄托了,他发现自己跟这宫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说不上什么事。 他总是觉得,旁人与他说的,好似都成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事,下面官员汇报上的东西,也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 燕南天入修行一道后,便有了傲气,他倒是想跟这些人多聊一些,但内心却又觉得无趣,这不仅仅是自傲的缘故。 所有他总是觉得乏累,又或是觉得无趣。 他看着这深宫,却又觉得这儿好生无趣,甚至有些想出去走一走。 天下是何美景姿态,他是见过的。 就是因为见过,他才会想。 可自己走了,这天下又该如何是好? 可转念一想,燕南天却又有些释然了。 似乎自己也不怎么上朝,那些奏章国事,最后经过他手里的也不多。 而且近来听说几次国策改革都很成功。 原因便是那新入内阁的解学士。 此人给了燕南天很大的惊喜,内阁里不乏有想变法的人,这天下之间,也总有一些人不在乎那钱财珠宝,只爱功名利禄的人。 内阁里有三位,有这三人在,燕南天也能很好的做个甩手掌柜,值得一提的是,大景这些年没有乱的一塌糊涂,也都多亏了这三人,再加上如今来的解环,有这四人,足够了。 可自己该如何走呢? 燕南天思索着。 想来想去,有了答案。 …… “陛下,这样真的能行吗?” 燕南天看向她,说道:“如何不行?只要不露馅,没人能看的出来这障眼法。” 沈秋月看着燕南天,说道:“陛下何不将我一起带上,没有陛下,嫔妾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深宫里。” 燕南天听后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别担心,朕去去就回,绝不会让爱妃久等的。” 沈秋月抿了抿唇,说道:“若是嫔妾被人发现又怎么办。” “想来是不会的。” 燕南天道:“之前上奏上书,都没什么人能见到朕,本就不怎么接触,又怎么会发现呢。” 沈秋月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 燕南天却安慰她:“朕相信爱妃。” “另外,朕也给爱妃留了一个人,解学士一直以来都为朕做事,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问他。” “谁?” “解环,解学士。” 沈秋月惊了一惊,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误打误撞? 她不禁在想,会不会是她们的事暴露了,陛下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试探。 沈秋月心中一紧,此刻已经在想着如何脱身来。 但随后的事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燕南天将事情吩咐下来后便走了,什么话都没有说,更没有说拆穿她们,就好像是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带到燕南天走后,沈秋月长舒了一口气。 她再次写起了信。 …… 等到解环拖着一身疲惫从内阁回来过后。 却见忽见那门前已经有人在这等着了。 解环见此皱起了眉头,将那人带进了屋里,问道:“她最近怎么回事,不是告诉她没什么事不要频繁的书信出来吗?” 那人将信递给了她,说道:“沈姑娘说事关重大。” 解环听后张了张口,说道:“明白了。” 那人放下了信后,便匆匆离去。 解环拆开了信封。 仔细看去。 下一刻便如坐针毡。 看完全篇,她却不是欣喜,而是惊慌失措。 信中,沈秋月说陛下似乎并没与察觉,而是真的想出宫游历,误打误撞将此事交给了她。 “哪会这般简单……” 解环不信会有这般巧合的事。 她太了解这位陛下了。 她颤抖着,在片刻的犹豫过后,带着书信便朝着宫中去了。 等解环到了那宫门口,却见一位大监已经等在了这里。 “解学士,陛下已恭候多时了。” 解环当即心中一惊,如此她便明白了过来,陛下是要扯明这一切了。 原来…… 他什么都知道! 解环心中慌张不矣。 在大监的指引之下,她进了宫中,一路来到了那御花园中。 “解学士,进去吧。” 解环深吸了一口气,怀揣着那一封信,走进了这御花园里。 时隔多年,当她再次见到陛下后,却觉诧异。 比起当初,陛下甚至年轻了不少。 当真求得了长生仙道?! “臣女解环,叩见陛下。” 燕南天低头看了她一眼,说道:“解学士,你可叫朕好等啊。” …… 当那黄昏之时。 解环从宫中出来的时候,人却是恍惚的。 陛下没有以谋反治她的罪,更没有杀她解心头之恨,相反的,这半日里,陛下始终都平静如常,诉说着往年的事。 说着往年,解环是如何被人刺杀,又是如何的拼命为他做事,时隔多年,总算是苦尽甘来,走进了内阁之中。 在这其中,燕南天始终都没有提她与沈秋月的勾当,好似忘了一般。 最后走时,燕南天才像是恍惚想起来了一般,说道:“你便试试吧,看看这国家,王朝,是否真的这样简答。” 这一句话,让解环跪的不敢抬起头来。 而燕南天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起身后便离开了这御花园。 解环早已是冷汗直流,直至出了宫门仍旧觉得后怕。 当她抬起头看向了那黄昏日落。 一时间却觉得恍惚,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谋划,就好似一个笑话一般。 做了这么多事,费了这么多心力。 但最终却只得了一份可怜,让她试上一试。 “呵……” 解环摇头苦笑,她就好像那尘埃,不值一提。 回去过后,她大醉了一场。 一直以来所想要的东西,她终于得到了。 可不管怎样,她却都开心不起来。 这只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我到底在追求些什么东西……” 解环往口中灌着酒,莫名间流下了泪水。 她深吸了一口气,刀剑落在身上,她未曾哭过,身处绝境,她也未曾哭过。 可如今,却也再也忍不住了。 这样的失望,这样的落差,是她无法接受的。 只因这数十年的辛苦运作,在一句话下就成了无用功,成了笑话。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请辞 岁月从不言语,却在目光之下,看的清楚。 自修仙界玄修下场过后,人间南北两座天下陷入了僵持的局面,进退两难。 洪元天下的妖怪要比萧洞虚想的要棘手的多。 那里面错综复杂,不仅有这人间本土的妖怪,还有着从那修仙界远渡而来的妖,都想要分一杯羹。 更别提还有那魔修的踪影。 这小小的人间,却容纳了四方的妖魔鬼怪神仙佛陀,这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如今,却分为了两派。 以人,仙,佛,三道矗立北方。 以魔,妖,怪,三道屹立南方。 这般架势,倒像是那正魔之争,虽也没有那么夸张,但也大差不差了。 ‘这人道的气运,怕是不好拿了……’ 萧洞虚这般想着,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退场,这场人为而成的劫,本就是早便设计好的局,只是这结局,却变得扑朔迷离了。 气运二字,不知牵动了多少人心。 …… 燕南天南下而来,近些年朝廷下了不少政策,各地容纳流民,于各个城池之外修建屋舍,再成村落,容纳百姓,如今已经少见有什么流民了。 只是那南方,却是在短时间内回不去了。 谁也不知道那边到底变成了何等模样,有人遥望着家园,回想起曾经,总是难掩的念叨。 “虽说的确是活下来就好,可这离家千百里,谁人又不念叨呢。” 燕南天听着身旁的人说着,他顿了一下,说道:“若是回不去了呢?” “回不去……” 似乎这人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张了张口,说道:“老汉我倒是觉得以后那些个妖怪肯定会被赶走,只是兴许我是瞧不见了,都说人死了后要落叶归根,嗯……算了算了。” 燕南天听着这些话,沉默不语。 他不认识这老丈,只是路上遇到了闲谈了两句。 他问道:“那南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老丈回忆了起来,说道:“什么模样?” 他那思绪回转想着曾经那般缩减的景象。 妖怪张口啃食着逃难的百姓,满地的鲜血满墙的血渍,回想起来那一股血腥味,便让老丈颤抖不止。 他连连摆手,摇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那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甚至让他不知该如何形容。 燕南天见此没有半句话语,他站起身来,说道:“多谢老丈,我亲眼去瞧瞧。” 他踏上了路,他同样很好奇这世人所言,更是想起了从前监正说起的南方。 他定要亲眼瞧瞧。 …… 远在春惠的童念一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但她知晓是谁寄来的。 另一封则是尚书府来的信。 她看了解环寄来的信件,见其上所言,心中微动。 “莫非官家真的这般选了……” 童念一有些恍惚,却是想起了当初娘前所言。 ‘若他踏入修行,心志不定,必将为害家国天下。’ ‘但若他心志坚毅,参悟得了大道,终有一日,他会舍弃下人皇的身份。’ 童念一一时恍惚,见那解环字里行间都在说着邀她前去上京,可见此童念一却已无感,她将信封放了下来,随即拆开了另一封信。 信是唐尚书府上寄来的,见其上字迹,却不像是唐世景亲手所写。 可当童念一见后,却是心神一怔,一瞬间眼前的视线都暗了几分。 她踉跄了一下,顿时心中焦急不安。 “来人!备马!!” 童念一不敢相信那信上的内容是真的。 突发噩耗,让人手足无措。 唐师从来待她如亲女儿一般,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任旧挂念,常常书信来往,却未曾料到会出这样的事。 童念一心急如焚,与管家打了声招呼。 “回头告诉我爹娘,便说我去上京城了!” 马不停蹄,一路疾驰。 由春惠府至上京城,足足七日路途,却只是四日就赶到了。 当童念一到了那唐府门前时,却见那府上尽缠白绸,哭声丧乐从那府中传来。 童念一恍惚了一阵,险些就在此地晕了过去。 唐悦容见了她,连忙上前扶住,“念一。” 唐悦容红着眼眶,如今她已是两鬓斑白,脸上皱痕密布。 童念一眼中含泪,“悦容姑姑,老师他……” 唐悦容轻拍着她的背,说道:“念一,人生在世总有一死,莫哭,莫哭……” 唐世景去的突然,据下人所言,老爷去时是在夜里,突发恶疾,守门的下人虽说及时发现,请来了太医,但最终却都只是摇头直叹。 夜里突发恶疾,不过一个多时辰,人便去了。 唐世景早已老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年轻时跟随军队从边关一路杀至上京,难免留下了一些病症,久而久之,便再难治愈了。 这似乎已是早该有预料的事情。 唐悦容难掩心中悲桑,泪如决堤而下。 进了府中,披上白孝,哭声不止。 “老师,不孝学生…来看你了……” 三日哭丧,朝廷之上大小官员皆来了唐府。 有人神色恍然,只觉得眼前一幕让人难以置信。 “怎么忽然就走了……” 不管是曾经的朝堂上争锋相对的敌人,还是如何,此一刻亦是感到心中空落落的。 这数年以来,整个朝廷几乎就没缺过银子。 这一切全都仰仗于这位户部尚书。 他凭着一己之力,改革了户部,启皇商一道,另辟蹊径,仅是数年便为朝廷证道了十余年都收不上的税银。 不管是北伐北漠,南下治河,又或是流民的安顿,这样大事小事,国库从未少过银子,一分一毫都算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这样的一个人,却是忽然之间离去了。 谁人都有些恍惚。 而在唐世景死后,一时间户部也乱了套了,那繁琐复杂的账本让人看去眼花缭乱,庞大的工作量让户部的官员都为一怔。 “尚书当年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算下来的!” 众人慌忙,却又无能为力。 事至官家桌前,后又提拔了一人重整户部,可结果,却让人恍惚不矣,来了一位,请辞一位,一连许了三位有能之才,却都纷纷引辞。 无人能胜任此职。 而此刻代替人皇的沈秋月却是慌了神。 “这让我怎么办啊,我哪里懂什么治国啊。” 沈秋月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摊上了一桩麻烦事情。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真的一模一样吗 唐尚书下葬过后,童念一守了三日孝道。 在此期间,解环来了一趟。 她不知该劝些什么,陪着童念一在这坟前待了一下午。 直至日落时分,解环才道:“唐尚书走了,如今户部的账册无人打理,这偌大的朝廷,找不出一个人能胜任此职,你是唐尚书唯一的学生……” “别回去了。” 解环说道:“就留在上京吧。” 童念一没有回答,解环见此也明白了过来,有时候沉默便代表着答案。 她会来。 第二日一早,朝廷就下了旨意。 调童念一至上京,任户部尚书一职。 三日尽孝过后,童念一也同圣旨上所言一般,到了户部。 仅一上手,所有的困难迎刃而解。 她花费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将所有的账本册子理的整齐干净,将所有新增账目的错误虚假的地方尽数改正。 一时间,整个户部再次有了主心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而在户部拨出银两的那一刻。 整个朝廷都松了口气。 “还得是唐尚书的学生。” 解环曾也亲自去看过户部的账册,那密密麻麻堆积如山的册子,让她不禁感到眼前发昏,更不敢想象曾经的唐尚书是如何完成这些东西的。 但她知晓,童念一一定能解决户部的困境,而且这一次,解决的干脆利落,只用了不到半个月,便将户部打理如初。 过了半月过后,当解环再度见到童念一。 却见其憔悴了不少。 解环说道:“若是户部压力太大,我再让你唤个地方待,你尽管开口。” 童念一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她问到:“陛下已经出宫了?” 解环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童念一怔了一怔,问道:“那现在宫里的那位……” “是沈秋月。” 解环说道:“我的人。” 童念一看向她,问道:“陛下就不曾发现?” “不。” 解环摇头,说道:“他发现了,甚至明着告诉了我,他早便发现了。” 童念一抬起头看向她。 解环说道:“不过陛下却没有怪罪我什么,他只说,让我试试,看看治理这个天下是否如我想象的一般容易。” 童念一沉默了下来。 解环摇头一笑,说道:“多可笑啊,似我这样的人,自作聪明,本以为是瞒天过海,却不过是官家眼中的笑话,到头来,却还要官家施舍,就好似一拳打到棉花上,这比以谋逆之名杀了我都还要难以接受。” 童念一说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是得到了我想要的。” 解环张了张口,却道:“不过,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就好像我这数十年的光阴,都是在做一些无用的事情。” 她搓了搓手,口中吐出白雾。 这天色越发冷了,眼瞧着就要入冬了。 解环说道:“今年冬天来的更早了,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童念一沉默不言,她道:“是否与你想的差别甚大?” 解环愣了愣,却是点头道:“差了很多,很多很多。” 她不曾想过,治理家国,是这样难的一件事情。 她不是帝王,更没有经历过这一切,没人教过她,那种不知所措,才是让她最为难过的。 童念一喝了口热汤,说道:“你说,官家还会回来吗?” 此言一出,解环忽的身形一怔。 她张了张口,眼里明显的有了慌张之色。 童念一喝完了汤,起身道:“户部还有事,我先走了。” 解环的目光看向她,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便愣愣的看着,直至童念一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 童念一最后的那一句话,好似一根针似的,扎在她的心头,怎么也拔不出来。 …… 沈秋月身为狐妖,她从不懂这家国之事。 她来这儿,无外乎是因为解环允了她气运之事。 沈秋月也从未考虑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顶上皇帝的位置,处理这家国之事。 虽说,解环在每一桩事情上都有批红,只需按照她的意思来批阅这些折子就好了,但是,每天面对这些自己不懂的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很是苦恼。 这不是她想要的。 “你怎么了?” 解环见了她后,问了一句。 沈秋月说道:“我不想做这个皇帝了,我想走,这里已经不好玩了。” 解环听后愣了一愣,说道:“你若走了,如何瞒的过百官。” 沈秋月道:“怎么瞒不过,我行,别人也行啊,你找谁都好,反正我不想干了,障眼法我不会,不过易容术我却是懂,照着脸做个一模一样的,没什么难的。” “你不要那气运了?” “要什么?你当我真是为了气运来的?” 沈秋月站起身来,说道:“我当初答应你,只是为了好玩而已,如今已经不好玩了,在这宫里,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解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找不到合适的人。 她更信不过别人。 这一桩秘密,除她跟燕南天之外,只有两个人知晓,也她唯一信的过的两个人。 可如今,童念一领户部尚书一职,根本就不可以来帮她,而且,以她的性子,大概率是不会来的。 自己又该去找谁呢。 解环感到了深深的乏力,她不禁看向了沈秋月,说道:“你再考虑考虑,也容我缓上几日,找到合适的人,怎样?” 沈秋月听后道:“那你快点。” “嗯,好……” 解环离开这里,回到了自己府上。 此一刻,她感到了深深的乏力。 颇有一种到头来一无所获的感觉。 她有些累了。 在这府上思索了两日后。 沈秋月递了东西出来。 是一幅人皮面具,戴上过后,与燕南天一般模样,除却身形之外,看不出半点破绽。 解环知晓,沈秋月是在催促她快一些。 在那个夜晚,解环也下定了决心。 …… 一日清晨,忽传噩耗。 内阁解学士突发恶疾,气绝于家中。 几位阁老连同着朝中官员皆来吊唁。 而在那皇宫之中。 沈秋月亲手为解环戴上了那一副人皮面具,施以神通,将她身形上的差距,也一一弥补。 沈秋月看着她,说道:“一模一样。” 解环听后愣了一下,她看向了那面铜镜之中。 真的一模一样吗?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与天斗 燕南天站在那城墙上,他见那妖与怪肆虐在这城墙之下,武者踏步而出,刀剑在哪些妖怪眼中好似朽木一般,碰之即碎。 当那血盆大口张开,武者毫无抵抗的丧失妖口,鲜血喷涌而出,散落一地。 燕南天心中为之一颤。 却见一柄剑递了上来。 他回过头来,却见是曾经那个钦天监中无话不谈的王莺莺。 如今的王莺莺满脸风霜,她的面庞之上多了一道疤痕,照她所说,是之前与一个妖怪搏斗时不小心留下的。 “道友,接剑了,这是你我二人造下的因果。” 燕南天在愣神之间接下了剑。 他不禁看向了自己手中。 “我造下的?” 王莺莺直言道:“从你走出皇宫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陛下了,道友可曾想过,为何在过去的岁月里,这世道之上,未曾有过这般庞大的妖祸。” 此一刻,燕南天好似明白了过来。 他怔了一怔,问道:“你当初,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那时你是陛下。” 恍然之间,燕南天彻底明白了过来。 他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紧握住剑,他一跃下了城楼。 在王莺莺的注视之下,燕南天杀进了那城外肆虐的妖怪之中。 煞气血气裹挟着他,法力于剑,斩妖除魔。 这是王莺莺未曾见过的燕南天。 或许当初的当初,燕南天正是如同这般模样,从那边关苦寒之地,一路杀至的上京。 在恍惚的一瞬间,燕南天明白了许多东西。 或许那人间的百姓并没有完全说错。 这一切的变故,真的是因他,正是因为他那向道长生的私心,才让这个世道变成了这般模样。 “冤有头债有主,我还了便是!” 燕南天厮杀于其中,多年前的狠劲此一刻再度浮现而出。 他成为了这芸芸众生,走向了大道。 …… 三元道人的目光望去,见那跃下城楼的人,是何等的熟悉。 又是在一瞬之间愣神良久。 却又不知该作何话语。 他不明白燕南天的心思,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陛下到底是如何想的。 他到底是在为了天下人,还是为了他的道,为了他的私心。 三元道人分不清楚。 他摇了摇头,离开了这儿。 . . 在那梦法天下之见。 当初种下的种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 他习剑法,心中有道,走向了那座人间江湖。 机缘于身,得成大道,由武入道,拜入一方仙门,一切从未知开始。 仅十年岁月,少年便如鱼跃龙门一般,成为了这天下之见赫赫有名的天骄。 又或许是触动了大道,故而让这少年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 那一日抬头望天。 他好似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我之存在,在乎于天?” 他明白了过来,不再痴迷于这世间名利,他也不再是什么天骄,而是这广袤世界里一心求道修士。 看着这一幕幕的陈长生忽的沉下了心思。 他恍惚间又觉得有些熟悉。 好像自己所见的人,正是曾经的自己。 无外乎是一枚棋子,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被人安排好了结局。 陈长生陷入了对于自我的思考。 他再次问起了自己。 自己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些什么? 他想不明白。 日月流转,岁月迁移。 曾经那个拜入仙门的修士如今已经跻身一方,名动天下,谁人都知有一位道痴一心妄想改变这个天下。 他想让这个天下尽然有序。 “天下有天下的道理,上苍也该有上苍的规矩。” 他欲化天道,合天下之间大道,自为大道。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陈长生自己反而分不清楚了。 他清楚的明白这是一场梦,但当他见到那个为了一个念头而奋力拼搏的修士时,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那就是自己。 另一个自己。 陈长生手握着这大道,他忽然间有些想松手了。 他总觉得,眼下的人是在重蹈覆辙,他所追求的一切都是假的,就好像陈长生自己一样。 …… 赵玉清追寻自己的心魔而去。 他在这四方寻觅,未能找到心魔的一点踪迹。 不过无碍,他可以慢慢的来,他虽分不清哪个是心魔,但只要一旦接近,他心中总有警示。 毕竟,这心魔,本就是从他心里诞生出来。 直至这一日,他来到了人间,在那南方妖物肆虐的土地上,他感受到了心魔的存在。 可让赵玉清未有意料的是。 心魔却未曾逃避,反而是现身与他相见了。 赵玉清有些意外,抽出了腰间的木剑,指向那心魔道:“你当真是好胆,我不找你,你却要找上门来!” 眼前的心魔与他一般模样。 却听那心魔开口道:“我为何不敢?” 心魔大笑了一声,说道:“你是否忘了,你我同为一人,我是你的内心,更是你自己,你杀不了我的。” “休要废话!” 一言不合,赵玉清便出了剑。 但事实上,就如那心魔所说,他就是赵玉清,赵玉清也是他,二人你争我斗,无论是道法剑术还是神通,二人都对对方了解不矣。 争了十余个回合,谁也奈何不了谁。 那心魔停手,说道:“赵玉清,你在想什么,我要改变这个天下,让这里变的有意思,不再是那般无趣简单,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 赵玉清冷眼看着他,说道:“这是你想要的!” “我就是你!” 心魔的目光紧盯着他,说道:“你忘了我们在陈长生的梦法中见到的天下吗,那般世道,不正是你我所追求的吗,万物有灵,万事有机,大道万千,谁人都可追求,世事皆有道理规矩,人妖仙佛皆有大道,这不是我们追求的吗!” 赵玉清开口道:“那是假的!!” 心魔看着他,说道:“可我们,不是能将这一切变成真的吗?” 心魔抬起了头来,一步步逼近,说道:“既然这世界无趣,那我们何不改写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变得平等有序,让这个世界变得人人如龙,让这世间万物,再起恢宏序章。” “我们与人斗,与妖斗,与世间万物相斗,与这茫茫上天相斗!”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张:剑山! 在那心魔一翻慷慨激扬的言语之下。 赵玉清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说道:“天有天道,万事万物也都道理,何需多言,又何需多语?” “哈哈哈……” 心魔大笑了起来,说道:“若真不需,为何我又会出现于此,赵玉清真就真,假便是假,你分不清,我分的清!” 说着,那心魔举起手中木剑。 此一刻,赵玉清却似是失了力一般,抬手作挡,却又被那剑气横扫而飞。 他落出数丈之远,落在地上,口吐鲜血。 再回神时,却见那心魔已逼临眼前。 心魔对他伸出了手来,说道:“我们何不逆乱了这世道,改变这枯燥乏味的天下,起身随我一同,这不好吗?” 赵玉清怔在原地,他的目光看去,见那心魔伸出的手,却是愣了愣神。 他好似也在想一些事情。 有时候,有些话,似乎并没与错。 心魔便是他,他所说的一切,无外乎是自己的心思极端化所得的言语,并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 有些时候,他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心魔见其迟迟不动,索性伸手向前,一把抓住了燕南天的手。 赵玉清猛的回过神来,忽的甩开了他的手。 心魔眉头一皱,却听赵玉清开口道:“我与你,不同!” 而随后,赵玉清却是拾起了那落地的剑。 他看了一眼那心魔,却是径直离开了这里。 心魔抬起头看去,却亦未再有任何言语。 他们之间,好似陷入了僵持之中,不退不进,相隔一方。 心魔好似料到会有如此结果。 他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他道了一句,与赵玉清离去的方向所背离而去。 …… 初入修仙界的鱼红豆见识到了许多事物。 这儿有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修士,又有妖怪行走世间,此界之万物,皆为大道而行,所有的一切都缓步向前,就似岁月一般,从来不语,但却总会给人答复。 景无涯带他去了剑山,见了那个坐曾经名震天下的仙道剑门。 何等恢宏气派,可至如今,这座仙山却是陆续凋零。 “当年老子就是一个人一拔剑把这座山给杀穿了。” “你吹吧你就。” 鱼红豆不止一次听他说起这样的话。 景无涯笑道:“你还真别不信,我当真做过这样的事。” 鱼红豆道:“你之前还说你是剑山长老呢,怎么一转头自己打起自己了。” “呵呵,都就是往事了,不堪回首。” “是吗?” 鱼红豆撇了他一眼,反正是有些不信的。 “你瞧好。” 却听景无涯道了一句,随即将按手指放在嘴边。 一到哨声从那嘴边响起,响彻四方。 随即在鱼红豆的目光之下,便忽闻一道鹰唳响起。 在鱼红豆的注视之下,却见一只展翅而起的雄鹰忽的从那剑山之上跃起,张开那双翅而来。 鱼红豆瞪大了眸子,随即便见按一头目光锐利的黑鹰忽的转头而下。 在老剑修抬起头的那一刻,那只鹰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它亲昵的蹭着老剑修的脸,好似许久未曾见到主人了一般。 “哈哈哈,乖啊,乖啊,怎的,这么久没见到老夫,想老夫了吗?” 老剑修摸着它头,夸他乖巧。 还不等鱼红豆回神,却忽见几道剑气自那剑山之中升起。 鱼红豆见此大惊失色,说道:“你惊动了什么人了?” 老剑修的目光看去,只是淡淡的撇了一眼。 鱼红豆见那升起的剑光直奔他们而来,顿时就惊了一下。 他扯了扯老剑修的衣衫,说道:“奔着我们来了。” “怕个球。” 老剑修站起身来。 下一刻,四道剑光落下,化为四人。 四人见了面前之人,纷纷拱手低头,恭敬道:“见过十二长老。” 老剑修笑了笑,说道:“来的挺快啊。” 几人面面相觑,神色不定。 他们一时也不知晓景无涯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老剑修的目光看向了鱼红豆,问道:“小子,发什么呆呢?” 鱼红豆嘴唇微张,指了指面前的人,又指了指老剑修。 “他们,你……” 老剑修笑了一声,一把抓起了鱼红豆,说道:“走着!!” 下一刻,鱼红豆的视线挪移,身旁的老剑修好似化为了一道剑光带着他一路往那山中而去。 至这天穹,他才见识这这剑山是何其的广袤,是何等的气派恢宏。 原来他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真的是剑山的长老?! 老剑修大笑着,问道:“气派不气派?” 鱼红豆被这风吹的睁不开眼,说道:“风太大,看不清!” “哈哈哈……” 老剑修大笑了一声,随即带着他落入了山中。 随即便见迎面走来一人。 冬青剑仙拱手以礼,开口道:“见过景师叔。” “好小子。” 老剑修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修行的不错,来来来,给你瞧个好苗子。” 说着他就将鱼红豆推了过去。 鱼红豆愣了愣,不知所措。 冬青剑仙看向了鱼红豆,和煦说道:“还未请教小友。” 鱼红豆回过神来,说道:“在,在下鱼红豆,凡世妖修。” 冬青剑仙听后不由的看了一眼景无涯。 景无涯道:“看我作甚,反正你得给我教会了。” 冬青剑仙听后连连点头,说道:“领师叔法旨!” 景无涯笑道:“这才对。” 说着,他上前拍了怕鱼红豆的肩膀,说道:“我喝酒去了,你好生学剑。” “喂!” 鱼红豆本想喊住他,可老剑修一溜烟却就没了踪影。 鱼红豆愣在原地,回神后,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位冬青剑仙。 他连忙道:“不知剑仙名号。” “我号冬青,冬青剑仙。” 冬青剑仙笑道:“师叔既把你教给了我,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便跟着我修行。” 鱼红豆张了张口,本想着拒绝,可想了想,似乎自己好似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冬青剑仙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别担心,师叔不免玩闹了一些,但这就是他的性格,我剑山有剑典无数,定会有你喜欢的。”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两盘棋 这世间的变化总是让人觉得恍惚。 当魔君再来看这人间,却见此地一团乱麻,各方势力跻身于此,为那人道的气运而来。 修仙界的道修暗道劫难,以‘封神’之名,光明正大的来图谋这人道的气运。 “聪明。” 魔君都不禁赞叹了一声。 这所谓的封神,不仅名正言顺,到时候若不成事,亦能躲开因果,这样的法子,当真是两全其美。 “可是,这是本君看上的东西,怎能让你们搅合了。” 魔君踏入了这一方人间。 余有鱼在边关望着,她吃着炊饼,身旁的剑晃的厉害,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一样。 “听雨,老实点!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余有鱼有些不解,却也没当一回事。 直至她吃完了炊饼,却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炊饼好吃吗?” 余有鱼怔了一下,猛的回过头来。 她看向面前的人,一时间没认出来,“你是谁?” 她身后的听雨剑忽的颤了一下,破开那长布包裹,飞了出来。 余有鱼慌了一下。 本以为听雨剑会落在自己手中。 可不知怎的,剑却直奔面前的人去了。 魔君伸手握住了剑。 听雨剑对其表示这亲昵与想念,这却让魔君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余有鱼看着这人的面容,猛的想了起来。 “你是,你是……” 余有鱼惊呼道:“你是那个疯子!啊!是你!” 魔君握着听雨剑,看向她时脸上重归柔和。 他道:“多谢你这些年为我保管听雨。” 余有鱼愣了愣,她走上前去,问道:“你变化好大啊,我都认不出来了!啊,你没老,收拾干净了居然这样好看!” 魔君听后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他将听雨剑递上前去。 余有鱼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 魔君说道:“握着剑。” 余有鱼听话的握住了剑,问道:“这是你的剑。” 魔君说道:“为表谢意,陈某送你登仙道!” 说着,魔君忽的抬起头来,双指一点,落在余有鱼的眉心之处。 霎时间,无数的神通术法,功法典籍落入了余有鱼的脑海之中。 余有鱼顿时脸色一变,随着那脑海之中的东西越来越多,她越发感觉头疼欲裂。 可她却又动弹不得,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我头疼!!” 余有鱼喊道。 魔君平静说道:“马上就好了,马上。” 随着魔君收回了手来,余有鱼忽的卸了力气,倒在了地上。 魔君见此也未多说什么。 他就要离去。 却见那听雨剑追了过来。 魔君回头看去,他的目光看向听雨剑,他不是陈长生,故而对这柄剑感到很是陌生。 听雨剑晃动着,好似在说带上他一般。 魔君对他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一柄好仙剑,可惜你认错了,我并非是你的主人。” 魔君留下了这句话。 听雨剑忽的顿住了。 魔君迈步离开了这里,没有回头看那柄剑一眼。 听雨剑自认为自己没有认错,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主人,可为何开口却又说出这样的话呢? 他不明白,更想不通。 一柄剑也迷茫了起来。 …… 当余有鱼醒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再一思索,那脑海里尽是仙道典籍,剑法神通,一时愣在原地。 “这都是什么?” 余有鱼恍惚了一下。 忽的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顿时左右张望了起来。 人呢? 她找不到那个人了。 再一低头,却见听雨剑就静静的躺在一旁,没有动静。 “听雨,听雨!他人呢?” 余有鱼抱着听雨剑问道,可听雨剑却半晌都没有什么答复,就好似死了一般。 余有鱼在这周遭来回找着,依旧没有见到那道身影。 她不明白这个人来的意义是什么。 不是来取剑的吗? 为什么剑也没有带走? 余有鱼想不明白。 “听雨,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一声啊,你怎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她抿了抿唇,可抱着的听雨剑却依旧平静。 余有鱼长叹了一声,有些无措了。 她闭上了双眸,那仙法典籍了然于心,一时间也让她感到恍惚。 这是登仙路啊! . . 当魔君再度陷入沉睡之中,消失在这世间。 他的意识回到了那轮回之间。 睁眼时,却见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是陈长生的一道神念。 这道残魂,曾留在鱼红豆的识海之中,随着那蜉蝣诅咒生而复死。 魔君看向他,说道:“本君以为你还要找上许久。” 陈长生的神念摇了摇头,说道:“我在轮回里并没与找到他,反而找到了你。” 魔君从那天帝的位置上走了下来。 他的目光看着陈长生,说道:“想的明白吗?” 陈长生道:“你代替了他,又或者说,你窃取了他肉身,魔头,你当真大胆!” 魔君随即笑了起来,说道:“我与他本就密不可分,又何须窃?” 陈长生冷哼了一声,说道:“总有一日,他会取回肉身的,你便等着吧。” 魔君摆了摆手,说道:“没这个机会了。” 魔君抬起手来,眼前浮现出一片棋盘。 那上面早已有了棋子,林落各处。 “我执黑,欲屠龙,如今已至尾声,这条龙已经无处可逃了。” 陈长生见此皱起了眉头。 他缓步上前,坐了下来。 却道:“你就这般确信?” 魔君道:“我有八成胜算,而他,半成都没有!” 陈长生看向了那棋盘,却是沉思了起来。 他忽的抬起头来,嗤笑道:“你弄错了棋盘了。” 说着,却见陈长生抬手一翻。 眼前的棋盘忽的翻转过来,长袖拂过,那棋盘之上再度浮现出了一盘棋。 这一棋盘,只有黑白,没有天地。 魔君见后神色微变,但很快却就平静了下来,瞧了片刻后,那脸上却又浮现出了笑意。 “有意思,有意思……” 他摸了摸下吧,随即抬手,捻起一颗黑棋,思索不过片刻,落子棋盘。 陈长生见此举起了白棋,坐在那棋盘前沉思了起来。 “下两盘棋,我就一定会败吗?” 魔君笑了笑,说道:“可笑。”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嫁衣 这场对弈终究会持续很久。 起初时魔君落子只需片刻,可越到后面,却是越发需要深思熟虑,慢慢的,魔君却是发现这一场的格局大为变动,一子落下,黑棋忽的变幻了格局,转盛为衰,那白棋死死的咬在一边,第一手落下的子,此一刻却成为了伏笔。 “屠龙……” 魔君恍然间发现,这一盘棋,与那棋盘背面的一盘大棋是何等的相似,由开始就落下伏笔,一直循序渐进,让人难以察觉。 这一个钩子,在第七十九手才显露出来。 魔君的目光不禁看向了陈长生的那一缕神念,却见其面色与他一般,焦灼不矣,此棋两方都有还有机会,未到最后的时刻。 魔君说道:“你想屠龙,那我偏送你一颗子。” 说着,他落下一子。 眼前的陈长生神色微变,再捻起子后,陷入了长考之中。 魔君笑道:“棋盘之上,屠龙何其之难,伏笔再多又有何用,计谋欠差,便是计谋欠差,只能说你火候不够。” “是吗?” 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他,说道:“我不过是他一缕神念罢了,若是他本人来,不见得会像这般吃力,只是我心力不足而已,你是完整的,而我不一样,你会输,输的彻彻底底。” 魔君听后笑了起来,说道:“你就这般笃定?” “我相信我自己。” “可笑。” 魔君站起身来,随后道:“你慢慢思考吧,这盘棋留给你,你便多思考一段时日。” “不必了。” 却见陈长生忽的落下了子。 他的目光看向魔君,说道:“就算你看出了这一步又何妨,我亦有后手,魔君,该你长考了。” 魔君听后神色微变,他迈步向前,看向那棋盘。 一时间神色变幻莫测。 有些惊讶,有些诧异。 再想这后二十手,又是一片诡棋。 这白子不知怎的前后有了呼应,首位相连,欲屠大龙。 似乎从一开始,白子就是奔着屠龙而去的。 魔君大惊失色,坐下之后,不敢轻视,正如陈长生一般,陷入了长考之中。 而陈长生的这一缕神念,此刻却是心力疲乏,这一盘棋,费的心力不是一点半点,他不过一缕残魂,是万全不够用的。 甚至于,他这一缕神魂都有了飘散之象。 他坐在一旁,一边稳住神念,一边等待着魔君的长考。 这天下是棋盘,而他们二人之间亦有一盘棋。 一阴一阳,相互对立。 …… 在那梦法之间。 那位一心合道的修士在一处山野之间参悟得了妙法。 “道法自然……” “自然……” 当他抬手,世间万物为之所用,天地道韵落入其掌心之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样的玄妙之感让道人感受良多。 他心中思绪微妙,好似明白,眼前之道,便是合道的关键。 道人抓住了一缕机会,可却又残破不了其中。 何谓自然? 何谓天道? 这一切,都说不清道不明。 这本就是一条玄而又玄的路,越是走到深处,便越是分不清真假来。 前路迷茫,尚需努力。 陈长生望着那道人悟有所得,心中不由的欣喜几分,这也意味着,合道的一日不远了。 可他又害怕,害怕有朝一日眼前的人明白一切,这不过是一场算计,眼下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大梦。 陈长生颇感无奈,却又别无他法。 …… 在这期间,玉萱曾来看过一眼。 见陈长生盘坐于此,沉入大梦好似化作朽木一般,她本是想进去一观,可到了这儿,却又顿住了步子。 玉萱有时候也在想,自己是否真的认错了人。 或许有时候,真的分的清楚一些。 陈长生是陈长生,陈凡是陈凡。 二者虽密不可分,但却又确确实实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玉萱的心思复杂,她亦似陈长生的一般,参破不了这红尘琐事,故而才会恍惚,才会莫名其妙的附上好意。 就好似满月说的,这不过是爱屋及乌,而非真假之说。 “唉……” 玉萱留下了一声叹息,离开了这里。 她回到了那孟婆殿里,继续熬着汤,那般能够让人忘却前世今生的孟婆汤,有时她自己都想要尝上一碗。 …… 余有鱼在这南域防线之上见识了不少妖怪,分清了妖与怪的区别。 自她踏入仙道开始,气势便开始节节攀升,当初不敢面对的妖怪,如今被她踩在脚下,这样的忽然的变化,也让余有鱼有些错愕。 “这便是仙道吗……” 余有鱼惊叹于自己的本事,这是她曾经不敢想的。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随着各方修士与武人杀灭这南域的妖怪,归还天下。 可直至一日,她被一只妖怪引入了深山之中。 “阁下好神通。” 方才的妖怪消失了踪影,随即却见一位衣着干净的人从那林中走了出来。 沙棠的目光看向了余有鱼,却是对她手中的那一柄剑尤为好奇。 余有鱼眉头一皱,开口道:“你是什么妖怪,装神弄鬼寓意何为?!” 沙棠和煦一笑,说道:“莫要激动,在下寻上你,无外乎是想聊一些事情。” “阁下神通不凡,绝非寻常传承,不知师承何人?” 余有鱼举起听雨剑来,说道:“废话少说,看剑!” 可不过三个回合,余有鱼就败下了阵来。 听雨剑被打落,自己也倒在了一旁。 沙棠将那听雨剑拾起,说道:“好一柄仙剑,在你手上却是埋没了。” 余有鱼紧咬着牙,站起身来,她低估了眼前的妖怪,这根本就不是平日里那些侵扰防线的妖怪能比的。 沙棠回过神来,看向余有鱼道:“我观阁下乃是人才,这人道仙道心思复杂,明争暗斗,阁下不妨入我洪元天下,迎世道辉煌。” 余有鱼却道:“笑话,我堂堂人族,怎会入你妖道。” 沙棠听后却是顿了顿,轻笑道:“人族?” 他摇了摇头,说道:“可怜似你一样的人却被蒙在鼓里,你们以为自己是在为谁卖命,什么都不知道,却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趋名逐利 余有鱼听着这话皱起了眉头。 却听沙棠接着说道:“你当你们是在为山河百姓而战?哼……” 他往前走了两步,说道:“你以为那些上届仙人为何而来?他们从不生于此地,又怎会白费力气为了那所谓的大义前来?” 余有鱼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沙棠说道:“是气运!这一切,都是因为气运而起!下凡的上仙是因气运而来,那所谓的‘封神’根本就不是天意,而是人为,从一开始他们就布下了局,以此拯救沧桑黎明之名义,光明正大的瓜分人间的气运,可怜你们这些为大义而来的人,白白惨死,却连名字都不能留下。” “住口!” 余有鱼打断了他,她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妖怪的话,但亦是对此抱有存疑的态度。 又或许是,她早便有所猜测,曾也想过,只是不明白根本的原因又在何处。 沙棠对她笑了笑,说道:“你可知为何曾经从未有过这样庞大的妖乱,近些年却变得如此猖獗。” “那都得归功于你们的皇帝,是他一心向道,将这天下之间的气运聚拢进了那玉玺之中,凡人失去了气运的庇护,妖魔鬼怪不再惧怕因果,食人进补不再存在负担,可怜你们这些人却浑然不知,只觉得这是我妖族起乱,哈哈哈,分明是你们自己召来的祸端,皇帝只顾一己私欲,置百姓黎民于水祸之中。” 沙棠大笑道:“你到底在为谁卖命?又值得为这些人卖命吗?” “我让你住口啊!” 余有鱼提剑杀去,抬起手来,掐动法诀,一抹金光附于剑上。 可在刹那之间,沙棠却仅以双指夹住了那一柄上前而来的剑锋。 他随手甩开,余有鱼随着剑倒向了一边。 沙棠说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阁下若有归顺之心,可以再来此地寻我,我会在这里待上一月,过时不候。” 余有鱼嘴角浮现血迹。 她的目光望去,却见那妖怪一晃神间便没了踪影。 她啐了一口嘴里的血,一时却有些恍惚。 “余前辈!!” 余有鱼的目光看去,答了一声:“我在这。” 她顺利的被人找到了,来者亦是江湖武人,与她有些交情。 当人问起余有鱼在那林中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余有鱼在片刻的沉思后,却是摇头否认了沙棠的存在,更没有提起那妖怪说过的话。 她也在想,那妖怪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她疑惑了许久,直至几日过后,她找到了权山的三元真人。 “道长,我心有疑惑。” 三元道人看向面前的人,回忆了片刻后想了起来,说道:“啊,是你,贫道记得你,你与如意郡主颇为亲近,坐。” 余有鱼顿了一下,随即坐了下来。 三元道人问道:“我见你身有法力,是入了修行大道?” 余有鱼点了点头,说道:“机缘巧合。” “妙哉,世言不假,有仙缘者无须多求。” 三元道人问道:“你有什么疑惑。” 余有鱼顿了一下,问道:“道长,我曾问过许多上了岁数的老人,他们说,几十年前,这世道不像是这样,四处都有妖怪作乱,这些妖怪好似忽然之间出现的一般,我想,这里面定有什么道理,不知道长可否为我解惑?” 三元道人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这洪元天下之起,就似北域草原之中的游牧民族一般,他们分散各地,各自为主,当一位雄主出世后,便将这一切整合在了一起,故起大乱。” 余有鱼的目光看着三元道人。 当三元道人与之对视,心中不免漏了一拍。 余有鱼道:“可我却听到了不一样的说法。” 三元道人听到此言却是忽的沉默了下来。 他似乎明白余有鱼来的目的。 余有鱼看着他,说道:“道长知道,对不对,所以方才的一翻话,无外乎是在隐瞒,真正原因根本就不是因为妖族的分散。” 三元道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余姑娘何必纠结于此呢,我们是为了这天下……” “所以是真的?” 余有鱼站起了身来,说道:“是那人皇为了一己私欲合了人道气运,才让妖族乘虚而入,所以这一切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三元道人沉默不答。 余有鱼恍惚了一下,她站直了身子,舒了口后又追问道:“那些下凡而来,所谓封神,拯救黎明的上仙呢?他们呢,他们真的是为了口中的大义吗?” 三元道人沉思片刻,所到:“有一部分是为了大义。” “呵呵……” 余有鱼听后问道:“又占多少?” 三元道人再度沉默。 这似乎本就不是一个光彩的事情。 在片刻后,三元道人才开口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本质上都是如此,论迹皆为善,论心无好人,余姑娘何必纠结于此呢,我等只是想还这世道一片安宁。” “道长呢?” 余有鱼却没理会三元道人的话,她踏步向前,问道:“道长又是为了什么?” 此一言,让三元道人彻底闭上了嘴。 余有鱼见他沉默不语,彻底明白了过来。 这般纷争之下,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有所求,他们为利而来,皇帝为了成仙弃百姓而不顾,江湖上的人来到此地为斩妖扬名,下凡的上仙是为了这人道的气运,眼前的道长亦有所求。 说什么论迹不论心。 余有鱼不明白,她深深的看到了这世道的丑恶嘴脸。 “可笑。” 余有鱼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她摇头苦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里已经不是她的江湖了。 她的江湖是仗义执剑,而非如此为利而往。 师父曾教导她的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从不是为名为利。 但当她明白这一切的真相时,却是彻底对这个世道失望了。 这是人为的灾祸,是利益的往来,每个人的嘴脸在余有鱼的眼中变得丑陋了起来,心中也生出了一股厌恶之感。 她厌恶这个天下,这个世道! 无知的皇帝,虚伪的上仙,还有那些趋名逐利的人们……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杀入皇宫 相比起南域如今的局面。 那沿江一片的妖坊却显得平静了许多。 相安一方,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事也不顾。 曾经的魏王如今管理着这一切,几番改革之下,让妖坊逐渐富足繁华安于一方,有时候赵霖也很恍惚,有时总觉得自己还是魏王,只是手底下换了一批人而已,哦不对,应该是换成了妖怪。 不过,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世道变化,终究会影响到妖坊的太平。 “近来有很多将我们妖坊与洪元天下混为一谈的人,下面可是出了不少乱子,一些妖怪也怨声载道的,只道是无妄之灾。” 赵霖听着这样的情况,也很是头疼,因为这件事怎么都解释不清楚的。 人道与妖的关系因为洪元天下变得恶劣,如今妖已经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存在,基本上都没有半点解释的余地的。 这也影响到了妖坊长久的安宁,始终不是一个好法子。 依照赵霖的想法,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妖坊与人间分隔开来,这样才能解决大部分的冲突。 但到底去哪,又成为了一个难题。 总不能并入洪元天下吧,那便失去了妖坊本来的意义。 鹿绮山的目光看向了赵霖,说道:“前些日子,洪元天下来了一个妖怪,找我聊了一些话,有意拉拢我们,希望我们南下并入洪元天下。” 赵霖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没可能的事,这个天下,到底还是得由人来做主,妖怪不行的……” 人道护不住天下,妖就护的住了吗,到时候只怕争斗只会越发繁多。 鹿绮山道:“可是总是要想个法子,妖坊的存在也在逐渐被世人所发现,到时候调转头来,这天下间的人或修士,都会将我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赵霖沉默了下来,他深思了许久,只有说道:“此事,恐怕得请示坊君才行,我们住不了主。” 鹿绮山点了点头,亦是认同。 可当几位坊主一齐去坊君,寻求答复时。 獾妖却告诉他们说:“或许是大家日子过的太安逸了,才忘了当初是何等艰难,既然道理说不通,那么谁来我妖坊惹乱子,那便将他们给打回去,打伤也好,打死也罢,总之要告诉他们我们妖坊不是好惹的。” 赵霖听到这一番话后思绪也乱了起来。 他明白,或许妖坊很长一段时间不得平静了。 獾妖冷哼了一声,说道:“另外告诉权山的道修,这是他们的失责,善恶对错分不明白,那我妖坊便反着来,并入洪元天下也不是不能选!” 坊君的果断让几位坊主都暗自松了口气。 他们着实不不想忍让了! 有了这一翻话,便不再担忧了。 …… 余有鱼在离开了南域后,她便直奔上京而去。 她要亲自去问一问那皇帝,为什么这样选。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这天下纷争是那皇帝铸就的,那余有鱼便要去问个明白。 大不了便杀了这个皇帝,总会有人顶上来的。 那一日宫门口的禁军见那女子迈步而来,靠近这宫门时抽出了腰间的剑。 禁军统领皱起了眉头,“皇宫重地!不得靠近!” 余有鱼却未曾有半分停步,抬起手中之剑,挽起一道剑花。 剑气纵横而去,在那光亮之下恍惚了双眸。 数十位禁军都是面色一愣,再回神时,却见自己的脖间传来一抹刺痛。 伸手摸去,却见一缕鲜血溢出。 众人顿时感到遍体生寒,仅是一刹,他们皆被抹了脖子,只差分毫能伤入死脉。 也就是说,眼前的人只需眨眼,便能杀了他们所有人! 余有鱼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么从那一群禁军身旁走过,没有人敢拦她。 所有禁军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宫门口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宫中,一时间宫中所有的护卫禁军尽数朝着宫门靠了过来。 而身在皇宫之中的解环也在大监的口中得知了外面的变故。 “陛下,有刺客杀进宫里了!” 解环听后愣了一下,“杀进宫里?刺客?” 当大监解释了一遍后,解环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哪里是刺客啊,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宫里,分明就是强攻。 “只有她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 解环顿了顿,心中却是有些担忧了起来。 这般看来,来者绝对不是什么善茬,恐怕也绝非凡人。 若是这般,自己还真对付不了。 “权道宫的道长来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 “嗯……” 解环面色沉着,静静的在这里等着。 不多时,大监便再度通报,“陛下,已经查明了那刺客的身份,此女名唤余有鱼,乃是曾经江湖中南北楼主王平安座下弟子,更是如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斩妖剑仙!只是不知她为何杀入宫中。” “陛下,权道宫的道长已至,已与那刺客交手!” 余有鱼所学的东西,绝非是这凡世之间的道修神通能够比拟的,当初‘魔君’交给她的东西,甚至可以说贯彻了几乎近千年的岁月,神通术法更是上上乘。 其施展出的神通,可以说是眼花缭乱。 权道宫的道修足足四人,却都难以招架。 “你到底是何人?!” 余有鱼抬起手来,听雨剑落回了手中。 她道:“四位道长,我劝你们最好是让路,在下如今与谁都不讲情面,我真的会杀了你们。” 四位道人听后顿了一下,见余有鱼的目光,又觉那杀意荡起,方才知晓,此人并非是在吓唬他们。 她已动了杀心。 道人却道:“人皇关乎着天下百姓,阁下有通天的本领,却为何纠结于此呢,这不是自损道基!” 余有鱼道:“古往今来,皇帝换了不知多少位,再换一位又怎么了?” “你们让不让?!” 说着,她手中的听雨剑飞梭而起,立在了她的身旁。 那剑锋锐利,直指面前的四位道人。 四位道人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这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可如今几位长老跟掌门都已南下,他们更没有办法。 皇帝不能死……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往后你可以是 “有鱼!” 一道声音忽的从身后传来。 余有鱼愣了一愣,回头看去。 却见一位身着深色长裙的老夫人缓步走了过来。 余有鱼愣了愣,张口道:“董姑姑……” 董赤玉的目光又看向了那四位道长。 四位道人微微一愣,相互对视了一眼。 董赤玉来到余有鱼的身前,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余有鱼抿了抿唇,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来讨个说法。” 董赤玉看向了那柄悬着的听雨剑,她伸出手来,见那柄剑握在了手中。 她道:“你如今杀进去,名不正言不顺,最终只会身陷囫囵。” 余有鱼摇了摇头,说道:“姑姑,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世道太虚伪了,所有的一切都似假的一般,人也如此,妖也如此,神仙亦是如此。” 董赤玉听后轻叹了一声,说道:“这世上什么事是真的?” 余有鱼抿了抿唇,回答不上来。 董赤玉伸手,拍了怕她的肩膀,说道:“人生在世,无外乎是一场修行,你如意姑姑曾也疑惑过,也似你如今这般迷茫过,终会有这么一个过程的。” 余有鱼听后却是再度摇头,说道:“姑姑,人在这世上走一遭,真的只是为了看一看世道,明白一些道理吗,我跟你们都不同,我始终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而不是见了,看了,也就算了。” “可你这样做,最终受伤的只能是你自己。” 董赤玉这般说道:“越是偏激,只会越发深陷泥潭。” “所以姑姑是来劝我的。” 余有鱼的目光便得冷了下来,说道:“是来当说客的?” 董赤玉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想让你明白,你如今在做的事情,会导致何种后果,若是那个人死了,这纷乱的天下又将变成何种情况,虽说他的确有错在先,但如今却还不到他死的时候,而你的所作所为,却会导致这个天下逐渐走向凋零,或许这天下真的会因此而毁。” 余有鱼却是说道:“姑姑,我不是菩萨,我这儿只有简单的道理,有些错犯下了,那便只有死才是他的归宿,总有人能当皇帝,为什么换一个就不行了?比他燕南天有才有德之人,这天下数不胜数。” 说着,她便回过了头,再无耽搁。 抬手之间,施一神通。 大风卷积而起。 面前四位道长大惊失色,被那一阵风吹散开来。 余有鱼踏步向前,顺着那阵风而起,落地已至那大殿之前。 董赤玉握着听雨剑,目光望去,轻叹了一声。 余有鱼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便推开了大殿的门。 伴随着推门之声,那殿中的场景显露眼中。 皇帝坐在那位置之上,案桌上放着那一方传国玉玺,人道气运皆在其中,而他的手正按在那玉玺之上。 解环正平静的看着她,二人相视无言。 余有鱼在见到她的一刹那愣了一下。 这张面孔,很是眼熟。 余有鱼似乎在哪里见过,甚至是记忆犹新,仿佛就在不久之前。 她没有着急着动手,反而是迈步走去,一步一步,来到了解环的面前。 “你是谁?” 余有鱼的眼中露出了短暂的诧异。 随即一抬手,那身后敞开的大门关了起来。 解环的目光看向她,说道:“你找错人了。” 她表面平静,手却紧紧的抓着那传国玉玺,她明白,只有这样东西能救她的命。 却见余有鱼伸出手来,一把将解环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了下来。 另一张面孔落入余有鱼的眼中。 余有鱼看着手中的人皮面具皱起了眉头,她道:“燕南天去哪里了?!” 解环轻叹了一声,说道:“他出宫去了,不知去了何处。” 余有鱼将那人皮面具扔下。 她的目光冷冷的扫过解环,等着她的解释。 解环随即开口道:“年初的时候……” 她将这些事情娓娓道来,余有鱼平静的听着,只是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可笑。 他燕南天当真是不顾这天下死活。 身下的位置都能交给旁人,他何曾将这天下黎明放在眼里,目光早已被那长生仙道所遮蔽。 听完这一切的余有鱼陷入了沉默。 她的目光看向了解环。 二人目光相对之间,解环好似到了这生死之间。 余有鱼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缓缓从那传国玉玺之上挪开。 解环瞪大了眸子,心中恐惧让她脸色大变。 余有鱼道:“你不必这样紧紧护着,这一方玉玺上没有半点气运。” 余有鱼将那玉玺拿起,说道:“真的估计已经被燕南天带走了。” 她随手将那玉玺放下。 打量了解环的面孔后,又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人皮面具。 随后便见余有鱼抬起手来,捧向了解环的脸,法力流露于指尖,而那指尖划过的地方,一点一点的也在发生着变化。 “你,做什么……” 解环面露惊恐。 “莫怕。” 余有鱼仅是道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 这一次,不再是障眼法,更不是人皮面具。 解环能够感觉到,她的脸上,从皮到骨,都在发生着变化。 片刻后,待余有鱼收回手来时,解环的面孔彻底发生了变化。 “如此,便是真的了。” 余有鱼道了一句。 当解环摸向自己的面孔,见那骨骼凹凸皆已不同,她愣在了这位置上,眼中流露出了无错的神色,而更多的则是不解。 “你不杀我?”解环问道。 “杀你作何?” 余有鱼说道:“你又不是燕南天。” 她回身往后,却又忽的改口道:“不过你往后可以是。” 解环听后愣了一愣。 却听余有鱼道:“待我去取回传国玉玺,你便是真正的皇帝。” 说罢,余有鱼也不管解环变化的脸色。 随即她便径直朝着外面走去。 四位道长已经从那地上站了起来。 余有鱼的目光看去,却是根本就不在意。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董赤玉的身上。 缓步走了过去。 “姑姑,剑该还我了。” 说着,余有鱼握住了剑。 董赤玉愣了一愣,问道:“你没杀他。” 余有鱼摇了摇头。 “那不是我要杀的人。”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真是个人才 方才到上京城的余有鱼又直奔南方而去,只因她在为解环捏脸的那一刻,便想起了自己在哪里看到了这幅面孔。 便是她来的时的地方。 即刻快马加鞭,赶往南方。 …… 而在这一切事情过后,解环仍旧惊魂未定。 她来到了那镜子前,目光望去,自己那副面孔已经万全变成了燕南天,看不出一点破绽,不知比那人皮面具逼真了不知多少,不管是笑还是皱眉,都看不出半点不同来。 可站在镜子前,解环却越发恍惚了。 她回想起余有鱼走时说的话。 口中也不禁喃喃道:“我到底是谁啊……” 这样的痛苦,大抵也只有解环自己才明白。 听闻了宫中事变,户部尚书童念一也赶了过来,到的时候刺客便已经走了。 当她来到这宫里,见到解环的时候,却感到了有些许不可思议。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若非解环不假掩饰的声线,就连童念一也分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燕南天还是解环。 解环听后心中一怔,她摇了摇头,对此没有过多的解释。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玉玺之上。 这玉玺也是假的。 真正的玉玺,燕南天早便带走了。 想想也是,这样的东西,燕南天又怎可能随手交给别人。 解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若我有朝一日,真的变成了燕南天,你还会来看我吗?” 童念一听后愣了一下,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听不明白。 “你便是你,怎么又成了燕南天了?” 解环抿了抿唇,她好似预感到了什么,总觉得这一日似乎不远了。 童念一无法明白解环的心思,在这样的踌躇与不解之间,大抵也只有解环自己才知晓自己到底陷入了怎样的囫囵之中。 人这一生短暂无比,可她却不能做自己。 这不是她想要的。 解环眼中划过一滴泪水,说道:“念一,我好像错了,大错特错……” 童念一不明白她为何说这些话,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 这世间诸多事情,皆有缘法。 赵玉清清楚的知晓这劫从何来,心魔又从何来。 他没有再对那心魔动手。 他们之间,好似是背道而驰,可暗暗的却又好像有着同一个期盼。 在许久的沉思之间,赵玉清也陷入了无错之中。 尽管那心魔有些话说的偏激,但却又的确鼓动了赵玉清的内心。 这本就是一个无趣的天下。 远远不如那大千梦法。 这天道,也甚是无趣。 赵玉清这样想着,陷入思绪之中无法自拔。 而那心魔,如今则是在这洪元天下之间,暗自落子,欲要将这个天下搅的天翻地覆。 洪元天下的兴起尤为之快,一方面是因为人道的打压,另一方面,则是对于那气运的窥觊的妖怪或是魔修实在太多了。 上届魔修亦有参合进来,这也让洪元天下实力大增。 但同样的,也让洪元天下内部变得复杂了起来。 最不屑于跟那些魔修打交道的莫过于沙棠了。 沙棠总觉得这些魔修不是什么好东西,而妖主却又接纳了这些魔修,这与沙棠的想法背道而驰,他想要的,是一个似人间一般,却由妖怪做主的天下,这里面不能掺杂任何东西,这是种族之别。 “照你这样的想法,北面的妖坊或许才更适合你。” 沙棠看向这心魔,说道:“妖坊过于安宁了,他们不具备逐鹿天下的资格,这就好似王朝之中藩王与地主的区别。” “我看未必。” 心魔说道:“那妖坊不过是潜龙在渊,必要的时候,怕是会搅动风云。” 沙棠也很认同他的话,说道:“这世间风云变幻,都是忽然之间,无外乎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机会都是参半的,妖坊未必能抓的住。” 心魔笑了起来,说道:“有道理。” 他顿了一下,说道:“不过你的一个想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 “什么?” “关于魔修。” 沙棠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话就说的奇怪了,比起那些个魔修,你反而更像是魔才对。” “那你跟我说什么话。” 沙棠耸了耸肩,说道:“你不一样。” 心魔笑了笑,说道:“魔气,又作世间污秽之气,我并非污秽,我无外乎是一个偏激的念头而已,虽说偏激,但我还是我,对于魔修,依然是有些不看好,他们已经脱离了本质,真正的魔,应该是思绪控制气而动,而非被那魔气所操纵思绪。” 沙棠听后微微挑眉,说道:“我还是好奇你到底是谁的心魔。” “少打听。” 心魔道了一句,说道:“知道了你会害怕。” 沙棠摸了摸下巴,听到了反而更好奇了起来。 心魔岔开了话题,说道:“你且看着吧,这些个魔修早晚会出问题,如今上界魔修的思绪过于被魔气所影响了,最终怕是会变为怪,而且似魔道这样收拢人心的方式,也尤为容易出问题。” “什么问题?” “内斗。” 心魔说道:“就是因为那心魔引导之下的偏激,底下的人都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若是暗中有一推手,那他们内部就会争个不停。” 心魔顿了一下,说道:“我早年就听闻过,在久远的岁月里,魔道也曾兴盛一时,后来的覆灭一方面是因为正道的打压,但最主要的,还是内部的争斗,难以平息,越发严重,才让人有机可乘。” 沙棠思索了起来,却是摇头道:“太远了,我完全没听说过。” 心魔笑道:“你是个人才,不去修仙界看看可惜了,等你见了过后,眼下这点风光你就不见得会在意了。” 沙棠却是摇头,说道:“若是眼下这点风光都握不住,更何谈上界。” 心魔听后笑了起来,说道:“你小子真是人才一个。” 沙棠知晓他这是调侃,但却也没有在意。 他心头忽的想起了余有鱼。 这个道法神通非比寻常的女子,这一转眼已经快有一月了,再等不来他也得走了。 可惜…… 不能为他所用。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真假玉玺 当余有鱼来到了这南域,再度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燕南天在那城下与妖物厮杀着,他手中的剑没入妖怪的眉心,抽出后血溅满身。 他嘶吼着,却又被那妖怪临死前狠狠的抓了一爪。 胸膛之上留下一道深壑的血痕。 燕南天却只是抬手于身上点上了几个穴位,随后便涌入了另一片妖潮之中。 余有鱼看着下方混乱不堪的场景,目光之中却没了往日的神采,她只是看着,什么都没有做。 人力终是有限的,燕南天也是如此,在这南域妖怪的攻势之下,基本上都是一轮换一轮,要么死在下面,要么便是及时抽身回来,修养一阵后再继续上。 当燕南天折回城内,抬起头时,却发觉了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眸子。 他与余有鱼对视,微微皱眉。 待燕南天进了城门,随即便上了城楼,找到了余有鱼。 余有鱼见他身上染血,那胸膛的伤痕却还没有完全止血,不仅觉得荒谬无比。 燕南天看着她,说道:“我记得你,江湖上的斩妖剑仙。” 余有鱼侧目看向他,说道:“我以往不认得你,走了一趟上京后就认得了。” 燕南天听后顿了一顿,随即明白了过来,索性直言道:“找我何事,直言就好。” 余有鱼说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 “你是想弥补,还是怎么?” 余有鱼这般问道。 燕南天听后笑了一声,说道:“说来令人耻笑,我留在这里,确实有几分想要弥补的想法。” “几分?那其他的呢?” 燕南天想了想,却又不太明白的摇了摇头。 他其实有时候也不想不清楚。 在这修行一路上总是有些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诸多事情,都讲究一个缘法,他觉得自己该留在这里,于是便留下了。 余有鱼道:“同样也是有所求,又或是有利可图。” 燕南天听后愣了愣,想了想后却是说道:“你说的的确也不错,论心而言,的确是有所图。” 余有鱼已经不想跟他多说了。 她索性拔出了剑,仅是刹那便抵在了燕南天的咽喉。 燕南天见着那抵在咽喉的剑,迟疑了片刻后道:“你是为了来杀我的?” “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余有鱼说道:“难道你不觉得自己该死?” 燕南天听后顿了顿,摇头却又点头。 “我也分不清,说该也不该,说不该其实也有几分道理,毕竟这天下之间的确有过一段安宁的岁月,世上从来记坏不记好,好起来时说你好,坏起来时便只有坏了,其余的什么都忘记了。” 余有鱼听着这话,说道:“早年你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 “嗯……” 燕南天亦是承认了这句话,随即说道:“但这样的话后面总是跟着一句转折,没有意义,又何必说这么多废话呢,你若是要杀我,现在大可将剑刺入我的咽喉,不必等待。” 余有鱼平静的看着他,说道:“玉玺。” 燕南天听后眉头微挑,说道:“你是为了玉玺而来?” 余有鱼道:“你不做皇帝了,但还有人要做。” 燕南天听后却是不解的问道:“你去了上京,难道就没见到玉玺?” 余有鱼道:“你留了一方假玉玺在皇宫,莫非当别人看不出来?” “假玉玺?” 燕南天听后神色一变,却道:“你等一会……” 他道:“我走的时候,留下的是真正的玉玺,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成了假的了?” 余有鱼手中的剑往前抵了几分,厉声道:“你少装蒜!你敢说自己走的时候,不是将玉玺一并带走了?” 燕南天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并没有!” 他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去,留在那里的玉玺,自然也不是假的!” 余有鱼收起剑来,一拳打在了燕南天的腹部。 燕南天吃痛,蜷曲了起来,咬了咬牙后道:“你别动手了!我不是在跟你说笑,也不是为了藏匿那玉玺所以装作这般的,我当初离开的时候,的的确确留下了真正的玉玺!” 余有鱼恍惚了刹那,她的眉头皱起了起来。 燕南天舒了口气,稍微缓了缓,身上的伤势未减,又挨了这么一拳,着实是有些不好受。 他一手扶住了城墙,说道:“你先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我留下的玉玺,成了假的?” 余有鱼道:“当日我亲眼见了那顶替你的人,她手里攥着玉玺,我也上手看过,里面没有半点气运,只是一方平平无奇的玉印而已。”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是一路闯进的皇宫!” 燕南天脸色大变。 他的目光与余有鱼相对。 一瞬之间,二人的神情都发生了变化。 “坏了!” 燕南天心中暗道不妙。 “跟我走!” 燕南天带着余有鱼去了三元道人的居所。 此一刻,三元道人正在与青仙观的无为道人喝茶,却是一脸愁绪,看不到半点悠闲的模样。 当两位道长看到来者的时候,神色都是微微一变。 燕南天见了二人后拱手道:“三元道长,无为道人……” 三元道长点了点头,而无为道人却是有些爱答不理的,大抵是燕南天曾经的所作所为,故而有些不太待见。 燕南天也没有太过在意,而是说起了方才的事情。 期间余有鱼一直注视着燕南天,她还是无法确定燕南天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无为道人听后皱起了眉头。 他的眸子扫过燕南天,一瞬之间,便让人感受到了压迫感。 无为道人冷眼看着他,说道:“燕南天,你是嫌这天下不够乱吗?” 燕南天顿了一下,说道:“道长,我亦未曾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无为道人冷哼了一声,说道:“玉玺丢了,你不去找玉玺,却来找我们二人?” 燕南天张了张口,说道:“二位道长行个方便,此事关乎着人道存亡,玉玺不可落入贼人之手,不然后患无穷。” 无为道人却是摇头,也不说话。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我该去哪呢? 场面一度尴尬。 三元道人看了一眼这二人,却是无奈一叹。 说起来,三元道人的确也对燕南天的所作所为有所不喜,但他这些年很少与人交恶了,故而也没有说过太过于过分的话。 不似无为道长,开口闭口都是锋芒毕露,让人下不来台。 但想来有些怨念是对的,这天下的事,本就是燕南天一手促成的,却要让这天下人一起来承受,来解决。 燕南天低着头,心中思绪万千。 无为道人的目光看向了桌上空的茶碗,随后目光又看向了燕南天。 二人的目光相视。 下一刻,燕南天走上了前来。 他提起了那茶壶,开口道:“我为道长斟茶。” 余有鱼看着这一幕,稍微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待那茶壶里的茶水缓缓落入杯中。 “道长请。”燕南天这般说道。 无为道人见此举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却又很快吐了出来。 “凉了。” 燕南天脸色微变,但转眼却又平静了下来,说道:“道长且稍等片刻。” 说着,他将那茶壶放在了碳火上,重新热了一翻。 看着差不多了。 他再提起了茶壶,要往那杯子里倒。 “好了……” 无为道人摆了摆手,他轻叹了一声,顺着燕南天的手将那茶壶接下。 燕南天见此顿了一下,目光看向了无为道人。 “道长……” 无为道人说道:“你要记得,你已经不是皇帝了,入此仙门,承此路苦,你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似这样丢脸斟茶的事,往后你一定还会经历,莫要气恼,在这条大道上,从来都不讲道理。” 无为道人提起那茶壶,取了一个茶杯出来,倒了一杯茶来。 随即伸手,推到了燕南天的面前。 燕南天见此愣了良久。 三元道人笑看着他,说道:“愣着做什么,我可没见无为道长为贫道斟过茶。” 燕南天慌忙伸手,将那茶杯端起。 “多谢道长!” 道了一句后,燕南天将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苦涩,却在刹那之间又现甘甜。 这似乎与这大道不谋而合,苦尽甘来…… 无为道人说道:“玉玺放的好好的,你不必担心什么。”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余有鱼。 “还有这位姑娘。” 无为道人的目光看去,说道:“你有万般神通,可你却走入了泥潭里,这世上的道理总是令人深思,但事实却又是丑陋不堪的,你尚且还没有一份能够接纳这份广大神通的心性,你的修行还很远很远。” 余有鱼听完了这些话,她犹豫了片刻,却没给这道人半分答复。 转过身去,也不在意什么,就这般离开了这里。 而两位道人也未曾阻拦,只是平静的望着。 燕南天的目光望去,见那余有鱼的背影,那道背影实在太过落寞,就好像这路上,只有她一个人一般。 三元道人说道:“莫要看了,她要走的路,还很长……” 燕南天沉默了片刻,问道:“道长,你说,若是她当时到上京城,看到的是我的话,我还有命活吗?” 三元道人听后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道:“大概是必死的局面。” “大概?必死?” 燕南天不太明白。 三元道人笑了笑,说道:“你和她不是一路人,和我们也不是一路人,贫道有预感,她说不定会是那个打破局面的人。” “打破局面?”燕南天有些不解。 无为道人片语不发,说道:“你不明白,似你,似我们这样的人,都不过是屈服于世道,而她不一样,她所要走的路,是要掀翻这个世道。” 听到这里,燕南天好似明白了过来。 他张了张口,问道:“凭她一人?” “往后还会有很多人。” 三元道人说道:“只是后面的人,还在追赶着她的步子。” 燕南天听后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后问道:“我们会是后面的人吗?” 三元道人与无为道人对视一眼。 两位道长相视一笑。 “那不是要看你自己了吗?” 燕南天好似明白了过来,随后问道:“说起来,无为道长是什么时候取走玉玺的?” 无为道人说道:“当我在城下看到你的时候,我便走了一趟上京。” 燕南天点了点头,说道:“没丢就好。” 无为道人冷哼了一声,多少还是有些意见的。 若他不走这一遭,那玉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 …… 余有鱼到底是信了这些话。 她没有再揪着燕南天不放,而是独自一人踏上了道路,一条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的道路。 她失去了目标,不知何去何从。 临走时,道人的话让她沉思了许久。 她的确得到了通天的本事,万法皆在脑海之中,尽管她修为微末,但却依旧能凭借着这一份本事名震天下,可她的确没有那一份心性,与之匹配。 空有力,而不知为何。 在这个世道下,她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 爷爷走了,师父后来也葬在了青山城,那个曾经她以为是坏女人的王如意,如今也不在了…… 多少牵挂,荡然无存。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自己又该为何什么而往前走。 迷茫充斥着她的内心,挫败之下的无力,让她感到了疲惫不堪。 此刻的她仅觉得自己是拖着一副皮囊在往前走,而内里却是空空如也。 越往前,却越是迷茫。 她忽的顿住了步子,侧目看去,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这城墙上。 曾经,她在这里待了很久。 在那城墙两侧,有人蜷曲着睡觉,身旁就陪着一柄剑,那是这江湖之上游荡的人儿,有着将士矗立在这城墙上,时刻紧盯着那外面的变故。 曾经她也似他们一样,睡在城墙,站在城墙…… 她的目光看向了那城外,一场妖乱已经过去了,人们收敛着离去之人的尸骨,一具一具拖了回来,但大多却都是遭到妖怪啃食,四肢不全。 曾经的场面,远远要比如今来的惨烈的多的多。 余有鱼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眸。 风吹起了她鬓角的发丝。 站在城楼上的她口中喃喃着。 ‘我该去哪呢……’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合道! 陈长生以为自己是那个为了跳出棋盘而不断努力的人,可如今却发现,他与那执棋的人并无不同。 落下的子就似他的曾经一般,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落入这片梦法天地之间的神念,此刻亦是棋子,无外乎是落入了一场骗局之中,在这个真假参半的天下之间参悟修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得悟大道。 陈长生陷入了沉思之间。 他在想自己或许真的做错了。 自己与那魔君有何区别? 或许也是在这个时候,陈长生忽的理解了魔君的思绪,断臂求生无外乎是手段,这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 人生在世,总会做那么几回恶人,虽说这会让人难以谅解,却又是无奈之举。 谁又希望另一个自己站在对立面上呢? 陈长生花了许久的时间,才慢慢想明白这一切。 或许命里有这一轮,注定要他做一回恶人。 梦法之中的修士俗家时名唤陈九玄,入了仙门后,其师为其取道号九霄子,意为腾跃九霄之意。 九霄子于这天地之间,感悟自然之意,得道法自然之领悟,观天穹,测世间,行万里路,见万般法。 “天下道法,大道殊同,从一二起,再化万物而开!!” 九霄子放下手中的书,忽的看向了天穹。 此一刻,他再次悟得了这天地之间的本源造化。 何为天? “天地之本源,既然混沌之初。古者言混沌,大道之始也。在混沌之前,无天地间之分,万物莫不归于一,一体未分,万象未生。至于混沌之后,延续了天地之辨,阴阳之分,万物生灵之分。天地本源之萌奥秘,藏于混沌……” “混沌!” 当九霄子抬起手来,伸手摘去。 却见一抹混沌落入指尖。 他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喃喃道:“师父,九霄得悟……” 此一刻,这天地之间的规则尽数收于眼底。 所有玄妙的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他寻得了根本,残破了这那个‘玄’字。 修行之路,本该如此。 当九霄子伸出手来,世间规则尽数都能为他所调用,此一刻,他恍若天地。 “风。” 当他开口,大风召来。 “雨!” 话音落下,仅是眨眼之间,便见这天光大亮之间乌云密布,撒下大雨。 “雷!” “轰隆!” 雷霆于道人的眼前显露。 却在那道人抬手的那一刻,所有的阴云与雷霆都在此一刻消散而去,天上落下一道沟壑,顿时之间,天光大亮! 道人掌握了这世间的根本法则。 而在那天地之外,握着这天地法则的陈长生此一刻也恍惚了起来。 他掌心之中的天地法则正在一缕一缕的被抽离。 目光望去。 却见那道人对着这天地之间发下大誓。 “吾九霄子,将身化大道,肃清世间!” 道人盘坐而下,一缕缕天地法则落入他的丹田识海之间,道法自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般场面,亦是陈长生平生所见。 尽管这片天地还是假的,道人的所为,也没有遇到半点阻碍,但这样所得,亦是他陈长生未曾有的。 道人虽是另一个自己,但实际上,却又是另一条路上的人。 这是陈长生曾经所想的自己,可最终却倒在了这诅咒之上,他远远没有九霄子这样的毅力,陈长生不明白,为何会区别如此之大。 陈长生想着,是否当初的魔君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为何会区别如此之大…… “相比起来,陈某当真是一事无成……” 陈长生这样想着,手握着的天地法则一缕缕的抽离,落入了那道人的体内。 这也意外着,这一场闹剧即将到了末尾。 天地之间的岁月瞬息万变,在陈长生的眼中,这一切都变得快了起来。 三千大道,尽收道人掌心。 “合道万古!” 九霄子竖起双指,引三千大道尽入体内。 此一刻,天地大变,世间的规则逐渐变得清晰可见,却又在恍然之间,变得玄妙无比。 八方生灵皆望天穹。 闻着天地生变,却觉恍然。 好似这片茫然的天地在此一刻有了主人。 “有人残破了这世间的本源……” 大道皆有所动,万灵皆有所感。 道人起身,目光望去,见这岁月苍穹,好似在眼中逆流,他看清了这片天地之间的混沌,这是从无到有的变化。 九霄子抬起手来,见掌心大道法则,心有所感。 “大道无情……” 此一刻,那一向坚定的道人,眼中却出现了片刻的犹豫。 他走出了这片洞府。 望向了这世间万般红尘。 道人恍惚间发现,这世道之间,却没有真正的公平可言,总有虚假,总有茫然。 这让道人一时恍惚。 “大道无情……” 道人明白了过来,抬起手来,自封五识。 “我亦无情!” 这最后的临门一脚,道人只是抬脚便迈了过去。 数百年的累积,在此一刻化作无穷尽的助力,推动着道人走向了合道一路。 可在这临门一脚上。 却再生变故。 九霄子抬起手来,卷起一抔尘土。 抬手之间,却见掌心的一抔尘土忽的鲜活了起来,附上水珠,化身为泥。 陈长生看着这一幕,却是忽的一愣。 “这是作何?” 陈长生有些不解。 当他继续看去,却是忽的呆在此地。 道人捏出了一个与自己一般模样的人。 “大道无情,可贫道却始终留情。” “既如此,贫道当斩身情!” 说着,道人抬起手来,化而为刃。 斩之。 七情六欲在此一刻尽数落下,融入了那泥人之中。 在那道法神通之下,泥人逐渐活了过来。 当泥人睁开双眸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却是道人那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 泥人尚且纯粹,他是道人的七情六欲所化,却又只似一个懵懂的孩童一般,对这世间充满了好奇。 泥人的目光看向了他问道:“我因道长生,亦同道长死,可道长合道万古,难有死期,七情六欲加身,我又该如何熬的过去。” 道人想来却又好似是这么个道理。 “那贫道便再添一笔。” 陈长生呆滞的望着这一幕。 在这一刹,好似明白了什么!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一切都说的通了 陈长生一瞬间便从中回过神来。 “不会……” 此一刻,陈长生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手脚此一刻都冷了起来,颤抖个不停。 “不会吧……” 陈长生咽了咽口水,一遍一遍的否决这个念头。 可当他回想起自己方才见到的场面。 却又好似预示着曾经的一切。 陈长生深吸了一口气,此一刻他的思绪乱了起来。 所见,所知的一切,好似都预示着他的来历。 预示着这片天地,曾是何等景象,为何会诅咒,为何又会有这般变化。 陈长生心中焦急不安,此一刻想要冲出去问个说法。 “魔君,魔君一定知道。” “若真是如此!” “好像……” 陈长生愣在原地,口中忽的吐出了一句话。 “一切都说的通了!” 为何世人的敕令之术不见回应,而他陈长生却能得这天地相助,呼风唤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有那古字符文,亦是如此,一门落寞的神通,旁人都难以发挥出真正的效果,而他陈长生,却能大放异彩。 一切的一切,都说的通了! …… 满月看着那本字她看来永远都看不腻的书。 她的目光却忽的看向了一直平静如常的陈长生。 下一刻,陈长生睁开了双眸。 陈长生的目光与之相对。 满月愣了一愣,放下书道:“梦法成了?” 陈长生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我想知的,我的来历!!” 满月听后愣了一愣,有些不解道:“你的来历?” “你知道。” 陈长生凝视着她,说道:“你与魔君,都清楚的知道。” 满月听后站起了身来,没了往日的平静。 她顿了一下,问道:“我应该知道吗?” 陈长生道:“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好似明白了过来……” 他迈步上前,说道:“你,不是原本天道的一部分吧。” 满月听后怔了一下。 她坐了下来,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长生道:“混沌初开,万物而生,那时,上苍无主。” 满月听到这样的话神色变了又变。 “修士合道,证道万古,成就天道。” 陈长生道:“可他却在最后一刻差缺了一些东西,天道无情,可他却有情!!” “你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你是后来者!你与当初的那个人一样,都走到了最后一步,可你却没有自斩七情的魄力,你有所顾虑,索性藏下了情感,毅然决然的迈开了步,这也导致你最终并没有悟得所有的三千大道,只得了轮回一道!!” “够了!!” 满月忽的站了起来,打断了陈长生的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陈长生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的。” 陈长生踏步向前,问道:“你到底是谁?!” 满月张了张口,仅是刹那,却没了方才打断陈长生的气魄。 下一刻,她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满月选择了逃避这一切。 她不愿意面对陈长生这一翻指控,这好似是将曾经的事情尽数翻出来给她看,让她铭记,让她想起,她不愿如此。 “你不敢面对吗?” 陈长生问道,他的目光看向了这地府的苍穹,可结局却没有半点回复。 但陈长生却已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陈长生平静了下来,他收回了目光,最终只道了一句。 “陈某还会再来问你的。” 陈长生转过身去,目光看向了那深邃的轮回之门。 如今,他要去取回他的肉身。 那幅被人偷走了多年的肉身。 . . 魔君在那轮回之中等待着苏醒。 这是这幅躯体所要经历的一切,三年又三年的轮回,在魔君看来,早已是习惯了事情。 在早年的时候,他便在轮回之中留下了自己的梦,依照这样的法子,让自己能够看见,感受到,听到。 这也是梦法的由来。 更是那《诸神敕令》的由来。 陈长生的魂念盘坐于此,静待着魔君落子,他道:“出去一趟,魔君还没有找到答案吗?” 魔君手中握着棋子,断了思绪,抬头看向了面前的陈长生。 他摇了摇头,说道:“这果真是一步妙棋。” 魔君舒了口气,说道:“可这世上的事情,却并非如棋一般,一局棋无法代表着什么。” 陈长生的神念忽的一愣,随即脸色却露出了笑意。 这让魔君有些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棋局开始了。” “我等的人,来了。” 陈长生的神念道了一句。 随即他在魔君的目光注视之下,化作一缕青光飘走。 魔君愣了一愣。 随即便见这一方天地忽的风云色变。 周遭的光景在此一刻暗淡了下来。 当魔君抬眼望去,却见那一缕青光落入了一人的掌心之中,随后便顺着那掌心,钻入了其识海之间。 “魔君。” 陈长生看着那人,说道:“别来无恙!” 魔君见此恍然回神。 他茫然了片刻,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魔君开口道:“不错,总算有些样子了!” 陈长生挥手而过,随即眼前的场景再度变幻。 二人的脚底之下化出一道棋盘,十九路棋盘显露于眼前。 魔君愣了一愣,却道:“十九路?” “有何不可吗?”陈长生问道。 魔君笑了一下,说道:“十九路你便更无胜算了。” 他接着说道:“我只是好奇,你是有什么把握竟敢再度直面于我的,之前的教训才过去多久,你便忘了?” 陈长生抬起手来,一枚黑子落下。 转瞬之间,那一枚黑子化作一尊巨鲲而起,扶摇而起,其势令人胆颤。 魔君见此微微皱眉,喃喃道:“鲲……” 他顿了一顿,看向了陈长生。 “《山海经》?”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魔君,该你落子了。” 魔君顿了一顿,此一刻忽的变了神情。 他的目光看着陈长生,稍微有些犹豫了起来。 只是这一子,便让魔君一时有些无错了,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好似也已经预感到了结局。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棋斗 魔君沉着以对,抬手而起,招而起势。 “金石而开,石破天惊,伏魔降妖,召斗战胜佛!” 一枚白子显露而起,稳稳的落于棋盘之中。 随即却闻石破天惊之声,棋子之中诞出一尊石猴,仅是刹那周身金甲圣衣荡出,手握那参天的定海神针,遥指鲲鹏。 “老孙来也!!” 陈长生见此抬手,鲲鹏扶摇而起,矗立一方,黑子再化,却听陈长生开口道。 “白首赤足,煞溢千里,朱厌召来!!” “愿为天君效劳!” 却见那黑子之上显露出一尊赤红泛白的似猿一般的妖物,其身煞气凌然,眼中尽是好战之色。 《山海经·西山经》记载: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魔君的目光看向陈长生,心中却又不由的感到戏谑,他有斗战胜佛,可斗战胜佛却不是孙悟空,而这朱厌,却似洪荒之中的猿妖之祖一般,独立一方。 这是超乎于岁月的差距。 “后浪而起,可震古今。” 魔君口中轻念了一声,随即踏步向前。 “天帝有令,宣九耀星官黄幡星罗睺御敌。” 棋子落下,又见一尊身影显露而起,其身之上尽是杀气,眼中更是战意漫漫,不弱于其,又见其狂傲无比,看向面前局势,戏谑无比。 “杀谁!?” 罗睺道了一句,舔舐着嘴角。 陈长生抬起手来,再落一子。 “如虎有翼,音如嗥狗,穷奇召来!” 一股凶戾之气忽的自那棋子之上荡起,上古凶兽之威尽数展露而出,绵延上整个棋盘。 却见陈长生双手一推,“杀!” 三尊大妖此一刻踊跃而上,不带片刻停留,往那黑子杀去。 三三已成,棋势已起。 魔君见此连忙落子,“吾有一子,巧镇西位,逆转棋势,宣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镇压一方!” “邪魔何藏?!” 一生厉喝响起,周遭凶气在此一刻平息下来,亦为这棋盘之上带来了新的气息。 黑白两方相对,势均力敌。 陈长生再落一子。 “凶兽有四,一曰穷奇,二曰饕餮,吞天食地,无所不能,无所不为,饕餮召来!” 一声怒吼,从那棋子之上荡出。 凶气再涨一劫,却见那真武帝君踏步向前,开口道:“邪魔放肆!!” 二者相对,依旧不见谁占到了好处。 魔君说道:“陈长生,你好大的胆子,这才几手,你便如此行事,四位凶兽,开口便召了两位,借势也不是这样借的。” 他叹息了一声接着落子。 陈长生却未言语,只是目视着这十九路棋盘。 抬手之间,又见一枚棋子落下,一道身影显露而出。 二人来往十余手,整个棋盘上杀气不断,暗子无数,可他们二人却下的尤为之快,不见有半点犹豫一般,你来我往,你攻我守,却俨然失去了这一场棋的真正含义。 眼下不是谋算,而是一场刀枪相见的拼杀。 棋盘上,除却生死之外,还有一些东西,但二人却都已将其舍弃,将暗地里的一切都摆在了台面上。 “吃!!” 黑子落下,陈长生目光如炬,凝视着魔君。 “弃子无味,有胆你就拿去!” 魔君嗤笑一声,反而将棋落在了另一个方位。 可陈长生的反应却让魔君愣了一愣。 却见陈长生落下子来,毅然决然的将那一枚白子吃下。 这也伴随着棋盘之上消失了一道身影。 魔君眉头一挑,说道:“这点边角你也要吃?”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为何不呢?” 魔君摇了摇头,说道:“你懂不懂棋?!” 陈长生随手落下一子,堵住了魔君的退路,口中说道:“陈某在意的,只是你我的仇怨,这不是友谊赛,魔君,你还不明白吗?” 魔君神色微变,却道:“你杀不了我的。” 陈长生道:“至少陈某要夺回肉身,不是吗?” 魔君张了张口,可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过多的解释。 陈长生道:“你想说什么?想说自己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逃过天地的束缚?” 魔君正要落子,听到这样的话却是一愣。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诸多事情,本就是一场轮回,我因你而生,你因天地而生,你我皆在天道之下,我们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念头,某个人的七情六欲所化。” 魔君挑眉,问道:“谁告诉你的?” 陈长生道:“陈某亲眼看到的。” 他与魔君的目光相对,气势丝毫不弱。 魔君沉默了下来。 在片刻后,却又开口道:“你既明白,何必又专程来这一遭,你我二人,都是站在同一位置上的,与天相争,亦是你我二人都将走上的道路。” “你还不明白吗。”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陈某早便说过了,你是你,而我是我。” 魔君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说道:“你由我生,何来你我之别?” “我与你是不同的。”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你早在岁月之间迷失了自我,千载沉寂,早已磨光了你的耐心,你可曾想过自己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甘于天地束缚吗,可你扪心自问,如今你心里留下的除了仇怨,还有其他吗?” 魔君摇了摇头,说道:“你才是真不明白,这世上能使人不迷失自我的,除了仇怨,别无其他!” 他忽的大笑了一声,说道:“本君此行,便是要改天换地!有何不可!” “若无天道,何来规则……”陈长生道。 魔君看着他,说道:“你。” 陈长生顿了一下,目光看向了他。 魔君说道:“你不正是我计划之中的一部分吗。” 陈长生听后心中乱了刹那,他看向魔君,说道:“所以你早便算计好了是吗。” 魔君说道:“当然还有别的选择,但最好是你。”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赵玉清?” 魔君微微点头,说道:“他算一个。”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改天换地 陈长生脸色一冷,提子落下。 忽见那棋盘之上杀机涌现,这一枚黑子与先前一片连成攻势,悄然之间,竟显露出了一面杀局。 “杀!” 恍然之间,一股棋势掀起。 一柄斩龙之剑与那棋盘之上跃起。 魔君举起子来,说道:“总要有个赌注是不是,你若败了,便要依我所说办事,如何?” “棋上斩龙,胜者可言!”陈长生冷声道。 “好!” 魔君落子,棋势突变,一尊巨龙于棋盘之上拔地而起。 “宣三官大帝!” “上元一品赐福天官,紫微大帝!!” “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情绪大帝!!” “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阴大帝!!”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三官起,龙势现!” 三官各持神牌,显露而出,水泽,地阴,天势尽现而出,气势压去。 陈长生紧接落子。 “山海万兽,亦有四祖!” “鸟祖羽嘉,水祖介鳞,陆行介潭,哺族毛犊!” “四妖而起,修蛇,九婴,封豨,猰貐。” “四邪而起,彪,獒,蜃龙,鳌。” “四恶而起,朱厌,祸斗,夫诸,蜚!” “四灵而起,麒麟,白泽,腾蛇,白矖!” “四神而起,神龙,凤凰,犼,鲲鹏!” “四圣而起,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四圣,四神,四灵,四邪,四恶,四妖,四祖!” 随着陈长生每念到一个名字,棋盘上的棋子便熠熠生辉,其势直冲而去,附于剑上,那一柄斩龙之见熠熠生辉,伴随着一声剑鸣之声,悬在那白子升起的龙势之上。 魔君见状再落一子,点起兵将。 “召六御五帝!” “五老,东方安宝华林青灵始帝君,南方梵宝昌阳丹灵真帝君,中央玉宝元灵元帝君,西方七宝金门皓灵皇帝君,北方洞阴朔单郁绝五灵玄帝君。” “六御,勾陈上宫天皇大帝,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东极青华大帝,南极长生大帝,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祗!” “六御五帝,听天号令!” “诛妖,斩邪,除恶,荡凶,御灵,弑神,囚圣,断祖!” 棋盘忽变。 周遭天穹涌现。 两片大梦在此一刻初拥一起。 白子所见,乃是这天地之间天庭浩荡,六御五帝金母木公,天尊正神星君三官、天师南斗北斗五星君。 天庭诸神将矗立云上,气势浩荡而起。 又见另一面,山海诸灵显露而起,四凶四邪四灵四圣四恶四…… 獠牙涌现,凶意,煞气,杀气,恶气尽数展露而出,带着古老的气息直面这面前大势。 气势而起,风云雷动。 “轰隆隆!!” 雷声轰鸣而起,好似开天辟地一般,两场梦法由此剧烈震动了起来。 两方看似不相上下。 但在天庭这般诸多神将与天地大势的加护之下,这一方山海天地却落了下风,因为他们身上对比起这些天庭神君,都差了一样东西。 那便是天势! 魔君踏步向前,开口道:“陈长生,你如何与我斗?我天庭诸将,皆得天命加身,荒蛮妖族,何与我斗?!” 陈长生见此面色不改,却见其踏步向前。 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陈某铸此梦法,梦成一界,万物为道,启立天地!” “请天道帝君相助。” 随着陈长生的话语落下,魔君不禁皱起了眉头。 陈长生落下一子。 忽然之间,这一枚棋子绽放出神采光辉。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随即便见一为道人从那一枚黑子之上踏步而起,道人的目光遥望,见这头顶苍穹之上,见两幅棋盘,一为天庭,二为山海。 九霄子愣神片刻,看向唤他来此之人。 只是一瞬,他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九霄子长舒了一口气,开口道:“贫道并非道君,兄长才是。” 他这般对陈长生道了一句。 “兄长请言,贤弟无不相助!” 陈长生看着道人,他沉默了片刻,说道:“还请道君予万灵之天意,强山海之势!” 道人点了点头,随即便抬手而起。 仅是刹那,诸多灵妖在此一刻气势大涨。 一剑一龙,此一刻争锋相对!不见半分弱势! 魔君回过神来,当他看向那九霄子时,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无外乎是陈长生的神念所化。 魔君抿了抿唇,看向了陈长生,说道:“你与我,何尝不是做了同样的事呢。” 陈长生未有答应,开口道了一句:“道君,还请持剑斩龙!!” “领兄长法旨!!” 九霄子踏步向前,此一刻,握住了那斩龙之剑。 道君加持,气势荡起。 九霄子的身影不断拔高,在其势之下。 天庭众将都感受到了无比沉重的压迫感。 魔君见此一幕,心中的思绪彻底落了下来。 他败了。 败在没有陈长生这样的气魄,他甚至将这一方梦法天地的三千道法尽数交予其中,更是让自己的神念深入梦法之间。 这也让这诸多妖灵更加契合,更似为真,而这天庭诸将在这些山海诸妖面前,却是显得如此虚假。 真假已分。 胜亦是如此。 魔君抬起头来。 陈长生继而唤道:“请帝君斩龙!” 在九霄子抬起手来,剑在手中,挥舞而下。 此一刻,雷声颤动。 梦法破碎之声荡动而起。 “轰隆隆……” 棋盘之上,大势已去,大龙已败。 伴随着梦法的破碎,魔君的思绪也此时彻底的收了回来。 再睁眼时,眼见已经没有了棋盘,更无天庭,那一方梦法在这一剑之下,彻底化为了混沌。 九霄子的目光望去,拱手道:“兄长,幸不辱命。” 陈长生心绪复杂的看着九霄子。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 九霄子遥遥一拜,随即身影散去,重归这梦法之中的三千大道。 诸多妖灵此一刻也归于了平静之间,其势也在此刻荡然无存。 待陈长生的目光,见那魔君却身处一片虚无之间。 陈长生踏步向前,开口道:“你败了。” 魔君看着他,默默摇头。 他道:“输赢总是常事,你终是会似我一般走上那样的一条路的,台阶我已为你铺好,祝君此行,一帆风顺,改天换地!”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去看看她 陈长生凝视着他,却是平静的道了一句:“借你吉言。” 魔君听后愣了一愣,随即便大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着,一边摇头,那般模样看着尤为癫狂,让人难以理解。 魔君被遗留在了这轮回之地,这一次,再无梦法相伴。 而陈长生,也夺回了自己的肉身,走向了属于他的那片天地。 在那轮回门前。 满月看着那一副魔躯径直倒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后,只觉得恍惚不矣。 可片刻后,她却又只能叹了口气,摇着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 当陈长生再度睁眼时。 光亮落入双眸,那般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几分。 他抬头望天,那毒辣的太阳令人感到身上炙热,冷热之感再度落于身上,陈长生心中恍然。 “回来了……” 他这般想着,抬眼望去,神念张开,望向这一片天地之间。 时隔多年,重归己身,可周遭的一切,却都变了。 妖乱席卷了南域,昇河以南的地界尽数被妖族所占,妖魔鬼怪神仙玄修皆在这人间掀起了一场动乱。 ‘一切都变了。’ 这样的恍惚感让陈长生感到熟悉不已,就好似似曾相识的朋友,可这也是令人痛苦的根源所在。 他此一行,将踏上道路,一步一步,走向顶峰,问一问前路如何,问一问这诅咒何解。 兴许是世道多变,这天色也跟着多变。 才没走过多久,便见天色忽的暗淡下来,乌云卷积而来,使得这片天空变得沉闷无比。 “轰隆……” 伴随着一声雷鸣,周遭的风雨雷气尽数朝着陈长生聚拢而来。 仿佛他与生俱来就带着这样的能力一般。 陈长生愣了一愣,感到胸前炙热,他低下头来,目光望去。 却见胸膛之间,有三道图腾。 一为应龙,二为狐君,三应麒麟…… 这些图腾吸引着这天地之间的灵气,源源不断的补充至陈长生的体内,使得他自身有着用之不竭,取之不尽灵气与法力。 陈长生在刹那之间晃了神。 他看着这三个图腾,越发觉得熟悉,又似乎在某个刹那,明白了过来。 “老龙……” 陈长生怔了一怔。 雨水忽的洒落下来,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上。 那应龙图腾没有半点反应,但陈长生却亲切的感觉到,那就是当初的老老王。 陈长生的手臂颤抖,不敢相信,他轻触而去。 “狐君?” “墨玉?” 两尊图腾没有半点反应,可胸膛之上的炙热却让陈长生彻底晃了神。 陈长生抬起头来,雨水洒在了他的面庞之上。 此一刻,陈长生显得是那样狼狈,他就似那雨水逃窜的老鼠一般,令人觉得可笑。 “魔君!!!” 陈长生紧咬着牙,眼中尽是怒意。 陈长生此一刻恨到了极点,可他却又根本杀不了这魔头。 若是魔君死了,他陈长生一样也活不下来。 同为本源,主死则次随。 陈长生握紧了拳头,他在这一片昏沉的天色之下发出了嘶吼之声。 嘶声呐喊,却无人回应。 他不明白,为何一切算计都落在了他的头上。 就因为他是陈长生吗? 仅是如此?! 他不甘的怒吼着,此一刻真正动了杀心。 风云色变,这片天地似乎亦有所应,悲鸣之声好似于那天穹之上响应,雷声震裂,好似在掩盖着陈长生那奋力的嘶吼声。 “轰隆隆!!” 天地之间雷鸣死起。 不断蔓延而去。 陈长生恨透了这个世道。 再抬眼时,他的眼中再也没了往日的平静,更多的则是仇恨。 他的眼中亦有了仇怨! 多年醒来以后,忽的发现,自己当初的好友死于了他这幅肉身之手,被人炼为图腾印着于身,谁又能接受这样的痛苦呢。 陈长生站起身来,抬手之间,身上湿透的衣衫重返如初,那狼狈的模样一闪而逝。 他踏步向前,溅起的水花尤为之重,啪嗒作响。 沉重的杀意弥漫在陈长生的周身。 这个曾经心静如水,贪恋红尘的先生,如今眼中,也多了几分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 …… 回到这人间第一个要去的地方。 陈长生没有去看望曾经的故人,而是去找了自己的剑。 当听雨剑看到陈长生的目光时,那般熟悉的感觉再度归来。 而当余有鱼再度看到面前这个人时,却是恍惚了一下。 她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变得不一样了。” 陈长生愣了一愣,反问道:“我们之间见过吗?” 刹那之间,陈长生回想了起来。 似乎在那零散的记忆之中,他看到了那酒肆的小姑娘偷偷给他递酒的画面。 余有鱼愣了一愣,问道:“我们没见过吗?” “见过。” 陈长生点了点头。 他看向余有鱼,说道:“陈某如今取剑又有,你可愿还我?” 余有鱼顿了顿,说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嗯。” 陈长生点头道了一声。 “多谢你这些年替陈某保管,陈某也替听雨谢谢你。” “小事……” 余有鱼看着陈长生,却感陌生。 心中莫名感觉眼前的人跟之前见到的,并不是一个人似的。 这很奇怪! 陈长生取了剑后便匆匆的离开了。 余有鱼望着这人的身影,她抿了抿唇,知晓这人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疯子了,越发陌生,越发看不明白了。 “陈……” 她唤了一声,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 陈长生回过头来,看向了她。 余有鱼道:“如意姑姑走了,董姑姑将她葬在了青山城,她生前一直在念叨你,你去看看她吧。” 陈长生听后怔了一下。 余有鱼见他愣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反应,便道了一句:“你去过了吗?” 陈长生恍然间回过神来。 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余有鱼道:“很多年前了。” 陈长生的目光复杂无比,他沉默了许久,长叹了一声后道。 “多谢。” 他匆匆的走了,再没回头,只是那步伐好似着急了许多,气息也乱了起来。 余有鱼站在原地,将听雨剑送出去后,她好似也松了口气一般,又好似放下了许多东西。 她这一生,似乎都是因为这一柄剑而起。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南域现状 当陈长生来到了那青山之间。 见那两座矗立于此的山包,心绪不由得沉重了些许。 他站在这儿。 摸了摸腰间,葫芦仍在,可却又没有酒了。 莫名的眼中划过一丝泪水,思绪飘向从前,他陈长生是看着他俩长大的。 平安如意,平安如意…… “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陈长生道:“陈某辜负了你们。” 他站在这坟前,瞧了许久。 许久许久。 他遥望这世间,此一刻,却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惦念的人早已不在,好像这一条路上,再也没有了他栖身之处,就算是个茅屋似乎也未曾给他陈长生留下过。 陈长生越发惧怕这岁月了。 他对这一闪而逝的岁月厌恶透顶,上苍赐予了他生,可却剥夺了他的死。 这甚至不及这天底下的孤魂野鬼,起码他们能够随着岁月一步步往前走去。 下了山后,陈长生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茫然的走在这青山城中,却又听到了几声叫卖声。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诶……”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见那卖葫芦的人,随即便将其喊住。 “客官,买个冰糖葫芦?” “怎么卖的?” “两文一串。” “两串吧。” “好嘞。” 陈长生带着那冰糖葫芦又上了一趟山,将这冰糖葫芦留了下来。 两次上山,两次下山。 他好似将自己的思绪留在了青山之间。 他离开这儿,一走便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了。 陈长生想着,他或许以后大概率是不会再来这里了,好似已经没有留下任何能够留念的东西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遥望,往这天地山水之间而去。 “道君,予你而言,这世间的根本,在乎于这山水自然之间,可是,陈某的道又是什么呢,往后陈某亦能够悟得吗?” 陈长生亦不知这前路如何,他见了九霄子合道自然,这也是他唯一知晓的一条道路。 他也清楚,这是旁人的道,可九霄子,不也正是他自己吗,他只有慢慢的走,慢慢的去见,慢慢的去感悟,将来的将来,总会有变化的,从一而起,变化万千。 这将是一段漫长的道路。 …… 陈长生走在这人间之中。 他不再沉于这红尘之中,用目光去看,以此修行。 他变得不似从前了。 曾经的那位先生如今似乎不愿意与人交涉过深。 他总是匆匆而别,今日在这,明日便不知去了何方。 . . 顺治四十七年,冬。 南域的妖祸伴随着冬日的来临也稍微消停了些许。 在这南域地域妖族的边线上,仍有许多百姓。 当一个地方处于危险边缘,那这儿,也会成为一个规矩难以涉足之地。 随着许多江湖人与修士的到来,这儿早在数年之前,便乱作了一团。 是因人员太过杂乱,故而导致规矩无法管束。 “干什么干什么……” 卖菜的女子奋力挣扎着,眼中含泪,说道:“军爷,你放过我吧,军爷!!” “少叫唤!” “唔唔唔……” 女子被捂住了嘴,硬生生的被那兵士拖拽着走。 周遭有许多人都看着这一幕,但却亦是无能为力不敢上前阻拦。 多年的妖乱早已磨乱了这些将士的心性,他们早已忘记了自己当初是什么模样,随着一个人伸手,越来越多的人伸手,嘴脸也越发令人恶心反胃。 那位军爷将这女子拖进了巷子里。 女子的眼中淌下泪水,被捂住嘴,却又发不出声响。 军爷咂了咂嘴,笑道:“小娘皮,脸上抹点灰你就当本大爷认不出你来了?” 说着他便要动手动脚。 却在下一刻,一只手拍在了其肩膀上。 “这位军爷,不妨高抬贵手?” “嗯?” 待其回头看去,却见一人身着青衫,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见自己的好事被打扰,这位军爷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子火气。 “你是什么东西?!” 说着他便一脚踹去。 陈长生见此一把抓住了他踹过来的腿,掌心抓在了其脚腕之上,随即发力。 “啊!!” 那位军爷顿时发出了惨叫之声。 “你特娘……”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此人一记手刀落下。 军爷只感到眼前一黑,倒了下来。 女子的脸上抹着灰,眼眶发红,如今见到面前的军爷倒下,更是被吓的够呛。 她颤抖着,有些惧怕的看着这一幕。 “他,他……” 陈长生见她这般,说道:“没死,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女子听后松了口气,她抿了抿唇,随即便对陈长生磕起了头。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陈长生看向她,问道:“你家在哪里?需要陈某送你回去吗?” 女子抿了抿唇,却道:“我……” 她的目光看向了眼前晕倒的人,心中的却是畏惧不矣。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陈长生随即明白了过来,看向那地上的军爷,说道:“他也可以醒不过来。” 这一句话让女子心中一颤,她手臂颤了一颤。 “杀,杀了……” 女子嘴里喃喃着,许是心绪太过杂乱,此一刻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陈长生蹲了下来,说道:“别害怕。” 他道:“这里的情况,比陈某想的要的恶劣的多。” 他转头看向这女子,问道:“像这样的事情,这儿经常发生吗?” 女子抿了抿唇,说道:“嗯……” 陈长生恍然,点了点头后问道:“你叫什么?” “苏柿。”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问道:“哪个轼?” “柿子的柿。” “这样啊……” 陈长生站起身,说道:“陈某送你回去一趟吧,之后别再到这儿来卖菜了。” “谢谢,谢谢……” 女子眼中含泪,含糊不清的感谢着。 走出了巷子。 苏柿回头看了一眼那巷子里,说道:“那个人他……” 陈长生道:“不必担心,他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 苏柿心中一颤,听到这样的话,不免有些畏惧了起来,可转念一想,她却又释然了。 死了…… 死了也好。 死了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她这样想着,不知是在想那无耻的军爷还是自己……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无力回天 苏柿的家就在这两座天下边域旁的一处山村里。 在如今这般世道下,家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唯一种了些菜苗,本打算去街上卖了换些米面,不成想遇到了这样的事。 陈长生望着这个村子,约莫有十来户的样子,而且很分散,住的也不算太近,只是一路走过去,都不见有人。 “村子里没有人了?”陈长生问道。 苏柿说道:“都逃难去了。”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留下来了?” 苏柿说道:“逃难路上更是活不下来。” “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几个老人家,都是腿脚已经走不动的,被留在村子里了。” “这样啊。” 陈长生望着这儿,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不过却已失了朝气,死气沉沉的模样,令人不禁深思。 南域地域妖怪的军士们已经失了本心跟规矩,就好似当初的西北边域一般,忘记了本性与初心,越发危险的地方,越是会改变人心。 “我到家了。” 苏柿感谢了一翻陈长生,另外询问了一下,“还不知道恩公叫什么。”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我姓陈,字长生。” 苏柿看着面前的青衫先生,说道:“陈恩公跟名字一样,很像是长生的仙士。” “是吗?” 陈长生笑了笑,却道:“长生都是虚假的,没意义的东西。” 苏柿不太明白,但她却感觉的到,面前的人绝非是那般军爷能够比拟的存在。 陈长生撇开话语,说道:“既然你已经到了,陈某就先离去了,往后你且需多多注意,城里暂时还是别去了。” “……嗯。” 苏柿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 “有缘再会。” 陈长生道了一句,随即便转身往外走了。 苏柿靠在门边,这样平静的望着。 她有时也在幻想,有一位拯救世间的英雄出现在她的面前,哪家少女不怀春呢,她心中想着,却又恍惚回神,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晃而逝罢了。 哪有什么盖世英雄,似那样的英雄,谁会在意似她这样的山里丫头呢。 离开了南域过后,陈长生便往这南域大营的地方走去。 他掐算着,似乎是在寻什么东西。 直至许久过后,他出现在了一处茅屋之前。 目光望去,那茅屋前坐在一位道人,正打着瞌睡,一梦周公。 陈长生觉得眼前的道人很是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稍一回想,这才记了起来。 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无为道人的眼睛颤了颤,随即睁开了眸子。 目光望去,见了来者,便在瞬息之间清醒了过来。 无为道人站了起来,连忙行礼道:“无为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好似一道挥之不去的身影,一直都铭记于无为道人的脑海之中。 直至此刻,无为道人还是有些发懵,以为是梦一般。 陈长生往前走去,说道:“不请陈某坐坐吗?” “自然,自然!” 无为道人连忙邀其坐下。 另冲了一壶茶水,坐在这茅草屋前。 无为道人说道:“山野间的野茶,先生别嫌弃。” “不会,能解渴就好。” 陈长生不讲究这些,他喝了一口,说道:“人间的气运变的很奇怪,包容天下的气运,如今聚集在了一处,似乎就在道长你这。” 无为道人顿了一下,见此伸手进了袖中,取出了那一方玉玺。 “袖里乾坤啊……” “微末道法,不足挂齿。” 陈长生转头看向那玉玺,端在手中看了一眼。 无为道人看陈长生眼中带着疑惑,却很是不太明白,他一直以来都有疑惑,也想问问陈长生。 陈长生回过神后,见其目光,便问道:“道长为何这样看陈某?” 无为道人说道:“陈先生,无为心中有惑,想询问先生。” “直说无妨。” “先生当初…为什么要助人皇合天下气运?”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下,“陈某?” 无为道人点头道:“燕南天亲口所言,莫非是他说了谎话,不是先生助他所为?” 陈长生随即明白了过来,他将那玉玺放下,摇了摇头后说道:“那不是陈某,是有人冒充的。” 无为道人听后瞳孔微缩,好一半晌才反应过来。 “不是先生?!” 陈长生点头道:“陈某还不至于为了这些人道气运去做这样的事情,若是需要,陈某可以自己取,而不是以这样的手段。” 无为道人怔了一下,他亦是觉得,以陈先生这样的道行,根本就不至于用这样的手段。 此刻他只觉得细思极恐。 好像一切的事情,都是安排好的。 有人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洪元天下的起势,大景的失利,再到后来上界修士的入场,好像都是事先就有的安排。 “当初天眷人道,恶邪不害,如今却是彻底变了……” 无为道人张了张口,心中愁绪不断。 陈长生看了一眼玉玺,说道:“话又说回来了,玉玺怎么在道长手中?” 无为道人随即将这来龙去脉一并说了个清楚。 陈长生从其口中听闻了燕南天的事情,却道这事真是糊涂至极。 燕南天好似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样,一个抉择便害得人间变成了这种的模样。 “原来如此……”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此刻也没了主意。 这人道气运,已经无力回天了。 天眷一失,便再难归回了。 气运取来容易,逐一归还却难上加难。 无为道人似乎还抱有些许期盼,问道:“先生可有良策?”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暂无,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其实‘封神’便是个不错的法子。” “所以还是难逃被瓜分的命运吗……” “破镜难圆,能粘回去些许便已经不错了。” 陈长生说道:“这是人为的浩劫,人间这个地方平静了太久了,随着当初赵贞归一天下,人间的气运与灵气也攀升而起,妖物因此而生,灵性由此崛起,让修士进场,册封神位,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不怪你们 无为道人很是无力,至少如今人间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们这样的道修能够参与的了。 陈长生亲自去了看了一眼。 整个边域,如今几乎都掌控在修仙界的修士手中,在这儿,早已经没了大景的法律,这些修士,总是有好有坏,修行之人中,也不全是好人,局面也因此越发混乱了。 这儿俨然跟当初的血煞道毫无区别,是个没有规矩的地方。 陈长生望着,却忽有一道目光看向了他。 “陈先生!!” 一声惊呼传来,萧洞虚是跑着过来的。 他的目光看向面前的人,震惊的难以言语。 “陈先生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陈长生看着面前的萧洞虚,也觉得恍惚。 “你怎么在这?” 陈长生有些没反应过来。 萧洞虚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后道:“先生,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二人来到了这边域的一处茶楼之中。 寻了二楼的一处雅间,待伙计上好了茶与小食后二人这才说起了之前的事。 “陈先生,我此行是为了山门而来。” 陈长生听到这样的话,大抵便明白了过来,问道:“玄九仙山?” 萧洞虚点了点头,说道:“天机山不缺这天道气运,可我玄九仙山却日益没落,作为弟子,更是候选的掌门,我更是要为宗门考虑,如今修仙界行使复杂,人间有运,我便来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有些心虚。 因为他知晓陈先生乃是人间走出来的修士,怕因为自己的抉择而引起先生的不满。 “这样啊……” 陈长生面色平静,说道:“情理之中的事。” 萧洞虚心中稍微松了口气,随即问道:“先生呢?先生之前沉入梦法,我等想尽了办法,却都没能救来先生,先生莫名失踪,也没有半点线索,先生这些年去了哪里?” 陈长生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他顿了一顿,只是这般说道:“着了魔君的道,一直被困在地府里,如今才脱身。” 具体的,陈长生自然也不会明说,这本就关乎了许多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让外人知晓的好。 萧洞虚怔了一怔,随即问道:“地府……如今是什么情况?” 陈长生道:“正常运作。” 萧洞虚道:“之前钟先生去了一趟地府,告知于我说地府已被魔修占据,可是后来,也不见有魔气再从新生儿身上诞出了。” “之前的时候地府发生了什么事?先生可有知晓?” 陈长生解释道:“魔君将一件魔物放在轮回门前,这才导致进入轮回的魂魄携带了魔气初生,如今已经解决了。” “之前的时候,地府的确由魔君为主,但后来魔君离开了地府后,哪里便被地府的规则所整顿过了,如今是…如今是无主之地,或者说,有天道为主。” “天道?!” 萧洞虚怔了一下,恍惚道:“地府诞出了天道?” 陈长生点头道:“不错。” 萧洞虚听后张了张口,见此也松了口气,说道:“若是天意的话,便也就不必担心太多了,就怕这地府落入有心之人手中。” “嗯。” 陈长生道了一句,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 二人一言一语聊着。 陈长生又问起了现在修仙界的现状。 萧洞虚神色凝重,说道:“修仙界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如今魔修猖獗,再加上这些魔修收纳门徒从不挑剔,越来越多的人踏足魔道,如今已经有了很大的规模,很难对付。” 陈长生愣了愣,问道:“现在魔道是以谁为主?” 萧洞虚道:“一个叫王和的魔修,尚且还不知此人根底。” “王和?” 陈长生回忆了起来,倒是想起了一人。 陈长生道:“若不是同名的话,此人或许是来自人间,早年陈某听过这个名字。” “陈先生听说过?” “嗯。” 陈长生随即说起了之前封仙大会的事,以及权山之前的情况。 “权山竟有这般历史……” 萧洞虚听后恍惚了一下,这的确与如今的权山相差甚大。 陈长生后来也见过王和,便是在那次自己落于魔君的肉身中时,那日魔修的阵营里,便有王和的身影,尽管变化很大,但陈长生依旧还记得一些零散的画面。 “应该就是此人。”陈长生道。 萧洞虚道:“此人悟性非凡,自悟魔道,唯我唯心,当日引起天地异动,数多仙门都有察觉,气运也因此牵动,偏倒而去,假以时日,此人怕是能够成魔为尊。” 陈长生听后恍惚了一下,“这才过去了多久?” 他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陈长生前些年在修仙界走动时,也曾了解过一些东西,一个修士,想要迈进一个大境界,再有天赋或许也得是百年之事,这是要有岁月堆砌的,可这才过去了几十年而已,王和便已经能够攀登为尊了? 这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萧洞虚凑上前来,细声说道:“的确匪夷所思,之前的时候王和此人与剑山弟子交过手,那时王和的道行还不算深,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如此高度。” “我们也是后来才得到消息,王和没那样绝然的天赋,是那魔君归来,赐了魔丹,才这般硬生生的将他给提了上来。” 陈长生顿了一顿,“魔丹?” 他不禁深思了起来。 那魔头哪里来的魔丹? 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恍惚,若是这般的话,恐怕这魔头早在当初就开始算计了,这魔丹也是计划之中的一环。 “嗯。”萧洞虚道:“我们尚且还不知这魔丹是从何而来,那魔君现身了,后来我们也派人去找过,却是一无所获,太难寻觅了。” 陈长生听着这些事情,陷入了沉思之中。 萧洞虚道:“对了先生,还有一件事,得告知先生。” “先前先生将那麒麟瑞兽托付于我玄九仙山,可是后来,它却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山门派了许多弟子去寻,也未能找到它,不知去了何处了。” “先生,我……”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不怪你们。”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不会让你得逞! 墨玉的事,陈长生也不太清楚,先前狸花告诉他的事,让陈长生始终保持着警惕,至如今,他也分不清墨玉到底是那一边站着的人。 就连这胸前的三道图腾里,最为平静的,也是墨玉的那一幅麒麟图腾,甚至可以说不反抗,就好似是心甘情愿的一般。 这很奇怪。 因为不管是龙君还是狐君,这两道图腾,都有着相斥的反应,可麒麟却没有。 陈长生岔开了话题,问道:“钟先生他最近如何了?” 萧洞虚听后顿了一下,却是摇头,说道:“钟先生的情况不大好,先生他早年以命窥天,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如今已至末时。” 陈长生恍惚了一刹,却道:“这才过去了多少年……” 他与钟正元相识还不过百年。 对于一个这样境界的修士而言,百年岁月弹指一挥,就好像寻常百姓相见隔了几年罢了。 可一转眼,却告诉他这个人已经老了。 总是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提起此事,萧洞虚也显得有些沉默,他亦是无力改变,窥天带来的后果,本就是不可逆的,伤的是根本,难以补充。 二人坐在这茶楼里,气氛却显得异常沉默。 直至萧洞虚举了茶杯。 陈长生才在恍惚间回过神来,二人碰杯,好似喝酒一般,将那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哪有长生不老……” 陈长生摇了摇头,再无言语。 喝了这一盏茶,陈长生起身便要告辞了。 萧洞虚问道:“先生此行又是要去哪?” 陈长生思索片刻,却道:“四方天下,皆是去处,走到哪了便是哪里吧。” 萧洞虚听后张了张口,却又顿了一下,最后说道:“那便预祝先生,缘法自来。” 陈长生和煦一笑,点头道:“借你吉言。” 萧洞虚望着此人一步步离去。 他总觉得眼前的人变了,越发没有往日的神采了,那眉梢之间更多了几分戾气,没了那般总是让人觉得舒服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在这飘摇的风雨之中,谁都在变。 修士就一定心绪恒定吗,这显然是否认的。 但萧洞虚却觉得这大抵是一件好事,当初的陈长生,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个无所求之人,这对于一个修士而言,并不是好事。 修士静心,但却不能没有追求,不然一步步往前走去,又是为了什么呢? 陈长生走出了茶楼,却在思索着萧洞虚临走时的话。 缘法自来。 陈长生如今也分不清楚,什么才叫个缘法了。 他总觉得,这无外乎是明白一些东西罢了。 “或许是一切随缘吧。” 陈长生这样想着,却又见到了一人。 而王莺莺同样也看见了他。 这边域的地方很小,有点名声的人几乎谁人都认识,王莺莺修青仙道,来了这边关后,便少有歇息,每次边关遇敌,她总是会跃下城池,故而走在人群之中也很是显眼。 “王道长,吃点炊饼不?” “不了,我方才吃过了。” “道长,今日不忙啊。” “诶,不忙。” 王莺莺跟这些小贩商人的关系都还算好,因为她时常为这些人出头,一些作恶多端的军士看到她都是绕着走的。 王莺莺的目光回到面前的道路,一眼却瞧见了那身着青衫的人。 或许岁月久了,她认不得面孔,但她却记得面前那一身青衫,不免就回忆了起来。 陈长生看着她,却见这姑娘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疤痕,瞧着骇人,但王莺莺却似乎并不在意。 王莺莺走到了陈长生的面前。 她看着此人,连忙恭敬拱手,行礼道:“见过陈先生。” 陈长生顿了顿,问道:“你还记得陈某?” 王莺莺有些不解,问道:“这才过去多久,怎么会记不得先生?” 陈长生道:“上次见你,你还在青仙观修行。” 王莺莺愣了愣,“不是在皇宫吗?” 陈长生听后怔了一下。 “皇宫?” 王莺莺不解的看着陈长生。 陈长生有些混乱,他问道:“上次,上次……” 他回过神来,问道:“你当初在皇宫……” 王莺莺道:“先生,我是监正啊。” 陈长生抬起手来,掐指算了起来。 恍惚了刹那,不由得看向了王莺莺。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也未曾想过,王莺莺亦是在这其中。 王莺莺问道:“先生是何时来的这儿?吃过饭了吗?” “喝了两盏茶……” 陈长生答应了一声。 “如此正好,我请先生吃饭。” 王莺莺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此一刻想的,只是将此人给留住,她心中有疑问,一直都得不到解答。 陈长生也没拒绝,二人来到了一处酒楼。 挑了还算边角的位置,坐下后便点了菜。 二人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 一直到小二上齐了菜,王莺莺抽了筷子道了一句:“先生请吧。” “嗯。”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便动起了筷子。 则一顿饭吃的别扭,二人都是沉默不言。 王莺莺没吃几口便放了筷子,目光看向了外面,又或许是不敢与陈长生对视一般。 陈长生问道:“你吃饱了?” 王莺莺这般说道:“到如今,吃些饭菜不过是满足一些口腹之欲罢了,吃多少都是一样的。” “你如今到什么境界了?” “不清楚……” 王莺莺没有细致的问过,反正不差。 她张了张口,却是忽的开口问道:“先生当初是因为什么,才找上门来,助我们合天下气运的?” 陈长生顿了一下,摇头道:“那不是我。” 王莺莺愣了一下,有些茫然的看着陈长生。 “先生不认账了……” 陈长生停了筷子,看向她道:“陈某有必要与你解释一下。” 王莺莺看向了他,等着陈长生的解释。 “当初之时……” 陈长生说着,却是忽的顿住了手。 他道:“总之,你所见到的,并非是真正的陈某,二人他人所化。” “是吗?” 王莺莺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不管怎么说,你的确瞒过了所有人,仅凭一幅阵法,便让天下大乱。” “我已悔过,立心要还这世间安宁,不管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陷入纠结 陈长生沉默了片刻,却不知该如何接下王莺莺的话。 王莺莺不是寻常的人,修士少以面认人,总是以气息而定,这幅肉身始终都是这幅肉身,故而她不信陈长生的解释,更不会信是旁人假冒的陈长生。 陈长生道:“你听说过夺舍吗?” 王莺莺看着他,沉默不语。 陈长生见其目光便明白了过来,或许自己不管怎么解释,王莺莺大概都不会相信他的。 想到这儿,他便说道:“该说的陈某已经说了,你信或不信,都在于你。” 说罢,陈长生喊来了小二。 “多少银子?” 小二报了个数目。 陈长生从那钱袋里取出为数不多的银两,将这一顿饭钱给结了。 他起身离开了这里,而王莺莺也没有再追上。 只因为王莺莺想起自己方才的那一翻后,不免的冷汗直流。 她有时因为愤怒,故而忘记了自己的言语,忘记了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修士,在这样的人面前,捏死自己就好似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待陈长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这街道上时,王莺莺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伸手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抿了抿唇,却又回忆起方才的话语,就如陈长生所说的一般,她什么都不信。 就好像一切都是假的一般。 可转念一想,一切的祸端,不都是由自己的一个念头而起的吗,若不是自己,又怎会造就如今这般局面。 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王莺莺的眼中划过一道泪水,顺着眼角淌下。 忽的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坐在这酒楼之中,久久难以回神。 …… 陈长生莫名背了锅,魔君用他这一幅肉身做的事情不知有多少,他又想起了那王和,估计也是魔君借他的肉身所行。 而在面对这些指控的时候,陈长生却显得有些无奈。 王莺莺是万全不相信他的话。 而看似理解相信他的萧洞虚,其实在话语之中,也显露出了几分隔阂。 萧洞虚一样也有几分怀疑。 这如何能让人不怀疑呢? 在陈长生立下地府过后,魔气便顺着轮回到了这世间,而地府也被魔修所掌控,而如今魔修归来世间,化作魔门,气势正盛,后来又听闻他陈长生帮助人皇合人间气运,这个时候,陈长生却出现了。 谁能不怀疑他陈长生呢? 谁又能凭借这片面之词相信他陈长生的话呢。 陈长生起初也只是在话语之间有所察觉。 但是后来离开茶楼之后,他却能感觉的到,萧洞虚暗中跟了过来,一路都跟在他的身后,一直都未曾出声。 就连如今,都还在后面。 陈长生没有拆穿,只是一直往前。 而那背后的目光也一直在注视着他。 陈长生闭上了双眸,看向面前的路,他长叹了一声,却无言语,更没有回头。 直至到了一处路口。 那远处隐匿于林间的萧洞虚才恍然收回了目光。 他沉默着,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 萧洞虚仍有些分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他也陷入了纠结之中。 …… 陈长生一路往北而去。 他认得眼前的路,再有半日路途,他就能到通天江。 他思索着,却顿住了步伐。 在端在的停顿后,他再度迈步。 可那步子,却迟迟不能落下。 前面,就是通天江了…… 可陈长生却有些惧怕。 他在担心,更是担忧。 胸前的图腾若隐若现,好似也感受到了自己回到了来时的地方。 陈长生怕解释不清,怕那些相熟的人与他反目成仇,在那逼问之下,却又无人会相信他的话,到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自己有该如何自处呢? 他怔了半晌,张开的步子,也顿在半空。 似乎是在此刻,陷入了定格。 太阳西移,那地上的人影也有了变化。 陈长生闭上了双眸,入了那梦法之中。 当九霄子见到陈长生的那一刻,不由的觉得诧异。 随即拱手,“见过天君。” “你才是,陈某不是。” 陈长生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这里变的大不一样了,在九霄子的神通之下,其铸就出了一处浮岛,钟灵顶秀,灵气盎然,有仙鹤为伴,青藤树下,茶水道经清闲。 陈长生开口道:“道君,陈某心中诱惑,不知道君可否为陈某解答?” 九霄子听后微微一愣,却又不解。 好似是在想,自己一个身外化身,如何能指点面前的人。 陈长生道:“论起修行,陈某远不如你。” 九霄子见此便开口道:“天君请问吧,在下知无不答。” “如今在下遇到了一件难事……” 陈长生将自己所遭遇的事一一告知与九霄子。 不过关于魔君的事,陈长生却也没有说的那般具体,只以某个人代替。 九霄子大抵明白了陈长生如今眼前的困境。 他将那茶水斟上,推至陈长生的面前,开口道:“天君在惧怕?” “陈某纠结于此,寻不到答案。” 陈长生道:“曾经亲近相视的人,都在怀疑着陈某,那般目光,如芒刺背,好似沉进了深渊里一样。” 九霄子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天君可曾想过,就算解释清楚了,曾经的故人又该如何与天君相处呢?毕竟事情的确也出自天君之手,那一幅图腾,也的确在天君的身上,世上各道各族,皆有情感,修士看破世间道理,却一样也有唯心之时,就好似挽弓射鹿,却惊死了飞鸟一般。” 陈长生怔了一怔,说道:“所以这一切,的确是与我有关的吗?” 九霄子看着他,说道:“说有关的确也有关,但说无关,的确也无关,关键在于他人是如何想的。” “这并不是你我之间,能说的清的。” 九霄子说道:“天君,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在乎于经事之人的思绪,而不在乎于道君的解释。” 陈长生沉默了下来。 九霄子顿了一顿,却又说道:“又或许,天君寻错了人了,我已自斩身情,有些事,恐怕难以给出天君一个正确的答案,天君或许可以去问问我那化身,或许他能给天君不一样的启发。”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干我屁事 陈长生走进了梦法之中,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找到了九霄子斩去了身情。 九霄子的六欲七情如今已经化身为了这梦法世界中的一介凡人。 其读书入仕,走入官场,在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里,走着自己的道路,他的眼中未见疲惫,尽是兴致。 就如陈长生才来到这般天地时一样,对这世间,总是感到好奇,总是有着一股兴致。 陈长生看着那神采奕奕的人,却是恍惚了起来。 看着此人,就好似看着曾经的自己一般。 陈长生愣愣的望着,好似在某一刻明白了过来。 那不正是我自己吗,曾经的自己。 他在这外面看了许久,直至那屋里的人抬起头来,注视到了站在窗外的陈长生。 二人四目相对,那屋中的人眼中流露出诧异,他未曾见过这般像自己的人,好似是照镜子一般。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连忙揉了揉眼睛,再望去时,那窗外的身影却已不见。 他更加确信是自己眼花了,摇了摇头,便也就不在意了。 陈长生眼观着这一切,待其睡去过后,来到了这书房里,看向这书案上摆着的笔墨纸砚,以及未曾写完的折子。 沉默了片刻后,陈长生写下了自己的疑惑。 【世事无常,若亲友疑你,辩解不通,当如何?】 当那人清早起来,再次回到了那案桌前时,却看见那纸张之上多出了这样一句话。 “何人?!” 他惊了一下,左右环顾,却看不见任何人。 他寻找着这屋子里的蛛丝马迹,想找到是谁潜入了自己的书房之中,还留下了这样的话。 可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见此,他只有坐下,仔细端详起了面前的字迹。 犹豫了良久后,他提笔写下了一句。 【干我屁事!】 就这般,扔在了一旁。 当陈长生看到这般答案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却是大笑了起来。 而躲在暗处的人此刻也走了出来。 “你是谁?就是你潜入我的书房,留下的那句话?你……” “你为何与我这般相像?!” 陈长生看向他,拱手道了一句:“多谢!” 话音落下,陈长生的身影再度消失在了这处书房之中。 那人瞪大了眼眸,追处屋外,却依旧没能看到半个人影。 他来回找着,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忽然的来,忽然的走。 留下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又跟自己长的这般相像。 “谁啊?” 他皱起了眉头,始终都想不明白。 …… 当陈长生从那梦法之中醒来。 再睁眼时,他悬着的脚步踏了下去。 他想,或许那个人说的不错,左右不过两三事,横竖又关我屁事。 大道就在脚下,本就是用来走的。 “何必管呢。” 陈长生踏步向前,一步一步,来到了那通天江畔。 也在陈长生靠近的那一刻,江水忽的翻涌而起。 在其目光之中,却见一道身影从那江中涌跃而起。 墨渊看向面前的人,却是忽的一怔。 快步向前,拱手道:“墨渊见过先生!” 陈长生连忙扶了他一把,问道:“你不是在荒海吗,怎么在这通天江?” 墨渊解释了一翻,随即又问道:“先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年世间变化多端,又先生去了何方?” 墨渊感到有些疑惑,他感觉到了一丝龙君的气息,可当他追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陈先生。 那这道气息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两年被困在一个地方,如今才出来。” 陈长生这般答道,随即便听墨渊说道:“先生,我方才感觉到了龙君的气息,不知先生可有见到龙君的身影?事关重大!” 陈长生见他这般问起,不禁一顿。 在片刻的沉默后,陈长生抬起手来,掌心之中浮现出了一道图腾。 当墨渊看向那图腾时,顿时就瞪大了眸子。 …… 当陈长生解释了一翻后,墨渊却是异常的沉默了下来。 陈长生却是什么都没有说,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陈某来这一遭,也只是想告诉你们这件事器,随后便要离开。” 墨渊还未回神,听到这样的话又是一愣。 “先生既然来了,何不在此停留几日,毕竟……” “不必麻烦了。” 陈长生伸出手来,那一幅图腾忽的变幻,从陈长生的掌心挪移到了墨渊的掌心之中。 “劳烦你代我将这图腾交给他们三个,这东西不该留在陈某身上。” 墨渊怔了一怔,却听先生开口道:“陈某便要走了,不多留了。” 墨渊愣愣的望着,他本想再出口挽留。 看看着那图腾,他最终却只道了一句:“先生……” “保重。” 陈长生和煦一笑,点了点头。 那青衫先生坐上了渡江的船,小船飘摇,晃荡着渡过了这宽阔的通天江。 这条路,亦是那样的熟悉。 墨渊遥遥望着,手掌之间的图腾隐隐发烫。 这让他恍惚不矣。 …… 陈长生走过一路,来到了妖坊。 这儿变化很大,山林之间多了些许禁制阵法,早年人间有武人修士前来挑衅,之间有过一翻争斗,但却无人能奈何的了妖坊,最终谈和,妖坊也就此布下了禁制与阵法,彻底隔绝了人间。 陈长生来到此地,见那迷雾重重。 转眼望去,却又见到了那河边枯死的槐树。 不知是什么离开的。 陈长生伸手按在那槐树上,干枯的树皮早已没了半分灵气,草木青苔依附着这枯枝生长,又见小草从那缝隙间长起。 一树枯,万木生。 尤记当年,这棵槐树还在这儿卖灯笼来着。 如今灯笼又该去哪里买? 陈长生想了想,伸手折下了一根树枝。 口诵法诀,轻道:“化!” 树枝变幻,在注视之下,化作一个灯笼,提在了陈长生的手中。 再对那灯笼遥遥一点。 “燃。” 灯笼之中有了亮光。 陈长生提着灯笼往前走去,大雾退散开来,眼前的道路,也显露在了他的目光之中。 而在这大雾之中,陈长生却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似乎有厉鬼阴魂游荡在这大雾里。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再临妖坊 阴魂厉鬼躲着灯笼过去,但陈长生却能感觉的到他们注视的目光,隐约间又听到一些声音。 “好久没有活人走进来了……” “这人是谁?” “未曾见过啊。” “估计是哪里来的仙师。” “嘿,这可好玩了。” “咱们这怕是要来新人了。” 陈长生听着这些嘀咕声,手中的灯笼一偏,照向了声音传来的位置。 “哎哟……” 那阴魂连忙躲开,不敢再待。 陈长生道:“几位鬼兄,当着陈某的面这样大声讲话,是怕陈某听不见吗?” “你这修士才是不识好歹,竟拿灯笼照我,见了光我也不晓得要修养多久。” “陈某怎么不识好歹了?”陈长生问道。 雾中的阴魂道:“哼,你当这儿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啊,到时候只怕是与我们一般化为阴魂厉鬼,白日只能活在这大雾里。” 陈长生想了想,随即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陈长生笑道:“所以诸位是来这妖坊找麻烦,结果反被教训,最后被困在了这里,转世不得,可对?” 那雾中的阴魂不说话了。 “你是何方修士?” 随着另一道声音传来,陈长生望去,却见一道魂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一道魂魄大为不同,魂魄凝实,不惧陈长生手中的灯笼。 陈长生道:“云游修士,没有师承。” 那人听后说道:“在下奉劝道友一句,这妖坊不是常人能来之地,其内妖怪修为高深,一不小心就会着了他们的道,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道友还是尽快回头的好。” 陈长生拱了拱手,问道:“不知阁下师承何处?” 那人轻叹了一声,说道:“在下董承元,师承天机山吕善真人,初来乍到,不免自傲,结果被困此地,给山门丢人了。” 陈长生听后愣了一愣,听着那名字,却好生熟悉。 “吕善……” 陈长生隐约间记得这个人,他问道:“你师父当初是不是跟着钟正元钟先生修行?” 董承元愣了一愣,问道:“道友认得吾师?” “陈某早年与你师父有过几面之缘。” 董承元听后激动了起来,说道:“前辈,既是这般,不知前辈可否帮我递一句话去,好让师父知晓我在哪里,才来救我。” 陈长生听后道:“回头陈某问问里面的人吧。” 董承元听后怔了一下,说道:“前辈,这里面,真不能进!” “怎么不能进?” “它们……” 董承元话音戛然而止,他回头望去,连忙道:“道友快走,它们发现了你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里面有大妖坐镇,道友!” 陈长生抬眼望去,抬手之间,便将董承元揽至一旁。 面前的大雾散开一条道来。 却见数多妖怪提着灯笼朝着陈长生走了过来。 而那为首之妖,却是面目和善,鼻上两点,长着一张狐儿脸,总让人觉得看不透。 “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假造火灯,闯我妖坊?!” 身后跟着妖卒厉声呵斥。 而当狐银看向面前的来者,却是微微一愣。 “陈先生?” “你……”那妖卒本要开口,听到狐银的话却是一愣,连忙闭上了嘴。 陈长生拱了拱手,“多年不见,一切可好?” 狐银连连点头,笑道:“一切都好,都好,陈先生莫怪,我以为又是哪个修士上门来找麻烦,没曾想是陈先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看到这这一幕的董承元怔在原地。 当初那阴险狡诈的狐狸,此一刻却这样毕恭毕敬的对待眼前的人。 董承元见此顿时怒从心起,开口道:“亏我还唤你前辈,呸,你竟与妖族为伍?!” “何人?”狐银听到此言皱起了眉头。 陈长生伸出手来,拍在了董承元的脑袋上。 董承元只觉得恍惚了一下,神魂也是一怔,随即便晕了过去。 昏过去前,他只听陈长生道了一句:“董道友,你尚且还需修行。” 狐银问道:“陈先生,此人……” 陈长生道:“算起来,应该是陈某的后辈。” 狐银听后惊了一下,连忙道:“不知竟是得罪了先生,既如此,我便即刻差人将其给放了。”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心性未平,尚且还不知善恶道理,暂且先让他在这里待一阵子吧,什么时候真的知错了,再放他出去。” 狐银顿了顿,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松了口气。 他就怕得罪了这位先生。 随后他恭敬的将陈长生请进了坊中。 而在那雾中,无数阴魂注视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方才调侃之人,此刻也慌张不矣。 这时他们才知晓自己方才议论的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他们这些人闯进这妖坊,最终只能沦为囚鬼,为这妖坊守着这处山林,而此人,却是连那妖狐都要恭敬对待。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我竟得罪了这样的人!” “我们不会……” 众多阴魂都是提心吊胆的,本来如今都是苟延残喘,以为成了鬼就已经够惨了的,若是再有劫难,那真就是魂飞魄散了。 妖坊发展的很快,无论是街道还是房屋都已经跟当初是两个模样了。 顺治年间,人间不断发展,妖坊也是如此,当时一些走商的人接触到了妖坊,打开了妖坊与人间的贸易,也是因此,妖坊的发展也变得突飞猛进,直至洪元天下的出现,再次停滞了下来。 “陈先生,这是学堂,一些还未开蒙的小妖都在这里读书。” “这里是妖市,类似于人间的坊市一样,主要是买卖一些物品之类的。” “这是……” 狐银一一介绍着。 陈长生听着这些,见这坊中妖怪安居乐意,心中恶不由得感叹,太平当是如此,宛若世人之地一般。 “咔咔咔……” 正说着,却听到了一阵声响。 陈长生的目光望去,却在那妖司门口看到一个挥舞着大钳子教训着妖差的女子。 “都给我站好了!但凡动一下,我这夹子可不留情!” 陈长生看着,却觉得很是眼熟。 猛然间想了起来。 “是那只青蟹啊。”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一醉方休 “嗯?” 青梭似有所感,侧目看去。 一瞬她便瞧见了那身着青衫的人,她至来记仇,更是一眼就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铜头铁骨!!” 青梭高喊了一声,那一对大钳子随即晃了起来。 “吃我一钳!” “诶!”狐银惊了一下,连忙挡在了陈长生的身躯,阻拦这青梭道:“使不得使不得!” 青梭高声道:“坊主大人你快让开!这是个臭家伙!” 陈长生见此一幕哭笑不得,说道:“你怎的这般记仇,不就是当初逗弄了你一翻吗?” 青梭的钳子咔咔响,说道:“臭东西!我的钳子可不是面团捏的!” 陈长生笑道:“但你的脑袋是。” “哇呀呀……” 青梭的钳子挥动着,气的跺脚。 “青梭!!” 狐银厉声道了一句。 这严肃的一声,顿时让青梭一怔。 “不行,我要夹他!” “回去!” 狐银盯着她,说道:“这位可是陈先生,乃是我妖坊的恩人,不可这般无礼,回去!” “我……” “回去!” 青梭愤愤的看了一眼陈长生,轻哼了一声后放下了钳子,站到了一边去。 狐银见此松了口气,回头致歉。 陈长生摆手道:“无碍,陈某挺喜欢这小丫头的,单纯一些多好。” 他走上前去,来到了青梭的面前。 陈长生伸出手来,笑问道:“要不给你夹一下,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有没有长进。” 青梭看了他一眼,心里面愤愤不平。 “给你夹坏了,坊主又要叨叨……”青梭小声嘀咕着。 “夹不夹?” “你叫我夹我就夹啊,显得我青梭很没面子一样!” “不夹算了。” “谁说不夹了。” 说着青梭眼疾手快,生怕陈长生真的反悔了,她不夹这一下,真的难解心头之恨。 “咔!!” 钳子夹在陈长生的手臂上,发出一声脆响。 青梭顿时瞪大了眸子,一松钳子。 “啊啊啊啊啊……” 她顿时坐了下来,抱着钳子疼的语无伦次。 陈长生见此大笑了一声,说道:“也没长进嘛。” “我不夹了,不夹了……” 青梭疼的流下了眼泪水,她感觉自己夹子都快震裂了。 她都不知道,这世上哪里来的这么硬的人。 这岂止是铜头铁骨啊。 陈长生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加油修行,争取哪一天给陈某夹痛。” “臭东西……” 陈长生大笑着离去,狐银看着这一幕,无奈一笑。 而那远处看着的妖差们也交头接耳了起来。 “我说什么了,这位大人绝对不一般吧,连那恶婆娘的钳子都难不住他。” “真得是一物降一物。” “还真是。” “可都小点声吧,别让那钳子落咱们身上了,那可是真疼的厉害。” 妖差们想起往年的经历,不由得颤了颤。 这处妖坊,谁没听说过青梭的大名,哦不,应该说是恶名才对。 进了妖司的后院,狐银命人冲了一碗茶水。 他道:“还望先生稍等片刻,少君主与城隍大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放下茶杯,说道:“这多不好意思,陈某本想着到时候过去再寻他们的。” “先生与我们妖坊有大恩,这是应该的。” 狐银与陈长生聊着近来的趣事,以此来消磨这短暂的时间。 不过几刻钟,外面便传来了声响。 獾妖来了,连带着赵霖也一同过来了。 赵霖身为这妖坊的少君主,在獾妖退居幕后时,整个妖坊的事基本上都是由他主持,这可把他给忙坏了。 只是多年不见,赵霖瞧着却老了不少,毕竟岁月不等人,他的确也走进了修行一道,但入行实在太晚了,也没个成就,只是稍微增长了一些寿元,但的确也足够了。 獾妖上前,连忙拱手恭敬道:“见过陈先生。” 赵霖亦是毕恭毕敬,拱手道:“见过陈兄。” “客气了。” 陈长生笑道。 时隔多年,二人再度相见,赵霖只觉得面前的人一点都没有变,不仅仅是模样,还有那气质亦是如此,若是说不同的地方,大抵是让人感觉沉闷了些许,也就些许。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二人的身份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总之赵霖便是觉得有些别扭,当年他与陈长生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也不在意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但在这场面上,赵霖却也不敢有半点造次,毕竟这打的可是坊君的脸。 “先生是何时回的人间?早年听闻先生陷入了梦法之中,獾妖一直心中担忧,却又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此番来这,一来是陈某想见见你们,二来则是有些事情,陈某想来问问你。” 獾妖愣了一下,“先生且问便是。” “回头私下说吧,现如今还是先叙旧,这一眨眼就是近四十载岁月,你们变化都挺大的。” 獾妖心中一顿,似有所料,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 “也好。” “上酒来!!” “今日便陪先生,一醉方休。” 也没个缘由,也没个说法,就只是喝酒,妖坊的吃食很是新鲜,跟人间自然是有所不同的,大抵是差别于味觉,吃的都稍微偏酸一些,下酒正好。 赵霖喝着酒,说道:“陈某如今有什么打算吗?” 陈长生道:“多走走多瞧瞧,陈某修行欠缺太多,如今还在找补。” “陈兄你还差修行?”赵霖愣了一下道。 “差,怎么不差。” 陈长生笑道:“你看我这么多年,哪有什么时候认真修行过。” 獾妖说道:“陈先生之道,非常人能比也。” 赵霖想想也是,坊君都这样恭敬,那陈长生就更别说了。 但他对于这些修行的事了解的不算太深,对于陈长生高到什么地步,却也没有一个实际的概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几人都喝了不少的酒,其中属赵霖喝的最多,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狐银借口坊中出了事情,匆匆离去。 于是乎这儿便剩下了陈长生与獾妖两人还清醒着。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再无瓜葛 獾妖给陈长生倒上了酒。 陈长生举起酒杯,将那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舒了口气。 开口道:“说起来,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么多年来,陈某都还未曾听你聊起曾经,你是从哪里来的?” 獾妖顿了一下,说道:“那可就有有些远了,不知先生知晓一个叫做琼林的地方吗?” “未曾听说过。” “我来自那里,那里群山环绕,乃是一片世外之地,诸多妖怪诞生于山林之中,有的丛生到死都在这么一片地方,虽说妖怪之间的争斗总是不断,但相比起来,琼林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谁都无法割舍。” “对于这天地之间而言,琼林的确是一个世外之地,甚至在过去的几千年岁月里,都没有任何外界的存在来打扰这里的‘安宁’,直至后来一个修士发现了这里。” “他对此地的妖怪啧啧称奇,这里有着他从未在这天地之间见到过的妖怪,追溯血脉,甚至能到上古。” 獾妖沉默了下来,说道:“甚至于一些妖怪,在那修士的眼中,更是已经灭绝的奇药,能炼奇丹,可攀长生。” “待那修士转了一圈离去后,陆续的便有修士前来探访,直至后来的某一日,来了一群修士,他们在这里烧杀抢掠,我好友的臂骨被那些修士抽出,炼成法器,更有一蛇妖前辈,被人拔了蛇脊,最终死不瞑目,被人做成了飞剑,这般景象历历在目,惨不忍睹。” 陈长生听着这些,他长舒了一口气,问道:“除了你之外,还有活下来的吗?” 獾妖顿了一下,说道:“兴许是有,兴许已经成了修士圈养的坐骑,生不如死。” “你呢,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啊……” 獾妖顿了一下,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的目光涣散,喝着酒,说道:“是陈某以为的那个人吗?” 獾妖笑了笑,摇着头,说道:“既然先生能来到这儿,那便说明,先生事先定是想明白了一些因果,我也不瞒先生,当初的确是魔君救下的我,而那黑塔,自然也是受他之托。” 他深吸了一口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继而说道:“他救了我的命,此乃大恩,我不得不报,而先生同样也是好人,当初我那般行事,先生后来既往不咎,使我走向正道,先生于我而言,乃是引路之人,如此恩情,我也不得不报。” 獾妖伸出手来,取下腰间的剑。 双手奉上。 “獾妖携剑而来,请先生斩之。” 陈长生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此一刻他却是没有半点犹豫,握住了那一把剑。 举起剑来,一剑斩下。 獾妖一怔,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毫无异样,片刻后却发现一缕发丝从他眼旁落下。 陈长生呼了口气,手中的剑随手扔了下来。 他扬起头来,将那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他已有些醉了。 踉跄起身,什么都没有说,往外走去。 獾妖的目光望去,见那人缓缓离去,片语不发,只是那背影却显得那般落寞。 那一件好似也示意了什么。 他们之间,从此往后,形同陌路。 …… 大醉的陈长生踏步走进了那大雾之中。 踉跄之间,闯出了这片地域。 走到了那河边,跌落而下。 一阵无力感袭来,冰冷的溪水落在身上,好似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随着河流而去,沉入了一场睡梦之中。 对于陈长生而言,这样的坦白相对,反而是最让他难以接受的,若是瞒着藏着,那一剑斩在其脖颈上,或许也不会让陈长生感到这样无奈。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坦白,才让人无从面对,无从下手。 这样无力的感觉,最是伤人。 所以陈长生喝了很多酒,他醉了,醉的一败涂地。 闭上双眸,他也不知自己会飘向何方,但总之,他会活着,尽管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那般从容。 他又在想,或许魔君说的对。 或许仇恨,才是真正让人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由来。 …… 当赵霖醒来,已经到了下午时分。 天色暗沉,落日的光亮洒进了屋里,一股饭菜味道直冲鼻腔,伴随着一股沉重的酒气,令人反胃。 他吐了一口,转头望去,却见这屋里除了他之外,便只有坊君。 坊君似乎喝醉了,坐着靠在那长椅上,气息杂乱,还有一缕发丝落在了那桌上,不知是何人的。 赵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几分,开口问道:“坊君,陈兄呢。” 本以为不会有答复。 但那闭着双眸的獾妖却开口回答道:“走了。” 赵霖一愣,转头看去,问道:“坊君您醒了?” “我只是醉了,不是昏了。” 獾妖这般回答了一声,睁开双眸,他的目光看向了地上立着的那柄剑。 他伸手拿了起来,只是醉意却让他踉跄了一下,还好赵霖及时扶住了他。 獾妖将那柄剑举起,伸手递了过去。 赵霖愣了愣,有些不解。 “赠你。” 獾妖这般说道。 赵霖连忙摆手,说道:“坊君,你也说了你醉了,这柄剑乃是坊君贴身之物,赠我作何,等坊君你酒醒了再说。” “我清醒着呢。” 獾妖的目光看向了他,那一双眸子,哪里有醉酒的样子。 “拿着。” 獾妖硬生生的将那柄剑递给了他。 不得已之下,赵霖只有接着,随即却道:“我代坊君保管着,等坊君您醒了,我再还你。” “赠予你的就是赠予你的,不会再要了。” 獾妖摇着头,接着便再没有多说任何话语。 任由赵霖再多说什么话,也再没有听到半句回应。 先生的不斩,同样也让獾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纠结之中。 . . 是什么时候醒的,陈长生已经忘记了。 等他清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岸边,浑身湿漉的他踉跄从那河岸边上爬起。 身上沾着尘土,这比往年的狼狈,还要狼狈的多的多。 他茫然的看向前方,在短暂的犹豫后,他接着往前走去。 好像来时的路,与他再没有半点瓜葛了一样。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你怎么不等我饿死! 世道如梦一般,真真假假,亦真亦假,虚里藏实,实中化虚。 人也如此,妖也如此。 这天下诸多事情,终究会被思绪所左右,有时候也让人在对错之间徘徊不定。 “世上总是没有真正的善于恶的。” 陈长生舒了口气,他踏步向前,修行尽在脚下。 …… 上京城依旧是那风光无限的地方,作为这片人间权利最为集中的地方,这儿的繁华与富贵,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千金万两,在此地缕缕可见,经常可闻,还有那华贵的马车,烫金的锦服,亦是如此。 茶楼里的人交谈着,聊着近来的事。 “这两年陛下倒是好多了,也没有再似从前那样不上朝了,几位阁老也没有之前那般猖狂了。” “嘘,这般话语,还是小声点说的好。” “有什么不能说的,当年是什么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唉……” 尤记当年,陛下居于深宫,内阁几乎成为了那般一手遮天的势力,朝中臣子何人不怕,文官武将,哪个不是怨声载道。 陈长生听他们聊了一会,随即便付了茶钱离开了。 走出茶楼,没走出几步。 陈长生的目光回头看去,却见那屋檐上正有一只猫儿正看着他,是一只黑猫,从未见过。 陈长生仅是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然而当他再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时,转头却见那黑猫也停下了步子,顿在那屋檐下看着他,好似一直在跟着他一般。 陈长生见此眉头微挑,随即踏步前去,走向了那黑猫。 黑猫见陈长生走来,忽然想逃。 却忽的见一道法力化作软绳飞来,将其困住。 “喵!!” 黑猫惊恐,大叫出声。 周围的人惊动了一翻,纷纷躲开。 陈长生走上前去,顺着黑猫的后颈将其提了起来。 “你跟着陈某作甚?” 黑猫挣扎了一下,奈何被抓住了脖颈,这好似死穴一般,让它提不起力气来。 陈长生将其放了下来。 随即黑猫转头便朝着一个巷子跑去。 陈长生不慌不忙的赶了过去,他倒是想看看这猫儿是在搞什么名堂。 不料跟着那黑猫,却出了城去。 一路往那靠着山边的地方跟去,最终陈长生的目光落在了山道旁的一座庙宇上。 陈长生抬眼望去,却闻三字。 【狸仙庙】 奇怪的是,这庙子并没有什么香火气味,似乎是没人敬香一般。 而那庙子的门却是紧紧的关着。 上面还挂着一块牌子。 【六月事繁,处理不及,故而七月再开庙门,以此为告。】 陈长生愣了一愣,有些不解。 再走过去,却忽的见那庙子周遭忽的探出了好些猫儿的脑袋。 随即眼前的庙门忽然轰的打开。 “咯吱……” 许是庙门老旧,多年未曾修缮,故而门也咯吱作响。 陈长生抬眼看去。 却见那庙子里亮起好些双眸子,在这漆黑的环境下泛着光亮,就好似闯进了蝙蝠洞一般,让人心中一骇。 可当那庙门彻底打开,光亮落进庙子里。 却又见一个个胖瘦不等的猫儿显露在了陈长生的眼前,有的憨态可掬,有的面色凶狠,有的眼中清亮,瞧着就不太聪明。 尤为是那案台上趴着的那只大肥猫,最是愚蠢。 狸花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庙外的人。 它挑了挑眉,问道:“你怎么又来了,魔丹你不是已经取走了吗,我们两清了。” 陈长生顿了一下,反应了过来。 他迈步走进了其中,看向了狸花,问道:“你都肥成什么模样了,现在说话都爬起来了。” 狸花愣了一下,反倒是有些疑惑。 下一刻,它猛的反应了过来,站起身来,说道:“啊啊,陈好人!是你!” 陈长生笑了一下,走上前去,摸了摸狸花的脑袋,说道:“你这肥的真不是一点半点。” 狸花愤愤的看着陈长生,说道:“狸花的鱼干呢,说好的鱼干呢,你有没有给狸花带鱼干!” 陈长生愣了愣,忽的顿住了手。 “狸花就知道!!” 狸花走到了一边去,也不给陈长生摸了,说道:“说话不算话,就属你陈好人最是擅长!狸花的鱼干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你怎么不等狸花饿死了再想起来。” “你?饿死?” 陈长生愣了愣,转头看向这庙子里,庙子顶上的横梁上吊着好几条腊肉,一旁案桌后面有个竹筐,里面不知放了多少吃的,案台上还摆着新鲜的吃食,这比地主老财还要地主老财。 数年过去,狸花已经胖成了一个球了。 着实是这里的生活太好了,手底下这么多小弟,它也根本不用出手,每天就做它的狸仙,吃了睡,睡了吃,不胖才是怪了。 “怎么了嘛,狸花不会饿死哦。” 陈长生点了点头,笑道:“是是是,你会饿死。” 他偏过头,看向这一庙子的猫儿,不少猫儿都凑了过来,来到陈长生的身前蹭着。 陈长生问道:“这些猫儿都是哪来的?你别说是你的子子孙孙,那可太离谱了。” “都是捡来的。” 狸花说道:“上京城养猫的人家不少,被丢弃的也就多了,它们有些是从小被我捡到的,有的是自己找上来的,求个庇护,反正现在上京城内外的猫儿,你能看见的,几乎都是狸花的小弟。” 陈长生啧啧称奇,看向狸花的目光不由得变了。 “出息了啊。”陈长生这般说道。 狸花扬起了脑袋,得意道:“那是当然。” 陈长生笑了笑,看着这一幕幕,的确也震撼了一翻,狸花这些年的确也作出了许多成就,至少在陈长生看来,这很不容易。 当初什么都不懂的猫儿,如今也做了大王了。 陈长生笑道:“还真是混的风生水起,也不知道红锦瞧见了你这样,她会不会心里郁闷。” “臭鱼。”狸花哼哼了一声,说道:“等下次见到她,狸花非得啃它一口才行,她定是没有狸花混的好,哼~,到时候只能挨狸花的欺负。” 狸花得意的仰头。 陈长生见此笑道:“你那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滚! 狸花趴在案桌上,爪子轻轻拍了拍陈长生的手掌,说道:“以后狸花罩着你,吃香喝辣。” “昂?” 陈长生听后哭笑不得,说道:“行,陈某跟你吃香喝辣。” 狸花哼哼两声,尾巴甩的可快,很高兴的模样。 到底还是个小孩一般。 陈长生顺了顺它的毛发,问道:“你之前说的魔丹,是怎么回事?” 狸花顿了顿,“啊……魔丹啊……” 陈长生直言道:“听说魔门有一人名曰王和,得魔君相助,吞下魔丹,直抵魔尊之道。” 狸花听后打了个哈哈,有些尴尬的说道:“是,是吗,哈哈……” “年纪轻轻就学会了骗人。” 陈长生伸手敲了一下它的脑袋。 狸花沉默了下来,嘀咕了一句:“真要算起来,我都千百岁了。” “陈某以前便常教育你,不要骗人。” “嗯……” “可你为什么要骗陈某呢。” 狸花摇了摇头,说道:“狸花可没骗你,狸花只是没说全而已。” 庙子里沉默了下来。 陈长生轻抚着它的毛发。 按理来说应该是舒服的,可狸花却是觉得有些别扭。 索性它起身挪了挪位置,离陈长生远了一些。 二人无言,气氛越发凝重。 陈长生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后道:“你现在也挺好的,不愁吃穿,俨然一副地主模样,陈某也为你感到开心,至少你找到了自己的活法,而不是跟着旁人,见旁人所见,听旁人所闻,挺好……” “如此我也放心了。” 陈长生留下了这一句话,说道:“有缘再见了。” 狸花忽的心中一怔。 它抬头看去,连忙起身,问道:“你去哪?” “去寻大道。” 陈长生和煦一笑,说道:“祝陈某一帆风顺吧。” 狸花张了张口,光亮从那门口落进来。 此一刻,它不再是沐浴在那光亮之下的猫仙,反而像是那躲在阴影里的老鼠一般。 它沉默了半晌,几度张口,却发不出片语。 陈长生和煦一笑,见狸花不言,便也不再强求,只道了一句:“告辞了。” 狸花见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出庙子。 沉默了半晌的它,总算开口,说了一句:“陈好人!” 陈长生回头看了一眼。 “祝你……” 不知怎的,狸花红了眼眸。 它抽了抽鼻子,说道:“祝你一帆风顺。” 陈长生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借你吉言。” 狸花看着陈长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眼前。 此一刻,它却掉下了眼泪。 好似小孩哭啼一般,是那般的不争气。 人的思绪总是复杂无比,猫儿同是如此。 它也凌乱。 看着这庙子里不愁吃喝,安宁无比的日子,狸花不禁又想起了从前的时候,那时候虽然苦,但总觉得比如今有意思的多的多。 而陈长生,正是带它见识了这一切的那个人。 只是如今,他们之间分道扬镳了。 有缘再见,有缘再见…… . . 陈长生舒了口气,回到了上京城时,已经天黑了。 他来到酒肆里要了一坛子酒。 便一个人喝着,他又想起了自己早年跟老剑修喝酒的时候,那时的陈长生想不明白,为何一个人眼中会有这般复杂的思绪,如今则是明白了过来。 或许老剑修当初说的不错。 红尘诸事,最是伤人。 陈长生一个人喝着,一杯接着一杯,直至倒在了这桌前。 夜已深了。 酒肆也要关门了,直至这个时候,伙计才将陈长生给喊醒了过来。 “客官,客官?” 陈长生被伙计晃了晃清醒了些许。 伙计说道:“客官不好意思,咱们店要打烊了,您看…不妨换个地方睡?” 陈长生抬起头来,昏沉的点了点头。 他拿起了一壶酒,随即便踉踉跄跄的走出了门去。 伙计看着这烂醉如泥的人,不由得摇了摇头,却也没太在意,待人走后,就收拾起了东西,擦起了桌子。 这样的醉鬼,他见识了太多太多了。 陈长生找了个街角,索性就这么一坐,抱着酒壶就睡了起来。 不过在这,他也没能睡多久。 夜里巡逻的官兵见了烂醉的陈长生,随即上前驱赶,问道:“喂,醒醒,醒醒!” 陈长生看着眼前围过来的官兵,稍微醒了几分。 官兵说道:“你叫什么,家住哪里?睡这里作甚?” 陈长生吐出一口酒气,慢慢的起身,说道:“这就走。” “走什么!?” 官兵喊了一声,说道:“说清楚了再走!” 官兵的语气有些凶戾,但他们多是如此,若不凶些,骂的狠些,这些人又怎么会怕呢。 陈长生摆了摆手,将那官兵的手打开。 在官兵的目光注视之下,陈长生踏出步子,一瞬之间,便与他们遥遥隔开。 “啊!” 官兵们大惊。 仅是扎眼的功夫,陈长生就好似走出了十步之远。 方才质问的官兵本欲张口,此刻却是闭上了嘴。 “见鬼了……” 这哪里还敢去追啊,有这般本事的人,他们也得罪不起,只有说上报上官,再作定夺。 “你们先跟着过去,跟丢了就算了,我先回衙门一趟!” 上京城这些年一直都在戒严,大抵是因为南域的妖乱闹的天下人心惶惶的,这样一个不明身份人进了上京城,谁有敢不重视。 陈长生踉跄的走在路上,他的目光四处寻觅,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好像在哪里都会被赶一般。 他有些气愤,可是就如今的他,却是显得那般落魄。 在这天下之间,不知走过了多少地方,见识了多少风景,可到头来,却是连个家都没有。 何其可笑。 陈长生昏沉着,最终难以压制那醉意,在那街道边上,就这么倒了下来。 夜色更加浓郁了。 却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官兵们正朝着这儿聚集,将陈长生给团团围住。 “是他?” “就是此人!” “围上去!” 正在官兵们往前进时。 却忽见一道身影从那天上落下。 “什么人?!” 那女子身着劲装,头发梳起,显得英气十足。 “滚!” 女子扔出一块腰牌。 官兵拾起一看,顿时一惊。 小心的将那腰牌递去,随后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顺风耳 “大人,方才那女的是谁啊,她要咱们退,咱们就退啊?” “什么那女的,那是仙妖司的司主大人,就咱们这些人,在她面前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了。” “啊?!” “走吧,回去禀告,有仙妖司接手,其他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 待到那上京城的一群官差离去过后。 这街道上也平静了下来。 赶走那一群的人女子就在醉倒的陈长生身旁坐了下来。 她从怀里摸了一块蜜饯出来,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丝丝甜味蔓延在嘴里,对她而言,很是喜爱。 她的目光看向了醉倒的陈长生,似乎也未曾想过,再见时会是这样的场面,陈先生不免看着显得有些落魄,又或者说是……狼狈。 他本该是熠熠生辉的。 “咳……” 陈长生咳嗽了一声,忽的翻身而起,趴在地上大口吐了起来。 女子一惊,连忙上前去拍了怕陈长生的背。 “先生,陈先生?” 陈长生舒了口气,坐了下来,微微睁眼看向了面前的人。 在月光之下,他瞧着面前的人,醉意下,根本就想不起面前的人是谁。 那女子顿了顿,见陈先生不解的目光,连忙说道:“是我啊,陈先生,我是宋饱,你不记得我了吗?之前在昇河边上,先生你救了我的,还治好了我的眼睛,先生?” “宋饱……” “嗯,宋饱。” 陈长生有些头疼,但在其话语之下,却也想起了这么一个人。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一转眼,宋饱的变化很大,早已经不是一个小姑娘,甚至头发都有些发白,白发苍苍的模样,反而像是个老妇人。 上次相见,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宋饱说道:“没曾想,再见到先生竟然都是这么多年以后了,陈先生真是一点都没变老,倒是我,已经成了老太婆了。” 陈长生撑着身子,稍微坐了起来,背靠着街道旁的墙壁,他微微张口,说道:“人会老才是对的,若是不老不死,才是折磨。” 宋饱不大理解,但也是付之一笑,点了点头。 这世上能与陈长生共情之人少之又少,每多一个,那便是多一个悲惨之人。 陈长生举起了酒葫芦,又要喝酒。 却被宋饱拦下道:“陈先生,你不能再喝了。”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一点酒而已。” 宋饱见此轻叹了一声,也不再拦着。 陈长生仰头灌酒,目光却是看见了那皎洁的月色,是那样动人。 “先生如今有去处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左右周遭,都是去处。” 宋饱张了张口,却道:“先生这般身份,怎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陈某有什么身份?”陈长生笑问道。 “先生是……” 宋饱顿了一下,一时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像陈先生的确未曾留下过多少东西,甚至连传闻都少之又少。 陈长生舒了口气,道了一句:“今夜多谢你为陈某解围,陈某见你如今这样,亦是欣慰,当初的小姑娘如今也在这天下之间大显神威,着实也让陈某吃惊了一下。” “挺好。” 陈长生仰头灌了一口酒,说道:“陈某是个麻烦,便不多叨扰了,有缘再见。” “陈先生?” 宋饱见他起身往前走去,那步子踉跄,但却又一步未停。 她不明白,为何陈先生不愿接受自己的好意。 她曾以为,当初年少时见到的目光,便是平生所见最为复杂的,可如今,再看那双眼眸,却是比当初所见,更加复杂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让一个人醉了酒,眼里任旧尽是往事。 夜色撒下,那青衫先生越走越远。 这与宋饱想的不大一样,她以为此番相遇,总会有一些故事,但好像陈先生似乎有意在避开她,慌慌张张的就走了。 她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宋饱在这驻足了许久,恍然之间,心中所有猜测,喃喃了一句:“陈先生是在害怕这茫茫红尘吗?” 她不解,但那人却已经走远了。 …… 不知怎的,陈长生踉踉跄跄的走到了一棵树下。 他甩了甩葫芦,里面却已经空空如也。 一滴酒都没有了。 陈长生叹了一声,只觉得喝的不够尽兴。 躺在这树下,他本打算就这么睡去。 可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又觉得麻烦,若是官差又找上来,不免又得吵醒。 想到这儿,陈长生抬起头看向了头顶。 随即他收好了酒葫芦,以那般扭捏的姿态开始爬树。 片刻后到了那树上,找了个舒服的方式便睡了起来。 在刹那间他也好像明白了往年的发生的事情。 “难怪那老剑修当初会睡在树上。” 陈长生当初不解,如今却是明白了过来。 这树上,真是个好地方。 陈长生闭上了双眸,张口吐出一阵酒气,随即睡了过去。 月光撒下,人间在这夜里安静了下来。 犹如梦境一般,令人沉醉于此。 …… 陈长生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正午。 是几个在树下玩耍的孩童发现了他。 似乎也很合理,也只有孩童才能像这般观察的细致,来往的人,少会看向这些地方。 “他怎么睡在树上?” “不会掉下来吗?” “怎么爬上去的。” “他好像还没醒诶,咱们要不要把他摇醒?” “不太好吧。” 陈长生也在这一阵嘀咕声中醒了过来,听了片刻后却发觉这几个小孩真想要把给摇下来。 于是便出声道:“真摇下来了,陈某岂不是会砸着你们?” “啊!!” 四个小孩惊了一下。 “醒了醒了。” 陈长生伸了个懒腰,随即翻了个身,轻跃而下,落在了地上。 四个孩童躲开了些许,有些警惕的看向了陈长生。 “二哥,二哥,他好像教书先生啊?” “是有点。” 陈长生看向他们,说道:“陈某不是教书先生。” 说着悄悄话的两个孩童惊了一下。 “你怎么听见的?” 他们好像很是惊讶。 陈长生笑道:“这叫顺风耳,你们说什么陈某都听的到!” 四个孩童睁大了眸子,好像真信了一般。 “真的假的?” “好厉害!!”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求真 小孩子都好唬,说什么信什么。 孩童的纯真最是惹人喜爱,这远远要比这世上的人好的太多太多。 “想学?” “想!!” “陈某教你们。”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便见四个孩童围了过来。 这不大不小,四个孩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真想学那顺风耳的本事。 陈长生顿了一顿,见他们如此认真,也不好骗他们,于是便道:“首先你们要明白,这所谓的顺风耳,并不是在于听,而是在于看。” “看?” “嗯。” 陈长生笑道:“人开口说话,嘴唇总有起伏,而起伏之间,总会有一些规律,比如说‘你’,下唇会下压,舌头会上顶,而‘我’,则是嘴唇微张,呈现微圆,这就是所谓顺风耳的根本原理。” 四个孩童眨着眼睛,有的听懂了,有的听不明白。 “我知道这个,跟猜迷一样!我阿哥之前带我去猜过花灯。” “对。” 陈长生笑道:“就是一个猜字谜的游戏。” 陈长生耐心的跟他们说着,说着这门技艺,唇语考验的是思考能力,就好像前世数理之中的难题一般,一路通,路路通,这需要灵感与累积。 四个孩童听的津津有味。 而陈长生也乐在其中,他喜欢与这些孩子说话,因为他们的单纯纯真。 在不自觉间,陈长生也没发觉有人驻足在一旁听也在听着他说。 “你,我,嘻嘻,我明白了。” “还可以这样啊!” “好厉害!” “咱们学的会吗?” 陈长生笑道:“那就要凭本事了,这可要费不少心思。” 陈长生说着,权当是给他们长见识。 这或许也将是他们孩童时炫耀的资本,总是能与人唠叨一翻。 “这位先生,不知这门技艺是何名字?” 陈长生顿了一下,声音来源于他的后方。 他回过头去,看向此人。 此人面目清秀,好似书生模样,只是那手上虎口处的茧子却表明了此人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 陈长生道:“这门技艺叫做唇语。” “唇语……” 书生呢喃了一声,说道:“当真是巧妙无比,亦如其意,唇舌之语。” 他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在下孟子义,还未请教先生。” 陈长生回以一礼,说道:“陈长生,游方术士。” 孟子义道:“方才听先生所言,心中觉得颇为奇妙,不知先生可有闲空,不妨去我府上,对上好酒好菜,与先生细聊这唇语之术。” 四个孩子却是有些着急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是啊,是啊,先生都还是没有讲完呢。” “对,对。” 陈长生笑了笑,看向孟子义道:“孟兄,陈某还是喜欢跟孩童打交道,若是孟兄乐意听陈某说这些糊涂话语,那便留下来听便是,去府上便算了。” 孟子义一时语塞,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看向面前的四个孩子,说道:“陈某不走,今日便陪你们玩,怎么样?” “好好好。” “看吧,我就说先生不会走吧。” “嘻嘻。” 孩童的笑容亦是单纯,不似许多人一般虚假无比。 孟子义干笑着,只是有些尴尬罢了,却也没有因此对这位青衫先生生气,这唇语之术,非同一般,起初时不在意,但细听下去,却让人觉得心中惊骇。 陈长生聊着,孩童又问道。 “先生先生,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隔的很远,隔的远了,岂不是就看不见了。” 陈长生听后眨眼道:“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孩童的话也提醒了孟子义。 ‘是啊,若是用得到这门法子,那必然是听不见对方说话的,那隔的定然远,远了那便看不清了,那这门法子,岂不是鸡肋?’ 陈长生说道:“但其实这不难解决,有一物附上双眸,可再远望数里,清晰可见。” “有这样的东西?”孟子义愣了一下。 “那那……” 孩童瞪大了眸子,一瞬间反应了过来。 “千里眼!” “是不是千里眼?” 陈长生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说道:“可以说是千里眼。” 孟子义接着听了下去。 陈长生道:“古有典故,冬日取冰化凸圆,聚阳而取火,意思是冬天的时取下一块冰来,将其凿成两面光滑凸起的片,再聚集阳光,可生热,而引火,这其中的原理很是复杂,但类似的物件,却能将画面聚集而来,两块透镜夹杂在一起,即可作千里眼。” 孟子义怔了一下,这下轮到他听不明白了。 什么凸起的片?什么透镜?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还有这人说的典故,他为何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典故。 以冰取火? 世上有这样的法子? 四个孩童也是听不明白。 “听不懂。” “先生,不明白。”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不明白没关系,只需知道有这样的事就好,等你们有机会,再慢慢琢磨,总是能琢磨出个所以然的。” 孟子义这时开口道:“陈,陈先生,在下有所不解。” 陈长生伸了个懒腰,说道:“不早了,已经要正午了,陈某该去吃饭了。” 孟子义心中一惊,连忙道:“我请先生!” “有这等好事?”陈长生问道。 “好酒好菜一应俱全,都是顶好的。” 陈长生摇了摇头,却道:“算了算了,陈某不占这个便宜,孟兄,求真是好事,但仅是知道答案,那这世上的事就没意思了,过程才是最有趣的。” 陈长生拍了怕他的肩膀,随即对几个小家伙道:“陈某要走了,你们四个还不回家吗,大人找不着可得担心的。” 孟子义愣了一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觉得这是此人搪塞的话语,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过程才是最为有趣的。 陈长生阔别了几人,走远了。 孟子义口中喃喃着:“求真……”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念头在诞生一般,这是非同于如今世道的念头。 那人所说的,不是单纯的道理这样简单。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老太监 唠叨完一阵,陈长生拍拍衣衫便走了,留下了孟子义站在原地发愣,他在这树下站了许久,一直回忆着方才这位先生说的话。 那里面的道理很是深邃,至少对于他孟子义而言,这便犹如明灯一般,照亮了许久的暗室,这其中的启发,是只有他才能明白的奇妙。 又好似在某个时间,孟子义好像明白了过来。 “求真,求真,妙哉,妙哉……” 他大笑了一声,不再纠结于此,心中豁然开朗,好似找到了自己的道一般。 …… 陈长生往皇宫去了。 相比起来,这儿的防护并不算严密,对于一些有心的妖怪或是修士而言,只需迈步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这里了。 但这么长久的岁月来,皇宫却很少发生有修士或是鬼怪闯入这里。 才乃天子脚下,玉玺坐镇于此,潜入此地,终究会沾上因果的,大抵也是害怕那因果,故而也不见得有什么妖怪敢靠近这儿。 而实际上,这皇宫里哪里还有什么玉玺,早便到了别的地方了。 陈长生去了一趟皇宫里的藏书阁。 这里也经历了岁月沧桑,那漆面掉落的木头,腐朽的痕迹依稀可见,柱子下被白蚁啃开的洞亦在眼中。 大门虚掩着,门口守着个老太监,似乎至来都是如此。 陈长生的脚步很轻,甚至都没带起半点威风,从那睡着的老太监面前走过,也未曾被其察觉。 当陈长生再次翻起这藏书阁里的书,这一次的感觉却是大不一样。 “往年来这,只顾着话本跟剑谱,却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里面的书。” 陈长生想着,翻开那些杂乱无序的书,里面的内容让他暗道妙哉。 此一刻,方才知晓自己错过了一些什么。 这满楼的书,尽是这岁月之下的人文与历史,其中所蕴含的东西,乃是花费了不知多少人,多少岁月,才整合出来的。 陈长生坐了下来,好似成了书虫一般,从早看到晚,也不见歇息。 大瞌睡的老太监在下午日落的时候醒了过来。 他醒来都很是准点,等天黑了便要打扫楼里的书,随后便关门回去歇息,这本就是一个闲活儿。 老太监拿着那担子在这书架上一一扫过,这是藏书阁守阁大监的职责,书上生尘,便不好看了。 “啊……” 老太监打了个哈切,走到了那过道上时,却是忽的一愣。 见一人坐在地上翻着书,不禁恍惚了一下。 老太监眉头微皱,本要开口,却忽的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来。 “高手……” 老太监何尝不是个练家子,武道九品,在这岁月之中,他早便迈入了七品之列,若是有旁人的气息在,他早便发觉了。 可如今他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人,却仍旧未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他一步步走去,直至靠近了些许,那微弱的气息才被他感觉到,这绝非是寻常人,这样的气息,老太监从未在武者身上见到过,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人,恐怕不是凡人,要么是妖怪,要么就是修士。 但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不是对手。 “咳咳……” 老太监轻咳了一声。 陈长生的目光从书中挪了出来,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老太监。 二人的目光相视,却都无言。 直至陈长生举起手里的书晃了晃,道了一句:“看一会,不碍事吧。” 老太监舒了口气,说道:“阁下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可是皇宫的藏书阁。” “没走错。” 老太监听后咂了咂嘴,如此看来,劝走怕是没可能了。 他也不敢太过靠近,隔了一些距离,说道:“看归看,不能拿走,不能损毁,也莫要让人发现你在这儿。” 陈长生听后顿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多谢。” 老太监摇头一叹,也不再管这人了。 不然能怎么样,喊人来抓吗? 且不说能不能抓到,若是抓不到的话,到时候怪罪下来,倒霉的一定是自己,治他个看管不严的罪名,上头的几个老太监肯定也会借题发挥。 如此这般,便只有由着眼前的人来了。 老太监继续扫起了灰尘,一直都离陈长生远远的。 陈长生也省得了几分清净,不必过多解释。 他便继续看着。 片刻后又听那老太监问道:“天黑了,你若是要点灯的话,多注意一些,莫要将这儿给烧了。” 陈长生将那最后一页看完,合上了书,答道:“不必点灯,陈某看的见。” 老太监点了点头。 陈长生对这个老太监来了兴趣,开口道:“我瞧你武功不浅,怎么跑到这藏书阁来守阁了?” 老太监答道:“人都老了,没心思去跟那些人争这争哪了,这地方清净,最是合适养老。” “宫里面的日子也不好过。”陈长生说道。 “那是相当不好过。” 老太监这般说着,连连摇头,其中的苦只有这宫里的人才知道。 他接着说道:“我在这宫里待了足足四十一年,十二岁进的宫,到如今已经五十有三了,进了那扇门,就再也没有走出去过。” 陈长生听后顿了顿,问道:“你想出去?” 老太监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出去,出去做什么?” “你都那样说了,就没有想出去看看?” “没想。” 老太监掸去了书上的灰尘,说道:“我能出去是一回事,外面会不会接纳我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是属于这些内宫之人的悲催,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在这里面,只有死了过后,才会被送出宫去安葬。 陈长生没再接话了,转而说道:“说起来,你方才为何不赶我走?” “打不过。” 老太监直言道。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惜命。” 老太监放下了掸子,说道:“虽说也活够了,但也不能稀里糊涂的死了,不能得罪的绝不得罪,这内宫里的人,若是眼睛看不清楚,才是最要命的,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在大人眼中或许只是一只蚂蚁,对于而言,捏死我尤为简单。”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离别 陈长生将书放回了架子上,他来到一旁,接着那洒进屋里的月光,看清了面容老太监的模样。 很是苍老,脸上褶皱颇多,一双眸子也有些突出,若是常人见了,定是会下一大跳,太监都是如此的,断了根的人,老了之后,模样总是会与普通人差别极大。 “陈某想找找关于古史的书,不知放在何处?” 老太监顿了一下,随后道了一句:“跟我走吧。” 他将陈长生带了过去。 取出了几本书,递给了他。 “多谢。” 老太监问道:“你不走吗?要关门了。”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才天黑而已,就要关门?” 老太监道:“这是皇宫,当然跟外面不一样,入夜过后,都不能随意走动的,没人来,自然是要关门的。” 陈长生顿了顿,说道:“也罢,那陈某明日吧。” “你可以带回去。” “方才你不是还说不能拿走吗?” “你要拿走,我也拦不住你。” 陈长生笑了笑,见那太监一板一眼的模样,想了想还是算了,将书放下后道:“还是算了,过来看也是一样的,这儿安静。” 在老太监的注视之下,陈长生就这么走出了藏书阁。 他都有些错愕,这人是个什么来头,好像把皇宫当成了自己家一样。 接下来的几日。 陈长生几乎每天都来。 几乎是天一亮他便会准时出现在藏书阁里。 一来二去,老太监也有些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偶尔有些吃的也会分给陈长生,在话语之间,他也知晓了此人的名字。 陈长生。 一个很是大气的名字,至少老太监从未见有人字作‘长生’的。 陈长生很喜欢看史书,这几日来来回回,几乎将藏书阁里的史书都翻了个遍。 老太监道:“藏书阁里的书不一定都是真的,尤其像史书之中,其中一些是从民间收上来的,都是野史,当不得真的,你可莫要看岔了。” “野史不也有趣吗。”陈长生笑道。 老太监听后愣了愣,点头笑道:“说来也是。” 陈长生问道:“史书少有记载宫中之事,你是宫里的老人,可有听闻过一些未曾记入史册中的趣事?” 老太监顿了一顿,坐下道:“那可多了去了,这宫里面的可比那野史还要野的多的多……” “比如?” “比如某个妃子跟下面的奴婢私通,某个王爷跟宫里的丫鬟有私情,或者是妃子,除却这些有趣的,其余的基本上都是一些秘闻,谁谁谁忽然暴毙,谁谁谁又死了,都是一些阴谋诡计,其中死去的妃子也有。” “自从陛下专心朝政之事后,便从没有再来过后宫了,太监的权利也逐渐变重了,在这里几乎是一手遮天。” 老太监聊着这些事情,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他肚子里不知装了多少,往年没地方说,遇到这个人,倒是乐意说一说,毕竟他不属于这里。 陈长生听着这些,觉得有趣。 老太监却又道:“再与你讲个真正的秘闻,不过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我当初听了过后,很是惊骇。” “什么秘闻?” “那是一个老太监告诉我的了,那是前朝的事情了。” “当年顺成帝膝下有皇子四人,顺成帝死后,几位皇子争夺皇位,给了咱们陛下可乘之机,由边关打到了上京城来,一举成帝!千秋伟业!” “这个传闻,跟咱们陛下有关。” 老太监说道:“咱们陛下登基后,这宫里的太监几乎都肃清了,换了一批,但却又几个留了下来,其中资历最老的,便是一位叫做泓园的太监,他临终时向我透露了一些事情。” “其实,咱们陛下,并非是所谓的裕王世子,而是当年顺成帝与侧妃之子,传闻此子死于难产,而那老太监却告诉我说,那个孩子并没死,而是被连夜送了出去,过继到了裕王膝下,作了世子。” 老太监说道:“这事,我是听来的,也不知道真假,这些年左思右想,却又想不明白将这个孩子送出去的意义何在。” 陈长生听后怔了一怔,手里的书也跟着颤了一下。 陈长生恍惚道:“顺成帝……” 老太监说道:“当个乐子听吧,这话可别往外说,要掉脑袋的。” 他顿了一下,反应过来,无奈一笑,说道:“你应该是不怕。” 陈长生回过神来,说道:“我觉得,这事恐怕是真的。” 老太监忽的一愣,问道:“怎么就是真的了。” “你没出过宫,知晓的事情不多。” 陈长生合上了书,将其放了回去,说道:“关于顺成帝,陈某比你了解的多些。” “昂?” 陈长生说道:“当年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一件事情,顺成帝为大襄帝王,但他实际上,却是姓燕。” 老太监听到这句话忽的瞪大了眼眸。 “你说什么?” …… 陈长生离开的时候,老太监的眼中依旧有着震惊,似乎还未能从他的话中回过神来。 而陈长生的一句话,却又将他拖回了眼前。 陈长生道:“这谢日多谢你了,藏书阁里的书,陈某差不多都看完了,往后只能有缘再见了。” 老太监听后愣了一下,问道:“明日不来了?” “嗯。” 老太监听到这一声答复张了张口,有些失神的道了一句:“哦……” 说句实在话,他以为陈长生会在这里待很久。 在这晚年岁月里,陈长生是为数不多给他带来了些许乐趣的人。 临别时,到底是有些舍不得的。 “告辞了。” 陈长生道了一句。 老太监最后也只道了一句:“若是想看书了,那便再来这儿。” “一定。” 两人之间不过萍水相逢,短暂的岁月,令人觉得安逸,却又匆匆而去。 老太监明白,或许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人生多是如此,有时候当一个人离去的时候,仅是看一眼,其实心中便能明白,这已经是最后一面了。 不过陈长生却的确为他无趣而又枯燥的晚年,带来了别样的滋味。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根本目的 陈长生在人世的时间向来不长,总是稍纵即逝的。 他再一次回到了黄泉。 当九霄子再度见到他时,对其点头一笑,说道:“恭迎天君归来。” 陈长生盘坐了下来,说道:“陈某不是,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论起修行,你甚至是我的前辈,陈某有大梦的本事,但却欠差了不知多少火候,若是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便称道友即可。” “也好。” 九霄子听后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陈长生,却道:“道友此行,似乎收获颇多,但却又好似陷入了纠结之中。” “些许风霜,一晃眼就过去了。” 陈长生满不在意的说道:“陈某这一生,一直都在追逐岁月,久了也就忘了。” 他顿了一下,似乎又不愿意说起这些事,开口问道:“九霄子道长如今能在轮回之中找到那魔头吗?” 九霄子摇了摇头,说道:“道友,贫道也爱莫能助,我只是一虚界之人,怎能探实呢。” 陈长生怔了一怔,也反应了过来。 是了,说到底是一场梦境。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他,说道:“陈某有了解过以虚化实之说,也就是将这梦法,化为一方小世界,待之后回到人间,可以一试。” “只是……”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这一方梦法化为实后,其中生灵最终都将化为法则,作为小世界的根基,不过道长是个特殊,你本身就是天意,想来会随着化实,掌管这一方小世界,是为天中之天,道中之道。” 九霄子只道:“梦由道友而起,是虚是实,自然有道友说了算,只是道友还是要提防一下那魔头才是,若是其转头杀来,只怕道友无法应对。” 陈长生回过神来,亦是觉得九霄子说的有道理。 “这般看来,还是得延缓一阵子。” 九霄子点了点头,看着陈长生道:“道友可否与贫道说说你与那魔头的恩怨,还有……” “还有就是贫道的由来,贫道之前也一直想问。” 陈长生的目光看向了他,说道:“道长悟性不凡,想来大抵也有了猜测,与道长想的应该不差,当年陈某深陷困境,不得已之下,斩下神念,让你落入了这梦法之中,最终经历岁月沧桑,化为天地自然,执掌天地规则。” “道长曾是陈某的一部分,但如今坐在这里,我们却是两个不同的人。” 陈长生想起了魔君,只是眼下的情势却没有他与魔君那样恶劣。 九霄子微微点头,说道:“也就是说贫道乃是道友捻起的一子?” 陈长生张了张口,轻叹了一声后承认道:“可以这么说吧。” “原来如此。” 九霄子并没有因此生怒,他早已断了七情六欲,在他眼中唯有道理,直白不矣,于他而言,自己因陈长生所生,那便没有道理与其生恶。 “那又是因为什么,才铸就了这般局面的呢?”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喃喃道:“此事若是没有差错的话,便要从这漫长的岁月说起了……” “我与魔君的恩怨,大概是在……” 陈长生将自己心中的猜测与结果一一告知面前的人。 九霄子听后恍惚了一阵。 似乎未曾想过,这一段段经历会是这样相似。 这就好似照镜子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此往复下去,最终归于源头,却又好似重现了上古时的一幕。 天道自斩情欲,一分为天,一分为人。 九霄子想起了自己当初自斩身情之事,他恍惚了一阵,说道:“这般说来,贫道也做了错事……” 陈长生道:“我们都在做错事,一开始时,总是难以发觉,岁月的变化,人,终究难以追赶。” 九霄子此一刻也沉默了下来。 以他的悟性却在此刻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之中。 好像这一切,都像是早就计划好的一样。 事情的结局,也总会变成他们不想看到的那样。 九霄子的目光看向了陈长生,说道:“所以,道友如今在做的事,便是要改变这一切?改换天地?” 陈长生怔了一怔,却道:“尚且不知,但总是感觉,会有一日走到那一步去。” 九霄子开口道:“可这对于道友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在呢?” “当初的天道如贫道一般,斩去了身情,道友与那魔君皆是那七情六欲所化,所以才会因此陷入这红尘情欲的困境之中,带来这一切的,是情欲,而非是被困住的岁月。” 此一言,好似点醒了陈长生一般。 “困住陈某的,不是岁月……” 陈长生恍惚了一刹,口中又喃喃道:“是吗?不是吗?” 他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怀疑之中。 陈长生皱起了眉头,看向九霄子道:“道长说错了,对于陈某而言,困住陈某的,应该只是岁月才对,真正被情欲所困住的,应当是那魔头,而不是陈某。” 九霄子却不认同,而是说道:“在贫道看来,此事上,道友与那魔头一般无二。” 陈长生舒了口气,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九霄子见陈长生半晌不言,说道:“若是注定你们会走上改天换地的道路,那么这一切的末尾,等待着的,亦将是七情六欲的断绝,这本就与道友最初所想的背道而驰了。” 陈长生摇头道:“陈某只想求一段寻常的人生。” 九霄子沉默了下来,却道:“但到了那时,道友所惦记的,所记得的人,仍旧还在吗?” 陈长生陷入了过往之中。 在这数不清的岁月之间,那些曾经相视的人走的越来越远了,他甚至已经忘记了一些人的模样,大抵是因为每一次见,他们的样貌总是不同。 再回想了一下,当初的好友,如今还剩下几人? 似乎掰着手指头都数的出来。 当初明明不是那样的。 陈长生这样想着,神色越发茫然了。 九霄子见此一顿,连忙道:“道友,醒一醒。” 陈长生猛的回过神来,稍微松了口气。 九霄子道:“道友需静下心来,心魔一生,恐起大祸。”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话不投机半句多 陈长生舒了口气,在短暂的交涉过后,离开了这里。 九霄子说到了问题的根本之上。 好像陈长生也从未考虑过,自己要走向一个这样的末尾。 他始终都似这天地之间的旅人一般,无论走过了多少地方,始终都没有一个终点,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 这样的茫然,也促使着陈长生逐渐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随着那数不清的记忆堆叠在一起,那些过往的人不断的消散而去,他也变得越来越沉默,越发死板了起来。 这如履薄冰的一生,甚至看不到尽数的存在。 “你犹豫了。” 一道声音在陈长生的耳边响起。 陈长生睁开了双眸,目光望去,与他所料一般,来者正是魔君。 “你也曾陷入过犹豫吗?”陈长生这般问道。 魔君似乎未曾料到陈长生会这样问起。 他沉默了一下,说道:“也曾。” 陈长生见此道了一句:“若是来说教或是来引导陈某的话,那你大可闭嘴,陈某不想听。” 魔君张了张口,却道:“倒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次出去遇到了些什么。” “你不比陈某清楚?” “呵呵……” 魔君笑了笑,说道:“你下不去手,我可下的去,甚至连一甲子都不到,我便帮你夺得了数道气运,甚至连修为都拔高到了你做不到的地步,这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陈长生虚起了眼眸,却道:“你最少少说两句,趁着陈某现如今还不想死,你还有几天命活,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你想死?” “哈哈哈哈……” 魔君忽的大笑了起来,说道:“真是可笑,你难道不清楚吗,不明白吗,你我不仅没有决定自己生的权利,甚至连决定自己死的权利也没有,我们不会死的,只会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之中经受折磨,你还不明白?” 他们是这天道斩去的七情六欲,与这天地同寿,谁又能杀的死他们,甚至连寻死一样也是做不到的。 陈长生虚起了眼眸,说道:“你是在嘲笑自己有多惨吗?” 魔君的笑容戛然而止,说道:“有你暂且帮我一阵,何乐而不为呢。” 陈长生冷哼了一声,说道:“可笑。” 魔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都是阴沟地洞里的虫鼠,你我又何必这样争锋相对呢,在我看来,若是你我能合力,这天地说换也就换了。” 陈长生抽出了剑来,抵在了魔君的咽喉。 魔君的话语也停滞了下来,他缓缓伸手,夹住了剑刃,挪到一旁。 “你与我的差别太大了,你的心性,实在太过……” 魔君摇了摇头,好似在看那路边掉落的垃圾一般。 陈长生的心性实在太差了。 太差太差了。 但转念一想,自己曾经何尝不是如此呢,对于这些诸多红尘往事,始终都想不明白。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你我逃不出这命运的,我们乃是七情六欲所生,无论再如何努力,都逃不过情欲的困境。” “不试试怎么知道?” 魔君坐了下来,说道:“若不尝试,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行呢?你有多大的见识,又有多大的本事,就敢说这件事一定不行?” 陈长生道:“你有多大的能耐,就觉得自己能改天换地?” 话不投机半句多。 二人由此陷入了沉默之中。 横竖看不惯,像是水火不融一般。 魔君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刺激的话,劝眼前的人,就如同是在劝自己一般,这简直是难上加上。 在良久的沉默过后,魔君问了一句:“玉萱她怎样了?” 陈长生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睛。 他问道:“那道魂魄?” 魔君点了点头。 陈长生的目光盯着他,有些不解,但还是答道:“一切都好,配药熬汤,没什么别的事情。” “嗯。” 陈长生问道:“所以那道魂魄,真的是玉萱吗?” “嗯?”魔君的目光看向了他。 陈长生道:“满月是怎么回事?” “她?” 魔君摇头一笑,说道:“她是一个差错,她也是玉萱,只是大不一样,就好像我与你一般,是两个人。” 陈长生嗤笑了一声,说道:“如今却来说是两个人了。” “你知道就好了。” 魔君舒了口气,说道:“总之,她就是个傻丫头。” 陈长生不再接话了,他也只是好奇一问罢了,与自己所猜测的一般无二。 . . 对于萧洞虚而言,这人间的变化越来越复杂了。 他似乎也未曾想过,洪元天下能有这般一呼百应的回响,他在不断的探查之中,发现了别的势力也在介入其中。 不仅仅是妖魔。 萧洞虚亦是无法找到这一道未知气息的来历,他只是感觉到了危险。 很是危险! 而这样的危机感,却让他很是熟悉,好似自己曾经在某个人身上感受到过一般。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会是谁呢?” 萧洞虚陷入了沉思之中。 “萧道长。” 萧洞虚的目光看向了门口,他顿了一下,说道:“余姑娘,快请坐。” 余有鱼问道:“萧道长找我是有事吗?” 萧洞虚说道:“没别的事情,只是聊一聊,关于你之前使的一些神通术法。” “有什么不对的吗?” “也不是不对吧,只是在下有些好奇而已。” 萧洞虚对于余有鱼这些神通术法感到尤为的好奇,这些神通,仅仅在一些残缺的典籍之中有记载,而且还不全面,但在余有鱼这儿,却是完整的。 余有鱼稍微给他展示了一翻。 萧洞虚见后道:“这是何人所授?” 余有鱼张了张口,答道:“是陈先生传授的。” “陈先生?” 萧洞虚听后心中微颤。 他不禁深思了起来,心中的怀疑也再度升起。 “为何都是些秘法……” 萧洞虚口中喃喃着,目光在余有鱼的身上来回打量着。 余有鱼问道:“萧道长是想打听陈先生?” 萧洞虚回过神来,说道:“是有此意,不知余姑娘知晓多少,可否与在下诉说一翻?”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仙逝 萧洞虚理清了一些脉络,却不由得觉得恍惚,陈先生对余有鱼说的话,与之前先生告诉他的,一般无二。 他一时也分不出真假来。 但关于之前给予余有鱼神通术法的事,萧洞虚却生出了些许怀疑。 这件事像是没由来的一样。 话里说是报答余有鱼一直保管着听雨剑,但萧洞虚隐约间觉得,又不是这么个原因。 如个说陈先生说的是真的,那也就是说,之前传授给余有鱼道法的,是那魔头。 可他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呢? 萧洞虚又不禁打量起了余有鱼,他好像记得,之前的时候,余有鱼似乎对人皇有过杀心,那是之前的事情了…… 或许问题的关键,在于余有鱼。 萧洞虚之后也没有再过多问什么,寒暄了几句后便让余有鱼回去了。 余有鱼也没有过多在意,她对萧洞虚的态度也没有那么好,应该说,她一直对这些上届修士,都抱有别样的目光。 而她之所以留在这里,只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去哪里而已,仅仅如此。 等她什么时候明白了,她也就走了,不想与这里的人,有任何的瓜葛。 …… 仙山袅袅,云雾环绕。 在那天机山中,一片雾色蔓延而开。 钟正元费心的爬到了那山巅之上,这儿的风景,总是让他心旷神怡。 将带来的茶叶引上热水泡起。 他便坐在这山水,静静的等待着。 盘坐于此,撑着下巴,等待着那茶叶散开。 不自觉的,却又睡了过去。 困意。 这对于一个修行之人而言,是最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钟正元也记不清这是他近些年里第几次犯困了。 他已经到了这人生的尽头。 修行人亦有尽头,除却这上苍之外,便不存在无尽寿元的人或其他,纵使是鬼修,亦是有阴寿在的,这本就是万物自然的规律所在。 “呼……” 钟正元口中轻呼出一口气。 杯中的茶水已经散开了。 他的目光望着远处,喃喃道:“真美啊……” 他总是痴迷于这光景,痴迷于眼下那茶碗里的茶香。 颤颤巍巍的将那茶杯举起。 再不是那慢条斯理,而是一饮而尽。 缓缓将杯子放下,他也由此困了过去。 太阳挪移,这周遭也逐渐变化,雾气彻底散去,那一抹朦胧化作了真实,海水潺潺作响,飞鸟被那仙山上的钟声吸引而来。 “噹!!” 钟声嗡鸣,无数弟子于那山中听讲悟道。 这便是钟正元一生所见的修行,前一百年,他拜入仙门,就如那些弟子一般,勤勤恳恳的悟道修行,后一百年,他行走在这修仙界之中,拜访四方仙山,见识这天下俊才天骄,再一百年,他去了人间,他们说红尘最杀修士,他不信这个邪,于是便去了,在那凡间一隅之地做了一位算命的先生,每日起卦,看江水天象,一待就不知道是多少岁月了。 纵观平生,还算精彩。 这也总是能让他回想不断。 尘道求正在给弟子们讲道,翻开那道经,其上玄妙之处从他口出,仿佛尽得解释。 “人生而为……” 他的话语忽的一顿,目光看向了那门口。 光亮顺着那殿外落进了这殿中,落在弟子身上,但却落不到那个站在门口的身影身上。 尘道求恍惚了一阵。 看着门口那道魂魄,久久难以回神。 钟正元只是看了一眼,他和煦一笑,对师弟微微点头。 尘道求不知如何回应,只得静静的看着。 钟正元走了,好似一阵烟尘一般,悄然而去。 “愿师兄,往生无量!” 尘道求喃喃了一声,低下了头来。 这一日,天机山的大钟响了九道,这也代表着一为掌灯人的离世,这位肩负着因果与宿命的师兄,如今也走到了这人生的末尾。 只愿下一辈子,不要再落在这天机山里了。 这不是一个好去处。 钟正元的离世好似没有激起太大的变故,天机山的掌灯人轮换本就是常有的事。 远在人间的萧洞虚接到了书信。 慌慌张张便赶了回来。 等到回到天机山的时候,钟先生的魂魄却早已进了轮回,不在这人间了。 最后一面,他也未曾见到。 “后来,我们是在山巅上发现师兄的,他喝了一盏茶,等到雾散之后便离开了。” 萧洞虚心如刀绞,他预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但却未曾想过会如此之快,甚至连这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一向心绪平和的他,眼角划过了一滴泪水。 磕头三拜,请命道:“萧洞虚叩请上苍天道,愿天地善待吾之师长,往生无量!” 而在萧洞虚说完这些话后,忽的云层散开,天光大亮。 这似乎是天地的回应。 就连老天都眷顾这个的道人。 山门之中的吕善望着那云层散去,天光大亮的一幕,他的心绪才一刻也好似平静了些许。 他饮了一口山泉,用手抹了一把脸,却又再次陷入了恍惚之中。 似乎他从未想过,师尊会有离去的一日。 “吕善。” 一道声音传来。 吕善的目光望去,起身拱手,恭敬道:“见过长老。” 尘道求摆了摆手,说道:“师兄先前预感到大限将至,特意将你托付于我,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山中修行,困于此前红尘之中,难以解脱,如今,天下大变,机缘气运也由此而生。” “你也该下山去了。” 吕善愣了愣,口中喃喃道:“下山……” 尘道求道:“这得看你自己,若是你自己愿意的话,什么时候下山都可以,不愿意的话,待在这山上,也得个清净。” 吕善回想起了早年所见。 他沉默良久,却迟迟给不出个答案。 尘道求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无碍,慢慢想,只要不是太久就好。” 说罢,尘道求便转身离去了。 可才没走几步,便听身后传来了吕善的声音。 “长老!” “弟子吕善,愿下山去!” 尘道求微微点头,以作回应,就此离开了此地。 于是在那天光大亮之时。 吕善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走下了山去。 此一趟,为解红尘之结。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开了眼界 三年过后,当陈长生再次醒来。 他回到了那上京城里。 这里的变化不大,作为天子脚下更是都城,这里的繁华只会随着岁月流逝而逐渐兴盛,少有衰退的时候,纵使是王朝破灭,这里也会在短时间内恢复从前。 他坐在街边要了一壶茶水。 茶摊的老板是一个三十余岁的人,这很让陈长生感到意外。 街边卖茶不是一个挣钱的活儿,顶多算是讨口饭吃,甚至还不如去做苦力,而且这里是上京城,不见得有人差这一口茶钱,有钱的去了茶楼,没钱的基本上不喝茶,攒不了多少钱的。 待陈长生打听了之后才知晓,这位老板在这做这茶水生意也是无奈。 他腿脚不便。 早年他便是做苦力的,不小心弄瘸了腿,虽说养好了一些,但却做不了力气活儿了,于是便开了这么个茶摊。 “虽说挣不了什么钱,但在下长辈已逝,又无妻儿,这茶摊就刚刚好能养活自己。” 陈长生恍惚了一下,听着这样的话,却是不由的想起了燕黄楼来。 “早年陈某认识一个人,与你一般,他当年做瓦工摔下来坏了腿,后来在青山城支了个茶摊,一直到老……” “是吗?”许是听说了有人与他一般的遭遇,老板便也坐了下来,问道:“那他后来过的怎么样?” 陈长生想了一下,说道:“倒是都还好,就是没个人作伴,老了有些孤单。” 他顿了一下,说道:“而且,人也攒了不少银子。” “几十年,共攒了七十八两三百二十九文钱。” 陈长生记得这个数字,十分清楚的记得。 那时他长久岁月里,唯一一次因为银子杀了人。 茶摊的老板听后怔了一下,有些惊讶道:“能攒这么多啊!” 陈长生张了张口,说道:“一辈子的话,不多……” 老板听到这样的话沉思了起来,如果仔细算算,好像的确不算太多,那是一辈子攒来的银子,多少都不算多。 陈长生从钱袋里摸了一文钱出来,递给了老板。 “茶钱。” 老板推了回去,说道:“您,您跟我多说说这位,嗯,算是我的前辈,这茶钱就算了。”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好说的,收着吧,旁人的一生,始终都是旁人的,只是像,而不是一模一样。” 陈长生将那一文钱留下,随即便离开了茶摊。 茶摊的老板思索着,瞧着那一文钱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有些听不明白这些大道理。 但他就是觉得这样的人说出的话,便一定是有道理的。 这二者之间,并不冲突。 只是他暂时没懂而已。 “读书人是不一样……” 老板这样喃喃着,误会了什么。 只是陈长生比他老许多而已,而且这也不止是岁月上的老。 …… 陈长生去了一趟皇宫。 刚好回到这儿,他也想去看看老太监还有没有活着。 他当然也希望老太监活的好好。 陈长生就这么走进了皇宫里,宫中的侍卫并不能看见他,走过却只似一阵风吹过一般。 一路来到了那藏书阁前。 陈长生看向了那门口,脸上也不由的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活着。 不知什么时候,这成为了一件让陈长生感到庆幸的事情。 故人能否在世,已经是盼望了吗? 陈长生摇了摇头,走了过去。 老太监一如往年一般,坐在这藏书阁里的案桌前打着瞌睡,比起当初,他的气息微弱了许多,人一旦老了,那便一年是一个模样了。 一转眼老太监头发全都白了,脸上也皱痕也更为明显了,当初仅存的一点和善,也在这岁月的流逝之下消失了去。 这般面容,若是让小孩看见了,都会觉得害怕,不敢靠近。 陈长生的动作很轻,走进了藏书阁里找了本书,随即便翻开看了起来。 太阳东升西落,落日的霞光洒进了藏书阁里。 老太监如当年一般打了个哈切,伸了个懒腰,便准备收拾收拾回去了。 可当他听到一阵翻书时,却是怔了一下。 “谁?” 老太监怔了一怔,目光望去。 视线透过这些书架的缝隙,好似看到了一道身影。 直至他走到了那连廊处,才看清了那人。 陈长生举起手中的书晃了晃,说道:“藏书阁里多了些新书。” 老太监回想了起来,忽的便笑了起来。 “先前陛下命人收天下藏书,便又多了许多。” 老太监牙都掉了几颗了,他仍旧笑着,对于这后宫而言,能活到他这般岁数的太监,实在太少见了,他的朋友屈指可数,有的死了,有早便反目了,故而当他再度见到陈长生的时候,他的喜悦也流露于了面庞之上。 他走上前去,来到陈长生身旁坐了下来。 “什么时候来的?” “正午。” 陈长生说道:“你这白日里睡,晚上也睡,好像就没醒过。” 老太监笑道:“王八不动,故而才活的长嘛。” “有几分道理。” 陈长生随之一笑,将书放回了书架上。 老太监说道:“上次一别,我都以为咱们不会再见面了。” 他顿了一下,说道:“说起来,你真是一点没变,衣裳没变,模样也没变,腰间也还挂着那个葫芦,一点没变。” 大抵也是因此,才让老太监一眼就认了出来。 陈长生哈哈一笑,说道:“是吗?经常有人这样说起。” “经常吗?” “是啊。” “哦……” 老太监问道:“你们这样的修行中人,真的是不老不死的吗?” 陈长生摇头道:“修士也有寿元。” “那鬼怪呢?” “一样也有,除了天以外。” “天便永寿?” “兴许也有寿命。”陈长生这样说道:“但只要没有意外的话,都不会存在衰亡。” “意外?”老太监好奇问道:“天也会生意外?”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修士的尽头,大概就是化身为道,亦作天道,就好像王朝一般,说不定就会有人忽然冒出来,转眼就改朝换代,改天换地了呢。” “有此等事情……” 老太监听着,也算是开了眼界。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死不了 老太监坐了下来,说道:“说起来,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事情,我找人打听过的,嘿,我当时当你乱讲的,原来你没有开玩笑,老天爷啊,顺成帝当真是不得了,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一个名头而已,哪里有这么重要啊,何必做这样一场局。”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片刻,亦是摇头,说道:“起初时陈某也有些不明白,只是一个名头上的差距,何至于这般兴师动众,可是后来慢慢的却也有了几分理解。” “不一样终究是不一样,燕如初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光复大景,尽管他已经成了皇帝,这天下实际上也成了燕室的天下,但这却仍然不美,他要这天下都记得景字,而不是襄,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是在活着,而不是随时都能去死。” 老太监听后有些茫然,摇头道:“这倒是让人想不明白,其实在我看来,未免太过执拗了一些。” “是啊。” 陈长生说道:“他若是不执拗,哪里又会有这么多年的乱世呢。” 老太监轻叹了一声,感叹道:“人这一生,当真是精彩无比。” “都精彩。”陈长生说道。 老太监听后愣了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是。” 二人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疼,也只有他们乐在其中。 只是一句精彩而已。 陈长生窝在这藏书阁里看书,翻着翻着却是找到了一些旧的戏本。 翻开看了看,却觉得熟悉。 好像之前翻到过。 是什么时候来着…… 陈长生想着,却听那正在扫灰尘的老太监问道:“怎么抱着本戏本发愣?” “想起一个人。” 陈长生回过神来,翻开戏本看了起来。 “说说?” “那就说说。” 或许在陈长生看来,一些事说出来反而会觉得舒心不少,他没少跟老太监提及一些往事,老太监也愿闻其详,他很感兴趣,毕竟这是他这个深宫中的太监少有听闻的故事。 陈长生说起了弦乐,当初那个悲惨的公主,她死在了国家的迂腐之中,一杯毒酒化作了魂魄,独留在了这藏书阁里。 “我听说过。” 老太监说道:“这位公主我听说过,之前听一个人聊起这些,那人颇懂史书,家道中落进了宫里,闲聊时听他提起过那位弦乐公主,他很是为其不平。” “现在还有人记得啊……”陈长生恍惚道。 老太监听后愣了愣,说道:“当然,毕竟是留在史书里的东西。” “这样啊……” 陈长生回过神来,接着往下说去,“我头一次跟这位小公主见,也是在这藏书阁里。” 老太监竖起了耳朵,专心听起了故事。 陈长生说着,从头到尾,少有落下什么东西,尽管这个故事像是东拼西凑,但却也说了个完整。 老太监听后恍惚了一阵,问道:“她成了鬼修,那岂不是说,她现在还在人世间?” 陈长生顿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后却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 老太监听后不解道:“你没见过她了?” “自从她走出了上京城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兴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轮回?” “不是,是魂飞魄散了。” “你不是说鬼修寿数无穷吗?” “是啊,但她不一样,她或许是自己想离开了。” 陈长生说道:“鬼修并不是一个好门道,化身为魂魄后,便忘却了冷暖饥饿,对于许多事情也将失去欲望,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慢慢的便迷失了自我,一些善意的孤魂野鬼为什么会化为厉鬼恶鬼,根本原因也在如此,那样隔绝了阴阳两界的活着,根本就不算是活着。” “竟有这般说道……”老太监喃喃着,他又问道:“那一定也有能忍的吧。” “这是当然。”陈长生说道:“鬼修一道最先考验的就是心性,心性过不去,最终只会魂飞魄散,但一旦踏过去了,那前路便是无穷尽的。” 老太监听后,玩笑道:“别说,我倒是挺感兴趣。” “你最好别感兴趣。” 陈长生直言道:“你没有这一份心性,顺应天理自然下辈子,说不定能投个好人家,魂飞魄散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老太监想了想,却又不明白,说道:“如果说下辈子,那我下辈子肯定记不得这辈子的事了,所谓的魂飞魄散,与失去记忆并无不同啊。” 陈长生听后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虽说有些唯心。” “凡世不都是唯心而来吗。” “嗯……” 陈长生转头看向他,问道:“你真想做鬼修?” 老太监却又摇头,说道:“我就说说,没那个想法,我都没什么念想了,留在人间做什么。” 老太监这样大岁数了,也活明白了一些道理。 陈长生道:“若是再早几年,陈某答应了你,说不定你能立马去死。” “嘿,还真有可能。” 老太监说道:“人嘛,总是越活越明白,像我这样的没活通透更没有那份悟性的人,活的越久,就越是折磨。” “是啊,这道理多简单。”陈长生这样想着。 想到这儿,老太监问道:“说起来,那你呢,你活了多久了?几百年有了吗?” “百十来年吧,但真正活着的日子却没几天。” “啊?” “没你想象的那么长。” 陈长生自嘲般的笑了一笑,说道:“我就是你说的那种,既没活通透,又没心性,却得了长生的人。” “我不是那意思。”老太监张了张口,说道:“没讽刺你的意思……” “我知道。” 陈长生说道:“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长生。” “啊?” 老太监又不明白了,说道:“你这,挺复杂的,倒是有些弄的我没头绪了,我说句难听的话,你若是真不想的话,何不寻,寻死?” “就是死不了。” 陈长生摊手道:“所以才煎熬。” 老太监听着这样的话,却是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他道了一句。 “我怎么觉着你话里有话呢。” “陈某可不是炫耀。” “我觉得是。” “……” “真不是。” “好吧好吧。” 老太监摆了摆手,脸色却写满了无语。 死不了还不乐意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谁的命又烂了? 宫里来了陈长生这样一个‘客人’,其实这一点都不难发觉,这皇宫之中几乎就没有密不透风的事情,但凡有一点声响,说不定就会被听去。 老太监从御膳房整了一只烧鸡来,又陪了一些酒,闲来无事,便跟陈长生坐在这御膳房里吃吃喝喝,好不自在。 “怎样,宫里的东西不错吧。” “的确不错。” 陈长生说道:“说到底这里是皇宫,皇帝想吃什么几乎都能弄到,这些厨子也是手艺顶好的。” “那是,来,喝。” 二人吃着烧鸡,对着酒。 正吃的尽兴呢,却忽的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道声响。 “嘭!” 藏书阁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邢内监,你人呢!还不快来见本公公!” 一道尖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老太监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渍。 “你在这藏着先!我去把人打发走!” 陈长生点了点头,便也不作声。 老太监连忙跑了过去,颤颤巍巍的,低着头笑到:“哎哟,不知黄公公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可看着架势,老太监却是脸色突变。 来的不仅仅是黄公公一人,身后还跟着不少太监,都是内务府的人,这般架势,一看便知晓是要找事的。 黄公公冷哼了一声,说道:“邢内监,咱家问你,为何这青天白日的,你却要将这门窗紧闭?” 老太监反应快,开口答道:“这不是藏书阁中尘埃多吗,见了光就乱了,不好打理,这便关上门来。” “是吗?” 黄公公走上前了一步,轻拍了一下老太监的肩膀,说道:“邢内监,你是这宫里的老人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最是清楚了,咱家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需要咱家提醒你吗?” 黄公公的手上暗暗用力,掐的老太监肩膀疼的离开,脸色也变了又变。 老太监连忙答道:“公公,奴才实在不知啊。” “嗯?” 黄公公手上再度用力。 老太监口中发出了一声惨叫,身形都屈下去了几分。 “喂,那阉人。” 一道声音忽的从那楼中传来。 黄公公以及身后的众多太监目光都看了过去。 却见陈长生手中拿着一只鸡腿,嘴上还挂着油渍。 黄公公虚起了眼眸,冷哼了一声,说道:“好你个邢慎,果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收容这般宫外的贼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老太监听道这话心中一沉,他细声道:“黄公公,我劝你一句,最好不要惹到面前的人。” “滚!” 黄公公一脚踹了过来。 老太监见此微微偏身,轻易躲过。 黄公公因此生怒,“吃里扒外!!” 他怒斥了一声,随即转头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也将那鸡腿吃完,剩下的鸡骨头拿在手中的颠了颠。 “你是从哪来的贼人?!”黄公公厉声呵斥道:“又是如何潜入皇宫之中的?” 陈长生瞧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什么个什么东西?” 黄公公脸色微变。 可那脸上却又忽的变成了一副冷笑,“咱家是什么东西?哼,这便让你知道知道!” “抓了这贼人!” 一语之下,他身后的一众太监涌了过来。 陈长生见此抬起袖来,本欲施法。 却听老太监说道:“尽量少伤人命。” 陈长生听后便也改了手势,抬起袖来,呼啸而去。 “呼!” 一阵大风凭空而生。 涌来的几个太监顿时被吹飞了出去。 “嘭……” 数十个太监倒在了地上,将那御书房的大门也一并砸碎了,落在地上,发出了阵阵惨叫。 黄公公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形,头顶的帽子也吹到了何处。 “妖,妖人!” 黄公公瞪大了眸子,看着这一片狼藉。 他伸出手来,指着面前的人,说道:“你们给我等着!等着!” “陈某让你走了吗。” 陈长生将手中的骨头扔了出去。 “嘭!” 骨头在半空之中断开,扎进了黄公公的双腿之上。 “啊!!” 黄公公一声惨叫,顿时扑在了地上。 “我的腿,我的腿!!” “大胆妖人,你竟敢在皇宫内行凶!!你大胆!” 陈长生听着这样的话,不由的轻叹了一声。 这样无知的话,他已经不知听过多少遍了。 这些人总是觉得这天底下没有人能动他们,好像自己就是老天一般,恰不知他的话落在陈长生的耳边是多么可笑。 黄公公心里害怕,他当然也怕死,嘴里嚷嚷的不假,但怕也是真怕,踉跄起身后一瘸一拐的就往外跑。 陈长生也没再拦着。 索性搬了两张椅子在这里坐了下来。 “坐。” 陈长生对老太监说道。 老太监愣了愣,恍惚了一阵后,才坐了下来。 他轻叹了一声,说道:“这动静闹的太大了些。” 陈长生道:“难不成你不活了?” 老太监看向了他。 陈长生说道:“这位黄公公就是特意奔着你来的,想来你们之前有所恩怨,残缺之人向来都心眼极小。” 老太监轻叹了一声,说道:“当初我跟他争内务府总管太监一职,我落败其中,便落在了这藏书阁,不曾想他却不想放过我。” “这样啊。” 陈长生坐在椅子上,说道:“那便等着他叫人把,陈某倒是想看看,他能叫来些什么人。” 老太监张了张口,说道:“没必要……” 陈长生平静的说道:“陈某这些年心里一直不怎么痛快,没别的地方发泄,今天想发泄发泄,不正合了心意吗。” “我说真的,这不是小事,这里毕竟是皇宫,那么多人呢……” 老太监内心有些担忧,说道:“我这一条烂命,没了也就没了。” 陈长生反问道:“谁的命不一样?怎么就烂了?” 老太监听到这样的话愣了一愣。 他有些回答不上来。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最是命贱,却很少听到过这样的话。 “陈仙长。” 老太监道:“你不觉我命贱,那我便陪你一道,闹一闹,痛快痛快。” “嗯,嗯……” 陈长生微微点头,也没听出老太监话语里的不同来。 他等着那黄公公喊人来。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纯粹的剑术 一听宫里有刺客,宫中的侍卫立马就赶了过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马立刻朝着藏书阁聚集而来。 黄公公被人架着前来,他心中有恨,不将此贼人碎尸万段,他誓不罢休。 “上将军,那贼人就在前方!!” 韩忠杰身披甲胄,手握一柄马塑,那目光冰冷,身上带着煞气,他转头冷了一眼身旁的这个阉人,可见其对阉人的不待见。 黄公公不敢与之对视,一介阉人,安敢在上将军面前放肆。 韩忠杰冷哼了一声,四周的金吾卫即刻将此地给围了起来。 他的目光看向了坐在那藏书阁前看书的陈长生,那人面色平静,好似根本就不惧怕眼前的场面。 韩忠杰踏步向前,身上的甲胄也随之作响。 “你便是打伤这阉人的贼人?” 陈长生看了一眼,随后看了向身旁的老太监邢慎。 老太监说道:“这位是金吾卫韩上将军,早年在北抗击北漠时有过赫赫功劳,乃是忠国武将。” 陈长生点了点头,随即起身,拱手道:“游方术士陈长生,见过韩上将军。” 韩忠杰看了一眼那被架子的黄公公,说道:“这阉人,打的是好。” 黄公公听到这样的话涨红了脸,却又不敢顶撞半句。 陈长生倒是有些意外。 却见韩忠杰忽的举起了马塑指向了陈长生,说道:“不过今日是我当值的,你擅闯皇宫,已经犯了死罪,那定是饶你不得的,本将不想兴师动众,你若识相,自己过来,免得受这皮肉之苦。” 陈长生道:“我敬韩上将军乃是忠国武将,亦知陈某潜入皇宫乃是死罪,陈某向来最讲道理,讲个对错,但如今不一样了,有时候也要唯心一些。” 说着陈长生抬起手来,翻手之间,仙剑已经握在了手中。 “上将军现在躲一躲还来得及,免得陈某误伤了你。” 韩忠杰见此人翻身化剑的一幕便知晓此人不好对付。 他眼神微皱。 一把将那黄公公提了过来。 “上将军,上将军!!” 黄公公惊恐出声。 韩忠杰将这阉人扔了过去。 “那便先杀了这阉人,本将再与你论一论功夫。” 黄公公慌张不已,说道:“上将军怎能如此,奴才未曾得罪过上将军啊,上将军!” 韩忠杰一脚将其踹开,却不理会。 他对这宫里的阉人都没什么好感,无根之人最是阴险狡诈,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令人生厌,也不知晓为什么宫里会有这样的东西。 老太监看着这一幕,有些出神,都说这位上将军厌恶阉人,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到底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上将军也不怕陛下怪罪下来吗。 陈长生迈步上前,看了一圈围着这里的金吾卫。 黄公公心中生怯,连滚带爬的想逃。 却又被一旁的金吾卫给踢了回来。 “上将军让你走了?!” 金吾卫冷哼了一声,重新将其踢回了中间。 黄公公此刻尽显狼狈之色,他似乎也未曾想过,自己会落入这样的地步。 似乎是穷途末路,他厉声道:“韩忠杰,你怎敢如此,我乃宫中内务府总管太监,你敢这般对我,更是再打陛下的脸面!” “呵……” 韩忠杰冷笑了一声,手中的马塑一挥。 “不……” 黄公公的话语未曾说完,只见寒光划过,刹那之间鲜血喷涌,人头落地。 韩忠杰收回了马塑,却道:“脏了本将的马塑,哼。” 直至此刻,他才将目光重新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握着剑,却是显得有些无错了。 “这是什么戏码?”陈长生问道。 韩忠杰道:“好胆,你这贼人竟敢在宫中行凶!” “……” 陈长生一时无语,他无奈一笑,说道:“韩上将军,你这栽赃的,未免有些太过明目张胆了吧。” “栽赃?” 韩忠杰左右看了一眼,问道:“这阉人是谁杀的?” 周遭围着这里的金吾卫齐声开口道:“是这贼人杀的!” 韩忠杰举起了马塑,说道:“怎样?还是不是栽赃?”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不是了。” 韩忠杰大笑了一声,似乎是杀了个阉人有些痛快,说道:“我戎马一生,跟北漠人打过,跟江湖高手打过,也跟妖怪有过交手,却未曾跟修士一争高下,尽管杀来,咱们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陈长生看着自己的剑,却也未曾想过韩忠杰这样墨迹,竟然是因为好战。 老太监见此情势心中微顿,他踏步向前,说道:“陈兄……” “上将军乃是忠义之士……”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那便切磋一二。” 韩忠杰冷声道:“阉人少废话!轮得到你说话吗,再多言,本将连你一块杀了!” 他看向陈长生,说道:“你这人也是,有这般本事却与一阉人同流合污,这般腌臜玩意,也不怕脏了自个?” 陈长生却道:“上将军,人虽有好坏之分,但不是所有阉人都似你杀的这位一样。” 老太监无奈摇头,他退后了半步,也不再多叨扰什么。 陈长生握剑上前,说道:“上将军,请吧。” “好!!” 韩忠杰笑了一声,随即提着马塑一拥而上。 却在下一刻,一股剑气忽的升起。 仅是忽然之间,天色暗淡下来,飞雪飘落而下。 一瞬之间,韩忠杰只觉得四面八方皆是困境,无尽的危机感从八方驶来,好像无论往哪里都躲不开一般。 金吾卫抬起头来,视线望去。 “下,雪了?” 金吾卫们都有些茫然。 而当他们再度看向眼前。 手握着马塑的韩忠杰此刻却是顿住了步子,他握着马塑却迟迟没有再往前,与眼前之人只有一步之隔,但在他的眼中,但却犹如天地之距一般。 韩忠杰的背后流下冷汗,雪花落在了他的肩头,却迟迟没有化去。 他此一刻,方才认识到了修士与凡人的差距。 凡人终究是凡人。 他甚至连握着马塑的手都在打颤。 陈长生收了剑,走上前来,伸手为其掸去了肩上的飞雪。 韩忠杰口中喃喃道:“这就是凡人与修士的差距吗……” 陈长生摇了摇,说道:“上将军恐怕误会了,这不是仙法,而是纯粹的剑术。” 第一千三百章:你杀了我吧 解环看着那天上飘起的飞雪。 那雪花绵绵,伸出手来,落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六月飞雪……” 解环恍惚了一下,隐约间却又在这飞雪之间感受到了剑意缥缈。 她怔了一怔,一旁的宫女为其披上了衣裳。 “陛下,风冷,小心着凉。” 解环回过神来,问道:“上将军抓到那贼人了吗?” 宫女道:“尚且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这御书房外守着一群金吾卫,时刻保护着陛下的安危。 不多时,一位金吾卫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 “报!!” “陛下,贼人非凡人尔,上将军交手不过一招,便,便败了!” 解环顿了一下,“韩忠杰败了?” 她道:“他不是上斩妖魔,下踏江湖吗,怎么会败……” 金吾卫张了张口,说道:“陛下,那贼人,那贼人……” “一剑引来天地飞雪,剑气纵横,上将军在那剑意之下,根本动弹不得啊。” 解环听后明白了过来。 她问道:“上将军呢?还活着吗?” 金吾卫顿了一下,说道:“那贼人并未伤及上将军。” 解环微微点头,随即扯下了身上的披风,说道:“引朕前去!朕要见见那贼人!” “陛下不可啊!!” “陛下!” 金吾卫连同着一旁的宫女都慌了一下,连忙阻拦。 “闭嘴!” 解环冷了一声,却也不管眼前的人,踏步向前,便朝着那风雪飘摇的地方走去。 “保护好陛下!” 一群金吾卫紧跟而上。 解环一路往前,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金吾卫,她的目光平静,此一行却并非是因为她的大胆,而是她本身就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甚至许多时候,她都在想,自己一死了之,说不定会是一个好的解决。 解环一路来到了那藏书阁前,目光望去,遥遥望去,却见大将军正立在金吾卫前,身旁众多金吾卫也犹豫不决。 “圣驾前来!” 韩忠杰听到此言顿时一怔。 “保护陛下!” 韩忠杰连忙举起了马塑,首当其冲的挡在了解环的身前。 解环看了他一眼,说道:“上将军,拦住朕作何?” 韩忠杰道:“陛下,您不可往前了!” 解环看了他一眼,目光穿过他,看向了那远处藏书阁前站着的人。 “这就是那贼人?” 解环问道。 韩忠杰点头道:“陛下,此人道行颇深,精通剑术,非寻常能解也。” “他叫什么?” “此人声称自己是游方术士,唤作陈长生。” “陈长生……” 解环听后恍惚了一下,却好似想起了什么来。 她听过这个名字,而且不止一次。 闲谈时,她从童念一口中听说过一位姓陈的先生,后来又在翻阅过往事时,得知如意郡主乃是这位先生的侄女,看似这个名字不起眼,但却又好似遍布了所有一般,总能在一些事情之中找到这个人来。 “上将军请让吧。” “陛下……” “让开!” 韩忠杰眉头一皱,却道:“陛下,臣当以陛下安慰为重,恕臣不能从命!” 解环踹了他一脚,说道:“武将你就属你最是倔强!” 韩忠杰也不吭声。 解环无奈一叹,目光望向了远处的陈长生。 老太监心中一怔,也有些胆怯,说道:“坏了,圣架都来了。” 陈长生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放宽心。” 老太监的手颤了颤,说道:“这可怎办,我以后还怎么在宫里混?” “你就这么舍不得这里?” “有点……” 陈长生无奈一笑,说道:“也罢,那陈某一会帮你求一求这位皇帝,帮你弄个内务府总管当一当,怎么样?” “不要不要,我还是老实守着这藏书阁的好。” “没追求。” “你不也一样。” 陈长生微微摇头,道了一句:“我去看看这位陛下。” 说着,他迈步往前,下了台阶。 金吾卫见陈长生的动作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甲胄兵刃的声响让韩忠杰怔了一下,他连忙回头,举起了马塑。 “退后!别再过来了!” 陈长生看向韩忠杰道:“上将军,陈某又不做什么,只是看看。” 韩忠杰掌心出汗,他连忙对身后的解环说道:“陛下,你快走,不要再待在这里了!在此人面前,臣也无法保证陛下的安危!” 却不料解环借着他分神的时机,一步踏了出去,来到了韩忠杰身前。 “你就是陈长生。” “陛下!!” 韩忠杰唤了一声,却被解环给拦住了。 解环踏步向前,看向了陈长生,道:“你好奇朕长什么模样,现在见到了吗?” 陈长生看了她一眼,却道:“你不长这样。” 解环怔了一下,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答复了。 他知道? 还是他看出来了? 陈长生道:“陈某有个晚辈,与你相熟,她姓童。” 解环此一刻确信了,这人的确全部都知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陈先生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陈长生道:“陈某是来看书的,心里面不痛快,想闹一闹,但也没闹出个所以然来,这位上将军乃是忠国义士,陈某不好杀的。” “那你想杀谁?” “尚且不知。” 陈长生顿了一顿,看向解环,却忽的岔开了话语,问道:“皇帝好做吗?” 解环又是一怔,她摇了摇头,却道:“天下最难做的就是皇帝。” “是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说道:“陈某认识过的几位都这样说过。” 解环张了张口,问道:“朕还能回头吗?” 陈长生听后想了想,却道:“兴许是不能了。” 解环听到这样的话长叹了一声。 她的目光有些复杂,一种无奈的情绪忽的涌上心头。 韩忠杰听着陛下的话语,却有些不太明白。 而在解环短暂的沉默之后,韩忠杰却听到了一句让他瞪大双眸浑身颤栗的话语。 只听解环开口道:“陈先生,你不妨出一剑,杀了我吧。” 陈长生怔了一怔。 韩忠杰此一刻猛的上前,挡在了解环的身躯。 “陛下,陛下在说什么!?” 韩忠杰挡在解环的身前,他的目光看着陈长生,满是警惕。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自然也是 韩忠杰对于陛下的话感到震惊,更是困惑难解,一国之君怎么能在这般修士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因为无知,还是真的求死!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他这位上将军能够旁观的事情。 陈长生听到了解环的话,有些意外,意外于她能这般明目张胆的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其真的已经备受煎熬。 解环看着他,说道:“连你也不行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你的生死,却决定着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你是一国之君,你的生死,有时候也不能由你而决定,若不然,你又何至于来问陈某呢?” 若是想死,对于解环而言,她也有无数种方法,可正是那天下黎明,让她纠结在了这里,也是在这纠结之中,才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解环看着眼前的人,她沉默了良久。 良久后,却只道了一句:“你说的对……” 她若是毫无负担,又怎会怕死,是她执意要走向这条道路的,因为自己的无知,才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她已经不是解环了,而是燕南天。 燕南天不回来,那她便是真正的燕南天,永远都是。 她已经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人了,而是为这天下。 仅是一瞬,解环的目光便低落了下来,她的口中发出一声长叹,好似风卷残年一般,气息甚至不如耄耋的老者。 “上将军……” 解环唤了一声。 韩忠杰见此道:“臣在。” 解环摆手道:“都走吧,不必为难此人,他不是刺客,走吧……” 解环转身离去,在一群金吾卫的护送之下返回了那让她厌恶的囚笼之中。 韩忠杰的目光凝望而去,他思索良久,却依旧不明白皇帝是何心思,这样杂乱,这样让人难以明白。 陈长生见那金吾卫逐渐散去,他收起了剑,却道:“没意思……” 韩忠杰转头看了过去,“如何就没意思了?” 陈长生坐了下来,说道:“就是没意思。” 韩忠杰摆了摆手,围着这里的金吾卫尽数散去。 他迈开步子,踏步向前。 老太监见此就要起身给他让开位置。 却听陈长生道:“让他作何?” 老太监顿了一下。 韩忠杰见此无奈一笑,问道:“韩某乃是上将,为家国拼杀为天下太平而战,为何就不能让我了?”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说道:“陈某可以让你。” 说着,陈长生站起身来,随即说道:“于公而言,是该让一让,可于私而言,你轻看了邢慎,至始至终就都只觉得他是一介阉人,入不得你的眼,他没有理由让你。” 老太监听着这样的话,心中一暖,却道:“算了算了,我有什么好坐的,让韩将军坐吧。” 韩忠杰听着这一番话,随即笑了一声。 “我服了!” 他对老太监说道:“你坐好了,我便站着就是了,我一上将军站着又何妨?” 说着他的目光又看向了站在椅子前的陈长生,他摇头道:“至于你那位置,我是不敢坐。” 陈长生问道:“怎么?” 韩忠杰道:“你气头未消,指不定给我来上一剑。” “那不会。” “嗯。” 韩忠杰答应了一声,随即却是问道:“你与陛下之间的话语,我听不明白,不知道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陛下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里里外外,都觉得陛下好像是病了一样呢……” “她是病了。” 陈长生直言道:“病的不轻。” “怎么说?” “等你当上皇帝你就知道了。” “你……” 韩忠杰一时语塞,却道:“休要乱说,我韩忠杰一心忠于朝廷,怎会有不臣之心。” 陈长生笑了笑,倒了一杯酒来。 “喝酒吧。” 韩忠杰见此也不再多问什么,他也清楚这人就是故意堵他的嘴。 他饮下了那一杯酒,咂了咂嘴,却道:“柔了,没意思。” 韩忠杰将那马塑扔在一旁。 索性便依着陈长生的椅子,问道:“仙长,你看我有仙缘吗?”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陈某不知道。” “不知道?” 韩忠杰听后愣了一下,恍然间回神道:“也就是说,我真有机会?” “陈某可没说这样的话。” “仙长不就是那意思吗?” 陈长生喝着酒,却不解释。 韩忠杰却来了兴趣,问道:“仙长,那咱何时会来仙缘啊?仙长悄摸的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有准备不是?” “都说了不知道。” “我不信。” “……” “非要刨根问底?”陈长生问道。 韩忠杰点头道:“非要。” 陈长生看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无奈笑了笑,说道:“你这样子跟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韩忠杰道:“方才是做正事啊,闲时自然随意一些。” “罢了罢了。” 陈长生摆了摆手,说道:“你凑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韩忠杰附上耳去,陈长生再其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韩忠杰听后吧唧了一下嘴,却道:“仙长,你这说了当没说啊。” 陈长生拍了拍他,说道:“上将军尚缺些悟性。” 他站起身来,说道:“陈某得走了。” 韩忠杰见此道:“嘿,这才聊了几句,仙长你就要跑!” 陈长生说道:“留在这干什么?你瞧,那便暗地里不少宫女太监都在看瞧瞧看热闹呢。” “好胆!” 韩忠杰道:“本将这就是挖了他们的眼。” 陈长生笑道:“不愧是上将军,煞气深厚,开口就要挖人眼。” “上将本该如此,不凶不狠,何以成将!” “是了……” 陈长生微微点头,随即道:“陈某便不多留了,回头有空,在来找上将军闲聊,另外还请上将军善待我这朋友,他独自一人安分守在这藏书阁,却有人平白无故的找他麻烦,陈某希望他能有个安逸的晚年。” 韩忠杰听到这话看向了老太监。 老太监受宠若惊,说道:“陈兄真是折煞我了,我就是个老太监而已。” 韩忠杰答应了下来,说道:“包在本将身上,不过话说回来,本将就不是仙长的朋友了?” 陈长生想了想,笑道:“自然也是。” “那差不多。”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蕴含道理 修仙界离人间很远。 陈长生南下去了最近的飞舟渡口。 灵悦仙岛的飞舟如今也重新运行了起来,陈长生用一壶灵酒上了飞舟,一路往陈长生而去。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般法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陈长生了。 有时候也得精打细算。 陈长生上飞舟时,船上的修士还很少很少,又过了两个渡口后,上船的人便多了起来。 坐飞舟的大多都是一些散修,山门修士倒是很少,因为一般仙山出行都会有专门的飞舟法器,用不着飞舟。 而散修,却是没有这般仙门的底蕴与实力的。 “道友,你这是要去哪里?” 陈长生站在船板边上喝着酒,却被一道声音唤了回来。 转头看去,却见是一个衣着朴素的散修,腰间别着剑,笑盈盈的看着陈长生,一张面孔上写满了单纯。 “随便走走,道友你呢?”陈长生问道。 孔儒嘿嘿一笑,说道:“我啊,我也随便走走,啊对了,我叫孔儒,还没请教道友。” “陈长生。” “道友的名字真不一般。” 陈长生道:“你也一样。” 孔儒挠了挠头,却不解道:“我这名字,没什么吧?” 陈长生笑了笑,也没解释什么。 至少在他看来,这个名字很不一般。 ‘孔’‘儒’ 这两个字在同一个人身上,就总会给陈长生一种错觉,好像面前的人将来定会有一翻大作为一样。 说起来。 陈长生在这片天地之间见过道,见过佛,却始终都没见过儒学,前世的三教,却差了一环。 可仔细去看,实际上这儒学本身是存在的,只是如今还是分散的,人间的学士已经对于文有了别样的见解,只是还差了一步,还没有到能立教的程度,或者说,还差一个引头的人。 孔儒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刨根问底,问道:“道友,最近天下可不太平,魔修缕缕出没,我初出茅庐,没太大的本事,道友是随便走走,我也是随便走走,不知道可不可以跟着道友,求个照应?” 陈长生道:“跟着陈某吗?” “若是道友不愿意也没关系。”孔儒说道:“在下也是唐突之言。” “跟着陈某或许会很无趣。”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陈某想见识的,想认识的地方,大多数人都不会感兴趣。” 孔儒一听连忙道:“那又何妨?不真的走一走,又怎么知道,或许在下也感兴趣呢。” “那便同行吧。” “真的!” 孔儒心中欣喜无比,连忙道:“多谢道友,多谢道友!”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你这人还真是实诚。” 孔儒说道:“嘿嘿,我老师告诉我说,路途上结交友人为首的便是要诚心。” 陈长生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你老师定是没走过多少路,不然不会说出这的话。” “啊?”孔儒问道:“道友何出此言呢。” 陈长生道:“道理是这样的,但真正走在路上却大有不同,在这路上,结交朋友诚心却是次要的,因为你也不明白,自己结交到的到底的人是不是可以称之为友,你以诚心换诚心,可别人说不定只是想将你给卖了换银子。” 孔儒想了想,却问道:“道友,我不明白,诚心难道换不来诚心吗?” “有时候能换来。” 陈长生问道:“你第一次出远门?” 孔儒有些错愕,说道:“道友怎么知道?” “一看就是。” “这,这怎么看?” “诚心换诚心是很蠢的事,只有像你这样头一次上路的人,才会这样以为,这不难猜。” “这样啊……” 孔儒挠了挠头,不禁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问道:“想的明白吗?” “明白一些。” “那你还跟陈某同行吗?” “为什么不呢?道友是好人啊!” “……” 陈长生一时语塞,这孩子还真是纯真的厉害。 但对于陈长生而言,他也不厌恶眼前的人,至少这一路上也有个人作伴,不至于太过无趣。 陈长生想着,心里却忽的涌出了一个念头。 “儒教?” 他顿了一下,目光却是落在了孔儒身上。 孔儒被陈长生盯的有些不自在,他有些怯懦道:“道,道友为何这般看着我。” 陈长生收回了目光,说道:“你的名字,承载着大因果。” 孔儒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大,大因果?” “不错。” 陈长生和煦一笑,一副神秘的样子。 孔儒问道:“敢问道友,我的名字,有什么大因果啊,请道友解惑。” “天机不可泄露。”陈长生说道。 这话明显的就是骗人的,但在陈长生看来,眼前的人大抵是不会怀疑的。 孔儒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道友,那在下要怎样才能知道这因果是什么?” “顺其自然就好了。”陈长生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你的往后,定是非同于常人的。” 孔儒记在心里,不由得思索了起来。 陈长生转过头去,却是无奈摇了摇头,心中暗道了一句:‘还真的信了。’ 简直比狸花还要不聪明。 陈长生这样想着,思绪却远了许多。 孔儒听着这一番话,却是心惊胆战的,他怀疑过自己,但却始终没有怀疑陈长生这些话是在骗他的。 他只觉得自己遇到好人了。 所为诚心换诚心,就是如此。 可惜了,陈长生却不太诚心,偶尔玩心大起,也想捉弄一下这个不懂世事的散修。 陈长生在下一处渡口下了船。 “道友,道友你走的好快啊,我都跟不上了。” 孔儒背着书箱跟了过来,他问道:“道友,咱们现在去哪里?” 面前有两条路,一个往北,一个往西。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看向他道:“你选一个?” “我选?” “是啊,反正去哪里都是去,选个方向。” “那,那就往东边这条路?” “那是西。” “那是西面吗?” 陈长生顿了一下,却是忽的看向了孔儒,说道:“我觉得往东也不错。” “啊?可是道友,东边没有路啊。” “人走过了,不就有了路吗。” 孔儒听着这般话语,却是忽的一顿,仔细回味,却是恍惚了一下。 “道友随意之言,都这般蕴含道理啊……”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莫怕,莫惧 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孔儒跟着陈长生走过了许多地方。 陈长生的形象在孔儒心中越发饱满起来。 在一些事情一些见识之中,孔儒也明白他们相遇之时说的那一番话。 他是有些实诚,但却不是傻。 见识过了,也就理解了。 这路上的人,的确如陈长生所说的一般,有好有坏,有时候诚心并不能换来诚心,就像是街边买东西的道理一样简单。 当你拿出了全部钱财,想买一个物件,你诚心以对,那老板看似少了价钱卖给你,但实际上,一开始报的价格就远远高于本价,表面上却还要装作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 买卖尚且如此,更被替人与人之间的交情了。 “所以陈道友之前也是骗我的?” “啊……”陈长生道了一声,说道:“我当你早便反应过来了。” 孔儒无奈一笑,说道:“我还当道友是个好人。” “陈某不是好人吗?” “也是……” 孔儒话音一转,却又说道:“我真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大因果呢,好几天辗转反侧的都睡不着觉。” 陈长生笑了笑,说道:“这叫吃一堑长一智,不得谢谢陈某?” 孔儒想了想,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道:“确实得谢谢道友。” 陈长生摇了摇头,却道:“也没聪明多少。” “是吗?”孔儒说道:“我觉得我比以前聪明了许多啊。”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你没什么长进。” “……” “有道理。” 陈长生不禁扶额,说道:“走了,别瞎想了,什么有道理没道理的,也是忽悠你的话。” “啊,道友怎能这样啊。” “这叫世道险恶。” . . 陈长生路过仙山时总是会去拜访一翻。 一来是为了交流神通术法或是论道,他的道行实在是不够看的,他缺少像九霄子一样的累积,如今只有一步步去找,一点点去填。 背着书箱的孔儒跟着陈长生,许多事情也让他大开眼界。 原来仙山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样遥远,只不过是一座灵气醇厚的一些山罢了,而许多仙山之中也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漫山都是修士,大多数山门的传承都不算多,超过百位的寥寥无几,只有一些非常大的仙门,才会弟子众多。 这些天他们拜访过修士最少的一座仙山,其中更是只有三人,一位掌门,两位徒弟,除此之外,就只有山上养着的鸡鸭鹅了。 “我以为修士都是潇洒无比,御剑斩妖气派无比的那种。” “怎么?”陈长生看向他,说道:“与你想象的出入太大了?” “是有些。”孔儒低头道。 陈长生喝了一口酒,说道:“修行并不是求力,而是修的身与心,所以大多数修士其实过的都很平静,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豪迈,气派。” “见识到了。”孔儒点头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也有一些仙门是专心求力的。” “啊?” “比如说剑山。” 陈长生看向他,说道:“剑山乃是这修仙界中数一数二的大仙门,他们专心于剑道,却不为长生,只求以剑破万法,成剑仙之姿态,其中大多数剑山修士都只修一柄本命剑,对于神通术法,长生仙道少有涉足,他们也算是这修仙界中的另类,他们应该跟你想象的比较类似。” 孔儒思索着,说道:“那意思是说,剑修的寿数其实是不如大多数其他修士的?” “对。” 陈长生点头道:“世上少有两全之法,总是有失有得的。” “哦……” 孔儒暗暗思索了起来,他又不禁问自己,自己的道在哪里呢。 他抱着这个疑惑,继续走上了路途。 陈长生引导着他,就好像是在教导一个学生一样,去见识这个世道是如何的,去明白这个天下的道理又是怎样的。 同样的,孔儒的实在与单纯也在治愈着陈长生空缺的内心,让这一路上不再显得那般孤单难熬。 他闲来无事总是会与其讲一些有用的道理,这一次不再是他陈长生自己理解的话语,而是从他所见过读过的书中来的。 “孔子不愧为圣人也,真想见一见。” 孔儒听着陈长生这一路上给他念起那圣人之语,心中不禁生出了向往之意。 陈长生道:“你大概是见不到了。” “啊,为什么,这位孔圣人……” “不在这个世上。” “这样啊……” 孔儒暗暗觉得可惜,真想一睹风采。 陈长生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你与孔圣人乃是本家,更有儒字相随,说不定你便是下一个孔圣人呢?” 孔儒听后道:“道友折煞我了,我这么一个小子,怎么敢跟圣人相提并论,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陈长生笑了笑,他心中想着。 这世上没有孔圣人,那么孔圣人的话从孔儒口中说出来,那他不就是这片天地之间的孔圣人了吗。 这二者或许有所区别,但本质却是相同的。 因为对于孔圣人而言,或许重要的不是孔圣人,而是后来传颂了万世的儒学,重要的不是人,而是‘教’,而是‘道’。 这段时日以来,孔儒可谓是大开眼界。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修仙界中,得了陈长生的庇护,他也未曾陷入过险境。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陈长生告诉他道:“陈某得走了。” “走?”孔儒有些不解。 “就是字面意思。”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有无奈的时候,云游天下是我所想,但也总是会有琐事牵绊于身,接下来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孔儒听到这样的话有些无措。 这太过突然了,他万全没有一点准备。 “道友,你……我……” 孔儒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挽留一下。 “记得孔圣人所说的,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陈某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明白自己的‘道’到底是什么。” “前路漫漫,莫怕,莫惧。”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契机 孔儒亲眼看着陈长生在自己眼前消散而去。 他恍惚了一阵,低头看向了面前燃着的火堆。 此一刻,他才感觉到了自己的手忙脚乱。 自己要去哪里? 陈道友不在了,自己又该怎么办,若是遇到了妖怪魔修,自己还有命活吗? 现在又是在哪里? 孔儒陷入了迷茫之中,他似乎以为自己会跟着陈道友走很远很远的路,短时间内根本就不用考虑分别的事情。 可事情却是这样的突然。 好似无声无息之间就走了…… 孔儒抿了抿唇,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于眼前消散而去,他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 三年一轮回,总是这样一尘不变。 魔君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摆了一盘棋,等着陈长生回来。 对于魔君而言,陈长生出去的这点岁月不过一闪而逝罢了。 陈长生走上前坐了下来,问道:“这是何意?” “棋盘都摆好了,你说呢。”魔君反问道。 陈长生看了他一眼,随后道:“猜先吧。” “也好。” 陈长生抓了一把棋,随后魔君摆出了两枚黑棋,示意为双。 陈长生见此放下了棋,魔君说道:“我执黑,先行。” “好。” 在这片寂寥的轮回之中,二人的对弈似乎成了唯一打发时间的东西。 棋子落盘的声音不断响起。 魔君手握着黑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说道:“这一次,换我屠龙。” 陈长生道:“哪有这么多的机会。” 棋局继续下去,二人下的都很快,起初还是慢条斯理的,但越到中期,便越是下的快,好似二人是在较劲一般。 “啪嗒…啪嗒……啪嗒……” 忽然之间,魔君手中的棋子落下,砸在了那棋盘之上。 输了。 陈长生道:“承让。” 魔君摇了摇头,说道:“你未曾习过棋术,却为何能做的这般天衣无缝。” “不是天衣无缝。”陈长生说道:“是你非要与陈某较劲下快棋,第三十九手时,你明明有机会,却硬生生的给错过了。” 当魔君再次回望棋盘时,果然在三十九手时看到了机会。 陈长生道:“正是因为你的盲目自大,才让陈某有机可乘,你始终觉得,我不过是由你而生的一个身外化身罢了,翻不起什么风浪,恰是这份自大……” 魔君看着他,问道:“那九霄子呢,你又如何面对呢?本君不信,你未曾轻看过他。” “你错了。” 陈长生道:“陈某在请教他,因为在陈某的眼中,我不如他,他凭借自身之力合道自然,这并非是陈某能够达到的境界,我凭梦法胜你,胜在取巧,但却从未自大过。” 魔君恍惚了一下,他追问道:“我说的从始至终,而不是如今。” 陈长生问道:“我为何要轻看我自己?” 这样的一句话,却让魔君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晃了晃神,发现自己好像真的陷入了自我的纠结之中。 他承认自己的确轻看了陈长生。 他一直以为,自己都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控着大局的人,从未想过陈长生能在那棋盘之上一举屠龙,正是因为这一份自大,才让他如今被困在这轮回之中,无处可去。 魔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再来一局。” 陈长生见此也没有拒绝,再次坐了下来。 “猜先!” 一样的规矩,这一次魔君再不敢有半点松懈,也没有再轻瞧半分。 他不断的长考,思索着后来的一步又一步。 在这样的情况下来,陈长生也接二连三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一局棋注定会下的很慢很慢。 . . 在那人间之地。 站在城楼之上的宁不凡忽的晕了过去。 “和尚?” 余有鱼愣了一下,连忙将其扶住。 “和尚,你做什么?” 她有些错愕,方才都还聊的好好的,他怎么忽然就晕过去了。 她连忙带着宁不凡下了城楼,寻了处僻静之地。 可才到了地方,宁不凡却忽的睁开了双眸,顿时就坐了起来。 “醒了?” 余有鱼恍惚了一下。 怎么晕的这么忽然,醒的还是这样突然? 宁不凡看向了余有鱼。 目光相视之间,余有鱼却是忽的一愣。 鬼使神差的,她口中就问出了一句:“你是谁?你不是宁和尚?” 宁不凡却没有理会她的话,站起了身来,目光凝视向了远方。 “契机出现了……” 宁不凡喃喃了一句。 “什么契机?你在说些什么。” 余有鱼退后了半步,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宁和尚。 宁不凡回过神来,看向余有鱼道:“多谢施主搭救,不过贫僧如今有要事在身,且先告辞。” 话音落下,宁不凡忽的踏空而起,开口轻声念道:“云来。” 一多祥云被他召来,一步踏上。 余有鱼没有去追,只是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一幕。 这和尚,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本事了? 她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可下一刻,却忽的有一阵天地道韵朝此地望了过去。 一瞬之间,余有鱼只觉得危机之感遍布全身。 再抬起头时,却见那天穹之上,似有雷劫酝酿,好似就是奔着此地而来的。 这样的窥视之感却是转瞬即逝。 余有鱼猛的喘了口气,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刚才……” 她甚至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是天地之意?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召来如此变故。 而这一道天地之意也让许多修士都有察觉。 第一时间赶过来的便是萧洞虚。 他修阴阳之道,更通古字敕令,对于这天地道韵的感知再熟悉不过了。 “怎么回事?”萧洞虚问道。 余有鱼随即跟他解释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萧洞虚听后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眉头微皱,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你了解那和尚多少?” “不多。” 萧洞虚思索着,片刻后道:“能引来天罚之人,绝非善类,你这位朋友,恐怕没有表面上这样简单。” 余有鱼怔了一下,也不禁思索了起来。 “你是说,他是魔修?” “有这个可能。” 萧洞虚则是在思索余有鱼告诉他的话。 ‘契机?什么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