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俏媳妇躺赢了》 1 恶婆婆 林姝脑袋有点眩晕。 后窗外面几个女人在嚼舌头: “她男人死了,以后没人汇钱回来养她,她那恶婆婆肯定嫌弃。” “我看她自己未必守得住,不出几天就得勾搭野汉子,你们可把自己男人看好了!” 林姝:……这是在骂我? 她瞅着头上漆黑的木制房梁,屋笆是密密麻麻排列的高粱杆,上面还有荡悠悠的细长烟灰和蜘蛛网。 整合了脑子里的信息,她知道自己穿越了。 现代她是一名自由职业者,心脏关系不能剧烈运动,习惯早晨和傍晚拿一把老式弯柄大伞在河边散步。 今天一早她照旧去老地方溜达,却撞见歹徒正持刀追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被打在地上绝望地喊救命。 她来不及多想就冲过去用伞使劲砸歹徒的胳膊,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就把歹徒的刀打在地上。 她用伞猛打歹徒让他不能抢刀,等待晨练的路人们跑来帮忙,谁知却被他猛得推倒,脑袋狠狠地撞在河边的青石护栏上。 再睁眼她就穿成同名同姓的原主了。 原主生于50年,幼时生得粉雕玉琢,越大越是美丽惊人,不知为何,性子却天生软弱可欺,遇事不敢反抗只会生闷气。 喜欢拨弄是非的女人们先试探地冷眼挤兑她,见她不敢反抗就明目张胆地骂她随林奶是个小狐狸精。 林奶年轻时候读过女校,生得十分美貌,曾经引得不少男士追求,不少女人背后骂她狐狸精。 原主不敢跟家里人说,反而觉得丢人,隐隐埋怨被奶奶连累。 那时候风气也是如此,乡下妇女大多灰头土脸,但凡一个光鲜亮丽的就要被人侧目,背后说不正经。 你若反驳,她们就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不发骚人家不能骂你,女人就得朴素不能打扮”之类的话。 原主姥娘就持这种观点,只要见到林姝就讽刺林奶妖妖娆娆不像个正经人,搁过去就是娼妇只配给人做小,见面就给林姝讲哪个娘们儿发骚被打,不正经被扒光游街全家跟着丢人。 然后她再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教育林姝“你可不能和你奶奶似的给家里丢人,你得像姥儿这样本分,多孝敬姥儿……” 原主只会唯唯诺诺,越发不敢打扮。 可她天生丽质,长大后越发妩媚明艳。 有那心术不正的男人每每见到都用眼神猥亵她,还有人对着她脱裤子,吓得她不敢一个人出门。 猥琐男给她心里留下阴影,害怕比自己高大强壮的男人,想着以后嫁给温柔体贴、斯文儒雅的男人就好了,可她害臊不敢告诉人,怕人家笑话她想汉子不知道羞耻。 十四岁开始不断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不乏城里干部,斯文儒雅,工资不少。 林母和姥儿很满意,觉得是好亲事,林奶却强势拒绝了。 原主17岁那年冬天,林奶给她定了陆家庄的亲事,对象叫陆绍棠,19岁。 陆绍棠十岁出头就跟着大伯去了部队,考入少年军校,17岁成为年轻的连长,前途无儿量。 据陆家庄认识的人说陆绍棠高大俊挺,英气逼人,原本人家要娶部队大院儿的姑娘,结果让她攀了高枝儿。 林家对这门亲事都很满意,村里不少人羡慕嫉妒,唯独原主不喜欢。 尤其几个喜欢嚼舌头的女人跑到她跟前胡说八道,一边酸溜溜一边假装为她好,说: “哎呀,三嫚儿啊,你奶为了要陆家彩礼钱给你弟真是不管你死活了。那个陆绍棠可是有名的刺头,要不是在村里混不下去,他大伯能给他弄部队去?” “部队里的男人都是大老粗,蛮横不讲理的,好多都打老婆,咱村那个谁不就嫁了个退伍兵,你看一天天被打的?啧啧,可怜哟。” 原主被吓得越发害怕素未谋面的陆绍棠。 尤其结婚当天陆绍棠才从部队匆忙赶回来,果如传言生得高大健壮,五官深邃,非常英俊。 因为从小在部队长大,小小年纪就跟着历练见过血,他气质格外冷冽,剽悍勇武,普通人一见都觉得气势迫人,不敢靠前。 林大伯等送亲的都被他吓一跳,更别说原主,简直要被吓晕。 明明大家都吃不饱,他凭什么长了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还有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 幸亏第三天他就走了。 后来她生下一对龙凤胎,姐姐叫甜甜,弟弟叫盼盼。 婚后陆绍棠一走数年不回,儿女这么大还没见过面儿,别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她守活寡,她反而偷偷高兴。 婆婆当家,虽然不待见她的性格却不用她下地,只管在家带孩子,做做饭、喂鸡喂猪,比起别的女人小日子轻松不少。 可她是个软弱敏感的性子,学不会拒绝,生生给自己招来很多麻烦。 一开始她手上有点钱,陆绍棠寄回来的,城里大姐二姐给她的,可她自己捞不着花,都被人“借走”了。 她不想借都没办法,面嫩不会拒绝,人家架秧子她就下不来,只能借,后来婆婆干脆不让给她钱。 再有她针线活儿好,她姥儿家、婆家隔房大嫂甚至村里其他人都能找她帮忙做针线。 她明明不乐意,却不好意思拒绝,哪怕拒绝了,可她声音甜软人家也不当真,说几句好话她就绷不住只能答应。 事后一个人躲着生闷气,婆婆说她净自找麻烦给人当针线丫头,应该直接推了之类的,她又觉得婆婆对她有意见不给她撑腰,还得多生几顿闷气。 好好的日子,原主活得憋屈,心累身累,哪天不生顿闷气都不算过完一天。 直到前些天陆绍棠牺牲的消息传回来,她虽然难过却也没如何,毕竟她对陆绍棠没什么感情。 结果屋后常家大媳妇故意带头讥讽她“你男人没了,你怎么没事儿人一样,半点都不难过?八成心里早有旁人了吧?” 她听了又气又恼,却不敢骂回去,只能回家躺着自己生闷气。 那几个长舌妇向来嫉妒她男人赚钱多在婆家不用干活儿,瞅着她婆婆等人不在,就躲她后窗继续骂她。 她咬着被角默默流泪,一边生气后面长舌妇,一边又不由自主被她们的话带着走。 男人没了,以后没工资寄回来,那她和孩子咋办? 她俩孩子也才虚五岁,靠家里养那妯娌们不得有意见? 平时她不上工,在家里做饭,嫂子们还攀比,阴阳怪气她在家躲懒、偷吃呢。 到时候真就得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受不尽的冷眼了。 她本就敏感多疑,别人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要思来想去半天,别人随口一句话也可能生半天闷气。 她哪里受得了看人脸色吃饭? 大前天公社领导过来慰问,送来八百块抚恤金。 原主觉得这钱是男人的卖命钱,正好给她养孩子,可她不好意思开口,希望婆婆能主动给她,婆婆却把钱收起来。 她思来想去,怀疑婆婆想把这钱给大房二房就越发难受。 屋后几个长舌妇欺她怕丢丑不敢声张,闲话说得越发恶毒,开始造谣,说她是个骚狐狸精晚上少不了男人。 还说她平时没少勾搭汉子,保不齐俩孩子都不是陆绍棠的,只怕婆婆知道容不下她,要赶她回娘家呢。 原主听得又惊又怒,又怕又憋屈,结果邪气攻心,心脏一阵抽痛人就没了。 而在书里原主死后,屋后叫宋春芳的长舌妇也没放过她,明面忌惮陆家不敢说什么,背地里说她想改嫁婆家不让,甚至造谣她和男人偷情被抓没脸见人自杀的。 宋春芳! 林姝前世虽然身体不那么强壮,却从来不是怕事的人。 回头一定扇烂这个宋春芳的嘴! 其实原主婆婆是个护短的,跟她讲,她肯定会护着原主。 可惜婆婆日常板着脸,瞅着很冷肃,原主总觉得她看不上自己。 林姝想了想,除了宋春芳,其他欺负原主的贱人也全都记下来,回头挨个打回去! 屋后长舌妇们突然惊呼一声,“恶婆婆,回来了”,快速散了。 很快一个五十来岁身材高大健壮的妇女咚咚走进堂屋,脚步沉重嗓音也哑哑的,“老三家的,你打算躺到猴年马月去?饭饭不做,水水不烧,孩子孩子不管,日子不过了是吧?你要真舍不得老三也行,你自己摸着心口问问,你是舍不得老三还是跟谁赌气呢?” 方荻花人高力壮,嗓门大,对人说话向来不客气,原主一直觉得她对自己有意见,没少偷偷生闷气。 林姝犹豫了一下,果断继续躺下。 她刚穿过来行事做派不能太出格,要慢慢改变。 方荻花站在堂屋扫了一圈,冷锅冷灶不说,汤罐儿里空空的一滴凉白开也没有。 她顶着毒辣辣的大太阳从地里回来嗓子冒烟儿一般难受,掀开水缸的木盖子,拿水瓢舀了半瓢井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半瓢凉水入肚,可算把嗓子眼里冒出来的火星子压下去。 她丢下水瓢抹了一把嘴,又道:“你这躺五六天了,说说吧,到底想干啥。回娘家?也行,你收拾一下自己回去,我们老陆家不耽误你另攀高枝儿。” 2 崽崽 以前知道三儿媳心眼细,她说话还注意点。 这几天儿媳躺着赌气,活儿也不干,话也不说,摆明就是想跟她要那八百块钱。 方荻花就觉得不能惯她毛病。 那是儿子的买命钱,家里不缺吃不缺喝,动那钱干啥? 人家知道她手里有钱,还不得挤破门地来借?她能憋住? 儿子没了,儿媳还年轻貌美,不带拖油瓶指定还能嫁个年轻男人。 方荻花也不拦着她。 当然儿媳妇没露出这方面心思,她就是故意挤兑人,让儿媳妇生气反驳,免得一直糗气不下炕,她真受不了儿媳妇那副娇小姐做派。 谁有心思天天哄她? 看儿媳躺在炕上不动弹,方荻花越想越来气,干脆自己刷锅、添水、放上箅梁、坐上箅子,再把早上蒸好的一盖垫玉米窝头和几个细面卷子放进去熥一熥。 她瞥了一眼西屋炕上,又去东间自己屋的小瓮里摸了两个鸡蛋出来,磕在一个大粗瓷碗里,呱嗒呱嗒搅拌均匀再倒上半碗凉水,捏上几粒盐巴,扣上一个盘子,坐在箅子上蒸鸡蛋羹。 大热天她故意往林姝炕上烧,你不是爱躺么,烧得热烘烘的我看你躺得住。 她等水开锅盖冒烟儿,就去外面窗外咸菜缸里摸出两个咸菜疙瘩来,用水淘一淘,放到粗大的菜墩上咔哒咔哒地切丝。 切完丝再把咸菜的苦涩味在清水里淘净,然后沥干水放在一个搪瓷大碗里,用筷子蘸上两滴香油,再夹一筷子农家酱进去,再切点葱姜蒜末丢进去,拌一拌就是下饭菜了。 林姝起来了。 这可是五月下旬,本来就热得很,婆婆又咕哒咕哒地拉风箱把火烧得旺旺的,给她热起一层薄汗。 林姝下地穿上草鞋,拢了拢头发,低垂着眼睫,学着原主委委屈屈的模样,细细抽气,“娘,我没那意思。” 哟,突然有嘴了。 方荻花瞥了她一眼,见她眼圈红红的,鼻头也泛着红,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这人真是长了一张让人生不起气的好脸。 别看她整天生闷气,实际把别人也气够呛。 方荻花:“一会儿叫甜甜和盼盼回来吃饭,别跟他们说有的没的。” 林姝低声应了,公婆一直不承认儿子没了,也不让和孩子说。 方荻花:“鸡蛋羹我多做了半碗,你也吃两口。干粮没了,过晌儿蒸锅新的。” 等饭热好,方荻花开了锅,拿个专门装干粮的小箢子,把窝头都捡进去,把细面卷子和鸡蛋羹留在里面,又装一汤罐儿热水。 她用个包袱把干粮盖上,再把咸菜放上,又给夹出一筷子,然后拎上汤罐儿看了林姝一眼。 儿媳妇起来她也就不再说狠话,要是再不起来她肯定得采取措施的。 老三没了她这个当娘的不心疼不难受? 叫人家说,她整天上工下工的,得多没心没肺? 那能怎么着?家里老的小的还有一窝子呢,能因为谁就不过日子了? 要死一个就给儿子换回来,她先一头扎南河去了,还能轮到别人? 再说了,部队都说没找到尸骨,只是失踪太久找不到人便定性牺牲给家里发了抚恤金。 方荻花可不认。 只要没见到尸骨就是没死。 她眼睛疼得厉害,赶紧迈开大步走了,过了影壁墙抬手臂狠狠擦了擦眼睛。 看婆婆高大的背影离去,林姝松了口气。 她踩着草鞋在堂屋转一圈,感受一下新身体。 这身体和她原来差不多,四肢细细瘦瘦的,皮肤很白净,手背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她想到原主是心脏疼没的,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有心脏病? 不过原主生过一对双胞胎,平时在家带孩子做饭喂猪也没闲着,既然没发过病应该没问题吧。 回头去医院检查一下。 她回到西间,烟熏火燎的黑黄色墙壁上挂着一块巴掌大满是裂纹的镜面,她凑上前照照。 裂纹镜面里出现一张过分艳丽的脸,细长眉毛,桃花大眼自带眼线,眼尾向上勾出一个妩媚的弧度。 原主怕人家骂狐狸精,平时刻意垂眸敛眉,不敢抬眼看人,所以看起来唯唯诺诺。 这会儿林姝抬眼舒眉,眼波流转带上三分天然的妖娆,配着嫣红唇瓣,越发魅惑勾人。 这模样和自己原本有八分相似,不过她因生病眉宇间常年笼着郁色,眼底淤青重,嘴唇颜色发紫,皮肤虽然白却透着不健康的青。 这身体感觉比自己原来健康多了。 虽然穿到缺衣少食的1971年,林姝满心欢喜,有什么比死而复生,还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更让人意外惊喜的呢? 她兴奋地蹦跶了两下,享受心脏咚咚跳的感觉。 她肚子饿得发慌,忙揪一块细面卷子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往外走。 原本小姑子家的继女也在这里。 小姑子一个大姑娘非要上赶着给人当后娘,又嫌弃继女碍眼经常丢过来让原主带,原主想让公婆拒绝,公婆却懒得管,她一直带得憋憋屈屈的。 陆绍棠噩耗传来原主“倒下”了,公婆忙着下地种玉米也没时间管,小姑子就把继女领回去了。 林姝觉得原主的经历和继女许小悠这个名字很眼熟。 她曾经看过一本年代文,里面有个反派的妈妈就和她同名同姓,她当时还挺膈应的呢。 陆家院子很大,林姝走得慢,刚走到门楼子底下,就看到俩孩子手拉着手哒哒跑回来。 俩孩子真真亮眼,名副其实的粉雕玉琢,乌溜溜的大眼睛,瞳仁比一般孩子更黑更大。 女孩子扎着俩鬏鬏,男孩子剃着小平头,都有着这个年代的孩子稀缺的干净白嫩和婴儿肥。 真年画娃娃走出来的感觉。 原主针线活儿好,虽然自己不敢打扮,总穿得灰突突的,可她把两个孩子打扮得干净利索。 两人都穿着陆绍棠寄回来的衣服改做的小军装,领口用红线绣了五角星。 这俩孩子长在大家庭,奶奶泼辣,爷爷温和,虽然亲妈懦弱,他们倒是没受太大影响。 俩崽崽看林姝下地都很高兴。 甜甜声音甜糯好听,“娘,我给你摘了小盆盆和黑天天,吃完病就好了。” 盼盼两条小短腿围着林姝一个劲儿地蹦跶,“娘,娘,我给你抓了知了猴,你吃了肉肉就好了。” 他们催着林姝回堂屋,盼盼一手一个知了猴,还是活的,爪钩挠得他小手心红红的,甜甜则从腰间的小布兜兜里往外掏覆盘子和黑天天。 黑天天学名是龙葵,青色有毒,成熟后是紫黑色,酸甜,小孩子们都爱吃。 这东西不小心就会挤碎,甜甜却装得稳稳当当,一颗都没碎,也没染到兜兜上。 看着俩乖巧懂事的孩子,林姝心里软乎乎的。 她前世身体缘故不适合结婚生娃,却很喜欢云养萌娃,原主两个孩子继承了爹妈的优点,比她云养的所有崽崽都漂亮。 俩孩子忙不迭地投喂亲妈。 林姝吃了两颗小果果,笑得露出两个梨涡,牵着他们去洗手。 甜甜乖乖地自己洗。 盼盼却兴奋地拍水,“娘好了,爹也要回家,我要去抓大豆虫给爹吃。” 俩孩子虽然没见过陆绍棠,但是爷爷奶奶平时没少给他们念叨,家里还有陆绍棠寄回来的照片,他们每天都把爹挂在嘴边。 公婆不让把陆绍棠的事儿告诉孩子,但是外面有些人嘴贱肯定会故意惹乎孩子,爷爷就跟孩子说他们爹偷偷打坏蛋去了,不能让外人知道。 林姝心头一酸,可怜的崽崽哟,没了爹又没了娘。 现在穿成他们娘,她一定会好好爱他们。 她搬了饭桌放在堂屋门口,又把鸡蛋羹和面卷子、咸菜端出来,给俩孩子一人一把汤匙让他们自己舀着吃。 “娘吃!”俩孩子都往林姝嘴里塞。 林姝怕大人会传染小孩子细菌,用筷子挑着吃了两口,“快吃吧。” 俩孩子见娘病好了,再也不担心什么,一人一把汤匙欢快地吃起来。 林姝一边吃面卷子就咸菜一边笑眯眯地欣赏萌娃,突然心头一跳,她想起来了!! 她说原主和许小悠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正是以前看过的《许小悠的甜蜜八零》吗? 许小悠是个地道的农家女,从小被奶奶嫌弃后娘磋磨。十五岁她后娘和奶就想把她随便嫁掉换彩礼,她离家出走一边打工一边读书,期间认识了男主,两人互相吸引共同成长,后来一起读大学携手创业。 文中有个叫陆盼的大反派,是女主后娘的侄子,他表面斯文儒雅,俊美翩翩,实际内心腹黑、阴暗扭曲。 他聪慧绝伦极擅敛财,却不满足于此,又靠着去世父亲的战友抬高身价,拓展高层人脉关系。 而男主是战友的外甥,家世优渥,桀骜不驯,却能轻易获得反派求而不得的资源。 陆盼嫉妒他,没少暗中使绊子。 起初陆盼想利用女主对付男主,后来却被女主吸引,越发嫉妒男主,最后被男主撕下伪装,身败名裂。 女主是善良大度的姑娘,也感激陆盼妈妈小时候对她的照顾,希望男主给陆盼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认为陆盼的扭曲来自于童年的创伤,父母双亡以后他经历了太多磨难。 看书的时候林姝拒绝洗白反派,现在穿成反派的娘,她又觉得故事还没发生,崽儿还是可以抢救的! 根据女主的回忆,陆家的悲惨始于陆绍棠和原主的死亡。 原主死后俩孩子不相信娘死了,爷爷讲故事说人死了就往西边去,他们觉得娘可能去找爹呢,便用小兜兜背上干粮也去西边找爹娘。 结果陆盼被拐走,陆甜跌下深沟吓得傻傻的。 林姝:我见不得崽崽遭这样的罪!!! 3 反派vs学霸 当时这件事儿闹得很大。 陆家庄、林家和附近几个村的人都帮忙寻找,却死活找不到丢失的陆盼。 最后没辙儿,向来不求人的爷爷就给陆绍棠所在的部队发电报,请领导安排专业人帮忙找孩子。 陆绍棠生前关系极好的战友带人赶来调查,历经数月终于把失踪的陆盼找回来。 陆盼虽然被找回来,可期间经受过非人的折磨。 他被偷走的时候已经四周岁,本就聪慧伶俐记性好,把自家的事儿和人记得牢牢的,男人为了让他忘掉就往死里吓唬他打他。 宁愿他傻掉也不要他太伶俐。 最后他假装呆傻忘记过去男人才放松警惕,让他得着机会逃出地窖被战士们找到。 回来的盼盼再也不复从前的活泼可爱,变得阴郁,心里也难再阳光。 可他非常聪明,能够掩饰自己的阴暗,做出积极向上的样子,还能把吓傻的姐姐给拉回来,让她渐渐变得正常起来。 回来不两年,向来对孩子温柔耐心的爷爷跟人上山打板栗摔下山崖重度瘫痪,卧床大半年就没了。 他一走陆奶身体也不好,每天还要下地干活没有太多精力管孩子。 后来家里又遭了贼,把奶奶锁着的钱偷了个一干二净,日子一下子难过起来。 奶奶坚持再苦再难也不能给政府添麻烦,更不能用儿子的烈士名声做什么。 陆盼小小年纪就逃学跟人去城里投机倒把赚钱,他长得俊年纪小,穿着破衣服很容易惹人可怜,比大人还能赚钱,结果被陆奶抓到狠打了一顿。 那是奶奶第一次打他,一边打一边哭,让他不能给爹娘丢人,要堂堂正正做人。 没一年奶奶也没了,陆家兄弟妯娌正闹腾,林家姥爷就把姐弟俩接去,舅妈却闹死闹活不肯养他们。 最后一直没生育的二姨把他们接走了。 二姨供他们读完初中的时候乳腺癌去世了,小舅妈怕姥爷再管就疯狂骂他们扫把星、丧门星,克死爹娘、爷奶、二姨,谁沾他们谁倒霉,直接给姥爷气病。 为了不连累任何人陆盼拒绝所有人的帮助,辍学赚钱供姐姐读高中、大学。 他很会赚钱,十几岁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小老板。 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姐姐身上。 姐姐陆甜自从弟弟被拐以后就吓傻了,后来弟弟被找回来才慢慢恢复过来,却过于安静,除了学习对别的都不感兴趣。 她读书毫不费劲,成绩回回都是断层式第一,比城里的学生分数都高很多。 她想考医科大学,当个医生,救治像爷奶二姨那样的人。 高考她轻松全市第一,老师说如果全省一起排名,她可能也会是全省第一。 进入大学接触更广阔世界的陆甜很快成为校园的风云人物,很多人都用惊才绝艳来形容她。 大二那年她被选为交换生出国深造。 徜徉在知识海洋的陆甜废寝忘食地读书,跟导师扎扎实实地学知识,去学校附属医院实习。 她的优秀惊艳了一干导师们! 三年后她原本应该回国,却做出了和其他某些留学生一样的决定——在国外入职,嫁给外国人拿绿卡! 国家花了大价钱培养精英人才,她这样无异于背叛祖国。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甜成为留学生的耻辱,被人写文章各种辱骂,这给陆盼带来沉重的打击。 因为姐姐的堕落,弟弟就更加扭曲愤世嫉俗,在此对比下他越发欣赏女主许小悠。 她从苦难的淤泥里爬起来却出淤泥而不染,自强自尊,一边学习一边打工赚钱,最终学业事业双丰收。 他原本利用女主对付男主,后来却觉得男主配不上她,一心想跟男主抢她,争来斗去最后把自己搭进去。 而女主的事业蒸蒸日上,后来跟男主出国谈业务合作,她想联系在国外嫁人生子的陆甜,却无法接近其丈夫的豪宅。 无意中女主救助了一位华人留学生,并从他的口中知道一个惊天阴谋。 原来当年陆甜并没有背叛祖国,她因为过于优秀被人盯上,不少人接触她游说她加入国外秘密组织,等回国以后定期向境外势力传递机密消息。 他们相信以她的优秀程度,以后肯定是国之栋梁。 陆甜拒绝了,还试图写信给国内揭发此事,结果被同学出卖,最后被境外秘密组织残忍杀害。 他们杀害陆甜以后找人假扮她,让她入职高级医学院并且与一名英俊富有的外国年轻人闪婚。 在男女主的秘密操作下,外/交部门介入,终于还陆甜清白。 回顾完剧情的林姝看着眼前两个正大快朵颐的粉团子,弟弟把鸡蛋羹吃得满脸,姐姐一脸嫌弃地让他靠边儿点。 这俩小不点,一个是敛财小能手,一个是天生学神? 她是不是开盲盒捡到宝了? 这以后是不是能让崽儿带飞躺赢? 甜甜扳着漂亮的小脸蛋挤兑弟弟:“亏得红红、娟娟、花花都夸你干净漂亮,快让她们来看看吧,这么埋汰看她们还愿不愿意给你做媳妇儿。”她一撇嘴,对林姝道:“娘,盼盼不乖,一下子要找三个媳妇儿。” 林姝:“???” 小子有点讨打哟。 不是,这个连汤匙都拿不稳当、鸡蛋羹糊满脸的小手残是书中俊美腹黑的大反派? 这个小小年纪一副八卦脸的小丫头是书中那惊才绝艳的学霸姐姐? 林姝回想一下,书中虽然没说孩子是哪天出的事儿,但是原主的丧事怎么也得四五天。 反正这几天都小心些不让孩子往西边去应该就没问题。 她一定不会让他们出事,不会让他们重蹈原剧情的悲惨结局。 她一定会好好教育他们,给他们多多的爱,让他们有个全新的辉煌的人生。 她开始给孩子洗脑,告诉他们西边有坏人出现,让他们千万别去。 甜甜:“娘,西边去姥爷家呀。” 盼盼:“恩恩,爷爷说爹坐车也往西走。” 林姝:“不管去姥爷还是去找爹,那都得大人领着,你们自己可不许出去乱走,平时就在村里玩,记住没?” 甜甜乖巧地点头,“不乱跑。” 盼盼笑道:“我们才不像虎子他们总乱跑呢。” 林姝稀罕俩崽崽,吃过饭给他们洗手洗脸,再把白嫩的脚丫丫洗干净,抱上炕让他们睡午觉。 盼盼精力旺盛,还想下去玩儿,他不喜欢睡午觉。 甜甜小巴掌一下子糊在他脸上,摁着他,胖脚丫抬起来压着他的肚子,命令:“睡觉!” 盼盼扭来扭去挣扎,“热,炕热!” 林姝就给他们往炕尾推推,谁让你们奶烧那么多火呢。 她拿大蒲扇给俩孩子扇扇,嘴里很自然地轻轻哼起催眠曲,这都是小时候外婆带她的招数儿。 盼盼嘴上说热,结果扇两下风,听着林姝甜软的歌声瞬间睡着。 甜甜也翻个身,软乎乎的小手小脚靠在林姝身上美美地睡着了。 林姝不困,她扯过布单子给俩孩子盖住肚子,自己起来蒸干粮。 林姝前世生于小城的95年,爸妈都是双职工,外婆也有退休金,她自小没过过苦日子,从没用过农家土灶,好在有原主记忆倒也不难。再者前世因为身体缘故她不能剧烈运动,就喜欢安静地读书画画做饭,所以厨艺是不错的。 她舀了一大瓢玉米粉,这是蒸一大锅的量。 乡下粮食都是隔三差五去碾子或者磨盘上碾碎的,过筛没现代机械磨得那么细,玉米面又硬又粗还拉嗓子。 林姝想了想就往里面掺了一点小麦粉,麦粉黏性大能让玉米面口感好点。 她另外给孩子们做几个细面卷子。 家里口粮主要是玉米、红薯、高粱、小米,再就是少量小麦和其他。 面粉一般留着来贵客或者逢年过节吃顿饺子。 不过陆绍棠按月往家汇钱,有时候还往家寄全国粮票,方荻花就三不五时让镇上大闺女买点细面回来。 老两口觉得三儿子不在家不能让他媳妇儿孩子受委屈,总想给他们吃好点,当然其他孩子也跟着沾光的。 蒸上窝头,帮崽儿把俩知了猴儿烧了,掏出俩灰蛋蛋放在装火柴的灶窝里等孩子醒了吃。 往灶膛里塞根木头慢慢烧着,她起身去院子里看看。 哦豁,这能跑马的大院子! 院子东南角是门楼子,南边搭了一片草棚子当柴房,西南角是厕所和猪圈,然后是一个鸡窝,西墙根和东墙根儿堆着俩长长的大草垛。 搁别人家这些就把院子堵满了,可在这里只是贴边一圈而已,院子中间还有一大片空荡荡的土地呢。 虽然林姝吐槽陆家屋子又矮又窄,可其实这在村子里已经算顶好的。 大院子带着七间正房! 陆老爹三子二女都已经成家,如今陆大哥住最东边两间,陆二哥住西边两间,各自开门朝院儿。 最中间是堂屋,老两口住东间,林姝带着俩孩子住西间。 虽然家里人口多,可房子多院子宽敞,住得倒也舒服。 起码不像有些人家那样,房子不够,儿子结婚还和父母挤在一个屋子里,南北炕中间挂个草帘子就算分房。 除了大队支部的院子,这可是村里唯二的大院子,另一个就是东边隔壁陆大伯家。 不过听大嫂说大队支部那青砖大瓦房的院子本来也是陆家的。 原主刚嫁过来的时候,陆大嫂不无遗憾地跟她咬耳朵: “老三家的,你别看咱住的屋子小,往上数二十年,这村里一多半屋子都是咱家的呢。 哎,咱那个爷爷哟,就是个败……散财老爷子,把好些田地房子全散出去了。 瞅瞅,就大队那气派的青砖大瓦房原来也是咱家的,要不你就能在那里结婚了呢。” 原主当时急得不行,为啥好好的房子送给别人? 4 小腹黑 现在回想林姝却很佩服老爷子的远见。 老爷子的祖上是做镖师的,清末时候老爷子跟着他爹参加了义和拳,运动失败后父亲被砍头,陆老爷子跑回祖籍老家。 他回家先娶妻生子,靠着自己的功夫聚集了一批伙计想做点营生。 陆家村前面有一条官道,往东通向邱家镇,是去青县城的必经之路,往西通向薛家镇,是去荣城的必经之路。 东边还有一条官道,往南去大林家镇,往北去胡家酒镇。 这些县城、镇子都各有特产,人们也多有联姻,南来北往很是热闹,又不至于像泉城那边太过打眼。 老爷子就选在这里开客栈和大车店。 那时候陆家村还不叫陆家村,是大车店开起来以后才改名的。 陆老爷子有本事、有钱、有人,开了客栈以后生意红火,他又仗义疏财常做慈善,是以在十里八乡也颇有威望。 他见天在外面跑,偷偷资助革命党,抗日战争爆发后假意让习武的大儿子出去做买卖实际悄悄参加了红军,为了麻痹日伪军假意当了亲善团村长,却利用关系暗中资助武工队。 那时候家里看着好大的生意,可其实家里的钱都被他拿去资助了革命队伍。 他续弦的妻子主动把金银首饰都送给他,说反正自己眼神不好也看不清首饰。 他第一任妻子生了一子一女,发妻去世三年后续弦了县城大地主家的半瞎眼老姑娘,又生了小儿子和小女儿。 这小儿子自小聪明好学,读过私塾,对外面的大事却不感兴趣,一直在家种地管店奉养爹娘。 他跟老中医学简单的医术,会刮痧拔罐针灸推拿,知道一些常用方子,会治常见的跌打损伤,会秘制药酒等。 他对种地养牲口也颇为拿手,与长工店员们同吃同住,很受下面人敬重。 47年陆老爷子为了支持大儿子革命,主动把家里的田地、大车店捐给组织,分给外村逃荒来的贫下中农住,而原本老伙计、佃户们住的房子就送给他们。 紧接着当地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土地运动,不少剥削农民勾结日伪军的大地主被枪毙,陆家却得到组织上的表扬,同时组织允许老爷子保留两处院子和一些口粮田。 原本大家都以为老爷子会把自住的青砖大瓦房留下,谁知他却做了个让人很意外的选择——大瓦房院儿捐给村支部,另外挑了两处开大车店的院子。 林姝觉得老爷子很有成算,这土坯房子矮小不起眼,不会遭人嫉恨。 实际这是除了大瓦房外最好的房子,不是干打垒,而是青石地基,半米厚的土坯墙,冬暖夏凉,房梁都是结实的好松木,房顶不是麦草而是覆盖黑瓦,不怕刮风下雨。 最关键院子足够大,以后儿孙多可以盖厢房住,空地能种菜园、栽树补贴家用。 这年头土地都是集体的,每人顶多一分自留地,要补贴口粮都舍不得种菜,所以院子、房前屋后、村里边边角角都是种菜的地方。 陆家院子里自然也种了蔬菜,不过基本都是能补贴口粮的瓜类萝卜等,另外还有一些葱蒜韭菜,至于生菜、青菜、菠菜这种叶子菜却几乎没有。 最近原主摆烂,其他人忙着下地,公婆因为儿子没了伤心难过,一家子都没心思侍弄菜畦,所以这会儿菜地里的蔬菜都蔫唧唧的。 林姝一个穿越者对陆绍棠有敬仰同情之心,却没爱情,所以唏嘘一阵子也就拉倒,并不耽误她想过自己小日子。 她想吃肉,没肉至少也得吃菜! 这时候没有那么多农药和催熟肥料,蔬菜都是原生态,每一样蔬菜都有它自己的味道,新鲜好吃! 没油炒菜那就开水一烫加点豆瓣酱凉拌,火辣辣的夏天怎么可以没有凉拌菜! 烫青菜、烫菠菜、烫包菜,生菜还可以蘸酱吃! 黄瓜、辣椒、豆芽菜、香菜拌一个老虎菜,加点醋、生抽,又辣又酸又开胃还解暑,吃完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要把院子种满菜!! 这么大的院子,边上种一圈花生、向日葵,平时的零嘴就有了。 再修整几个菜畦,黄瓜、西红柿、稍瓜能当水果,青菜、菠菜、生菜、辣椒、丝瓜什么的必须种!茄子、扁豆、瓠子更是能吃到深秋去。 萝卜白菜这些冬储菜的主力倒是不用她使劲,秋天种立冬收,家家户户都得囤一车。 她原本就想锻炼身体,现在直接拿镢头接着菜畦继续刨地,锻炼干活两不误。 俩崽崽午睡起来吃掉烧知了猴,也不出去玩儿,都拿着挖野菜的小铲子过来帮娘剜地。 盼盼一边剜一边嘿咻嘿咻,不一会儿就开始玩虫虫了。 甜甜一边挖地一边忙着教育弟弟,“不可以三心二意!” 院子地面踩得刚硬,林姝累得大喘气也才刨了……几步远的位置。 林姝想了想去提来半桶水泼地,软化一下地面会好刨一些。 种完玉米之后这几天都没下雨,五月天又热又干,水一泼就渗透进去。 盼盼又来了兴趣,拿着水瓢帮忙浇地。 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开始赤脚踩泥窝窝,给甜甜埋汰得直蹙小眉头。 娘三个正一边玩一边刨地,几个小女孩子在大门外喊:“盼盼,盼盼,我们去剜知了猴,抓蚂蚱!” 一叠声的盼盼里夹杂着一两声甜甜。 甜甜朝盼盼撇嘴,“红红,娟娟,花花,还多了个圆圆。” 林姝:“……” 你小子有点不对劲呀。 她给盼盼洗干净,给他们戴上爷爷编的小草帽,又给他们背上一个掉漆的军绿水壶,让他们和小朋友出去玩儿。 等孩子们走后,林姝就卖力地刨地,整菜畦,要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努力。 正累得吭哧带喘的,突然听见西边路上传来小孩子嗷嗷的哭声,期间还夹杂着小孩子的惨叫。 林姝听着像盼盼和甜甜的声音,头皮一下子炸了,她前世因为身体状况本是个不着急的性子,这会儿却受不了崽儿被人打哭。 那一声声惨叫,让她瞬间跌入盼盼被人贩子关在地窖里进行非人折磨的场景! 不能忍! 大镢头太沉,她扔了转身抄起一根儿臂粗的棍子往外跑,满脑子都是盼盼和甜甜被人打的惨状。 她受不了崽儿遭罪。 林姝急匆匆出门往西走,就见那边呼啦一群小孩子,都是三五岁的,连个七八岁的都没。 林姝一眼就看到盼盼牵着甜甜的手,姐弟俩站在孩子圈外面,另外还有一个黑壮小姑娘挡在他们前面。 差不多五六个小女孩子正摁着两个男孩子打,一边打一边训他们, “嘴恁贱呢?看你还敢欺负盼盼!” “就是,碎嘴子就欠打!” “把虫子塞他嘴里,让他胡说!” “呜呜,我娘说他爹……” “你还说!继续打!”黑壮小姑娘像个指挥官,小短手指着地上的俩男孩子,让别的小姑娘继续打。 她扭头朝盼盼安慰道:“盼盼,你别生气了,我替你打他们,看他们还敢说的。” 盼盼连连点头,“花花,谢谢你,你就像个女民兵一样厉害!” 黑壮花花越发骄傲,感觉正义降临自己头上,非得把熊孩子给治住。 甜甜瞥了弟弟一眼,眼神凉凉的。 盼盼朝她嘿嘿一笑,笑容甜甜的。 林姝:“……?” 这小崽子是个腹黑万人迷属性? 直到地上俩男孩子告饶,再也不敢欺负盼盼小娘子军们才大发慈悲放过他们。 林姝寻思小孩子们玩得好她这个大人别强行干涉,便回去继续刨地。 外面盼盼挨个跟小娘子军道谢,夸她们,跟她们告辞和甜甜一起回家。 “盼盼,再玩会儿嘛。”小女孩子们舍不得他。 盼盼:“我得回家哄哄我娘,她刚才听见了,很难过。” “啊,那你快去吧。”有个小姑娘哒哒跑过来,在他手心放了一块糖,“给婶子吃。” 盼盼没要糖,他和甜甜手拉着手回家。 甜甜小声道:“娘刚才来了,肯定听见难过了。” 盼盼小声道:“爷没告诉娘爹去打坏蛋吗?我们告诉她吧。” 甜甜叹了口气,“你说公社来的爷爷会撒谎不?” 盼盼:“他就是一个公社的干部,上面还有县、地区、省、部队、中央什么的,他知道个啥啊,咱爷说得大首长才能知道。” 甜甜浓密弯翘的睫毛耷拉下来,“可是,我好想爹啊,我都没见过他。” 盼盼:“我也是呀,我们回家哄娘吧。” 正在刨地的林姝看他们回来,想着要怎么跟崽儿们沟通尽量不打架,她发现看视频云养娃并不能获得真正的育儿知识,毕竟视频要么摆拍,要么孩子不一样,不能照搬。 盼盼和甜甜都盯着她,“娘,你别难过呀,爹没事哒。” 林姝也不希望孩子心灵受创伤,“当然,他好着呢。” 对孩子来说,善意的谎言是必须的。 不一会儿外面又传来小孩子、老婆子、老头子们的争吵声,什么你孩子打我孩子,你孩子嘴贱欠打,吵得不可开交。 而陆盼盼同学正专注地帮他娘挖菜畦,用白嫩的脚丫丫在泥水里挖呀挖呀挖。 陆甜甜小朋友则瞅着自己裤裤上被弟弟甩的泥点,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嫌弃脸。 林姝看得心里软乎乎的,真是招人疼的崽崽。 “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盼盼突然抬头朝林姝道。 5 奸猾 林姝没把小孩子的秘密当回事儿,却配合地问:“什么秘密呀?” 盼盼小朋友仰头笑得嘎嘎的,半点不见腹黑的影子,倒像个小沙雕,他嘿嘿道:“我梦见爹回来了,抱着娘亲亲。” 林姝雪白的面皮腾得红了。 小孩子不懂事儿,乡下很多大人又口没遮拦,有些混账婆娘汉子甚至故意跟小孩子说荤段子,就想看他们用天真烂漫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不懂的荤话。 林姝丢下大镢头去胳肢小崽子,“谁教你的?陆盼盼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随便亲别的女孩子我就把你屁股打开花儿。” 盼盼想跑,甜甜就过来帮忙压着他的泥脚丫丫。 盼盼大声喊:“木有,木有,我没有亲人家。” 甜甜给他下绊子,“你让花花亲你了。” 林姝:“!!!” 合着你小小年纪就会使美男计呢? 盼盼:“木有木有,她要亲我跑开了,我和她讲男女授受不亲,不能随便亲亲。爷爷说的!” 爷爷读过私塾,虽然略封建但是教育孩子没问题,林姝便放了心。 虽然现代网络上总有人发小孩子亲来亲去的视频,但是陆盼盼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可是原书里的大反派!桃花儿满天飞的大反派! 她必不能让他招惹太多桃花儿的,再说乡下孩子生活环境问题,很多孩子十岁出头就开始懂事,十五六就嫁人。 她不想让甜甜和盼盼也这样! 娘三个闹了一身泥,林姝看看日头西垂,赶紧招呼他们洗白白,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把脏衣服洗洗晾起来。 她先搅拌猪食和打碎的地瓜藤蔓喂了猪,再进屋做晚饭。 窝头早就蒸好,她开锅沾着凉水一个个捡出来,金黄的玉米面窝头刚蒸出来也是诱人的。 她拿了一个掰开,凉在粗瓷碗里给俩孩子吃。 捡完窝头,林姝把锅里的开水舀在黑黢黢的汤罐儿里。 蒸干粮的水被麦草熏得发黄且有点味儿,喝起来口感不好,不过大家都省柴火,有的喝就不讲究。别人家夏天大多喝生水,陆老爹懂养生知识,不让自家人喝生水,都得烧开再喝。 林姝站在房门口扫了一眼院子,没种什么叶子菜,这会儿都没菜吃。 现在五月下旬,本来各种青菜可以吃的,但是家里只种了管饱耐炖的瓜菜,南瓜结了巴掌大的瓜扭,番瓜倒是长得快,吊着几个黑绿皮的瓜,其他黄瓜什么的还没信儿呢。 林姝把三个番瓜掐下来。 林姝觉得这就是黑绿皮的西葫芦,当地人叫番瓜、方瓜,应该是从南美过来的。 这时候的番瓜比后来的西葫芦好吃,口感更加清甜,却不会那么多水,打上鸡蛋拌上面糊糊做糊塌子非常美味。 当然得有油,没油……还是凉拌吧。 番瓜擦丝,在开水里焯一下捞出来沥干水分,切葱姜蒜末小米辣,再烧热油浇上,然后两勺生抽,一勺蚝油,一小勺鸡精,一点香油,一勺白糖,一勺醋,拌起来清新爽口,解暑开胃。 吸溜……可惜家里只有农家酱,再蘸一两滴香油,切上葱姜蒜末齐活。 俩崽崽站在砧板边上仰头好奇地看着她,娘做没吃过的菜呢! 肯定好吃! 以前番瓜也都是切块盐水煮,多加水当菜汤喝。 林姝给他们夹了一点尝尝。 甜甜眯起大眼睛,“嗯嗯,好吃好吃。” 盼盼则夸张地睁大眼睛,“娘,你做饭越来越好次了!爹肯定喜欢!” 林姝:“回头娘跟奶说要多养鸡,下了鸡蛋给你们做番瓜鸡蛋饼吃。” 盼盼连连点头,“我说我说,爹也爱吃,奶肯定多养。” 天色暗下来,陆大嫂和陆二嫂一起扛着锄头回来。 陆二嫂:“大嫂,我刚才锄地的时候手腕子扭了。” 陆大嫂:“回头我拿药酒给你揉揉。” 陆二嫂:“不用,就是等会儿可能得你做饭挑水。” 这些天老三家的躺炕上糗气,躲懒不干活,原本归她管的做饭喂猪都被婆婆分给她俩做,陆二嫂着实恼火。 不下地就够舒服的,现在连饭也不做,猪也不喂,真当自己地主家少奶奶呢? 陆二嫂嫉妒林姝漂亮好命,靠脸嫁给英俊有前途的小叔子,公婆都偏心她,又瞧不起林姝的性子,又蠢又软,谁都能拿捏。 日常她没少拿捏林姝,不是让林姝给洗衣服、做鞋就是要东西,敢不给?立刻就挤兑过去“老三家的你可不能抠门小气啊”,林姝脸皮薄立刻就被她拿捏住。 现在陆绍棠没了,看着原主躺在炕上半死不活那样,陆二嫂心里有一种隐秘的痛快感。 她觉得林姝完了,男人没了,林姝那性子不几天就得把自己憋死。 她娘家就有这种心眼细的女人,一点事儿想东想西,很容易想不开,最后不是寻死就是得病没了。 她还悄悄和自己姐姐打赌,她说林姝可能钻死胡同出不来给自己憋死,她姐姐说林姝那么漂亮肯定守不住很快就要改嫁。 她一边暗搓搓地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一边又嫉妒林姝躺炕上好几天不干活儿。 当然她面上可不敢说,还得红着眼圈抹着泪儿一边关心同情妯娌,一边哭没了的小叔子。 她是真的心疼没了的小叔子,人俊会赚钱,哪怕她对小叔子没感情,可她对小叔子寄回来的钱有感情啊! 中午那会儿婆婆带着气回家,陆二嫂就觉得林姝肯定得挨骂,估计是顿狠的 陆大嫂:“行,我还挺爱做饭的,我觉得我做饭比老三家的好吃。” 陆二嫂心里翻个白眼,你做饭跟猪食似的还好意思说自己做饭好吃? 这几天老三家的不干活,陆大嫂主动做饭,把全家都吃毁了,最后还是她和婆婆轮流做的。 陆大嫂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老三……唉。老三家的跟被人敲了闷棍一样倒下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爬起来。” 虽然方荻花和陆老爹不接受儿子没了的消息,强撑着不肯办丧事,可陆大嫂觉得人……八成是没了。 陆二嫂撇嘴,“大嫂,你是真善良,老三家的八成躲懒呢。” 陆大嫂:“不会的,老三家的是个实诚人,虽然心眼细点,可她跟老三感情深。哎,那么好的青年,搁我,我可受不了。要是咱家你大哥……呜呜,我得去跳河。” 说着说着,陆大嫂眼圈红了,开始抹泪。 陆二嫂看着长得五大三粗、黑黄面皮、相貌再普通不过的大嫂,心里疯狂地翻白眼,老三家的矫情就算了,你个丑货矫情啥! 嘴里却道:“大嫂别乱说,大哥身体强壮着呢,你们夫妻感情好,肯定白头到老。” 陆大嫂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回家你歇着吧,我力气大,干活儿跟玩儿似的。” 快到家的时候陆二嫂拉着大嫂的衣袖,小声道:“娘晌午回家肯定骂了老三家的,她这会儿估计哭得快断气儿了,大嫂你小心说话别刺挠了她,她有个不舒服的再赖着你。” 陆大嫂:“啊?咱娘骂她?为啥,她因为老三都难受病了,该歇歇的。” 陆二嫂没忍住直接翻了个白眼,这人听不懂人话儿! 她想让大嫂和她一起骂林姝,一起看林姝热闹,结果……真是没劲。 陆二嫂迫不及待往家走,要看林姝哭断气儿的狼狈样儿,顺便笑话一下“老三家的,你咋哭得跟唱戏似的”,保管能让林姝气上加气。 两人进了院门,陆二嫂快步往屋里走,眼圈当即就红了,“老三家的,你可想开点呀。” 哭腔儿都带上了。 陆大嫂下意识伸手抓她,结果没抓着,她想说公婆早就叮嘱过不要在家里说小叔子的事儿,不想让俩孩子以为爹没了,孩子怪可怜的! 陆二嫂抹着泪儿冲进堂屋,却见俩孩子正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吃棒子面窝头一边吃……菜? 俩孩子齐齐扭头,瞪着和林姝如出一辙的黑亮大眼瞅着她。 旁边林姝也正在吃棒子面窝头,一边吃一边品评:“这玉米面磨得再细点肯定好吃很多。” 看见二嫂哭丧般从外面进来,林姝先下嘴为强,“二嫂,窝头还有一大锅呢,我们吃不完,你不用急得直哭。” 以往大嫂二嫂回来,看到林姝和孩子吃东西,她们会来一句“吃得挺香呀,怪道人家说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呢,哈哈”,大嫂说这话的时候可能单纯就是说一说,二嫂却指定是有潜台词的:瞅瞅,又在家偷吃呢! 林姝这叫以攻为守。 陆二嫂愕然地看着屋里,只见林姝一双大桃花眼水盈盈的,并没有哭成烂桃子,也没有从前那种被骂生闷气的憋屈样儿,反而眉眼舒展,美得勾人,再也不是从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这……哪里不对呢呢? 难道……婆婆把那钱给她了? 想到这里陆二嫂心里又酸又怒,那钱是家里的,怎么能给她一个人! 陆大嫂进屋看到林姝好好的,松口气,笑道:“老三家的,你没事儿啊,你二嫂还担心你在家哭断气儿呢,急着回来看看你。” 陆二嫂不满道:“大嫂,我是关心老三家的。” 这个大嫂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假装的,总是把私下里说的话儿直接搬出来说,整得跟她想看热闹一样,多尴尬啊。 林姝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美目,大嫂看着憨,二嫂透着奸,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是提前回来想看她笑话。 那幸灾乐祸的神情瞎子都瞧出来了好吧? 陆大嫂:“老二家的,老三家的做完饭了,你不用担心了。” 陆二嫂:“!!” 你特娘,我最烦人家叫我老二家的! 转眼看林姝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她,她更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想跟从前那样拿捏林姝。 6 妯娌 她似笑非笑的,“老三家的,看起来你身体没事了哈。我和大嫂天天上工着实累腾,你在家里就做饭也没什么事儿,我那里有双鞋,你前几天有事儿起不来,我也没好意思麻烦你,你看看……” 她这么明显的暗示,原主再不乐意也得憋憋屈屈地来一句“二嫂,那你拿来吧,我帮你做”。 原主就算不主动也不行,陆二嫂会逼着她主动的,敢不主动就开口让她做,原主面皮薄可经不起那么曲折的推拉,因为陆二嫂会用抠门儿、小气、妯娌之间还说□□之类的挤兑她。 原主那比纸儿还薄的面皮,别人一个眼神儿一撇嘴儿就能给她扎透,更何况像刀子似的言语? 林姝一眼勘破陆二嫂的意思,点点头:“你只管拿来。” 很快陆二嫂拿着几块布头回来,“我记得你那里有打好的袼褙,帮我做双新的吧。”她提起脚跟给林姝看,“你瞅瞅我这鞋,都烂了,前两天回去给我娘过寿姊妹们都笑话我,说咱老陆家穷得穿不起鞋呢。” 这是不止让原主给做鞋,还得出料子呢。 她这么说,原主再不乐意都会答应的,毕竟不能让老陆家丢人不是? 可实际原主自己还穿草鞋呢。 嗯,做鞋的布料也让二嫂要去了。 林姝看着眼熟的布料,正好,既然二嫂送回来她就给自己做双鞋穿。 陆大嫂正啃窝头,“老二家的,老三家的还病着呢,你先别使唤她。” 陆二嫂心里把大嫂骂一顿,“老三家的乐意,喔。” 林姝:你喔什么喔?我谢谢你给我送布做鞋穿。 她学着原主委委屈屈的样子,“哎,总不能让大嫂和娘跟着丢人吧?二嫂,干脆你把没做完那双也拿过来,我给你一起做好得了。” 好事就要成双! 两双我换着穿! 陆二嫂得意万分,麻溜把鞋底、鞋面都拿过来。 陆大嫂注意力被灶台上的凉拌番瓜吸引,夹一筷子尝尝,嘴里砸么吧唧着,“老三家的,你这做得什么菜呀,不咋好吃。” 不好吃? 盼盼和甜甜瞪圆了眼睛,我娘做的这么好吃,你咋说不好吃? 盼盼:“大娘,那什么样的好吃?” 陆大嫂:“这番瓜得添水炖,炖成烂糊糊才好吃呢。” 盼盼和甜甜对视了一眼,俩小孩子想到奶骂人的话“山猪吃不了细糠”,不愧是做猪食的大伯娘。 大娘总说娘做饭不好吃,没她做的好吃,结果娘生病她做了两天给他们和爷都吃哕了。 很快陆大嫂的俩儿子陆平和陆安放学顺便割草回来,陆二嫂家的闺女却不见踪影,平时总要玩到黑天回来。 陆大哥和大嫂一女两个儿子,女儿14岁在公社姑姑家那边学裁缝,俩儿子都还读小学。 陆二哥和二嫂就一个女儿。 农忙时候活儿多,大家回来时间不一,小孩子饿得快,方荻花没要求必须一起吃饭,谁饿谁先吃。 反正就是干粮就咸菜。 林姝收拾了窝头和一些凉拌菜给他们,另外一人一个细面卷子,公婆他们的饭菜都留在一旁。 窝头里掺了细面,林姝就只另外做了五个细面卷子,小孩子巴掌大一个,正好一个孩子一个。 这一个正好是盼盼和甜甜的饭量。 回头她试探一下婆婆,如果婆婆让俩孩子继续吃细面那当然最好,如果不让她就想办法赚钱给孩子们买着吃。 陆二嫂看看锅里,又往饭橱里看,“老三家的,细面就做这几个?” 哟,男人一死老三家的学奸了,竟然知道藏干粮。 她一直说林姝在家偷吃、藏好吃的,大嫂还不信,哼! 陆平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和弟弟手里的细面卷子抢过去放回笸箩里,对林姝道:“三婶儿,这个给弟弟妹妹吃,我俩不用吃了。” 他拿了玉米面窝头塞给弟弟。 弟弟直瘪嘴,菜也不吃,拿着俩玉米窝头就往外走,“我出去玩了。” 陆平立刻拿着窝头追出去,从院子里拔了几棵葱带上当就菜。 出了门,他皱眉道:“陆安,你出什么样子?” 陆安吧嗒掉眼泪,“爷奶都让吃,你凭啥不让?” 爷奶说弟弟妹妹可以都吃细面,他们大了吃一块细面再吃棒子面的就行。 他一块还没吃呢! 陆平:“你没看三婶儿就做那么点嘛?咱俩小时候吃细面吃到六岁,现在大了就不用再吃,等甜甜盼盼满六岁也就没的吃了。” 陆安还不服气,“三婶儿故意的,做那么点诚心不给我们吃。” 陆平:“三婶不是那样人,你没发现今天窝头格外好吃吗?里面掺了细面的。” 再者小叔没了以后没工资寄回来,家里也没钱补贴细面,哪里还能随便吃? 小叔生死未卜,公社说牺牲了,爷奶却不肯相信。陆平自小崇拜小叔,想着大了跟小叔去参军,现在想到小叔可能没了,他也非常难受。 陆安还是委屈:“我想吃细面,我不喜欢吃棒子面,拉嗓子。” 陆平:“等我初中毕业就下地赚工分给你吃细面。” 陆安又高兴起来,“哥,你说话算数。” 屋里陆二嫂眼睛一遍遍逡巡,手里拿着闺女那个细面卷子,说拿回去给闺女吃。 林姝却知道所有她拿给闺女的都被她自己吃掉了,闺女根本没得吃。 林姝自然不管,人家母女俩的事儿她一个外人管不着。 吃完饭,林姝又去院子里刨地,她要继续修菜畦,她要种菜! 她想好了,她要多种点向日葵,这东西不占地方还当装饰,瓜子含油炒着吃喷香,补充体内需要的养分。 陆二嫂一边嚼窝头一边盯着林姝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直撇嘴,这老三媳妇儿一天到晚净会装,穿着补丁摞补丁,走路屁股扭出麻花,男人都没了你扭给谁看? 躺了好几天不干活,现在刨地装给谁看呢? 你会刨地么?你抡得起那大镢头吗? 别是想扭给家里哪个男人看吧? 心里吐槽,嘴里却很好听,“老三家的你刨地干嘛?我吃完窝头过来帮你刨。” 她向来嘴巴好听却落不在实处,比如拿了原主一块布,嘴上说下回我有了给你,结果等她有了也不给。原主鼓起勇气问问,还被她抢白“这么点事儿你还记着,不怪人家说你心眼细”,为此原主可没少生闷气。 林姝不会和陆二嫂生气,她只是决定以后丁点好处不让二嫂占! 二嫂拿走原主多少好处,她都会一点点抠回来! 都是妯娌,来日方长嘛。 陆大嫂倒是三两口把第四个窝头塞嘴里,大步出来,“哎呀,老三家的,你身体才刚好点,别干这么重的力气活儿,我来!” 她一把将林姝手里的大镢头抢过去,吭哧吭哧地刨起地来,差点把林姝推个跟头。 人家真的有力气,一镢头顶林姝刨好一会儿的! 林姝:“……” 怪不得婆婆要给大哥娶这样高大壮的媳妇儿! 瞅瞅人家这力气,又羡慕又酸爽是怎么回事? 陆大嫂和方荻花似的身材高大,但是比方荻花黑且粗,黑圆的大脸盘子,相貌瞧着普通,嗓门还大。 她是方荻花特意给大儿子娶的媳妇儿。 不过陆大哥一直不满意,嫌弃大嫂长得不好看,离他心目中的贤妻差距十万八千里。 他话里话外的嫌弃从来不藏着掖着,陆大嫂也知道却不以为意,反而自己也觉得配不上男人,除了必须下地赚工分,在家里她从来不让男人做丁点事儿。 方荻花看不过眼,吩咐陆大哥扫个院子挑个水,她还怪心疼的,赶紧说“我来我来”。 陆大嫂力气大,的确是干活儿的好手,不管干啥都特别麻利。 当然,别让她干精细活,据说刚嫁过来的时候方荻花让她做饭,她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盆小了换大盆,最后还得方荻花收拾残局。 这事儿是婆婆和公爹嘀咕的时候被盼盼和甜甜听见的。 这俩孩子三岁多不会用筷子,被大伯笑话笨,他俩就偷偷嘀咕,“你媳妇儿才笨呢,和面……。” 原主就也知道了。 林姝拿锄头砸土坷垃,“大嫂,我想再种点菜,这土得加肥沤沤,我不懂这个,你说我从哪里弄点肥呢?” 听见林姝跟自己请教,陆大嫂立刻来了精神,“回头我从圈里给你撇两铁锨出来就够了。” 现在家家户户养的猪都是任务猪,肥料也得给生产队,一担一个工分。 都说养一头任务猪,一年顶一个壮劳力的工分。 有人想把肥料都弄自留地里,不给生产队也不赚那工分,那也不行,但是偷摸用点也没啥,反正也没人整天盯着检查,只要最后总量别少太多就行。 陆二嫂一手拿着窝头啃,一手托着胳膊肘,扭搭扭搭过来,“我说老三家的,你这腰……” 是不是没骨头呀? 可惜她没说完就被林姝给打断了。 林姝眼波流转,学着陆二嫂对原主的语气夸张道:“二嫂,我发现你长得……挺骚啊。” 陆二嫂白净面皮儿吊梢眼儿,薄嘴唇儿尖下巴颏儿,心眼儿多能说会道的,要说起来她可比原主的面相狐媚子多了,可她总把原主“狐狸精”“狐媚子”“小骚达子”“妖里妖气”“身上没骨头想找个男人靠靠”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上。 原主生气她就笑嘻嘻说这是夸你呢,我羡慕你长得俊可不是骂你。 陆二嫂脸都绿了。 不等她发火,林姝道:“二嫂,别生气,我这是夸你呢。” 陆二嫂见鬼一样盯着林姝,这老三家的是被鬼附身了吧?现在不甘心受气竟然还敢挤兑她? 陆大嫂也不觉得林姝会骂人,只当她真心话,反而老二家的也这样说林姝,她道:“老二家的,你挑水还是过来刨地?” 陆二嫂却想着,不行,我得找公婆说道说道,让婆婆狠狠修理老三家的一顿。 她抓起水桶和扁担就跑出去堵公婆了。 7 陆老爹 陆老爹今儿不开心,应该说很憋屈,追根究底是他悲痛难忍。 刚听到三儿消息的时候他跟被人在胸口重重敲了一锤似的。 老婆子说兴许儿子在哪里被绊住,又磕坏脑袋不记事找不到回家的路? 反正没看到尸骨就不当真,不办丧事就还有希望。 刚发下抚恤金的时候公社和大队都来找他商量,是不是给陆绍棠办一个光荣体面的葬礼,公家出钱,不用陆家出一分钱,以后也好让学生们学习,清明节也去扫扫墓之类的。 他们以为这是给陆家的荣誉,对他和老婆子来说这却像心口窝子捅刀。 拒绝是拒绝了,可悲伤却被强行压抑在心底,如同被反复压缩的空气,也许不知道哪天就轰然爆开。 今儿锄地的时候老常头儿凑到他跟前,以那种自以为关系好的语气给他出主意,“趁着公家还出钱早点把丧事办了吧,再晚人家可能就不管了。这办个丧事可费钱呢。” 陆老爹没搭理他,只管闷头锄地。 这老常头儿也不知道是没眼色还是故意的,不过依着他从前对自己的嫉妒,陆老爹觉得肯定是故意的。 老常头儿又自以为远见地说:“陆老弟,我真是为你好,你家那个三儿媳长得恁……年轻轻的肯定留不住,听说这几天就在家里闹呢?叫我说,别留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这没了男人的儿媳妇那更是,你多留一天她都多恨你一天。” 呵呵,什么男人没了病倒起不来?都是借口,说到底就是想改嫁老陆家不许呗? 老常头儿觉得自己是大聪明,帮陆家调解矛盾,还解救被婆家扣住的貌美小寡妇呢。 他不是陆家从前的住户而是逃难来的,当初他爹也是村长级别的人物,自觉不输陆老爹,处处都想比一比。 陆老爹是不屑和人争吵的。 吵架除了生气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自己本就难受的心雪上加霜。 真心对他好的人,肯定会体谅他此刻的心境,断然不会过来刺激他。 这种自以为是过来逼逼赖赖的,你说人话他听不懂,他也不想听,他只想看笑话或者摆布你。 陆老爹能想象到这些人的心思。 啊,当初的陆家二爷又怎么了?现在还不是和我们泥腿子一起种地吗? 啊,你三儿子出息怎么了?还不是短命没了? 那么漂亮的儿媳妇有啥用?还不是得改嫁! 他没搭理,只闷头锄地,呵呵,老弟?你二爷爷是你能称兄道弟的? 陆老爹很小就当家,那时候村里人叫他陆二爷,建国后村里老伙计和佃户们为了表示感激和尊重改口叫二爷爷,类似辈分上的尊称。 老常头儿自以为善良,是真心想帮陆老爹的。 他和陆老爹暗暗攀比,先比父辈祖上,比不过再比老婆子,老婆子比不上就比孩子,孩子比不上再比…… 现在陆家最优秀的儿子没了,最漂亮的媳妇儿终会改嫁,老常头儿觉得自己赢了,陆老弟太可怜。 他得帮陆老弟出出主意,不能让老弟犯轴。 看他还想哔哔,陆老爹手一滑锄头敲在那憨批的脚指头上,疼得他嗷一嗓子。 陆老爹沉着脸,“对不住,我走神了。” 老常头儿疼得眼泪儿都掉出来,还不能和陆老爹计较,“木事木事。” 陆老爹日常善良厚道,为人正直,从不和人吵架,老常头儿压根儿不怀疑他故意,也认为他是心里难过走神儿。 生产队长就主动让陆老爹提前回家歇歇。 以前陆老爹做大队会计的时候他俩就搭档,感情不错,他知道陆老爹心里的伤痛,千言万语感觉说出来都没意思,只得低声道:“二哥,多保重,想想嫂子和孩子们。” 陆老爹自然晓得这个,所以他硬撑着呢,自己还有俩儿子俩闺女,还有孙子孙女,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儿子就垮掉。 可……道理都明白,这感情不受控制,不是他说想开就想开的。 总得需要时间去慢慢地消化才行。 陆老爹扛着锄头往家走,脑子里回放着陆绍棠小时候的事儿。 都说他从小是个刺头,不听话净惹祸,可其实三儿比俩哥哥都懂事,也孝顺爷奶爹娘。 他四五岁呢,外面有人说爷奶爹娘的坏话他就去骂回来,瞅着机会就打那家儿子。 炼钢铁那会儿,别人家的锅能留着,他家的就得交去炼铁。 三儿不服气就去抢回来,不给就把人家锅砸破。 村里那些外来户就说他熊、坏,是个刺头。 可其实他三儿好着呢,为了不让爹娘被人压一头他十岁就跟着大伯去部队,为了不让大伯难做,他得拼命才能赢过那些十几岁的孩子进军校。 当兵以后他一分钱都不花全让后勤寄回来,还从富裕的战友家里买粮票寄回来补贴口粮。 想到三儿又不免想到三儿媳,那么年轻,真守寡他和老婆子也过意不去。 她要想改嫁,等过个一年半载,过完年吧,开春就可以相看人家。 最好让大闺女给她找个家庭简单些的年轻工人家庭,有工资不用下地,人口少没矛盾。 到时候家里给她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不会让人看轻她。以她的条件嫁个头婚青年也是可以的,不需要给人做后娘。 孩子肯定不让她带走,他和老婆子舍不得,也不给她当拖油瓶。 他走到西边井台这里,却见二儿媳正在那里张望。 这井还是当年他请堪舆先生看过再找人打的,井水又旺又甜,三十来年了水还是那么旺盛,隔几年下去淘淘淤泥就行。 三儿七八岁那年还淘过,那皮小子淘气胆肥,主动下去淘井,谁知道竟然从底下淘出个金镯子。 那金镯子是他瞎眼老娘的,老太太眼神儿不好,下面婆子会偷她东西,但是老太太脑子灵活,很快就能发现端倪让他查,估计贼人害怕就扔井里了。 那是他瞎眼老娘仅剩的金饰,是三儿找回来的,他至今还藏着呢。 想起老娘,想起三儿,陆老爹的心口一阵阵的绞痛。 最近他看到什么都能联想到爹娘和三儿,睹物思人不外如是。 这世上还有啥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让人痛苦揪心的呢。 哎。 井边打水的、纳凉的老人纷纷跟陆老爹问好。 陆老爹微微颔首也提不起精神说话。 陆二嫂看到陆老爹回来,立刻凑上去,“爹,老三家的她不对劲。” 她吧啦吧啦一通说,要让陆老爹相信林姝被鬼附身。 陆老爹一听脑门子就发紧,虽说三儿媳生性敏感软弱,但人其实是厚道勤快的,这个二儿媳就……表面甜言蜜语背后下绊子。 哎,当初相亲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个呀。 陆老爹不吭声,扛着锄头往家走。 陆二嫂跟在他身边嘚吧嘚吧个不停,给他烦得脑袋起包,你小叔子没了,你就没点悲痛?还一天天地上蹿下跳,怎么就显摆个你? 陆老爹平时话不多,但是心里明镜儿似的,老三的消息传回来,谁真伤心谁虚情假意,他看得真真儿的。 可他是公爹,不会随便和儿媳妇闲聊的,更不会教训她。 走到院门楼下面的时候,陆二嫂还说呢,“爹,我看老三家的八成听人家说什么,指不定想要钱呢。” 那八百块抚恤金! 谁不想要? 她更想! 陆二嫂:“爹,你说老三家的是不是……有啥想法啊,也许早就看好人儿了?听说她姥娘庄里有个男的,她姥娘……”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陆老爹重重咳嗽一声打断她,加快步子进了院子。 他本以为三儿媳还在炕上躺着糗气,结果绕过影壁墙发现她正和大儿媳在那里修菜畦呢! 陆老爹脚步一顿,这……有点不对劲啊。 不说最近三儿媳天天躺着糗气,就以前她也没关心过家里种菜种地的事儿啊,都是别人种啥她吃啥。 看到陆老爹回来,陆大嫂和林姝主动问好,正帮忙敲土坷垃的盼盼和甜甜也跑过来“爷爷,爷爷”。 俩孩子特别亲爷爷,爷爷不但会讲故事,还好看又好闻。 俩孩子看照片觉得爹和爷爷很像,跟爷爷尤其亲近。 陆老爹虽然快六十了,但是身材清癯,不抽烟讲卫生,身上没有老人气,五官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清俊轮廓,而且自小读书有一种儒雅沉静的气质,比大部分年轻人都干净好看。 其实陆绍棠和陆老爹气质差别很大,陆老爹属于清俊型,陆绍棠五官更加深邃立体。他继承了爹娘的优点,方荻花骨架大,鼻梁尤其高,眼窝也深,陆绍棠就生得鼻梁高挺,眉骨高浓眉黑,眼窝深邃。 看到俩粉雕玉琢的孩子,陆老爹心口压着的大石头登时被孩子们脆嫩的声音劈出一道缝儿来。 对,三儿还有儿女呢,他这个当爷爷的得好好养孙子孙女。 他满心柔情,洗完手脚领着俩孩子进屋给他们冲麦乳精喝。 陆二嫂:“……” 怎么的,这个鬼附身的就不管了吗? 她看林姝和陆大嫂在商量种菜的事儿,轻言慢语,眉眼舒展,越发美得勾人,哪里还有从前臊眉耷拉眼的唯唯诺诺样儿? 这怎么看都不像死了男人的寡妇呀! 嗯,肯定是想汉子了! 陆二嫂觉得她有必要跟婆婆探讨一下,让婆婆压压林姝,免得她给家里做出丑事儿来。 结果这一等方荻花和俩儿子天黑才回来,压根懒得搭理她。 他们每人背着一大捆柴火,不是干柴就是人高的茅草,晒干了一样当引火草烧。 陆大嫂一见自己男人回来,立刻丢掉镢头冲过去接着他,嘘寒问暖,“他爹,怎么背这么多,累坏了吧?以后这活儿给我,我来干,你早点回来歇着。” 陆大哥心安理得地把柴火交给她,却看了方荻花一眼,“那不成的,我是长子,得多干活儿养家。” 说完他又耸肩捶背的,嘴里喊着好累,浑身酸疼。 陆大嫂立刻丢下柴火给他捶肩揉背,让他进屋把脏衣服都脱下来,她连孩子的一起给洗洗晾起来。 陆大哥只管洗手进屋等着跟爹娘一起吃饭。 陆二哥闷不吭声的,把方荻花和自己的柴火整理好,又把陆大嫂接了丢在地上的柴火拿去放好。 林姝看他往东墙根草垛上放,忙道:“二哥,你放到南边去。” 东边邻居是大堂哥家,他们总偷家里的柴火! 陆二嫂见林姝竟然主动和自己男人说话,心中警铃大作,喊道:“翠翠爹,赶紧过来把衣服洗洗。” 陆大哥回家有人鞍前马后的伺候,如果不是爹娘看不过眼,估计吃饭都有人夹菜,陆二哥却得洗自己和老婆孩子的衣服。 屋里陆大哥还往陆老爹跟前凑乎,腆着脸,“爹,今天不喝两盅?” 陆老爹沉着脸没搭理他。 从爹娘去世就看出大儿子有点没心没肺,天塌下来不耽误他吃喝。 方荻花低声骂道:“喝马尿去吧!” 你弟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整天就喝喝,真是个没心肝的玩意儿。 陆大哥吓得立刻低头吃窝头,“哎呀,这凉拌菜真好吃,娘你做的?” 陆大嫂正心疼男人被婆婆骂呢,赶紧道:“好吃吗?老三媳妇做的,我尝着不咋样。” 陆大哥:“嗯,好吃!特别好吃!”他被娘骂了没面儿,就扭头埋汰陆大嫂,“你也学着点,别整天就会做猪食,吃得咱爹直干哕。” 方荻花:“端回你屋吃去!” 滚滚滚,糟心玩意儿! 8 心疼 陆大嫂麻溜地倒了多半凉菜进碗里,尽管她尝着不咋样,可男人爱吃就得多拿! 她又拿了好几个窝头,然后陪着陆大哥回自己屋吃去。 他们一走,陆老爹眉心的川字就更重了,方荻花也是肉眼可见的眉眼耷拉下来。 盼盼和甜甜是很敏感的小宝宝,他俩立刻觉察不对劲,“奶,爷,你们咋不吃饭?嫌我娘做的不好吃吗?” 陆老爹喉头哽咽,忙往嘴里夹了一筷子凉拌菜,清爽微酸,真挺开胃的,他强颜欢笑:“好吃!” 他又给俩孩子拿筷子,让他俩吃。 甜甜看盼盼要夹菜,立刻摁着他,“爷爷,你吃,我们早就跟着娘吃过啦。” 方荻花尝了一口,的确比三儿媳从前做的好吃,她却没怎么高兴,反而心情沉重。 这做菜的口味是有数的,不会突然变好,三儿媳做饭好吃了,那看来心情很好,指不定是真的有二心了。 哎,留不住就留不住,早点出门子也行。 可她和老头子不想承认儿子没了,所以暂时不能让她出门子。 陆平和陆安过来喊甜甜和盼盼出去摸知了猴,现在正是它们从地下钻出来爬上树的时间。 不管大人孩子夏天晚上必然要去摸一趟,多少不拘,回来用盐水泡着,攒够了就能用油煎着吃,不舍的油烧着吃也行,反正都是肉,好吃着呢。 这时候要想吃肉可不容易,一年吃不上几回猪肉,知了猴、蚂蚱、豆虫就是孩子们的美味。 陆二哥洗完衣服进来,豆大火苗的煤油灯挂在东间门框上,这样能照亮几个屋子。 桌上还给他留了两筷子凉拌菜,还有一碟子咸菜、香椿芽。 陆二哥也不吭声,坐下闷头就吃,足足吃了六个窝头才停下来。 陆老爹:“老二,你多吃,吃饱。” 老二老三从小饭量就大,还不挑食,嫂子做的猪食都吃得喷香。 陆二哥声音低沉带着低音炮儿,“爹,我吃饱了。” 他知道爹娘因为三弟的事儿难受,他也非常难受,想出言安慰二老,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堵住嘴边让他不好意思开口。 乡下人不擅长表达感情,不只是不表达爱,有时候安慰也不会表达,翻来覆去就是你想开,你怎么的,安慰还不如不安慰。 陆二哥尤其不会表达,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不好意思,感觉肉麻、羞耻,脚指头扣地。 他也赞同爹娘不见尸骨不办丧事,总觉得三弟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他坐了半天,想跟爹娘说句安慰的话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就默默地陪坐。 方荻花:“吃饱了就回去吧。” 别坐这里费油。 一年就那么两斤煤油,舍不得随便浪费。 陆二哥站起来,欲言又止,然后默默地走了,他个子高大,房门低矮,心里想事儿忘记低头,“砰”一下撞上。 陆老爹哎一声,“小心呀。” 方荻花却骂道:“个憨货,自家门还能撞头。” 她平时也不会骂的,最近心情不好,嘴上说我儿不见尸骨就没事儿,心里却是压着悲痛,悲痛又化成火气,总觉得老天爷不开眼,我老婆子年纪这么大都还没死怎么就给我三儿死了? 真是不讲理! 老两口也不出去纳凉,本身心里就拔凉拔凉的,干脆上炕放蚊帐躺着睡觉。 睡是睡不着的,自从陆绍棠的消息传回来,老两口就成宿成宿睡不着,经常天蒙蒙亮才迷瞪一觉。 这刚睡着又好像看到三儿回来了,要么就梦到三儿浑身是血喊疼喊爹娘。 老两口这心呀,就死疼死疼的。 听着孩子们回来,好像摸了十几个知了猴儿,还说红红摸到蛇吓得嗷嗷哭惨了,虎子却是乱跑掉进路边深沟里还被大人打了一顿。 听着林姝接俩孩子洗脚,儿媳妇声音甜软,哄孩子很有一套,她声音舒展放松不像以前蚊子哼哼一样不敢大声,这会儿她声音里甚至带着笑。 陆老爹想着二媳妇说老三家的被鬼附身什么的,忍不住又多想。 这人老了本身就迷信,更何况从战乱年代过来的,见得多由不得人不信,哪怕读书有文化的陆老爹也如此。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三儿的魂儿回来了?舍不得媳妇儿和孩子,附在媳妇儿身上? 那可不行,这不是祸害人家么? 他又想不会的,三儿没死呢,魂儿怎么会回来? 兴许是儿媳妇想开了,以后会改嫁,所以不难受了。 林姝睡梦中听见有人在哭,她以为是孩子做噩梦,半睡半醒地伸手拍拍姐弟俩。 姐弟俩睡得很香,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林姝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什么声音? 哭声并不大,不仔细都听不清,低低的仿佛被什么压抑着,间或透出一声抽泣。 是……方荻花在哭? 林姝:“???” 她没想到方荻花人高马大一副泼辣彪悍的模样,竟然也会这样压抑憋屈地哭泣。 陆绍棠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方荻花枯坐半天,最后说“不见尸骨不做真”,然后就吆喝家里人都该干啥干啥去了。 林姝以为她坚信陆绍棠没出事,却不料她也是怕的,只是把悲伤藏在心里不让人看见,只在半夜偷偷哭泣。 向来刚强的人突然展露出柔软的一面,特别让人心软。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方荻花可是和男人一样犁地、抢手、清河塘、挖水渠的人呀,当年修水渠被石头砸了脚,血肉模糊的她脸色惨白却愣是咬着牙没喊疼。 身体上的疼她能熬住,心灵的伤痛熬不住吧。 黑暗中伴随着方荻花压抑的啜泣,陆老爹也低声安慰她,他的声音也沙哑低沉带着泪意。 林姝是听着老两口嘀嘀咕咕的声音再度睡着的。 翌日,林姝一大早就醒了,倒不是热的,而是光线太亮。 昨天她还嫌弃这屋子窗户矮小,光线不足,大白天屋里黑乎乎的。 这会儿她就嫌弃没窗帘,一早光线就亮亮的,让她睡不着了。 林姝给孩子们把蚊帐压好穿衣下地做早饭。 她探头瞅了一眼,公婆不在家,应该是和从前一样早起来去自留地忙活了,村里人都这样趁着上工前下工后才能忙活自留地的活儿。 这时候没娱乐活动,晚上九点多就上炕睡觉,早上五点就能睡醒了。 尤其年纪大觉少的老人,起来的就更早。 不过昨晚上老两口很晚都没睡,这么早就起来那身体吃得消么? 陆二哥今儿没去自留地,一早起来就在院子里修菜畦。 三弟没了他也难过,却又说不出来就闷头干活儿,寻思多帮老三媳妇儿干点就当为三弟做的。 陆二嫂看得那个气啊,怎么的她说弄菜畦你就那么勤快,我让你去帮我娘家沤肥,你就推三阻四! “翠翠爹,我脚扭了,你快来帮我看看。”她趴在窗户上直哎哟。 陆二哥进屋看看,根本没扭,他又转身去刨地了。 陆二嫂气得想去挠林姝! 她一把拧在正睡觉的闺女大腿上,把陆翠翠拧得嗷一声。 陆二嫂竖着眉,低声威胁:“你给我憋回去!敢给我丢人” 陆翠翠瘪着嘴,含着泪儿翻身默默地抽泣。 林姝做饭的时候甜甜和盼盼也醒了,姐弟俩自己会穿衣服。 乡下蚊虫多,他俩一直穿长衣裤。 自己短胳膊短腿儿的不好抻裤子,姐弟俩就互相帮忙。 弟弟先帮姐姐穿,姐姐再帮弟弟穿。 穿好两人爬下炕,穿上小草鞋哒哒跑出去洗手洗脸。 这时候方荻花几个也从自留地回来。 林姝刚好做完饭,她偷眼看方荻花和陆老爹,两人的眼睛都有些肿,婆婆肿得尤其厉害。 公爹神情依然怏怏的,方荻花却和平时一样,板着脸很严肃,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们还挑回来一担淤泥沤好的肥,另外有一些菜苗和菜种。 一般头茬菜都要清明节前后栽,这会儿就吃上了,不过现在气温高,这会儿种叶子菜二十天就能吃。 终于可以种更多菜了! 林姝原本因为公婆半夜哭泣有些沉重的心情瞬间轻松起来,她过去看看都有什么菜。 哇,好多番茄苗苗,是她想要的! 竟然还有辣椒! 还有刀豆、秋扁豆、长豆角等。 另外还有不少菜种,有生菜、香菜、小青菜等。 婆婆办事效率杠杠滴啊! 其实以陆老爹在陆家庄的身份和人缘,他想要啥,只要不过分多的是念旧情的人给他送。 外来户会眼红他家大院子,老伙计大多都不眼红,反而感激陆家给他们的房子,还会唏嘘二爷那么精贵的人现在也住小屋子和他们一起下地受苦。 听说方荻花要种菜,立刻就有媳妇婆子们给她送菜苗,但凡家里有的种类就挖来送她。 方荻花也不白要,说回头收了菜分他们一些。 用粮食和鸡蛋换那不行的,她家还得吃呢。 菜这东西多吃口少吃口无所谓的。 西邻居李婶儿特意跑来问:“二奶奶,要不要抓两只下蛋鸡?种上菜招虫子,鸡就不缺吃的,多养两只。” 目前方荻花家里就三只母鸡一只鸭子,家里吃不上几个鸡蛋。 方荻花有些犹豫,鸡鸭冬天得吃粮食,养多了不上算呢。 盼盼和甜甜忽闪着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她,盼盼奶声奶气道:“奶奶,养鸡下蛋做番瓜饼子,爹爱吃。” 原本还在犹豫的方荻花闻声立刻心软了,痛快道:“抓!你们家有多的给我来两只,有鸭子也来两只,回头给你算钱。” 9 记仇 李婶儿笑着,“给二奶奶两只鸡,还要啥钱。” 方荻花:“该多少就多少。” 大家都忙李婶儿也不闲话就走了。 方荻花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开心数菜苗菜种的林姝,心里叹口气,男人没了她也难受,找点事儿干总比躺炕上半死不活的强。 她根据经验得知那些心眼细的人受了大刺激是容易疯掉的,几乎哪个村都有这样的人,尤其三媳妇比人家更敏感,话不跟她说清楚她就往坏里想。 还记得三儿媳刚嫁过来的时候,那天捞洗麦子,有鸡在这里偷吃,还有狗追着鸭子过来捣乱拉屎,方荻花生气就打狗骂鸡的,结果三儿媳躲着抹泪儿半天,最后一问,她以为婆婆骂她呢! 真是…… 不过现在瞅着不一样了? 虽不说眉开眼笑吧却也眉头舒展,眼里带光,半点不见悲伤的样子,更不见从前的软弱退缩。 以前你看她一眼,她都不敢和你对视,怕你目光咬人似的立刻躲开。 现在你看她,她就敢平静地和你对视,眼仁儿乌黑,静静地好像藏着什么。 总之方荻花感觉很明显,三儿媳哪哪儿都不一样了。 饭做得更好吃更讲究,人也更开朗,手脚还麻利起来,而且开始关心家里吃喝,竟然主动要求种菜。 她对孩子也不一样了,以前她对孩子一味地顺着,根本不会教孩子,现在听她和俩孩子相处却能说出文化人的道理。 这……莫不是真像老头子说的似的,三儿的魂儿附在她身上? 要不她咋变化这样大? 林姝立刻就感觉婆婆对自己充满审视的打量,她明白怎么回事——自己和原主差别太大让她疑惑了! 自己时刻提醒不要太崩人设,没想到才一天就引起婆婆的怀疑了吗? 不过她也不想纠正,她和原主性格差别太大,崩人设这种事儿肯定时常发生。 眼下……男人没了她不该这么轻松愉悦,应该……悲伤。 想到这里,林姝立刻低眉垂眸,天生上翘的嘴角刻意下压,用力挤挤眼睛,让睫毛沾上薄薄一层湿润。 明艳的脸蛋立刻染上悲痛之色,先前倒像是强颜欢笑,让人越发怜惜。 下一秒她似乎要对着菜苗落泪了。 方荻花:“……!!!” 刚才还乐滋滋地数菜苗子,这会儿就低头要哭? 完了,脑子不是真出问题了吧? 这要是疯了…… 方荻花吓得立刻努力放软了声音,“老三家的,你还想要什么菜苗,只管说,咱这里没有的我去外村给你找找。” 林姝一听,婆婆真是善解人意! 她故意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娘,我以前不太懂事,什么都指望爹娘,现在……以后我也得立起来了,不能给你们拖后腿。” 先发个弱者要自强的宣言,以后再崩人设也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不要奇怪。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却把细嫩的皮肤给擦红了,看着可怜兮兮的。 林姝自以为发了个弱者要逆袭的宣言,方荻花却理解为她这是害怕没了男人被欺负,估计又想到很坏的地方去了。 方荻花果断道:“你不用担心,过日子有我和你爹呢。以前怎么的以后还是怎么的,俩孩子继续吃细面,你还在家里做饭喂猪不用下地。” 昨儿盼盼已经跟她咬耳朵,说娘怕二大娘骂,不敢给他们吃细面。 陆大嫂立刻附和:“还有我和你大哥呢,老三家的你甭担心。” 陆二哥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便低头猛刨地。 陆二嫂向来会溜缝儿说好话儿,虽然心里嫉妒不满也不能表现,赶紧跟着婆婆表态。 要是不表态,万一公婆以为她小气心里容不下老三家的和孩子怎么办? 现在公婆手里有钱,有力气能赚工分,对她来说不分家可比分家有好处。 见婆婆表态林姝就不客气了,崽儿们能继续吃细面她就不急着赚钱,刚穿来不能太高调,还是先把菜园种起来满足口腹之欲吧。 前世身体不好工作还那么辛苦,重活一次她想当个躺平的咸鱼,享受逍遥小日子。 反正她俩崽儿将来一个是学神,一个是首富,她只要不死不作就躺赢啊,等着崽儿带飞就行! 她又点了花生、瓜子、芋头、面瓜、香瓜等几样。 方荻花:“……” 你还怪会享受的! 既然答应了她就说给找找看。 昨晚上带今早上,方荻花几人培出两个五米长一米半宽的菜畦。 这时候外面生产队长吹上工哨子了,方荻花几个一人拿着三四个窝头往外走,路上吃饭节省时间。 林姝早就把凉白开兑好,让大嫂拎着。 陆大嫂夸道:“老三家的,你变得有眼力见了。” 这搁过去原主是一定会生气的,你夸就夸,干嘛还踩我过去? 林姝道:“大嫂你们下地辛苦,我肯定会做好后勤保障工作的。” 先给自己来个精准定位。 陆大嫂:“了不得,老三家的更会说话儿了。” 她拎着汤罐儿出去,还和方荻花叨咕呢,“娘,你昨天怎么骂老三家的了?老二家的说她保管哭断气儿,可瞅着没哭,还挺高兴的呢?” 方荻花没好气道:“你哪里看出她高兴了?她心里难受着呢,这是懂事不给家里添乱,你们都有点眼力见儿别招她。”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哎,真揪心,千万别出岔子。 陆二嫂偷偷地翻白眼,她是死了男人又不是成了祖宗! 现在搞的一家子都得哄着她呗? 林姝把饭桌收拾干净,外面传来小娘子军们的喊声:“盼盼,盼盼……” 她给姐姐挎上小布兜兜,给弟弟背上水壶,送他们出去和小伙伴儿会合。 一群孩子往东去,家里的母鸡结伴出来咕咕叫着往西跑了。 很快西边李婶儿家的几只鸭子跑过来嘎嘎叫,家里那只鸭子也扑扇着翅膀嘎嘎叫着出来会合,又去下一家叫上其他鸭子,然后一起摇摇摆摆往南河去了。 家里原本有两只小鸭子,跑去猪圈玩耍被猪咬死一只,剩下这只就和母鸡们一起玩耍。不过母鸡们出门是不带它的,它们要去刨食儿,它得去河里,于是它火速和别的鸭子打得火热。 林姝看得很是惊奇,人有朋友,鸡鸭也有伴儿呀。 早上陆老爹帮她把猪也喂了,林姝就很轻松。 她踮着脚尖舒展手臂,模仿天鹅的姿势转了几圈,直到额头冒汗才停下来。 健康真好啊! 她拿着铲子先把婆婆挖回来的菜苗苗栽上,直接用肥料土栽菜苗,就不用再改土。 之后再把其他菜种浸泡上,尤其香菜种子要搓搓皮,泡两天再播种。 她洗洗手,扶着腰再次打量一下开发不足的院子,然后回屋喝水休息。 家里静悄悄的,她拿了针线笸箩在堂屋做鞋子。 前世她手工不错,虽然没做过手工鞋,但是给娃娃们做过,而且她还有原主的记忆呢。 虽然是夏天,这个年代乡下没有泊油路水泥路,全是泥土、草地等,没有形成热岛效应。 站在太阳底下很晒,来到阴凉地就凉快,再吹吹风那就更舒适。 堂屋后窗开着一扇,前门开着,穿堂风裹着阳光的味道拂过,吹动林姝的发丝,带来阵阵花草的清香,她安静地纳着鞋底,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做了一会儿鞋子,林姝累得肩颈酸疼,她起来想活动活动,却听有人在八卦: “你知道吧,小寡妇想改嫁婆婆不同意,在家寻死闹活呢,婆婆发狠要饿她几天,我在屋后听得真真儿的。” “哎——也不怪她,年轻轻的死了男人,不改嫁在婆家也难熬。” 两人聊原主、方荻花的八卦聊得兴起。 这年头各家院子都是敞开式儿的,村子里几乎没有秘密,谁在村头放个特别响的屁,回头村尾就有人传他屁股被炮炸崩碎了! 一个年轻好看的女人,胆敢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那回头就有人传她在野地里和野男人偷情! 林姝觉得还是现代城里自由,回家把门一关,左右邻居都不认识,不用看人脸色,也没人多管闲事,嚼舌头都无从嚼起。 不过现代有躲在键盘后面的网蛆,热衷捕风捉影地造比自己成功、漂亮、有魅力的女孩子的黄谣,和屋后这几个造谣原主想改嫁、偷情的贱嘴如出一辙了。 她竖起耳朵听得分明,其中一个就是后面老常头儿家的大儿媳。 原主在家躺着的那几天,没少听她风言风语。原主不敢反击,就会自己生闷气,生生把自己憋屈死。 原剧情造谣她偷情被抓没脸见人自杀的也是这个常家大儿媳——宋春芳! 她可在林姝记仇的小本本上! 其实原主告诉方荻花,方荻花就会给她做主的,方荻花最护短了。 林姝决定跟婆婆搞好关系,然后婆媳联手到时候给贱嘴宋春芳来一个狠的! 原主在炕上躺几天,就让贱嘴在炕上也躺几天! 后街上,宋春丽跟人八卦得飞起,“他们结婚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出来溜达,陆绍棠根本就不喜欢小媳妇儿,他在部队里有相好儿的,这个媳妇儿不过是为了骗骗人的,他压根儿就没跟她圆房。” “没圆房?不能吧,这么俊的小媳妇儿他能忍住?”听八卦的婆娘有些不信。结婚多年的女人,哪里不知道男人那德性? 宋春丽撇嘴,“嗨,我还能骗你?我搁他们屋后听得真真儿的,陆绍棠亲口跟小媳妇儿说的,她哭得那么……啧啧,可怜哟。这事儿我可没跟别人说过,就告诉你了,你可别告诉别人。” 那婆娘一脸狐疑,“可这俩孩子跟他们爹娘长得很像呀,你看盼盼,小小年纪鼻梁高高的,跟他爹和奶多像。” 这要是不圆房,哪里来的孩子? 宋春丽登时两眼冒光,一副你猜你大胆猜就是你想的那样的猥琐样子。 那婆娘哎哟一声,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 宋春丽一副自己开了天眼的得意样子,轻蔑道:“不可能?你且看着吧,现在陆绍棠死了,小媳妇儿回头还能继续生呢。” 屋里的林姝一锥子狠狠地攮进鞋底,她决定了,要让宋春丽这个贱嘴多躺几天! 不躺个半个月她林姝立马一头扎南河去! 10 戏精 林姝不动声色地听宋春丽在后面造谣,忍着端盆刷锅水泼她们身上的冲动,要给坏人成长的空间,等她的嘴坏到一定程度就能揍个狠的不是? 直到她们散了,林姝看天色差不多也开始做饭,照旧是棒子米掺一点细面,捏窝窝头。 番瓜没了今儿只能做咸菜,香椿芽碎和咸菜丝。 香椿芽春天的时候采摘很多嫩叶,吃不完就用盐巴揉搓杀熟然后囤在坛子里慢慢吃。 香椿芽打上鸡蛋炸小鱼儿好吃,可惜这会儿家里没那条件,她只能口水。 村里有些地离家远,生产队长就不让大家回来吃饭,要么有人送饭,要么回家做饭带过去,要么就直接带干粮,反正夏天也不怕吃凉的。 陆平、陆安和陆翠翠在大队读小学,中午他们可以回来吃饭,不过前几天原主躺着赌气不做饭,方荻花也让他们带饭。 他们发现回家也没好吃的,带饭顶多凉点,吃完还能在外面玩儿所以中午也不回来。 陆平懂事,中午吃完饭会带着弟弟去割草送到大队牲口院儿算俩工分。 陆翠翠更是只有早晚在家,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像只是一个过客。 方荻花今儿照旧回来带饭。 她挎着一个超大的篮子,里面鼓鼓囊囊的,表面放了一层野菜,另外还有给林姝带的瓜菜苗和菜种。 她把野菜随意地丢在地上,然后把麻袋装的一大包东西拿出来,抱着快步去了屋里收好。 正想给婆婆上演受气小媳妇戏码的林姝看着方荻花的背影愣了一下,她藏什么宝贝呢? 林姝听婆婆在屋里倒腾,便拿把破刀坐在小板凳上,垫着一块破菜墩子开始剁野菜,剁碎拌上麸子晚上给鸡鸭吃。 方荻花出来,看了剁野菜的林姝一眼,突然觉得不对劲,儿媳妇儿过于安静,似乎……不高兴? 看到瓜菜苗居然不开心? 这时候隔壁李婶儿过来送鸡鸭,方荻花就过去招呼。 李婶儿家母鸭子刚孵了一窝小鸭子,自己留下五只,另外的就换给邻居们。 陆家庄周围水源丰富,村民们喜欢养几只鸭子白鹅的,不用费粮食也能吃鸭蛋鹅蛋。 她给方荻花带来两只毛茸茸的鸭宝宝,家里有一只大鸭子,这两只宝宝可以跟着它出去下水找食儿吃。 她还给方荻花带来两只下蛋的母鸡,一只是自己家的,一只是后屯她娘家的。 她娘家养鸡也多,平时总孵小鸡换给邻居们。 方荻花按照市价给她钱,李婶儿非得便宜两毛。 她笑道:“二奶奶,平时一只鸡也就赚那两三毛,我不能赚你的。” 自家房子还是陆家当年给的呢。 方荻花:“亲兄弟明算账,咱就是邻居,更得算清楚。” 她不随便占人便宜,你占人便宜,以后不得还人情? 更何况她现在不缺钱,她三儿每个月……方荻花心口一痛,脸色就不好看,把钱硬塞给李婶儿。 李婶儿只好收着先回去了。 方荻花拎着鸡托着俩鸭宝宝回家,想让林姝拿绳子把母鸡拴在鸡窝待两天再放开,让它们认认窝,免得还往原家跑。 她就看见林姝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剁野菜,整个人跟没魂儿了一样。 方荻花吓一跳! “老三家的?” 林姝正想着怎么给宋春芳挖坑,给她来顿狠的呢,被婆婆大嗓门吓一跳,“啊,娘,你回来了?” 方荻花现在都不敢跟她大小声,怕刺激她,“……你剁的野菜我拿回来的。” 林姝:“啊,是呢,我忘了,娘,饭都好了。” 方荻花把鸡鸭归置好,看到自家一只母鸡竟然趴在窝里不像下蛋倒像是要抱窝的样子,她把母鸡拎起来掏了掏后屁股,发现它压根儿没蛋,那就是抱窝了。 她又让林姝拿跟麻绳儿过来,把这只母鸡拴在树上,不给它蹲着抱窝,基本两三天就过了劲儿会继续下蛋。 林姝拿麻绳的时候顺便揉了揉眼睛,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就眼圈红红的,睫毛湿漉漉的。 方荻花看得一咯噔,心都揪紧了,“老三家的,你是不是想回娘家看看?” 没了男人,在婆家没人说心里话,肯定会难受? 林姝微微低头,垂下浓密的睫毛,原主大姐二姐一个在省城一个在市里,奶奶也没了,她回娘家可没人说心里话,只会被亲娘唠叨被其他人看笑话。 她摇头:“不回。” 方荻花:“那你想找谁说说话?要不给你五块钱,你去市里二姨家看看?” 林姝都摇头。 方荻花接连提了几个建议林姝都摇头,她没辙了。 林姝半低着头,不和方荻花对视,因为要说的话让她脚趾抓地,“娘,不管他爹回不回来,我这辈子都不会改嫁的,这辈子我都是您的儿媳妇。” 方荻花一怔,没想到儿媳妇竟然说这话。 她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原本她和老头子都以为林姝守不住,肯定会想改嫁的,却不料人家明明白白说不改嫁。 若是林姝说想改嫁,那她肯定不爽,可现在林姝说不改嫁,她也不舒坦,小媳妇儿年轻轻的守一辈子也太封建。 她道:“绍棠指定会回来的,要真不回来,一年两年的咱再说别的。” 林姝点点头,“娘,村里有些人……说不好听的,你别听。” ——婆婆啊,你可听听呀,听了以后好给我出气啊! 方荻花浓眉一皱,“谁说混账话了?说什么了?学给我听听。” 林姝:“没什么,就是说我想改嫁什么的。” ——还造谣你打我!我偷人!我孩子不是陆绍棠的! 方荻花登时有些心虚,她和老头子也说了呢,她道:“这没啥,现在不是旧社会,没人非得为谁守一辈子,甭搭理就行。” 她怕林姝继续纠缠改嫁这事儿,就岔开话题,“现在家里下蛋的鸡鸭多,那蛋不用往供销社送,隔三差五地改善改善伙食。” 要不是孙子孙女和林姝要多养鸡,她才不会多买两只母鸡呢,既然买了下蛋就吃吧。 夏天母鸡自己刨食儿吃虫子草籽,蛋白质补充充足就能一天一个蛋。家里五只鸡,一天至少能捡四只鸡蛋。 等到冬天家里舍不得喂粮食,那鸡三五天下个就不错了。 炒鸡蛋是舍不得的,那多费油呢,炖鸡蛋咸菜、炖鸡蛋羹还是可以的。 为了不再刺激林姝,方荻花赶紧去洗手捡窝头,这时候盼盼和甜甜也从外面回来吃饭睡午觉。 等方荻花拎着饭和咸菜走后,林姝带着俩孩子吃了饭,给他们放下蚊帐睡午觉。 俩孩子很乖,睡觉不费劲,盼盼嘬着自己的拇指秒睡,甜甜也揪着林姝的衣角很快就睡着。 林姝给他们盖上布单子,自己继续做鞋子。 方荻花终归是把林姝的话放在心上,拎着饭菜箢子出门的时候特意拐到李婶儿家说几句话。 李婶儿不用下地,平时在家里做家务,她娘家又在后屯,消息比较灵通。 她让李婶儿帮忙留意着点,有谁说林姝闲话啥的帮忙怼一怼。 难得方荻花主动找人办事儿,李婶儿骄傲得很,连声保证肯定会帮忙盯着的。 她平时做完家务就端着笸箩出去找老婆子们聊天,顺便干点活儿,不是纳鞋底就是搓棒子粒。 老婆子们平时坐在街头吹风,消息灵通着呢。 为了改善自己在村子里怯懦胆小的固有形象,林姝下午带着俩孩子去河边收集草种子。 她打算让大嫂帮忙把鸡鸭栏那里也刨一刨,撒上菜种自由生长,到时候鸡鸭可以吃虫吃草,不浪费地方。 路上碰到村里老人林姝也不像从前那样害羞地蚊子哼哼一样打招呼,而是大大方方地跟他们问好。 望着她和俩孩子离去的背影,老头子老太太们开始嘀咕。 “这谁家的媳妇儿啊?长得真俊!” “你个老货,这不是二爷家三儿媳吗?绍棠那小子的媳妇儿。” “绍棠媳妇儿?他媳妇儿是个小个子,声音蚊子大点,长得也不好看,这个媳妇儿好看,瞅着个子更高点。绍棠那个媳妇儿没了,这是又找了一个?” “你个老货快住嘴吧,真是老糊涂了。” 93的老头子,可不糊涂了么? 林姝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然后各自为她的变化找到自己信服的理由,撞邪的、鬼上身的、精神受刺激有问题的、懂事自此立起来的等等。 林姝无所谓他们怎么想,反正公婆觉得她懂事不作妖就行。 现在“她”没死,孩子不会丢,公爹也不用去打板栗摔下山瘫痪,婆婆也不会出事,一家子按部就班地发展,不几年她崽儿就带飞全家了啊!!! 想想就美滋滋啊。 西南密林。 陈燕明带着战士们在边境密林中一遍遍进行地毯式地搜寻,他追踪陆绍棠的秘密记号到达此地便消失不见。 从陆绍棠之前留的信息看,内部出现叛徒,他只能临时改动记号,用的是军校时候他和陈燕明开玩笑式约定的密语。 他们俩都以十二岁稚龄考入军校,从最初的互看不顺眼到后来惺惺相惜,再成为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其间的感情是旁人无法估量的。 这一次陆绍棠带队执行机密任务,为了保护机要人员和秘密文件他亲自引开敌人,最后坠入山涧中。 部队搜寻两月未果,最后只能下达陆绍棠牺牲的文件,可陈燕明不想放弃。 果然,这一次在隐秘的位置发现了陆绍棠留下的秘密记号! “汪汪!”猎犬突然发出低沉的吼叫声。 陈燕明心下激动,声音低沉道:“快去看看!” “指导员,发现目标!!” 陈燕明步子太大脚下一滑,赶紧稳住冲过去,“联系直升机!快!” “直升机就位!直升机就位!” 早就待命的直升机轰鸣飞来,很快便带着他们迅速飞过密林,去往解放军总院。 11 偏爱 接连两天陆续有人来送菜苗、菜种、瓜种,方荻花也带着陆大嫂和陆二哥按照林姝的要求修菜畦。 花生按说应该清明后谷雨左右种,这会儿已经晚了一个多月,不过种在院子里光照足等秋天院墙保暖还能多熟几天,大不了晚收半个月。 若是以前方荻花肯定不种,谁作妖要种她指定骂个狗血淋头,不过现在林姝想种她就想着算了三媳妇要种就种吧,只要她开心别精神出问题咋滴都好说。 不就种几墩花生吗?种一院子又如何?顶多浪费几把花生米! 种,让她种! 把屋顶都种满她也不管! 林姝拿到菜苗、瓜苗立刻栽下去,拿到菜种立刻浸种催芽,等冒出白芽就可以种。 可惜瓜子没有。 向日葵这种油料经济作物当地基本不种,偶尔有人种两棵自己吃,但是因为开花好看不等结果就可能被哪个手贱的给折走,所以损伤率很大,后来就没人种了。 方荻花在自己村没寻摸到,打听一下周围村子也没,说镇上也没估计得去县里。 既然没有林姝也只能作罢,总不好为了买把瓜子去趟县里,还得坐车花钱。 这两天大家把林姝的改变看在眼里,尤其方荻花怕她精神出问题,那对她真是有求必应。 今儿早饭前她把老头子和陆大哥打发去自留地忙活,她则带着大嫂、二哥帮林姝整理菜园子。 林姝做好饭先给上学的孩子们盛出来凉着,然后兴冲冲跑到菜园欣赏婆婆为她打下的“江山”。 这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院子! 地势北高南低,下雨天不会倒灌。 庭园面积足够大,南北宽十米左右,东西长度目测得有六十来米,刨除七间正房和几间边房的位置,还有好大的空地呢。 正房东西山墙到院墙还有很宽的距离,栽着不少树木和果树。 以前婆婆和大嫂种的菜地比较散乱,东一个西一个,看得林姝强迫症要犯了。 她前世小时候学过好几年美术,后来工作也与空间设计装潢有关,对于空间规划非常敏感,坚决不允许毫无美感的杂乱无章。 前世住在高楼里,种菜种花都得在不够宽敞的阳台上规划,让她深以为憾。 现在穿到乡下,不把大院子规划起来岂不是辜负自己穿越一场? 林姝发现表态不改嫁以后婆婆对自己越发和颜悦色,甚至有点纵容,这就让她暗搓搓地得寸进尺——属实有点恃宠而骄。 她来道方荻花跟前,大胆提要求,“娘,我有个规划说给你听听哈。” 她想对庭园进行大刀阔斧地整改。 屋前五米的距离空出来当做日常活动区域,为了挡风遮雨在堂屋门前搭个抱厦,平时就在这下面吃饭,不至于下雨就慌里慌张地往屋里搬。 这块区域要地面硬化,否则下两天雨就泥泞得一脚半尺坑。 方荻花耳朵听她叨咕手上镢头不停地刨地,听得感兴趣便直起身看着林姝。 林姝仰头望着她,眼睛含笑,亮晶晶的,不见半点悲戚懦弱的模样。 “娘,甬路太窄,要扩到三米才衬得起咱们宽敞大气的院子。” 陆二嫂一边梳头一边过来看看,嘴里道:“我这就过来帮忙。”听见林姝说甬路太窄,她连连点头,似笑非笑地夸张道:“老三家的越来越有当家婆儿的派头了,这主意真好!就是你去哪里弄石板?现在可不是从前,这会儿就算你有钱,你想买一砖一瓦都得打申请。” 林姝无视她的阴阳怪气,跟方荻花道:“娘,我想好了,不拘碎砖头、石头的捡回来拼在石板两侧就行。” 她可以设计出好看的纹路的。 陆二嫂还想杠她大家整天上工怪累的,你在家里没事儿你去捡正好,方荻花已经点头答应,“我瞧着行,这路是窄了点,挑粮食回家不方便。” 陆二嫂偷摸撇嘴,转身回屋去了。 林姝见婆婆这么好说话,就继续说规划。 菜畦顺着甬路呈南北方向,中间不需要太密,留给植物足够的生长空间,让它们自由吸收阳光。 她用步子丈量一下,一米半宽,差不多五米长的菜畦,东边修六条,西边修八条。 院子很大,规划完这些菜畦东西两侧到院墙还有不小的空间,菜畦到北边也有很大距离。 陆大嫂原本吭哧吭哧刨地,这会儿也听得出神,“哟,这可好些个菜畦呢,种的菜自家可吃不完。” 到时候可以送给亲戚些,她娘家也能跟着沾光,老三家的真是越来越会过日子了! 陆二哥默默地听着,不插言,继续默默地干活儿。 林姝见婆婆没反对,大嫂也感兴趣的样子,“娘,你看东边还那么大地方吧,把草垛挪走在那里挖个鱼池,堆点石头芦苇蒲子的造景,种点荷花、睡莲、菱角什么的,还能养点鲫鱼、鲤鱼、黑鱼的来吃吃。” 方荻花:嗯,你是个会享受的,有我婆婆的样子……娘嘞……难不成是老婆婆附她身了? 方荻花一颗心登时又提到嗓子眼儿了。 陆大嫂:“养鱼呀,那得养两条红锦鲤。” 方荻花瞥了她一眼,“你知道还挺多。” 陆大嫂大黑脸盘子露出个羞答答的表情,“他爹喜欢,说鱼戏莲叶好看。” 她平时大大啦啦的,一牵扯到陆大哥就秒变小娇妻。 方荻花被她酸得翻了个白眼,让她赶紧刨地,一会儿该上工了。 林姝怕婆婆跑了回头再说接不上,就赶紧一口气说完,“娘,葫芦什么的不要种菜地里,直接种在树底下,让它们自由地爬树就行。” 方荻花:“嗯,省了搭架子。” 葫芦是必须要种的,因为要做瓢。 这会儿乡下很少人家有金属舀子,更没塑料的,全都是葫芦瓢当家。 除了葫芦,南瓜、冬瓜、面瓜、甜瓜、番瓜、瓠瓜、扁豆等爬藤的都规划到这里来,给它们在树之间搭上简易的架子,足够它们自由攀爬的。 那十几个菜畦就种常见菜,绿色叶子菜、茄子、辣椒、番茄等。 尤其番茄要多栽,这可以当水果吃,而且结果频繁。 方荻花瞅了瞅,“那棵大槐树有年头了,回头杀了打前出厦吧。” 她看看林姝,“还有呢?” 林姝甜甜一笑,婆婆真好,都不嫌她事儿多,“娘,我还想搭个葡萄架子,种两棵葡萄,再种一架金银花,可以泡水喝,还要让影壁墙爬满各色蔷薇花儿。还要要一些百日红、月季、菊花、鸡冠花什么的点……栽在空地上。” 根据空间布局搭配各色时令花卉,绣球花、紫茉莉、秋海棠等等,不拘点缀在哪里,只要和环境搭配就非常好看。 宽敞的大院儿,角落有鸡鸭栏、猪圈,有菜地,有果树,有葡萄架,还有各色花卉,鱼池荷花假山。 嗯,这就是她理想的农家小院儿了! 方荻花站着畅想了一下,真是挺不错的,真有她老婆婆的样子……方荻花是真担心! 陆二嫂已经在水台那里洗衣服,怕婆婆瞅见就低着头使劲对着脸盆翻白眼撇嘴,老三家的可真是大变样,从受气包变成马屁精了! 你瞅瞅她拍婆婆和大嫂马屁的样子,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尾巴终究会露出来。 这勾搭男人的手段先用婆婆和大嫂身上了! 她想回屋拿闺女撒气,陆翠翠却蹭得跑出来冲进堂屋,拿了一个面卷子和一个棒子面窝头就窜出去了,那速度比野猴子还快。 陆二嫂气得抓起根棍子就丢她,却没打到。 林姝看着眼前还横七竖八的菜畦,乱糟糟的几个草垛,还有大部分光秃秃的新菜畦,却满怀希望。 嗯,已经抱上婆婆大腿,美丽的农家小院儿就在眼前! 方荻花对林姝的建议全盘接受,已经开始吩咐陆二哥找时间杀树了。 这时候陆老爹和陆大哥从自留地回来,方荻花就招呼先吃饭,一会儿该吹上工哨子了。 等家里人都走后,把俩孩子也送出去和小娘子军们玩耍,林姝就在家里栽菜苗。 蹲久了累腾,她就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练一套八段锦。 八段锦真是强身健体还不伤身的好运动。 运动完她洗洗手脚回屋继续做鞋子,这两天把鞋帮上上,她就有新鞋子穿了。 方荻花等人一走,宋春芳又到房后“上班”了,这一次有四个婆娘围着她,一边说闲话一边搓棒子粒。 林姝挑了挑眉,一边做鞋子一边听宋春芳造谣,这贱嘴养得也差不多了。 嗯,李婶儿跟林姝的想法一样,短短两天收集不少证据。 这两天宋春丽眼见着自己在陆家屋后指桑骂槐,林姝都不敢冒头反击,她心里就爽得很。 自然的,她造谣也越来越大胆,连林姝和谁谁隔着后窗在那里怎么怎么的被她看见也能编出来。 另外几个婆娘也不见得都信,但是造漂亮小寡妇的谣——尤其是自己男人整天夸俊俏的小寡妇,让她们有一种出恶气的痛快! 你漂亮怎么了?还不是变成我们打发乐子的玩意儿?让你个狐狸精整天勾三搭四,连她们男人也敢勾搭! 因为她们太得意忘形,李婶儿就听到风声,她仔细一打听,好家伙! 给她气得不行! 别人不了解林姝,难道她还不了解? 那是个压根就不敢抬头看男人的主儿! 她勾三搭四? 也不看看你们男人一个个跟泥地里拱出来的蝼蛄似的,我都瞧不上,她能瞧得上? 她把消息传播的圈子以及源头来自哪里都打探清楚,然后撒开脚丫子就去地里找方荻花。 她庆幸自己当年裹脚又放开,否则都跑不这么快! 李婶儿跑得太急,险些将鞋底搓出火星子。 她儿媳看到婆婆急匆匆跑过来,还以为家里有什么事儿,刚要迎过去结果她婆婆看都没看她径直奔着方荻花跑过去。 “二奶奶,二奶奶。” 她儿媳:“???” 方荻花:“咋?” 李婶儿立刻拉着她躲去一边,嘀嘀咕咕把宋春芳嚼舌头的内容一五一十告诉方荻花。 什么磋磨媳妇儿、偷汉子、陆绍棠有相好的没圆房等等。 “我都打听好了,她跟不下八个婆娘说过,其中最常一起嚼舌头的就是刘棍儿婆娘、赵根儿婆娘还有寡妇孙拦子儿、王大麻子家的……” 这几个婆娘各有各的毛病,不是仗着娘家拿捏婆家,就是好吃懒做,要么就上蹿下跳拨弄是非。 她们有个共同点,都不用上工! 真就闲着作妖! 欠揍! 12 狠打 李婶儿不愧是包打听,把和宋春芳一起八卦的婆娘都打听清楚了。 这些人全是当年逃荒的外来户。 哼,住着陆家的房子,种着陆家的地,结果还嚼人家舌头! 李婶儿比方荻花还来气,还不能忍,做人怎么能这么白眼狼? 当年如果不是陆二爷免租子,她和俩姐姐是要饿死的! 人家陆家开大车店、雇伙计,给饭吃给工钱,从来不打骂,冬天还发棉衣,灾年还接济家里。 李婶儿觉得老伙计们要是还怨恨,那就真的没良心,做人不能丧良心! 幸亏,这些婆娘都是外来户,和陆家没有交情。 方荻花想了想,三儿媳和宋春芳肯定没恩怨,林姝就是个受气包,只有她被人气的没有她主动出去气人的,那宋春芳就是因为当年的事儿。 当年宋春芳看上陆大哥,想跟陆大哥结亲,还让她爹娘主动找人说合。 方荻花了解大儿子的性子,想给他找个厉害的婆娘压着他,而宋春芳体格就是普通人,模样还行却不符合方荻花选儿媳妇的标准。 后来宋春芳就嫁给老常头儿家大儿子常大志 老常头儿这人也读过几天私塾,总明里暗里把自己和陆老爹放一起对比,甚至想拿老婆子跟方荻花比。 方荻花压根儿看不上他。 比啥啊? 老常头儿和他老婆子绑一起也不够她打的。 老常头儿跟他几个儿女还没她高,更别说她老头子了! 宋春芳嫁过来以后起初常往陆家来串门子,找大儿媳聊天,那眼神儿有意无意往老大身上撩。 大儿媳个憨货竟然看不出来,还夸人家眼光和她一样好她也可稀罕自己男人,主动跟宋春芳聊老大的好。 方荻花没眼看,点过老大媳妇几次,可憨货就是憨货,竟然觉得没啥。 后来宋春芳自作主张又要给老二老三介绍媳妇儿。 方荻花嫌她管得太宽,言语间刺挠过她两次,可她并不退缩,还往门上来。 直到二儿媳妇进门,知道宋春芳曾经想把表妹嫁给老二,瞧着她十分不顺眼,狠狠地挖苦了两次这才不往陆家来了。 没想到她竟然一直在背后嚼舌头。 其实方荻花也知道老常头儿、宋春芳喜欢躲在屋后偷听,可人家住在房后,在那里溜达或者站着也没问题。 是以方荻花和陆老爹养成了在屋里小声说话的习惯。 倒是老大两口子住在东边,大儿媳嗓门大,两人叽叽呱呱的没少被人听去。 可大儿媳和大儿子私下里聊的不是孩子就是夫妻俩的事儿,要么就是老大笑话她,也不见得有什么私密怕人的事儿。 嗯,私密怕人的事儿方荻花也不敢让大儿媳知道。 方荻花是真想不出宋春芳怎么就这么恨林姝,明明没什么直接恩怨却专门造这种能要她命的谣言。 不说外面流言像刀子,也不说家里人对她有嫌隙,单说她自己日复一日听了都得憋屈死。 本身儿子新婚就离开几年不回家方荻花就够不得劲的,现在儿子生死不明她更是压着悲痛的火气,又因此觉得老陆家亏欠林姝的,再加上神神鬼鬼的怀疑,方荻花如今对林姝那是有求必应加不许任何人伤她。 现在宋春芳个混账婆娘竟然想用利嘴这把刀子欺负林姝,方荻花感觉腋下生出两把火,蹭蹭地向上冒,她真想活剐宋春芳个混蛋! 怪不得三儿媳这些天精神不正常呢,合着都是宋春芳个贱人捣鬼啊。 方荻花拉着脸去跟小队长请了假,扭头就往回走。 陆大嫂看见,忙问:“娘,你干啥去?” 方荻花想了半秒,算了,别让她们跟着,耽误干活赚工分。 不过是对付个宋春芳,她压根不用别人帮,直接上门灭了那贱嘴子! “没事儿,你们好好干活儿!” 她扛起锄头迈开大脚走得虎虎生风,李婶儿现在就是脚底起火也跟不上她。 李婶儿:“二奶奶,等等我!我和你一块儿!” 方荻花已经走出老远。 李婶儿只得拼命追,路上有人碰见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李婶儿见是陆家以前的老交情,也不瞒着,立刻张罗去给方荻花助阵。 几个婆娘一听也不去地里了,一起撒丫子往宋春芳家跑,很快又集合了几个不下地的老婆子。 这年头没有后世健全的法律,村里有矛盾向来是自己解决,吵不赢就打,只要打不死人顶多就是村里干部老人帮忙调解。 没有告状的习惯,也没那想法,更没那闲功夫。 打赢算! 此时日头还在东南,林姝正坐在堂屋一边听宋春芳造谣一边做鞋子。 这双鞋子鞋底是现成的,只需要把鞋面上上就行。 陆二嫂和她脚一个码数,但是她的脚比陆二嫂的细瘦,陆二嫂比她宽两指,所以她故意把鞋子做瘦点。 她比划一下,做好就能上脚了。 宋春芳在屋后说得唾沫横飞,几个不上工的婆娘围着她叽叽呱呱,肆无忌惮地对林姝下舌头。 “我听说后屯老王家刚死了老婆,想跟方荻花提提呢。” “后屯老王?他不是死了老婆子?他四十好几了吧?” “那咋的呀?男人四十一枝花,她生了俩孩子那就是豆腐渣,只能嫁老男人,难不成还想嫁个头婚青年?啧,想美事儿呢!” “那二婶子也不一定把她嫁出去。” “不嫁出去,留家里和俩伯子眉来眼去?” “都说她脸皮薄,也没见她寻死觅活,就在家窝着呢?” “可不咋的,什么脸皮薄,就是方便勾搭汉子罢了。” 林姝:这群蛆!原主就是被她们这么一天天精神攻击逼死的! 给我等着! 这两天她明里暗里地给婆婆递信号有人在屋后说她坏话,她听了难受心口不舒服。 方荻花还悄悄给她五块钱,想让她去市里找二姐带着去医院看看。林姝当然拒绝了,但是肉眼可见的眼圈红红,我见犹怜。 屋后几个婆娘越说越放肆,嘴巴都脏起来。 林姝想直接去后面先闹开的时候屋后突然传来方荻花的怒吼:“一起子该浸猪笼的娼妇,烂舌头不造谣就生疮流脓是吧?黑心烂肺的玩意儿不给祖宗争体面不给自己孩子积德,我瞅着你死了不想埋陆家庄,合该直接丢出去喂野狗!” 死无葬身之地,就是这时候最毒的誓。 几个女人瞬间吓成鹌鹑! 她们从来没想到方荻花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因为她们摸得很准,她都是晌午回家带饭的,不可能这时候回来。 再说就算她中途回来,路过巷子口她们也会看见的,不该突然冒出来! 她从哪里冒出来的? 几个女人一哄而散,想赶紧跑开。 方荻花怎么可能让她们跑掉! 她倒转锄头,自己握着铁锄头,狠狠地一棍子敲在宋春芳的肩膀上! 宋春芳抱头鼠窜,紧接着腿上又挨了一棍子狠的,惨叫一声滚倒在地,“娘啊,杀人啦,救命啊……” 另外几个妇女两个往东边逃,两个往西边蹿,都慌不择路。 方荻花一棍子扫倒两个,另外俩往东去的被李婶儿和几个婆娘堵住。 那几个婆娘也从路边草垛上抽了棍子,避开脑袋就开始猛抽猛敲! 俩婆娘被敲倒在地,抱头惨叫求饶,“别打、别打……” 几个婆娘哪里肯听?她们专往不敢见人的地方猛打狠戳。 你们不是仗着绍棠媳妇脸皮嫩怕丢人不敢言语么? 你们让人家吃哑巴亏,今儿我们也让你吃个哑巴亏! 我就打你个不敢言语! 你倒是脱了裤子和衣服去给人看我怎么打你的! 宋春芳最惨,方荻花直接给她拎起来,“啪啪啪”连着扇了十个嘴巴子。 很快村里没去上工的老头子老婆子以及孩子们都围拢过来,又有人跑去地里给生产队长送信。 宋春芳的男人常大志和老常头儿、常老婆子急匆匆赶过来,另外四个婆娘家有的男人过来有的男人和公婆都没露面。 “救命啊,打死人啦……” 宋春芳几个惨叫着,声音都含含糊糊的。 常大志见他婆娘被扇成个猪头,立刻又心疼又着急,怒道:“二婶子,我敬重你是长辈……” 方荻花:“你甭敬重我,我今儿连你也打!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她这德性你也跑不了干系!” 常大志心虚羞愤,恼羞成怒起来,冲过去就要推搡方荻花。 方荻花直接不和他客气,一棍子敲在他胳膊上,顺势一脚狠狠踹在他肚子上给他踹个跟头。 常大志爬起来,赤红着眼睛,“你——” 他想和方荻花撕打,却被几个婆娘劈头盖脸一顿乱敲乱抽, “怎么,你还想打二奶奶呢?” “反了你了,敢动一指头试试?送你去公社!” 这么多婆娘,常大志一时间竟然打不过,被抽得抱头乱窜。 老常头儿心疼得连连作揖,“弟妹,这、这是咋说的?怎么无缘无故地把人打成这样?孩子有错你教她,你不能直接动手啊……” 方荻花冷笑,搁这里装无辜呢? 她把宋春芳破布一样往地上一扔,对老常头儿和常老婆子冷冷道:“别说你们好儿媳胡说八道造谣杀人的事儿你们不知道!” 她见天在这里嚼舌头,难道在家里不说? 你作为长辈不约束她,还任由她出来胡说八道? 我看八成你们和她一起嚼舌头!要不是看你年纪大不够一棍子敲的,连你俩一起揍! 常大志怒吼:“没有的事儿,我们好端端过日子,从来没说过你们的闲话!” 常老婆子更是当场坐地上拍着大腿拖着长腔开始哭,“我们什么都没干呀~,我滴个娘啊~上来就给我们打成这样呀~不能冤枉我们呀,老天爷啊——” 李婶儿轻蔑道:“我说老常家的,你就别跟唱戏似的了,今儿我们把你儿媳妇她们抓了个正着。好家伙,正搁这里商量怎么毒害绍棠媳妇儿呢,有张罗用绳子吊死她的,有想把她推南河去的,我滴老天爷呀,好歹毒的心思!你们谋害军人家属该当枪毙你知道吧?你说没造谣嚼舌头,你看她敢承认吗?” 围观众人纷纷道:“这么坏,该打,使劲打!” 那四个八婆儿见李婶儿这样说,吓得赶紧摇头,纷纷抢着表示自己清白,“我没想害人,我没造谣!” 几个人都看向宋春芳,异口同声道:“都是宋春芳说的!她说她在屋后听得真真儿的,我们都是被她骗的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呀!” 13 凶悍 不可以这样造谣! 宋春芳急得一个劲地摆手呜呜,我没有,我没想害人,我就是跟人说林姝干啥干啥。 其他围观的婆子们也出来作证,“这几个婆娘忒不像话,经常凑一起嘀咕人,合着说绍棠媳妇儿呢?真是混账东西呀!丧良心!” 她们几个见天嚼舌头,后来越来越没顾忌,别人怎么可能听不见? 老常头儿原本还想耍赖,就说是同情陆家,不过是唏嘘几句说改嫁之类的话,根本没说其他出格的话,结果大家纷纷作证宋春芳和人嚼舌头,再加上那四个婆娘指证宋春芳,那更没辙儿了。 老常头儿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怎么这么倒霉啊! 常老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地哭诉,“说两句闲话而已,不痛不痒的,也不会让你们少块肉,怎么就给我们打成这样呀?这……这看大夫不得花钱呀?谁给打坏的谁出这钱呀?” 她看宋春芳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样子,心里直咯噔,这要是给打坏了可咋整呀? 自家可没那么多钱给治。 她虽然埋怨宋春芳管不住嘴给家里惹祸,可毕竟是一家人,被人打上门来就不能再自己闹腾,得一起对付外人。 再者她对宋春芳这个大儿媳很满意,因为当初宋家没要太多彩礼,且宋春芳这人嘴甜,哄人能哄到人心坎儿里。 她整天吹捧公爹厉害,搁以前高低得是个村长,搁现在如果不是被人压一头也得是个会计队长什么的,南屋陆老爹根本没有爹能干,而方荻花就更没有自己婆婆温柔善良守妇道了。 老常头儿两口子原本就不服气陆家,现在大儿媳妇跟他们口风一致地吐槽,他们能不引为知己吗? 两口子还一直说陆家眼瞎,错过春芳这么个好儿媳娶了陆大嫂那么个黑壮婆娘,一直暗自得意呢。 宋春芳不想下地受苦,他们觉得那就不下地,总也比陆老爹家三儿媳强百倍呢。 谁知道能有现在呀! 老常头儿和常大志阴沉着脸,一副冤枉至极的样子,死不承认自己知道儿媳妇干啥,儿媳妇说啥都是另外几个婆娘栽赃陷害、造谣! 他们突然就深刻尝到了被人诬赖造谣的痛楚! 邱婆子曾经是陆老爹瞎眼老娘的丫头,她指着老常头儿和常大志,咬牙切齿道:“你父子对着门神秦二爷关二爷发誓,你们没说人家坏话。你要是不说实话,你们以后倒大霉,这辈子都吃不饱饭,赚不到钱! 儿子孙子都没出息,老了也不给你们养老! 你一家子和儿孙的好运气以后都转到人家绍棠媳妇和孩子身上!!!” 宋春芳造谣害人,难道这俩爷们儿就没干系? 想躲在一边扮无辜,都是儿媳妇儿错跟你们没关系? 你想得美! 常大志、老常头儿和老婆子直接惊呆了。 我滴天啊! 这死老婆子,太歹毒了! 本来要矢口否认自家不知道宋春芳在外面嚼舌头的常家父子登时跟被人掐住嗓子眼儿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宋春芳嚼舌头,他们还一起嚼呢。 常大志更过分,自从陆绍棠的消息传回来,他就没少和家里人幸灾乐祸,说老陆家完了,还跟宋春芳在被窝里嘀咕小寡妇细皮嫩肉的搁以前给自己做小老婆正好,还让宋春芳接近林姝,把小寡妇领家里来给他亲近亲近。 这话怎么敢说出来? 方荻花真能阉了他。 老常头儿动了动嘴皮子,想否认,可想到邱婆子的恶毒诅咒,他竟然被鱼胶粘住嘴巴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常老婆子却不管那些,要是诅咒有用,那陆家庄的生产队长、陆老爹和方荻花早瘫痪在床了! 她破口大骂:“邱婆子,你才是个黑心歹毒的!你想挑拨我们两家,你看热闹是吧?你当初给人家当使唤丫头……” 邱婆子啐了一声,“土改队长说了,我不是丫头,我是给陆老太太当保姆拿工资的!你这么说是不是想说大领导家也有使唤丫头?” 常老婆子瞬间闭嘴了。 老常头儿知道自家今儿吃哑巴亏了,他连连作揖赔不是,“弟妹,真的对不住,不是故意的,我们就是同情,多说了几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他真的很同情陆家,大儿媳说林姝偷情的时候他还唏嘘两句“不能吧,小媳妇瞧着很本分呢”。 常老婆子还想赖上方荻花赔钱,看给儿媳妇打得那惨样儿! 最后生产队长赶过来也没辙儿。 宋春芳造谣、说得那么恶毒,还被人抓了个正着,这就跟小偷进家门偷东西,被人家抓个正着打半死一样。 这时候可没有健全的法律,也没有所谓的保护犯罪嫌疑人人权的规定。 那抓到就和偷情、偷东西一样,就是一个打! 常老婆子还想要赔偿,方荻花怎么可能满足她? 方荻花还不同意善了呢。 她冷飕飕地道:“咱们全村没人不知道我三儿媳是个胆小的吧?天黑不敢出门,见人不敢大声儿,对着畜生都不敢骂的,别人骂她她得在家里哭半天。你们躲她屋后,这么一天三顿饭地骂她,那不诚心想逼死她?” 李婶儿和邱婆子等人喊道:“对!就是想逼死人!” 老常头儿就给生产队长作揖,请他帮忙说和平事儿。 陆队长也有些为难。 他姓陆不假,可跟陆老爹却不是五服内的兄弟,只是联宗而已。 再说陆老爹给他面子,方荻花可不管。 这婆娘野着呢,得罪她勾起她的火气,不让她灭了火儿,那她回头见天地给你找麻烦,必须得按照她的要求把火发了,否则谁也没好果子吃。 说起来生产队长年轻时候就听闻方荻花的大名,从小她几个哥哥就打不过她,她虽然出身富农家庭却在妇救会干过,还干过民兵连! 后来也就是因为政策缘故,她要避嫌还要带孩子才不跟民兵连沾边了。 你说宋春芳惹谁不好,非要惹她? 就四外村最豪横的混子家庭,都不敢惹方荻花! 常老婆子还嘟囔去公社告状,生产队长就觉得这婆子真能找事儿。 你去公社? 就这么点破事儿你看公社有功夫搭理你? 能去公社的都是有资格被开公审大会,最后公开枪毙的,不够格儿的就在大队由干部自行调解处置。 现在是人方荻花不肯拉倒罢休! 方荻花指着宋春芳和另外几个婆娘,“让她们在队里公开道歉,扇一巴掌说一句‘我错了,再也不敢嘴贱造谣,下次直接把舌头拔出来’,说满三十遍,给那些喜欢嚼舌头的提个醒儿。” 谁再嚼她三儿媳的舌头,宋春芳几个就是活生生的样板。 她又指了指老常头儿和常大志父子俩,“她认错你俩负责数数。” 方荻花觉得自己很讲道理的,没抓着他俩现行就不打猪头,也没让他俩上去扇嘴巴道歉,只是跟着表态而已。 老常头儿老脸涨得通红,感觉脸皮都被撕下来踩地上了。 常大志更是脸色紫胀。 李婶儿:“二奶奶,得去大队赔不是吧?” 老常头儿忙道:“高抬贵手,高太贵手啊!生产队就行了。” 大队下面可有五个生产队呢,丢不起那人啊。 虽然在生产队道歉也会被人传得全大队都知道,可总归没那么多人看热闹,丢人也丢得少点。 常大志梗着脖子不肯,这样的话以后他还能抬头走路了吗? 不行? 方荻花冷笑,“不道歉?那咱们就耗着,我见她们一次就打一次!我见一个人就要跟人说你们造谣害人的事儿,我必得让你们几家在全大队、全公社都抬不起头来!” 让周围村子男女老少都知道老常家他们喜欢嚼舌头造谣,看谁还敢和他们家结亲! 谁家喜欢娶个好搬弄是非的儿媳妇? 谁家喜欢嫁进好搬弄是非的人家? 另外几个婆娘的男人、公婆一听立刻急了,纷纷喊道:“我们同意赔不是,这就去!” 王麻子老娘更是上去扇儿媳妇嘴巴子,拧耳朵扯头发的让她赶紧去赔不是。 刘棍儿老娘也是拿着荆条直抽自家儿媳妇。 “败家娘们,不去上工非要在家里嚼舌头惹祸,我老刘家真是倒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货!” “赶紧去赔不是!别想老王家跟着你丢人!” 这真要是去大队、公社闹,那真的,到时候全家都没脸做人的,连带着亲戚跟着丢人。 这年头你犯贱被人打,别人不会同情你被人打,只会说打得好,使劲打。 大中午的宋春芳和几个婆娘被自家抬到生产队场院儿那里,并排站在主席台上,耷拉着头,扇自己一巴掌跟一句道歉。 下面全生产队的社员都跑来看热闹,男女老少,人山人海,比过年看样板戏还热闹。 有人喊:“听不见响儿啊,大点声!拿出你造谣说人闲话的劲儿来啊!” “绍棠媳妇儿多好的人啊,本来胆子就小,这些黑心肝的还造她谣,那不是想逼死她吗?” “可不咋滴,心真黑!” 宋春芳扇到21个嘴巴子的时候就晕过去了,方荻花半点不手软,一桶水泼醒继续扇。 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放狗屁! 这些混蛋一天天堵她家屋后造谣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个? 谁跳出来哔哔她一起揍! 你要觉得宋春芳可怜,那让全村人造你谣,让你出门抬不起头来,出去人家就指指点点,看看你还可不可怜她! 方荻花素有泼辣彪悍之名,才不怕人家说她狠什么的,既然出手了不把对方打痛,那他还会犯贱,时不时来撩骚试探你的底线。 因为方荻花的凶悍,其他理中客都不敢当众大声说“宋春芳真可怜,都认错了就别这么糟践人家”之类的话。 林姝左手牵着甜甜,右手牵着盼盼,脚上穿着新做好的跨带布鞋,娘三个站在巷子口远远地看着场院儿涌动的人群。 虽然瞅不见宋春芳狼狈的嘴脸,却也异常欢畅。 终于给原主出了一口恶气! 她觉得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枷锁被打破了,浑身轻松舒坦。 有人给我撑腰了呀! 前世自从奶奶去世以后她就再没享受过亲人的关爱,现在方荻花让她感觉很安全很幸福! 我婆婆太好了吧,我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嗯,第二双鞋子就做给婆婆穿吧。 “老三家的,快快,我们在地里饿死了,咱娘……新鞋子,你、你这是穿着我的新鞋子?”饿得遭不住跑回家找饭吃的陆二嫂一眼看到了林姝脚上的新鞋子。 14 敲打 林姝嫣然一笑,把脚一摆,声音甜软道:“对呀,二嫂,是新鞋子呀,好不好看?” 她心情好,皮肤白里透红,容貌昳丽,这么一笑真就天光灿烂的感觉。 陆二嫂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姝显摆的笑颜,胆子比老鼠还小的女人,居然敢穿她的鞋子! 笑容刺眼! 她心里跟藕似的八百个窟窿眼子,人前笑眯眯并不常和人撕扯骂架,不过原主向来懦弱胆小,她私下里还是敢骂两句的。 她语气凶起来,“老三家的,我让你帮忙做鞋,你怎么敢穿起来?给我脱下来!” 她上手就要抢。 甜甜和盼盼乌黑的大眼齐齐瞪着陆二嫂,她竟然敢欺负娘! “哇~”盼盼放声大哭起来,看我把奶奶嚎来收拾你! 陆二嫂不把他当回事,“闭嘴!哭什么?” 你敢凶我崽儿? 你欺负原主的事儿我还没得空和你计较,你倒是蹦跶出来找存在? 还当我是原主任你搓扁揉圆呢? 林姝瞅着婆婆从胡同另一边过来,便蹙起秀气的眉毛,樱桃嘴儿一瘪,眼圈瞬间红了,“二嫂,你、你别凶呀。” 甜甜大喊:“奶,你快来!” 陆二嫂气道:“你喊破喉咙你奶也听不见的。” 当时婆婆跟着李婶儿走了,一开始她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有人跑得喘成狗一样去地里报信,常老婆子嗷一嗓子就哭喊开了,其他妇女也就知道怎么回事。 陆二嫂想跟着看热闹,大嫂和小队长不让她走,她好不容易忍到饭点儿才申请回家的。 这会儿婆婆肯定在队部那里不可能回来的。 方荻花听见孙子孙女的声音,加快步子就看见二媳妇拉扯三儿媳,她喝了一声,“干嘛呢?” 她个子高,步子大,转眼到了跟前,唬着脸,“外人欺负她,你这个嫂子也欺负她?” 方荻花才打了一架,满身煞气,冷着脸那气势能把人吓尿。 甜甜和盼盼一边叫着奶奶一边扑到她腿上。 方荻花手上沾了不少污渍,在草垛上随意蹭了蹭没擦干净,没法给孙子擦眼泪,就用胳膊搂了搂他们。 陆二嫂秒怂,满脸堆笑,“娘,我是亲嫂子怎么可能欺负老三家的?我和她闹着玩儿呢。” 方荻花原本寻思林姝看到宋春芳被打,会出口恶气,精神也能变好。 这会儿却见林姝眼圈红红的,黑密的睫毛也湿漉漉的,被欺负得可怜兮兮的。 她一下子想起三儿媳刚嫁来被二嫂拿捏的情况。 三儿媳刚进门不久,脸皮出奇得薄,不会拒绝人,就被二嫂拿捏帮忙洗衣服。 三儿媳不肯她就拿话压人,说“老三家的,你也不下地,就该在家里洗衣做饭呀。你洗自己的衣服也是洗,多洗两件我们的也是洗,不废什么力气的,都是一家人,你就帮帮忙好啦。” 三儿媳憋憋屈屈拒绝不了,就给洗了两次,结果二嫂变本加厉,后来连男人的衣服都丢给她! 三儿媳懵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还是她这个婆婆看不过眼,给老二家的和老二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个嫂子二伯哥裤衩子让弟媳妇洗,你不害臊我替你害臊呢。” 虽然没裤衩子,但是不耽误她骂得严重。 她没忍住转身又给三儿媳骂一通,“白长个脑子,里面咣当咣当都是浆糊?你没有嘴?” 结果给三儿媳骂得哭了一宿儿,第二天眼睛肿成烂桃子,倒是让方荻花不敢再骂她。 好歹着老二家的不敢再让她给洗衣服就是。 可她自己也没立起来,不给洗衣服又见天给人做针线活儿,不只是二嫂,还有隔房大堂嫂、姥娘家舅妈、娘家弟媳等等。 自己这个婆婆又看不过眼,说她“干嘛给人当针线丫头,都推了”,结果三儿媳反而说推不掉,不好得罪人。 给方荻花气得再也不爱管她,天要下雨,儿媳妇要受气,谁也管不着。 现在儿子没了,她觉得亏欠三儿媳的,又不得不管起来。 不过这跟外人的矛盾好解决,妯娌的事儿却得小心,一个不小心自己这婆婆就里外不是人,让家宅不宁。 所以日常方荻花很少掺和她们妯娌的事儿,要骂人也不会只骂一个,更不会格外对谁好些。 她一眼就知道俩媳妇儿因为新鞋子闹矛盾,以前都是老二家的占老三家的便宜,今儿倒过来了,倒是日头打西边出来。 看起来三儿媳是真的立起来了! 嗯,这还有救。 方荻花很欣慰,今儿没白为她打人。 她虽然有心帮林姝,却不明确表达,做婆婆的要是太明显偏心容易惹其他媳妇怨恨。 有时候不表态,让她们自己处理更好。 当然更不必说教媳妇们和睦,她能和睦你不教育也和睦,她不和睦你说破天没用。 林姝自然不想让婆婆为难,外面的事儿必得家里出面,二嫂的事儿她可以对付。 二嫂忌惮婆婆,那她只需要狐假虎威就好了么。 她摇头,抹了抹眼泪儿,“娘,二嫂和我闹着玩儿呢。我、我这是高兴得哭了,娘给我撑腰我高兴呢。” 这时候的人都不擅长表达感情,不管感激亦或者安慰都不太说得出来。 可谁能不喜欢付出被人清楚地知道且感激呢? 当然,道谢也得真诚而简短,不能啰嗦,因为像方荻花这样的人你夸她或者道谢,她会浑身不自在。 她只需要知道你心怀感激就好了。 果然方荻花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也没什么撑腰的。以后什么都不用怕,谁再欺负你只管跟家里说。” 似无意地瞥了陆二嫂一眼。 陆二嫂心里憋屈,看我干嘛?我又没欺负她! 林姝破涕为笑,欢快地应道:“欸——谢谢娘!” 那甜美的声音,让人听着就舒服。 方荻花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自家人,不要谢来谢去的。” 肉麻。 陆二嫂的笑容凝固,老三家的变了,学会使奸耍滑了! 这女人太心机了,莫不是真的鬼附身? 回家路上,陆二嫂正想怎么把鞋子要回来呢,盼盼小动静凉凉的:“二伯娘,你不抢我娘的鞋子了?” 见方荻花的头似乎要扭回来,陆二嫂肉疼道:“没抢,闹着玩儿呢。” 甜甜:“这是我娘的鞋哦,做好几天呢,手上都扎出血了。” 林姝心里暗暗叫好,果然是娘的好崽崽,知道给娘铺路搭桥。 娘上道的! 她微微低头,抿着唇,小声道:“这几天她们在后面胡说八道,我、我心烦得很,做鞋子就……不专心,扎了手指流好多血。” 陆二嫂扭头朝墙外的槐树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虚伪的关心都装不出,太肉疼了。 林姝柔声道:“鞋子弄脏了洗不掉,我只能剪掉脏地方改小……二嫂就穿不上了,二嫂,都是我不好。” 呵呵,我故意的。 陆二嫂:……你个藏奸耍滑的!等我撕了你! 不过被婆婆这么一敲打,她到底是不敢直接跟林姝开撕的。 她咬牙切齿地点头,心疼道:“下一双好好给我做!” 现在宋春芳也不敢在屋后嚼舌头,看你还有什么借口! 娘的,这鞋做得可真好看,明明是普通的鞋子,可林姝做得格外板正合脚,穿上以后显得她那双脚越发秀气好看。 要是穿在自己脚上就好了。 嫉妒! 中午闹这么一出,不少社员回来看热闹,生产队长也没生气。 现在不是种收时节,主要就是锄草、抓虫、打棉花边杈子,中午歇息俩小时也使得,晚上顺延俩小时也一样。 一下午后头老常家静悄悄的,俩崽崽午饭后都没出去玩儿,而是在家里陪娘,安慰林姝。 俩孩子躺下秒睡,林姝没捞着午睡,因为李婶儿、邱婆子等人带着茄子、番瓜以及菜苗的过来探望安慰她,让她想开些、别往心里去等等。 过了困劲儿她就起来蒸新窝头,顺便做晚上的菜。 家里鸡鸭多了,每天捡四五个鸡蛋两个鸭蛋,正好拿来改善伙食。 蒸窝头的时候她顺便炖了一个大酱茄子、香椿芽咸菜炖蛋、还给孩子们炖了鸡蛋羹。 农家炖菜不炒菜,一个是缺油,再一个缺柴火,一锅能做熟就别分两锅。 下午娘三个在院子里浇菜,盼盼帮忙捉虫,甜甜帮忙种菜种、栽小菜苗。 隐约的听见后街老常家门口杂乱的声音,夹杂着宋春芳“娘哎娘哎”的呻/吟声。 过了一会儿,李婶儿踩着凳子趴在墙上跟林姝八卦:“宋春芳被她男人送回娘家去了,这是没脸呢!” 林姝和她闲聊两句,听见陆大嫂他们回家的声音便进屋收拾饭菜了。 夏日天长,社员们下工回来天还亮着。 方荻花和陆老爹已经在路上各自叮嘱过媳妇和儿子们,让他们回家不必再专门聊老常家的事儿,事情解决就放下,没必要挂嘴边讲,更不能影响日常生活。 关键怕儿媳妇精神还不稳定,不能受刺激。 陆二嫂见方荻花这般顾忌林姝的心情,心里又酸又妒,咋不见你这么体贴我呢? 进门看到林姝在堂屋忙活,竟然还穿着草鞋,露着白生生秀气的脚,登时阴阳怪气道:“老三家的,新鞋怎么不穿着呀,不穿谁看得见啊?” 不显摆你能舒服? 林姝朝她笑得明媚耀眼,“二嫂,那双鞋做好得深秋初冬时候穿,要厚点才行,你有布再拿点来我做成夹层。” 婆婆脚大,费布料啊。 陆二嫂原本酸溜溜的嫉妒,这会儿又痛快拿布给她了。 后面的方荻花一脸无语,以为她立起来了,合着还搁这给人当针线丫头呢? 林姝原本笑得灿烂,突然看到婆婆猛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死了男人的小寡妇人设,“呱嗒”笑容破碎,立刻垂眸敛眉,勉强营造出悲戚戚的样子。 方荻花:“!!!” 这……精神问题是真不容易好对吧? 她立刻出去找老头子嘀嘀咕咕了。 林姝晚上悄悄量了方荻花的鞋码,然后回屋钻进蚊帐里带俩崽崽睡觉。 俩崽崽软乎乎的,一左一右贴着她。 甜甜:“娘,不气哦,谁欺负你我帮你骂她。” 盼盼:“娘,我也要赚钱,给你买大皮鞋新衣服。” 林姝心里暖暖的,这俩神仙崽崽,真是让她做梦都笑醒啊。 这躺赢的人生啊,真是舒坦悠哉! 睡到半夜,林姝突然被一股子呛人的味道惊醒,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起火了!” 她一胳膊一个夹着盼盼和甜甜就想往外跑,却被人大力摁住肩头。 “有……”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嘴巴。 有贼!!!! 猫在炕前鬼鬼祟祟偷摸烧纸的方荻花小声道:“我!别喊!” 林姝:“???” 婆婆,你想干啥!! 15 信念 方荻花原本正沉浸在一个忘我的虚幻的世界里,心情是悲伤中混杂着无限希望,这会儿被林姝一打岔她都懵了。 该怎么给儿媳妇解释自己躲她炕头烧纸? 林姝拍拍盼盼和甜甜安慰俩孩子,让他们继续睡,摸索着火柴点了灯窝里的小油灯。 灯光亮起,立刻将方荻花高大沉默的身影映在墙壁上,也照着她红肿的眼睛。 林姝瞬间理解,她应该是为了陆绍棠。 哎,这个坚强的女人,白天忙着下地干活,除了神情比往日严肃沉默看不出多少悲伤,可一到夜里她就被伤痛攫住,从一个强硬的女人变成柔软的母亲。 林姝的心也柔软起来。 她能体会方荻花的心情。 不过祭奠陆绍棠不是应该去给他立衣冠冢吗? 为什么在她和孩子炕头烧纸? 这是什么习俗? 方荻花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说,这事儿得回到两天前呢。 本来儿子生死未卜老两口就悲痛难当,眼瞅着儿媳妇又精神不正常,可真是雪上加霜。 老两口抱头压抑地哭了一场发泄悲伤情绪,哭完又商量怎么办。 偷偷找神婆算算还是请祖宗保佑? 最后他们觉得还是不要找神婆。 给林姝看,容易惹眼,被有心人拿来生事儿。 给儿子算,不管结果如何都揪心。 算着会回来,回来则罢,如果不能回来,那他们又失望又怨恨,算着不回来,那当场就得绝望。 还不如不算,这样心里一直怀着希望。 于是他们就商量给祖宗和爹娘烧纸上供,请求祖宗保佑。 破四旧以后,原则上是不过封建年不祭拜祖先的,不过乡下人没文化,不搞这运动那运动的,你不让他过封建年不让他祭拜祖先,那怎可能? 就大队书记、大队长他们也得祭拜祖先呀,一年不拜就怕祖宗托梦骂他个狗血喷头呢。 所以乡下根本就没停过,当然要低调,要在清明、端午、七月半、寒衣节、冬至、除夕等大家都祭祖的时候去,不能单独行动。 黄表纸是让西头许老蔫儿家偷摸帮忙买的。 老蔫儿是他家的老伙计,逃难来的,没爹没娘,比陆老爹大几岁,当初还是半大孩子的陆老爹收留了他。 解放后老蔫儿娶了组织分配的大地主家的漂亮小老婆,如今也是儿孙满堂的。 老蔫儿和别的老伙计不一样,他对陆二爷是死心塌地的忠心,当初土窑炼钢铁的时候他怕二爷干不惯那等粗活儿,非要二爷和他一个窑,他替二爷干活儿,不过被陆老爹拒绝了。 这样特殊的关系,加上老蔫儿忠厚嘴严,让他帮忙买黄表纸当然没问题。 前两天方荻花用大筐子带回来的鼓囊囊的破麻袋里面装的就是黄表纸,她藏屋里呢。 今晚方荻花看林姝还是不对劲,等大家都睡着以后就和老头子商量怎么烧,到时候说什么咒。 陆老爹自小读书,开大车店又接触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四外村靠出马请神打卦吃饭的神婆神汉都没他懂得理论多呢。 只不过他觉得人要脚踏实地,靠劳动吃饭,不能靠这个,所以只当兴趣学的。 这会儿他搜肠刮肚,把自己知道的写下来,又翻箱倒柜找了老黄历以及一些旧书,找到自己需要的符文和咒语。 就真临时抱佛脚,现学现用。 今晚主要任务有三。 一是求祖宗保佑儿媳平安。 二是求祖宗保佑儿子平安归来。 三是假如儿子真的已经牺牲求祖宗保佑早日找到尸骨入土为安,让他魂儿归来就找爹娘,别找林姝和孩子,他们年轻不顶吓。另外,他若真的没了,那岂不是没钱傍身?必得多给他烧些纸钱让他花用才行。 对上林姝那双异常沉静,不似从前那般畏缩的清亮亮的眼睛,方荻花脑子灵光一闪,她编道:“你爷奶给我托梦呢,说端午节以后地气不稳当,容易犯小人,让我给炕奶奶和灶王爷烧烧纸,他们给管着你们就不用怕了。” 她搁这屋烧,陆老爹搁那屋烧,等会儿老两口一起去祖坟给爹娘烧。 林姝:“……” 该说不说,你俩是真胆大,大晚上要去上坟。 陆家庄那片坟地,大大小小几十上百个坟头,你们大晚上去了自己怕不怕? 你们有老爷子老太太护着胆大不怕也行,外面人看见里面火光闪闪,不得吓尿裤子? 保管明儿全村就传闹鬼。 林姝:“娘,你干脆给门神也烧烧,他们是战神更厉害,有他们看着脏东西进不了家门。” 方荻花:“对,得烧!” 林姝:“娘,那街上的夜游神日游神,也得烧。” 方荻花:“啊?你懂得还挺多!” 林姝看她很像被循环洗脑进入的短暂失智状态。 事实上不管搞迷信还是被洗脑诈骗这事儿,跟学历、文化程度没关系,现代多少大学教授被诈骗、被引诱搞传/销、被封建迷信洗脑呢,九十年代全民那啥功就足以说明人是不理智且容易被洗脑的。 诈骗就是看需求,你有需求,越迫切越强烈越焦急,就越容易被诈骗成功。 这也是很多诈骗的洗脑让你单独接电话的缘故,要给你营造一个洗脑闭环。 老两口不需要人家洗脑,儿子下落不明便寄托鬼神,寻求心理安慰。 你不能硬说不管用,得顺着他们来,否则他们会觉得你不理解他们。 林姝:“娘,这些不管用,你求马克思保佑才管用,这是他爹信的。” 方荻花半点女强人的气势也没了,急切地问:“那是啥神仙,他管什么?” 看着她这样,林姝的心又酸又软起来。 素日里刚强彪悍的方荻花,就像一座山给这个家挡风遮雨,她嗓门大、泼辣、风风火火,从不向谁屈服,这会儿却操/着浓重的鼻音,嗓子哑哑的,声调细软的,小心翼翼,一脸虔诚地求问鬼神。 她从那个强悍能打的保护儿媳妇的婆婆,一下子变成柔软脆弱的母亲。 这是一颗求儿子活下来的老母亲的真心。 林姝因为穿书之前对陆绍棠并没有真实的感受,只把他当书里的背景人物,对他的牺牲,她有唏嘘和同情却没有真情实感。 这会儿她突然对他有了一种具体的认知。 这种认知来自于方荻花高大朦胧的身影,来自于那细软的沙哑的声音,让她突然感受到对方那浓浓的母爱,哪怕已经沉浸在悲痛绝望中却还是倔强地坚守着一丝希望。 林姝为这种慈母谦卑又浓烈的感情而颤抖,还夹杂着深深的羡慕,那是她前世不曾拥有过的母爱,那么炽烈真挚。 她柔声道:“娘,这年头国内还有很多那边藏下来的坏蛋,孩子爹真的去执行秘密任务了,不完成任务不解密,是不能让家里人知道的。上级定性牺牲,其实也是为了麻痹敌人,为了给孩子爹争取更多活路,你可以求马克思保佑让他任务顺顺利利。” 她说的这些是有一定依据的,当初她看一些解密的文件和纪录片,一些科学家、执行秘密任务的战士等,甚至还有当年跟着潜伏出去的特务人员终其一生都不能暴露,老家的父母妻儿也以为他们已经牺牲的。 这是用来安慰他们的借口,不是真的。 这是书呀,陆绍棠是被作者定好命运的人,故事开始他就死了,如果没死为什么全书他都没出现? 她只想给老两口一个希望——儿子还活着,只因为某个原因不能回来,就好比那些被带去岛国的人。 她想把方荻花和陆老爹从心底那深沉的伤痛中拉扯出来,让他们不要表面平静无事,内心却有个破掉的补不好的大洞,那里面的痛苦仿佛静水流深,无声无息地蚕食着他们的精神、健康,也许不知道哪一天就让他们猝然长逝。 她希望能给老两口一些正向的肯定的希望,让他们相信儿子还活着,正在某地执行秘密任务,暴露就有危险。 方荻花将信将疑,油灯太暗,林姝背光而坐,周身仿佛镀着一层金光,但是面容却隐在黑暗中显得很神秘。 这让她想起以前看跳大神的神婆,这一刻的林姝就有那种神秘的气质。 否则她一个没读过两年书的小媳妇儿,一个胆小怕事大气不敢喘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奇怪又有讲究的句子? 这话老头子都说不出来,起码得公社干部才行吧? 林姝接下来的话让她更加心惊。 林姝:“娘,你别怕,我没撞邪。我就是反复做梦,梦见孩子爹信的那个神给我和一大群人上课。” 也没差了,前世马列毛概邓论,她可没少学! 再说了,婆婆瞎编公婆托梦过来烧纸,她干啥不能说马神给她上课? 她还能编陆绍棠给她托梦呢。 方荻花相信了! 这话不是儿媳妇自己能说得出来的! 她迅速把炕前的纸灰泼灭,浇点水免得引起火来,然后小声问林姝:“那个马大仙……” 林姝:“娘,马克思。” 方荻花:“啊对对对,马克思,要怎么拜?供奉什么?” 她想和老头子偷摸供起来。 现在上头是不让供神的,所以得小心,别让人发现。 林姝:“娘,回头找人买本《资本论》《共产党宣言》放在家里就好,有条件就再买几本《毛选》。信马克思不需要烧纸上香,拿着书每天看看念念就行,心诚则灵。” 了不得,三儿媳真是梦里上学了,竟然懂这么多。 方荻花年轻时候虽然参加过妇救会、民兵连,可她当时不识字,只负责出力不管文化宣传,也没人逼着她学习。 后来她倒是跟着陆老爹学识字,学的也是传统文化以及日常用词。 前几年运动的时候倒是学过一些语录。 她并不是好忽悠的,但她本身有时代限制,这年头大家都信鬼神,尤其儿子出意外让她心神大乱,有点六神无主,去世的公婆都能求,祖宗也能求,菩萨、关公都能求,多求一个马克思怎么了? 求了! 供了! 方荻花信了! 她虽然看不清林姝,但是感觉林姝整个人在发光! “卟滋卟滋……”外面传来老头子的暗号声,他正着急呢。 16 眼疾 相信林姝说的以后,方荻花被隐痛捆住的心就松了绑,登时舒坦轻快起来,呼吸都顺畅不少。 这些天她一直紧锁的眉头都舒展开,小声叮嘱道:“这事儿我和你爹知道就行,其他人谁都别说,亲家也不行。” 正合我意。 林姝点点头,“娘,你放心吧,要不是你过来烧纸,我连你和爹也不会说的。” 方荻花见林姝不像过去那么没脑子便放心了,她让林姝早点睡,自己把纸灰扫了回去和老头子嘀咕。 陆老爹在自己屋烧完纸,等老婆子出来一起去给爹娘祖宗上坟呢,结果听见老婆子和儿媳妇嘀嘀咕咕,他一个公爹自然不能去儿媳妇屋也不好偷听,却也着急。 这会儿看老婆子回来,他立刻拉着方荻花的手,“花儿,讨论啥呢?” 方荻花先将林姝的话复述一遍,“他爹,咱三儿没出事儿呢。” 陆老爹缓缓点头,“绍棠媳妇编不出这些,也没人教她,我觉得可信。” 林姝的改变他们都看在眼里,她真的和从前判若两人,如果不是撞邪那就是这样了。 这种能通神的事儿他们是深信不疑的,自己不能不代表别人不能,活了这么大年纪他们也见过各种稀奇的事儿。 陆老爹还记得自己四五岁上总在路边看到一些低着头捂着脸的人,别人却看不到。 等他大一点,家里老伙计说土匪坐地炮曾经在那里杀过几十个百姓,后来坐地炮下山抢劫被人在路上弄死了。 老伙计说坐地炮肯定是老爷子带着大爷和伙计们干的,还说因为他八字轻所以能看到那些人,而那些人低着头捂着脸其实是保护他的,若是看到他们的脸,他肯定就傻了。 当时陆老爹并没有多信,因为后来他就看不见了,可他娘的确让人给算命然后给他娶了八字重的媳妇。 现在他也信了! 方荻花竟然笑了一下,“咱还怀疑她精神不好。” 原来不是精神被刺激出问题,也不是被三儿附身,而是跟那些仙家一样能出马了呀。 当然这话老两口会烂在肚子里,可不能随便说免得惹麻烦。 其实哪怕现在不少村里也有人宣扬自己能通灵、请神上身、出马之类的,也并不是人人都会被收拾,毕竟乡里社员们有这方面的需求。 当然,都得低调就是了,偷摸搞搞。 信了林姝的话,老两口一下子卸掉压在心头的大山,轻松愉悦起来。 方荻花又把死记硬背的几个书名说出来,“老头子,你知道不?去哪里买?” 陆老爹点点头,“知道,当年大哥带回来一本,后来回家探亲也落下过一本。” 老两口之前刚翻箱倒柜过,正好翻出一本没了封面的陈旧泛黄的《宣言》和一本《毛选》,但是没有那个《资本论》。 陆老爹:“如此,非去县城新华书店买不可。” 方荻花:“那咱明儿就去买。” 陆老爹:“我看行。我先净个手,咱这就拜读一下宣言。” 方荻花立刻给他打水,还拿珍贵的肥皂给他搓了搓。 擦干手,陆老爹恭敬地捧着宣言翻开扉页,低声地诵读。 他读一句,方荻花跟着读一句。 两人虔诚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隐秘而至高无上的事业。 心诚则灵! 过了一会儿,方荻花小声道:“他爹,那纸还烧不烧?” 他们之前怕三儿没了,要给他烧些纸钱当路费,还怕他缠着林姝,想让他来找爹娘,又怕林姝被宋春芳那些混蛋口业搅和得魂儿不稳当,想烧纸让炕奶奶保佑她平安来着。 现在三儿媳说她看到马神仙,精神没问题,三儿也没事儿,那这纸…… 陆老爹:“求神最忌三心二意,不能既要又要,咱既然信马神仙,那这些就烧给爹娘祖宗们吧。” 爹娘他们不信马神仙,那还是要烧纸供奉的。 没毛病。 陆老爷子这人自小比较随性。 他小时候读私塾也读了不少书,多数都是跟着兴趣看,他并没有传统老学究的束缚也没有受新学校强烈的启蒙灌输先进思想。 他就是一个读过书的有过产业的农民。 他没有多高尚,更不会脱离自己的眼界和认知,他不是佛教徒但是又相信因果报应,他也不那么信神,但是遇到场合也喜欢烧香拜神,遇到日子就去给爹娘爷奶上坟烧纸,甚至也觉得人死有灵或者人间有魂之类的。 总之差不多就是根据需要决定信不信。 这会儿他为了儿子信,且信得非常虔诚专注,甚至开始背诵。 直到困顿睡过去。 林姝半夜被扰了清梦,本想多睡一会儿,结果一早还是被村里的大公鸡给叫醒。 村里的大公鸡虽然数量不多,却十分卖力,东方刚鱼肚白呢就开始比赛般喔喔叫。 这里都是敞开式儿的院落,也没有夹层玻璃隔音,村里一只大公鸡全村能当闹铃。 林姝迷迷瞪瞪地坐起来,这时候大嫂二哥已经在外面修菜畦了,没看到公婆可能去自留地了。 她打哈欠的时候发现蚊帐上落着好几只肚子鼓鼓的大蚊子!!! 这时候乡下蚊子多,也没有蚊香花露水什么的,只能用纱窗和老式儿蚊帐物理防蚊子。 昨晚因为烧纸起夜,有数只蚊子钻进来,给盼盼咬了好几个包。 雪白娇嫩的脸蛋和小肉胳膊上鼓着粉红的蚊子包,看着可怜兮兮的。 因为盼盼的牺牲,她和甜甜倒是没有被咬。 她内疚得不行,赶紧穿衣服想去找婆婆要药膏擦擦。 陆老爹是个孝子,为了照顾老娘七岁就拜老大夫学医术,号脉辨证这些都不精通,就会几个常见毛病的诊治药方,常给老娘用的刮痧拔罐针灸艾灸倒是拿手,。 其实那年代能精通几样草药的配伍以及几样病症的诊治已经很了不起,毕竟草药学博大精深,药性药理以及配伍也繁杂多变,要想样样精通不可能的。 很多知名老大夫也就精通几样病的诊治以及活用几个药方而已,就常用草药也不敢说自己穷尽呢。 陆老爹心细喜欢琢磨,根据医书和师父教的配出几个有用的方子,解决了不少生活中的问题。 这薄荷紫草膏就是其中之一。 紫草膏要用到西北那边来的软紫草,当地没有,所以比较难得。 前些年陆老爹还是大队会计的时候有机会去市里学习过一次,从中药房买过一些紫草,自己熬了一锅紫草膏,大部分都用光如今就剩一小瓶。 方荻花收着不舍的用,宁愿药味儿跑了也不肯给人,之前陆二嫂和小姑子要好几次她都没给,只让他们用陆老爹新配的薄荷水。 薄荷水效果差多了。 林姝下地开门,却发现公婆还在东间呢,正在……扎针? 陆老爹针灸的技术很不错,因为他老娘有眼疾,最需要针灸减轻痛苦。 这会儿墙上贴的穴位图都被烟熏得黢黑看不清了。 他正在给方荻花针眼眶穴位,方荻花也有眼疾,左眼总是疼。 她这眼睛和半瞎婆婆不一样,婆婆是天生的,她是后天遭罪。 已经有两年没犯,近来因为陆绍棠的事儿她每天晚上抹泪儿,左眼被眼泪儿泡得旧疾复发这几天总疼,昨晚上又偷摸烧纸,烟熏火燎的给左眼熏着了。 陆老爹:“去县里抓几副药,内服外敷一下,好得快。” 方荻花:“老毛病了,我知道呢,还是你扎针最好使。” 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就熬,只有疼得受不了才会找赤脚大夫拿片止疼药吃,很多人受伤流血都习惯性抓把晒干的土或者锅底灰往伤口上压,都没有去看大夫的习惯。 林姝关心道:“娘,眼睛不舒服还是去医院看看,人家有那个能照毛病的机器,有需要就动手术。” 方荻花摆手,“医院都是骗钱的,我可不去。” 这年头能去医院的都是重症晚期,几乎没有治好的,全是去医院被宣判完蛋的。 去一趟医院做检查五块钱打底,要是检查项目多的话二十块钱打不住,再住院、扎针吃药什么的,加起来就大几十甚至一百。 很多人家一年累死累活顶多几十一百的现钱收入,去医院、结婚都得卖口粮或者四处筹措,根本去不起医院。 这是陆家能干且有陆绍棠赚工资,其他单纯种地赚工分的人家,很多人连五块现钱都拿不出的,孩子上学的两块学费都得砸锅卖铁地凑呢。 反正乡下人没得出有病早看的结论,只得出医院没用净骗钱的结论。 林姝:“……” 这不是硬逼着我这个咸鱼动脑筋给你往医院送么? 听见林姝要药膏给盼盼擦,方荻花二话不说全给她了。 林姝瞧着方荻花虽然眼睛不舒服,但是神情温和许多,不再那么硬朗板着,看起来是相信陆绍棠没事儿了。 她拿药膏回去给盼盼擦上,再找找自己和甜甜身上被叮咬的包也擦一擦。 别说,止痒效果真很好,比她在现代花一百多买的好用。 她想找机会让公爹再做一些,她可以拿给大姐二姐悄悄卖掉。 这可是发家致富小秘方啊。 西屋起来上厕所的陆二嫂闻到林姝房间传出浓郁的紫草膏味道,当时就嫉妒了。 婆婆越来越偏心了! 早饭后,大人们去上工,小娘子军们又在外面喊盼盼。 林姝给盼盼背上小水壶,给甜甜背上布兜兜,他们还小每天和小朋友快乐玩耍就行。 这俩孩子比较省心,打记事起爷爷就跟他们讲河边、井边、深沟都不去,火啊刀啊也不玩,找黑天天和知了猴儿就在村边,和小朋友玩也在街上,他们非常听话。 送走孩子和家里的鸡鸭,林姝趁着日头还不毒辣想先修整菜畦,然后继续给婆婆做鞋子,抬头就见婆婆竟然从外面回来了。 方荻花拿手帕擦了擦流泪的眼睛,对林姝道:“我借了车子去县里,你一起去吧。” 管她买种子还是散心呢,反正让她出去舒散舒散。 林姝高兴道:“娘要去医院啦?” 方荻花:“买书。” 昨晚上他们研究过,马神仙真的有用! 她和老头子这会儿心神安宁,再也不是虚虚晃晃的了。 尽管出去一天要耽误赚工分,但是为了儿子的平安,一切都值当。 林姝心下唏嘘,眼睛疼不去医院看,为了儿子买书却很积极,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换衣服穿布鞋的时候林姝突然想起原书的一个剧情,反派陆盼的奶奶眼睛好像是有毛病。 儿子媳妇没了,老头子又瘫痪没了,她一边伤心难忍一边还得强撑着干活儿。 她眼睛疼得越发厉害,后来左眼就瞎了,又因为眼瞎视线不好,干活儿的时候不小心摔进大井里淹死了!!! 林姝:“!!!” 必须去医院,马上!!! 17 算计 反正自己装病也好,装傻也好,必须得想办法给婆婆弄医院去检查。 陆家村南边就有一条公路,是50年代末大搞建设的时候修的,有了这条路交通就方便很多。 有从东边青县下来去西边荣城的客车会经过这里,车次极少,早晚各一班,错过就等第二天。 至于从公社去县城? 那没客车的,只能路上搭便车,可能是拉煤拉沙的拖拉机,可能是拉化肥庄稼的牛马车。 没车就得步行。 方荻花刷脸从支书家借了自行车,载着林姝去县城。 陆老爹则去大队商量陆绍棠的事儿。 他和方荻花商量好了,既然儿子有秘密任务,上级也用“牺牲”来保护他,那家里也得配合,早点把事儿办了。 这年头丧事都简办,不像过去要搭灵棚、停灵、给所有亲戚报丧让人上门吊唁,白天大家都上工生产队不可能给那么多人假期。 现在都是去县里火化,至亲和本家族里哭两场,路近的亲朋晌午或者晚上过来吊唁,然后把骨灰盒送去坟地入土为安就行。 公职人员或者部队都是办追悼会,简办的话追悼会也不需要。 老两口认定儿子没死,自然不给公家浪费钱,不需要追悼会也不需要葬礼,更不用大家吊唁号丧,只要求在祖坟那边再划两块坟地就行,那是陆绍棠和他媳妇儿的。 乡下人都提前准备墓地的。 陆老爹跟大队支书和大队长一说两人当场就同意了。 不说陆家当年对大家伙儿的帮助,就说眼前陆老爹的大哥还在首都军区大院儿荣养,二侄子也还是军官,三儿子虽然牺牲也是光荣的烈士。 总之县里、公社都对陆家尊重有加,大队怎么可能卡人家? 大队支书给陆老爹递上一支香烟,“二哥,坐会儿。” 陆老爹:“气管不好,抽烟冬天咳嗽,你们也少抽些。” 他年轻时候学着抽过,后来结婚就不抽了。 大队长:“二哥,想开些,别太难过了。” 陆老爹摆摆手,“嗯,想开呢,您二位歇着,我上工去。” 待陆老爹走后,大队长叹了口气,对老支书道:“真是世事无常,小时候谁能想到呢?” 当初陆家二爷清俊少年,骑大马执马鞭,跟着一溜赶大车的伙计,年轻轻管着好大的客栈大车店,来往的货物堆成山。 那时候他们都是仰望的,总觉得二少爷跟天上的人儿一样,够不着。 现在……大队长笑了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不过陆家老爷子也好,大爷二爷也罢,不是那种贪婪歹毒的,而是聪慧之余还有忠厚的人,所以才能在变天的时候依然过着不错的日子。 聪明人呐。 “咦,我二叔个大忙人来咱大队部干啥呢?”说话间陆绍材叼着烟卷进来。 他是陆老爹的亲侄子,如今的大队会计,不过业务能力马马虎虎,刚上任那两年的账目还得陆老爹手把手帮忙做,这两年才算上手,不过时不时也要出点错。 若不是看他爹和二叔的面上,大队支书和大队长真想给他撸了。 大队支书抽烟呢,没第一时间搭理他,大队长简单说两句。 陆绍材:“划坟地?那可不行吧?现在土地都是有数的,都平坟头还耕地呢,咋还能划那大两块给他?” 大队支书翻眼望天,你个瘪犊子,无法无天、没爹没娘的狗东西,陆家庄这么多人,爷奶爹娘都埋那里,你说平坟头就平坟头? 你要出头捞政绩随你,你踩着你二叔表现也没人搭理你,可你拖俺们下水,俺们弄死你! 这狗东西小时候明明跟着娘去了首都投奔当军官的爹,原本大家寻思他高低也得是个国家干部,谁知道65年冬天的时候拖家带口的突然回来了。 回来以后全家先住在二叔那里,一通作妖把二叔的大队会计抢了不说,66年的时候还想闹事。 那时候城里闹腾村里却风平浪静的,社员们都忙着干农活儿,哪有那闲功夫搞这搞那? 这狗币玩意儿,自诩从首都来的大人物,消息灵通,非要和城里接茬儿闹事儿。 他就算当个大队会计,村里人不认他,他算老几? 他想搞运动,没人配合他搞谁? 于是他就拿自己叔叔开刀,想清算当年开客栈、大车店,当地主少爷的事儿。 当然他跟陆老爹说得好听,就是走个过场,让他混个政绩出来指不定就去公社当干部了呢。 方荻花气得给陆大伯拍了封电报,陆大伯电话打到公社把大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他死性不改,不让挖根子就找别的毛病,又说不让养鸡种菜又说要平坟地、禁止祭祖什么的。 最后大队干部看不过眼刺了他两次,他这才老实点。 要不是他有个在首都当大干部的爹,鬼才让他当会计! 比起陆老爹的业务能力,他提鞋都不配! 谁好好的跟着亲爹在首都享福,能突然灰溜溜滚回老家来? 嘴上吹牛说住不惯首都,吹不惯那里的沙尘暴,吃不惯那里的臭豆汁儿,屁嘞,肯定是被赶回来的! 大队支书翻着老白眼,抽着烟卷,不搭理他。 陆绍材看大队支书和大队长都不附和他,顿时讪讪得很没劲,假装翻了翻陈年旧报纸,再把各生产队报上来的账目胡乱弄弄,脑子里却在盘算:二叔这是想开了,承认三弟没了?那丧事儿……可得大办,到时候自己这个大堂兄当主持,不得多收一大笔丧事礼金? 县里干部来不来?来的话自己是不是能趁机巴结巴结? 县里不来,那公社书记和主任肯定得来,到时候自己好好恭维恭维。 其他不少人得来吧?他们不能空手来,肯定得带礼金吧? 这个礼金是不能给二叔的,自己主持就让自己婆娘和儿子收着,回头可以给大儿子当聘礼娶媳妇。 他想得很好,压根儿就没把大队长说的“陆老爹要求丧礼简办不举办追悼会只要坟地”这个事儿放在脑子里,他只按自己以为的来设想,越想越觉得可发财的机会不少。 陆绍棠可是烈士,追悼会收一笔,那头七不得上坟?以后清明节不得扫墓? 县里公社不得定期往陆家送抚恤品? 别的不说,一年给五十斤白面、十斤油、十斤肉、几斤棉花、两匹布不算多吧? 他越想越得意,坐在椅子上身体后仰,穿着皮鞋的脚搭在破旧的办公桌上,得意的时候两只脚一点一点的,椅子就往后仰得只有两条后腿着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老支书气得起身背着手拉着脸哼哼着走了,他娘的,咋不摔死个瘪犊子! * 从陆家庄去县城虽然有四十多里路,可方荻花力气大,骑车快,林姝觉得没多久就到了。 这要给自己,怕不是得骑两三个小时? 这差距。 关键人方荻花脸不红气不喘的呢。 方荻花不是那种进城紧张得嘴巴跟被万能胶粘住一样张不开,更不知道迈左腿还是右腿的乡邻们,她见人先打听新华书店在哪儿,直接赶过去一点都不浪费脚力。 林姝:“娘,咱先去医院。” 方荻花:“书店近,就搁眼目前儿呢。” 这时候新华书店朴朴素素两间小门面房,门口还摆了小人书摊儿,有四五个小孩子坐着小板凳在那里翻书看。 林姝知道婆婆属驴的得顺毛捋,得,那就先买书。 她瞅着这时候的流行连环画也新鲜,家里都没呢。 陆家也有书,不过是陆老爹当年留下的老式儿手抄本,都是一些传统书籍,几乎没有带画的。 试问哪个小孩子能拒绝这种带画儿的小人书呢? 她决定买一些回去给陆平他们看,尤其甜甜和盼盼,童年不能缺失小人书的陪伴。 林姝看小人书,方荻花却瞅着路边卖雪糕的老太太。 农历五月下旬气温已经挺高,路边有个穿着白色的确良的老太太,挽着发髻,手里摇着大蒲扇,坐着一张铁制的折叠椅,跟前放着个木轮车,车拉着一个白色的油漆箱子,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雪糕两个大字。 方荻花看着也新鲜,不说抓投机倒把不让做买卖吗?这一条街上没见摆摊儿的,这老太太为啥能在这里卖雪糕? 这老太太估计身份不一般。 她犹豫要不要给林姝买一根儿甜甜嘴儿。 三儿结婚一走就不着家,方荻花对儿媳是有亏欠的,加之林姝能和马神仙沟通,方荻花就觉得应该给她吃根……贵点的雪糕。 不过看样子她想买小人书,那还买不买雪糕呢? 林姝回头瞅她,“娘,你赶紧买书,我在这里等你。” 方荻花狠狠心给她两块钱,这都是三儿寄回来的工资,本也有林姝的份儿,只是她存不住钱总被人哄了去方荻花就不给她了。 林姝开心地接过,“谢谢娘。” 她蹲在几个小孩子旁边一起翻小人书,要精挑细选几本回去给孩子们看。 坐在旁边的几个小孩子,当中有两个穿着短袖短裤,脚上穿着凉鞋和白色的尼龙袜子。 哟,真讲究。 再一看,呀,被蚊子咬得不轻啊,看来这城里蚊香花露水也不普及啊,瞅瞅给这崽儿咬的,小腿上都是一个个大疙瘩。 小家伙儿一边入迷地翻小人书,一边拿小手一个劲地挠,都挠出血了。 林姝包里揣着那小瓶儿紫草膏呢,原备着去县医院找找机会的。 她顺手帮小家伙擦了。 小家伙挠着挠着感觉一阵清凉,不那么痒了,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林姝,“哇,姨姨你好俊,咦,我不痒了呢。” 书店经理听见小儿子和人说话,立刻走出来看,见一个衣着破旧身形细瘦的女人蹲那里一边翻书一边给他儿子腿上摸什么药膏。 他立刻警觉,前阵子后街上有个孩子被人偷了,到现在也没找回来。 他立刻上前喝问:“干嘛呢?” 林姝扭头,举了举手里的书,“买书呢。” 书店经理一怔,这……这小媳妇儿也太俊了点吧?那双水嘟嘟的大眼清澈明亮,让人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偷孩子的不会这么俊吧?太打眼了,而且她目光清澈,不像坏人。 他清了清嗓子,“买书?你识字吗?” 他看林姝穿得寒碜,声音难免带着几分调侃。 林姝也不着恼,反问:“识多少字算识字?把新华字典认全还是康熙字典?” 书店经理觉察到小媳妇甜软的声音里带着讽刺有些没面儿,“你刚才乱摸啥呢?” 别是想和孩子套近乎偷孩子吧?你要是敢偷孩子,长得再俊也给你送公安局去。 林姝:“他腿痒得厉害,我正好带着紫草膏,给他抹了点。” 书店经理不以为然,轻嗤,“我买的沪牌花露水都没用,你那个能有用吗?” 他儿子怕热,穿不住长衣长裤,体质又爱招蚊子,皮肤还比较敏感,每次都起好大的包,小孩子又不能忍耐总挠得破皮渗血丝留疤,看得可让人心疼,关键这包好多天不散,一冬天都还有印子呢。 林姝笑了笑没接他话,你穿个的确良就觉得比我穿补丁高人一等啦? 小家伙儿见终于轮到他说话了,扭头瞅着他爸,大声道:“爸爸,俊姨姨给我擦的膏膏好使,我腿不痒了,你给我买这个膏膏!” 18 挑刺 书店经理听儿子一说,立刻好奇地问林姝什么药膏,“哪里买的?多少钱?” 林姝立刻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唬得赶紧摆手,“我可不是卖药膏的,这是我爹自己做的。” 听她说不是卖药膏的,男人更想买了。 林姝再三解释这只是公爹做来自家用的,没有药材做不了,也不卖。 书店经理态度和之前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药材少见吗?我认识县医院药材采购主任,到时候我从他那里买一些,麻烦你家大叔帮忙做几罐怎么样?” 他看林姝面有难色,笑道:“放心,我会给辛苦费的,我好歹是书店经理呢,不会骗人的。” 林姝摇头,“不是不是,我们可不敢投机倒把,会被抓劳改的。” 这年头城里打击投机倒把罪可厉害呢。 春天初夏青黄不接的时候乡下总要闹饥荒,有人就背着自家鸡蛋和鸡进城换粮票和钱,运气好的能如愿以偿,运气不好的就被市管会抓住,轻的没收,厉害的判投机倒把罪直接关到劳改农场去。 书店经理笑了笑,小声道:“你们乡下来的不懂,这事儿呀就是专对付你们这些不懂的。” 说完他点了一支香烟,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等着林姝主动请教。 林姝却不问,而是扭头对去买冰糕的方荻花道:“娘,你不是要买书吗?” 方荻花纠结买根两分的冰棍儿还是六分的雪糕呢。 按说自己给了三儿媳两块钱,就不用给她买,可瞅着她一直看书没有买雪糕的意思。 方荻花有点舍不得钱,又觉得应该替儿子给媳妇买根冰棍儿。 她看那书店经理眯着眼睛看林姝,一副色胚样儿,登时眉头皱起来,大步走过去,“买。” 林姝笑道:“娘,你想吃冰棍儿呀?想吃就买吧。” 方荻花:我才没那么馋! 书店经理原本还想怎么忽悠俊俏小媳妇儿把配方给自己呢,转身看到人家老娘。 嚯,这老太太够高够结实的啊,比他还高一点呢。 他当即就后退了一步,老太太蹬蹬的气势太冲他扛不住。 林姝先和婆婆进去买需要的书。 方荻花和陆老爹想买全套的毛选,再买一套资本论。 书店经理一听,嚯,岂止识字,人家识得真不少呢,难道是村干部? 为了跟她们套近乎,这会儿他服务得异常热情,“大婶子,你家大叔是村干部还是赤脚大夫呀?” 会做药膏,还要看这么讲究的书,那肯定是村干部了。 方荻花对他印象不算好,花钱更不爽,一直拉着脸,“都不是。” 书店里毛选供货很充足。 方荻花比照着家里的那本,买了一套的另外四本,一本七毛二。 不便宜,但是方荻花眼睛都没眨。 资本论没有。 林姝:“不应该啊,老板你再找找。” 书店经理去翻了翻进货单,笑道:“还真有。不过一直没卖出去,都压货底子了。” 他和店员费劲巴拉地从箱子底下翻出来,不是单纯的原本而是带注释的,1963年版本,一套三册,加起来三块六。 方荻花一合计,这马大仙可真贵呀,比自家领袖的书还贵,比请灶王爷、门神之类的可贵多了。 不过这书能看一辈子,灶王爷得年年请,这么一比又不算贵。 她咬牙掏钱。 林姝悄悄拉住她,对书店经理道:“哎呀,这书都坏了,你看,封皮被水泡坏了,发黄发霉,书脊都断啦。” 实际上封面是泛黄,这是在底下受潮的缘故,并没有泡坏,书脊有处裂缝,但是也没断。 不过买东西么,总是要挑刺然后让老板给便宜的。 林姝把五本统统挑了一遍刺儿,说得十分夸张。 方荻花惊讶地看着她,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喘的小媳妇儿? 以前别说让她跟人划价,就算让她跟陌生男人说话她都抬不起头张不开口。 现在真立起来了! 看来她梦里上的那个课很管用啊,方荻花突然也想上。 书店经理一开始以为林姝就是个乡下俊俏小媳妇儿,肯定没见过世面,这会儿却被林姝那见过世面的嘴皮子说得晕乎乎的。 三块六的书,一块二给林姝了。 方荻花瞅着林姝,眼神很是欣慰,等会儿一出去就给她买根雪糕! 最贵的那种! 买完正经书,林姝又给孩子们挑小人书。 这年代小人书里最流行的就是反敌特题材,各种各样,《平原游击队》、《地道战》、《地雷战》、《枪声》等。 林姝挑了几本不那么生硬的,又挑了一套大闹天宫、哪吒闹海等,一共二十本。 小人书一本7分钱,一共一块四。 林姝看到那里有几本被小孩子撕坏的小人书,还有几张报纸以及被撕坏的、涂抹的画报,她对书店经理道:“老板,我们买这么多,你把这些送我们吧。” 书店经理也没拒绝,反正那些坏了的只能留着卖废纸。 方荻花却知道占了大便宜,乡下要想看到张带字的纸都不容易,这还有颜色新鲜的画报呢。 方荻花把书都塞在自己带的大布包里,大步走去老太太跟前给林姝买了一根儿最贵的奶油雪糕,六分钱! 她回来塞给林姝。 林姝惊讶地看着她,婆婆那么抠门的人,平时恨不得一分钱都不花,眼睛疼都不肯去医院看,却这么大方地给她买一根雪糕? 六分钱啊! 买一个鸡蛋还余一分呢。 方荻花:“都化了!” 林姝赶紧咬了一小口,哇,好甜、好香,真的有浓郁的奶油香味儿! 好像奶奶小时候给自己买的奶油雪糕的味道! 虽然前世吃过那么多贵的、精致的冰激凌,可林姝却觉得婆婆给自己买的这个和奶奶小时候给自己买的雪糕,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雪糕!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睛清亮,吃了几小口,最后咬了一块雪糕含在嘴里将剩下的三分之二递给方荻花,“娘,我不敢吃多,肚子疼。” 方荻花:“那就慢慢吃。” 林姝:“别化了!” 方荻花看她真的不吃了,这才接过去嘎嘣嘎嘣吃掉,一边吃一边觉得早知道还是买两分的冰棍儿,自己吃这么大块雪糕不是浪费了么。 书店经理瞧着土包子抠门婆媳两人吃掉一个雪糕,继续跟她们说紫草膏的事儿。 这会儿几个孩子都不挠了呢,真的有用。 书店经理也是国营职工,在县城这不大的地方上班的国家职工,基本都有七拐八弯的关系。他在市管会有亲戚,通过亲戚又认识其他朋友,平时没少借着书店当掩护投机倒把,赚钱都有份自然没人抓他。 他觉得林姝那个紫草膏比花露水管用,不弄来卖太可惜了! 方荻花拉着脸,有点凶,“你干嘛总鼓捣我们投机倒把?没安好心!” 书店经理看她发火,吓得忙摆手,“大婶子没有的事儿,你别着急。”他指着几个孩子,心疼道:“你看几个孩子,天天被咬得火烧火燎的,婶子你家有这么好的方子,拿出来造福大家伙儿嘛。” 方荻花:“你医院买去。” 书店经理:“医院没有呀,有也没咱这个好使,咱这个抹上就不那么痒了。” 不管它再有用,方荻花就是不同意卖,自家情况特殊必须得小心。 要是给医院,医院给奖励还行,给私人,那就有投机倒把的嫌疑。 当然可以白给,可她舍不得呢。 凭啥白给? 最后书店经理道:“这样吧,我陪你们一起去医院,找医院的主任聊聊,看看能不能让医院委托你们做这个膏药,这可不是投机倒把吧?到时候你们帮医院做药膏,医院可以给劳务费。” 他几经试探知道这老婆子执拗又胆小,既不肯担上投机倒把的风险,也不肯白给人,那就只有让医院给过明路。 不过如此一来他就得跟主任一起分卖药膏的钱。 很快他就想到办法,这么好的药膏不要放在医院卖,医院便宜赚不到什么钱,放几瓶内部做做样子大部分还是拿出来私下卖高价更赚钱。 这时候很多好药从医院都是买不到的。 尤其乡下这种地方,消炎药就是土霉素、四环素,解热止痛就是安乃近,副作用都很大,像布洛芬、扑热息痛这种副作用小的药,那得去城里才能买到。 方荻花还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林姝一直琢磨怎么劝婆婆去医院检查眼睛呢,小声道:“娘,我们去试试吧。” 方荻花:“肯定给不了几个钱,还不够费劲的呢,到时候再耽误咱挣工分分口粮,那可不值当。” 在方荻花看来,这眼下过日子最重要的就是口粮。 林姝小声道:“起码咱以后也有药膏用呢。” 书店经理立刻开始夸海口帮忙要粮票,反正忽悠人答应自己么,总是要画饼的。 “我说婶子,你们就是老实本分,没去大城市见过世面。我和你们说呀,省城那边倒卖可厉害呢。我认识一个哥们儿,亲戚在酒厂烟厂,他倒卖烟酒,一年大几千的挣,也没人抓他投机倒把。你们乡下卖几个鸡蛋几根菜算啥投机倒把啊,那就是糊口。” 方荻花撇嘴,“那早晚的事儿。” 书店经理:“……” 他朝路边卖冰棍儿的老太太努努嘴,“瞧那位大娘,这两年夏天就在那里买冰棍儿,这附近有书店、国营饭店、电影院、学校、县招待所、裁缝铺,生意好得很,她上午卖一车下午卖一车,也没人查她投机倒把。” 方荻花又不傻,这附近就她能卖别人不能卖,那她肯定跟供销社一样是国营的呗。 至于赚到的钱是怎么入账,那就不知道了。 她点点头:“行,去看看。” 书店经理立刻跟店内职工说一声,让仔细看顾门口的孩子们。 他们骑车径直去了县医院后面的药材采购处找认识的闫经理。 林姝没想到县医院不是红砖二三层的小楼,而是一片屋宇连绵的青砖灰瓦大院儿,瞧这磨砖对缝的墙面,怪讲究的。 她突然想起陆大嫂偷摸八卦的事儿来:据说县医院和县委那边的大院子都是公爹姥爷家的院子。 公爹姥爷是县城有名的单大地主,一个超级守财奴,据说还贩大烟、讨好过鬼子。 嗯,当然被枪毙了。 19 看病 方荻花一副跟此地毫无关系的表情,不见半点紧张或者异样,背着大布包迈着大步就往里走,还时不时回头看看林姝能不能跟上,别丢了。 闫大夫五十出头,精神很好,但是头顶已经露出锃亮的头皮,下面一圈头发很自然的地方支援中央,顽强地拱卫着稀疏的头顶。 他的医术是家学,原本就是县城开医馆的,后来公私合营他们就合作互助开始拿政府工资,再后来就进了县人民医院,负责中医门诊以及药材采购等事务。 这时候缺大夫,一人干三个人的活儿是常态。 闫大夫精力旺盛,医院忙,他下班还能给左邻右舍号脉开方子呢。 他一闻林姝的紫草膏就夸做得好,“地道、药效好。” 他爹精通妇科,他年轻时候觉得学妇人科丢人就专学了内科以及儿科。 他擅长诊脉、辩证、开方,能将自己常用的草药、方子用得炉火纯青,尽量用便宜的药治更多的病。 不过他不善针灸制药这些,因为当初背草药、医理等就耗费他所有精神,根本没有心思再学穴位、针法这些。 而且他大哥擅长针灸推拿跌打这些,他就不涉猎。 可惜他大哥在那几年被人误伤至死。 当时有个庸医害死病人,病人家属闹事,搞运动的趁机掀起风浪,结果不辨对象生生把他大哥给打死了。 因为这事儿搞得闫大夫不那么守规矩,和以前医院搞事儿的那波人也不是很融洽。只不过他医术高明,现在也是医院主任级别,省里市里也有领导来找他看病,别人也不敢怎么他。 其他人可能想直接征用陆家的药方,不一定给好处,反而会拿奉献、建设之类的大道理压人,而他就愿意发展个医院编外人员。 他有采购药材以及请专业人士加工药材的权力。 他也没问药方是什么,只说让陆老爹找时间来县医院一趟,谈谈怎么合作。 书店经理和闫主任熟悉,知道不少行情,他看方荻花还在那里犹豫,就劝道:“大婶子,你放心吧,你来医院上一天班肯定比村里赚工分多。这路费、饭费、住宿费都给,另外还有劳务费,一天不会少于一块钱的。” 一天一块钱就等于一个月三十块工资呢,你在乡下赚工分一天满打满算三四毛钱。 方荻花脑子清楚着呢,她可不好忽悠,就问闫大夫:“能不能给粮票?” 乡下人种地,可乡下人缺口粮啊,尤其青黄不接的时候地瓜干子都吃完了,那就得饿肚子或者靠野菜补贴。 闫大夫很痛快,“工资和粮票肯定有,放心吧,方子还是你们的,医院只要药膏。” 方荻花:“那行。我回去和老头子商量一下,他腿脚不好,不爱出远门的。” 她也知道不可能跟旧社会做买卖一样提佣钱,能比老头子种地轻松就行。 林姝瞧着这里好多草药,墙根竟然还有一小片药菊花,也种了几棵向日葵。 林姝眼前一亮,立刻跟闫大夫说想买点药菊花和葵花种子。 闫大夫笑道:“不值钱的东西,我给你挖两棵。” 他给林姝挖了两棵药菊花,让她回去栽上,至于向日葵就直接用药铲挖了三两生瓜子装在纸袋里给她,“回去扇掉秕子,挑颗粒饱满的种。” 林姝连忙道谢,还不忘给公爹铺垫,说他家里种了不少薄荷草,还经常去野外挖草药自己配药,自己也会扎针刮痧什么的。 闫大夫听得很感兴趣,“回去跟你公爹说,早点上县里来,我跟他好好聊聊。” 都是一个县的他咋会不认识陆二爷呢?他住过陆家大车店,陆二爷年轻时候来跟爹请教过针灸手法,他还和人家不打不相识呢,当然丢人的事儿是不会说的。 两人年轻时候常见面,后来公私合营不许乱跑,两人才没啥交集的。 跟人家谈好方荻花就想走。 她想带着林姝去县城供销社看看,她把家里多攒的几尺布票都带来了,想让林姝扯几尺布做件夏天的褂子。 不出来没感觉,大家在村里都穿得补丁摞补丁的,林姝那样穿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出来一看,好家伙,俊俏小媳妇儿跟个要饭的似的。 虽说干干净净,可瞅瞅那松垮的褂子,肩头、手肘都是补丁,下摆还拔了缝儿,补都没法补,裤子也是屁股波棱盖都是几层补丁,裤脚已经掉了一圈,成吊脚裤了。 当然她自己也没好哪里去,可她看不见,觉得自己一老婆子无所谓。 虽然是原主的布料被人哄走,方荻花也觉得家里亏欠她的,儿子在外面出生入死,老陆家得对他媳妇好点。 林姝却惦记着去给方荻花看眼睛,就跟闫大夫打听一下。 闫大夫热情得很,让方荻花坐下,拿小手电翻着眼皮给看了看,“哟,大妹子,你这眼睛有炎症啊,不轻呢。” 方荻花:“我瞅着比你大,你得喊大姐或者大嫂子。” 闫大夫从善如流,“大姐,那你们挂个号去眼科瞅瞅,咱医院前几年进了机器,能看。” 方荻花又嘀咕挂号贵,赤脚大夫那里给看个病才三五分钱,药也几分一毛的,这里挂个号就要一毛! 咋不抢钱呢! 她嘴上说好好好,却示意林姝赶紧走。 书店经理要和闫大夫说紫草膏的事儿,就没和她们一起。 出了药材院儿方荻花就背着布包大步往前走,脚步呼呼的,跟有人要追着抢她钱一样。 林姝站在去门诊的路口,看着方荻花高大的背影,无奈地叹气,“娘,这边。” 方荻花:啧,这儿媳妇怎么突然又变傻了呢?赶紧走啊。 林姝:“娘,有些病你熬熬就好了,像炎症这种熬不好的,必须得消炎,要不小病拖成大病,回头真就瞎了。” 方荻花:“瞎说,我从8岁到现在眼睛也没瞎。” 林姝:“……”你还怪有经验的! 她道:“那你是不是一犯病眼睛就疼得厉害?看不清东西?” 方荻花嘴硬:“哪有,你看我身体好着呢,耳不聋眼不花,头发都没白,力气比你不知道大多少呢。” 林姝:真就主打一个嘴硬,你眼疼眼泪不止的时候多难受不记得了? 她抱着胳膊嘟着嘴,歪头看向门诊的方向,反正方荻花不去她就不走,她钉这里了。 有路过的病人家属探头探脑看热闹。 “瞅瞅,小媳妇儿撒泼儿呢。” “所以我跟你说,找媳妇儿不能找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就会撒泼儿使性子,可作呢。” 方荻花一听,这样说三儿媳,那她不得抹泪儿赌气呢? 她看林姝是真犟,没辙儿只得退回去,“行行行,去看看,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以为一毛钱就够,那些黑心的不让你花三五块都不放你走。” 林姝:“人家大夫是治病的不是骗钱的,你没病人家还不搭理呢,有病不看那不是耽误事儿吗?” 她拿出前世跟难缠又能挑刺儿甲方谈判的架势来,不一会儿就给方荻花说得脑瓜子嗡嗡的。 方荻花:“行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妇女主任呢。” 以前是不说话,现在是忒能叨叨。 年轻轻就这么犟! 林姝:……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老太太真是犟! 她们挂号去了眼科,人不多,不需要排队。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大夫这会儿正闲的无聊,看到有病人过来立刻热情地招待,“大娘,快请进。” 方荻花一看这架势,更怀疑人家想骗她钱了。 这城里供销社的售货员、饭店的服务员、医院的护士那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对着乡下人从来都是呼呼喝喝没个好脸色,何曾这么热乎? 不对劲! 林姝不给方荻花退出的机会,用力推着她赶紧过去检查。 几台仪器轮流检查过,男大夫:“大娘,你这毛病有年头了吧,这都成慢性炎症了。” 方荻花:“……”吓唬我,说我厉害好多要钱是吧! 林姝:“是的,有好些年了,大夫您给好好看看,争取一次治好。” 男大夫:“这种慢性炎症一次可治不好,得先消炎排脓,回头看情况做个小手术……” “这么费劲,还是别治了。”方荻花嘟囔着想起来,一次治不好还得好几回,还动手术? 听说手术费可贵呢! 去年邱婆子她老头子去医院住了两天,花了二十好几,结果回去没一个月就死了!!! 她可不想花钱还被骗。 男大夫起身去给开药,教她怎么洗、怎么点眼药膏,过多久来复查,反正得先把炎症消下去,再看情况做手术。 林姝前世身体不好,很擅长和大夫沟通,这会儿把注意事项等方方面面都跟大夫请教到位。 男大夫惊讶地看着她,原本以为就是乡下漂亮小媳妇,没想到还挺懂,“你是知青?” 知青咋还嫁了乡下男人? 林姝笑了笑,“不是不是,大夫你心肠好,我们乡下人进一趟城不容易,你再给我们开点常用药备着吧。” 什么治拉肚子的、退烧的、消炎的、止疼的,尤其治喉咙痛的。 有时候喉咙痛喝点金银花菊花的管用,厉害了就得吃药,否则扁桃体总发炎也麻烦。 男大夫也很耐心,并不像有些大夫那样不耐烦,对没文化的农民动辄呵斥。 林姝:“大夫,我公爹会扎针,以前给我奶扎过眼睛,现在他也给我娘扎,您看有用没?” 男大夫一听很感兴趣,问了问,夸道:“当然有用,你公爹很了不起呀,赤脚大夫?” 林姝摇头,“不是,就是为了照顾家里人特意学的。” 男大夫:“那我给你写几个穴位,回去让你爹配合着扎扎,中西医结合,疗效更好。” 林姝道了谢,拿着一摞单子出去付钱抓药,出门却不见了方荻花,“娘?” 喊了好几声,就见墙角探出一只大手朝她摆了摆,“这里,别喊。” 就一副做贼的样子。 林姝跑过去,“娘,你干啥呢?” 方荻花板着脸,“咱不拿药,快走吧。” 大夫看病的挂号费已经给了,不欠他啥,不拿药就不交钱。 林姝:“娘,咱用仪器检查了,得给检查费的。” 现在医院都是先检查治病再交钱,所以不少人会逃单不给钱。 方荻花肉疼得很,“检查费多少?交上,药就不拿了。” 林姝:“娘,咱不能小钱抠搜算计,大钱上犯糊涂呀?” 方荻花:“……” 这儿媳妇真是厉害了,还敢怼她这个婆婆呢!老二家的都不敢! 林姝:“娘,你看眼睛也就花个三五块的,你要是不看小病拖成大病,回头五十块都治不好。” 方荻花嘀咕:“那就不治。” 林姝:“你一只眼睛干活儿不方便,锄地容易刨断庄稼,以前一天十个工分,到时候一天五个,少赚多少工分?可能三五百块钱的都不止!” 方荻花:“……!” 她闭上左眼脑补一下,锄地是不方便,她还真没想过这个。 可她还是舍不得钱,“别吓唬人,这么多年都没瞎,他给看看就瞎了?那得赖他!” 她凭着经验,自己眼睛不得劲这么多年了也没瞎,每年农忙累的时候疼上十天半个月,休息几天就好了,根本不需要花钱。 当姑娘时候没人给扎针更遭罪些,结婚后男人给扎针比以前好熬,更不需要花钱。 林姝故意板着脸:“娘,等我爹过来,让人家笑话他不给老婆子治眼呢?” 方荻花一听,哎呀,那不行,老头子不能丢人。 可她真的不想花钱,理直气壮道:“我不买药有啥丢人的?咱泥腿子没钱,买不起。” 林姝叹了口气,老太太可真难忽悠啊! 她只得拿出杀手锏,“娘,你左眼不好使,回头跟着我爹给马克思念书的时候你也只能一只眼,你说你明明有两只眼,却一只眼使劲,那马克思能高兴?回头马克思说,得了,你一只眼供我,我也一只眼看着你儿子。” 方荻花急了:“他咋这样小气呢?” 林姝:“娘,心诚则灵啊。” 得。 方荻花为了儿子,只能忍痛花钱。 检查费一块五,各种药加起来又两块多,这一趟总共花了将近四块钱。 这给她肉疼的! 以后可别带三儿媳来散心了! 还是让她在家里憋气吧! 20 喝!!! 林姝今儿没憋气还挺高兴的,方荻花破天荒的开始憋气了,四块钱啊! 买书加看病花了将近11块钱! 11块!!! 这钱真不扛花啊,这城真不能随便进呀。 花的时候一样样还没觉得,这会儿越想越心疼。 这还没买布呢,买布更贵,可布那是必须买的呀,总不能让三儿媳穿得破破烂烂吧? 方荻花原本不是想东想西的性子,向来风风火火做完拉倒,更不是憋气的性子,有火儿就发该骂就骂。 可这会儿她仿佛被原主附身一样,有话不能说憋着生闷气。 她不能骂林姝呀,不敢骂,万一骂了在路上哭哭啼啼不还得她哄?再者三儿在外出生入死的,她哪能骂他媳妇儿呢? 哎,憋屈,憋气! 方荻花可算明白三儿媳以前生闷气是啥感觉了。 林姝还在跟她说话呢,“娘,闫大夫人挺好哈,我爹那事儿挺顺利的,我还以为得费老劲呢。” 林姝没有这个年代生活的经验,原主又胆小怕事没出过门儿,很多经验都是听大嫂八卦的。她就以为要想把紫草膏变现可能得背着投机倒把的风险,即便医院愿意让公爹试试,也得一大堆苛刻的条件。 真没想到闫大夫竟然那么随和。 让公爹进医院编制是不可能的,最好的就是弄个赤脚大夫当,不用下地干活也有满工分还有出诊补贴。 当然得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娘的眼睛看得也很顺利,听大夫的口气婆婆的眼睛虽然治得有点晚,但是来的还算及时,没有小毛病拖成不治之症,消消炎回头做个小手术就行。 林姝就觉得今儿真是好日子,万事顺遂。 她心里高兴,忍不住就哼哼“今天是个好日子”。 嗯,除了倔老太太花钱不爽,臭着脸一路上不理她。 回到家已经是晌午,陆大嫂和二嫂回家做的饭。 现在天太热,生产队长让离村近的社员们中午回家吃饭顺便午休,两点半再上工,远处的来回不值当就还是送饭,晌午在阴凉地歇晌儿。 陆二嫂知道林姝和婆婆去县里,嫉妒得说了一晌午风凉话,婆婆偏心老三家的,婆婆护着老三家的,婆婆…… 午饭她自然不肯做,是陆大嫂做的。 陆二嫂信奉在大家庭里要少干活儿,你干了那活儿就长你身上变成你的活儿,你不干也就那样,所以她除了必须下地,家里的活儿尽量不沾手。 代价就是林姝不做饭,陆大嫂就会放飞自我。 她做饭难吃,源于她厨艺不好还特别自信,总想创新出点花样儿。 比如捏窝头,你就好好捏窝头,她非要往里加其他材料。 今儿中午就是番瓜加婆婆丁、苦菜窝头。 番瓜火候一大就烂唧唧黏糊糊的,婆婆丁和苦菜除了初春这时候早就又苦又老得不像话! 鸡都不稀得吃! 这几样加一起,那可真……给人吃干哕。 陆大嫂却觉得自己比老三家的做饭肯花心思,棒子面太硬不好咬,加上番瓜烂乎乎的不是正好?夏天吃点苦的败火降暑,婆婆丁和苦菜不是正好?她干粮和菜一团出来,省了另外做就菜,这不是又好吃又省柴火和菜? 她多能耐啊! 她非常自信地拎着汤罐儿和窝头去地里给男人们送她做的美味饭菜了。 陆平哥俩带饭中午在学校吃完就去割草给队里赚俩工分,然后抓蚂蚱甚至烧青蛙吃,不肯回家。 陆翠翠因为回家挨娘掐,所以除了早晚都不见人影儿。 家里没大人,陆二嫂当着甜甜和盼盼俩孩子的面很不收敛,嘟嘟囔囔一通抱怨。 这若是林姝做了好吃的,她回来洗手就吃饭,吃完还能挤兑两句看林姝生闷气的好笑样子,那陆二嫂也是很开心的。 绝对不是今天这样! “这是做饭?这是猪食!” “那双鞋明明是我的,凭啥我不能要回来?凭啥护着她?男人没了就变祖宗?” “一家子就欺负我一个!咋不带我去县里逛逛呢?我不是儿媳妇?我是捡来的?” 盼盼和甜甜一左一右盯着她。 盼盼:“二大娘,你是在骂我奶吗?” 陆二嫂被问得一哽,立刻道:“胡说,我怎么可能骂你奶?你小孩子不好乱造谣呀。” 盼盼:“那你是在骂我娘?” 甜甜:“二大娘,你气鼓鼓的谁欺负你了?” 陆二嫂:“……” 两个小烦人精儿,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以为我不知道老东西整天偷摸给你们喝麦乳精,咋不给我喝? 她去公婆屋里转一圈,想找麦乳精没找到,就知道肯定被方荻花锁起来了。 林姝在家也不见她锁起来,自己在家就锁起来,这是当自己贼防着呢? 那她可冤枉方荻花。 麦乳精是大闺女买回来孝敬老两口的,老两口舍不得喝,基本都喂给几个孩子。当然甜甜和盼盼必然多喝的,毕竟小么还是陆绍棠的孩子,出生就没见过爹,老人自然要多疼的。 还剩下的大半罐麦乳精被方荻花给了林姝,因为她怕林姝精神出问题,想给点甜的开心开心。 林姝锁在自己箱子里了,她当然是防着陆二嫂偷吃啊。 到了家门口,方荻花先去还自行车,林姝则努力扛着装书和药的大包回家。 她力气小,背着那么重的书累得一歪一歪的。 盼盼和甜甜听到立刻小鸟投林一样飞奔出来,嘴里叫着,“奶奶,娘,你们回来啦。” 俩孩子争着帮林姝拿东西。 林姝笑了笑,把药递给他们,“这是奶的药,好好拿着,别摔了啊。” 她背着大布包进屋。 陆二嫂嘴上笑着,语气酸溜溜道:“哟,老三家的,这是去大采买了?什么好东西呢?给我瞧瞧。” 她说着就上手扒拉。 本身就扛不动,她还扒拉! 林姝脚步不停,急忙进屋把布包放炕上,累得直喘气。 陆二嫂全无准备被林姝用书包角撞了一下,人直接磕在北边的八仙桌角上。 她哎哟一声,气急败坏道:“老三家的,你想撞死我!” 她来气就想上去撕吧林姝。 林姝又热又渴,赶紧去汤罐儿舀水喝。 家里就一个水壶给俩小崽崽背着,她和方荻花没带水,这折腾一上午又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回来,她真渴得嗓子冒烟儿。 “噗——”一口水下去,直接喷了,这也太苦太难喝了! 正要过来撕吧她的陆二嫂被喷个满脸满头。 林姝忙道:“二嫂,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陆二嫂气得直跺脚,“老三家的,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盼盼和甜甜两个立刻上来扯陆二嫂。 甜甜:“二大娘你不要对我娘凶!” 盼盼:“二大娘跟变色龙一样,一会儿笑嘻嘻,一会儿凶巴巴。” 陆二嫂要给他们气冒烟儿了,合着你们欺负我,我还不能说了是吧? 她刚想发作,方荻花从外面回来,一起来的还有隔房大堂哥陆绍材。 陆绍材戴着一顶遮阳的草帽儿,叼着烟卷儿,穿着白色的确良短袖,左胸口袋里插了好几支钢笔,下面穿着时髦的抖抖裤,裤/裆都被汗水洇透他自己不晓得呢,脚上穿着一双黑皮鞋、白尼龙袜。 林姝一看他这身打扮就想跑。 一个常年抽烟喝酒的中年男人,身上那股子油腻难闻的味儿就甭说了,他还穿着这种尼龙化纤的衣服,时髦却不透气还闷汗,被太阳一晒地面一蒸,那真是酸臭酸臭的。 还有他脚上的皮鞋和尼龙袜子,那臭咸鱼沤肥的味道真的能辣死人。 关键这男人他还不爱洗澡!!! 生化武器杀伤力直接翻倍!!! 原主这身体是比较敏感的,不管神经还是嗅觉味觉,别人闻不到的味道她就能闻到,别人闻着臭那她就要作呕了。 陆绍材不觉得自己讨人嫌,反而涎着脸,露出烟熏的大黄牙,嘿嘿笑起来,“二弟妹,三弟妹,在家呢?哟,妯娌俩这是拌嘴啦?怎么气鼓鼓的呢?” 陆二嫂虽然气得要命,却也不想让陆绍材看热闹,里外她还是分得清,再者她平时对外都是笑眯眯的,总是说婆婆脾气大,大嫂傻憨憨,老三家的小脾气,而她却是温柔和气的好媳妇。 陆二嫂笑道:“大哥有空过来呀?” 林姝没搭理陆绍材,直接转身进屋了。 陆绍材:“哎,老三媳妇儿咋不给我好脸呢?我咋得罪她了?” 方荻花没好气道:“她心里难受,不爱见人,你今儿有啥事儿?” 她看看锅里,拿个窝头吃。 陆绍材有心说二婶儿给我也来个,结果看到那黑乎乎黏答答的窝头登时没食欲,笑话道:“这哪个笨婆娘做的饭?” 方荻花没搭理他,先给自己灌了一肚子水……苦水。 老大家的又瞎做饭! 方荻花瞪不到陆大嫂,就瞪了陆二嫂一眼,个懒货,宁愿吃这么难吃的饭菜也不肯做饭。 陆二嫂委屈得很,她在林姝面前厉害,可不敢跟方荻花厉害,不但因为婆婆彪悍泼辣权威重,还因为婆婆高她将近一头呢,一般人都不敢触她霉头。 方荻花看了陆绍材一眼,对陆二嫂道:“给你大哥倒水喝。” 陆二嫂就给陆绍材倒了一大碗那个蒸苦窝头的水。 陆绍材看着黑黄的一碗水,不敢喝,怕有毒,“二婶儿,我想跟你说说绍棠的事儿。” 方荻花:“大侄子你先喝水,喝完水再说,我大老远回来,先喝口水吃口饭垫垫。” 她不说话,闷头吃饭。 陆绍材端起来勉强尝了一口,怎么跟刷锅水一样?他差点哕了,又怕方荻花生气只得勉强咽下去。 他想说自己主持陆绍棠的追悼会,得定各种纸扎、花圈、香烛等丧礼用品,还得让他婆娘赵美凤定鸡鸭鱼肉的准备酒席招待客人,这都需要钱,得让方荻花拿钱给他。 他和赵美凤算得很好,这一场丧事儿必得花个两百到三百,他们能从中落下150到两百,另外还得收礼金呢。 到时候他们差不多能得个三四百块。 回头还有县里公社的抚恤品,肯定先发到大队,或者他亲自去领回来,意思意思给二房点,剩下的他就笑纳了。 他算盘珠子拨得可脆声呢。 可惜方荻花不是好忽悠的,她对陆绍材防备得很,一看见他就猜到是什么事儿。 “大侄子,喝水,别客气。你二婶子虽然穷,没有什么鱼肉白面,水还是管够儿的。”方荻花喝一口水吃一口要命的窝头,“不喝就是不给二婶子脸面。” 这要不是我三儿没事儿,我今儿非把你打得下不来炕! 她咬牙切齿地又喝一大口苦水把嘴里的苦窝头送下去,心里默念马神仙,就怕自己控制不住火气打了陆绍材不给三儿积德。 给老娘喝! 陆绍材为了自己的小算盘,只得端起来喝了一口。 “呕……”他转身跑了。 21 苏醒 陆绍材从小没吃过苦,小时候在老家有爷爷二叔照顾他也不用干活下地还能吃好的。 建国后跟着老娘去了首都投奔爹,有幸见识了跑马圈地的盛况,住在宽阔的大院儿里,吃喝不愁,家里还有勤务兵照顾。 他真的没吃过苦。 这种难以下咽的饭菜,他……呕。 陆绍材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就跑了。 方荻花撇嘴,露出个轻蔑的眼神儿,我三儿是得大伯提携去部队不假,可那也是他有本事能出头,若是他没能耐别说大伯就是亲爹也不会带他进军营。 你倒是你爹的亲儿子,你爹咋不让你进军营,不给你安排城里工作,还不是因为你窝囊废? 陆老爹和陆大伯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大伯比陆老爹大了十一岁,大伯从十五六岁就跟着老爷子往外跑很早就跟着爹往外跑,兄弟俩其实没有多少交集。 不过陆老爹自小聪慧能干,赚钱支持大哥的事业,大哥也记在心上感激着,陆老爹对大哥自然也是各种体谅的。 陆大伯不在家,陆老爹觉得房子不住人容易糟烂,就写信跟大哥商量把院子租给大队,三间当赤脚大夫卫生室,四间专门接待下乡蹲点的公社和县干事,他给谈了一年五十块钱,按数寄过去。 陆绍材65年冬天回来后,陆老爹给了无微不至的照顾,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亲侄子,再者陆绍棠受大伯提携参军入伍,陆老爹自然更加感激。 陆绍材两口子却是会算计的,先要每年那五十块钱,幸亏陆老爹留着汇款单,两口子也没话可说。 陆绍材又说自己离开老家去大院儿以后就没干过农活儿,现在都做不惯,想找个活儿干。 他想让陆老爹在城里给他找个工作。 方荻花拒绝了,她知道自己男人绝对不会张口走关系要工作的。 她就说要是你叔有那本事早先还能不给弟弟们找? 再说了如果陆绍材能去城里工作,那他亲爹还能不给安排? 既然不给安排那指定是有原因的,尽管那边没说方荻花却会猜。 陆绍材夫妻俩却整天唉声叹气,一副娘死了爹不疼叔不爱的丧气样儿。 他也不耍横,而是蹲在二叔家的房屋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二叔,你说我爹咋就那么不待见我呢?他能把侄子带去参军,给个好前程,咋就不给亲儿子亲孙子一个前程?二叔,你说我是不是特窝囊,特没用?干啥啥不行,自己爹和叔婶儿都嫌弃……” 看他一把年纪儿子老大不小还哭鼻子抹泪,陆老爹也是无语。他不想大哥生气,也不想伤了他们父子和气,再者三儿的确跟着大伯沾光,大侄子心里不平衡也情有可原。 陆老爹见不得他那样,就把自己大队会计的工作让给他,大队干部们看陆大伯的面儿也同意。 陆绍材读过两年书,却不是个读书的料,识字算账都有限,还得陆老爹手把手教了好久。 就这样,这狗东西还不感恩,还想兴风作浪踩着他二叔上位呢。 就因为66年他想清算陆老爹当过陆少爷的事儿,给方荻花气得想捶他,后来又说不让祭祖不让干啥的,方荻花直接怼他“你晚上梦见大嫂,大嫂不啐你呀”? 反正这货没点脑子还整天想搅风搅雨,搅和不了事儿就想占便宜,自己却抠门儿得要命。 除了老三家的以前被赵美凤糊弄挑唆,没人真把他们当回事。 方荻花随便对付了肚子,下午和陆二嫂一起去上工,又让林姝晚上做点好吃的。 老大家的做饭,真是让人吃得一点活着的念想都没有。 林姝:“娘放心吧,晚上我把窝头重新加工一下,咱们喝黏粥。” 棒子面黏粥,里面加上菜,黏糊糊正好喝呢。 方荻花点点头,又叮嘱道:“赵美凤来找你,什么都别应承她。” 林姝当然知道,婆婆这是怕原主一直巴结赵美凤,回头被赵美凤忽悠呢。 见林姝答应,方荻花寻思她比以前胆儿大,还跟着神仙上课学文化,应该不会被赵美凤忽悠,她就放心走了。 果然林姝念小人书哄甜甜和盼盼睡觉的时候赵美凤上门了。 她的打扮儿和陆绍材差不多,的确良配抖抖裤,脚上是原主帮忙做的布鞋,身上也一股子汗味儿。 “绍棠媳妇儿啊,你节哀啊。”赵美凤一进屋就拿手绢捂着脸装哭。 刚睡着的甜甜和盼盼差点被她给吵醒。 林姝蹙眉,低喝道:“闭嘴!” 赵美凤愣了一下,那个胆子没老鼠大的林姝敢叫自己闭嘴? 赵美凤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听大嫂八卦说是保姆家的女儿,不知道怎么和陆绍材勾搭上的。她相貌并不出众,但是皮肤白而且眼神乱飞很会勾人,跟你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不看你,而是去勾旁边的人。 她因为跟着陆绍材从首都回来,整天拿鼻孔看村里人,拽得好像自己是个大干部似的。 她唬不住方荻花却把原主拿捏得死死的,不是管原主要东西就是使唤原主给做针线活儿。 用方荻花的话说,原主要成人家的针线丫头了! 原主因为这话生了好几天闷气,觉得自己被大堂嫂使唤又被婆婆挤兑,实在是命苦。 林姝看着赵美凤,她得帮原主把受的气还回去,把被要走的东西要回来! 她示意赵美凤去外面说话。 赵美凤先一通虚假的关心,让林姝想开些,随即话锋一转,“妹子,不瞒你,我其实把你当亲妹妹,我是为你着想啊。反正结婚三天他就走了,也不是我说无情的话,你好好保养自己,回头找个更好的也是容易的。” 林姝垂眸敛眉,不吭声,反正原主也不爱说话。 赵美凤一副我真心为你着想的亲密姿态,伸手拍拍林姝的胳膊,盯着她明艳妩媚的脸庞,心里却想着把她嫁给谁才能给自己家捞好处。 自从陆绍棠的消息传回来开始她就心思活动,早将县里公社都打听透透儿的,县革委会有个副主任今年四十五,上个月死了老婆。 赵美凤想得十分好,把林姝介绍给他,回头还能给自己和儿子安排工作呢。 当然现在只能稍稍给林姝提一提,让她心思活络起来,等来年才好跟叔婶儿说。 眼下正事儿就是陆绍棠的丧礼,自家要赚一笔,抚恤金也得想办法借来用。 她觉得二房靠着大房庇护这么多年才能平安无事过好日子,陆绍棠也是靠大伯提携才去当兵升职,她和男人管二房要钱是天经地义的。 这是二房欠他们的。 当然,她让男人语气软和点跟二叔说,免得被人说三弟刚死他们就想分钱这种无情无义的话。 她拿捏林姝习惯了,觉得林姝巴结她,自己让她干啥都不会拒绝。 关键得教林姝怎么说话才不会被方荻花直接骂回来。 林姝拿了簸箕扇那几两瓜子,把秕子扇出来,她漫不经心地对赵美凤道:“大嫂啊,我最近心里头发慌想找点事儿做,你多拿些布和棉花过来,我帮你絮棉袄吧。” 她收拾柜子发现原主的棉袄可薄了,因为方荻花给她做大棉袄的新棉絮被她“送”人了。 赵美凤、原主舅妈等人,方荻花一个没看住的就被她分光了。 赵美凤要的时候说借,说自己从首都过来没有棉花,冻得可怜兮兮的,可其实她从回来那年就哭穷,方荻花和陆老爹没少支援他们,也就原主个好骗的被她拿捏。 今年原主不在,冬天可是她挨冻。 赵美凤分走了八两,至少还一斤半回来才行! 被林姝打岔,赵美凤想把话头儿拉回来,林姝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她可是能把甲方都说晕的人。 林姝软声细语道:“大嫂你看你鞋子都旧了,多拿布和袼褙来,我再给你纳双新的,你秋天正好穿。” 赵美凤被她牵着鼻子走,“秋天的单鞋先不用,你帮我做双冬天的新棉鞋。对了,你大侄子今年要相亲,也给他做双新棉鞋。” 林姝笑得十二分甜媚:“好的呀,那你赶紧拿过来叭。” 哎哟,你人还怪好的嘞,不光给我送棉鞋还给我公爹送。 * 西南解放军总院。 被严密守卫的重症病房里,陆绍棠一直处于昏迷中,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刚被送来时全身破破烂烂的满是伤口,整个人仿佛从血浆里捞出来再被风干一样,除了细不可闻的呼吸没有其他生命体征。 他当时陷入重度昏迷,危在旦夕! 军区首长亲自下令: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救活他! 总院乔院长亲自带队,组织了最好的外科大夫、内科大夫、脑科大夫、骨科大夫……对他进行了全面会诊。 如今两天过去,他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却依然没有醒来。 陈燕明亲自带警卫守在病房里,炯炯有神的虎目扫视着靠近病房的每一个人,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老陆之前留信号说内部有叛徒,他直觉会有敌特伺机想要老陆的命。 陈燕明看了看手表,示意警卫提高警惕,他要在旁边床上眯一会儿,这样才有精力继续晚上的警戒。 而此时代号黑蛇的敌特正躲在病房另外的方向一遍遍地观察,他穿着白大褂,戴着白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普通的眼睛。 他随身藏着一支小小的针剂,企图趁守卫的战士不注意就把毒药混入那位神秘病人的药剂里。 他收到消息,这个代号63的病人还掌握着一个很大的秘密,那是一份潜伏名单,如果他醒过来把名单报告给华国部队,那他们这边就会损失惨重! 这条线上的人任务很重,当年开国大典他们就制造过混乱,后来每一次重大事件他们都会掺和一下。如今有人地位已经爬得不低,潜伏进来不容易,提升的代价也很高,他们不能轻易撤退。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 让他永远都不能醒过来! 如果只是几个战士在这里站岗,他有把握调开他们或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办事,可这个指导员很难对付。 他用了几个办法,都没有把那名指导员从这里调开。 如果把两人的至亲全部杀掉,那他们想不分心都难。 可惜两人的资料高度机密,他查不到,他的上线竟然也查不到。 他们只能层层上报希望上线的大人物能帮忙查到。 巡逻的士兵又往这边走过来,黑蛇连忙装作去其他病房检查病人,迅速进入其他病房。 窗帘挡住了外面强烈的光线,病房内光线微暗,守护的战士双目炯炯,没有一丝疲惫的样子。 病床周围密密麻麻的仪器也发出正常工作的声音。 床上的病人呼吸突然略略加重,原本重重覆在眼底的浓密睫毛微微颤抖,再渐渐加大力道,最后倏然睁开。 那是一双黑亮的眸子,目光如鹰隼般锋利,并没有因为受伤而染上一丝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