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极品纨绔》 第一章,人在大唐 正在挨揍 “孽子!与那程老匹夫做出如此混账之事,张家的脸都被你彻底丢完丢尽了。 你还有脸活在世上,还不快给老夫滚下来受死!” “不,我不下。” 朱红色的漆墙下,中年男子一脸扭曲地咆哮着,好似发怒的公牛。 寸长的胡须随着咆哮声剧烈的抖动,显然内心已经愤怒到极点。 一柄尚未出鞘的横刀在张拯他爹手里抡得虎虎生风。 而男子身后不远处,一群小厮侍女正在以余光偷瞄着眼前的场面,一边窃窃私语。 张拯嘴角一抽,望着老爹一副替天行道的丑恶嘴脸。 心知恐怕是不能善了,这阵仗,怎么看都是一副铁了心要大义灭亲的样子。 眼看就要僵持下去,张拯只好双腿用力夹紧墙壁,同时尝试与老爹沟通。 “爹,咱能讲道理不!”张拯的语气很真诚! 父子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哇哈哈哈哈哈!”片刻之后,老爹突然仰天长笑。 “孽子!做出此等丑事还敢与老夫讲理,受死吧,瓜怂!” 突然之间,张拯感觉到头皮发麻,定睛一看,老爹手里的横刀不知何时已然失去了刀鞘。 正在阳光的反射之下露出刺眼的锋芒。 耳边传来呜呜的风声,正是朝张拯极速激射而来的刀鞘发出的声音。 “不好,暗器!” 张拯心里大惊,下意识的脑袋一偏。 我闪!!! “砰!”“啊!” 一前两后传出两次声响和几声刺耳的叫声,前一声是刀鞘正好砸中张拯后脑勺的声音。 后两声,则是张拯砸到地上发出的巨响。以及院内下人被这个场面吓到的尖叫。 大意了,脸先着地。很显然,张拯高估了自己的敏锐之力,没能闪过去。 “中年人不讲武德,暗器搞偷袭,卑鄙!” 这是张落地之后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随即眼前一黑,头一歪,晕了过去。 而张府,则是一阵鸡飞狗跳。 …… 要说张拯为什么挨揍呢,其实原因一点都不复杂。 做为邹国公张公瑾的幼子,在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大唐,可谓是要钱有钱,要颜有颜。 要权,嗯,权这个是没有的。 但是,丝毫不影响张拯有一群狐朋狗友。 今天张拯像往常一样,领着一群国公国候家的纨绔子弟,而一群纨绔子弟则领着自家亲卫部曲。 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好不威风的自朱雀大街向平康坊杀去。 俨然一副长安黑恶势力招摇过市,一句惹毛我的人有危险的混账嘴脸。 恰好遇见了下朝走在回家路上的长安城最大黑恶势力扛把子。 传说中的那位右武卫大将军,宿国公,人称混世魔王的程咬金程大将军。 又恰好程大将军下朝也是觉得百无聊赖,于是与张拯两人一合计。 画风就变成了一个大流氓带着一群小流氓浩浩荡荡的杀向了青楼。 酒桌上自然少不了风花雪月,纨绔们更是放浪形骸,就在众纨绔讨论什么样的女人才算是极品之时。 大流氓程咬金却一脸不屑的嗤笑道:“青楼里的女人有甚可堪评比的,万人尝的货色也配称极品?” “咦?程伯伯有何高见?”张拯醉眼迷离一脸贱笑,闻言不由得露出一副高山仰止的姿态反问道。 程咬金酒意上涌,见张拯满对前辈满是敬仰的眼神。 仰天长笑数声:“哇哈哈哈哈哈,贤侄啊,到底还是嫩了点,要说阅女这档子事儿,整个大唐老夫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本来画风到这里还算正常,偏偏程老匹夫这人酒品委实不尽人意。 听得众纨绔吹捧顿时飘飘然起来,非要带张拯和一众纨绔出去见见世面。 说干就干,程咬金当即拎起张拯的衣领。 就像提着一块风干的腊肉,以非常羞耻的姿势将张拯拎到了大街上。 然后拎着张拯走到了街边一名女子身后,对着女子的屁股就是一巴掌拍下。 “贤侄看好了,这样的女人屁股干巴巴的,一看就生不了儿子,这样的女人不能娶,女人一定要屁股大的……” 程咬金一边摇头一边评头论足。张拯酒意突然惊醒,连忙用手捂住了脸。 “啊~” 女子的尖叫声划破了长安城的上空。 如今是贞观四年,大唐刚开国不久,民风淳朴。 李二陛下刚刚洗刷了自己登基时在渭水河畔受到的屈辱,大唐达到了武功的极盛。 眼看伟大的李二陛下即将获得帝王马甲中最高荣誉的天可汗马甲,盛世的荣光就要笼罩大唐。 偏偏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当街公然调戏良家女子,毁人名节。说好的民风淳朴呢? 尤其可恶的是,这两人,一人是当朝国公,一人是当朝国公之子。 围观的群众不是国公就是国候家的孽子,其影响与恶劣程度可见一斑。 巡街的武侯瞧见这阵仗,也是大眼瞪着小眼心里叫苦不迭:“今日果然不宜巡街,谁敢管呐?” 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晦气两个大字。 没办法,通知各国公府来领人吧,不然任由这群无法无天的混账在长安招摇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女子遭了程咬金的毒手。 于是,便有了刚才张拯挨揍那一幕。 …… 张拯醒来,已是次日的清晨了。 “水......给我水...”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惊动了守候在卧室里间的丫鬟。 “啊~夫人,夫人,夫人……小郎君醒啦,小郎君醒啦!” 丫鬟惊呼着风风火火的跑出了卧室,对张拯要喝水的要求恍若未闻。 张拯感觉自己的喉咙快要冒烟了,后脑勺一阵阵的刺痛传来。 脸上也好像敷了厚厚的一层凉凉的不知道什么是东西,全身上下仿佛没有一个地方是自己的。 张拯艰难蠕动到床边,缓缓的伸出一只手。 好像用出了千钧的力气,终于够到了床头柜上的茶壶。对着壶嘴一气吸干了里面的水。 “嗝~”打了一个冗长的嗝,张拯将茶壶随手丢开,长长的叹了口气。 心里暗暗发誓:“等自己找到机会,一定要将刚才的丫鬟乱棍打死。 换上一批善解人衣的好姐姐,让她们在自己面前排好队,挨个叫他爸爸!” “我的儿啊~” 突如其来的哭喊声吓了张拯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中年妇人就将张拯一把搂进了怀里。 女人眼里布满血丝眼眶红肿,眼角还有泪迹未干,估计是哭了一整夜。 此人正是张拯这一世的母亲,张公谨的原配夫人,张元氏。 “我苦命的儿啊,你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也不活了。” 女人一边哭泣一边絮絮叨叨。 老娘抱得太紧,张拯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 没被老爹的刀鞘打死,从三米高的墙上摔下来,脸先着地都没把自己摔死。 要是被老娘捂死在怀里,他实在不甘心。 “停,放手!”张拯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道。 听得这话,张夫人哭声一滞,这才意识到儿子被自己搂得太紧。 已然有快要驾鹤西去的迹象,连忙将儿子放回床上躺平。 “秦太医,快去请秦太医!” 那丫鬟这才如梦初醒,风风火火的跑出卧室去寻那位秦太医..... “儿啊,你现在哪里不舒服,快跟娘说说,你昏迷这一夜,为娘心里担忧死了” 听着元氏的絮叨,望着元氏红肿的眼睛,以及脸上担忧的神情。 张拯心里闪过一丝暖流,努力的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娘啊,咱就是说,这不是哪里不舒服的问题,是全身都不舒服好吧,我真是栓q!” “秦太医,秦太医来了”没过一会,那风风火火的小丫鬟便领着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人踏进了张拯的卧室。 第二章 容颜绝世 能冠以太医之名,秦太医的医术自然不会差。 而以张家如今的权势,请一位太医来给小儿子看伤也很合情合理。 “嗯,小郎君既然已经醒来,那便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只需安心将养就好。” 秦太医放下张拯的手,抚着胡须一脸严肃的定下结论,俨然一副权威专家的派头。 “辛苦秦太医了,我儿的伤势,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元氏依然是满脸担忧,不安的问道。 “不妨事,小郎君体质极佳,看似伤得严重,其实不过是一些皮外伤罢了。 饮食上切忌荤腥,多食清淡之物,老夫再开两个清心安神的方子,将养月旬便可无恙。” 听到秦太医这么说,元氏真是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行礼感谢道:“麻烦秦太医了,改日府上定有谢礼送到。” 秦太医客气的回礼道:“夫人客气,不过是老朽的分内之事,不敢言谢。” “绿裳,领秦太医至前堂歇息,让账房支取银钱百贯聊做秦太医的出诊之资。” 元氏吩咐道,绿裳便是那名风风火火的丫鬟的名字。 “是!”绿裳应道。 “老朽先行告退!”秦太医此番倒是并未推辞。 待众人出了张拯卧室,元氏又问道:“我儿可有哪里不适,为娘叫厨房熬了稀粥,我儿可想用一点?” 张拯两眼一翻,“虽然这种被人关心的滋味很爽,但是老娘这一副照顾绝症少年,仿佛自己下一秒就会随机仙逝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哎呀,不好!”张拯忽然一惊。 “我儿,什么事?”元氏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脸先着地对吧?”张拯小心翼翼的求证,随即气急败坏的对元氏喊道: “快去将秦太医追回来,快!” 元氏一愣,虽然不知道儿子要干什么,但还是决定遵从儿子的决定。连忙出了门朝前堂小跑而去。 “啊~啊~啊~我的绝世容颜。毁了!” 张拯此刻内心悲痛欲绝,他哭了,哭得很伤心,比贞操没守住都更让他伤心。 如果说伤心有一个数值的话,那么张拯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出门丢了钱,还是五百贯…… “秦太医,秦太医又来了。”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丫鬟绿裳领着秦太医走在前面。 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呼吸稍显紊乱的元氏,显然一路小跑让养尊处优的元氏有点不太适应。 “秦太医,救命啊~”张拯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翻身起来一把抓住了秦太医的袖子嘶声裂肺的哀求道。 “冷静,小郎君冷静。你先告诉老朽你哪里不适?”秦太医也被张拯此番作态吓了一跳。 以为他身体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连忙好声安抚道。 “容颜,我绝世的容颜,脸,我英俊潇洒的脸。我的脸,呜呜呜~毁啦~” “啊?”秦太医闻言一愣。 有没有那种去疤淡痕永葆青春的神药,救救我。”张拯用充满祈求的眼神盯着秦太医。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的稻草,抓住秦太医的袖子摇啊摇啊。 “啊,少郎君放手,你先放手再说。”张家这小郎君的思维还真是天马行空如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 不愧是长安有名的小混账,秦太医心里想道。 张拯闻言,乖乖的放开了秦太医的袖子,满脸期翼的看着他。 秦太医抬手把住颌下三楼长须,安抚着并不平静的内心,缓缓道:“这永葆青春的神药嘛” 话音刚落。 “有吗?”张拯小心翼翼的问道,期待的眼神看着秦太医充满了希望的光亮。 “老朽自然是没有的!” 张拯充满希望的眼神顿时暗淡了几分,还是不死心的问道:“那祛疤淡痕的呢?” “这个,也没有。” 秦太医苦笑道:“这样的药,老夫也想要。” 张拯的目光从充满希望,到黯淡无光。然后认命般缓缓躺平。 眼角流出一滴伤心的泪水,仿佛灵魂出窍,浑身的伤痛都动摇不了张拯半分。 喃喃道:“没有了绝世的容颜,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毁灭吧,累了。” 看着张拯这个样子,秦太医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办法,见张拯确实没有哪里出问题,便转身离去。 元氏叹息一声:“这个挨千刀的,下这么重的手,我苦命的儿。 唉!不妨事的,男子汉大丈夫,脸毁了就罢了。 我张家的儿郎顶天立地,不靠脸也一样让无数的女儿为之倾心……” 张拯对老母亲煲的心灵鸡汤充耳不闻,只是双眼无神的盯着屋顶。 见此情景,元氏也不知该如何继续安慰张拯。 吩咐丫鬟照顾好儿子,元氏也是一夜没合眼,既然知道儿子没有生命之危。 便放下了内心大半的担忧,此刻自然是一阵困意袭来,便回房休息。 …… 时间来到半个月后,已经能够活蹦乱跳的张拯紧闭着双眼端坐在自己的小院里。 神情严肃一脸正经嘴里还念念有词,仿佛正在进行某种神秘的祭祀仪式。 “老天保佑,上帝保佑,菩萨保佑,太上爷爷保佑,伟大的李二陛下保佑,阿门! 保佑我绝世的容颜没有受到损害,不然我定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已经半个月没敢看自己的脸了,张拯将东方西方满天神佛全部求了个遍。 “咳,来吧” 丫鬟绿裳适时的递上了铜镜,张拯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一时之间不由得看呆了,这如婴儿般新生的肌肤。 红润,细腻,吹弹可破,哪里有半点脸先着地被毁容的样子。 镜里子那是怎样的一张脸,不仅帅,而且帅。 关键还有这一股子迷死人不偿命的颓丧气质,放在后世,妥妥的男团偶像小鲜肉。 铜镜在张拯手里翻来覆去,看遍了脸上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看就是小半个时辰,确定没有什么后遗症后。 将手里的铜镜往桌子上一砸,高兴的吼道:“什么是惊喜,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叫惊喜! 这都不毁容,这他妈不是主角光环什么是主角光环!” 绿裳看着张拯的样子心里正一直憋着笑呢,憋得小脸通红,突然被张拯砸桌子的行为吓了一跳。 顿时忍不住了,仰着头笑道“噗嗤,哈哈哈哈,什么光环?” “咦,谁?你怎么在这里?”张拯惊呼一声,这才发现身边还站着一个大活人。 那岂不是刚才的样子全部被她看在眼里,太羞耻了,脸丢大了! “你这一脸春心萌动的样子,是便秘了吗?滚出去!”张拯恼羞成怒道。 绿裳却是并不惧他,闻言捂着嘴朝着院外一路小跑。 连行礼都忘记了,片刻之后,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像是憋了很久的大笑声,经久不息。 张拯气坏了,听得绿裳的笑声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心里恶狠狠的想到:“要不然杀人灭口算了,反正这种不知上下尊卑的丫鬟留着也没什么用,纯属就是浪费粮食。” 当然,张拯也只是想想,作为一个来自后世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一条人命在张拯眼里,和大唐其他人眼里是迥然不同的。 何况丫鬟说起来也并没有犯下什么大罪,充其量算是不太尊重他。 当然,这是张拯认为的。 “罢了,本公子绝世容颜是何等样人,岂能与这等庸脂俗粉一般计较。体面,体面。”张拯幸幸的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番。 不过,想到自己的绝世容颜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反而因祸得福,变得更加细嫩光滑。 心情顿时由阴转晴,感觉世界是如此美好。 “我果然是主角!” 张拯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这人吧,心情一好就想去搞点什么事情,于是张拯整理了一下衣襟,也不去管院外笑得快要岔气的丫鬟。 嘴里哼着某不知名的小调,大步的朝前堂走去。 第三章 高昌来使 五月的长安热得非常邪性,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像一只寡白的圆盘无情的炙烤着大地。 “哒……哒……哒……”。长安城南郊的官道上,响起了一阵有气无力的马蹄声。 “这才五月咧,咋这热咧?”程咬金的次子程处亮眯着眼睛。 抬头望了一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伸出袖子抹掉额头的汗水,忍不住向众人抱怨道。 原来又是长安的一众纨绔,出城又是何为?南山打猎而去! “拯哥儿,要不然咱还是回长安饮酒吧,这天热得让人受不了。”魏国公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闻言也打起了退堂鼓。 “是啊拯哥儿,这种天气,山里哪还有猎物,回长安吧。”这次说话的是翼国公秦琼家的老二秦怀玉。 眼看一众纨绔已经热得像狗一样,张着嘴伸着舌头大口大口的哈着气,为首的张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老实说,张拯也热得受不了,今年的天气与往年不同,热气来得格外的早。 …… 宽阔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并不少。 除了自长安城打马而来的一众纨绔,也有不少往来于世界各地的商人与货郎。 官道两旁已经形成了像是集市一般供给南北往来客商歇脚的地方。 住在长安周边的百姓就在官道两旁搭上一个简易的棚子,做点瓜果小吃的生意。 “咱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吧。”终于,张拯也热得不行了。抬头看了看天对一众纨绔说道。 在官道旁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店铺,说是店铺,其实就是一个茅草搭的屋顶,然后摆上两张小推车罢了。 毕竟只是供人歇脚的地方,与长安城内的商铺肯定没法比。 把各自的马匹交给部曲,部曲便各自散去,一众纨绔鱼贯的朝着那铺子走去。 “店家,店家,没看见有客来了吗?”程处亮胡咧咧的不满的喊道。 店家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只手上没有手掌。 像是被什么利器一刀切断掉的。正站在柴灶后面忙碌着。 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在收拾着桌子上已经吃完的碗筷。 应该是店家的妻女,一家人在长安城外经营着这个小摊。 看着张拯一行十来人各自找了桌子坐下,中年男子黢黑的脸颊绽放出市侩的笑容。 “哎哟,来了,来了!各位郎君光临小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这店家倒是个伶俐人。 “有什么解热消暑的东西尽管小爷上来,不缺你银钱使唤。”程处亮拍着桌子喊道。 一副暴发户的嘴脸分外可恶,看来是被热坏了。 “得嘞,几位请稍等,小店正好有刚煮好的醪糟汤……” 醪糟算是庄户人家最常见的饮品,南方也叫甜酒,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细闻还有一丝淡淡的酒味,只要加水煮开放凉就是上好的解暑饮料。 男子的手脚很快,不一会儿一众纨绔的面前都放上了一只大海碗。 上完醪糟的母女战战兢兢的退下后,程处亮迫不及待的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 “噗,这玩意儿也是人喝的?”程处亮将碗一砸,不爽的对店家喊道。吓得那小女孩往女人背后一缩。 那店家倒是淡定,想来是见惯了各式各样的人。 闻言连忙小跑出来朝着程处亮作揖赔礼,黢黑的脸上挂着职业性讨好的笑容却并不慌张。 “行了,要抖威风回家里去抖,吓着人家孩子了。”张拯开口道,然后端起碗小小的抿了一口醪糟。 程处亮听了张拯的训斥,也没有反驳,脸色悻悻的坐下。 那店家见张拯替他了围,连忙不住的朝张拯行礼感谢。 张拯继续说道:“兄弟们,这天热得邪性,看来咱们今天的打猎计划只能宣布破产了,大家都歇歇,咱们一会儿打道回城。” 一众纨绔当然是忙不迭的答应,也学着张拯的样子,小口小口的抿着碗里的醪糟。 就在张拯等人静默无言之时,官道上面突然驶来了一队人马,大约数千人人的样子。 前军数百人,锦旗招展,马蹄声鸣,走在中间的是一辆颇显豪华的马车,后面还跟着长长的车队。 这样一支队伍,坐在官道旁的张拯等人想不看见都难。 “是哪位将领还京吗?”程处亮问道。 “不清楚,距离太远,看不清楚。看军旗制式,不像是长安的军队。”秦怀玉答道。 就在众人一问一答之间,那支队伍已经渐渐的走近了。 “不是大唐的军队!”张拯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什么,不是大唐的军队”,听见张拯这么说,众人愕然惊呼道。 “应该是哪个番邦派遣至长安朝贡的使节。”张拯继续说道。 “咚!咚!咚!咚!”整齐的马蹄声传来,随着众人的讨论,那只队伍离他们已经越来越近 众人这个时候也看清楚了,队伍中有很多长相酷似唐人的军士。 以但是也有很多长相发色与大唐人迥然不同的胡人面孔。 “旗帜上面写的什么?” “不知道,看不懂,歪歪曲曲的像爬虫似的!” “这是突厥的文字!”张拯定下了结论。 “难道是突厥的使节?”程处亮疑惑的问道。 可随后又想道:“可突厥不是被大唐消灭了吗,连北方大片的草原都已经纳入了大唐的领土范围,怎么还能有使节?” 众人确实迷惑了,去年皇帝陛下遣代国公李靖为行军大总管。 率领十万大军出征草原,生擒东突厥之主颉利可汗。 缴获牛羊数十万头,大获全胜。 于今年四月班师回朝,按理说突厥应该永远的从地图上消失了才对。 “是高昌的使节。”张拯盖棺定论。 因为他看清楚了,中间的豪华马车两面打出的大旗,用的是大唐文字所写的高昌二字。 众人定睛一看,总算是看清楚了。 “哼,高昌,撮尔小国倒是威风,这排场大得没边了。”程处亮冷哼一声。 “确实,这规格对于一国使节来说确实已经越制了。”秦怀玉说道。 “不太正常,以往来朝贡的番邦使节,人数最多千人上下。而高昌这次来了起码有五千人吧。”房遗爱喃喃的说道。 房遗爱的老爹房玄龄是大唐的宰相,尚书左仆射。 所以房遗爱对这些事情知道的反而比其他人更清楚。 房遗爱此话一出,反而更让人迷惑。 高昌这一次来了这么多人,已经超出正常来访使节的五倍有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张拯倒是释然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几件在贞观四年发生的重大事件。 除了灭突厥之外,高昌来访也是其中一件,还有另外一件,貌似是一场蝗灾。 “等等,卧槽,蝗灾?”张拯被脑海中的记忆吓得跳了起来。 “拯哥儿,什么灾?”一众纨绔被张拯突然跳起来搞得一懵,也没听清张拯说了什么,闻言问道。 “没什么,一会儿细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高昌国主鞠文泰亲自来了。”张拯强压下内心的震惊,对着众人解释了一句。 第四章 我姓张 嚣张的张 高昌,距京长安有四千多里。幅员横八百里,纵五百里,共有二十一城。 王都在交河城,是汉时车师前王廷。田地城,是后汉戊己校尉的治地,有精兵万人。 太宗即位,来献玄狐皮袄,皇帝赐其妻宇文氏花钿一架,宇文氏又贡玉盘。 贞观四年文泰来朝,皇帝礼赐甚厚。宇文氏请求能入宗籍,诏赐李氏,改封为常乐公主。 没错,高昌来了一次大唐,于是李世民多出来了一个妹子。 就在众人低声讨论的时候,那支队伍却突然停下脚步。前军遣出十数骑朝张拯等人所在的店铺打马而来。 “闲杂人等回避!”人未到,声已至,是正宗的大唐官话。 同店的其他桌子上还坐着南北往来的客商,闻言连忙结账匆匆的离开,显然是被这阵仗给吓到了。 张拯等人并不想惹麻烦,况且张拯此时心神不宁。 满脑子都是后世在电视上看见非洲蝗灾,蝗虫遮云蔽日铺天盖地。 所过之处草根树皮皆化为齑粉的画面,便打算起身结账离开。 “吁!”那打马而来骑士正好到了铺子门口。 “那边那几个,赶紧滚开。此地已被我王征用!”为首的骑士刚下马,便用马鞭指着着张拯等人说道。 “嗯?”张拯等人闻言,正欲起身的动作一顿,尽皆皱起了眉头,又坐了下去。 “怎么跟你程爷爷说话呢,化外猢狲到了大唐竟敢如此嚣张?”脾气最为火爆的程处亮闻言大怒。 店家那脸色黢黑的中年男子赶忙将妻女拖到灶台后面,让她们躲好不准出来,自己跑到两方人马中间准备做个和事佬。 “各位贵人消消气,消消气,出门在外,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可惜并无人搭理他。 “躲一边去,没你的事儿。”程处亮将店主扒拉开。 为首那骑士听得程处亮此言不由得怒道:“大胆,惊扰了王架你们担待得起吗……” “啪!” 为首的骑士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而张拯收回了手里的马鞭,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鞭子在手上挽了一个漂亮的鞭花。 “找死!”为首的骑士被张拯这一鞭子抽懵了。 还没来得及任何动作,身边的其他几个骑士已经抽出了佩刀。 要知道,他们这一路行来,报出入长安朝贡的使节身份。 大唐各地的官府哪一处不是对他们毕恭毕敬的。 没想到进了长安,他们的首领反而挨了一鞭子。 而早在高昌使节队伍出现时,就已经守候在众纨绔身边的亲卫部曲见此场面。 也各自取出了武器与这些高昌的军士对峙起来。 “慢着”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局势一触即发。为首的挨了张拯一鞭子的那个骑士却出声制止了同伴的行为。 而其他的骑士听见他的命令,虽然满脸不忿,却也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为首的骑士突然惊醒过来,此地已入了长安。贸然与人结仇殊为不智。 且眼前数人衣着华贵,身边还有亲卫部曲相随。 见了大军怡然不惧,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张拯等人见那骑士脸色数次变换,尽皆用不善的眼神盯着他。 若是这骑士再出言不逊,便打算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阁下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恐非君子所为!”为首的骑士决定低调一点,免得阴沟里面翻了船。 觉得应该先打听清楚这群人身份再说,于是出言试探道。 “笑话,尔等驱赶我兄弟众人在先,出口辱人在后,现在反倒说我等不似君子?”张拯闻言差点笑出声来,不由得揶揄道。 那骑士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发生了何事?”那骑士正欲反驳,突然听得背后声音传来。 回头看去,不由得一愣,急忙低身行礼,口道:“王上!属下办事不力。” 来人身材魁梧,眉星剑目,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 身穿一身暗黄蟒袍,倒是一副好皮囊相,只是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显得有些憔悴。 “尊驾便是高昌国主鞠文泰?”张拯心中虽然挂念着蝗灾的事情。 但听得对方侍卫口称王上,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来人两眼。 鞠文泰看见张拯不由得一愣,见是一位容貌甚伟的少年郎,心里暗暗赞叹:“此子仪态委实不凡。” “不错,我就是,你认得我?” “你要征用此地?”张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再次问道。 “啊?岂敢,岂敢,只是行路疲乏,天气酷热,想借贵地歇歇脚。” 鞠文泰虽然心里疑惑为什么这个少年郎会认得自己,但出于礼貌还是应声回道。 “行,这里归你了!”张拯很痛快的说道,然后招呼众人翻身上马。 鞠文泰看见了骑士脸上的鞭痕,出声问道:“本王侍卫脸上的鞭痕,是阁下所为?” “不错,你御下不严,随手帮你管教了一下。”张拯不耐烦的说道。 张拯此时只想去确定蝗灾的事情,究竟是自己杞人忧天还是真的会发生,实在是没耐心和鞠文泰在这里扯下去。 鞠文泰听张拯这么说道,微微皱了下眉头,问道:“敢问阁下是谁家少年郎?” 张拯懒得搭理他,见众纨绔已经整装待发,朝着马臀就是一鞭,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我姓张,嚣张的张,想报仇随时可来长安寻我!”张拯嚣张的声音传来,随即消散在空中。 “客官,你们还没给钱呐!”脸色黢黑的汉子望着张拯等人离去的方向欲哭无泪。 鞠文泰并未阻拦,目送众纨绔离去,在宽阔的官道上扬起阵阵尘土。 直到众人的身影消失在宽阔的官道上,这才收回了目光。 揉了揉脸调整了一下表情,对着欲哭无泪的店主温言道:“我来帮他们给吧” 然后朝着侍卫挥手示意了一下。 “这就是天朝上国吗?有意思。”鞠文泰坐到了张拯先前坐着的那张桌子上喃喃自语。 然后对着那脸色黢黑的店主说道:“店家,来两碗醪糟。” …… 张拯与一众纨绔并未回长安,而是领着一种纨绔和亲卫部曲快马加鞭来到了渭南县境内。 因为张拯必须要确定蝗灾的事情,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史书记载:“关中,河南,山东皆旱,又起飞蝗,食禾稼草木俱尽,所至蔽日,碍人马不能行,填坑堑皆盈。” 正是这一场旱灾加上蝗灾,逼着李世民不得不生吃蝗虫,在世家的逼迫下不得已下了一份‘罪己诏’。 诏曰:若使年谷丰稔,天下乂安,移灾朕身,以存万国,是所愿也,甘心无吝。” 相比鞠文泰进京这种与张拯毫无关联的事件,即将到来的旱灾与蝗灾才是与众人利益息息相关的大事。 所以张拯带着众人打马来到了自家位于渭南县境内的庄子里。 庄子是一个很标准的大唐村落,很贫瘠,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片低矮的土坯房。 看不见青壮,只有一些老人妇孺和孩子。 老人们蹲在墙根下,沧桑的脸上带着几许麻木,孩子们衣不蔽体。 见张拯一行人打马而来,惊慌的躲到了老人的背后。 只露出一个头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打量着张拯一行人。 马蹄声打破了村庄往日的宁静,蹲在墙根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努力的想要看清楚这群不速之客。 第五章 祸不单行 张拯连忙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到老人面前一把搀扶住老人。 “刘公,是我,张拯啊!”老人年纪有些大了,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好,张拯不得不大声的在老人耳边吼道。 “小郎君,是小郎君啊。”老人声音有些沙哑,颤颤巍巍的说道。 “刘公,是我!刘三伯他们人呢?”张拯大声的问道。 “小郎君是来找老三啊?老三领着人在河边挑水呢!” 听清楚了老人的话,张拯将老人扶回墙根坐着。 “拯哥儿,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一众纨绔跟着张拯顶着一路快马加鞭从蓝田跑到了渭南。 出于对张拯的信任,在路上时众人并未开口。此时见似乎到了目的地,终于忍不住询问。 张拯抬头看了看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着众人说道: “我现在还不敢确定,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便领着一众满肚子疑问的纨绔和亲卫部曲牵着马来到了渭河边上。 远远的便看见百十号缺胳膊少腿的精壮汉子赤裸着上身。 正用木桶扁担将渭河里的水挑了倒进田地的水渠里,已经灌溉了河边的一大片田地。 但比起未灌溉的地界,依然是杯水车薪。 这些都是张家的部曲,大部分都是跟随张公瑾的老兵,因为身体伤残等原因不得不退出军伍。 张公瑾便把他们安排到了自己的庄子上,也算勉强有了个着落。 同样的,村民自然也看见了张拯等人,见是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正在田边上看着他们,便遣出两人朝着张拯等人走过来。 张拯远远的朝着来人挥手大声喊道:“刘三伯,是我,张拯啊!” 那人听得喊声便一路小跑,便跑边喊道:“是小郎君啊,这就来!这就来!” 等到那人跑到张拯眼前,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右手的手指仿佛被什么利器一刀切去,伤口平滑整齐。 “少郎君怎么有空闲到庄子里来了?” 那姓刘的汉子对着张拯行了一个礼,好奇的问道,对其他纨绔探寻的眼神视而不见。 刘姓汉子在家排行老三,是以张拯称呼他刘三伯。 早年是跟着张拯他老爹张公谨的府兵,曾经也是一位斩将夺旗的勇士。 后来在一场战役中受伤,右手手指齐断,再也握不了兵刃。 便退出了军队,张公谨将他安排到了自己的庄子上,刘姓的汉子自此就成为了张家的部曲。 在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也是府兵,可惜在前隋年间征高句丽时战死在异国他乡。 “时间紧急,我也就长话短说,今年可能会出虫灾。”张拯也不废话,直接道明了来意。 刘姓汉子闻言一愣,与众纨绔异口同声的说道:“虫灾?” “小郎君,这可开不得玩笑。”刘姓汉子见张拯说得认真,迟疑道。 “就是,拯哥儿,你在开什么玩笑?”一众纨绔七嘴八舌的问道,显然对张拯的话不太相信。 “小郎君,今年的天气确实反常,入夏以来这老天爷基本上没有怎么落过雨水。 下了两场也是随便落了几滴,根本沁不进土壤深处,渭河的河水已经见底了,禾苗的叶子干得卷成了条状。 如果再不下雨,可以预见,今年旱灾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了。 但要说蝗灾,就有点危言耸听了吧。” 刘姓汉子确实不太相信张拯的话,见和张拯同行众人都在质疑张拯的话,还是开口解释道。 张拯思索了一阵,见众人明显不信,开口问道:“刘三伯,你是侍弄庄稼的老把式,能否预见今年都粮食大概会减产多少?” 刘姓汉子闻言,想了想回道:“若是入秋之前能来两场雨,估摸着能救得回来七八成。 如果不下雨,那即便是最好的情况,至少也要减产三四成。” 旁边的纨绔闻言一惊,他们虽然对庄稼一窍不通,也觉得张拯所说的虫灾是在危言耸听。 但是粮食减产四成意味着什么他们还是清楚的。 张拯也不例外,但他知道,旱灾或许只是开始,旱灾后面也许还有更大的灾难。 如果仅仅只是旱灾,那么以大唐如今的国力,君臣百姓勒紧裤腰带咬咬牙未必就能撑过去。 但是再加上蝗灾,恐怕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正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想到这里,张拯亲自走到田间,蹲下身子捡起一块泥土,轻轻一用力泥土便化为了尘土飞屑。 然后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插进地里用力一翘便翻起大片的土块。 拿起一块土块翻来覆去看了几眼,然后从土块里挑出来几个虫卵。 那刘姓汉子和一众纨绔被张拯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拯哥儿,你在干嘛呢?”程处亮瞧着张拯翻动泥土不由好奇的问道。 张拯并未搭话,而是换了一块泥土继续寻找着虫卵。 那刘姓汉子见张拯从泥土里扣出的虫卵越来越多,眉头紧紧的皱成了川字型,也蹲下地里,和张拯一样在泥土中翻动起来。 没一会儿,张拯手里便抓满了满满一把的虫卵。 在张拯起身之后,那刘姓汉子也随着张拯站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凝重的表情。 “你们,把这片土地全部翻一遍,看看有多少这样的虫卵。”张拯阴沉着脸对着一众纨绔的部曲下令道。 众人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渐渐的看出了一些端倪。 “真的有蝗灾?”一种纨绔惊呼道。 “不错,看来不是我杞人忧天。”张拯回答道,脸上的表情阴沉得仿佛快要滴出水来。 听得张拯的确认,一众纨绔的脸上也不太好看。 张拯一声令下,众纨绔的亲卫部曲很快行动起来。 人多手快,张拯要求翻动的土地也不算大,亲卫们很快就将这片土地翻好了。 并且将翻动出来的虫卵找村民借了一个篮子装起来,约莫有三四斤的样子。 而一众纨绔的表情,在看见这一小片土地就挖出这么多虫卵之后,也变得和张拯一样阴沉。 刘姓汉子脸色一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道:“完了,完了!” “刘三伯,你振作一点,先继续带着大家挑水灌田,虫卵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张拯将刘姓汉子拉起来,安慰了几句。 见刘姓汉子失魂落魄的朝着河边走去,张拯抬头看了一眼众纨绔。 见众人一脸严肃,便知他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重要性。 张拯没有再继续强调什么,直接翻身上马,然后对着众人说道:“回长安。” 一众纨绔相视无言,再也没有了出城时依言打闹的心情,皆快马加鞭朝着长安而去。 …… 回到长安,众纨绔零星散去,张拯独自一人提着一篮子虫卵急匆匆的回到邹国公府。 国公府的管家老周欲上前问安:“少郎君?” 便被张拯扒拉到一边,然后又一把揪过来,拎着管家老周的衣领问道:“我爹呢?” 老周被张拯凶神恶煞的样子下了一跳,连忙指指书房结结巴巴的说道:“国公爷,在...在书房!” 随手将老张丢到一边,张拯风风火火的朝着书房跑去。 一脚踢开书房的大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异常丝滑。 “啊!谁?” “孽子!” 书房内正在专心致志看书的张公谨被张拯粗暴踢门动的静吓了一跳! “砰!” 一竹篮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摆在了张公谨面前的书桌上。正好压在张公谨在读的书籍上面,扬起一阵灰尘。 张公谨气得直哆嗦,伸出食指指着张拯,呵斥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张拯粗暴的打断。 “来不及解释了老爹,你快看这是什么东西!” 张拯说道,伸出手指了指张公谨身前的竹篮,示意他看竹篮里面的东西。 张公谨依言顺着张拯手指的方向看去。 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他一眼便认出来篮子里装的是蝗虫卵,心里一惊,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强忍着内心对张拯的不爽问道:“这么多虫卵,哪来的?” “城外的庄子里!”张拯开口解释道。 张公谨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张拯以最简练的语言对张公谨解释了自己今天出城发生一切。 当然,只说自己如何明智的发现了虫卵,重点突出了自己功劳,对与高昌国主结怨的事情只字未提。 当张公谨得知张拯带着亲卫们在不到半亩地的范围内就发现了这么多虫卵时,脸色更是变得异常难看。 “不行,此事干系太大,老夫要马上进宫面圣。”张公谨看着眼前的虫卵,眼神异常凶狠,仿佛一头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然后狠狠的瞪了张拯一眼,威胁道:“孽子!等老夫回来再与你计较。” 然后让管家老周备好马车仪仗,张公谨便提着装满虫卵的篮子出了国公府匆匆往皇宫方向行去。 第六章 未雨绸缪 张公谨匆匆忙忙起身去了皇宫觐见皇帝,张拯便顺势坐在书房里开始沉思起来。 两世为人,张拯从来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一直都不是。 前世的张拯只是一个996的社畜,每天奔忙在三点一线,为温饱发愁。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遇见这样的灾难他无能为力。 但是这一世不一样,这一世的他有一个显赫的家世,有着超越这个时代上千年的卓绝见识和知识。 还有一个当朝国公的老爹。只要张拯想,就可以踩着父辈的肩膀直上青云。 做了十五年的纨绔,现在张拯想要做点什么,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太过于渺小,但是张拯还是决定要做点什么。 不求能够阻挡这样的天灾,那是异想天开。 只求能够让这场灾难中,少几桩易子而食的惨剧。 只是哪怕对于张拯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来说,一时之间对于这样的天灾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张拯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 “粮食……粮食……粮食……关中粮食绝收已成定局,那么哪里还有粮食呢?”张拯喃喃自语道。 “世家!”张拯突然想到。 不管是灾年也好丰年也好,世家大族手里总是不缺粮食的。 “江南,江南!江南的稻米也是粮食,而且历史上并没有记载此次蝗灾波及到江南,所以江南肯定有粮食。 只是江南太远,除非朝廷肯动用水师的战船。”一瞬间张拯心思百转千回。 “老周,老周,给我死进来。”张拯对着门外大声喊道。 “哎,在呢在呢,小郎君有什么吩咐?”管家老周闻声连忙答道然后推门而入在张拯身后站定。 由于张拯在家排行老四,前面还有三个哥哥,所以不管是庄子上还是国公府的人都称呼张拯小郎君。 而张拯的三个哥哥俱已成年,都在外地做官,常年不在府中。 所以还未及冠的张拯倒是捡了个不小的便宜,在家能做大半个国公府的主。 “府里能动用的现钱有多少?”张拯问道。 管家老周思索了一阵,不明白从来不关心这些事儿的少郎君为什么突然会问到国公府有多少钱。 但还是依言回答道:“回禀少郎君,国公府上的产业大多数是田产和商铺以及部分珍宝,立时能用的现钱倒是不多,约莫有八千贯上下!” “八千贯么,不够,太少了?”张拯喃喃自语道。 “那如果从其他地方调动呢,能凑出多少钱?” 管家老周思索了一下:“这个,各地的商铺这一季的收益也快到了结算的时候,三五万贯总该是有的。” 张拯眯着眼继续问道:“三五万贯么,多久能凑齐?” “如今是五月中旬,收益结算一般是在六月上旬,最快,半个月吧。”老周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半个月,太久了!” “放在以往,八千贯钱确实不是一笔小数了,至少足够整个国公府上三五年的开销。但是如今么,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张拯摸着下巴想到,随即哑然一笑,自己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啊,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一些事情自然有伟大的李二陛下和朝堂上的一大批文臣武将去操心。 自己,尽力而为吧。 况且,秋收是八月,如今才五月,因为自己的原因,至少给大唐争取了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在原来的历史上,可没有多出来这三个月的时间。 大唐不也顺利的挺过去了,并且越来越繁荣越来越强盛。 张拯如是想道,然后对老周说道:“八千贯就八千贯吧,去库房里面把钱全部提出来,本公子要用。” 管家老周闻言却是面上泛起了难色:“这,少郎君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让你提你就提,问那么多干什么?难道本公子八千贯钱的主都做不了吗?” 管家老周不敢反驳,苦着脸回答道:“少郎君误会了,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并非是少郎君做不了这个主,主要是老奴做不了这个主啊,要不然少郎君还是问一下夫人?” 老周作为国公府的大管家,跟随张公谨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来张家上上下下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倒也不是说真做不了主。 关键还在于张拯这家伙前科累累劣迹斑斑,八千贯不是一笔小数,老周也不敢开这个口子。 张拯闻言不由得气急,但是看老周一副为难的样子,也不忍心苛责他。 张拯决定虚心纳谏,去后院,见老娘。别说,一个上午没见见到老娘了,还挺想念她的。 匆匆朝着后院跑去,如果不出意外,这会儿老妈应该在后院喂鸟呢。 张拯来到国公府后堂,果然看见张母捧着装满肉粒的食舆。 在喂养着两只颜色碧绿,尾巴长长的拖在后面的大鸟。 大鸟的名字据说叫做极乐鸟,展翅时神似传说中的神鸟凤凰,是西南方的六诏部落来朝贡大唐时献上的贡品。 由于元氏与李二的皇后长孙皇后是极为要好的闺中密友,所以长孙才舍得忍痛送了两只给元氏。 元氏对两只鸟儿极为上心,每日里必定亲自喂食,从不假手于他人,比对亲儿子还要关心。 元氏见是儿子来了,连忙朝儿子摆手示意禁声,不要吓到她的宝贝鸟儿。 张拯撇了撇嘴,不过是两只孔雀而已,还叫什么极乐鸟,花里胡哨的。 不过难得老娘有个爱好,张拯也没去打扰老娘的雅兴,随便找了张石桌坐下看着老娘喂鸟。 等到食舆里的肉粒被两只鸟儿吃个精光,元氏又朝食舆里加了一点清水。 这才净了手朝张拯走来,边走边说道:“难得我儿大下午的不出去和你那帮子狐朋狗友晃荡,竟然有时间来看看为娘。” 听得这话,张拯心里有点儿不太好意思,自己明明是刚和狐朋狗友晃荡完回来好吧。 扯了扯嘴角,张拯回道:“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搞得好像儿子就没良心一样。” 元氏伸出食指戳了戳张拯的眉心:“你呀你,娘还不知道你,说吧,窜到娘这儿来有什么事儿?” 张拯咧开嘴露出一嘴大白牙笑道:“是有点小事,儿子需要点活动经费。” 元氏以手扶额,就知道是要钱来了:“要多少自己去账房支取,何必来问为娘” “去了,账房不给!”张拯脸色有些尴尬的说道。 “你要多少钱?” “八千贯!” “什么,八千贯!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元氏被吓了一跳。 “买粮食!”张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买粮食干嘛,你知道八千贯能买多少粮食吗?”元氏眼神不善的盯着张拯。 “知道!”张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以贞观三年的粮价为例,米每斗十三钱,一斗约为十二点五斤。 唐朝的一斤约等于后世的六百克。一贯为一千钱,八千贯就是八百万钱。 换算成后世大概能买四千吨上下的粮食,而四千吨粮食,足够整个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吃上十年。 第七章 上达天听 “说说,为什么要买那么多粮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文钱都没有。”见儿子一脸严肃,元氏不由好奇的问道。 “因为未来两年,咱家庄子上都不会有一粒粮食的产出了。” 张拯看着元氏的眼睛一脸认真的说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元氏惊呼道,这可不是能用来开玩笑的事情。 “不止是咱家的庄子,应该说整个关中,都不会有粮食。”张拯继续说道。 元氏知晓自己这个儿子,虽然有时候性子混账确实了一些。 但是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有的放矢,从来不做无用功。 可以说张家能有现在的显赫,张拯的功劳不小。 见儿子说得认真,不由得认真考虑起来。 “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元氏追问道。 “今天孩儿去城外咱家的庄子上了,在庄里的田地下面发现了大量的虫卵。”张拯解释道 “虫卵?”元氏愕然。 张拯再次肯定的说道:“不错,如果说今年的旱情大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那么虫灾,恐怕就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情。” “所以母亲,咱家必须要有所准备!免得到时候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张拯说得斩钉截铁。 “虫灾吗?此事,你父亲可知晓?”元氏的的神情凝重起来,露出思索之色。 “孩儿一回家便告诉了父亲,父亲知晓后第一时间进宫去见陛下了!” “如果真的是虫灾的话,八千贯恐怕不够。”元氏沉吟道。 “绿珠儿,去告诉周管家,让他把咱家所有停留在长安的商队管事,还有商铺的掌柜全部召回府里见我,我有事吩咐。”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元氏罕见的露出了将门虎女的锋芒,当即做出了决定。 “是!”元氏的贴身侍女绿珠儿得到主母的吩咐,脚步袅袅的出了后院往前堂而去。 “娘亲,孩儿以为此事不宜伸张!”张拯见母亲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自己,轻轻的出声出声提醒道。 “放心,为娘知道轻重,在宫里没有出来明确的旨意之前,咱家只是买点粮食自家吃而已。”元氏说着说着,对张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话音一转,看着比自己已经高了半个头的儿子,瞧着儿子略显稚嫩但十分俊朗的面容,轻声对张拯说道:“乖儿子,没白疼你。” …… 太极宫——甘露殿,殿内李世民与张公谨相对而坐。 两人尽皆神情凝重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摆放在两人面前的竹篮。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两人正在观摩着什么稀世珍宝。 李世民今年三十一岁,比张公谨小了五岁,望之气度儒雅,面容宽厚,颌下蓄起短须,一双虎目里不时有精光闪过。 如果不知他的名字,只看面相。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气度儒雅的中年男子,正是口含天宪,一怒便可伏尸百万,使天下血流漂杵的天可汗。 站在整个大唐帝国权力争顶峰的最高主宰。 然而此时,这位大唐帝国的掌舵人,权力的主宰,脸色却极其难看。 张公谨进宫觐见时,李世民正在长孙皇后的服侍下进晚膳。 听闻心腹爱将来访,顿时喜不自胜,连饭都顾不上吃便急匆匆的来到甘露殿接见张公谨。 然而李世民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被张公谨带来的坏消息打落谷底。 “公瑾所言,属实否?”李世民沉吟了一会,缓缓开口道。 张公谨指了指两人眼前的竹篮回道:“陛下,兹体事大,臣岂能信口开河!” “此事,是你家小子率先发现的?” “不错,正是犬子。当时魏国公,翼国公,宿国公,赵国公,莱国公……家的小子也在。”张公谨再次肯定了一遍说道。 “你家小子,以往只听说你家小子为人行事,嗯,颇为不羁。 不曾想,不声不响之间竟然给朕立下一个大功。” 李世对张公瑾说道。 李世民没说错,对天下百姓来说,蝗灾代表着灾难,但是对于张拯来说,却是一桩功劳。 “犬子不敢居功。”张公谨惶恐道。 “罢了!罢了!咱们君臣,还是先来论一轮,怎么处理眼前这桩麻烦事儿吧。”李世民对张公瑾说道。 “如今是五月,距离秋收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你家小子虽说给朕出了一个难题,却也无意之中给朕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不然若是等到秋收之时飞蝗漫天,朕恐怕还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李世民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 而张公谨,低头思考了一下,指了指眼前的竹篮说道:“陛下说的大麻烦和措手不及是说它?”。 李世民一愣,不可置否:“朕是桀纣之君?” 张公瑾笑道:“陛下圣明,此虫不过苔藓之疾罢了。” 君臣相视一笑,李世民抬手揉了揉眉心,开口对内侍省的宦官吩咐道:“传玄龄,辅机入宫议事。” 话音一顿,李世民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又道:“叫克明也一起来吧。” 玄龄是房乔的字,魏国公房玄龄—尚书左仆射,大唐文官第一人。 辅机是长孙无忌的字,赵国公长孙无忌—尚书右仆射,又兼职吏部尚书,同样是大唐文官的领军人物。 而有意思的是,此时的大唐除了长孙无忌之外,还有一位尚书右仆射。 代国公李靖,大唐的军方第一人,今年四月班师回朝后因功官拜尚书右仆射。 只是回京之后李靖不知什么原因,一直闭门谢客。 克明是杜如晦的字,莱国公杜如晦,官拜兵部尚书。 大唐的内政,民生,律法等政务悉数出自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二位宰相之手。 出了这样的事情,召见二位宰相议事本身就是题中应有之义。 而李世民不仅召见了两位宰相,还召见了身为兵部尚书的杜如晦,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 张公谨听见杜如晦的名字眼皮一跳。 ?当然,以张公谨的城府,倒也不至于将内心的真实想法流于表面,只是暗暗多留了一个心眼。 于是起身行礼道:“既然陛下要召集二位宰相议事,臣先行告退。” 正欲退走,李世民先一步出声挽留道: “无妨,公瑾虽是领兵的将军, 但此事毕竟是你家小子发现的,说起来与你也有些干系。 待二位宰相到来,一同共商对策就是。” 第八章 江南筹粮 张府这边,张公谨进宫还未回府。 国公府在长安的商队管事和商铺俱已收到了国公夫人元氏的命令。 大约有三十来人,此刻正在前堂等候当家主母元氏。 一个个神情懵逼显得非常疑惑,不知道主母突然召集所有人来府中究竟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一干人等用天南地北的方言互相交谈着。 只有坐在上首的几位大掌柜耸拉着眼睛神情淡漠并未开口说话。 偌大的国公府前堂此刻仿佛一个菜市场。 听到周管家吩咐来到后院报信的侍女说道人都来齐了,张拯才陪着元氏慢慢的从后院踱步而出去往前堂。 国公府的一众管事和掌柜见张拯陪着元氏自后堂而来。 全都一股脑的站起身来,对着元氏和张拯行礼齐声道“见过主母,见过少郎君。” 待众人行过了礼,元氏才伸手虚扶了一把说道:“诸位不必多礼,都落座吧。” 然后牵着张拯走到了最上首的座位,将张拯一把按在主位上跪坐好,自己才在主位旁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不去管众人探究的眼神,率先开口道:“今日召大家前来,是我儿有事有事与诸位商议。” 说完,见堂下众人议论纷纷,继续说道: “大家稍安勿躁,先听我儿讲完,大家有什么疑惑片刻后再讨论。” 一众管事和掌柜虽然一肚子疑问,但是听见元氏这么说,还是把目光移向了张拯。 见众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张拯身上,元氏给了一个张拯一个鼓励的眼神。 而进入前堂就一语不发的张拯此时明白过来,母亲这是在给自己创造树立威信的机会。 当然,张拯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虽然内心不以为然。 还是顺着母亲的话说道:“今日召大家前来确实是我的意思。” 听到张拯的话,堂下众人有些愕然。 这时,原本并未说话的几个大管事之中的其中一个站了起来。 对着张拯行礼道:“不知道小郎君召我等前来究竟有何吩咐。” “把大家叫来,主要有两件事情。 第一、大家把自己手上现在在忙的所有事物停了。 第二、调集府上所有钱财收购粮食,能买到多少就买多少。” 张拯回答了众人的疑惑。 话音刚落,堂下就炸了锅。众人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不确定这小郎君说的话是认真的,还是混账性子又发作了。 “这怎么可以。”那大掌柜的闻言也不由得惊愕道。 见堂下众人闹哄哄的乱做一团,管家老周高声喊道:“肃静,当国公府是菜市场吗?” “还请小郎君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就是乱命,老朽绝不敢受。”还是那个大掌柜说道。 其他人听见这大掌柜这么一说,也停下讨论。 显然,此人在一众管事和掌柜之中有着较高的威望。 “因为三个月后,大唐就没有粮食了。”张拯解释道。 “不可能,小郎君有何凭据?”那大掌柜的显然不信,继续问出了众人心里的问题。 “马上就会起虫灾。”张拯解释了一句。 然后陡然提高了声音对着一众管事和掌柜说道:“诸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定然明了今年粮食减产已成定局。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虫灾?”那大掌柜惊呼道,显然是被张拯的理由吓到了。 “不错,如此重要之事我岂能信口开河。” 见堂下众人议论纷纷,张拯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还是自己威望不够啊,如果今日坐在主位的是张公瑾。 哪怕是他打算将国公府的钱聚起来丢水里听个响,也不会有人质疑一句。 更不要说像今日这般,寻根问底还拒不受命。 “诸位若是不信,到城外随便找一块农田翻开看看土里有多少虫卵便知真假。 所以,府里要早做准备,诸位把手上的事情都先放一放。 全力收粮食,能收多少收多少,钱不够我来想办法。 但是能买到的粮食,一粒都不要放过。”张拯留了个心思,但事情还是要办,便继续开口吩咐道。 听完张拯的话,一众国公府的掌柜和管事全都忧心忡忡。 倒不是怀疑虫灾的真实性,毕竟小郎君也说了,翻开土壤一看便知。 停掉所有的事情,钱财上的损失尚在其次。 关键是这几年本来年景就不太好,恐怕拿着钱也收不到多少粮食。 “关中就不必浪费时间了,诸位马上回去点齐人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江南。”张拯为这次的临时会议定下了基调。 与此同时,赵国公府,魏国公府,宿国公府,翼国公府,莱国公府邸等与张拯关系比较好的纨绔们,也带回去了同样的消息。 各大国公府上乃至于皇宫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原本平静的长安顿时暗流涌动起来。 …… 等到一众管事和掌柜的离开已是日头偏西的时候了,而张公谨还未回府。 眼看已经到饭点,张拯的肚子也恰好咕咕咕的响动起来。 管家老周很有眼力见的让厨房端上了饭食。 张拯便陪着母亲元氏在前堂吃了起来,看着不断狼吞虎咽的儿子,元氏眼里露出几分宠溺的眼神。 连忙说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嘴上这么说着,筷子却一直在给儿子布菜,自己反倒没吃几口。 “母亲不必如此的,孩儿有孩儿自己的打算。”张拯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元氏布菜的筷子一顿,笑着对儿子说道:“就你鬼心思多,国公府的基业将来是要留给你大哥的,为娘总不能让你和你二哥三哥去流落街头吧。” 听元氏这么一说,张拯不满的说道:“我又没说要跟大哥抢老爹的爵位,儿子的本事娘亲你还不清楚吗?” 说完之后顿了顿,朝着母亲露出一个笑脸。 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等将来儿子自己去挣一个国公回来给您瞧瞧,让您也体验一下母凭子贵的感受” “是是是,我乖崽子最有本事,为娘等着那一天到来,到时候咱老张家一门双国公,看谁敢在为娘面前嘚瑟。”元氏笑眯眯的附和着儿子。 然后话音一转说道:“你和你大哥为娘都不担心,你大哥为人老实,但他注定是要继承你爹爹的爵位的,高官厚禄他都会有。 而你呢,从小就很有主见,主意也多,娘也知道你的本事,将来必然会出人头地。 娘啊,现在担心的就是你二哥三哥。 他们为人太实诚,又没什么心眼。 将来爹娘老了,照拂不了他们了,你可得多帮衬着他们点。” “诶呀,知道了知道了,母亲放心好了。 有儿子在,没有人能欺负得了咱家的人。 赶快吃饭吧,一会儿菜都冷了。”张拯满不在乎的咕哝道。 听儿子这么说,元氏会心一笑。 伸出手揉了揉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小儿子的头,又轻轻的抬手擦去粘在儿子嘴角上的一颗饭粒。 第九章 帝王召见 待张公谨回到府上,已经是月上中天。 而张公谨一回来便一头扎进了书房,并让管家老周叫张拯来书房见他。 已经睡下的张拯不得不强忍困意惺忪着睡眼像游魂似的游到了书房。 张公谨最看不得张拯这幅懒散的样子,见张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便气不打一处来。 两人好像天生相克,暴呵道:“孽子,魂归来兮!” 张着大嘴正在打呵欠的张拯被吓了一跳,心神一惊,困意顿时不翼而飞。 “老爹你更年期到了,大半夜不睡叫人起来干嘛呢?” 张拯双眼一瞪,不甘示弱的回道。 “哼!” 回应张拯的是老爹张公谨傲娇的鼻孔发出的一声冷哼! “孽子,你干的好事!” “咋?” 张拯气势丝毫不弱。 “孽子好本事,陛下指名道姓要见你。”张公谨冷冷的说道。 “啥?陛下要见我?”张拯是真的惊到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十个分贝。 “不错,做好心理准备,明日早点起来随老夫去上朝!” 张公谨瞟了张拯一眼,眼神仿佛在看一坨屎,满满的嫌弃。 “咋,我咋了嘛?” 张拯自动忽略老爹像是看屎的眼神,惊疑交加的问道。 “不知道!”张公谨依旧冷冰冰的答道。 “就为这事儿,大半夜叫人把我叫醒?” 张拯愤怒了,就不能直接要出发上朝的时候再叫他? 张公谨面无表情,对张拯表现出来的愤怒毫不在意。 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滚吧!” “哼!”这声哼是张拯哼的。见老爹下令逐人,转身欲走。 或许是觉得刚才哼得不够有气势,随即脚步一顿又退了回来。 加重了力道重重的对着老爹来了一声:“哼!” 然后将袖子一甩,拂袖而走! …… 回到房内和衣躺下的张拯此时反而没了睡意,脑海里回想着今天和母亲的对话。 管家老周和国公府一众管事激烈反对自己的表情在张拯脑海里经久不散。 自己并不能依靠国公府一辈子,母亲说得没错,国公府迟早都是大哥的。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张公瑾的寿数应该就是这两年。 虽然自己这些年,有意无意的推动着国公府全员体检,检查出来的结果也显示张公瑾身体非常健康,并非早夭之相。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自己十几年经营出来的纨绔形象,随着年纪的增长也已经用处不大。 也是时候给自己增添一个新的人设了,当然,纨绔的人设还不能丢。 或许明天李世民见自己,对自己来说,是一个机会。” 洁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房间里,张拯双眼顶着屋顶脑海里走马观花的闪过许多事情。 一幕幕远去,嘴里喃喃自语。 张拯是胸无大志,但胸无大志的前提是有能力保证自己吃肉的权利。 况且,自己答应了母亲,要给她挣一个国公回来。 张拯思绪万千,在月光的照耀下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在夜色里悄然滋长。 四更天,月光依旧明亮,张拯觉得自己明明才躺下,为什么又要起床? 在小侍女绿裳的服侍下,艰难的套好衣袍,艰难的吃完早点,又艰难的净完牙洁完面,张拯的灵魂依然还在浑浑噩噩。 走到国公府门口,见张公谨不善的眼神,一个箭步窜上马车。在空气中傲娇的留下了一声: “哼!” “孽子!” 张公谨脸色纠结,正在想要不要下手清理门户。 想想今天陛下还要见这个孽子,强行忍住了痛下杀手大义灭亲的念头。 对着马车恶狠狠的留下一声“哼!” 然后选择了骑马。 一路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车粼粼,马潇潇! 长安各坊的百姓们还在睡梦中时,各位在京的大臣府上已经是一片人喧马嘶。 住在长安各处朝官们带着自己的亲卫随从一路融入了朱雀大街主干道上的队伍里。 “哎呀,张侍郎,久违了!” “咦,是李御史,久违久违。” 各种寒暄声自马车外面传来,明明昨天上朝才见过,说不定昨晚还宿在同一家青楼。 非要酸溜溜的来一句“久违。” 整个朱雀大街上演着一幕幕意料之中的喜相逢的场景,场面一度非常可乐。 听得马车里面的张拯心里直腻歪。 “呸!虚伪。”张拯心里暗戳戳的骂了一句。 “哇哈哈哈哈哈,公瑾贤弟!” 一阵非常粗犷的大笑声老远远的传进马车,吓得张拯一个机灵。 就是这个声音,害得自己半个月前差点毁容的罪魁祸首。 “程老匹夫,滚远……” 紧接着车外传来张公谨气急败坏的声音。 张拯急忙将马车上的遮挡车门的帘子紧了紧,觉得还不保险,又将两块帘子的角系在一起打了一个死结。 …… 拂晓时分,随着礼官手里的长鞭甩出三声爆响,皇城承天门的大门被宫城力士缓缓推开。 张拯被张公谨拎着脖颈拽下了马车,臊眉搭眼亦步亦趋的跟在老爹后面。 长长的朝官队伍里混进去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且这少年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哇哈哈哈哈,贤侄别来无恙乎!” 一阵粗犷笑声直接吓得张拯三魂七魄全都归位。 张拯连忙朝老爹后面缩了缩,内心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哇哈哈哈哈,兀那小子,别躲,说的就是你。” 但那声音的主人显然不愿意放过张拯。 张拯只感觉脚下一轻胸口一紧,身体已经腾在半空,原来是被人提着后衣领提了起来。 “哇哈哈哈哈,张拯贤侄,半月不见,不认得老夫了吗?” 张拯被程咬金以提腊肉似的羞耻姿势提溜着,脚凌空踢踏两下。 见无法反抗,顿时扯出一股多年未见如今喜相逢的笑脸。 如梦初醒般的说道: “啊……程老……老伯伯,那……那啥乎!” “伯伯就伯伯!啥老伯伯,啧……太轻了,不趁手。”程咬金张着大嘴嫌弃道。 然后手一松,张拯终于找到了久违的平衡感。 “啊……程伯伯说得是,小子以后一定多吃点肉,直到程伯伯提着顺手为止。”张拯露出一副开心的笑脸应和道。 心里琢磨着:“要不是打不过你,小爷早就对你像是被四十八码的鞋底扇过的大脸施以老拳了!” “程老匹夫……”张公谨对二人投来一个嫌弃的眼神。 就在这时,太极宫外的礼官开始唱名,早朝开始了,参加朝会的朝官文左武右排好队依次进入了大殿。 而张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自然是没有参加早朝的资格的,只能在大殿外面等候召见。 …… 张拯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待在殿外,今日是大朝会,还不知道要几个时辰才能完事儿呢,傻子才会傻乎乎的在外面干站着。 见一干朝官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张拯四处偷瞄了瞄。 见守卫皇宫的侍卫目不斜视,而太极宫前只有两个小黄门守在大殿的门廊底下。 背着手拐了个弯绕过太极宫,大摇大摆的在皇宫里溜达起来。 皇宫各处的守卫,见是邹国公家的小公子,便由得他四处乱窜。 而张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皇宫,对皇宫各处都显得颇为熟稔。 避过了李二陛下庞大的后宫群,专挑着景色宜人的地方溜达。 第十章 悲催太子 “咦,拯哥儿?” 正在皇宫某处草丛边上百无聊赖所以蹲着看蚂蚁的张拯,突然听见了一声充满惊喜的公鸭嗓音。 张拯抬头一看,道路上迎面走来一个少年和一队宫人。 少年看着年纪比张拯略小,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非常正太。 明明是在他自己家,稚嫩的小脸上偏偏露出了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惊喜神情。 “拯哥儿,真的是你。” “承乾?”张拯认出了迎面走来的少年。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 张拯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呵斥。 呵斥张拯的是李承乾身后跟着一位女官,看年纪像三十岁,又像四十岁。 这女官,怎么说呢,用张拯的话来说就是:“更年期的油腻妇女,既老,又丑,委实一言难尽。” 张拯眼神不善的盯着这个老女人,他没想到在皇宫里除了李二和长孙之外,竟然有人敢训斥自己。 别说直呼李承乾这位太子殿下的大名,就是对这位大唐如今的皇位继承人,未来的皇帝陛下施以老拳。 揍得他鼻青脸肿,对张拯来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混账,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这是邹国公家的公子。” 太子李承乾见张拯眼神不善,生怕他一言不合就暴起伤人,连忙出声训斥。 并投给张拯一个意味难明的眼神。 张拯愕然,太子殿下这个眼神是个啥意思么? “啧……不会吧不会吧,堂堂太子殿下,竟然好这一口。咦,好嫌弃。” 李承乾望着张拯神色变换,渐渐的从不爽变成愕然,再变成嫌弃,仿佛明白了什么。 一下子跳了起来:“拯哥儿,你...你...你...你不要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拯丢了一个了解,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过去。 “咳咳哼!”见李承乾失了仪态,那女官咳嗽了一声。 听见女官的咳嗽声,李承乾连忙站好,对着张拯挤眉弄眼一番。 “啧,还是妻管严。”张拯更加嫌弃了。 而李承乾,听见身旁女官的咳嗽声,只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便肃穆起来。 两只眼睛目不斜视,一身正气的样子仿佛网络小说中走出来的霸道男主,比主角还主角。 然后两只手往身后一背,挺直胸膛用稚嫩的公鸭嗓音故作威严的说道: “嗯,孤偶遇故人,欲与故人叙旧长谈,尔等先行退下。” “殿下不可……” “这里是皇宫,孤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那女官正欲出声制止,便被李承乾不耐烦的打断。 张拯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太有意思了,堂堂大唐太子,说起来也是昂藏男儿。 竟然被一个年纪比他妈还要大的老女人,拿捏的死死的。 这场面可不多见,将来自己老了也回忆录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事儿写进去。 见李承乾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身边的宫人和那女官赶走了。 张拯开口好奇的问道:“太子殿下不在东宫待着,跑来皇宫干什么?” “哎呀,这个容后再说。” 李承乾四处打量着,确认宫人都已经走远后,小脸一垮,哽咽道:“拯哥儿,我……心里苦哇……” 要说李承乾和张拯的关系,确实挺不错的。一个字可以概括:铁! 在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张拯他爹张公瑾就是李世民的铁杆心腹,更是秦王府的中流砥柱之一。 这点从玄武门之变就能看得出来。 武德九年,李世民欲诛杀李建成、李元吉,但又犹豫不决,便命人占卜以测吉凶。 此时,张公谨从外而入,将占卜的龟壳扔在地上,并道: “占卜是为决定疑难之事,现在事情并无疑难,还占卜什么。 如果占卜的结果不吉,难道能够停止行动吗” 李世民对此深表赞同。 所以,父辈的关系如此,张拯和李承乾自然也从小就同穿一条裤子。 而张拯从小性子就比较跳脱,时常领着秦王府一群孩子上树掏鸟下河摸鱼。 两人没少一起闯祸,当然,也没少一起挨揍。 反倒是李世民登基之后,由于李承乾被册立为太子,搬进了东宫居住。 张拯又很少进宫,两人便渐渐少了来往。 如今儿时的伙伴相见,自然有很多话想说,两人走到太液池边上找了个没人的凉亭坐下。 …… “这么说来,你这个太子,当得还真是索然无味啊!” 听完李承乾说完这四年当太子的悲惨遭遇,张拯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是啊,学不尽的课业,受不尽的责骂,就连吃饭睡觉,走路说话都随时有人盯着。拯哥儿,我……苦哇!” 李承乾满脸忧伤。 “这么说来,刚才那个老大妈真不是你的特殊癖好?” 张拯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问道。 毕竟李承乾这家伙是有“前科”的,连男人都能下得去手,很难说有没有什么熟女的癖好啊。 张拯摸着下巴想道,虽然那是另一个时空的历史。 “拯哥儿,你看我的脸。”听到张拯这么说,李承乾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满脸悲愤的对张拯说道。 “嗯,看见了。” “看出来什么了” “红润细腻有光泽,还有点小帅,除了黑眼圈有点重委实没啥好挑的了。”张拯随口答道。 “看好,我,大唐太子李承乾,论长相,是如此英俊,论身份,是如此高贵,我会去喜欢一个又丑又老的嬷嬷?” 李承乾小脸气得通红,显然对于张拯质疑自己的审美感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那这个大妈是怎么回事儿,我看你好像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张拯好奇了,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那是我母后派到我身边教习礼仪的女官。”李承乾咆哮道。 然后话音一转极尽哀怨的对着张拯大倒苦水: “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监视着,衣着必须要得体,言语必须要优雅,仪态必须要高贵,但凡稍有出格必然被她告到我母后那里。” 听到李承乾这么说,张拯感同身受的陪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古往今来所有老师的大招就没变过:‘告家长!’ 张拯同样是深受其害。 “活不成咧!” 年仅十三岁的大唐太子李承乾,眼神呆滞的望着眼前太液池宽阔的水面。 追忆着快乐的童年时光,嘴里喃喃道:“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 形态颇为哲学,像极了后世忧郁颓丧的网抑小青年。 第十一章 君王问策 陪小伙伴追忆了一个上午的往昔。 又听李承乾大倒了一翻成为太子之后多么多么悲惨的苦水。 两人终究还是要分别的,李承乾要去坤宁宫见皇后。 而张拯,则要回到太极宫门口等着李世民的召见。 “拯哥儿,我们还能再见吗?” 李承乾抓着张拯的袖子可怜兮兮的问道,眼神满是不舍。 张拯望着李承乾一脸小受的可怜模样,内心一阵恶寒。 这种莫名嗑到cp的奇怪感受是怎么回事,而且自己竟然是cp男主之一? 忍不住对着李承乾的额头来了一个爆栗,敲得李承乾眼冒金星。 “冷静点,我们是兄弟!” 然后抬手握拳敲了一下胸口,来了一个后世的最高礼节说道:“做兄弟,在心中!” 李承乾虽然看不懂,但是对于张拯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嘴里时不时就冒出来一句听不懂的话语早就习惯了。 也学着张拯的样子满脸严肃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说道:“在心中。” 别说,就这一下,仿佛兄弟情谊都升华了。 “告辞!” 张拯一拱手,转身留给了李承乾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李承乾揉了揉发疼的额头,气质陡然一变,又恢复成了那个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大唐太子。 那个可怜兮兮小受模样的李承乾浑然不见。 然后转身朝长孙居住的坤宁宫方向走去,只是背影略显悲壮。 …… 回到太极宫前,朝会也接近了尾声。 散了朝的大臣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太极宫的长廊下面吃着御赐的膳食。 没错,大唐的朝会是管饭的,就是这么人性化。 这顿饭食也是有来由的,君王御赐的膳食。 而大臣们聚在大殿门前的长廊下进食,故名廊下食。 又因为大多数时候饭食到了大臣们手里已经冷掉,所以又叫冷食。 张拯在皇宫里无所事事的游荡了一个上午,又陪李承乾说了那么久的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见大臣们正在吃饭,却没有自己的份。 一屁股坐在太极宫大殿前的石阶上,气鼓鼓的瞪着一干大臣。 正在这时,一个小黄门一路小跑到张拯面前,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说道: “张小郎君久等了,陛下在甘露殿等您呢,快随我去觐见陛下吧。” 张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言双眼一瞪:“那还愣着干什么,前头带路。” 张拯随着小黄门进了甘露殿,除了李世民之外。 房玄龄,长孙无忌,还有自己的老爹张公谨也在。 君臣四人正在用膳,一边小声的交谈着,不时的露出一阵豪迈的笑声。 李世民一身大黄色滚龙冕服,因为天气太热,便把衣襟敞开袒露着胸膛,儒雅的脸上挂着随和的笑容。 张拯来到大殿,见到的就是这一画面。 “哈哈哈哈哈,张家的皮猴子到了,来人,赐座!” 李世民未语先哈哈哈的大笑了一阵开口说道,明显心情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古人说话之前总要先以哈哈哈哈开头,仿佛不如此显现不出自己的豪迈似的。 张拯脖子一梗,潦草的拱了个手随口道:“见过陛下,见过房伯伯,见过长孙伯伯!”就算行过礼了。 就差没把我很不爽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至于自己的老爹,则被张拯华丽丽的无视过去了。 “孽子,平日里的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张公谨须发皆张咆哮道。 张拯瞟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公瑾,无妨,少年人嘛。”李世民笑着解围道。 “微臣教子无方,陛下赎罪。”张公谨恶狠狠的瞪了张拯一眼。 “给张家的小皮猴子上一份膳食。”李世民吩咐道。 “多谢陛下!”张拯听到这话,顿时转怨为喜,对着李世民行了一个正经揖手礼。 “嘿,这混小子……”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对视了一眼,瞧见张拯这幅前倨后恭的样子忍俊不禁的笑道。 而张公谨,则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自己也算是方正君子,怎地就生出来这么一个玩意儿。 张拯自顾自的寻了一个地方坐下,等候着李世民接下来的问题。 片刻后,尚食监的饭食便抬了上来,张拯便无视了众人,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李世民君臣四人看着张拯狼吞虎咽的样子,尽皆露出莞尔的笑容。嗯,张公谨除外。 直到张拯吃饱喝足,又用内侍端上的蜂蜜水净了口。 李世民才开口说道:“小皮猴子。” 张拯临危正坐,听见李世民的声音便知,正题来了。 脑海里高速思索着,应该怎么和李世民诠释这场蝗灾的波及的范围之广,危害之大。 却听李世民说道:“朕听高昌国主说他还未进京,你便抽了他的侍卫长一鞭子,有这回事儿吧?” “啊?”张拯愕然,不是要说即将到来的蝗灾的事情吗? 房玄龄长孙无忌张公谨也愣住了。 “孽子,你好大的胆子!”张公谨指着张拯骂道,气得脸色通红。 张拯见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顿时怒了,好个恶贼,竟然恶人先告状! “陛下,小子冤枉啊~”张拯脸色陡然从愤怒化作委屈,叫倔道。 “是那高昌国主的侍卫长辱我在先,小子只是不得已之下才愤然反击的啊,他们竟然恶人先告状~” 李世民见张拯一脸委屈,依旧似笑非笑的说道:“朕只是随口一问,那么大反应干嘛?” “嘎!”张拯一顿,不是兴师问罪啊,那妥了。 “没错,小子是抽了那什么高昌国主的侍卫长一鞭子,不过那是他们欺人太甚,小子只是被迫自卫。” 张拯果断承认了,一脸正气的解释道。 李世民见张拯狡辩,莞尔一笑道: “罢了,这事儿你自己去和高昌国主掰扯吧,朕不管,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现在说正事儿。” “是,陛下请说,小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拯恭敬的答道。 李世民组织了一下词汇,逐字逐句的问道:“关于这场蝗灾,你是什么想法?” “呃,啥?”张拯一脸疑惑的反问,内心警铃大作。 不问自己是怎么发现蝗灾的,也不问自己打算怎么办。 反而问自己是什么想法,这是什么操作? 第十二章 张拯献计 一瞬间,张拯的心思千回百转,揣摩着李世民的话究竟有什么深意。 自己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能有什么想法。 “瓜怂!瓷麻二愣的,有啥就说啥么。” 张公谨见张拯一脸呆样,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呵斥道。 张拯沉吟了一下,实在想不通李世民此话到底有什么用意,决定装傻充愣。 脖子一梗,说道:“回禀陛下,小子没什么想法。” “嘎!”这回轮到李世民傻眼了。 李世民说的话其实没有什么深意,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在他看来,张拯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关于这场还未到来的蝗灾,他和两位宰相早有腹案。 召张拯进宫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这件事情是张拯发现的。 照例走个过场,问一下事情的经过而已。 完全没料到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人会有这么多心思,以至于把他的话给过度解读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李世民一愣对着张拯问道。 “回陛下,没有,小子还只是个孩子啊,能有什么想法。” 张拯一脸无辜的说道。 两位宰相听着张拯这般耿直的回答,直接乐了。 又不能直接笑出声,乐得小胡子一翘一翘的。 张公瑾黑着脸,想着要不是在陛下面前,真想直接打死这个孽子算了。 李世民也乐了,破天荒的开了一个玩笑,对着张拯戏虐道: “既然你没有什么想法,那你发现虫卵,为朕立下大功的事情,朕也权当不知道咯。 还有这赏赐,朕也就不给咯。” 听得李世民这么一说,张拯急了,这是打算提起裤子不认人啊。 又听见有赏赐,张拯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有有有,小子有话要说。” 李世民见张拯神情变换,顿时乐不可支。伸出食指指着张拯说道: “小皮猴子,朕还治不了你了。有什么话就快说,朕时间有限。” 张拯想了想,对着两位宰相问道: “按照之前的成例,朝廷一般是怎样赈济灾民的?” 张拯反问了一句。 “咦?你问这个干嘛?”李世民问道。 “小子先打听打听,不然接下来的话没法说。”张拯老老实实的说道。 李世民这会儿倒是有点兴趣了,与两位宰相对视了一眼。 房玄龄率先开口说道:“有了粮食嘛,按照以往的惯例。 大多是将粮食分发到各地州府,由他们对灾民进行赈济。 或以丁口直接发粮,或广开粥棚。” “原来如此。”张拯听完摇摇头,一副不可置否的样子。 见张拯摇头,李世民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那你倒是说说,应该怎么赈济灾民? 说得好朕有奖励,说不好嘛,朕也不怪你。” “那小子就说了。” “说吧。”李世民摆摆手道。 “小子的想法确实与怎么赈济灾民有关,就不问陛下准备怎么筹措粮食了。 反正小子家里的商队昨天就已离京往江南而去,所以陛下肯定是能筹到足够的粮食的。” 张拯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给李世民缓冲。 要是三个月都筹不到充足的粮食,那李世民就等着被世家逼迫下罪己诏吧。 见李世民脸色逐渐认真起来。 张拯准备直接丢出大招: “既然这场蝗灾不可避免,那么我们就应当早做准备,小子的想法是,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听到以工代赈这四个字,李世民和房玄龄长孙无忌三人的眼前一亮。 就连张公谨也惊讶的看了一眼张拯。 “怎么个章程?”房玄龄替李世民问出了心理的疑惑。 “将粮食发给各地州府,由州府赈济灾民,小子倒也不是说否定朝廷过去的政令。 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做太浪费了。 以往地方上受灾,百姓多沦为地主豪强的佃户,或是沦为背井离乡四处流窜的流民。 官府很难对受灾的百姓进行有效的管理和赈济。而四处流窜的流民也有可能对地方上造成损失,极不利于地方的稳定。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想一个办法对这些百姓进行一个有效的管理。 让他们从威胁社会安定的流民变成为大唐建设添砖加瓦的的劳动力呢? 所以以工代赈,就是小子想出来的法子。 依旧将粮食发放给各地州府,但不再免费发放给百姓。 而是由各地官府将这些受灾的民众召集起来进行统一的管理,带着他们进行一些基础建设。 如平整良田、修路、修水渠、筑水坝、乃至于修建城墙,修整城市等等。 而赈济的粮食,则由酬劳的方式发放给百姓。 富裕一些的地方除了发放足够的口粮之外,也可以多给一些铜钱布帛之类的……” 张拯盯着李世民逐字逐句的斟酌着,直视着李世民说完了自己的想法,露出了十五年来未曾露过的锋芒。 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忙示意身边的的内侍给自己一杯水润润嗓子。 然后便发现李世民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转头一看,老爹张公谨和两位大唐宰相也是同样的表情。 几人神情显得非常震惊,同时眼神里还流露出一丝羞愧。 呃,什么情况,你们到底有在听我说话? 你们脸上羞愧的表情很明显啊,听不懂吗,还是我说错了什么?不至于吧! 张拯看见四人的表情也很懵,内心直犯嘀咕。 “孽子,胡说八道些什么,朝廷政令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以置否的。稚子戏言,请陛下赎罪!” 见张拯的一番话让大唐的皇帝陛下和两位帝国宰相都陷入了深思,张公谨连忙对着张拯骂了一句。 不管说得对或错,有道理与否,先骂了再说。 李世民被张公谨的声音惊醒,忙朝着张拯露出一个笑脸掩饰自己的失态,口中说道:“公瑾,无妨!” 然后与两位宰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对着房玄龄开口说道:“有些道理,玄龄以为如何?” 房玄龄抬手捋了捋颌下三缕长须,缓缓的说道:“老臣以为,可行!” 第十三章 程府 龙潭虎穴啊 李世民沉吟了一会儿,对着张公瑾说道: “朕要与二位宰相好生思量一番,公瑾,你带着你家小子先回去吧。” “哈,这就完了,说好的赏赐呢?” 张拯傻了,好想揪着李世民的领子质问一番。 看着眼神不善的老爹,鼓起的勇气一泄,怂了! “孽子,还等老夫来请你吗?” 看样子,张拯的提议应该是被李世民采纳了。 至于李世民去哪能弄到够几百万人吃两年的粮食,张拯不管,也管不了。 亦步亦趋的跟在张公谨后面走出太极宫,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走到承天门外,张拯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朝张公谨开口问道:“老爹,陛下打算怎么从世家手里弄粮食?” “咦,你怎知陛下……孽子,敢套老夫的话!” 张公瑾双眼一瞪,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 张拯无视了张公瑾不善的眼神,丝毫不觉得套老爹的话有什么羞耻的。 继续问道:“这么说,陛下真的铁了心要从世家手里把粮食掏出来?” 李世民和世家的关系非常复杂,用四个字可以概括:“相爱想杀。” 自李渊在太原起兵之后,同处于太原,位列五姓七家之一的太原王氏率先高举义旗支持李渊反隋。 在太原王氏的牵线搭桥之下,其他各大世家也纷纷举起了反隋大旗,并亮明了车马表明对李渊的支持。 可谓是要人给人要粮给粮。所以李渊用了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完成了从起兵到称帝的过程,统一用时之快堪称神速。 而那个时候,做为大唐一统天下的主力李世民,与世家大族的关系颇为暧昧。 到了李渊称帝立李建成为太子之后,李世民与世家大族的蜜月期便宣告结束,并在短时间内关系急速下滑至冰点。 直到李世民在武德九年发动玄武门之变,杀了当太子的大哥李建成,射死李建成的铁杆小弟李元吉。 又一脚把老爹踹下皇位,世家大族的态度又开始摇摆不定。 张拯从来不怀疑世家大族手里有大量的粮食,因为张拯的家族,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敦煌张氏,也属于世家大族的行列。 只不过敦煌张氏因为张公谨这一支的原因,一向与李世民共同进退,而张氏本家手里有多少粮食,张拯非常清楚。 所以张拯是真的很好奇,李世民用什么办法能从世家大族手里弄来他们视为命根子的粮食。 “小孩子家家的,社会上的事情少打听。” 张公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咦,老爹你也是穿越来的?” 张拯愕然,这句话好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什么穿越,乱七八糟的。” 张拯抬头望天。 张公谨想了想,还是决定叮嘱一下这个孽子,有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能掺合的。 语重心长的说道:“陛下去哪筹粮你就不用管了,也不要去打听,以你的年纪,这些事情还不是你能掺合的。 今天你也算在陛下面前露了一个脸,将来老子在运作一下,给你搏一个敞亮的前程不成问题。 所以,管好你的嘴,今天的事情不要到处去到处乱说,包括你猜测的那些,世界上不只你一个聪明人。” “老爹,您看我像傻子吗?” 张拯白了喋喋不休的张公瑾一眼,撇了撇嘴说道。 “孽子,你什么态度?”张公谨怒道。 “啧,瞧瞧您这谨小慎微的样子,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混到这个国公的。 看看人家程老……咳老伯伯,同样是国公,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啧……” 张拯继续拱火,嫌弃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 张公谨气得脸色通红,仰天长啸一阵: “哇哈哈哈,孽子,找死!” 见老爹已经到了临界点,看来是不能在撩拨了,张拯当即决定,脚底抹油,开溜。 头一低,躲过老爹踹来的黑脚,拔腿就跑。 一路跑到朱雀大街,转头四处看了看。 张拯决定不回家了,免得被老爹打死,找个地方先避避风头先。 再说,哪有纨绔天天待家里的,带着恶奴欺行霸市调戏良家妇女才是纨绔的正确打开方式好么。 然后随便找了个看着顺眼的宅子大步踏了进去。 门房只是看了一眼张拯便躬身道:“张少郎君来了!” 显然对来者已经见怪不怪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听说张贤侄来了?” 张拯人还没有走到前堂,便听得一阵粗犷的笑声。 “卧槽,大事不妙,刚下好像没看清牌匾。” 张拯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转身便走。 还没等抬脚,突然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已经双脚离地凌空而起。 “哇哈哈哈哈哈,贤侄来看俺老程也不说一声。 咦,空手来的?啧,没个礼数。 罢了,看在俺老程昨日刚承了你一份人情的份上,便不与你计较了,上宴!” 一个大嗓门在张拯耳边吼道,震得张拯耳边嗡嗡作响。 “放手,程伯伯放手,小子走错门了,小子是打算去牛伯伯府上拜访的。 真的走错门了,程伯伯快放手。” 张拯捂着脸喊道。 好羞耻的姿势啊,为什么每次遇见程老匹夫都会被他以这种羞耻的姿势提着? 张拯只觉得今天流年不利。 “牛进达那老匹夫有什么好看的,贤侄莫要胡说,快来与俺老程痛饮。” 程咬金一边说着一边像拎咸鱼似的提着张拯大步进了前堂。 “去把处默,处亮,处弼那几个混小子叫来,就说张贤侄到了,叫他们喝酒。” 程咬金吩咐道。 然后程府的下人便将装着各种肉的大盆流水一般抬了上来,菜式尽显粗犷。 颇具程府风格,与程咬金的老脸一模一样。 不一会儿,堂内便出现了三个小了一号的程咬金,三人一脸惊喜的喊道:“拯哥儿。” 张拯一扶额,得,今天算是进了龙潭虎穴。 “哇哈哈哈哈哈,贤侄莫要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说起来俺老程昨天承了你一个大人情。 这会儿俺老程家筹粮的商队估摸着已经出了京畿地界。老夫敬你一杯,权当感谢了!” 程咬金说着便将一樽足足装有五两酒浆的大耳青铜漆杯递到了张拯嘴边。 见张拯牙关紧咬,硬是捏着张拯的腮帮子将杯里的酒一滴不剩的灌进了张拯的嘴里,呛得张拯面色潮红。 然后又是一阵“哇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对张拯说道: “你这个娃儿,硬是要得,五两多的酒说喝酒喝,脸色都不变一下,比你爹爽快!” 气得张拯恨不得揪着他的衣领左右开弓狂扇他几百个大逼兜。 内心不住的骂娘 “程老匹夫,尔母婢也,那是老子要喝的吗,那是老子要喝的吗?那他妈是你灌的!” 龙潭虎穴,龙潭虎穴啊~ 第十四章 冤家路窄 不知道被程咬金灌了多少酒,等张拯从程府逃出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太阳依旧明晃晃的挂在天空,炎热的天气使得整个长安都变成白蒙蒙的一片。 居住在长安城的百姓这会儿都闭门不出在家纳凉。 宽阔的街道显得非常空旷,浑然不见史书上那个人流熙攘车马潇潇的长安的热闹景象。 就连巡街的武侯,也不知道跑去哪里躲懒去了。 程处默程处亮程处弼三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家里溜了出来,程府的亲卫远远的跟在三人后面,时刻保护着三人的安危。 程家兄弟三人快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张拯,原来是程咬金喝多了,非要在府里舞槊,兄弟三人为了小命着想,才偷偷找了个机会跑出来。 明明是大热天的,但张拯一想到程咬金喝醉之后舞槊的样子,顿时吓得一头冷汗。 四人像是落了难的兄弟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被太阳烤得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吧唧的。 “什么鬼天气,好热啊~”程处默将衣领拉开止不住的用手狂扇着风,露出胸前一撮胸毛。 “要是有冰就好了。”程处亮附和道。 而张拯却感觉到一阵尿意袭来,肚子涨得难受。 虽然说唐朝的酒度数不高,但是度数再低那也是酒,涨肚子不说。 再加上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晒着,仿佛中了暑似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张拯连忙在路边找了个植被茂盛的草丛钻了进去。 程家三兄弟也跟着张拯跑进草丛,四人悉悉索索的掀起袍子开始放水,异口同声的发出一声“吁”显得非常舒爽。 “哇哈哈哈哈,还是我尿得最远。”张拯一阵怪笑道。 “拯哥儿你耍诈,哪有到处乱甩的。”程处默传来不服的叫声。 “滚远,你尿我鞋上了……” …… 放完水的四人破天荒的恢复了一些活力。 “这么热的天,不如去游水吧。”张拯提议道。 “游水,去哪里游啊?”程处亮问道。 老三程处弼撇了撇嘴说道:“河边太远了,这么热我可不想出城。” 程处默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去曲江池吧。” 张拯想了想说道:“那就曲江池,吩咐几个亲卫去把弟兄们都叫来。” 程处默招手叫来领头的那个部曲,让他们去各家府上喊人。 并嘱咐道:“让他们带上酒菜,家里还有冰的再顺点冰带着。” …… 没过一会,各家纨绔便带着一干爪牙汇入了张拯四人的队伍。 一听说张拯要带着他们去曲江池游水全都高兴得发出嗷嗷的怪叫,他们同样被这鬼天气热得够呛。 “哪位哥哥带冰了,快给我来一块续续命。”程处默见和几人关系不错的人都到齐了连忙说道。 “我带了。”长孙家的老二长孙涣见程处默被热得跟条狗似的张着嘴伸着舌头哈气。 连忙让部曲递上冰块朝程处默嘴里丢了一块。 “我也要,我也要……” 一众纨绔嘻嘻哈哈的分食着长孙涣带来的冰块,嘴里传出嘎吱嘎吱的咀嚼声,欢声笑语倒是为寂静的长安增添了几丝人气。 然后众人便摩拳擦掌的离开了朱雀大街,领着随身的亲卫部曲浩浩荡荡的朝着长安城东南角的曲江池开去。 曲江池因水流曲折而得名于唐长安城东南角。 秦代称州市,秦始皇在此修建离宫宜春院。汉武帝将曲江列为皇家园圃,修建离宫称宜春苑。 隋朝修建大兴城,曲江被纳入城市轮廓,更名为芙蓉池。到了唐朝建立,又改名为曲江池,是京华著名的旅游胜地。 后世的唐明皇每年都会在这里举行两次宴会。 进士考试结束后,他们成群结队地在曲江举行宴会、饮酒和娱乐,即曲江饮酒,是长安八大景点之一。 曲江池,兴秦汉,盛隋唐,历时千年,是中国古代风景园林的经典。 …… 众人离开朱雀大街到达安仁坊时,打马走在最前面房遗爱突然对着众人说道: “咦,兄弟们,你们看,那几个人是不是昨天高昌国主的侍卫?” 安仁坊正是四方馆所在地,四方馆乃是大唐接待各国使节的居所,相当于后世的某某国驻华大使馆。 但与后世不同的是,后世的大使馆分列在城市各处,而大唐,只有四方馆这一处。 所有前来大唐朝贡拜访的使节全都居住在位于长安安仁坊的四方馆内。 众人定睛一看 “嘿,还真是。” 昨天被张拯一鞭子抽咋脸上的那个侍卫长赫然在列,脸上的鞭痕还未消下去呢。 而那高昌国主的侍卫长,此时也发现了迎面而来的张拯等人。 仔细一看,竟是昨日在长安城外结怨的那几个少年。 见那几个少年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百来号亲卫部曲,顿时大惊失色,还以为是张拯等人依旧咽不下昨日被他们驱赶的那口气。 几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其中一个侍卫连忙向四方馆内跑去。 留下脸上被张拯抽了一鞭子的那个侍卫长和几个侍卫面对张拯等人。 “哇哈哈哈哈哈,还真是冤家路窄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哇。” 张拯等人走近了,程处默狞笑着看着那侍卫长说道。 而那侍卫长,见众人目标明确的向他走来,早就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昨日进入长安后,他便打听清楚了那些少年的来路,越是打听越是心惊。 本身昨日就是自己驱赶他人无理在先,再加上后来打听清楚了那些少年的背景,内心顿时后悔得无以复加。 到不是怕张拯等人来寻他麻烦,自己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就死了,主要还是怕牵连到自己的主子高昌国主鞠文泰。 毕竟这些少年全都来头惊人,身后可以说是站着大半个大唐的勋贵。所以这高昌国主的侍卫长内心是既悔又惊。 “下国高昌左卫将军张欢见过各位大唐上国小公爷!” 见众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那高昌国主的侍卫长不得不硬着头皮朝众人拱手行礼道。 “咦,不嚣张了?”程处默骑着马绕着张欢走了几圈嘴里啧啧说道。 “哟,还是位将军呢。”长孙涣惊呼道,惹来众纨绔的一阵哄笑。 第十五章 嚣张跋扈 “你昨天那股子颐指气使的神气呢?”众纨绔围着那张欢调笑道,像是把张欢当成了一件玩物。 “是,下臣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众位小公爷,下臣知错。” 见此情景,高昌国主的侍卫长张欢内心气愤不已,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只得咬着腮帮子服软道。 “昨日你们人多势众,我们兄弟只得暂避锋芒,但是今天嘛……” 张拯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 昨日里自己心里挂念着蝗灾的事情,轻飘飘的抽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卫一鞭子就放过了他。 不曾想今日又又遇见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冤家路窄。” 一众纨绔在长安从小就是无法无天嚣张惯了的,昨日里竟然被一个撮尔小国的劳什子将军呵斥驱赶。 可谓是纨绔生涯里的极大屈辱,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 虽然昨日众人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张拯突然有事情要办,但传出去在他人眼里可不就是被人家人多吓跑了吗。 “是,下臣知错,认打认罚绝无怨言,还请各位小公爷不要牵连我家国主。” 那张欢情知此事恐怕不能善了,只能哀求众人不要迁怒高昌国主。 而众纨绔听得张欢服软,又听张拯这么一说,哪里还能忍得住气。 “揍他狗日的!”程处亮喊道。 张拯摸着下巴说对张欢说道:“你也看见了,今天是我们人多势众,不揍你一顿恐怕说不过去。” 张拯一副以多欺少恃强凌弱是理所当然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 然后朝着众纨绔一挥手:“别闹出人命!” 众纨绔见张拯下令了,翻身下马对着张欢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而那张欢也是硬气,任凭众纨绔的拳脚落在身上,愣是蹲在地上抱着头一声不吭。 众纨绔怒及,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原本只想给他个教训。 既然这厮在这里装劳什子硬汉,那必须要打得他妈妈都不认识他。 一众纨绔暗暗加众了几分力道。 张拯并未出手,只是冷眼旁观,老实说张拯其实懒得计较这些事情。 只是自己此时身为一众纨绔的领头羊,有些话不得不说,有事情不得不做。 见那张欢不论众纨绔怎样拳打脚踢,愣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心里顿时多了几分赞赏,内心赞叹道:“好一条汉子。” …… “住手,快住手!”就在众纨绔打得兴起之时,四方馆内突然传出两声气急败坏的声音。 随后两位礼部的官员便随着高昌国主鞠文泰一桶踏出了四方馆的大门。 那高昌国主鞠文泰定睛一看,见自己的侍卫长被一群人围殴。 打得不成人形,顿时目眦欲裂,心里又气又怒。 连忙出声阻止,呵斥道:“住手,何方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殴打使节,还有没有王法了?” “住手,几位小郎君快住手。” 而那两位礼部的官员,一眼就认出来当街行凶者竟是各位国公的公子,急忙气急败坏的出声阻止。 张拯见正主出来了,又见张欢已经被众人揍得不成人形。 心里想道:“差不多了,再揍就出人命了。” 然后对着众人说道:“行了,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就把人打死了。” 一众纨绔听得张拯出声制止,意犹未尽的甩了甩手。 那两位礼部的官员,见一众纨绔终于停下了黑手,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也不去管那高昌国主被揍得奄奄一息的侍卫,忙神情谄媚朝着一众纨绔走来。 “哎呀,何至于此,几位小郎君,何至于此呀。”两位官员开口说道。 一众纨绔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并未搭话,也不屑于出声解释。 高昌国主见一众纨绔停手,连忙一个箭步冲到张欢身前,双手托起奄奄一息的侍卫长。 神情极尽愤怒,咬着牙说道:“张将军,你放心,本王必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便将张欢平躺着放到地上,正欲起身与张拯等人理论,却被张欢一把抓住了手。 “王上,不可。”张欢虚弱的声音传来,嘴里吐出一口献血。 眼睁睁的看着张拯等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鞠文泰愤怒的咆哮道:“啊~贼子,我必不与尔等干休。” 放完了狠话,见两位侍卫扶起了虚弱的张欢。理也不理那两个口道“国主息怒”的礼部官员。 冷哼一声带着侍卫拂袖而去,显然心中已经怒及。 …… 张拯率领着程处默房遗爱长孙涣一干人等依照原计划而行,依旧朝着曲江池打马而去。 对揍了一国之主的侍卫长的事情毫不在意,仿佛只是出行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对于一众纨绔而言,一个撮尔小国的使节罢了,揍了就揍了。 这些年揍的异国猢狲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就习惯了。 最多就是回去被训斥一顿,然后便不了了之。 张拯则更不在意,打了高昌国主的侍卫而已,又不是打了高昌国主,能有什么后果。 …… 而鞠文泰,进入四方馆内之后,先是招来随侍的御医为张欢整治伤势。 听随行的御医说道张欢可能伤及了内腑,便阴沉着脸召见了随侍来唐的文武大臣。 随侍的高昌文武大臣见国主脸色难看,又见躺在一边奄奄一息的左卫将军高欢,顿时大惊失色。 七嘴八舌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在听说是一众大唐国公家的孩子将张欢打成这幅模样之后。 一个个脸色像是吃了黄连的哑巴,苦着老脸争论起来。 有的说是张欢有错在先,此时不宜大张旗鼓的计较。 也有与张欢交好的大臣愤怒至极吼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扬言定要去太极宫找大唐皇帝陛下讨个说法。 “哼,都给我闭嘴。” 见随侍的大臣吵吵嚷嚷不成体统,高昌国主鞠文泰阴沉着脸怒哼了一声,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桌子上。 随侍的文武大臣见鞠文泰发怒,被吓了一跳,尽皆安静下来用眼神交流着。 “本王,要进宫告状!” …… 而张拯一群人,经历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过后,终于在半个时辰后赶到了曲江池。 却在曲江池门口碰了个钉子,被人拦了下来。 守在曲江池门口的侍卫言道:“今日曲江池已经被贵人承包,不对外开放。” 一众纨绔顿时大怒,难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再说,什么贵人能贵得过我们兄弟? 第十六章 两个坏人 一众纨绔怒了,简直就是笑话。 放眼整个大唐,纨绔们虽然只是一群没有什么权力的官二代。 但是要论起身份来,哪一个身后站着的不是当朝一等一的权贵。 就今日这个阵容,当朝顶尖权贵家的子弟几乎来了一小半 除了皇帝陛下与长孙皇后亲至,哪怕包下园子的是一位亲王也得掂量掂量众纨绔身后的能量。 两天,连续两次被不同的侍卫驱赶。 昨天是高昌国主,今天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所谓的贵人。 终于点爆了一众纨绔内心的怒火。 难道这个月的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 “今日这曲江池,我们兄弟还非进不可了!” 李怀仁走道众人前面对着那几个拦路的侍卫说道。 在场的众人里,单论身份,以李怀仁出身最为显赫。 乃是宗室名将河间郡王李孝恭的次子。 李孝恭何许人也。 李渊堂侄,李世民堂兄,西魏八拄国之一李虎的曾孙,隋朝右领军将军李安之子。 以经略巴蜀,俘获朱粲。灭萧铣,平灭辅公祐,平定江南的赫赫战功获封河间郡王。 “把他们腿打断丢到一边去。” 李怀仁指了指面前拦路的侍卫,对身后跟随的各家亲卫部曲下令道。 “慢着,我们乃是申国公府的人,你们……” 那几个拦路的侍卫见一众纨绔似乎真的打算对他们下毒手,连忙自报家门。 其中一个侍卫悄悄从后面溜走,看来是去找主子报信去了。 可惜,一众纨绔才懒得管他们到底是谁家府上,只想先把心头的恶气出了再说。 “上啊,愣着干嘛!” 一干亲卫部曲得了令,一拥而上如潮水一般淹没了那两个刚才还神情冷傲的侍卫。 曲江池门口响起了阵阵惨叫声。 …… 就在众纨绔还没尽兴之时。 “住手!”一声暴喝吸引众纨绔了的目光。 高真行今日带人封了曲江池,正是为了邀请汉王李元昌饮宴。 两人一人搂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娇俏佳人,觥筹交错之间也不忘对怀里的美人信手揉弄一番。 弄得两位美人已经香汗淋漓眼色朦胧,紧咬着嘴唇不时的发出嘤咛的哼哼声。 忽然听得侍卫来禀竟敢有人来砸自己的场子,心里顿时火起。 一把推开怀里二八年华的娇俏佳人,向李元昌告了声罪。 匆匆忙忙的朝着曲江池门口一路小跑而来,而待他到曲江池门口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刚出声制止就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盯上了自己,这才看清楚不远处站着的一众纨绔,领头的正是张拯。 不由得声势一弱道:“张拯,我与你等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带人打我侍卫,踢我场子,欲要何为?” “哟呵,老熟人了,原来是高家的犬子,我道是什么贵人敢拦我们兄弟的路呢?” 张拯看着眼前气声势稍弱的高真行,戏谑道。 高真行,申国公高士廉第四子,与张拯一样都是家中幼子。 不过与张拯不同,高真行其人品行颇为不堪,性格极其残忍暴虐。 十一岁时便将房中侍女用残忍的手段凌虐至死。 将活人投入装有猛虎与熊罴的笼子里,看活人与老虎熊罴厮杀,只是高真行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爱好。 高真行此人,用四个字就能概括: “一个坏人。” 如果说张拯等一干纨绔子弟是一群没长大的树苗,最多也就是闯闯不大不小的祸。 将长安城闹得鸡犬不宁,给伟大的李二陛下添添乱子。 那么高真行就是长歪了的树,需要用刀砍掉的那种。 其残忍暴虐的手段连太极宫里的李二陛下都看不下去。 曾经亲自出手用随身的剑鞘打断了高真行的一条腿,并勒令申国公高士廉严加管教。 而真要论起来,高真行与李二的其实关系还不浅。 申国公高士廉是长孙无忌和长孙皇后的舅舅,长孙兄妹二人年幼时父母早亡,于是兄妹二人便被族人赶出了长孙家。 是作为舅舅的高士廉将长孙兄妹接到了高家亲自抚养,将哥哥长孙无忌培养成了帝国宰相,妹妹观音婢培养成了帝国皇后。 所以论起来,依照长孙家这边的关系,李世民还要叫高真行一声表弟。 可惜高真行其人品行过于恶劣,就连与张拯同行的长孙涣都瞧不上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表舅。 所以张拯才会戏称高真行是高家的犬子。 可能是培养长孙兄妹花光了高士廉所有运气,所以在教育亲儿子的问题上便显得非常失败。 “张拯,还不叫你的人停手?” 高真行看着张拯戏谑的目光,惊怒道。 做纨绔的出来混,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脸面,说到一定要做到。 说打断腿,那就肯定要打断腿,不可能打折扣。 各家的亲卫部曲都是军阵上退下来的人,一丝不苟的执行着李怀仁的命令。 直到完全确认那两人的双腿都已经被打断,才在张拯的示意下如潮水一般退到众人身后。 高真行见自己的侍卫躺在自己的脚下奄奄一息,眼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脸上挂着狰狞的表情,眼珠子通红。 “好,好,好,张拯,尔母婢也,我草你姥姥。” 气得连说三个好字。 “啧,嘴真臭。” 张拯闻言脸色一冷,众纨绔听见也是脸色不善,纷纷开始摩拳擦掌。 就等着张拯一声令下,便欲出手将高真行打个半身不遂。 就在这时,曲江池大门内哗啦啦涌出一大票人与张拯等人对峙起来。 原来是汉王李元昌半天不见高真行回来,便打算出来瞧瞧怎么回事儿。 他一动,散落在曲江池各处申国公府的侍卫和汉王府上的亲卫也全都应声而动。 “怎么回事?” 李元昌看着高真行脚下的侍卫,顺着高真行仇恨的的眼神看过去,顿时发了不远处的张拯一群人。 “哟,还有一个贵人啊,原来是汉王殿下。”张拯咂摸道。 李元昌是李世民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可惜此人品行同样恶劣。 在封地上时欺民圈地,大肆捞钱,挥霍无度,也没少被李世民训斥殴打。 与高真行可谓是一丘之貉,两人并排站在一起,用四个字就可以形容: “两个坏人。” “谁干的?” 李元昌脸色不善的问道。 “我!” 李怀仁朝前踏出一步,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脸,应声道。 第十七章 拳打亲王 “怀仁贤侄?” 李元昌见李怀仁站了出来。 不善的目光顿时从张拯脸上移到李怀仁身上。 “谁是你的贤侄。” 李怀仁不爽的说道,看李元昌的眼神满是嫌弃。 李元昌怒了。 一个小辈,竟然用像是看着一坨狗屎的眼神看着自己,看来今天自己必须教教他怎么尊敬长辈。 “怎么跟长辈说话呢,你父亲难道没教过你对待长辈要尊敬吗?”李元昌语气不善的说道。 “你也配做长辈?”李怀仁更不爽,一个与自己同龄的人开口长辈闭口长辈,还敢拿他父亲来压他。 “找死,今天我就替你父亲管教一下你,教教你怎么做人。” 李元昌大怒。 张拯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眼看场面就要变成李怀仁和李元昌二人打嘴炮的口嗨现场。 对着不远处眼珠子通红的高真行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还打不打,不打赶紧把你的人带着滚,曲江池今天我和弟兄们征用了。” 高真行闻言恶狠狠的瞪了张拯一眼,拉着骂骂咧咧的李元昌就退到了一众侍卫的身后。 开口对申国公府的侍卫和李元昌的亲卫下令道: “把他们的腿打断,他们怎么动的手,你们就怎么动手。” 李元昌的亲卫头领闻言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询问的目光递向了暴怒之中的李元昌。 李元昌被李怀仁气得一肚子火,见亲卫首领迟疑。 一脚踹到那侍卫头领的屁股上,骂骂咧咧的说道:“还愣着干嘛,动手啊。” 那侍卫头领见李元昌发话,心下一狠,也顾不得有什么后果了,对着一众汉王府的亲卫道: “上!” 而高真行从申国公府带了的侍卫,见两位袍泽被对面的人打成这副模样。 又听得高真行的命令,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心中的怒火,嗷嗷叫着向张拯等人冲了过去。 “哎,这两日还真是诸事不宜啊!” 张拯摇了摇头,连忙拉着还在自顾自喋喋不休问候着李元昌的李怀仁朝后面退去。 一众纨绔有学有样,退到了张拯身后。 然后,两党人的亲卫部曲便像两股潮水一般,狠狠的撞到了一起,溅起无数的水花。 打架这种事儿呢,纨绔们当然是不必亲自下场的,不然带部曲的意义何在。 张拯等人与对面的高真行李元昌两人便矗立着,看着两方的人马由冲阵的厮杀逐渐变成两百人的乱斗。 然后双方大眼瞪着小眼,目光不善的盯着对方。 李元昌依然止不住的喝骂着,除了扬言要替李怀仁他爹李孝恭管教李怀仁。 还问候了一众纨绔的女性先人,惹得众纨绔尽皆对他怒目而视。 而乱军阵中,由于人太多,又没有统一的服样。 更不敢用兵器,一时间也是难分敌我,不时传出阵阵惨叫。 毕竟打群架是一回事儿,而械斗,就是另一码事儿了。 “很无聊啊。” 张拯看着眼前惨烈的斗殴场面,脑海里却如是想道。 “要不要把汉王李元昌给揍一顿,这货嘴很贱啊。” 如果打了李元昌会有什么后果?应该没什么后果吧。 听说李二很不待见他。张拯摸了摸下巴想道。 而站在众人对面的李元昌,心里突然悸动了一下,身上顿时冒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但是嘴上依然不停的问候着张拯等人的八辈祖宗。 “管他什么后果呢,先揍了再说。” 张拯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家伙嘴实在太臭了。 见一众纨绔脸上都不太好看,张拯低声道: “兄弟们,李元昌嘴太臭了,我忍不了了,你们能忍吗?” “忍不了,小爷早就想揍他了。”程处默听张拯这么说,一脸不爽的说道。 “就是,我也忍不了了。”李怀仁叫嚣得最激烈。 “我也忍不下去了。” “我也是!” 一众纨绔异口同声的说道。 “好,那我们干票大的,揍他驴草的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以后遇见我们兄弟都绕道走。” 张拯说道。 然后一众纨绔摩拳擦掌,绕过了正在混战的两方人马,朝李元昌和高真行两人冲了过去。 高真行见张拯等人狞笑着朝自己奔来,心里头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要糟!” 然后拉着还没骂过瘾的李元昌撒丫子就跑,嘴上吼道:“护驾,护驾!” 李元昌回过神来,见一众纨绔朝自己冲了过来,吓得亡魂大冒。 “贼子,敢尔!” 李元昌的亲卫头子用余光一瞟,见一众纨绔直奔李元昌而去,心尖一颤。 “这群人是真敢下手啊,他们怎么敢的啊?” 连忙厉声大叫道:“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可惜,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却毫无办法。 因为就在他分神的时候,突然感觉下体一阵刺痛,不知道是谁对他下了黑脚。 然后身体如弓虾一般,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混战场上类似的场景还有很多,几百人打起群架来,敌我难分。 根本分不出多余的人手,解救李元昌高真行两人于倒悬。 而李元昌高真行两人,小小年纪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又怎么能逃得出一众每天上蹿下跳,未曾一日断过打熬身体的纨绔的毒手呢。 所以毫无悬念的,两人刚逃出去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便被众人追上。 张拯一个跳跃,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倒了李元昌。 而高真行则被程处默一个扫堂腿扫得双脚失去了重心,身体往前一倒,脸先着地摔了一个狗吃屎。 还不忘扭过头一看,见李元昌被张拯压在身下,惊怒到:“张拯,你敢公然殴打亲王?” 张拯看了一眼大惊失色的李元昌,早已不复刚才那副要替李孝恭教李怀仁做人的傲然嘴脸。 狞笑着说道:“老子就让你看看,老子到底敢不敢?” 然后照着李元昌的脸上就是一拳。 “啊~,贼子,敢尔!” 李元昌嘴里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紧接着,张拯如同雨点一般的拳头便落在了李元昌身上。 其他纨绔见张拯勇猛如斯,不甘落于人后,对着两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不知道挨了多少黑脚,众纨绔也打得累了,李元昌高真行两人的惨叫声才逐渐停了下来。 “服不服!”张拯揪着李元昌的衣领问道。 李元昌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痛得涕泪横流。 闻声惊叫道:“别打了,服了,本王服了!” 第十八章 敲诈勒索 听得李元昌服软,张拯嘿嘿一笑。 那边的高真行,同样已经被一众纨绔打得不成人形。 不远处的混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张拯和李怀仁程处默等人的亲卫大获全胜。 所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李元昌的亲卫和高家的侍卫见主子已经落到张拯等人手里,心中越发投鼠忌器。 而张拯等人的亲卫,看见自家小郎君如此勇猛,自然气势如虹。 几人像拖死狗一般揪着衣领将李元昌和高真行拖回了曲江池大门口。 “今日我们申国公府认栽了,还请张少郎君放了我家四少郎。” 高真行的侍卫首领捂着裆部一瘸一拐的走到一众纨绔近前,硬着头皮对张拯说道。 “也请放了我家王爷。”李元昌的亲卫首领对着一众纨绔怒目相向。 却也不敢放什么狠话,生怕刺激到张拯,再给李元昌来上一下狠的。 见高真行和李元昌尽皆鼻青脸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两人的侍卫头领情知自己今日没能护住高真行和李元昌,回头恐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几人今日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但是架打完了,一点利益都没有得到,这可不符合张拯的性格。 “自己现在可是穷得一批,张府的钱全都拿去买粮食了,反正仇已经结道这个份上,也不差敲诈勒索这一项了。” 张拯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放了他们,也不是不可以。” 张拯对着两人的侍卫朗声道。 两人的亲卫头领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但是,今日我们兄弟大张旗鼓的来到曲江池,难道就为了揍你们主子一顿?这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张拯话音一转。 两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早就听说张家这位小郎君一向无法无天性格混账,这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这么说,张少郎是不肯放人?” 李元昌的亲卫首领急了。 听到张拯这么说,忍不住抬起头来对着张拯等人露出了仇恨的目光。 “还请张少郎划下道来。” 高真行的侍卫首领连忙拉了李元昌的侍卫首领一下,示意他别冲动。 “让申国公府和汉王府拿钱来赎人吧,高真行一千贯,汉王殿下嘛,两千贯,什么时候钱到了,什么时候放人。” “什么?”两人听见张拯的话惊怒道。 “张少郎,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高真行的侍卫首领阴沉着脸对张拯说道。 “哟嚯,还敢威胁本公子?” 张拯伸出小拇指挖了挖鼻孔,对着一众纨绔投去了一个眼神。 程处默和李怀仁看着张拯的表情,摩拳擦掌的走到李元昌和高真行两人身前。 “啊~,不要,别打我。”李元昌一看两人狞笑着就要对自己再下毒手,顿时哭了出来。 张拯示意程处默李怀仁先别动手,对着两人说道:“汉王殿下,高公子,你们觉得呢?” “给,要什么都给。” 李元昌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说道。 然后对亲卫喝骂道:“没听见他说的话吗?还不赶紧去。” 高真行脸色苍白,他倒是想硬气一下,可惜看见李元昌这么快就认怂了。 也哆哆嗦嗦的对着亲卫吩咐道:“听他的。” 两人侍卫头领一见主子都认怂了,心里同时浮现起一股哀其不幸的感受。 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安排人回府邸取钱。 ……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都目光。 不远处开来一队人马,铠甲的甲叶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 整齐的脚步声踏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这是,宿卫皇宫的禁军,飞骑?”李怀仁对众人解释道。 “皇宫的禁卫怎么会出现在曲江池,难道是冲我们来的?” 张拯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话音落下,“飞骑”禁卫已经在众人不远处列阵停下。 为首的禁军校尉看了一眼曲江池门口乱糟糟的场面,心中一阵嘀咕,什么情况? 又看见一众纨绔手里鼻青脸肿的提留着申国公府的公子,另一个好像是汉王殿下。 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这群混账,还真是无法无天了,连亲王都敢殴打。 李元昌见是宿卫皇宫的禁军,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嘶声裂肺的喊道:“救命啊~” 那校尉强压下内心的震惊,对李元昌的吼叫声充耳不闻。 走到张拯面前,确认了正主都在这。朗声道:“陛下口谕。” “呃,还真是冲着自己来的。” 张拯内心一阵嘀咕,什么情况? 与众人相视一眼,躬下身身子齐声道:“小子张拯,程处默,程处亮,李怀仁,长孙焕……聆听圣谕。” “混账,一群混账,无法无天了,给朕滚来皇宫。” 那禁军校尉面无表情的说完了李世民传递给众人的口谕。 对身后的禁军将士下令道:“来啊,全都绑了。” 程处默等人闻言,脸上露出不忿的表情。 作势就要反抗,还没等他们抱怨出来,张拯赶紧示意众人禁声。 反抗宫卫禁军,和造反无异。 于是,众人将亲卫部曲打发走,皆带着一脸不忿的表情,束手就擒。 …… “校尉,高家的小公子和汉王殿下怎么办?” 一个禁军见到被众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李元昌和高真行犯了难,对那领头的校尉请示道。 高昌国主状告的名单里可没有这两人。 “一齐绑了,拿进宫,交给陛下处置。” 那校尉沉吟了一下,看着明显刚斗殴完的两方人马,也是一阵头大。 “是!” 那禁军见校尉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丝毫不顾李元昌高真行两位痛得直抽抽的喝骂和哀求。 一丝不苟的将两人的手捆了起来,然后将以张拯为首的一众纨绔用绳子连成了一串。 张拯被绑着手走在最前面,高真行走在最后面。 两侧还有禁军护卫,一群人活像被压赴刑场即将处以极刑的死刑犯。 就这样一路从曲江池朝皇宫走去,一路上引起了不少长安人士的围观。 张拯内心暗暗叹了一口气。 哎,钱还没到手呢,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第十九章 为民除害 “陛下,皇兄,二哥,给臣弟做主哇~” 被串成一串的纨绔们一只脚刚踏进了甘露殿大门,突然一声哭嚎响彻了整座太极宫。 吓得龙椅上正在与高昌国主交谈的李二一激灵。 李二与鞠文泰一齐向大殿门口看去,一眼就看见了鼻青脸肿的李元昌。 正磕头如捣蒜的跪在大殿门口,嘴里一直喊着:“二哥,替臣弟做主!” 哭泣声声婉转哀怨,令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李二一愣,这是什么情况,他记得自己下令去拿的是张拯这群小混账。 为什么其中还有李元昌,他不是应该在封地吗? “元昌?”李二试探着问道。 “二哥,是我啊,是我,我是元昌。”李元昌听见李二叫他,抹了一把泪回答道。 “你不在封地待着,什么时候来长安的,还有,你这幅模样,怎么搞的?”李二疑惑的问道。 藩王没有皇帝敕令是不得归京的,而且李元昌这幅样子。 鼻青脸肿衣衫褴褛,怎么像是被谁打了一顿? “二哥,替我做主啊,臣弟现在这幅样子,全是拜他们所赐。 他们藐视皇家,公然殴打亲王,对臣悍然下如此毒手,将臣打成了这幅样子。” 李元昌伸出手指朝张拯等人指去,自动忽略了李二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安这个问题。 李二听见李元昌这么说,顺着李元昌指的方向看去,众纨绔脸上不忿的表情顿时映入眼帘。 看见这群混账,李二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特别是见张拯还一脸无辜的顶着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顺手就将面前几案上的镇纸朝张拯砸去。 怒道:“好一群混账东西,当街殴打高昌使节还不够,连亲王都敢打。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们是要造反吗?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张拯还纳闷呢,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被拿进宫来,一听李二这么说道,原来是高昌国主搞的鬼。 眼疾手快躲过了李二朝自己丢过来的镇纸,不躲真的会被砸死的。 抬起头瞪了一眼跪坐在一旁的鞠文泰。 而鞠文泰,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众将自己侍卫长打成重伤的纨绔。 “混账,还敢躲?” 李二咆哮道,见张拯躲过了自己随手丢出去的东西,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 接着又将几案上的砚台,狼毫一股脑的朝张拯砸去。 然后被张拯一一闪过。 “陛下息怒,小子知错!” 张拯见李二的几案上已经空无一物。 心里想着总不能把几案砸过来吧,上百斤呢。然后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嘴里认错道。 “你们,你们真是要把朕气死才甘心?”李世民愤怒的说道。 “小子不敢。” 众纨绔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们有什么不敢的?” 李世民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李元昌和高真行指着一众纨绔咆哮道。 众纨绔眼观鼻鼻观天,只是不断的重复着:“不敢,知错。” 此类毫无营养的废话。 李世民看着一众滚刀肉一般的纨绔,指了指众纨绔想再说点什么狠话。 但是心中气急,却是什么狠话也说不出口。只好重重的一甩袖子,鼻孔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哼!” 然后转头对着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看着李世民表演的鞠文泰说道: “鞠卿,伤你侍卫长的贼子全数在此,鞠卿欲如何处置?” 鞠文泰听李世民这一问,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之色。 起身拱手回答道:“下国臣属,怎敢处置上国公卿家的郎君,还请陛下做主。” 鞠文泰嘴上这么说道,张拯却眼尖的发现他脸上虽有惶恐之色。 眼睛里却是一片古井无波,对李世民却全无敬意。 “咦,鞠文泰这家伙,不做演员可惜了。”张拯心里嘀咕道。 李世民见鞠文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惶恐之色,伸手示意鞠文泰坐下。 然后温言安慰道:“鞠卿请安座,朕今日必然为你出了这口恶气。” “下臣惶恐。” 鞠文泰依言跪坐下来,嘴上说道惶恐,脸上又恢复了那般面无表情古井无波的神情。 “来啊,召宫城力士,将这些无法无天的混账拉出去,每人鞭挞十下!” 李世民对着前来缴令的那禁军校尉下令道。 校尉心里有点拿不准这些混账包不包括李元昌和高真行。 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陛下,这汉王殿下与高家四少郎……” “一齐拖出去,打!” 李世民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李元昌和高真行,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作为亲王未得长安谕令私下里偷偷回京,李世民问话时还敢避重就轻。 这顿毒打,李元昌以为他能逃得过? 而高真行,常年与李元昌混迹在一起。 两人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李元昌逃不过的毒打高真行又怎么可能逃得过。 就算打错了,那也是大快人心。 李元昌和高真行一听自己也要挨鞭子,顿时愣住了。 明明自己两人才是受害者啊,这幅悲惨的模样陛下难道看不见吗? “陛下,臣冤枉啊~” 高真行不敢反驳李二陛下的话,李元昌却紧紧的抓住大殿的门槛不愿意松手。 行刑的力士也急了,用力将李元昌拖出了大殿。 只在门槛上留下了几道指甲印,以及响彻了太极宫的喊冤声。 …… 没一会儿,大殿外面便响起了纨绔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这一日,太极宫内惨叫声不绝于耳,犹如杀猪现场。 纨绔们在挨了一顿鞭子之后,算是与鞠文泰彻底结下了这个梁子。 而高真行与李元昌。 除了痛恨张拯等人,心里也记恨上了这位只见过一面却害得他们不得不以受害者身份挨了打的高昌国主。 …… 一个时辰后,一众纨绔露出皮开肉绽的屁股被宫城的禁军一路招摇过市的抬回了各家府门。 一个时辰前,被串成一串的纨绔们走着进入皇宫,却在一个时辰后被抬出了皇宫。 这个消息火速占据了长安八卦头条,引起了长安各界人士的围观和讨论。 据说有不少人看见纨绔们被打得皮开肉绽时当场喜极而泣,二后弹冠相庆。 大肆赞扬李二陛下英明神武,为民除害委实大快人心,场面蔚为壮观。 第二十章 封官许爵 此时的张拯正趴在床上撅着屁股,母亲元氏正一脸无奈的给他屁股上的伤口上药。 丫鬟绿裳在一旁站着,看着张拯屁股上皮肉外翻的伤口。 圆圆的小脸气耸耸的,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抽泣道:“那些人真坏,把小郎打成这个样子,小郎又没做错什么。” “死丫头,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心疼本公子。”张拯见这小丫鬟如此蠢萌可爱的样子,强忍着痛回了一句。 李二这一顿鞭子抽得是真瓷实,一点折扣都不带打的。 宫中训马的皮鞭,抽在人身上,霎时就能抽出一道血痕。 何况是十鞭子抽在同一个地方,那种钻心的疼痛让张拯额头冷汗直冒。 元氏见张拯还有心情和丫鬟调笑,上药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 “嘶,轻点儿,疼!”张拯看了一眼满脸无奈的老娘,龇牙咧嘴的说道。 “你这个小兔崽子,知道疼还去闯那么多祸。”元氏一听,眉毛一抬,厉声说道。 “我哪知道那高昌国的国主那么不讲规矩,不就是揍了他的侍卫而已,竟然跑去陛下那告状,忒不要脸了。”张拯叫屈道,提起高昌国主,顿时咬牙切齿。 “还敢顶嘴?”元氏抬手作势要打。 张拯生怕老娘再给自己可怜的屁股来上一下连忙服软道:“不敢不敢,孩儿知错。” “你这混账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那些番邦使者你打了也就打了,听说你还揍了汉王殿下,你也真敢下手,皇家的人也是你想揍就能揍的,这事儿,恐怕没完。”元氏忧心忡忡的的说道。 “是是是,孩儿知错了,以后不敢了。”张拯见老娘也是关心自己,只好随口敷衍道。 元氏见儿子还是一幅不以为意的神情,抬起手来,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忍心再给儿子千疮百孔的屁股来上一下。 朝着张拯头上就是一巴掌:“尾巴翘上天了,娘是管不了你了,等你伤好了,看你怎么过你爹那一关。” 张拯嘴一撇,心里嘀咕道:“老娘你才是最难搞的好吧,就老爹那智商,忽悠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简直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信手拈来轻松拿捏。” 不过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好应付道:“是,孩儿知错,爹他老人家要打要罚孩儿绝无怨言。” 母子俩一问一答,听着老娘的唠叨,张拯心里暖暖的。 就在这时,管家老周遣人来报,宫里有天使到来。 “天使,干嘛来的?”元氏看着张拯问道,张拯也是一头雾水。 这会儿老爹在左晓卫大营处理公务呢,有圣旨也应该送去左晓卫大营,怎么会来国公府? 母子两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先出去接圣旨。 绿裳替张拯换上了一套新的圆领长袍,然后与元氏扶着一瘸一拐的张拯来到前堂,管家老周早已摆下香案。 …… “天使到,邹国公幼子张拯接旨。” “咦,给我的?”张拯一愣,还以为是给老爹的圣旨,没想到是给自己的。 张拯想不明白,李二陛下到底有什么旨意给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卧槽,难道是刚才没抽尽兴?” “张郎君,愣着干嘛,还不跪下接旨?”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张拯散发的思维。 张拯定睛看去,只见来人面白无须,头戴乌璞,身穿宫城内侍特制的皂色圆领长袍,正笑意吟吟的站在香案后面盯着他看。 张拯看了一眼母亲,强忍着屁股传来的阵阵刺痛,领着国公府一干人等跪下,朗声道:“草民张拯接旨!” 那宦官见张拯跪下了,满意的点点头,从怀内掏出一卷黄绢,缓缓展开,用尖细的声音念道: “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今有良家子张拯,献策以政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兹特授尔开国渭南县男,食邑三百户,实食邑百户,恩荫宣德郎,太子侍读,不日入东宫伴太子读书。钦哉!” 那太监足足念了半柱香的时间,这封晦涩拗口难懂的圣旨听得张拯头昏脑涨。 这念的什么玩意儿,老实说,前面的张拯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是后面的张拯听懂了,爵封渭南县男,那什么食邑三百户之类的。 “咦,这就封爵了,以后咱也是有爵位的人了?”张拯心里一惊,然后狂喜,虽然只是一个末等男爵,但爵再小,那也是爵啊。 恩荫宣德郎的意思应该是指因为老爹的功劳太大,所以给儿子也封个官当当,就是不知道是几品官,以前没听说过大唐还有宣德郎这个官职啊。 慢着,太子侍读什么鬼,进宫陪太子读书?当太子的书童的意思吗? 张拯对着香案三跪九叩完毕,起身从那内侍手里接过圣旨。 “恭喜张少郎,贺喜张少郎,年纪轻轻爵封县男,他日列王封侯指日可待啊。”那内侍连连拱手作揖,一脸喜笑颜开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封爵的是他呢。 管家老周适时的递上一盘用红绸盖好的喜钱,对着那内侍说道:“得此佳讯,国公府上下喜不自胜,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内侍不要嫌弃。” “哈哈哈哈,不嫌弃,不嫌弃。多谢少郎君赏赐,哦,如今要叫爵爷了,多谢爵爷赏赐。”那内侍伸手接过管家老周手上的盘子。 对着张拯行了一礼,笑眯眯的说道:“咱家姓常,若是爵爷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咱家就要回宫复旨了。” “常内侍辛苦,只是如今在下身体有恙,不便相送,常内侍慢走。”张拯扭动着屁股强忍着疼痛对那内侍拱手说道。 “理解,理解,咱家告辞。”那内侍看了一眼张拯的屁股,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然后缓缓退了出去,直到退出了张府大门,才转身朝皇宫走去。 …… “小郎君封爵啦~”管家老周一声怪叫,整个国公府爆发出一阵欢天喜地的响动。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一副与有荣焉喜滋滋的表情,仿佛封爵的不是张拯而是他们。 “一个县男而已,至于么。”张拯心里乐开了话,嘴上却不屑的说道。 “话说,我屁股很痛啊。”可惜,整个张府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没有人理会张拯这位刚封完爵的当红炸子鸡爵爷。 “我儿,果然有本事,这就封爵啦。”元氏笑着想摸一下张拯的头顶,可惜张拯如今的身高今已经比元氏高了。 看见老娘的动作,张拯膝盖一弯,元氏的手掌刚好搭在张拯的头顶。 第二十一章 父子夜话 临近傍晚,邹国公张公瑾的的府上人声鼎沸一片灯火通明。 一众老将以李绩为首,下首跪坐着程咬金、牛进达、侯君集、薛万钧、薛万彻、还有异族将领阿史那社尔;契必何力…… 文官以房玄龄为首,旁边坐着长孙无忌、千古人镜魏徵,孔颖达,萧瑀等人。 两伙人泾渭分明端坐在邹国公府前堂,各人面前的几案上布满美食美酒。 武将那边交头接耳骂骂咧咧脏话连篇,不时爆发出阵阵豪迈的大笑。 文官这边则要矜持得多,众人小声的交谈着,听得一群武将满口污言秽语,忍不住朝武将那边瞥去一个嫌弃的眼神。 前堂内的景象只是今日占地巨大的国公府的一个小缩影。 除此之外,占地十余亩的国公府前院正摆满了流水的席面,但凡前来祝贺的宾客,皆在前院落座。 国公府门前的朱雀大街上一溜水的菜式连绵两里有余,四邻八舍的邻居,有的送上一筐鸡蛋祝贺张家小郎君爵封县男。 有的手里提一块自家腌的腊肉,有的手里捏着两只小鸡仔。 管家老周来者不拒,油光水滑的脸上满面红光,主家后辈能有出息,作为国公府元老的他怎能不高兴。 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一生,以及他的子子孙孙都是与邹国公府绑在一起的,主家越是显赫,他们的富贵就能连绵不绝。 “哎呀,这张家四郎如今只有十五岁吧,就封爵了,国公府又出了一位爵爷,了不得咧。” “张家四郎还是老汉看着长大咧,打小就灵醒,老汉早就知道张家四郎不可能是简单人物。” “我跟你们说,张四郎我小时候还抱过他呢,老汉刚接过来就往老汉胸前尿了一泡。现在想来,难怪,那小郎注定是要金銮殿上封侯拜相的,岂是老汉一届凡夫俗子能抱的,这一泡尿,不冤,真不冤呐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感谢各位高邻百忙之中能来为国公府小郎君祝贺,主家略备薄酒,还请各位高邻上座,大家吃好喝好。”管家老周听着乡邻们窃窃私语,笑得小舌头直打颤,对着前来恭贺的乡邻行了一礼高声说道。 …… 被巨大的牛油蜡烛照的恍如白昼的张府书房,一人扶着颌下长须临危正坐。 另一人趴在一块自西域波斯进口的纯绵羊毛以金线为骨手工编织而成的毛毯子上。不时伸出手扣一下剧痛的屁股。 临危正坐的人正是自左晓卫下差回府的当朝一品开国公张公瑾。 而趴在张公瑾对面的,自然就是造成今日国公府偌大场面的主角,刚升级为渭南县男的张拯张爵爷。 书房外的国公府人声鼎沸,而书房内的父子俩阴沉的脸色却与喜气洋洋的国公府格格不入。 “陛下突然给你封爵,这番举动恐怕另有深意。”张公瑾自沉思中醒来,对着面前的小儿子说道。 “孩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不,您一回来孩儿就赶紧来向您请教了嘛。”张拯撇了撇嘴说道。 这不是废话嘛,谁还不知道陛下另有深意,刚闯完祸被逮进宫揍了一顿,揍完才送到家,封爵的圣旨就紧随屁股后面而来。 这是什么,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吗? 张公瑾难得的无视了张拯无礼的态度,继续问道:“你与那高昌国主,是怎么结的怨?” “怎么结的怨,就那样啊,还能怎么结怨?”张拯白眼一翻。 张公瑾像是没看见张拯的白眼,自顾自的沉吟一番,开口说道:“不论你们怎么结的怨,从现在开始不得再与高昌来的人为难。明日为父亲自去拜访那高昌国主,替你向他赔罪。” “啊,赔罪,孩儿今日被陛下抽了一顿鞭子,赔罪就免了吧。何况那厮不过是遥远的西域一小国之主,父亲何必如此郑重。” 张拯一听就炸毛了,那厮害得自己今日被抽了一顿,一介小国罢了,父亲还要去和他赔罪,邹国公府什么时候这么没有排面了? 张公瑾摇了摇头,说道:“一个高昌国主自然不足为虑,但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为父怀疑高昌国主也好,你今日莫名其妙的封爵也好,或许只是陛下计划中的一环。” 张拯听父亲这么一说,心里悚然一惊,李二在布什么局? 要说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比起懵懂无知的张拯,沉浮宦海几十年的张公瑾对政治的风向变化,其敏锐的感知比张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在察觉出风向不对后,当即做出了最利于以后局势发展的决定。 “父亲也不知道陛下在布什么局?”张拯好奇的问道,要知道张公瑾可是李世民的铁杆心腹。 “有所猜测,但还不确定。”张公瑾眼神闪烁了一下,回答道。 “竟然连您也不知道?”张拯一懵,惊讶道。 “咱们这位陛下,胸有锦绣,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张公瑾缓缓说道。 “陛下还封了你一个官是吧?” “是,叫什么宣德郎,还有一个太子侍读不知道算不算官,老爹,咱大唐还宣德郎有这个官职吗,为何孩儿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有的,宣德郎,正七品文散官。”张公瑾点点头说道。 “文散官,咱家不是武将世家吗?为什么陛下会给我封一个文散官?”张拯好奇了,张公瑾官至左晓卫大将军,兼代州都督,不过代州都督却是遥领,不必去代州赴任。 可以说张家在大唐军队里的影响力本身就不一般,他的三个哥哥也是封的武职,怎么到自己就变成文官了? 张公瑾却没有解释,话音一转对着张拯说道:“这些事情你不用管了,静待陛下接下来的动作吧。” “是,孩儿明白。”老爹透露了这么多,张拯心里也有了一些猜测,只是不能当面问出自己的疑惑,便答应道。 “陛下既然特赐你太子侍读的荣耀,明日你便去东宫入上书房陪太子读书吧,其他的,万事有我。”张公瑾接着说道。 “啊,明日,可是我屁股很痛啊。”张拯一听这话,顿时不开心了,没看见自己屁股血肉模糊吗? “无妨,老夫遣人抬你去东宫便是。”张公瑾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毫不留情的对着张拯说道。 第二十二章 太子侍读 书房内的父子两人结束了今日的谈话。 张公瑾摆摆手,示意张拯可以出去了。 “孩儿告退。”张拯唤来两个小厮,将自己抬出了书房。 虽然屁股上的疼痛一直折磨着自己,但今日自己毕竟是整个国公府的主角,还是有必要去露个脸的。 不然前来祝贺的宾客大包小包朝着国公府送礼,却连张小爵爷的面都没见到,国公府岂不是很失礼。 “小侄见过李伯伯、程伯伯、牛伯伯、侯叔叔、房伯伯、长孙伯伯……请恕小侄失礼之罪,委实是刚被陛下抽了一顿,疼痛难当,所以不能全礼。”一通叔叔伯伯叫下来,张拯发现自己患上了脸盲的症状。 武将全都一脸横肉一嘴的胡子。文官全都衣冠楚楚仪态万千。 “哇哈哈哈,张拯贤侄,不就是一顿鞭子吗,何故作此小女儿姿态,快来与俺老程痛饮……”张拯只听见程咬金的大嗓门震得自己眼冒金星,然后身体一轻。 原本被两个下人用担架抬着的张拯已经被程咬金一把拎住后衣襟,提下了担架。 “程老匹夫,彼其娘之!”张拯内心暗骂一声。然后膝盖一软,被程咬金强行按了跪坐在他旁边。 屁股搭在脚跟上,痛得张拯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程老匹夫,你下手轻点儿。”文官那边,长孙无忌看着冷汗直流的张拯不满的呵斥了程咬金一声。 然后对着张拯露出一个笑眯眯的老脸,打趣道:“贤侄啊,我家那小混账今日与你在陛下那同样挨了鞭子,回去又被老夫揍了一顿,为何你今日封爵了,我家那小子却没甚动静,贤侄闲暇时去问问陛下可否?” “哈哈哈哈,是极,是极。还有老夫家的小子,贤侄改日也问问陛下。”听长孙无忌这么说,房玄龄哈哈一笑搭话道,其他被李二抽了鞭子的纨绔们的长辈也笑眯眯的附和道。 “咦,这俩老货,竟敢暗戳戳的给小爷挖坑。老阴比。”小爷为啥封爵别人不知道,房玄龄长孙无忌两人肯定是知道清清楚楚的,张拯内心琢磨道。 然后脸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回答道:“是,小侄改日若是再见到陛下,一定向陛下转述两位伯伯的话。” “咦?”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相视一笑,这小子,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了。 去问问陛下和转述两位伯伯的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区别。 但是仔细一琢磨,前面一句有让张拯去质问陛下的意思,被张拯这么一改,却变成了他们两人在质问陛下,张拯变成了一个传话的。 见张拯不好糊弄,房玄龄话音一转哈哈笑道:“哈哈哈哈,贤侄委实不错,年纪轻轻被陛下封了爵,年少有为啊,若是老夫家的孽子有贤侄一半的本事,老夫做梦都能笑醒。来,诸位,为张贤侄贺。” 众人一听,似笑非笑的举起了酒杯遥遥朝着张拯示意。 张拯连忙举起酒杯,惶恐道:“诸位叔叔伯伯折煞小子了,小子敬各位叔伯一杯,请酒。” 饮完一杯之后,将杯底往上一翻,朝众人示意一滴不剩。 “嘿,这俩老阴人。”听见长孙无忌这么说,程咬金不满的咕哝了一句。 然后伸手拍了拍张拯的肩膀,一脸感慨的说道:“贤侄确实不错,是个灵醒娃子。十五岁封爵,算是简在帝心了” 说完顿了顿,继续感慨道“你小子,只要将来不犯什么大错,锦绣前程可见一斑,与俺家三个不成器的小子多多来往。咱们将门一体,我们这些老家伙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程咬金这么一说,引来一众老将的附和:“没错,将来有事记得找我们这些老家伙,我们这些老家伙帮你出头。尤其是遇见一些阴阳怪气的家伙,我们帮你把他卵蛋给捏出来……” 听着一众老将的污言秽语,张拯小小的感动了一把,自己终究是出身将门,自出生那天就已经打上了将门的烙印,天然的就与这些老将更亲近一些。 “是,小子必然不辜负各位叔叔伯伯的期望。来,各位叔伯,请酒。” 与一众老狐狸们酒过三巡,张拯以不胜酒力的理由与众人告了声罪,然后着人抬出了前堂,接下来便是张公瑾的主场了。 老狐狸们专程来到张府,当然不是为了来贺张拯封爵,张拯不过是一个小辈而已。 县男的爵位在一众国公面前还上不得什么台面,也当不起一众大唐顶级权贵亲自屈身来贺。 所以,一众老狐狸对张拯的识情知趣感到非常满意。 等到张公瑾进入前堂,张府的亲卫便将张府前堂的大门紧闭,将不相干的人全部驱赶出前堂百米开外的范围。 当然,这些与张拯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亮,国公府内外一片狼藉,管家老周喝骂下人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还不赶紧出来收拾打扫?” 张拯又一次被叫醒。 …… “放开本公子,别碰本公子,滚远!”张拯趴在床上,指着准备给他穿衣的贴身大丫鬟绿裳骂道。 “小郎,你今日要去东宫陪太子读书,要是去晚了可不行,公爷特意交代过的。”丫鬟绿裳一脸无奈的看着趴在床上不肯起来的张拯说道。 “不去,这么早太子都还没起床呢。”张拯继续耍无赖。 “太子卯时便起了。”丫鬟绿裳说道。 “你怎么知道,你是太子吗?”张拯生气了,这个丫鬟怎么回事儿? “太子一举一动皆依礼仪啊,这是常识好吧我的小郎君。”绿裳被张拯的无赖样子弄得哭笑不得。 “快起来吧少郎君,一会儿真的晚了。”绿裳好言劝慰道。 “啊~不去不行吗?”张拯咆哮道。 “不行,这是陛下的旨意,不去算抗旨,要杀头的。”绿裳一本正经的说道。 “卧槽!”张拯嘴里冒出一句国粹,不情不愿的爬到床边等候丫鬟给他穿衣。 …… 半个时辰后,两个国公府的小厮用担架抬着新一代太子侍读亦步亦趋的朝东宫走去。 上班第一天,张拯选择的出场方式颇为奇特。 第二十三章 太子克星授课 五等爵制 张拯不情不愿的来到东宫门口,东宫的侍卫将躺在担架上的张拯从张府小厮手里接了过去。 上书房,为专门教授太子学问的地方,李世民的其他子女,乃至于其他皇家宗室子弟尽皆在国子监南书房上课。 所以偌大的上书房,有无数位老师,而学生,只有李承乾一位。 但是今天,这种不平衡被打破了。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迁……”今日给太子上课的是大儒陆德明,正在为李承乾讲述礼记。 “所以,殿下,做人与治学都是相通的,要时刻保持恭敬谦卑之心,方能茁长成才。殿下可记住了?” 李承乾恭恭敬敬的答到:“多谢陆师教诲,承乾谨记,一日不敢忘怀。” 此时的李承乾还是那个温良谦恭机敏好学满朝文武交口称赞的太子殿下,没有人会怀疑李承乾将来不会是一个英明的君主。 陆德明讲述完礼记,担架上的张拯也刚好被东宫的侍卫抬进上书房,此时窗外的日头刚刚升起。 见得张拯此番模样,陆德明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又缓缓展开,路过张拯身边时,对担架上的张拯露了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 却未开口说话,也未向太子辞行,而是将书卷夹到胳膊下面,径直走出了上书房。 “拯哥儿,你怎么才来?”直到陆德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承乾才露出了一幅他乡遇故知的惊喜神情,责备道。 然后话音一转说道:“你这幅样子,是来上课的?听说你昨日里封爵了,真厉害,恭喜恭喜。” 看着一脸喜色的话痨李承乾,张拯无奈的说道:“太子殿下,我们昨日才见过面,这幅喜相逢的模样可以收了。” “哦,好像是啊,好的。”李承乾一愣,然后迅速恢复了温良恭俭的太子形象。 “一个县男有什么好恭喜的,你一个尊贵的太子殿下恭喜我获封男爵,啧,这场面你知道像什么吗?” “像什么?” “就像一个抱着金饭碗的富家翁恭喜我这个破乞丐捡到了一只破碗似的。” “啊,拯哥儿你这幅嘴脸,爵位乃是国家重器,到你嘴里怎么就变成一只破碗了?” “你就说形象不形象吧。”张拯不耐烦的说道。 “形象,可以说非常形象了。”李承乾哭笑不得的回答道。 “咳。”一声咳嗽声打断了两人毫无营养的废话。 一个精神斐烁的老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承乾张拯闲聊,两人一人趴在地上,一人跪坐着。 “啊,学生见过李师。”李承乾赶紧起身行礼。 张拯抬起头一看,这老头他认识,但是不太熟。 来人正是太子少师,后世戏称为太子克星的一代名臣李纲。 为什么后世戏称他为太子克星呢,主要是李纲这一生实在太过于传奇。 先是担任前隋时期废太子杨勇的太子洗马,结果杨勇被其弟隋炀帝杨广毒杀。 而后又任本朝隐太子,息王李建成太子少保,结果李建成被其弟李世民亲手射杀。 在原来的历史上任李承乾太子太师,最后李承乾谋反,与魏王李泰当街械斗被废。 都说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有杨勇李建成二人的前车之鉴在那摆着。 也不知道李世民怎么想的,完全没有一点后事之师的样子,竟依旧遣李纲来东宫教导李承乾,是怕李承乾死得不够快吗? 张拯脑海里迅速闪过一遍李纲其人的一生。同时嘴上问候道:“学生张拯,见过李师,请恕小子有伤在身,不能全礼。” “呵呵呵,无妨无妨,两稚子戏言于身前也颇为有趣,倒是老头子我打搅你们的雅兴了。”老头笑呵呵的说道。 “没聊完你们继续,聊完了咱们开始上课。” “啊?”张拯和李承乾两人闻言一愣。 然后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聊完了聊完了,还请李师勿嫌学生愚钝,不吝赐教。” “好,那咱们就开始吧。”李纲笑着说道。 张拯难得老脸一红,把国家重器的爵位比做破碗,还被老人当场听见。 张拯以为以老人刚烈正直的脾性听见这种近乎大逆不道的话会把他臭骂一顿,没想到李纲只是呵呵一笑,并未和他计较。 “历史上不是说李纲其人性情古板,刚烈方正,直言敢谏吗?这个笑眯眯的小老头,一点都不符合历史上记载的那个丝毫不讲情面的太子克星啊。”张拯胡思乱想道。 两人竖起了耳朵,脸上认真起来,准备聆听老人的教诲。 毕竟不管后世再怎么调侃李纲,却没有人质疑过这位把自己一生都奉献给了学问的老人的学识。 不论张拯还是李承乾,性格虽然混账,但心地却并不坏。 更何况尊师重道这个优良的传统早已经刻进了两人的血脉骨子里。 “呵呵呵俩小子不必如此严肃,适才老夫听得俩小儿调侃爵位。 那今日授课的内容,就不讲那些枯燥乏味的学问了。 老夫便越俎代庖,替国子监的博士讲一番古,给你们讲讲这爵位的由来。”李纲摸着足有半尺长的雪白长须笑道。 “是。”张拯与李承乾连忙朝老人拱手行礼,恭敬的回答道。 “旧说有周代商之后便称天子,又有公、侯、伯、子、男五种爵位,乃天子对贵戚功臣的封赐。 三代后爵称和爵位制度往往因时而异。如汉初刘邦既封皇子为王,又封了七位功臣为王………… 及至前朝文帝即位,此五封爵便成定制,我朝制度上沿袭前隋,是以凡功臣封爵便是以五封爵位制度为本……” 李纲稍微带点沙哑的声音在上书房缓缓响起,明明是闲聊一般的讲古。 却是讲得深入浅出引人入胜,李承乾和张拯二人不自觉的沉迷其中,随着李纲的声音遨游到各个朝代。 仿佛亲眼看见了爵位的诞生,乃至到后世如何演变,最后万变不离其宗,在前隋年间又恢复了周朝的五等爵制。 老李纲一直从周朝讲到了前朝,核心内容一直都在强调爵位的演变以及重要性。 这一讲,就是两个时辰。 第二十四章 东宫的日常生活 直到东宫的内侍轻声提醒道该用膳了,老李纲才结束了今日的课题。 李纲话音落下,张拯和李承乾也从李纲言语中描绘出来的世界里醒来。 两人对视一眼,满脸的意犹未尽。 张拯忍住屁股传来的刺痛感,站起身来,非常正式的朝李纲行了一礼。 嘴里说道:“多谢李师教诲,小子知错了。” 老李纲抚这胡须笑呵呵的说道:“孺子可教,得英才而育之,老夫之幸也。” 内侍端上膳食,李纲也要留下来用膳。 因为下午,老李纲还要教授李承乾批阅奏折。 要说李承乾的太子生活,也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上午有大儒陆德明为之讲述礼记,李纲随机上课。下午由李纲教授如何批阅奏折处理各种国朝事物,当然,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到了晚上,还有国子监博士来东宫教导上课。 大到治国理政,小到番邦语言,无一不包无一不学。 每逢初一十五的大朝会,还要上朝旁观,跟随李世民学习如何理政。 “难道三菜一汤在唐朝就已经形成定制了吗?”张拯看着东宫的饭食直皱眉头。 一盘水煮肉,一盘全是香料的烤肉,一盘水煮菜,还有一盘不知道什么东西熬成的汤,几张面饼当做主食。 张拯尝了一口,水煮肉真的就是水煮肉,除了盐味啥也没有,烤肉全是香料味,也吃不出是什么肉。 水煮菜更是寡淡,连盐味都没有,至于那碗浓汤,光看卖相张拯已经失去了品尝的勇气。 拿起面饼咬了一口,硬得直硌牙。 张拯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李承乾和李纲面前的饭食一眼,嗯,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只有老李纲面前多了一碗稀粥,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咬不动面饼情有可原。 张拯叹了一口气,堂堂大唐太子殿下,每日里就吃这些东西? “拯哥儿,你怎么不吃?”见张拯东张西望,李承乾好奇的问道。 “回殿下,微臣实在吃不惯,嗯,这些东西。”张拯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饭食说道。 “有肉有菜,怎么了?”李承乾看了一眼,和自己吃的一样啊。 “粗粝,实在太粗粝了。”张拯摇摇头说道。 “咦,父皇常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寻常庄户人家月旬都难得沾上一口荤腥,这已经很好了。 当然,比拯哥儿在家中锦衣玉食的生活肯定有所不及,但是东宫就吃这个。”李承乾听张拯这么说,还以为他是想念锦衣玉食的纨绔生活了,忍不住反驳道。 “臣当然知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但是厨子把农民伯伯种出来的饭菜做得如此难吃,难道不该剁碎了拖出去喂狗吗?” 张拯痛心疾首的说道,恨不得当场把东宫的厨子打死了拖出去喂狗,张府的炒菜已经普及开来快十年了。 皇宫里的厨子难道就不会去邹国公府学习一下吗? 但他哪里知道,厨子哪里有资格登张府的门,何况张府的炒菜一向是被张府的厨子称道为国公府不传之秘。 “太子殿下,李师恕罪,这种粗粝的饭食小子实在难以下咽,请太子殿下和李师也暂时停止用膳,待小子亲自张罗一顿饭食给二位打打牙祭。” “咦,拯哥儿你还会做菜。”李承乾好奇的问道。 “小菜一碟尔!”张拯伸出手掌,握成拳头自傲的说道。 老李纲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两人拌嘴,听张拯说要亲自下厨,眼里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这年头讲究君子远庖厨,他确实没想到自小锦衣玉食的国公府小公子竟然会做菜。 李承乾听得张拯这么说,也懒得叫侍卫抬着张拯走了,直接一把掺住张拯,便往东宫的厨房走去。 “哎呀,要死要死,轻点儿,疼。”张拯不满的叫道。 来到东宫厨房门口,里面的厨子老远远的就跑过来行礼。 见太子殿下搀扶着一位残疾人士,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胡子老者,一头雾水的问道:“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来此。厨房污秽之地……” 话还没说完,便被张拯扒拉开,就是这个厨子把菜做得那么难吃,张拯不客气的喝骂道:“滚远点儿。” 然后指指厨房里面正在忙碌的帮厨和切菜的侍女说道:“你,还有你,过来帮我。” 那帮厨和侍女听张拯这么说,全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李承乾。 “听他的。”李承乾吩咐道。 张拯先是让帮厨找出稻米,又指挥侍女将新鲜的羊肉切成细碎的肉丝。 然后指挥帮厨淘米,将淘好的稻米放入陶罐加水用大火熬煮。等到米汤煮开,再次加水,转而用小火熬煮。 等到陶罐里的稻米开始变得浓稠,将切好的肉丝焯水后倒了进去搅拌开来。然后盖上陶罐的盖子,没一会儿,陶罐便咕嘟咕嘟开始沸腾起来。 见有荠菜,又指挥侍女将荠菜切成细丝。等粥熬好,便将荠菜放进去搅匀,再撒上一小把盐。 一锅香味扑鼻的肉丝粥便熬好了。 然后张拯惊喜的发现,东宫的厨房里竟然还有牛肉,可惜东宫没有炒菜的铁锅,吃不了葱爆牛肉。 只好一步一步的指挥着帮厨,准备做一道黄焖牛肉给他们开开眼。 再指挥帮厨将剩余的羊肉切成细碎的肉沫,加入蛋清,面粉,酱油,葱,盐,揉成一团。然后烧水,将混到一起的食材挤压成丸子,放进开水里面煮熟,什么调料都不用加,一道羊肉丸子汤便新鲜出炉。 还有被厨子做成烤肉的鹿肉,切成条状,用葱姜蒜切碎,加盐和黄酒腌制一番,再揉上少许八角草果胡椒等香料碾成的粉。 刷上菜油放在碳火上面烤制,没过一会儿便滋滋冒油,再撒上一把小茴香粉,整个厨房爆发出一股浓烈的奇香。 李承乾和已经八十多岁的老李纲都忍不住鼻子阖动起来。 让厨子将熬好的粥和做好的菜抬了放在厨房外的院子里。 三人也不讲究什么上下尊卑了,就在外面的院子里席地而坐。 李承乾恭恭敬敬的先给老李纲盛了一碗粥,见老李纲轻轻的吸了一口。 再也忍不住诱惑,抓着一把鹿肉烤串就开始大快朵颐。 哪怕被烫出了“嘶哈”声也不愿意放下一串,大呼过瘾连连道:“好吃,好吃,没想到拯哥儿你还有这手艺。” 张拯看着吃相难看犹如饿死鬼投胎的李承乾,嫌弃的撇了撇嘴。 “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然后给老李纲布了一筷子牛肉,又盛了一碗丸子汤,边说道:“李师,您尝尝这道黄焖牛肉,炖了将近一个时辰,应该是软烂了。 还有这道羊肉丸子,无需嚼嚼,只需在嘴里化开便可吞下,最是适合您这样牙口不好的老人家。” 听到张拯说他牙口不好,老人也不生气,自顾自的拿起汤匙尝了一口丸子汤,然后眼睛一亮,称赞到:“不错,好吃。” 第二十五章 仙法 合伙卖冰 东宫的小院内,一老二少吃饭吃得满头大汗。 李纲毕竟年纪大了,精力有些不济。 只浅浅的喝了一碗粥,吃完一碗羊肉丸子便在宫人的服侍下去东宫客房小憩。 老人家下午还得教导李承乾处理奏折,所以休息好是很重要的。 中午李纲午睡的这段时间就成了李承乾难得的休闲时光。 “要是有点冰镇葡萄酿就好了。”张拯一只手拿着一串烤肉说道。 夏天,烤串配啤酒才是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夏天好吗,可惜张拯只会蒸馏白酒,不会酿啤酒。 “今年天气热得邪性,东宫冰窖里的冰早都化完了,就连父皇那里都得算着量用。”李承乾听张拯这么说,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在大唐,家里富足的人家都会挖一个冰窖,冬天储冰,夏天取用。 今年天气太热,大多数人家里的存冰都化得差不多了。 “谁说要吃冰非得有冰窖。”张拯把烤串往盘子里一放,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自己可是一个穿越者啊。 对于一个携带了二十一世纪大量知识储备的穿越者来说,制冰这种小事还不是小菜一碟信手拈来吗? 看来在大唐生活久了,连脑子都退化了。 “拯哥儿,你有办法?”李承乾问道。 “有。”张拯回答得掷地有声。 “东宫有硝石吗?” “啊?硝石,库房里有。”李承乾一懵,不是说弄冰嘛,要硝石干嘛? “ok,那妥了。”张拯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然后张拯开口叫过来那个帮厨,让他搬些硝石过来,再把东宫装水的大雨瓮搬到院子里。 “用这些东西就能制出冰来?”李承乾好奇的左摸摸又看看,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东西和冰有什么关联。 张拯懒得和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鳖解释,懒懒的对着李承乾和东宫的帮厨说道:“接下来便让你们开开眼界” 先是吩咐帮厨将雨瓮里加满水,然后再将库房搬来的硝石全数放进水里。 没一会儿,雨瓮就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沸腾起来,冒出白色的烟雾,一股凉气自雨瓮里散发而出。 又吩咐帮厨用铜盆打来半盆开水放在雨瓮上。 半柱香后,铜盆里的水就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渣子。 虽然不多,但是用来冰镇葡萄酿足够了。 李承乾和那东宫帮厨目睹了张拯制冰的全过程。 “神了,竟然真的制出了冰。”李承乾惊奇的睁大了双眼,还用手指捻起一点冰放入嘴里,露出了一幅享受的神情。 那帮厨膝盖一软就跪到了地上,嘴里喃喃的说道:“仙法,这是仙法。” 能在大热天里化水成冰,这不是仙法是什么。 “别仙法了,赶紧去拿葡萄酿”张拯不耐烦的说道。 帮厨如梦初醒,一溜烟儿跑了。 …… 片刻后,帮厨拿过来一壶葡萄酿,先是给太子殿下倒上一杯,然后用比对待亲爹还恭敬的态度给张拯也递上了一杯。 对待会仙法的仙人,当然得恭敬。 加入一些碎冰,李承乾和张拯举杯一碰,喝了一口。同时发出了一声舒爽的叹息,叹道:“爽。” “拯哥儿,这是什么原理,加了硝石,水为什么会结成冰。”李承乾满脸的求知欲。 “原理嘛,我现在很难跟你解释,以后再跟你说。 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张拯想了一下,发现原理解释起来太复杂,决定不解释了。 然后转头想到了一个挣钱的好法子。 别看现在的张拯封了爵,却是囊中羞涩得一批。 虽然有一百户的实食邑,但以今年这种天气状况。 恐怕不仅收不到一粒粮食的租子,反而还得张拯来想办法养活他们。 本来是想敲诈勒索李元昌和高真行的,可惜被李二给打断了,钱没到手,还被抽了一顿鞭子。 所谓穷则生变,看着铜盆里的冰,张拯的心里火热起来,这个季节冰可是好东西。 发家致富就靠它了。 “什么事情?”李承乾问道。 “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伙做一桩好买卖?” “什么买卖?”李承乾一听买卖,顿时来了兴趣。东宫上上下下加上太子三卫有数千人要养活,而东宫的进项又实在太少。 全靠作为太子每月下发的那点月钱,所以李承乾的日子同样是过得紧巴巴的。 “卖冰,在这种炎热的天气,我想没有人可以拒绝一壶冰凉透心的葡萄酿吧。”张拯指了指铜盆里的冰说道。 李承乾看着盆里的冰,眼睛亮了起来。 东宫里都没冰了,其他人家更不用说,如果现在市面上有冰售卖,绝对能令饱受炎热天气折磨的长安市民抢破头。 “好,怎么个章程?”李承乾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我出制冰的秘方,你出钱出人,在东市找一家铺子,只售卖冰块,收益嘛,五五分。”张拯说道。 “行。”李承乾答应得很痛快,本身就是捡钱的生意,他没理由不答应。 “至于人选嘛,我觉得你东宫这个帮厨就挺不错的,待会我再教教他做一些棒冰水果捞之类的零嘴。”张拯看了一眼东宫这个机灵的帮厨。 那帮厨听张拯这么一说,一个激灵的跪倒在两人面前。激动的连连叩头,结结巴巴的说道:“太子殿下,四少郎,小人,小人,小人绝不会辜负您二位对我的信任。” “制冰的方法都记清楚了吧?”张拯问道。 “记清楚了,小人一个步骤都没忘。”那帮厨便磕头边说道。 “那秘方……” “小人一定会保守好秘方,绝对不会将秘方透露出去,否则小人提头来见。”张拯还没说完,那帮厨连忙赌咒发誓道。 “承乾,你觉得呢?”张拯看了一眼李承乾询问道。 “那便他吧,用生不如用熟。”李承乾一看,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便答应下来。 …… 紧接着二人一边喝着冰镇葡萄酿,一边商议着一些细节。 “此事宜早不宜迟。” “不错,那便如此。” …… 两个时辰后,东市,一家没有任何招牌的店铺低调的开张了,店铺里没有任何货架陈列。 只在店铺门口竖起来一杆大旗,蓝底黑字,上书一个大大的“冰”字。 …… 等两人商议完合伙的事情,正好上书房的侍卫也来通报,今日需要太子批阅的奏折已经送至上书房。 两人相视一眼,李承乾对那帮厨开口吩咐道:“制几盆冰送至上书房。” “是。” 第二十六章 退后 我要开始装逼了 李承乾搀着一瘸一拐的张拯回到上书房,老李纲也踏进了上书房的门槛。 李承乾连忙行礼道:“李师。” 老李纲淡淡的回了一声:“嗯。” 等老李纲走到堆放奏折的几案后面跪坐下来,李承乾也帮张拯铺好了毯子。 “太子看看,这封许州刺史的折子,应该如何批复?”老李纲拿起一封奏折打开看了一眼,便随手递给了身旁临危正坐的李承乾。 “臣许州刺史曹清奏上,时年许州大旱,五月以来……”李承乾接过折子轻声念道。 这是一封请求减免赋税的折子,入夏以来,李承乾批阅的奏折一大半都是因为干旱请求减免地方赋税的折子。 李承乾取过朱笔,在奏折上面批复了一个小小的准字,便丢到一旁。 “咦,这封折子挺有意思,礼部的官员请求扩建四方馆?”李纲拿起一封折子看了一眼轻咦道。 “太子殿下看看,张小子你也看看。”李纲对着两人说道,两颗脑袋闻言凑到了李纲身旁。 李承乾看完了奏折,皱了皱眉头,暗道礼部的官员好不晓事儿。 原来是自高昌入京之后,陆陆续续的又有许多国家派遣使节来长安朝贡。 除了高昌以外,西域来的还有龟兹、焉耆、若羌、楼兰、车师等国……。 西面的吐蕃,西北方的吐谷浑、薛延陀。东边的新罗,西南的六昭,真腊等国都来了,就连孤悬海外,国内混战不休的倭国使节都到了。 后续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国家派遣使节来大唐。 如今的四方馆人满为患,每日里打架斗殴等事件时有发生,让礼部的官员不堪其扰。 所以才上了折子请求扩建四方馆。 张拯看完奏折,也说了一句:“这些化外猢狲,好不晓事儿。” 李纲见两人都看完了奏折,抚着半尺长的胡须笑道:“你们怎么看。” “长安那么多空余的宅子,随便划两栋给他们就是,国库的资金本就拮据,还要应对即将到来的旱灾,何必大兴土木扩建四方馆。”李承乾有些不满的说道。 老李纲呵呵一笑,对李承乾的话不可置否。 然后转头问张拯:“张小子呢,你怎么看?” 张拯皱了皱眉,并未第一时间搭话,而是低头思索了一阵。 确认自己没有忘记什么重要事情,这才似是而非的说道:“小子认为,若是只考虑国库的话,那么太子殿下的办法也不是不行。 只是四方馆毕竟是我大唐的脸面,若是如现在这般,每天吵闹像菜市场似的,时不时便斗殴一场,难免令四方使节对我大唐映像不佳。” 李承乾听完张拯的废话,朝着张拯翻了一个白眼,嫌弃的说道:“拯哥儿,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李纲也哈哈一笑道:“你这小滑头,年纪不大,跟谁学的一嘴油腔滑调。” 张拯嘿嘿一笑反问道:“那李师觉得呢?” 李纲听张拯反问自己,拿手指了指张拯笑骂道:“你这小子,滑不溜秋的。” “若是问老夫,老夫觉得,直接把这些化外猢狲赶出大唐岂不是更好?” “啊?”李承乾和张拯被李纲的话吓了一跳,同时惊讶出声,却看见老李纲眼里似笑非笑的揶揄神情。 原来八十多岁的老人家也会开玩笑吗,调皮! “混小子,逗你们玩的,老夫像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李纲笑道。 “呼,吓我一跳。”张拯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好了,现在重新说,你们要是跟老头子我耍滑头,老头子也和你们耍滑头。” “张小子,你说。” 张拯抓了抓头发,老人家不好糊弄啊。只好认真说道:“小自认为,应该扩建。原因有三:其一、大唐自诩天朝上国,若使四方使节挤在一个小院子里,大唐面上不雅。 其二、化外蛮夷畏威而不怀德,而在大唐国内,能够展示我大国风范的除了刀兵之外,还有雄伟的建筑,厚重的文化,高雅的礼仪……。 太极宫再是庄严肃穆,这些化外野人终究难得有机会面圣,所以大唐有一个威严肃穆用以接待使节的建筑是必须的。 其三,这其三嘛,陛下的脸面需要维护。” 老李纲静静的听完张拯的赘述,点头说道:“还算有些见识,知道陛下的脸面需要维护。虽然想法略显稚嫩,却也有些道理。” 李承乾朝张拯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说道:“还是拯哥儿你有见识。” 张拯矜持的笑道:“那是。” 毕竟后世的哪一个国家,外交场合不是庄严肃穆的,那代表着国家的脸面。 “那便这样吧,不过批多少银钱,还是得请示陛下。”李纲说完,便不再开口。 示意两人继续看折子,有不明白的地方再向他请教。 见李纲开始闭目养神,李承乾和张拯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拯哥儿,我觉得这天下的国家太多了,而天下,太小了。”李承乾小声说道。 “嗯,所以呢?”张拯不咸不淡的应付道。 “假以时日,若是我能坐到我父皇的位子上,一定要将这些小国纳入大唐的版图。那些好地方凭什么给那些化外野人。” “那恐怕你是没这个机会了。” “为什么,你觉得我这个太子会被废?”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些国家可能等不到你登基,就会被陛下灭掉。 而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拔剑四顾心茫然,只能当一个吃喝玩乐的守成之君。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 “啊?有一点。” 两人窃窃私语小声的闲聊着,却没发现旁边坐着闭目养神的李纲耳朵微微颤动,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进了心里。 老李纲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会心一笑。 “拯哥儿?”李承乾的声音又响起。 “又怎么了。”正在专心致志看奏折的张拯不耐烦的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这娃就是个话痨,而且还异常天真,嘴巴一刻都闲不住,要不是看在他是太子殿下的份上,真想给他两大逼兜。 “你有没有什么理想?”李承乾问道。 张拯一懵,理想是什么东西。随口敷衍道:“有,高官厚禄,妻妾成群就是我的理想。”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李承乾一把抓住了张拯的袖子说道。 “那太子殿下,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张拯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我要成为一位伟大的帝王,做出一番不逊于我父皇的功绩,让我的同伴信任我,我的臣民爱戴我,我的敌人敬畏我。” 十三岁的李承乾,第一次对人用稚嫩的声音极为认真的说出了自己的志向。 张拯看着李承乾认真严肃的眼神,精神恍惚了一下。 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呢,高官厚禄娇妻美婢吗?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似乎唾手可得。 那么自己的理想呢,或许自己的理想已经和那个名叫张拯的少年死在了那个遥远的时空吧。 独独留下一个躯壳在大唐,成了一个走马章台混吃等死的纨绔。 看着李承乾稚嫩的小脸,嘴里吐出像是保证一般的话语。 张拯突然笑了,犹如春雪融化,脸上绽放出晴朗的笑容。 张拯缓缓开口,对着李承乾轻声的承诺道:“好,我帮你。” 老李纲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少年郎,老夫也很好奇,你有什么理想?” “咦。”张拯一愣,老人家八十多岁了这么耳聪目明真的好吗? “拯哥儿,我的理想已经告诉你了,你快告诉我你有什么理想,别拿高官厚禄妻妾成群那一套来糊弄我。”李承乾听李纲也好奇,连忙开口问道。 张拯心想:“我的理想吗?既然你们这么好奇,那么退后,我要开始装逼了。” “横渠先生,对不住了。”张拯在心里对还未出世的本家张载说了声抱歉。 高声道:“小子没有什么高远的志向,这一生只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第二十七章 名臣逝世 “少年郎当真有如此志向?” 原本跪坐着的老李纲咻的一下站了起来,身体矫健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 两眼放出精光,嘴里不停的念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拯哥儿,你……你……”李承乾腾的一下跳出去很远,指着张拯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横渠四句威力这么大吗?”张拯挠挠头,这个逼好像装过头了。 但是自己装的逼,硬着头皮也得装下去啊。 听李纲问道,张拯内心忐忑,但是还是嘴硬道:“不错,正是小子毕生的志向。” “哈哈哈哈,好!好!好!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夫空活八十有二,以往总是自诩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谁料竟是临近寿终之际,才拂拭得太子殿下与张小子这么两块良才美玉。”老李纲大笑着连说了三声好,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那是一种放眼望去尽是沙砾,谁曾想到沙砾里面竟然混进去一颗明珠,而这颗明珠偏偏被他发现了的感受,怎能不令他欢喜。 “少年郎,老头子虽然年迈,但是这幅残躯也还能苟延残喘几年。 你若能为此志向矢志不渝,老夫便是舍了这一生的功名利禄与这张老脸,也要送你直上青云。” 李纲笑罢,对张拯承郑重的说道。 “李师言重了,小子惭愧。”张拯嘴里说道,内心是真的感到惭愧无比。 他没想到后世人天天喊在嘴里的口号,能对这位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内心造成如此之大的触动。 但是事已至此,张拯也只好硬着头皮认了。 毕竟不可能在这个关头告诉老人家,这只是自己用来装逼糊弄李承乾的吧。 要是把老头子气出个好歹,张拯可承受不起。 随即转念一想,自己不是决定要为大唐做点什么吗? 一味的畏畏缩缩毫无气魄像什么样子,不妨将错就错,依靠自己从后世带来知识和经验在大唐做出一番事业。 张拯也很想知道,凭借着自己在后世学到的东西,在大唐究竟能不能混个风生水起。 “拯哥儿,你帮我,我也帮你。”李承乾终于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对着张拯说道。 “好。”看着李承乾,张拯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两人的眼中迸发出一股冲天之志。 目前看来,李承乾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皇位继承人,处理国事有模有样,对待伙伴有情有义,为人温良谦恭,机敏好学。 李承乾,未必就会比另一个历史时空里那位内圣外王的高宗皇帝差。 张拯也不愿看到这个儿时的伙伴落得和历史上那个废太子一样凄惨的境地。 所以张拯想试试,看看自己这只来自一千年后的蝴蝶扇一下翅膀,究竟能不能在大唐这个时空掀起巨大的风浪,能不能阻止那些即将发生的悲剧。 李纲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仿佛看见了当初年轻时候的李世民遇到了房玄龄与杜如晦,也是如此这般意气风发。 “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这两个小家伙,究竟能为大唐带来什么样的变化,能否真的,为万世开出来一个太平之基。” …… “咚!咚!咚!”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一老二少三人对视一眼,以往李纲教授李承乾批阅奏折的时,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是不允许被人打扰的。 “进来。”李承乾淡淡的开口说道。 东宫的侍卫首领段恒快步走进来,单膝跪地,对着李承乾抱拳行礼道。“禀报太子殿下,莱国公府发来讣告,兵部尚书,莱国公杜如晦,克明公;病逝了。” “什么?”三人同时惊呼道。 “你说谁去世了?”李承乾一把抓住段恒的衣襟,满脸不敢相信的问道。 “方才莱国公府遣人传来讣告,莱国公,杜尚书,克明公,逝世了。”段恒再次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莱国公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张拯也不太相信,明明前几天老爹还说陛下召了杜如晦进宫议事。 张拯回想了一下前世的记忆,杜如晦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来着? 好像是公元630年,几月记不清了,但公元630年,今年是大唐贞观四年,那不正是今年吗? 没想到,没想到历史的大势,竟还是如滚滚的车轮一般一路碾压而去。 张拯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既然杜如晦还是像历史上记载的那样在贞观四年去世了。 那么张公瑾呢,张公瑾历史上是贞观六年去世的,距离现在也没多长时间了。 张公瑾会不会也在一段时间后死去,张拯的思维一片混沌,心里突然乱成了一团乱麻。 杜如晦去世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对上书房内的三人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 太极宫,两仪殿。李世民正在批阅朝会时未处理完的奏折。 突然听得杜如晦的嫡长子杜构报上如此惊天噩耗,精神恍惚了一下。 手中批阅奏折的朱笔掉到了地上,溅起几滴墨水,朱笔在地上滚了几圈,拖出一条红色的墨痕,鲜红如血。 李世民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陛下!”李世民的贴身宦官王德惊呼一声,见李世民状态不对,连忙一伸手从后面一把抄住了李世民的后背。 “传太医,快传太医!” “快去禀报皇后娘娘……” 原本一脸戚容前来皇宫报丧的杜如晦长子杜构见李世民突然昏厥,也是被吓得大惊失色。 两仪殿内的侍卫宫人乱成了了一锅粥。 几位太医急匆匆的跑到两仪殿,领头的那位正是给张拯治伤的秦太医。 见到秦太医来了,李世民的贴身太监王德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一个剑步窜到了秦太医身前,带着哭腔说道:“陛下不知怎地,突然就晕过去了。” “待老夫看看再说。”秦太医也不废话,放下药箱便拉着李世民的手诊治起来。 …… “无妨,陛下只是气急攻心,一时间心气郁结,待老夫施针,让陛下将这口瘀血吐出来就好了。”秦太医仔细的替李世民号了脉说道。 片刻后,李世民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床边哭得梨花带雨的长孙皇后。 李世民轻声说了一句:“观音婢,朕没事。” 突然之间李世民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豆大的泪珠从一双虎目里滚落。 哭嚎道:“克明啊,朕痛失一臂矣。” 哭声之哀怨犹如杜鹃啼血。 第二十八章 房谋杜断 杜如晦逝世的消息,不亚于在长安投下了一颗炸弹。 对于李世民来说,杜如晦逝世,不仅仅只是失去了一位大臣那么简单。 对于张拯来说,既然杜如晦逝世了,那么张公瑾的结果将会如何呢? 而对于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来说,杜如晦去世之后,在朝堂上留下的短暂权力空白,就是一块巨大的令人谗言欲滴的肥肉。 杜如晦逝世的消息,像是一阵风,迅速在长安蔓延开来,对整个大唐造成了一场巨大的地震。 得知这个消息的各家权贵反应不一,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拍手称快。 有的将自己的身体藏进了阴影里,准备等到合适的时机,便露出獠牙。 …… 上书房内,三人俱对杜如晦去世的消息震惊不以。 而后有侍卫来报,宫里有旨意。 三人快步来到东宫前院,来着正是李世民的贴身大太监王德。 李承乾朝着王德躬身行礼道:“不知大伴来此,父皇有何旨意。” 王德侧身避过了李承乾的行礼,对着李承乾说道:“太子殿下,陛下有口谕,令殿下速去莱国公府替陛下吊唁,另,邹国公之子张拯也同殿下您一块儿去。” 李承乾本就打算去莱国公府吊唁,此刻听闻李二的旨意到来,恭敬的答到:“是,还请大伴转告父皇,克明公去世,勿要太过于伤怀。” “老奴一定将太子殿下的话转达陛下,陛下,陛下方才……”王德应道,但不知道该不该将陛下刚才昏阙的事情告诉太子。 “父皇他怎么了?”李承乾问道。 王德一咬牙,觉得这事儿瞒不过太子,于是说道:“陛下方才听闻莱国公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心神惊惧之下昏阙了过去,不过此刻已经醒来。” “什么,父皇刚才昏了过去?”李承乾听王德说李二刚才昏了过去,惊呼一声脸上布满了担忧之色。 又听王德说李二已经醒来,脸上的担忧之色才稍减。 “御医说只是太过悲伤急火攻心导致心气郁结,此刻已无大碍。” “你们这些狗东西,怎么服侍的父皇。”李承乾怒道。 “殿下恕罪。”王德见李承乾发怒,急忙请罪。 李承乾犹豫了一下,对着张拯和老李纲说道:“李师,拯哥儿,我想先进宫看看父皇。” “殿下不可。”王德和张拯同时出声劝阻道。 王德继续说道:“陛下是让您代陛下去莱国公府吊唁,殿下贸然进宫,恐怕不妥。” 老李纲缓缓摇头,对李承乾说道:“此时进宫,确实不妥,还是先去莱国公府吧,回来再进宫看陛下也来得及。” 李承乾自己想了想,也觉得不太妥当。当皇帝的老子刚晕过去,做太子的儿子就急不可耐的跑进皇宫。 这是打算干嘛?去看看确定下老子死了没,死了好准备登基吗。 “也罢,摆驾莱国公府。”李承乾对东宫的侍卫首领吩咐道。 段恒立即打出了东宫太子的仪仗,一行人出了东宫朝杜如晦的府邸而去。 …… “克明,克明啊,悲哉克明,惜哉克明。哀君思君,悲恸欲绝。呜呼克明,生死永别,冥冥无际,世事茫茫,从此天下,知音何方?呜呼,痛哉……” 李承乾和张拯下了马车,便听得莱国公府上传出一阵悲恸欲绝的哭嚎。 两人踏进了莱国公府大门,只见前堂之内已经搭起灵堂。 杜如晦的遗体,已经安置在棺木之中,只等生前故人前来吊唁完毕,便要封棺入土。 一个中年男人正靠着杜如晦的棺木哭得涕泪交加,头上的冠帯已经不知道掉落何方,披头散发,几欲昏阙。 而杜如晦的两个儿子杜构与杜荷,虽然也是满脸悲色,此刻却是在小声劝慰着这个前来哭丧的人。 “房相?”张拯不确定的问道。 房玄龄竟然是第一个来到杜府吊唁的人。 看着房玄龄此刻悲恸的样子,李承乾张拯对视一眼,也是心有戚戚焉,心情不自觉的沉重起来。 “太子殿下,张少郎。”满脸悲容的杜构留下弟弟杜荷在杜如晦的棺木前劝慰着房玄龄,自己朝着李承乾走来。 “杜奉御不必多礼,孤此来只为吊唁克明公。”李承乾朝杜构摆摆手,示意他去忙。 杜构见此,朝李承乾告了声罪,便退下去忙了,杜如晦新逝,作为嫡长子的他,此时还要强忍内心的悲痛,处理好杜如晦的后事。 李承乾与张拯互相整理了一下仪容,走到杜如晦的棺木前。 看着杜如晦栩栩如生仿若熟睡的面容,李承乾当即留下两行清泪,张拯也是眼睛酸涩得不行。 杜如晦,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与房玄龄二人一手策划了玄武门之变,将李二推上了帝王的宝座,与张拯之父张公瑾同样相交莫逆。 可惜,就在大唐即将踏入盛世的曙光之时,便撒手人寰,一手缔造的盛唐,却未曾亲眼看见,怎能不叫人痛惜。 “呜呼克明,不幸夭亡,惊闻噩耗,痛断肝肠。克明啊,克明何故先行。”房玄龄对来到身旁的李承乾和张拯恍若未见。 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房玄龄,李承乾忍不住出声劝慰:“房相,勿要太过伤怀。” 杜如晦逝世,房玄龄如此悲恸,自然也是情有可原的。 房玄龄杜如晦二人,后世将他们并称为房谋杜断。 房、杜二公,皆以命世之才,遭逢明主,谋猷允协,以致升平。议者以比汉之萧曹,信矣!然莱成之见用,文昭之所举也。 世传太宗尝与文昭图事,则曰“非如晦莫能筹之”。及如晦至焉,竟从玄龄之策也。 盖房知杜之能断大事,杜知房之善建嘉谋,裨谌草创,东里润色,相须而成,俾无悔事,贤达用心,良有以也。 若以往哲方之,房则管仲、子产,杜则鲍叔、罕虎矣。肇启圣君,必生贤辅。猗欤二公,实开运祚。 文含经纬,谋深夹辅。笙磬同音,唯房与杜。 这是后世刘昫对房杜二人的评价,房玄龄与杜如晦的感情可见一斑。 二人相知相得,是宛如伯牙与子期一般的知己。 杜如晦逝世,叫房玄龄怎能不肝肠寸断。 第二十九章 李世民的布局 杜如晦逝世,李世民悲伤得不能自已。下令罢朝三日。 并昭告天下,追赠杜如晦为司空,谥号为成,召著作郎虞世南为杜如晦制作碑文,史家称之为杜成公如晦。 李承乾自莱国公府回来之后便被召进了皇宫,老李纲也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这三天都没出现在东宫。 于是张拯发现,自己上学一天后就竟然就开始放假了。 还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张拯说:“不用早起上学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在回归了两天幸福的纨绔生活后,张拯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虽然屁股还是有点痛,但是好在已经结痂,也不影响行动。 今天是张拯放假的第三天,也是杜如晦出殡的日子。 张公瑾已经在国公府前院等着,今天他要去送老友最后一程。 等了半天,张拯终于姗姗来迟,张公瑾翘着胡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喝骂了一声:“孽子。” 张拯看着往日里觉得面目可憎的老爹,罕见的没有还嘴。 主动走上前去为张公瑾牵马扶鞍,说道:“父亲,请上马。” “咦,这个孽子,今日竟如此恭敬,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张拯一反常态的态度反而让张公瑾一颗心悬了起来。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个孽子绝对没安好心。 不过张公瑾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依言翻身上马,然后眼神不善的盯着面前的孽子一动不动。 张拯见张公瑾上马了,也跨上了府里小厮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张公瑾见张拯今日与往日的反差,心里嘀咕了一声:“怪哉!” 然后招呼府上的亲卫,便领着张拯一行人朝莱国公府打马而去。 …… 莱国公府此时已是一片人山人海,人死如灯灭,不论是与杜如晦交好的,还是政见不合的,或者是有仇的。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来送这位贞观朝的一代名臣一程。 杜如晦出身京兆杜氏,就是与后世那位很有名的毒饼子皇后,唐中宗李显的皇后,韦皇后出身的京兆韦氏,并称为城南韦杜,去天五尺的那个京兆杜氏。 所以杜如晦的棺椁是要入杜氏祖坟的,杜氏祖坟位于咸宁县南三十里处。 距离长安有着不远的距离,所以莱国公府出殡的时间就比较早。 随着杜氏本家遣来的知客大喝一声:“起棺!” 莱国公府的灵堂传出一阵阵不绝于耳的哀泣。 随后,莱国公府的国公仪仗打出,杜如晦的长子杜构扛着大钱走在最前面。 次子杜荷双眼无神,脸色苍白,亦步亦趋的跟在嫡亲长兄身后。 杜如晦的棺椁缓缓的出了莱国公府,朱雀大街至明德门一段道路早已被清空。 绵延数里的送葬队伍伴随着阵阵哭丧的哀泣,一路护送着杜如晦的棺椁自明德门出了长安往咸宁杜氏祖坟方向而去。 浓浓的哀伤之意弥漫了整个送葬的队伍。 “克明~慢走,克明啊,慢走。”房玄龄老泪纵横,扶着杜如晦的棺椁一路走一路痛哭。 去往咸宁的路再长,终有尽时。 太阳落到山顶之时,杜如晦的棺椁还是送到了杜氏祖坟。 就在送葬的队伍即将进入杜氏祖坟时,身后的官道上响起了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飞骑开道,正是帝王出行。 “是隶属于元从禁军的飞骑,陛下的亲军,陛下来了。”有眼尖的人率先喊道。 千余飞骑将士由远而近,送葬的队伍自动往道路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直达杜如晦棺椁的道路。 李世民并未停下,而是一骑快马自道路中间穿过,直奔杜如晦棺椁而去。 “克明,朕来了。”杜如晦的棺椁旁,众人向打马而来的李世民行礼。 李世民恍若未闻,只是摸着杜如晦的棺椁哀泣道:“克明,朕来了。朕来送你了。” 然后李世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举动。 走到一位抬棺的力士旁,示意力士让开,李世民肩膀一顶,便抵了上去。 “陛下,不可!”以杜如晦的长子杜构为首,无数声劝阻的声音同时响起。 便是棺椁旁肝肠寸断的房玄龄,也没来得及阻止李世民这突然的举动。 李世民抹了一把泪,对着劝阻的众人缓缓说道。“克明乃朕之肱骨,社稷重臣,朕送他一程,有何不可。” 说完,便随着抬棺力士的节奏,一步、两步、三步…… 直至踏出九步,才停下脚步。 九为极数,也是李世民能做到的极致。 帝王抬棺,这是何等的哀荣。 送葬的众人看着这感人肺腑的一幕,感动得不可自抑,无声饮泣…… 张拯看着李世民的表演,被惊得目瞪口呆,这就是帝王吗,这就是千古一帝的胸襟吗? 随着杜如晦的棺椁缓缓的进入率先已经挖好的墓室里。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率先唱起了陶潜的挽歌: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馀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 墓道闭合,送葬的人们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杜氏祖坟,不时回头望一眼,不知是否在期待奇迹的发生。 杜如晦这位贞观名臣,随着墓道被封锁,这一生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也意味着从此大唐再与他无关。 张公瑾与张拯父子二人回到长安,已是夕阳西下。 父子二人看完了杜如晦下葬的整个过程,而李世民,表演完毕后便回到长安。 张公瑾领着张拯和亲卫刚走到张府大门前,便有留守的亲卫上前禀报道:“公爷,陛下有旨意,言若您回府,即刻与小郎君入宫议事。” 于是张公瑾和张拯连家门都没进去,便调头朝太极宫赶去。 父子二人赶到皇宫门前,便有内侍领路,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甘露殿。 踏进甘露殿,李二双眼通红的跪坐在主位,下首还坐着李绩,程咬金,侯君集,牛进达,柴绍等人。 见张公瑾来了,李世民招呼一声:“公瑾,就等你了。” 看着殿内一水的军方大佬,张拯一头雾水,这种会议把自己叫来干嘛,挨揍吗? 却听得李世民突然对殿内众人说道:“克明突然逝世,打了朕一个措手不及,所以,那件事只能提前发动了。” “那件事,哪件事?”张拯更懵了。 程咬金扯着大嗓门吼道:“老臣的马槊早就饥渴难耐了,陛下,下令吧。” 李世民接着说道:“诸将听令,依照原计划而行,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是,末将绝不辱命。”一干老将军异口同声的回答道,然后朝李二行礼告辞。 神神秘秘的,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李二是把自己叫来懵逼的吗? 张拯傻了,但是看见张公瑾起身,也只好留着满肚子疑问,准备跟随张公瑾回家再问个明白。 “张小子留下。” 第三十章 陛下 这个玩笑开不得 李世民的声音突然传来:“张家小子留下。” 张拯迈出的脚步一顿,眼睁睁的看着众位老将军走出了甘露殿。 “呃,不知道陛下留下小子有什么吩咐?”张拯问道。 从进宫到现在,李世民与众位老将的交流就那么寥寥无几的几句话,一方下令,一方得令,张拯能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 “朕听承乾和河间王家小子说你小子焉坏焉坏的,肚子里全是阴损主意?”李世民看着张拯问道。 “啊,陛下,这是污蔑,这是诽谤啊,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微臣唯有一颗赤子之心,哪来半点阴损之意。陛下目光如炬,切不可听信小人的谗言。”张拯愤怒了,赶紧解释道。 李承乾和李怀仁这两个小人,怎么回事,能这么凭空污人清白吗? 是不是自己好久没收拾他们了,竟敢跑到陛下这里来告黑状。 “行了行了,不用给自己脸上贴金,朕心里都清楚。”李世民见张拯义愤填膺的样子也是感到一阵无奈。 然后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朕特意叫你来可不是听你自辩的,是有个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 “啊?”张拯很迷,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给这位注定要成为千古一帝的男人提什么意见? 再说了,李二不是还有一个号称大唐第一谋士的房玄龄吗,再不济把号称阴人的长孙无忌拉出来遛遛也行啊,找自己一个孩子干什么? 心里可以这么想,但张拯嘴上可不敢这么说。 只好斟酌着说道:“陛下,这个,军国大事啥的,微臣一个孩子也不太懂啊,要不然您还是召房相或者赵国公来给您参详参详?” “玄龄和无忌有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办。”李世民听张拯提到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露出了犹豫的神情,含糊其辞的解释道。 紧接着突然露出一脸轻蔑的表情,对着张拯嘲讽道:“再者说,军国大事还轮不到你与朕商议,你小子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卧槽?”张拯忍不住在心里心里爆了句粗口,不是你他娘的叫我给你点意见的吗,再说了,本公子那是自谦,自谦懂吗。 一听这话,张拯瞬间就不高兴了,真的很想一把揪住李世民的衣襟给他两大逼兜。 这话什么意思,啊,这话什么意思? 看不起我,你一个一千多年前的大唐土鳖看不起我一个脑子里装满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庞大知识储备的三好青年? 但是张拯不敢,在大唐,李二再是土鳖,也能轻松拿捏他的小命,只能心里面骂几句给自己出出气。 “陛下还没说什么事情呢。”张拯脖子一梗,很不服气的说道。 “朕准备做个套,看看能不能有猎物入彀,你小子焉坏,给朕出两个主意。”李世民说道。 “谁焉坏了,微臣那叫机变百出。”张拯不满的抗议道。 “瓜怂,到底有没有主意?”李世民虎目一瞪不满的问道。 “回陛下,没有。”张拯脖子一梗硬气的答道,求人办事儿这态度,谁跟你玩啊,就这还千古一帝呢。 “真没有?”李世民眉头微微皱起。 “真没有!”张拯梗着脖子,爱咋咋,千古一帝又怎样? “哦,你可知朕的老将军们是奉了朕的什么命令?”李世民不咸不淡的问道。 “回陛下,臣不知。”张拯一愣,心里警惕起来,李世民这是想耍什么花样? “他们奉了朕的命令去弄粮食,去世家大族手里弄粮食。”李世民说道,把世家大族这四个字咬得极重。 “啊,这样啊,老将军他们去弄粮食,这和臣有什么关系?”张拯疑惑的问道,并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古人的执行力,这都几天了,现在才出发去弄粮食,黄花菜都凉了好吗。 “竖子,你说跟你有什么关系?”李世民隐隐有些不耐烦,这小混账太气人了,真想再抽他十鞭子。 “对啊,关臣什么事?”张拯还是一脸无辜的疑问道。 李世民看着张拯一脸无辜的表情有些狐疑:“你真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臣真的不明白。”张拯眨眨眼,决定继续装傻。 “哈哈哈,好啊,好小子,不明白好啊。”李世民突然仰天大笑。 然后对着殿外咆哮道:“左右,将这混小子拖出去,再抽十鞭子。不,二十鞭子。敢戏弄朕。”李世民气急,突然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顿时恼羞成怒,对大殿外值守的宫卫吩咐道。 “什么,没话说也要挨鞭子?”张拯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到高台上龙椅旁,一把抱住了李世民的大腿。 “陛下,抽不得啊。” “混账,尔欲弑君?” “陛下,臣有话说,有话说,抽不得。抽不得啊。”大殿内突然想起了张拯的惨叫声。 值守的宫卫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张家的小郎君抱住了陛下的大腿,这是要干嘛? “张少郎,切莫自误。”李世民的贴身大太监王德也急了。 要是陛下有个什么好歹,在场的人谁都逃不了。 “慌什么,一个孩子而已,朕一只手就能捏死,都滚出去。”李世民突然咆哮道,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对他这样一位马上皇帝能造成威胁才是笑话。 听李世民这么说,值守的宫卫们面面相觑的退去,王德也站在一旁当起了透明人。 “有话说了?” “有有有。”这次张拯回答得很痛快,不痛快不行,这位陛下一点儿都玩不起,动辄就要抽人鞭子,简直就是个暴君嘛。 “小混账,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有屁快放。”李世民将张拯一脚踢开,嫌弃的掸了掸被张拯抱过的下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李世民没用力,但是在张拯的胸前留下了一个大脚印。 张拯像没事人似的伸手拍拍胸前的脚印,问道:“不知陛下想要做到什么程度?” “哦,朕想要做到什么程度,朕当然是想要连根拔起,可行否?”李世民瞅了张拯一眼,淡淡的说道。 “卧槽,你他妈是真敢想啊。”张拯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在心里狂骂,二臂吧你。 “陛下,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张拯的脸垮了下来,对着李世民有气无力的说道。 第三十一章 阳谋 “那你还问,再不说点有用的东西,信不信朕再赏你十鞭子?”李世民虎目一瞪,一脸不爽的说道。 “信,臣信。”张拯老实了,你是皇帝你最大。 “有主意了还不快说。”李世民心想,朕还拿捏不了你一个小娃儿。 “臣有上中下三策,可解陛下之忧。”张拯伸出三根手指,学起了卧龙先生诸葛亮那套。 就等着李世民那句:“哦,先生有何妙计?” 可惜,李世民眼皮都没抬一下,鼻子里微不可闻的冒出了一个:“嗯。” 你倒是给点反应啊,我这么大力你就给个嗯?嗯,看来李世民不吃这套。 于是张拯老老实实的说道:“下策嘛,老将军们不是去世家大族弄粮食了嘛,干脆让老将军们带兵把这些世家大族通通灭了,满门抄斩一个不留,然后把粮食分给百姓,岂不美哉。” “呵呵!”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的嗤笑了两声,说道:“果然是下下之策,简直臭不可闻。” 听到李世民如此贬低,张拯也不生气,本来就没什么上中下策,随口一说而已。 于是张拯接着说道:“中策曰舆论战,上策曰限奴令。” “舆论战,限奴令?”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有没有。李世民毕竟是整个中华上千五千年来都位列帝王最顶端的千古一帝。 刚听见张拯说出限奴令舆论战六个字,眼睛便亮了起来。 嘴角轻微扯出一个笑容,对张拯说道:“仔细说说。” “是。” 既然已经决定帮李世民出这种坑人的主意,张拯也不在藏着掖着,顺了顺思路,缓缓开口说道:“先说舆论战,舆者,众人也;论者,众人之言语。古语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其实相比大唐百姓庞大的人口基数,世家大族的人不过是沧海一粟尔,然世家大族为何会在大唐有如此庞大的影响力? 除了各家世代经营,掌握了百姓不曾掌握的知识以外,舆论,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点。 世家大族本身的财力或是军力也好,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能控制愚昧的百姓。 何也?舆论!百姓愚昧,世家大族在当地势力庞大,经过数十上百代的经营,已经在地方上形成了强大的影响力。 他们说什么,百姓便信什么,百姓信什么,则更议论什么。 舆论战,既然其中有一个战,那便是战争的一种方式,只是这种战争,不会流血,争的是朝廷和世家在百姓之中的话语权。” “具体应该怎么做?”李世民不耐烦的打断了张拯的长篇大论,直接了当的问道,对于张拯这种半天说不到重点的行为深恶痛绝。 “一言蔽之,挑动世家大族与朝廷之间的舆论对立,将百姓都争取到朝廷这边,陛下知道谶言吗?”张拯见李世民不耐烦了,迅速的用最简洁的话语说出来操作的方式。 “有意思,有意思。”李世民喃喃自语道。 “臣想和陛下合伙办一份报纸,名字臣都想好了,就叫大唐娱乐周刊。”张拯见李世民似乎有所心动,趁热打铁道。 “报纸?”李世民疑惑的问道 “不错,与朝廷的邸报差不多,但是又所不同。 微臣所说的报纸,除了报道一些朝廷大事之外,还会有一些娱乐性新闻,可以适当的给大唐百姓增加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陛下以为如何?” “呵呵,报纸,是否就是你所说的舆论战取胜的关键?”李世民好奇的问道。 “不错,陛下目光如炬,明鉴万里。”张拯小小的拍了一个马屁。 “办报纸的事情嘛,也不是不能商榷,舆论战朕懂了,你再说说限奴令怎么个意思?”李世民对于张拯提议合伙办报纸的事情不可置否。 话音一转,问起了张拯所言的上策,限奴令。 “是。”见李世民转移话题,张拯也不急,反正报纸这玩意儿,离了自己李世民根本玩不转,报纸的威力,张拯作为一个穿越者,实在太清楚这个东西的影响力了。 “限奴令,顾名思义,就是灾年限制奴隶的买卖。这一策必须要配合臣前些日子献上的以工代赈这个法子来用才能取得意想不到的结果。 每逢灾年,世家大族便巧取豪夺,想尽一切手段兼并土地。失去了土地的百姓只能流离失所,不得不卖儿鬻女。要么沦为世家大族的佃户,要么沦为流民饿死荒野。 要知道,在太平年间,这些百姓可是大唐税收的主要来源。 但是现在,朝廷可以以工代赈,即便是遇到灾荒年景,百姓也可以通过做工来养活自己和家人。 同时鼓励地方官府给逃户上户籍,再限制奴隶的买卖,对于来上户籍的人,朝廷给他们分地,分房子,分种子,全力帮助他们走上生活的正轨。 这样一来,世家大族失去了给他们种地的人手来源,大唐则多出来更多可以纳税的农户,可谓一举两得,陛下以为如何?” 张拯说完了,见李世民似乎陷入了沉思,轻轻的叫了一声:“陛下?” “妙!”李世民从沉思中惊醒,赞了一声,看着张拯的眼神充满了震惊。 这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真的才十五岁吗,十五岁的孩子能想得出来限奴令这种正大光明的绝户计? 随后眼里露出一丝赞赏,此刻李世民真心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不错。 “很好,张拯,你很不错。”李世民对张拯赞叹道。 这是李世民第一次叫出张拯的全名,以往不是叫张家小子,就是小皮猴子,惹他生气了就是小混账,哪怕张拯已经封爵。 但是此刻,他开始正视起了眼前这个混账性子名满长安的纨绔子弟,就是这个纨绔子弟,接连给了自己好几个惊喜。 先是发现了虫卵,然后献上了以工代赈之策,再就是今日的舆论战理论,让本身就文韬武略的李世民眼前一亮。 而限奴令配合以工代赈的法子完全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若是长此以往呢?这是真正能使世家大族伤筋动骨的阳谋。 听承乾说这小子前些日子在东宫发出了要为万世开太平的豪言壮志? 第三十二章 布局大唐第一颗棋子 李世民终究还是同意了与张拯合伙开办报纸的提议。 由张拯全额出资,独立运营,获得的收益张拯拿走一半,另一半上缴国库。而李世民,则提供一个皇家的名头。 但是,张拯没钱,与李承乾合伙开办卖冰的商铺还没打响名气,知道的人还没那么多,所以,张拯很穷,邹国公府也很穷。 …… 此时的长安空荡荡的,以往随时可见的各家亲卫将士的身影似乎少了很多。 长安有敏感的人,已经发现除了长安几位国公府邸的亲卫不见了之外,长安城外隶属于十六卫的大营也空出了一大半。 然而此次十六卫大营人马的调动,既没有兵部的文书,也没有二位宰相的堪合,周边也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战事。 如此毫无理由的大规模军队调动,委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李世民此次动用的将军人选也颇为微妙。 以大唐军方第二人李绩为首,程咬金,牛进达,侯君集,柴绍,再加上张拯的老爹张公瑾。 李绩、程咬金、牛进达,都是没有跟脚的降将,当初自李密手下叛投大唐被李二收服,侯君集未发迹之前是街边的泼皮。 谯国公柴绍是李世民的姐夫,平阳昭长公主的夫君。 唯有张公瑾出身敦煌张氏,算是世家大族之一,但敦煌张氏一向与五姓七家之一的陇西李氏,也就是李世民的本家共同进退。 这六位将军全部都是与大唐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属于这几年才兴盛起来的新兴权贵。 而新兴权贵的崛起必然会触碰乃至重新分割原本的属于世家的利益结构。 所以李世民特意挑了他们去与世家大族打擂台,李二这一手,玩得确实漂亮。 用与李世民一条心的,新的利益集团去打击旧有的,与李世民背道而驰的利益集团。 走在回家的路上,后知后觉的张拯终于想明白了今天李二召这些人包括自己进宫的所有关节。 “难怪我建议召房相和长孙尚书进宫的时候李二脸上会露出犹豫之色,也难怪会叫我一个小屁孩给他出主意。”走在朱雀大街上的张拯喃喃自语道。 房玄龄出身的清河房氏,只算是一个二流士族,但青州清河还盘踞着另一个庞然大物——清河崔氏。 长孙无忌背后站着整个关陇集团,两人背后各自都代表着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所以李世民现在,颇有些举世皆敌的意思。 脑海里不断复盘思考,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张拯抬头看了一眼家门口牌匾上书的“敕封邹国公府”几个烫金的大字,抬脚跨进了门槛。 “有意思。”张拯说了一句有意思,谁都没听明白,大概只有他自己明白。 办报纸没钱,一般小孩子没钱了会怎么样? 当然是找长辈要啊! 本来张拯打算去找李承乾做冤大头的,但是仔细斟酌了一番,李承乾的身份实在太尴尬了。 报纸如果用好了,威力不会亚于一支军队,李二也不可能允许除了他之外还有人能掌控大唐的舆论。 特别这个人是他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李二是怎么上位的所有人都清楚,所以为了李承乾的小命考虑,张拯放弃了找他做冤大头的想法。 “母亲,母亲。”张拯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后院,一路走一路喊。 “你这孩子,都已经被陛下封爵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一惊一乍的干嘛呢?”元氏似乎真的很喜欢她的两只大鸟。 反正张拯每次要见母亲,直接来后花园总能看见她在喂鸟,仿佛这两只鸟永远吃不饱似的。 “又有什么事儿?”元氏不满的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儿子。 “是这样的母亲,孩儿和陛下打算合伙做个买卖,这不来问您要点儿启动资金嘛。”张拯笑道。 “你,和陛下做买卖?”元氏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小儿子。 “对,就是孩儿,还有陛下,两家合伙。”张拯肯定的跟母亲说了一遍。 “去去去,不要诓骗老娘,陛下真龙天子,跟你合伙做什么买卖。”元氏摆摆手说道,以为儿子拿她寻开心呢。 陛下还需要做什么买卖,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母亲,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孩儿一时之间很难和您解释清楚,总之,您先资助儿子一点启动资金,最多三天,就见分晓。”张拯软磨硬泡,腆着个老脸装嫩卖萌。 元氏受不了他了,一把推开儿子凑过来的大脸盘子。嫌弃的说道:“先说好,家里的钱都拿去买粮食了,为娘这也没多少钱,你要多少?” 张拯见母亲答应笑嘻嘻的伸出两根手指,见母亲眼神不善,连忙收回一根,食指比着说道:“不多不多,两千贯,不,一千贯就好。” “哼,这还差不多,为娘从你外公家那带过来的这点儿嫁妆,迟早要被你掏空了,混小子。”元氏嫌弃的瞥了一眼。 “哪能呢,一个月后,孩儿还您一万贯。”张拯笑嘻嘻的说道。 钱的事情解决了,张拯欢天喜地的跑出了后花园。 一千贯铜钱,张拯肯定是不可能随身携带的,只能留在母亲那,明天再想办法弄出去花掉。 报纸这个事情怎么弄,张拯还得再琢磨琢磨。 李世民也在等着看报纸这个东西究竟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所以,做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 最好是趁着这几天李承乾在皇宫帮李世民处理朝政,自己不用去东宫陪他读书,把这件事情给处理妥当。 首先就是印刷的方式,据张拯所知,此时的大唐常用的印刷方式还是雕版印刷,不但废时而且费力。 而报纸这个东西,既然是八卦娱乐周刊,内容肯定是要随时更新的。 而且发行的数量也不能太少,毕竟光长安就有近百万人口,更何况,张拯的野心可不止是长安,而是整个大唐。 “就这么办,明天先将印刷术的事情办妥当了。”张拯喜滋滋的想道。 比起与李承乾合伙卖冰这种小事情,开办报纸才是张拯在大唐落下的第一颗棋子。 第三十三章 活字印刷术 次日清晨,今天的张拯又是早起当社畜的一天。 让管家老周给自己调了二十个人听用,又让老周准备了一匹马车。 然后拉着老娘给的启动资金还有在东市买的一些做印刷模板的物资,来到位于蓝田县境内的庄子上。 张拯之所以选择去到庄子里弄这些东西,实在是活字印刷术这东西太重要。 长安人多眼杂,邹国公府周围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其他势力的探子。 要是这玩意儿被其他世家弄了去,以李二的尿性,张拯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所以来到庄子里做这些事情对张拯来说也是无奈之举。 刚到蓝田别院门口,别院留守的管事刘二便一脸谄媚的迎了出来:“小郎君,您怎么来了。” 张拯将手里的缰绳扔给刘二,吩咐道:“本公子打算在城外住些时日,叫人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进去,再把庄子上的铁匠找来,我有事情吩咐。” “是!”刘二听张拯这么说,唤来别院内的下人,将张拯早晨在东市买来的铅块和墨汁宣纸之类的从马车里搬进了别院的前堂。 还有从他和李承乾合伙开的铺子里拿的冰,整整三大桶。 “小郎君用过午膳否,小人叫厨房整治些菜式。”刘二安排好张拯从长安带过来的人马和事物,像一只苍蝇似的围着张拯嗡嗡乱叫。 “不必了,这种天气,我也没什么食欲,有葡萄酿给我冰一壶。对了,遣人去叫一下刘三伯,就说我请他来见我。”张拯摆摆手,擦了一下额头上浓密的汗珠。 “好的,那小郎君您有事叫我,我就在外边厚着。”刘二有点失望。 蓝田的张府别院常年闲置,好不容易盼来小郎君一次,却什么事情也不吩咐自己做,这让刘二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失落感。 但刘二毕竟是一个合格的别院管事,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先是叫人去请刘家老三,然后自己背着手亲自去到库房取了一桶葡萄酿放进院内的古井里冰镇。 又把张拯带来的冰挑了一块敲成指节大小的冰块,然后小心翼翼将剩余的冰块放进别院的冰窖,这时节,冰块可是稀罕物。 等到井里的葡萄酿被冰凉的井水冷藏得差不多了,这才屁颠屁颠的找了一个托盘托着敲好的冰块和葡萄酿送到前院。 刘二来到前院,发现自家小郎君正围着一堆铅疙瘩对着庄子上的铁匠说着什么,而铁匠正在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铁匠姓王,庄子里的人都叫他老王,早年也是跟着张公瑾的军中匠人。 家里世代打铁,退出军伍之后就在这刘家庄安家了,手艺在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 “放心吧小郎君,老汉家祖上三代都是吃的打铁这碗饭,将这些铅疙瘩弄成印章大小而已,老汉保证明天下午就能完成,完不成老汉提头来见。” 王老汉将胸口拍得砰砰作响保证道,一开口就是一股子浓郁的军旅风格。 “没那么严重,也不是什么特别急着要的东西,您老慢慢弄就行,最重要的是大小必须一致。”张拯看着就要立下军令状的王老汉哭笑不得的说道。 府里这些老人什么都好,都是性格直爽敢打干拼的汉子,就是嘴里动不动就冒出提头来见这种话实在是让张拯不太适应。 “嘿,小郎君放心,绝对大小一致。”王老汉憨笑着说道。 “行,那就辛苦您老了。”张拯说道。 刘二喊了一声“小郎君,酒来咧,上好的西域葡萄酿。” 张拯点点头,见老铁匠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图,这才在院子里找了个阴凉的地方。 别院内的小厮很有眼力见的铺上地毯,张拯便席地而坐,接上刘二递过来的一杯葡萄酿一饮而尽,一股寒气霎时从胃里直透后脑勺。 正在这时,遣人去请的刘三也到了。 不过这个刘三和张府别院管事刘二虽然都姓刘,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纯粹就是刘二在自己家中排行老二,而张公瑾曾经的亲兵刘三在家中排行第三而已。 “刘三伯来了,快坐。”张拯率先开口招呼道,示意下人再去拿一张毯子。 对于这位刘三伯,张拯一直很尊敬,因为张公瑾常说,他欠刘三一条命。 刘三的右手,就是当初与张公瑾讨伐羌人的时候,为了保护混战中张公瑾,徒手接下羌人的弯刀,被羌人的弯刀直接削去了五个手指。 “小郎君。”刘三朝张拯行了一礼,也不跟张拯分什么尊卑,一屁股坐在张拯旁边的毯子上。 “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尝尝,西域的葡萄酿,刚冰镇过的。”张拯倒了一杯酒递给刘三。 刘三也不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按照惯例称赞了一声:“好酒,嘶,好冰。” “刘三伯,这次请您过来是想跟您说说前几天在田里发现的虫卵的事情。”张拯说明了叫他过来的原因。 提到虫灾,刘三这个曾经战阵厮混面不改色的铁血汉子脸上顿时露出了沉重的表情,问道“小郎君,公爷和陛下怎么说?” “您放心,我父亲知道这个事情后连夜奏明了陛下,陛下对这次蝗灾非常重视。 此时陛下派遣筹粮的队伍已经出了长安,就连我父亲也被陛下派出去筹粮了。 这一次的蝗灾,大唐不会有一个人饿死。”张拯对刘三保证道。 听完张拯的保证,刘三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对着张拯说道:“既然老公爷都亲自出马了,那小人相信这场灾难一定会迎刃而解。小人先替天下百姓谢谢小郎君,老公爷,陛下。” “刘三伯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张拯温言说道。 “陛下吩咐我做一些事情,事情比较重要,所以我打算在别院住一些日子。 府里的亲卫都被我父亲带走了,刘三伯最近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不妨来别院帮一下我。 其他人如果也有闲暇,可以叫上一起,人越多越好。” 张拯琢磨了一下,自己从长安带来的二十个人都是一些家丁小厮。 别院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人才,刘三在庄子里威望很高,调他来帮自己的话,能避免很多麻烦。 “行,庄稼都快绝收了,庄子里的青壮每天只能在地埂子上大眼瞪小眼呢,哪有什么事情要忙。 既然小郎君不嫌弃,我便带着他们来府里做些家丁护院的活计。”刘三一听小郎君打算找他们来帮忙,很痛快的便应下。 第三十四章 震惊 跟刘三商量好了护卫别院的事,张拯又开始忙碌起来。 来到别院书房,从长安跟来在身旁侍候的侍女绿裳为张拯磨好了墨。 吩咐绿裳今天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搅自己,张拯提起笔开始沉思起来。 第一版报纸的内容需要仔细思量,既要能引起长安市民的轰动,又不能让一些别有用心的势力关注到。 张拯想要的是最好能达到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效果。 等到一些人注意到报纸的矛头是对着他们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才是李二的最终目标。 既要能贯彻李二的目的,又要从中取利。 这是个技术活,毕竟张拯办报纸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做慈善。 “震惊,一代名臣逝世,下葬当天帝王竟亲自扶棺,何人能有如此哀荣,尽在大唐娱乐周刊!” 犹豫了很久,张拯终于落笔,写下了提前一千多年出现在大唐的第一份报纸的第一个标题。 这种放在后世的万金油震惊标题,绝对能在从未见过这种新奇事物的大唐百姓之中引发轩然大波。 万事开头难,既然有了思路,接着往下写就是。 洋洋洒洒以直白的口语形式写下了数千字,这一波,李二绝对超神,在民间的声望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帝王有如此胸襟,何愁大唐不盛。 当然,一份报纸光有一篇文章肯定是不行的。 封面头条报导的是国家大事,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国人几千年来最喜欢的娱乐新闻了。 长安最近有什么娱乐新闻? 程咬金这个老流氓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算不算? 算!当然算,不仅算,而且还是大新闻。 虽然是发生在快一个月前的事情,但是张拯这一次是狠了心要将程老匹夫钉在耻辱柱上。 “惊!当朝国公竟公然调戏良家女子,还胁迫另一位国公之子为他喝彩。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王法何存?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预知后事如何,尽在大唐娱乐周刊。” 大唐娱乐周刊第二个标题新鲜出炉。 张拯用尽了毕生所学,在文中将程咬金塑造成了一个最喜调戏小家碧玉良家女子,人见人怕神憎鬼厌的流氓大魔王。 而一众国公国侯家的孩子则变成了一群无害的小白兔,而是受到了程咬金这个大魔王的胁迫。 不得已之下才做了程咬金的帮凶,并且事后全都受到了惩罚。 反而程咬金这位真正的黑手,到现在依然逍遥法外。 太子殿下李承乾与河间郡王家公子李怀仁在此呼吁长安全体正义之士。 莫要让道德底线持续沦丧,莫要让一众国公国侯家年轻有为的少年人为程咬金背了黑锅。 他们是祖国的花朵,凭白受此冤屈,全长安的人应该帮助他们,还他们一个公道,还他们一个清白。 所以,让我们一起愉快的谴责程咬金这个老流氓吧。 张拯咬牙切齿的写完第二篇文章,通篇都在谴责程老匹夫没有道德,如何胁迫一群少年与他一起违法犯罪调戏女子云云。 提起写完的宣纸抖了两下,等到墨迹被风吹干。 张拯看着宣纸上剩余的大片空白陷入了沉思。 “给李二刷名望是必须要做的事情,那是不是也顺带给自己养养望”张拯如此想道。 自己前几天在东宫的表现就很好嘛,那可是横渠四句诶,在贞观初年这个文化思想都贫瘠的时代是多么具有鼓舞人心的力量。 这都不发表还有什么才配发表。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弱冠少年东宫发出豪言壮语…… 这一写,时间不知不觉就写到了傍晚。直到绿裳点起手臂粗细的牛油巨蜡。 张拯才恍然惊醒,抬头望窗外看去,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山。 张拯看着自己一天的杰作,眉头微皱,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三篇主要内容,还有十余篇长安近日发生的一些八卦内容,宣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内容已经非常丰满了。 对了,广告,后世的报纸上每个角落总是布满了各种广告。 像什么招聘广告、相亲广告、男性医疗广告之类的。 于是张拯又提起笔,在宣纸上一个空白处用比标题更大了一号的字体写下了“广告招商”四个大字。 又在下面写上了大唐的第一则书面广告:“是否还在被五月的高温折磨,是否还在受炎热的天气困扰,长安东市李记制冰行,专业制冰售冰,免您炎热之苦,老字号,值得信赖。” “搞完,收工!”张拯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少了插图,但是第一版嘛,万事开头难,也可以接受。 “小郎君,您还没用晚饭呢。”绿裳见张拯忙完,小声的出声提醒道。 “咕~咕~”恰好张拯的肚子也适时的响动起来。 “刘管事,小郎君忙完了了……”绿裳朝着书房外守着的刘二喊了一声。 “得咧,这就来。”刘二回应道。 不一会儿,书房外间的几案上便摆满了张府不传之秘的炒菜,更少不了冰镇后的葡萄酿。 美美的吃了一顿,张拯觉得自己爱上了别院的生活。 虽然只有短短一天,但是张拯感受到了一种在国公府从未有过的感觉。 在这个别院里,自己就是天,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会质疑自己的任何命令。 相比在国公府,管家老周也好,长安各大商铺商队的掌柜管事也好。真正听命的是老爹张公瑾,将来还会听命于大哥张大象。 张拯突然萌生出想要在渭南别院长居的想法。 说起大哥,听说他已经迁任安州别驾,也不知他在安州过得好不好。 年前来信说他的长子已经出世,自己如今也是当叔叔的人了。 还有二哥张大素,如今是怀州长史。 三哥张大安,现任横州司马。 已经好久没有收到三位哥哥的信了,如今自己也封官封爵了,是不是得给他们写封信报报喜。 顺便写信问问老娘,能不能把渭南别院给自己做县男府邸。 暗自腹诽道:“这个李二,爵位都封了,封地也给了,顺便赏栋宅子会怎么样?小气,呵……tui!” 第三十五章 风乍起 吹皱一池春水 第二天中午,王老汉就将重新冶炼好的铅块送回了别院。 每一块都只有指节大小,方方正正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让张拯不得不感叹古人敬业的态度。 “王老辛苦了,刘二,领王老去账房支取两贯银钱。”张拯检查了一下铅块,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要求。 一个晚上就把这些东西搞定了,真不知道王老汉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这是人家吃饭的手艺,张拯也不便多问。 “少郎君,使不得,使不得,这都是老汉应该该做的,您有用得着老汉的地方那是老汉的荣耀。 哪能要您的钱呢,乡亲们知道了不得戳老汉的脊梁骨啊。”王老汉连连推辞,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张拯给的钱。 “这,那行吧,辛苦您老了,回头我让刘二给您送点东西过去。”张拯见王老汉坚决不受,只能如此说道。 王老汉一听张拯这么说,这才喜笑颜开的离开了张府别院。 这个时代的人,生活很苦,但内心却有着自己的坚持。 道德素养不知比后世那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的人高了不知道多少。 或许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应该想办法帮帮他们,一瞬间,张拯心里有了想法。 不过这些都是后事,当下最重要的,是将活字印刷术弄出来。 “刘二,庄子里可有能刻印章的工匠?”张拯朝身边的刘二问道。 刘二脸上露出难色说道:“小郎君,这印章大多是公家在用的东西,庄子里没有会这门手艺的人啊。” “也不用非得印章,会刻字就行。”张拯说道。 “庄子里都是一些庄稼汉子,要不然就是只会舞刀弄枪的丘八,哪有什么识字的人,更别说刻字。”刘二苦着脸说道。 “那就只能去长安找了。”张拯听刘二这么说,只能感慨这个时代文化普及率真是低得发指,一个村子里竟然找不出一个识字的人。 “隔壁太平村张二狗家是做墓碑买卖的,离这里也就三里地,刻墓碑也是要刻字吧,能行吗小郎君?”刘二突然想起来隔壁村子里好像有人会。 但是刻墓碑的,也不知道小郎君敢不敢用。于是脸上露出惴惴之色试探着问道。 “刻墓碑的?当然可以,那简直太可以了,快让人去请他带上吃饭的家伙过来,我就在这里等他。” 张拯脸上一喜,刻墓碑的,那还真不一定就比刻印章的差了。 “是!” …… 一炷香后,张家父子二人踏进了别院大门。 来人一老一少,老的约莫五十多岁,脸上满是岁月雕刻的痕迹,眼神里带着凶厉。 年轻的三十岁上下,一张圆脸尽显憨厚老实之像。 只是身材委实肥大臃肿,也不知道在这全民都饿得只能当瘦子的时代,他是怎么吃到这么胖的。 “张二狗见过少郎君,我爹他听说小郎君您来了,非说您是他的故人,要来看看您。 说什么快得有十年没见老公爷和您了,再不来看看怕是以后见不到了,小人拗不过,只好领着父亲前来,请小郎君恕罪。” 圆脸汉子一进门便扶着一块来的老人苦着脸对张拯告罪道,脸上却没有什么下位人士见到上位者的畏惧感。 “你是拯哥儿,都长这么大了?”那老人进门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张拯打量个不停,嘴里喃喃的说道。 “像,和老公爷太像了。” “您是张全伯伯?”张拯揉了揉眼睛,不确定的问道。 “是我,拯哥儿还认得老汉?”那老人脸上一喜,回答道。 “怎会不认得,父亲时常提起您呢。 只是小子委实没想到您竟然就住在庄子隔壁的太平村,怕是有十年未见您了吧。” 张拯一脸惊愕的说道,完全没料到请个石匠竟然能将曾经父亲手底下的老兵给请来一位。 “是是是,老汉退伍的时候拯哥儿你才这么高呢,没想到现在都长成一个大小伙了。 老汉以前倒是听说这刘家庄是老公爷的产业,只是从来没来过。 今天也是听二狗说刘家庄这边,张府别院的小郎君遣人来请他前去帮忙。 老汉寻思可能是你,这才跟来看看。”张全连说带比划,脸上的皱子都笑成了菊花。 “瓜怂,小郎君叫你来刻字的,还站着干嘛。”张全和张拯寒暄着,冷不丁一巴掌抽到儿子张二狗的后脑勺上。 “小郎君,要刻字的墓碑在哪呢?”被老爹抽了一巴掌,张二狗不敢反抗,憨笑着问张拯。 “不是刻墓碑,是刻些阳刻的活字,能刻吗?”张拯让刘二招呼张全留下用晚饭。 将张二狗带到铅块边给解释要刻成什么样子,张二狗很快就理解了张拯的意思。 无非就是把铅块雕刻成一个个阳刻的常用字而已,没有什么难度,只是比较废时间。 “多久能弄好?”见张二狗明白了自己要他做的事情,张拯问道。 “每个常用字刻三套的话,怎么着也得三天左右,最快三天。”张二狗想了想,对着张拯说道。 就算三天,那已经是需要自己没日没夜加急才能完成。。 “那先刻一套呢?”张拯降低了要求,先刻一套,凑合着用一下把第一版先印出来再说。 “只是一套的话,一天应该够了。”张二狗说道。 ……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三天,张拯正在院子里制冰,从长安带来的冰块消耗得实在太快了。 短短三天,就已经进了别院众人的肚子里。 所以张拯只好亲自动手教一遍刘二他们怎么做出冰块。 而活字印刷术和报纸,张拯则全权交给了张二狗负责。 自从张拯发现张二狗在活字印刷一道具有非常强的天赋。 就把自己的想法和要求全部告诉了他,而张拯自己,又过回了原来早睡晚起的纨绔日子。 此时的张二狗,俨然成了国公府别院的二号人物。 除了张拯,任何人都得配合他的行动,就连别院的管事刘二也被他支使得团团转。 这两样东西说穿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最难的就是创意和想法,张拯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 张拯自顾自的往嘴里丢了一块冰,不理会院内下人和管事刘二崇拜的眼神。 正打算事了拂衣去,睡个回笼觉。 远处就传来了已经在书房埋头苦干了三天的张二狗激动的声音。 “小郎君,成功了,小郎君,成功了。”张二狗一边跑一边喊。 圆滚滚的身子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手上还挥舞着一张宣纸,脸上尽是喜色。 “成功了,小郎君,这这这,简直神了,没想到印刷还能这么弄,以前怎么就没人想到呢?”张二狗跑到张拯面前,双手颤颤巍巍的递给张拯一张报纸。 张拯伸手接过,看着排版上大大的标题,还有广告区的广告招商。 除了没有插图,和后世的报纸一模一样。 “哈哈哈,没错,就是它,就是它。”张拯手里拿着大唐的报纸喜不自胜,这个世界,终于又多出来一种自己熟悉的东西。 “今晚加印两千份,我要长安明天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张报纸上的内容。”张拯对张二狗说道。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明天,大唐娱乐周刊这阵风,将会吹皱长安这池春水。 第三十六章 入宫献宝 翌日,连夜加急印好的两千份报纸摆在了别院书房的桌子上,淡淡墨香弥漫着整个书房。 两千份,对于近百万的长安人口而言,只是一滴微不足道的小水滴,所以这只是第一批。 张二狗正带着别院内的下人不眠不休的加印着第二批、第三批。 张拯折好一张,又将活字印刷的小铅块单独挑出一份装进了一个精美的木箱里。 将这些报纸分成了二十份,交给从国公府带来的二十个小厮。 张拯拧上装满小铅块的木箱,带着二十个个小厮就返还了长安。 …… 进了长安城,已是正午时分,张拯吩咐一众小厮将手里的报纸分发到长安各处。 尤其是各大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以及国子监那些每天闲得蛋疼的监生必须人手一份,不识字的不能给。 张拯吩咐完,众小厮便四散开来,融入了长安。 而张拯,则是只身来到东宫。 既然决定要改变一些事情,帮助李承乾实现他的理想。 那么献宝这种能给李承乾增加政治资历,又不会引起帝王猜忌的事情,就需要李承乾参与进来。 以张拯的年纪,和他与李承乾的关系,再加上贞观朝此时人才济济的状态。 张拯真正想要真正走到权利的巅峰,必然是下一代帝王的事情,所以,这也是一种投资。 张拯独自入宫献宝与李承乾引荐献宝,背后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张拯当然可以直接去见李世民献上活字印刷术,但这也只能代表张拯立下一个功劳。 但是叫上李承乾一起去就不一样了,那便是太子慧眼识人为国荐才。 当太子不能一味的苟在东宫,还得时不时在帝王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又不能让帝王感觉到威胁,所以时机就要拿捏得巧妙。 张拯对于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捋得非常清楚。 畅通无阻的进入东宫,随便逮个侍卫问清楚了太子的位置。 李承乾果然还在上书房上课,张拯便朝上书房走去。 来到上书房门口,无视了两个守在大门阻拦闲杂人等的侍卫,抬脚便走了进去。 自己可是圣旨敕封的太子侍读,又不是什么闲杂人等,虽然拢共就来上了一天学。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张拯刚进入大门,老李纲也结束了对李承乾的授课。 “咦,拯哥儿?” “嗨,太子殿下,李师,中午好啊。” …… “巧夺天工,巧夺天工。”老李纲反反复复的念叨这四个字。 老头子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教化天下,此刻终于看到了教化天下的希望,八十多岁的老脸上抑制不住惊喜的神色。 含情脉脉的轻轻抚摸着张拯带来的这一箱子铅字,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整个人都快魔怔了。 “这么说,拯哥儿你消失的这些日子就是去弄这个东西了?”李承乾拿起一个铅块在手上反复掂量。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魔怔的老李纲面面相觑。 “李师,李师……”李承乾叫了好几声,老李纲终于从自言自语的魔怔状态下清醒过来。 “老夫失态了,失态了。”老李纲回过神来,摸着胡须说道,看张拯的眼神像是看一件绝世宝贝。 “好小子,不错,不错,没有辜负你理想。”老李纲称赞完活字印刷术,转头又开始称赞起张拯。 “这个,李师缪赞了。”张拯抓着头发,今天老头子的状态很不对劲啊。 “你们不是要把这个东西献给陛下吗,老头子跟你们一块去,快走吧。”老李纲突然催促道,合上箱子就要出门。 “啊,李师不急。此时不过正午,陛下可能还在忙呢,再说,小子一路奔波腹中空空,咱们吃完饭再去也来得及。” 张拯看了一眼李承乾连忙拉住要出门的老李纲,心想老头子怎么比我还着急呢? “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老李纲听张拯这么说,又退了回来,拎着装铅活字的木箱不肯撒手。 李承乾连忙对着门口的守卫眼神示意厨房赶快上饭食。 两人扶着老李纲回到上书房里的几案旁跪坐下来,老李纲看着李承乾和张拯脸上尴尬的笑容。 抚了一把颌下半尺长的白须,出声解释道:“老夫失态了,没想到做了一辈子学问,养气功夫还不如你们两个小辈。” “没有的事,老师您心系天下百姓学子,学生都看在眼里。”李承乾赶紧搭话道。 老李纲轻轻拍着铅活字的箱子,对着李承乾和张拯继续说道:“老夫这心里着急啊,这是百年育人大计的种子。 老夫今年已经八十二了,不知道还有几天好活,怎么能不急。” 说道这里,气氛突然伤感起来。 “老师定然能长命百岁的。”李承乾温言安慰道。 “趁老夫现在还活着,陛下要把这东西推广天下,以老夫的名声,还能起些作用。”老李纲突然如此说道。 老人是真正心系天下,此时担忧的是若他死了,陛下要把这件事情推广天下,遇到的阻力会大很多。 老头子做了一辈子学问,学问一道已然登峰造极,多年累积的名声让老人在大唐文坛声望极高。 他在世时若是推广活字印刷,各大世家都要卖老人几分颜面,阻力便不会那么大。 说道这里,几人都没了食欲。 即便是东宫的厨子特意领了张拯的命令,去到张府进修了几天,也没能留住众人的心。 李承乾让侍卫准备好步辇,老人的年纪太大,李世民特许老人可以在宫城乘坐步辇。 侍卫抬上老李纲,老李纲怀中抱着铅活字的木箱,张拯和李承乾步行。 一行人穿过东宫,来到了太极宫。 守在大殿门口眼尖的小黄门看见三人,连忙小跑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李少师,张县男。” “父皇在殿内吗?”李承乾开口问道。 那小黄门回道:“陛下在殿内处理奏折。” “劳烦内侍通传一声,就说孤与老师和张县男前来为父皇献宝。” “是,太子殿下稍候。”小黄门听李承乾这么说,便去了大殿禀报李二。 …… “献宝,不好好在东宫读书,献什么宝?”大殿内的李世民听完内侍的禀报,脸上满是愕然。 “奴婢不知。”小黄门跪在李世民面前,小心翼翼的回道。 这俩臭小子搞什么鬼,还有老李纲怎么也跟着俩小子胡闹起来了。 “宣他们进殿。” 第三十七章 故弄玄虚 “宣他们进来。” 李世民话音刚落,大太监王德适时的递上了一杯蜂蜜水,说道:“陛下,该用膳了。” “也好,顺便看看他们搞什么鬼。”李世民将杯子递给王德,将批阅奏折的朱笔挂上笔架。 “传膳。”大太监王德尖锐的声音吼道。 “孩儿承乾,臣李纲,张拯,见过陛下。”进了大殿的一老二少三人对着龙椅上的李世民弯腰行礼道。 正好听见了大太监王德吩咐传膳的声音。 “等一下,我们也还没吃。”张拯突然出声对着王德说道,脸上露出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王德一愣,李世民莞尔一笑,对着王德说道:“那便多上三份。” “是。”王德领命。 “都别站着了,赐座。”李世民对着殿内的三人说道。 “谢父皇,谢陛下。”三人异口同声的答道,便有内侍搬来几案,三人在一旁跪坐下来。 “朕听说,你们是来给朕献什么宝贝?”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拯,对李承乾和李纲视而不见。 在他看来,献宝这种事情,定然是张拯这个屁猴子的手笔。 老李纲正欲起身回话,张拯一把拉住了李纲,对着李纲摇了摇头。 然后对着李世民说道:“回陛下,小子与太子殿下和李师正是为献宝而来。至于献什么宝,请容臣卖个关子。 等陛下用完膳食再献与陛下,不然若是此时献上,怕是陛下无心进食,则臣之过也。” “故弄玄虚,待会儿献上若不是什么宝贝,朕就治你个欺君之罪。”李世民笑着说道。 也是李世民心胸宽广,张拯才敢和李世民说这种玩笑似的话。 若是换个皇帝,像刘邦朱元璋那种,底下臣子敢玩欲擒故纵这套把戏,早就被押出午门外斩首了。 更不要说赐食,与臣子开玩笑了。 “定不让陛下失望。”张拯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李世民指了指张拯,摇着头笑笑,不再说话。 君臣四人就在沉默中吃完了一顿饭,张拯无视了李承乾欲言又止的神情,吃得很是香甜。 方才在东宫,因为老李纲突然煽情,三人都没什么食欲,也就没吃什么东西。 东宫奉上的饭食被原样退回了厨房,让那个厨子差点怀疑人生。 自己都已经去邹国公府进修了,怎么这位爷还是不满意? 老李纲也从最开始的惊愕当中回过神来,笑呵呵的开始慢条斯理的喝着粥。 只有李承乾,在那里不知所措,像屁股上长了针似的,坐立不安。 …… 四人吃完,用蜂蜜水漱口完毕,李世民用毛巾擦擦嘴,这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究竟要给朕献上什么宝贝?” 老李纲呵呵一笑,将身边的木箱提着迈步而出,避开了内侍伸过来的手。 直接走到李世民旁边,将木箱子放到李世民面前,说道“恭贺陛下,此乃大唐立国以来第一祥瑞,请陛下打开,一看便知。” “呵呵,故弄玄虚,连祥瑞都弄出来了,老李纲你不是一向不信这一套的嘛。”李世民呵呵一笑,并不计较老李纲失礼的事情。 大太监王德在一旁,看着李世民就要伸手打开箱子,不由得紧张起来。 伸手护住李二,对李世民说道:“陛下,不如由老奴来帮您打开它如何?” 李纲闻言双眼一瞪,怒道:“金銮殿上岂有你个阉人说话的份,老夫还能谋害陛下不成?” “无妨。”李世民伸手阻止了王德要替他打开箱子的行为,同时,他也不相信三人会有谋害他的想法。 然后伸手打开了箱子,一队雕满了小字的铅块就映入眼帘。 “这是?”李世民指着箱子里如同印章的铅活字对老李纲问道。 “这事物叫铅活字,张拯这小娃子弄出来的。”老李纲笑着说道。 “有什么用?” “臣为陛下演示一遍陛下就明白了。”老李纲一边解释,一边伸手从箱子里挑出四个铅字摆成一排。 又取过来李世民批阅奏折的朱笔,往排成一排的铅活字上面刷上了墨汁。 然后拿起一张宣纸轻轻往上一压,然后摊开摆放在李世民的面前。 宣纸上赫然出现了“天子圣明”四个蝇头小楷。 又将一排铅活字的顺序变换了一下,将宣纸轻轻压上去。 再摊开来,纸上又出现了“圣明天子”四个小子。 “这。”李世民一下子站了起来。 张拯适时的将怀中的报纸递到李世民面前。说道:“陛下请看,这便是微臣所说的报纸了。” 李世民顺手接过来,一眼就看见了“震惊,一代名臣逝世,帝王亲自抬棺,究竟是谁有此殊荣,尽在大唐娱乐周刊。”的标题。 然后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蝇头小楷。 每个字的制式,间距,字体全都一模一样。相比寻常手抄的邸报,还多出来一些用来断句的点或圈似的符号。 “这份报纸,是用这些……” 老李纲适时的提醒道:“陛下,这叫铅活字。” “这份报纸,是用这些铅活字印出来的?”李世民死死的盯住张拯。 用手指指手中的报纸,又指指面前的铅活字。 脸上布满了震惊之色,一字一句的问道。 “回陛下,正是。臣今日与太子殿下和李师要给陛下进献的宝贝,便是这活字印刷术。”张拯看着李世民震惊的脸,开口回答道。 “老臣刚得知这活字印刷术的作用时,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老李纲笑呵呵的补刀道。 李世民一屁股坐回了龙椅,脸上的震惊之色慢慢的变成了狂喜。 “哈哈哈哈哈,有此利器,世家,何足道哉。”李世民突然笑了起来。 先是轻笑,慢慢的,变成了大笑。然后,整个大殿弥漫着李世民快意的长笑。 李世民有理由高兴,这个时代什么最昂贵?三岁小孩都能回答出来:“知识最昂贵。” 知识从哪里来,当然是从书本上来。 书本又在哪里,都在世家大族的手上。 世家大族垄断了整个大唐的教育资源,为此,前隋的文帝杨坚不得不想出了科举的办法。 想要以此打破世家大族对于教育资源,乃至于对帝国官职的垄断。 可惜收效甚微,好的教育资源全部在掌握世家大族手里,寒门出不了贵子。 因为寒门买不起书籍,也没有老师教育。 而有了活字印刷术这个利器,大唐的书籍将会越来越多,大唐的读书人也将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用不了二十年,寒门学子就会一茬又一茬的成长起来,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没有了对教育资源的垄断,世家大族的没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所以,李世民完全有理由高兴。 第三十八章 大唐皇家书院 “陛下,称赞一句祥瑞,不为过吧?” 老李纲看着开怀大笑的李世民,抚着半尺长的白须问道。 “不为过,是朕浅陋了。” 李世民停下了笑声,却怎么也掩饰不了满脸的喜色。 “陛下欲推广此物,老臣这幅残躯,或可为陛下再驱使几年。” 老李纲主动请缨道。 这话听得李世民,李承乾,张拯三人一愣,三人都明白老李纲的意思。 老李纲不是在揽功,也不是要推广活字印刷术,而是要推广书籍,推广知识,普及教育。 既然要做这些事情,那必然触动把控着教育资源对知识进行垄断的世家的利益。 老人这是打算把自己推出来当活靶子,生生为后辈学子蹚出来一条金光大道。 “老师何必如此。” 李承乾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即便是张拯,也着实被老李纲的魄力狠狠的震惊了一下,心中自发的生出一股对老人由衷的敬意。 即便张拯,也没有胆子对上这些庞然大物。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李世民。 没想到老李纲竟然把这个烫手山芋揽到了自己身上,这是怎样一种气魄,万世师表。 鲁迅笔下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是一个可敬的人,也是一位真正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圣贤。 李世民也很清楚这件事情的后果,这就是一个雷,谁碰谁炸。 所以李世民的内心非常犹豫,老李纲已经八十二岁高龄,即便他是一代英主,又让他于心何忍。 老李纲见三人都不说话,只是抚着长须呵呵一笑。 对着张拯和李承乾说道:“教你们两个学生也是教,教天下有向学之心的学子也是教。 说不得,老夫在临终之际,还能体验一下至圣先师门下弟子三千的感受呢。呵呵呵……” 张拯的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触动了一下,一股豪气顿生。 老李纲八十多岁了都不怕,自己才十五岁,正是应当露出峥嵘之时,何必畏首畏尾。 不就是世家吗,那就斗上一斗。 看是你们这些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害民之贼厉害,还是我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带着无数先进知识的灵魂更甚一筹。 张拯朝着李纲长揖一礼。 然后直视着李世民,也不管有没有奏折了,躬身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噢,奏来。” 李世民看着眼前这个不断给自己带来惊喜的少年人,很想听听他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臣请陛下下旨,成立大唐皇家书院,并举荐臣的老师,太子少师李纲,任大唐皇家书院山长。臣也不才,愿为李师门下驱使。” 张拯一字一顿的奏完心中所想。 “拯哥儿你……” 李承乾听张拯这么说,心里一惊。 张拯朝李承乾笑了笑,示意他先别说话。 老李纲听张拯这么说,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对着李世民说道:“陛下,老臣也想厚颜,讨这个山长当当。” 李承乾看着李纲和张拯,一位是自己的老师,一位是自己同伴。 终于鼓足了勇气对着李世民说道:“启奏父皇,孩儿请父皇下旨……” “朕准了。” 李承乾的话还没说完,李世民便出声打断了他,这件事情,太子不能参与进去。 太子的身份,只能有三个,大唐的太子,李世民的长子,李纲的学生。 说完这三个字,李世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平复着躁动的心情。 他不知道今日同意成立大唐皇家书院是对是错,但是,自己孩儿的老师,自己最看好的年轻臣子。 他们既然有此雄心壮志,他愿意一试,大不了,当事情难以收场时,自己出手护住他们。 只是可惜了张拯这个少年,李世民是真的很看好他。 “陛下,父皇,圣明。”三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你们回去拟个条子,商量好其中细节,再报与朕。”李世民开口,这是准备赶人了。 “是,微臣,孩儿,告退。”三人向李世民行礼,然后退出了大殿。 “去吧。” 李世民摆了摆手。 …… 三人回到了东宫,上书房内,老李纲全然不复刚才在太极宫内那副悠然恬淡的样子。 “张小子,老夫原本很看好你,期翼着有一天你能继承老夫的衣钵。 这事老夫一人就能做,你瞎掺和什么。 事先为何不与老夫商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你不懂吗?” 老李纲须发皆张,手中拿着戒尺,中气十足对着张拯咆哮道。 口水喷了张拯一脸。 张拯伸出袖子擦掉老李纲喷到自己脸上的口水。 内心暗道,谁知道您老人家头这么铁。 说好的只是去献宝,您老人家非得站出来显自己的能耐。 我倒是想跟您商量,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来得及吗。 只好苦笑着说道:“李师息怒,息怒。且听学生慢慢道来。”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夫打死你。”老李狠狠的瞪了一眼眼前这个小混账。 手中的戒尺在张拯身上比划来比划去,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其实大唐目前不缺人才,只是人才大多在世家大族手里。 学生奏请成立大唐皇家书院的首要目的,便是为大唐培养人才。 而人才,学生以为,不仅仅是读几本圣贤书,会做学问会做官的人,才叫人才。 通阴阳,晓百家,精军略,懂农时,明数术,百工之术者,商贾之道者,皆为人才。 只有让大唐各行各业都涌现出无数的人才,大唐才能稳步发展,威服四海。李师以为如何?” 张拯眼看老李纲的戒尺就要落在身上,赶紧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贩夫走卒者,社稷之镜也,有教无类,善!” 老李纲确实无愧一代宗师之名,心胸之宽广远胜常人。 即便张拯说出常人唾弃不已的奇技淫巧和商贾之术也算学问时,老李纲也深表赞同。 一视同仁之下反而能发出贩夫走卒是社稷之镜这样的感慨。 “罢了,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你我师徒,便好好的与他们斗上一斗便是。” 老李纲听得张拯这么说,悻悻的放下手中的戒尺。暂时熄了殴打张拯的想法,开口说道。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老师放心,论做学问,您是大唐文坛的泰山北斗,但是要论斗心眼嘛,学生还是有些把握的。” 张拯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第三十九章 军神李靖 就在东宫内的三人商量着书院细节的时候。 两千份报纸也悄悄散入了长安各地。 仅仅一个中午的时间,便迅速引起了长安市民的讨论。 并且一传十,十传百。大有越演越烈的态势。 “你有没有看报纸?” “报纸,啥东西么?” “哎呀,报纸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一些消息灵通人士,便开始自发传播起了报纸上报道的内容。 “这个程……咳咳真不是个东西。” “是说呀,毁了多少良家女子的一生啊。还有这些小哥儿,忒可怜了,被这个程……给胁迫。” …… “没想到陛下竟然亲自为臣子抬棺,大唐有君王如此,天下之幸啊。” “是说呀,短时间内这个杜家怕是倒不了。” “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陛下圣眷再浓,也得看杜家后人争不争气。” “有些道理。” “” …… “这个李记制冰行是个啥东西么?” “制冰售冰,这时节还有冰,真的假的?” “走,看看去,真有的话我要买点儿,今年能热死个人,我家冰窖早见底了。” “我也去,我也去……” “同去,同去。” ……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短短四句话竟道尽我辈士子心中志向。” “豪气,当浮一大白。” “你们看,这报纸上面竟然说这四句话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嘴里讲出来的。” “什么,十五岁?” “东宫侍读、渭南县男、邹国公之幼子。” “天纵奇才,天纵奇才啊,诸位同窗,吾欲拜访这位道尽我辈士子心思的少年爵爷,尔等谁愿与我同去?” 太平坊、归化坊、安仁坊、宣义坊、平康坊…… 长安各大坊市酒楼百姓议论声不绝于耳,有称赞陛下心胸宽广海纳百川的。 有悄悄小声谴责程咬金欺男霸女道德沦丧的。 还有被酷热的天气折磨得受不了的,径直往东市而去,可以想象李承乾和张拯即将小发一笔。 而很多年轻士子,尤其是在国子监内读书的寒门士子,已然将张拯抄袭来的横渠四句奉为圭臬。 便是老一辈读书人,在看见报纸上那四句话时,内心也大受震撼,依稀间忆起了当年的峥嵘岁月。 不少人甚至起了要见那位放出如此豪言少年一面的心思。 可惜,东宫墙高院深,多少人不得其门而入,遂作罢。 也有人不死心,在悉知张拯还有一个身份是当朝大将军之子后,竟跑到国公府门前守候,誓要见张拯一面。 吓得管家老周还以为士子聚集是要冲击国公府,连忙关上了大门。 张拯没料到,他竟然因为做了一次文抄公,一不小心成为了长安读书人心中的偶像明星。 一份小小的报纸,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显现出来它的威力。 …… 此时的四方馆周边正在大兴土木。 而四方馆正院大堂的房间却丝毫不受影响。 房间内,鞠文泰手中正拿着一份报纸看得津津有味,极为入神。 房内只有当初先是被张拯抽了一鞭子,后又被一众纨绔毒打了一顿的高昌左卫将军张欢立身在一旁侍候。 “有意思,张将军,这个...” “报纸。” 张欢小声提醒了鞠文泰一下。 “这个报纸从何而来?” 鞠文泰看完报纸上的内容,拿着纸张在手上翻来覆去。对着奉上报纸的张欢问道。 “回王上,像是出自某个高门府邸的小厮,在四方馆门口免费发放这种报纸。 末将见其内容诙谐有趣,不似唐人的官方邸报,又有国家大事记载于上。 便领了一份,想来能稍解王上之寂寞。” “免费发放?” 鞠文泰轻咦了一下。 “不错,确实分文未取。” “有意思,张将军闲暇时不妨查探一下这报纸的出处,本王心中好奇得紧。” 鞠文泰放下报纸,对着眼前的张欢吩咐道。 “是,末将领命。” 高昌使节与其他国家的使节不同。 或许是因为高昌本是南北朝时期迁徙过去的汉人后裔建立的国家。 其国内大多数人,包括国主鞠文泰与他的侍卫张欢,体内都流淌着部分汉人血脉。 所以颇识礼仪法度。 其他异族使者,入长安之后多少犯有不法之事,或争风吃醋,或打架斗殴。 唯有高昌使节,入大唐月旬,除了与众纨绔的冲突。 如非必要出门采买物资之时,大多待在四方馆内,既不惹事也不闹事。 安静得像是个小透明,所以大唐上下对高昌国主到随侍的文武臣子都映像颇佳。 …… 六部之一兵部办公的大堂内,一位未穿官服的老人跪坐在主位。 内着雪白圆领长衫,外套天青色对襟直罩,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的挽成了发髻。 眼神清澈中庭饱满,靴子随意丢弃在一旁只着足衣,面貌不似七老八十,也似超过五十。 手中拿着一卷早已被当今读书人淘汰的竹简,正在摇头吟哦。 很难想象,一位如饱学文士一般。 既不着朝廷制式官服,也不处理任何兵部政务的老人,竟然会是一部正印堂官。 若是换做他人,如此这般散漫,无视朝廷的穿衣法度,早已被纠察风纪官员仪态的御史弹劾成筛子了。 偏偏这位老人,即便是对这些东西最为苛刻尚书左丞魏徵,也生不起计较的心思。 那么这位老人是谁,便是如今大唐的军中之神——代国公李靖。 自杜如晦逝世以后,兵部尚书一职便无人担任。 无奈之下,李二只好把闲赋家中的李靖给牵了出来,丢到兵部挂个兵部尚书衔,做了一个吉祥物。 这里的吉祥物就是字面意思。 李靖军功太甚,即便是李二这样雄才大略的君主,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所以在李靖灭了突厥班师回朝后,便将李靖叫进了皇宫长谈了一夜,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只知道李靖进了一趟皇宫,出来之后便回到家中闭门谢客,算得上与世隔绝了。 有人猜测,谈话的内容大意是李世民说你丫给老子识相点,不然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李靖说好。 所以李靖即便领了兵部尚书衔,手中依然没有任何权力。 整日里就像一个快退休的老干部,工资照领,事反正不做。 而兵部的日常政务,大多由两位侍郎处理。 实在遇到处理不了的,也是直接上奏李二,由李二拍板决定。 “咚!咚!咚!” “李尚书,下官方同求见。” 兵部大堂大开的中门被人敲响。 李靖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见敲门的是兵部二位职方主事之一的方同,轻轻说道:“进来吧。” 方同征得李靖同意,这才迈步跨入了大堂的门槛。 “什么事?” 李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拿起方才放在几案上的竹简继续看了起来。 这方同也是个妙人,见李靖不看他,也不恼,而是面带笑容回道: “下官方才得了一个新奇事物,颇为有趣,带来给李尚书看看。” 方同一边说着,一边奉上了刚才他从东市得到的报纸。 李靖见方同这么说,又见他递过来的是一张纸,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 便伸手接了过来。 入眼便被标题上的震惊二字吸引了目光,然后下意识的往下面的内容看去。 竟不知不觉就被其中内容所吸引。 方同见目的达到,也不多留,口道:“下官告退。” 李靖挥了挥手,目光依然未从报纸上移开。 方同见状,自觉的退出了大堂。 …… “有趣。” 半晌过后,李靖读完了报纸上的所有内容,便是连广告招商四个大字也未放过。 “有趣,不知这把屠刀最终会落到谁的头上。” 李靖喃喃自语,一只手在几案上敲出咚咚咚的声音。 李靖作为兵家上下数千年最为杰出的几人之一,杰出到让李二这样军功之盛的帝王都感受到了威胁,嗅觉何其敏锐。 只是稍微看了几眼,便觉得这张纸不同寻常。 越是往下读越是心惊。 ?孙子兵法·谋攻篇?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一张小小的报纸,竟让李靖心中生出一股上兵伐谋的荒唐之感。 然而李靖终究是一代军神,很快便从中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不论是对李二的大加赞誉,还是对于程咬金的诋毁,亦或者东宫少年发出的豪言。 无一不是在挑动着长安百姓的言论。 “来人。” 李靖对着门外喊道。 “大将军有何吩咐?” 守卫在兵部门口的军士听见李靖的传唤,第一时间跨入了兵部大堂,单膝跪地对李靖行了一个标准的大唐军礼。 在大唐,只要是军队的人,没有人不佩服跪坐在兵部主位这位老人的。 而且,兵士们大多习惯称呼老人为大将军,而不是什么代国公,更不是什么劳什子尚书。 “出去看看,有多少人在议论这上面的事情。” “是。” 李靖将报纸递给堂下军士,那军士便抱拳领命而去。 …… 一炷香后,那军士便回到了兵部,带来的结果与李靖预料之中的大差不差,全长安都在议论。 “原来如此。” “不过对上那些老家伙,仅靠这些,赢面不大啊,陛下还是有些天真了……” 李靖抚着胡须,神情明了的喃喃自语。 结合这几天朝堂的动向,将报纸背后的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待老夫添把火,助陛下一臂之力……” 第四十章 还有这好事儿 “代国公今日饮了三盅牛乳,午饭用的是兵部的堂餐……下差去了四方馆约见高昌国主鞠文泰。 房相今日……;赵国公……。 邹国公、宿国公、英国公等人已按照陛下的指示率麾下将士截断了道路…… 江南的粮食正在稳步装船,河间王业已亲率水师南下……” 昏暗的大殿内,李世民一只手托着脸颊,眸子半开半阖。 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胸膛,就这么斜靠在龙椅上。 宫人并未像往常一样点起巨大的牛油蜡烛。 殿外的灯笼泛着黄色的微光,照入大殿内,隐约照见李世民半张毫无表情的脸。 大殿正中跪着一人,若是张拯此刻在殿内,借助昏暗的灯光,定能认出此人。 便是拿了他与李元昌高真行等人,并抽了他十鞭子的那个飞骑校尉。 但张拯不知道,去他人也不知道,除了李世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此时的飞骑校尉并非飞骑校尉。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百骑司主常平,乃是前玄武门守将常何的儿子。 空旷的大殿内,随着常平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朝堂的文武大臣们,今日吃了什么菜,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一桩桩,一件件…… 汇入了龙椅上君王的耳朵里。 大殿内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李世民半眯的眼睛似乎没有睁开的打算。 沉思良久,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话: “退下吧!” 常平右手握拳横在心口,手臂上的护甲与胸甲轻轻一碰,缓缓起身退出了大殿。 ………… 张拯与老李纲李承乾在东宫商议着书院的细节,时间悄悄溜走,不知不觉头顶的太阳已经去到了山顶。 “太子殿下,我得先回庄子了。李师,学生恐怕还得向您告几天假。” 张拯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对着两人说道。 “无妨,如今也是多事之秋,你去吧。”老李纲准了张拯的假期。 李承乾一听张拯还要告假顿时急了,张拯这个太子侍读总共就来陪太子读了一天书。 不是告假就是直接玩消失,这是不把太子当干部啊。 “拯哥儿,你什么时候回东宫读书?” “回太子殿下,这个臣也不能保证啊,恐怕得朝堂上这档子事儿过去才静得下心读书了。” 张拯也是一脸苦笑,自己被李世民一把拽入了朝堂的漩涡,一不小心卷得有点儿深了。 但凡有其他选择,谁愿意掺和这档子破事儿,会要命的。 “哎。” 李承乾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李师,小子告退。” 张拯朝两人行了一礼,国公府的小厮早已在东宫门口守候。 “回庄子。” 张拯翻身上马对着众人吩咐一声,便打马出了明德门朝渭南而去。 …… “少郎君回来了。” 张拯回到渭南别院,太阳已经落山。 别院管事刘二听见马蹄声便迎了出来,自觉的伸手接过了马缰。 张拯往前堂走去,负责报纸印刷乃至内容收集一系列事物的张二狗早已在前堂等候。 见张拯自院外走来,连忙起身行礼。 “少郎君。” “嗯,坐吧,事情办得怎么样?” 张拯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这才开口道。 “回少郎君,基本上已经有个大概了。 印刷厂的场地选在了村东头渭河边上那片空地,村里人手也够,随时可以动工。 就是这识字的人不好找,小人今天跑遍了渭南和蓝田两县。 也只请到了三个人,愿意来这里当那个什么编辑。” 张二狗说话办事条理分明,就是在说道今日只请到三个读书人时一张圆脸露出难堪之色甚是滑稽。 “无妨,这年头读书人本来就少,能有三个已经出乎我的预料了。 此事急不得,慢慢来,待遇往宽厚了给。”张拯闻言,宽慰了一下张二狗。 “明日的头条定了没有?” 张拯接着问道。 而张二狗却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沉吟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内容已经定了,头条是代国公李靖迁任兵部尚书,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娱乐新闻。” 张二狗说完顿了顿,朝张拯问道:“少郎君,明日的报纸也是白送吗?” “对,依然白送,到了收费的节点我会告诉你,并且明日的数量要翻倍,长安周边的州府,来得及的话也要迅速铺开。” “是,小人明白了。”张二狗颔首应到。 “对了,明日头条的文章是今日新来的一个落魄书生所写,少郎君可要过目一遍?” “可以,取来我看看。” 片刻后,张二狗便取了原稿递至张拯手中。 张拯粗略的扫了一眼,很好,依旧是熟悉的以震惊开头的万金油标题。 再一看文章的内容,遣词造句直白浅显却语句优美,没有太多空泛的词藻堆砌。 相比张拯所写的大白话文章,可读性和趣味性不知强上多少倍。 最后还附上了作者个人,对于朝堂人事变动的一些看法和浅论。 便是以张拯超越时代的眼光看来,都算得上言之有物。 “咦,可以啊。”张拯看着看着便愣住了,这是一个落魄书生该有的水平? 唐朝的读书人都这么叼的吗? “这个书生,叫什么名字?” 张拯心里好奇,对着张二狗问道。 “哦,这个书生叫马周,据说是从山东那边来京城游学的寒门士子。”张二狗如实回道。 “马周,不会这么巧吧。” 张拯一呆,不会这么巧吧。这好事儿还能让我遇上? “少郎君,什么这么巧?” “噢,没什么。行,就这样吧,可以定稿了。”张拯含糊其辞的回了一句。 心里却在想着,此马周是否是彼马周。 如果是,自己还真是捡到宝了。 …… 张拯忙完印刷厂和第二版报纸定稿的事情,月亮已经挂上了柳树梢。 不论这个马周是不是那个马周,张拯现在都不打算见他,反正在自己庄子里,跑不掉的。 来到书房坐下,让绿裳点起蜡烛,再挥手斥退绿裳。 张拯跪坐提笔,开始整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以及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起到了什么作用。 从发现虫卵开始,高昌以及其他小国营造出来一种万国来朝的景象。 到向李世民献策,李世民赐爵,成为东宫侍读 报纸,活字印刷术,消失的一众老将和十六卫将士。以及今天向李世民提出成立大唐皇家学院。 这些事情,在张拯笔下形成了一个一个的点。 又由一个一个的小点,连成了一条线。 最终,由这些点连成的线,指向了纸上大大的世家二字。 “如果这样,李二还赢不了的话……” 张拯喃喃自语道。 这一场即将发生的蝗灾,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灾难了。 在张拯的笔下,蝗灾已经变成了李二与世家的争斗的战场。 而争斗的目的,只有一个,在百姓当中的话语权。 李二手里现有的筹码无非大义二字,世家手里的筹码则是粮食。 目前看来,李二因为自己的存在,暂时占据了先机。 现在张拯担心的是,世家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进行反击。 朝堂争斗杀人不见血,稍不注意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如今李世民可谓是手段齐出,可世家却全无反应。 自发现虫卵至今,知晓这些事情的各家权贵都已有所动作。 虽说并未大张旗鼓的宣扬今年必定起蝗灾,但是也没有遮遮掩掩。 稍微打听一下,还是能打听清楚的。包括李世民,也没有掩藏的意思。 因为没必要,这种事情瞒不住人。 要说有时间上的信息差,也不会差那么久吧。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死亡,你们,究竟在沉默什么呢?” 张拯将手中的上等济州狼毫放回笔架山。 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沓宣纸,上面已是墨香入痕。 张拯将自己代入了世家的角色。 玩舆论,李世民有报纸这件利器。 粮食,粮食落入李世民手里是迟早的事情。因为没有谁敢赌李世民会不会对自家下手。 名声,名声于李世民如浮云。 除了举兵造反,张拯想不出任何可以赢下这一场斗争的方式。 反而举兵造反,这种最不可能赢的方式是最有可能赢的。 大唐立国不久,民间尚武成风,大唐在百姓心里未必有那么强的归属感。 凭借各大世家在当地的影响力,在李世民的舆论造势未成之前大手一挥。 以玄武门之变为借口,迅速占据道德至高点,或许有推翻李世民统治的可能性。 到时迎太上皇李渊还政也好。如当初李渊扶持杨侑那样,扶持一个傀儡也好。 当然,这只是张拯一厢情愿的想法。 先不说世家有没有那样的魄力,就算有那样的魄力。 世家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李靖这样一个怪胎。 军神不是吹出来的,而是杀出来的。君不见辅公祏,萧铣,颉利可汗前车之鉴乎。 就算世家有能力搞定李靖,还有一个不逊于李靖的李世民,一个稍逊李靖的李绩…… “罢了,车道山前必有路,任你千变万化,我自一招破之。” 张拯哑然一笑,今天的思绪散发得有些远了。 李世民都不慌,自己慌什么。 倒是自己今日收获了一个马周,从山东来的,又在这个时间节点。 说他不是那个马周,委实很难令人信服啊。 “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儿,出门就给本公子捡了个大贤回来,张二狗是个有大气运的人啊。” 张拯退出了书房,在心里喜滋滋的想道,张二狗这个人,必须要重用。 第四十一章 不应该啊 时间如水,光阴易逝。 不知不觉张拯已经在渭南别院住了快一个月月。 期间除了回长安看了两次老娘之外,基本上没怎么挪窝。 很神奇,作为长安有名的纨绔子弟,张拯这个月竟然没有出去闯祸。 对于长安的百姓来说,实在是可喜可贺喜大普奔喜闻乐见。 究其原因,还是张拯这段时间太忙了。 一边忙着书院细节的规划,一边忙着印刷厂的事情。 顺便等待世家反击李世民的手段。 可惜左等右等,世家就是没动静,张拯都已经等得没耐心了。 反而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 自从第一支运送粮食的车队进了长安城外的官仓。 第二支,第三支……运送粮食的车队就络绎不绝。 每日里城外官道上长长的运粮车队,已经成为了长安城外的一道奇异的景观。 每日都有各地的百姓来道官道两旁,观看这前所未有的景象。 “这么多粮食,得吃到啥时候啊?” 同时关中,河南,山东等地旱灾严重稍具规模的城池,都有源源不断粮食的入仓。 其中有来自江南的稻米,西北地的麦子。 而数量最多的还是北方大规模种植的糜子。 …… 渭河边上的印刷厂已经颇具规模,每日里忙碌不休。 每天都有将近十万份报纸从这个新奇的厂房里印刷出来。 其中一半会在长安销售,而另一半,则由国公府快马送至长安周边的大城。 大唐人民日报发行一周后,张拯便召集了马周,张二狗等人。 将报纸的价格定在了一文钱。 并且以往由小厮四处散发的方式也有所改变,改成了固定经营。 于是长安各大坊市的门口,多了一处叫做报刊亭的建筑。 编辑的人数也从当初只有三人的寒酸境地,升级到了如今十余人的规模。 人才,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才。 如今十余人的编辑团队,隐隐以马周为首。 原本主事的张二狗,反而成了与长安各大商家洽谈广告合作的公关型人物。 并且做得极好,短短一个月时间,不仅将张拯投入的一千贯本钱给赚了回来。 除了维持印刷厂的日常开销之外,竟然还有近三千贯的盈余。 要知道这才一个月时间。 连张拯都有些好奇张二狗是怎么做到的。 细问之下才知道,长安的一些些商家,为了争一个广告首位差点打起来。 张二狗灵机一动,打人是不对的。 既然大家都想要这个位置,那就用钱说话,谁给的价格高,那个位置就给谁。 张拯大喜,没想到张二狗竟然自行领悟了拍卖的道理。 人才啊,对于人才,那没说的,必须重用。 于是张拯当着印刷厂所有人的面,狠狠的夸了张二狗一顿。 并且奖励张二狗一百贯钱,整整一马车现钱。 厂里顿时炸锅了,所有人都羡慕得不行。 在张拯表示,不论是谁,只要如张二狗这般。 能够想到绝妙的主意为厂里带来创收,也会有这样的奖励之后。 厂里数百人做事的热情空前的高涨起来,谁都希望自己能成为下一个张二狗。 庄子里的青壮则由刘三带头,组成了一支百人规模的巡逻队伍。 又分成了三队,日夜不休的在张府别院周边和厂区内外巡逻。 而庄子里的妇孺孩童,只要能帮得上忙的。 张拯大手一划拉,全部进了厂里做事。 每天不仅管两顿饭,还有三个大子的铜钱作为报酬。 如今的庄子,已经没有人去做从渭河里挑水来灌溉农田这种无用功的事情了。 依旧蹲在墙根晒太阳的老人,原本木然的脸上也逐渐有了笑脸。 虽然时间很短,但这个小小的庄子,确实与张拯刚来的时候不同了。 …… 与厂区里的一片和谐不同。 张拯此时正在别院的书房内抓耳挠腮,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将眼前的一张图纸狠狠的捏成了一团,然后往书房的角落里丢去。 然后拿起身前一个闪耀着幽幽寒光,不到半尺长的一个机括反复推敲。 “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张拯正抓着头发喃喃自语,画废的图纸已经铺满了整个书房。 原来是李承乾的生辰快到了,张拯承诺要送给他一个新奇玩意儿。 于是张拯一下子就想到了后世和小伙伴们常玩的小袖箭。 当然,后世和小伙伴玩的袖箭大多是塑料的。 而农村自己做一般也是用竹子作为原材料,没有什么杀伤力。 但是,现在这玩意儿是要送给李承乾的生日礼物,当然不可能用竹子做的来糊弄他。 于是张拯打算原原本本的将历史上有名的袖弩复原出来。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精铁打造的袖箭射程竟然还不如用竹片做出来的小玩具。 精铁打造的袖弩射程只有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反而竹片做出来的玩具能射到三十步开外。 一开始张拯以为是弩箭的问题,可能是弩箭太重。 大唐的工艺做出来的弹簧射不动这么重的箭支,于是不断加工打磨弩箭。 以至于现在的弩箭与其说是箭,不如说是一根寒芒森森的长针。 但是让张拯感到沮丧的是,将原本的弩箭换到竹片做的玩具上,竟然也能射出去三十步开外的距离。 于是张拯又开始找弹簧的问题。 直到张拯把弹簧换到以羊肠线驱动的竹片玩具上。 还是射出去了三十步开外的距离。 再看着与竹子制作出来大同小异的机括,除了材料不同,结构完全一样。 偏偏没一样东西单独拿出来都没问题,组合在一起就出问题。 于是张拯崩溃了。 前世作为一个工科生,按理说做这样一个小玩具应该是手到擒来才是。 可是老天偏不让张拯如愿,而是狠狠的抽了他几个大耳巴子。 “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张拯双眼无神,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缩在书房的几案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片刻后,又将拆成一堆零件的弩箭组装好。 然后对着书房里的承重的柱子射过去,可惜,柱子的距离远在二十步开外。 弩箭只飞到一半不到的距离,便落到了地板上,发出一声“叮咚”的声响。 “不应该啊~” 第四十二章 太子遇刺 张拯发誓,他已经把所有有可能出问题的地方全部检查了无数遍。 但是即便耗费无数的心血,也只能做成目前这个样子。 看着手上这个还不如玩具的袖弩,张拯实在是没法厚着脸皮把它送给李承乾。 捡回掉落在地上的弩箭,张拯将几案上的一把如长针一般都箭支一根一根的安装在机括上。 总共六支弩箭,还有一种可以上十二支箭,可惜张拯不知道其中原理。 张拯又瞄准了窗台上的一盆花植,轻轻扣动了扳机。 “咻~” 一缕寒芒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发出一声破空支音。 “呲~” 几乎在破空之声穿出的同时,窗台上的花盆穿出来一声“滋溜…”的声音。 张拯走到窗台边,看着如长针一般都弩箭。 并未像寻常弓弩一般直接将陶盆射烂,而是而是深深的刺进了陶盆。 只留下一节尾翼在陶盆外发出“嗡嗡”的如声波一般都嗡鸣。 取下陶盆一看,果然,陶盆的另一面已经被射穿。 露出寒芒依旧的针头。 “这样似乎也不错。” 张拯自我安慰道。 虽然射程短了一截,但是这威力和准头,却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刺的地方。 张拯伸手想要拔出这支长针一般都弩箭,可无论张拯怎样用力。 弩箭就像与陶盆融为一体了似的,根本拔不出来。 见拔不出来,张拯也懒得为了一根针摔掉一个陶盆。 反正只是残次品而已,自己手上的袖弩里还有五根,改天让王铁匠补齐就是。 …… “小郎君,小郎君。”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慌张的呼唤声。 听声音是别院的管事刘二。 “何事?” 张拯用袖子盖好固定在手臂上不足半尺长的袖弩,拉开书房的房门问道。 “门外来了个浑身是血的人,说是太子殿下遣他来见您的。” 刘二见张拯自书房出来,仿佛看见了主心骨,慌张的表情一瞬间不翼而飞,对着张拯恭敬的说道。 “太子殿下遣来的,人呢?” 张拯一听是李承乾派来的人,连忙大步往前院走去。 “已至前堂等候。” 刘二一路小跑追上了张拯的脚步。 快步来到前堂,来人正是太子亲卫统领段恒。 段恒全身是血,此刻正有张府别院的下人为段恒包扎伤处。 “怎么搞的,一身伤。” 张拯皱着眉头问道。 听见张拯的声音,原本跪坐着的段恒一下子站起身来,正在为他包扎伤口的小厮脚下一个趔趄。 “张县男,太子殿下遇刺。特遣末将召您入东宫议事。” 段恒和张拯也是老熟人了,此时也没必要讲那么多废话。 “什么,太子殿下遇刺。太子可有受伤?” 张拯心里一惊,神色焦急的朝段恒问道。 “太子殿下无恙,只是太子亲卫的弟兄死了三个。” 段恒说道这里脸上也是一脸后怕的神情。 听到李承乾无恙,张拯这才放下心来。 对着刘二吩咐道: “去请刘三伯,让他带上弟兄们随我走一趟长安。” “是” “刺客是什么人,可有什么线索?承乾不是在东宫吗,为什么会遇刺?” 张拯还要等候刘三到来,便开口问道。 “太子殿下今日奉陛下的命令去四方馆慰问各方使节,末将与弟兄们保护太子殿下一同而去。 到了永宁坊附近,却听得有人大喊为太子殿下报仇。 末将与弟兄们正疑惑呢,太子殿下不是好好的嘛,报什么仇。 待对方喊完之后,永宁坊的两侧民房里便冲出来五个刺客。弟兄们大意之下被他们杀死三人。 刺客其中三人被末将与弟兄们当场格杀,另外两人被末将生擒。 然后太子殿下便让我来渭南召您去东宫。” 段恒的语速很快,但张拯还是听清了前因后果。 “太子殿下,莫非是隐太子李建成的人?” “这个,末将不知。” 隐太子李建成,在此时的大唐,几乎成了一个禁忌。 张拯敢问,段恒却不敢答。 “罢了,一切到东宫再说。” 此时刘三也到了,带了五十个人,剩下的一半人手继续留在庄子里巡逻。 “你的伤势?”张拯看了一眼段恒问道。 “末将无妨,只是些皮外伤。”段恒答道。 刘三闻言,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浑身是伤的汉子。 “走吧,去长安。” 张拯没有再多说什么,接过刘二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 段恒紧随其后。 刘三带领的五十人也俱是弓马娴熟的老兵。 庄子里自然不会缺了他们的坐骑。 一行人便上了马朝长安赶去。 从渭南至长安只有有四十余里的距离,快马加鞭之下只需一个时辰便可跑一个来回。 所以,段恒来时用了半个时辰,在张府耽误了几分钟,回长安又用了半个时辰。 等到张拯与段恒进入东宫,刺杀太子的人究竟是何人指示也有眉目了。 …… 东宫显德殿,曾是李世民登基为帝的地方。 如今是太子李承乾的居所,由于李承乾还未取妃,张拯在东宫自然是百无禁忌。 张拯踏入显德殿,映入眼帘的是跪坐在主位上的李二。 旁边还有一位仪态端庄的妇人侍候,正是长孙皇后。 老李纲坐在另一侧,正与李二小声交谈着什么。 而今天遇刺的主人公,太子殿下李承乾,反倒是屈居下首。 李承乾旁边还坐着一位与张拯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女子,端的是明眸皓齿眉眼盈盈。 却是李二的嫡长女长乐公主李丽质。 还有一个十余岁的小胖子,扎着两个冲天辫,一双眼珠子提溜乱转,萌得一批相当可爱。 “呃,微臣张拯,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李师,见过太子殿下,长乐公主殿下,魏王殿下……” 张拯一愣,急忙施礼,拜了一圈殿下。 然后隐晦的瞪了一眼李承乾。 你一家子都在这,你把我叫来干啥。 而李承乾,则回应了张拯一个苦笑。 “小皮猴子来了,此处是承乾的东宫,无需拘束,坐吧。” 李世民听见张拯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然后又继续和老李纲小声的说这话,并未理会张拯。 反倒是长孙皇后,笑意盈盈的看着张拯,开口赐座。 “谢娘娘。” 张拯躬身行礼,走到李承乾旁边坐下。 有点搞不清楚当下的状况。 李承乾被刺杀诶,自己急匆匆的从渭南跑来长安。 你们一家子反而像没事人一样,这是搞什么鬼? 第四十三章 幕后黑手竟是他们 “刺客招供了吗,谁派来的?” 张拯小声的朝着李承乾问道。 一开始张拯以为李承乾遇刺是世家的手笔。 但是随后一想,李世民的仇家可以说是遍布天下。 想灭李二满门的人更是比比皆是,未必就是世家派出来的刺客。 “还未招供,常伴伴正在审呢。” 李承乾也是低声对着张拯说道。 常伴伴,应该就是当初去国公府宣旨的那个未语先笑的太监了。 只是张拯没想到,那么一个和蔼的太监,竟然还会审问人犯。 “陛下和皇后怎么还不走。” 张拯此时只觉得坐如针扎,李二和长孙不时射过来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剑。 让张拯心里很不舒服 “诶,不对啊,李承乾遇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心虚什么?” 张拯如是想道。 然后慢慢的伸直了身子,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气势。 “拯哥儿,回魂。” 李承乾看着张拯的样子,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啊,什么事。” 张拯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了东宫,张拯总感觉浑身难受。 以往在东宫也没有这种症状啊。 李二和长孙自己也经常见,也不应该给自己一种难受的感觉啊。 “常伴伴出来了。” 李承乾对着张拯说道,示意他看李世民端坐的主位上。 果然是去国公府宣旨的那个老太监。 张拯只见那老太监在李世民耳边窃窃私语。 努力的伸长了耳朵,想要听清楚老太监对李世民说了什么。 可惜那太监的声音太小,实在听不清他对李二讲了些什么。 在场的人到现在,也许只有李二和太监常言,以及坐在主位上的李纲知晓了李承乾遇刺的前因后果。 常言对李承乾讲完之后,便退到了一边侍候。 完全没有分享的意思。 李世民听完常言的密语,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只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继续与老李纲攀谈起来。 张拯像极了鲁迅笔下那只找不到瓜的猹,急得抓耳挠腮。 这叫什么事儿啊,把自己叫过来,又不告诉自己事情的前因后果。 “陛下。” 张拯轻轻出声,打断了正在与老李纲谈兴正浓的李二。 随着张拯出声,整个东宫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张拯身上。 “何事?” 李二转过头来看着坐立不安的张拯问道。 “敢问陛下,究竟是何人指使刺客谋害太子殿下?” 张拯迎着殿内所有人探究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 “你想知道?” 李二看着一脸好奇的张拯,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看着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张拯内心响起了警铃。 暗骂自己多管什么闲事,这事儿好像是个坑。 这事儿绝逼是个坑! “呵呵,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随便问问,陛下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臣没事了。呵呵呵。” 大殿内响起一长串的张拯的呵呵声。 “告诉你也无妨,刺客招供,其幕后指使者是永安郡公与武安郡公二人。” 李世民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幕后指使者,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卧槽,薛万彻薛万钧兄弟?” 张拯愣住了,别说,这二人还真有嫌疑。 薛氏兄弟出身将门,父亲是隋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隋末为涿郡太守。 前隋大业十三年,薛世雄在河间之战中败于窦建德率领的河北义军,惭恙发病,不久便去世了。 薛万彻自与兄长薛万均随父亲客居幽州,兄弟二人都因武艺出众受到涿郡守将罗艺的赏识。 后二人与罗艺一齐归附唐高祖李渊,分别授兄弟二人为永安县公,武安县公。 薛氏兄弟二人原本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心腹,铁杆拥趸。 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时任右领军将军的薛万彻来不及救援。 玩了一出围魏救赵,率领麾下将士杀向了彼时的秦王府。 差点攻破了秦王府的守卫,千钧一发之际,幸得侯君集率兵赶来,李二才没有全家团灭。 薛万彻在听说太子李建成已被李世民射杀之后,发誓此生定要诛杀李世民为李建成报仇。 可惜的是,薛氏兄弟心中也明了太子大势已去。 便领着麾下人马逃进了秦岭深处。 在深山老林过了几个月的野人日子,架不住麾下将士的哀求,这才出山投降。 李世民见兄弟二人皆是不错的将才,又感念他们兄弟二人对将士的爱护之心。 心中升起了爱才之意,便对薛氏兄弟既往不咎,依旧委以重任。 薛氏兄弟也没有辜负李世民的一番心意。 贞观初年,随柴绍征讨梁师都,一举建功。兄弟二人一同爵晋郡公。 又在去年,随李靖大破突厥。 说一句战功赫赫并不过分。 薛氏一门两公爵,一时在长安传为佳话。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他们曾是李建成麾下铁杆的事实。 所以要说李承乾被谋害,他们兄弟还真有嫌疑。 有意思的是,薛氏与张氏同出敦煌,两家之间也有着不浅的交情。 “陛下信吗?” 张拯摸不清李二的想法,反问了一句。 “呵呵,朕不信。” 李二的回答斩钉截铁。 “还有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 张拯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这会儿还在后悔为什么就自己偏生按捺不住好奇心,非要问出来。 不过看着李世民毫不在意的表情,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遭。 “既然太子殿下无恙,微臣想起家中还有点小事未处理,臣就先告退了。” “可以,你退下吧。” 李二意味难明的看了一眼张拯。 “臣告退。” 张拯起身朝着殿内众人行了一礼。 众人仿佛没有看见张拯的动作,只有李承乾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歉意。 可惜,急着回家的张拯并未看见。 缓缓退出大殿,正要跨出东宫门槛时。 李世民不容置疑的声音突然传来。 “张小子,朕让人送送你。” 张拯脚步一顿,这就没必要了吧。 自己可是带着五十个军中退下来的好手来的长安。 谁会这么不开眼来招惹自己? 但李世民的决定既然已经出口,便没有收回的余地。 “不敢反抗,算了。” 张拯叹了一口气。 李世民对身边的常言吩咐道:“常言,替朕送张小子回家。” “奴婢遵旨。” “呵呵,张县男别来无恙,走吧,咱家送您回去。” 常言走到张拯身边,未语先笑对着张拯说道。 “有劳常内侍。” 张拯屈身行礼道。 “不敢。” 常言躲开了张拯这一礼。 第四十四章 刺杀轮到我自己 李二叫常言送张拯回家。 当然不只是常言一个人送张拯。 东宫外面,一队飞骑将士已经严阵以待。 看着整整二十五位全身披挂,几近武装到牙齿的甲士。 让张拯内心的不安稍减。 见张拯从东宫大门而出,二十五人同时抱拳行礼,口道:“见过张县男。” 张拯伸手虚扶 “诸位兄弟不必多礼。” “张县男,这些甲士雄壮否?” 常言笑眯眯朝张拯问道。 “令行禁止,士气高涨,是精锐中的精锐。” 张拯依言答道。 “呵呵,张县男好眼力。” 这个马屁拍得张拯有些尴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这眼力好在哪? “呵呵。” 张拯回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呵呵呵,从今往后,这些甲士便是张县男的亲卫了。” 常言笑眯眯的说道。 “啥,给我当亲卫,还有这好事儿?” 张拯眼珠子瞪大,一幅不敢置信的模样。 “张县男就不疑惑为何陛下赐了您封地,赐了您爵位。 却为何没有赐给您相应的仪仗和亲卫吗?” 常言反问了一句。 “常内侍是说……” 张拯伸手指了指眼前这队甲士,心中狂喜。 “不错,他们本身就是您的亲卫。” 这怎么好意思,太感谢伟大的李二陛下了。 张拯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啊,忍不住感谢了李二的祖宗十八代。 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实在是太美好了。 “县男的仪仗晚点也会送到您府上,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好,出发,回家。” 张拯大手一挥,乐得牙不见眼。 领着一队新鲜出炉的县男亲卫出了宫城,与刘三等人汇合,便朝着渭南打马而去。 一行人策马冲出了长安城外十余里。 充当“前军”斥候的刘三忽然放缓了马速。 导致坐镇“中军”的张拯和常言也不得不减缓了奔腾的速度。 “怎么回事?” 张拯朝着前方的人马吼了一句。 刘三策马调头来到张拯坐镇的“中军”,对着张拯沉声说道。 “少郎君,不太对劲。” “刘三伯,哪里不太对劲?” 张拯的心一沉,刘三作为曾经张公瑾的贴身亲卫。 不论是个人武艺或是行军经验都是上上之选。 此刻他说不对劲,那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张拯内心暗暗警惕起来。 “官道上太空旷了,一个人都没有,这很不正常。” 张拯倒还真没注意这个事情,此刻听得刘三提醒这才放眼望去。 果然,笔直的官道上此时竟只有他们这一队人马。 官道两边的瓜果点心铺子一家都没有开门,往日里南北往来的商贾货郎全然不见。 张拯突然明白了为何在东宫内心绪不宁的的由来。 大声吼道:“全军列阵,警惕。” “咻~” 张拯话音刚落,一道破空之声由远而近。 远处传来一个黑点,一支箭正朝着张拯的心脏极速激射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干枯的手臂如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了那只朝张拯射过来的箭支。 张拯看得很清楚,那支箭离自己的心脏仅有一公分的距离。 顿时一阵后怕,一瞬间,冷汗浸湿了脊背。 这种场面,张拯两世为人都是第一次经历。 “有刺客,保护少郎君。” 刘三大喊道,飞骑将士与刘三率领的退伍老兵迅速列好阵型。 张拯转头看去,那支干枯的手掌的主人,正是奉了李二之命送自己回家的常言。 常言的脸上,往日招牌一般的笑脸已经消失,但是对于这场刺杀也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 脸色很平静,仿佛他早就知道了会出现这场针对张拯的刺杀似的。 “回长安。” 张拯吼道,拯突然福至心灵,刹那间想明白了一切。 此刻,只有回长安还会有一线生机。 “来不及了,我们被包围了。” 张拯的信任亲卫头子陈瑀面色凝重的说道。 张拯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已经将自己这队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来对方真正的目标,是自己。 刺杀太子也好,嫁祸薛氏兄弟也好,都是障眼法。 对方的真正目标,是张拯这个堪称李世民对付世家大族的利刃。 以工代赈,限奴令,报纸,活字印刷术。 这些专门为打破世家垄断而诞生出来的东西。 早已让世家大族对张拯恨之入骨。 张拯不除,世家永无宁日。 “陛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看着常言古井无波的老脸,张拯问了一句。 “张县男,此刻可不是说话之时。” 李世民应该早就知道对方的真正目标是自己。 所以利用了自己一把,来了个将计就计。 就是不知道自己这个诱饵,能钓上来一条什么大鱼。 既然李世民早就知道,那么肯定在暗中还有安排。 光凭二十五位飞骑将士,以及自己带来这五十号残疾人。 想要在数百人的黑衣刺客围攻下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拯不相信李世民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所以,他在等着李世民的后手。 陈瑀率领二十四位亲卫将士围城了一个圈,将张拯围在了最里面。 以刘三为首刘家庄汉子们则自发散成十伍,结成了军队里最常用的梅花阵。 将陈瑀等亲卫围在了里面。 如潮水般的蒙面黑衣人,就这么撞上了刘三等人的军阵。 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眼看着刘三等人死伤越来越多,原本成建制的阵容逐渐露出一些缺口。 张拯目龇欲裂,眼珠子通红,心头的怒意直冲天灵盖。 只觉得此时应该和他们并肩作战,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稳赚。 抽出马鞍一侧的佩刀就要往上冲,却被身旁的常言一把拉住。 “张县男,别冲动,别冲动啊。” “我冲动你妈,给老子放手。” 张拯罕见的爆出了粗口,却发现常言的手掌犹如铁爪一般紧紧的箍住了自己的手臂,怎么也挣脱不了。 “陈瑀,带上你的人去帮他们。” 眼看张拯已经控制不了情绪,常言根本不敢放开张拯,生怕他死在这乱军阵中。 只能对着围成一圈护住张拯的亲卫首领陈瑀吩咐道。 “我们撑不了多久,待我杀出一条血路,常内侍带着小郎君先走。” 浑身是血的刘三左手握刀砍死了一个黑衣人,退至张拯身旁,看了一眼至少殒命了三分之一的弟兄。 眼珠子红得像是火炭,对着常言说道。 “不可!”常言与张拯异口同声的说道。 “现在走死得更快。” 第四十五章 改天做一把送你 张拯和常言知道李二有后手。 可其他人不知道啊。 刺客的数量几乎是张拯这边的三倍,尽是武艺高强的好手。 先机尽失之下,哪怕张拯一方人人皆有马,却也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 眼看刘三等人组成的阵型就要被数量众多的刺客冲散。 张拯只能下令,让众人且战且退,朝自己身边收拢。 常言不时的挡开朝张拯射过来的冷箭。 经历了最初的慌乱过后,张拯也逐渐冷静下来。 知道自己冲上前去正合对方的意。 从马背上取下进东宫之前卸下的袖箭,快速的组装好。 袖箭内还有五根如长针一般的箭支,不到半尺长。 迫于射程原因,无法发挥远程支援的作用。 但是对于这种两军短兵相接时,却可以发挥大用处。 将身后的马儿当做掩体,观察着对方的动向。 自己只有五支箭,必须要将作用发挥到最大才行。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张拯一方已经阵亡二十余人。 剩下的人,除了张拯,常言,以及寸步不离守在张拯身边亲卫首领陈瑀更是人人挂彩。 刺客的人数是张拯一方的三倍,此时的死伤也是张拯一方的三倍。 毕竟刺客一方虽说武艺高强,却是各自为战。 完全没有发挥出人数的优势。 反而在刘三等人成建制的军阵下,付出了伤亡不菲的代价。 “不论生擒还是杀死张拯者,赏钱千贯。” 见时间拖得越来越长,己方还没能攻破对方的防线,反而死伤五六十人。 刺客头领心下也是开始焦急起来。 对着一众刺客许诺好处。 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一众刺客顿时开始发狠。 刘三等庄子上的老兵,闻言也开始拼命。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公爷的血脉有所闪失。 那刺客头领一冒头,顿时让张拯有了方向。 原本所有的刺客皆是黑衣蒙面,让张拯分不清哪一个是领头的。 闻声望去,那刺客首领与其他人打扮并无不同,只是手中握着横刀,站在不远处并未参与冲阵。 张拯扫视了一圈,并未参与冲阵的人除了方才出声那个,另外三个方向各有一人。 应是在最后面压阵所用。 很好,这下张拯就不担心了,全都在射程之内。 只是对方有弓箭手,而且全部藏在暗处,有点麻烦。 “常内侍,可摸清了对方有几个弓箭手?” 张拯朝身边戒备这冷箭的常言问道。 “目前东南西北已经各射出三支冷箭,应该是有四个。” 常言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以你的武功,能否冲出杀阵解决掉四个弓箭手。” 张拯问道,一边调试着手上的袖弩。 “以咱家的功夫,解决掉四个弓箭手自然不难,但咱家的任务是保护您,张县男。若是咱家离开了您,不消片刻您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常言一下就洞悉了张拯的想法,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你若是不去,一会儿咱们全都要变成尸体。” “死不了,陛下还有安排。” 任凭张拯如何劝说,常言丝毫不为所动。 张拯也急了,鬼知道自己这点人马能不能撑到李世民的援兵赶来。 “陈瑀,你去。” 见自己支使不了常言,张拯只好对着身边的亲兵头子说道。 “末将得到的命令是护卫您的安全。” 陈瑀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有常内侍在,自会护我无恙,快去。” “这……” 陈瑀看向了常言,见常言一语不发。 又见常言手无寸铁之下,只手便拦住了四个方向射向张拯的冷箭。 “快去啊。” 张拯催促道。 陈瑀与常言不同,常言是李二的人可以不用听张拯的命令。 陈瑀却是张拯的亲卫,此刻听得张拯的催促。 只能期望那位武功奇高的常内侍能够保护好张县男了。 一咬牙,便向阵中杀去。 要说陈瑀此人,武艺也是不同寻常,身前的刺客竟无他一合之敌,断的是勇猛无双。 陈瑀心里也是憋了一股子火,见得手足袍泽一个个死在眼前。 主动欺身而上,几个呼吸间,便杀穿了一个缺口。 其中一个刺客首领见得陈瑀这般武勇,正欲上前支援。 却突然听得一声破空之音自耳边传来。 还来不及回头,只觉得额头上一凉,便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血洞。 张拯的弩箭一发建功,直接射穿了那刺客头领的额头,并深深的没入土里。 陈瑀也趁着这个时机杀穿了敌阵,顾不得身上的伤势。 如吕布附身一般,朝着远处的弓箭手极速掠去。 其他方向的三个刺客首领也发现了悍勇无双的陈瑀。 正欲喝问那个方向的压阵之人,却发现那个刺客首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地上。 “咻” 张拯射出了第二支箭,直向最开始开口说话那个刺客首领而去。 一发射穿了那个刺客首领的咽喉。 短短时间之内,四个刺客首领死去两个。 剩下的两个刺客首领连忙戒备起来。 陈瑀也顺利的解决了一个弓箭手,正绕过刺客分出来的人手的围追堵截,朝着下一个弓箭手的方向狂奔而去。 “拦住他。” 剩余的两个刺客首领大喊道,其中离陈瑀较近的更是转身朝陈瑀追去。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张拯射出了第三支袖箭。 正正没入了那个刺客首领的后心。 “呃。” 那刺客首领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此刻,四个刺客首领已经成功被张拯偷袭解决掉三个。 剩下的一个见情况不对,俯身朝着地上一滚躲到了其他刺客身后。 张拯的袖箭瞬间失去了目标,只得蹲下来静待时机。 还有两只箭,不能浪费了。 常言看着张拯三箭解决了三个刺客首领,楞楞的说不出话来。 张拯手上戴着的那把不足半臂长的袖弩,委实让见多识广的常言都惊掉了下巴。 “这这这,简直就是刺杀利器。” 常言忍不住说了一句,对张拯手上的袖箭赞叹不已。 “喜欢啊,要是能逃过这一劫,改天做一把送你。” 张拯见常言直直的盯着自己手上的残次品袖箭看个不停,开口对他说道。 第四十六章 生死未卜 “张县男莫说丧气话,您吉星高照自有仙身护佑,眼前不过一群宵小之徒而已,您定然会安然无恙。” 常言一喜,他确实喜欢,但没想到张拯竟然会愿意送他一把。 要知道这种堪称刺杀神器一般的东西,不论谁得到,只会小心翼翼的藏起来独自欣赏。 听张拯话里这意思,这东西似乎是他做出来的,还不只有一把。 这可把常言震惊得不行。 江湖上那些堪称刺杀利器的东西,他几乎都见过。 但张拯做出来的这个袖箭,是他见过操作最简单,威力最大的一种。 这种东西要是流落到民间,会造成什么后果,常言不敢想象。 “陛下的援兵怎么还不来。” 眼看己方七十余人此刻只剩下不到一半,张拯开始怀疑起李世民到底有没有安排后手。 陈瑀被人拦住了,拦住他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猛人。 一身武艺几乎与陈瑀不相上下,一出现就使得陈瑀寸步难行。 大唐有那么多武艺超群的人吗,当真是咄咄怪事。 眼见张拯给自己的任务恐怕是难以完成。 陈瑀对着眼前的拦路之人大喝道: “尔等可知刺杀朝廷钦封的县男是什么罪名,不怕被诛九族吗?” 拦住陈瑀那黑衣人眼中露出了一丝欣赏之色,似乎实在赞赏陈瑀的武艺不凡。 轻轻说了一句:“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已。” 陈瑀拼尽全力,一把横刀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 而拦路之人只是用一根铁棍就防住了陈瑀的刀势,铁棍在手里同样密不透风。 “不错,不愧是长威的后人。” 那拦路的刺客似乎并未用出全力,在陈瑀凌厉的攻势下依然还有说话的余力。 陈瑀闻言攻势一顿,不由反问道:“你认识我父亲?” “呵呵,认识,否则你此刻已是我棍下亡魂。”那黑衣人笑道。 “既是陈家故人,何故拦我,张县男于国有大功,我绝不可能让其折损在此。” 陈瑀一声爆喝。 那黑衣人却不再说话,只是拦住陈瑀,让他无法去取下一个弓箭手的首级。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耶,若是此刻弃暗投明,陛下最是重英才,保尔一个高官厚禄并非难事。” 陈瑀看着张拯那边已经岌岌可危的境地,继续说道,希望能说服眼前人能够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投那李二吗,尔父本是隋臣,官拜骠骑大将军,爵封郡公。 尔却仕唐,此刻还想劝我投那乱臣贼子李二,何其可笑。” 黑衣人听得陈瑀这么说,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愤怒的说道。 “你究竟是何人?” 陈瑀忍不住问道,眼前这个刺客似乎对自己父亲的往事非常熟悉。 …… 反观张拯这边,眼看陈瑀被一个武艺超群的人拦住,也不再对他报什么希望。 好歹解决了一个弓箭手,常言也是压力大减,只需防备三个方向射来的冷箭就好。 “准备突围吧。” 张拯见援兵迟迟不来,对着身边杀成血葫芦一般的刘三说道。 “少郎君放心,有老汉在,定然豁出去姓名护您周全。” 刘三已经杀红了眼睛,左手的横刀刀刃都已卷曲。 此刻听张拯决定突围,对着张拯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张拯的心非常平静。 经历了一开始的慌乱,害怕,绝望,崩溃之后。 看着眼前一地的尸体,有自己人的,有刺客的,张拯的心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什么拼不拼命的,是我对不起弟兄们。他们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 张拯笑了,很奇怪,在这种场景下,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取下了手中的袖箭,里面还有两支箭。 递给了身边脸色古井无波的常言。 “还有两支箭,送给你了,开始拼命吧,常言。” 这一次张拯没有叫常内侍,而是直呼了常言的名字。 常言伸手接过,学着张拯的样子将两根牛皮做成的环带系好。 将袖箭戴上了手臂,赞叹了一声。 “好东西。” 张拯撕下一块布条,将横刀的手柄绑在自己的右手手心。 这一次常言没有阻止他,而是学着张拯的样子,也将刀柄绑在了手心。 张拯看着死伤一地的亲卫,又看了一眼还活着的人。 包括张拯在内,活着的人不足三十人。 剩余的人正在艰难的抵挡着冲阵的刺客 与其说是刺客,不如说是高门府邸驯养的死士。 寻常江湖游侠儿,死了那么多人还没能拿下目标,早该退去了。 也只有死士,会这般悍不畏死,对于死去的同伴视而不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对面应该也没料到张拯这方的人马如此精悍。 两百余人对阵七十余人,不仅没有在短时间内拿下目标,己方反而被张拯一方的人马拼死近百人。 一比二的战损,已经足够张拯骄傲的了。 “都是好汉子,是我张拯对不起你们。” 张拯举起横刀,大骂了一句: “狗日的李二!” 然后越过一堆尸体,朝着刺客人数最多刘三那边冲去。 常言对于张拯喝骂李二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恍若未闻。 跟在张拯身后,为张拯挡开剩余三个弓箭手放出的冷箭。 一个刺客猝不及防之下被张拯一刀砍在肩膀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最后一个刺客首领见张拯自己主动冲出来那些老兵围成的保护圈,准备突围,顿时大喜。 “目标在那边,所有人朝那边围上去,别让他跑了。” 话音刚落,突然传出一阵惨叫。 却是被常言射出的袖箭射穿了肩膀。 常言难得老脸一红,第一次用,没什么准头。 不过这时也没人笑话他,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挣命。 “咻……” 一阵破空之声传出,常言顿时大惊失色。 惊呼道:“张县男小心,对方还藏着两个弓箭手” 一共五支箭从不同的方向射来。 常言以一个寻常人难以置信的姿势,身体瞬间扭成了麻花状。 险之又险为张拯挡开了四支要命的冷箭。 最后一支射向张拯心脏的却来不及挡开。 常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在张拯的腰上,张拯身体一歪。 最后一支冷箭深深的插进了张拯的右边胸口,堪堪躲开了心脏的位置。 张拯只觉得右边胸口一麻,没有什么痛感传来。 就被一股大力带着飞了起来,随着惯性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咚!咚!咚!” “杀~” 恰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仿佛踏在了所有人的心上,宽阔的官道开始震动起来。 远方传来一阵喊杀声,一股两百余人的骑兵自官道上极速杀来。 李世民的援兵到了。 可惜张拯见不到最后的结果了,听得援兵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第四十七章 帝王心 一众黑衣刺客被随后赶来的骑兵杀了个精光。 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布满了尸体。 拦住陈瑀那个汉子,在听见马蹄声的一刹那。 便脱离了战阵,窜进了官道两旁的密林,几个起落间消失不见。 而陈瑀,一方面忧心张拯,一方面也是技不如人,也放弃了追踪的打算。 生死未仆的张拯被赶来飞骑甲士紧急转移到了邹国公府。 刘三和陈瑀贴身跟随。 劫后余生的其他人,默默的开始打扫战场。 将刺客的尸体摞成了一堆小山,一把火点了烧成灰。 长安城郊外,一股烤肉的味道传出去数里远。 自己人的尸体,残肢断臂能找到主人的便拼回去。 找不到主人的就与其他人拼到一起。 于是,官道上便多出来一些三只手,四只脚,两个头的尸体。 都是生死袍泽,不必分什么彼此。 “呜呜呜……” 不知道是谁,率先哭出声来。 都是铁打一般的汉子,面对敌人的刀剑眉头都不皱一下。 此刻看着前的尸体,都是前一天还一起说着笑话讲着荤段子的袍泽兄弟,哭得像月子里的娃儿一样。 “莫哭,兄弟们深受老公爷的恩情,若是没有老公爷,兄弟们不过是野狗一般的人物,或许尸骨都早已被碾成了灰烬。” “莫哭,兄弟们是为了保护老公爷的血脉而死,死得其所。” 有人小声安慰道,眼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找来几辆牛车,将袍泽的尸体堆放上去,还活着的二十余人一路沉默着朝庄子里走去。 …… 太极宫,甘露殿,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 眉心罕见的露出一股淡淡的倦容。 太子遇刺,未起的蝗灾,粮食,棘手的世家,朝堂的博弈。 接踵而至的各种事情让才能超绝的李二也感到了一丝疲倦。 来自宿卫宫城的禁军将士的一声急报,打破了大殿的宁静。 “报,陛下,渭南县男张拯遇刺,身受重伤,生死未仆。” “什么,张拯遇刺,生死未仆,常言这老狗是干什么吃的。” 李世民闻言,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边上老神在在似乎在打瞌睡的王德也是一惊。 那将士只是单膝跪地,并未搭话。 “朕知道了,退下吧。” 那将士抬起手臂轻轻磕碰了一下胸前的铠甲,退出了大殿。 “王德,传太医,告诉他们,朕要活着的张拯。” 李世民脸色阴沉,对着身后的王德吩咐道。 “是,老奴这就去办。” “不,还是你亲自走一趟吧,去问问常言那老狗怎么回事。” 李世民突然抬手,对着王德说了一句,表情变了又变,眼神里露出难以捉摸的神色。 “陛下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 王德低着头退出了大殿,不敢看李世民的脸色。 …… 东宫内,自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离开后,李承乾的心情便忐忑不安。 只是因为长乐公主和魏王李泰并未随李世民夫妇离去,不好在弟妹面前发作出来。 李承乾交代东宫的宫人照顾好两位弟妹,自己小心翼翼的凑到了老李纲身前。 老李纲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说道:“走开,走开,老夫看书正至精彩之处,莫来烦扰老夫雅兴。” 李承乾看着乐呵呵的老李纲欲言又止。 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师,拯哥儿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学生的心中很不安。” 老李纲闻言,看书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的回了李承乾一句:“这是他的命。” 看着老李纲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李承乾有些着急。 “老师,拯哥儿也是您的学生,难道您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听得李承乾说出这句话,李纲诧异的看向了李承乾。 李承乾自知失言,连忙解释道:“老师,学生的意思是……” “你呀,是关心则乱。” 老李纲打断了李承乾的话,并未与他计较,而是开口说道。 李纲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身份最尊贵的学生,罕见的露出严厉之色。 对着李承乾问道:“我问你,陛下的计划你知不知道。” “我,我知道。”李承乾有点心虚,眼神闪烁,不太敢去直视老李纲的眼睛。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老李纲步步紧逼,继续问道。 “父皇,父皇不许。” 李承乾的声音小了下去。 “哎,你呀。我再问你,陛下的计划有更改的可能性吗?” 老李纲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只是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回李师,没有,父皇的命令没有人能够忤逆。”李承乾老老实实的答道。 他不明白老李纲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 “所以,这就是张拯的命,太子殿下你担心也没用,老夫担心也没用。 这是他的命,撑过去了,等待他的就是康庄大道,撑不过去,那他就是一枚废子。” 老李纲摸了摸胡子,缓缓的对着李承乾说道。 李承乾愣住了,他没想到平日里一向和蔼,对张拯也颇为看重的老师,会说出这样一番近乎无情的话来。 “是不是不敢相信这是老夫能说出来的话?”老李纲看着李承乾,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李承乾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 “太子殿下,社稷之重与张拯的姓名,你该如何取舍?” “如何取舍。”李承乾喃喃的问自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老师,别问了,求您了。”李承乾崩溃了。 他没想到李纲几句话就让他心神失守,往日里时刻保持的太子仪态全然不见。 老李纲继续说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陛下有,老夫有,太子殿下你也有。 如今,陛下做出了取舍,老夫做出了取舍,而太子殿下你,你还没有做出取舍。 老夫是很看重张家小子,但是老夫更看重天下百姓。 所以,即便老夫再是如何喜爱张家小子,此事也只能委屈他。 太子殿下,其实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了,你足够机敏,足够聪慧,足够有情。更难得的是你还有一颗仁义之心。 但你将来是要继承陛下的位置,为人主,为人君的。 自古以来,为帝王者,最忌有仁义之心。 因为这会使你失去最理智的判断,做出最有利的取舍,让你难以平衡世间万物。 家国大事,最忌讳感情用事,所以,为帝王者,必须要有一颗冷酷无情的心。 任何一颗子,你都得把他下到有用的位置,老夫如此,张拯也是如此。 太子殿下,这算是老夫为你补上当年你被册立为太子之时未上的一课。 这一课,叫帝王之心。” 李承乾听完,呆呆的立在当场,一语不发。 第四十八章 还是年轻好啊 看着呆若木鸡的李承乾,老李纲微微的摇了摇头。 说到底,李承乾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从小接触到的不是博学鸿儒就是朝堂重臣,哪里会有人为他剖析这些人性的阴暗面。 但是,总要有这么一个人的。 毕竟,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并非稳如泰山啊。 随着李世民其他的皇子逐渐长大。 早些知晓这些道理,对李承乾来说,并非坏事。 李承乾应该还需要消化一段时间,老李纲也不再去管他,自顾自的接着看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承乾牙关紧咬面色苍白。 似乎遇到了人生当中的第一个难题。 突然,李承乾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脸色突然平静下来。 然后对着老李纲行了一个大礼,一字一句的说道。 “多谢老师教诲” “想通了?” 老李纲并未抬头,闻言只是问了一句。 “学生没想通,老师说的话,究竟是对是错,学生将来会去一一验证。 但是现在,学生打算去救拯哥儿,若是父皇责罚,由学生一力承担。” 李承乾挺直了腰杆,对着老李纲说道,眼神里露出了往日里从未有过的坚决。 别人一般喜欢把这个感觉,称之为锋芒,或是峥嵘。 当了四年乖宝宝太子的李承乾,第一次露出了独属于自己的锋芒。 未等李纲回答,李承乾便转身大步踏出了殿内。 “太子勋卫左右郎将何在?” 门外,传来了李承乾不容置疑的声音。 老李纲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了门外李承乾远去的背影呵呵一笑,缓缓说道: “总算有点太子的样子了。” “末将在。” 两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面传到了老李纲的耳朵里。 “为孤披甲,点齐两百人马,跟孤走。” “喏!” “还是年轻好啊。” 老李纲站起身来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将双手背在背后,缓缓的朝着皇宫方向走去。 …… 李承乾率领的两百人,就这么和护卫张拯回长安的飞骑将士相遇了。 “报,太子殿下,发现敌踪。” “全军列阵,听孤号令。” “诺!” 长安城外不到五里的距离,李承乾全身披挂坐镇中军。 身上的铠甲比其他将士小了一号,但全身甲胄依然有将近三十斤重。 又是在这个异常炎热的季节,小脸上不断的冒出汗水。 被铠甲包裹的身体早已全身湿透。 听得斥候禀报前方驶来一队人马,人数与自己率领的人不相上下。 当即下令全军列阵,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李承乾紧张得双手冒汗,心里面有一丝忐忑,还有一丝期待和兴奋。 “也不知道拯哥儿有没有遭遇了他们的毒手。 希望我没有来晚,拯哥儿,你要撑住啊。” 随着斥候的禀报,对方的人马离自己越来越近。 李承乾正欲下令进攻,却没想到对面率先派出来两个将士打马来到李承乾的队伍前。 “太子殿下,对面,是友军。” 李承乾的侍卫首领段恒脸色古怪的对着李承乾说道。 “友军?”李承乾闻言一愣。 “不错,他们还说张县男此刻就在他们的队伍里。”段恒接着说道。 “拯哥儿在他们队伍里?” 李承乾惊讶的问道。 “让他们停下,就说孤,大唐太子李承乾銮驾在此,让他们就地驻扎接受孤检阅。” “末将得令” 段恒应了一声,便上前去传令去了。 而对方听闻拦路的人马是太子李承乾,也是一惊,连忙停步。 领头的校尉看着担架上的张拯,哪怕是在昏迷中也依然冒出冷汗,紧紧的皱着眉头。 实在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要在此时拦路。 对方弓箭手那一箭直接射穿了张拯的身体。 虽然没有射到什么致命的地方,但以此时的天气,若是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就这么伤口感染死去也是有可能的。 校尉交代了抬着担架的军士两句,便打马来到了队伍前头。 李承乾这边,太子勋卫的将士也让开了一条道路。 让明显小了一号的李承乾打马上前。 “太子殿下,末将是飞骑卫左郎将李安。 奉皇命出城解救渭南县男张拯,张县男此刻伤势极重已经陷入昏迷生死未卜。 能否请太子殿下让开一侧道路让末将通过,回头末将定亲自至东宫像殿下请罪。” 李安率先开口说道,姿态放得很低,毕竟太子殿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左郎将能得罪的。 “什么,你说拯哥儿生死未卜?” 李承乾连忙翻身下马,在一众太子勋卫“殿下不可”的劝阻声中跑向李安的队伍。 关键时候还是段恒机灵,连忙吩咐让开一条道路,然后朝着李承乾狂奔的身影追去。 李安当然不敢拦住李承乾,只得任由李承乾跑进了自己的队伍。 来到队伍中间,李承乾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担架上的张拯。 只见张拯浑身是血,胸口的箭矢已经被随行的军医拔掉。 用纱布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可惜,无济于事,雪白的纱布早已被张拯的血染得鲜红,伤口处还隐隐有血迹冒出。 “拯哥儿,我来晚了。” 李承乾高呼一声,眼里流出了眼泪,冲到担架旁一把拉住了张拯血淋淋的手。 昏迷中的张拯似乎隐隐听见了李承乾的声音。 “咳!咳!” 张拯咳嗽了两声,瞬间被纱布裹住的伤口又冒出一股脓血,顺着担架流到了地上。 飞骑左郎将李安心里焦急得不行,眼看李承乾在这里耽搁时间,又不敢催促。 只得对着李承乾的侍卫首领段恒不断的使颜色。 “殿下,张县男失血过多,若再不救治,怕是有性命之危。” 段恒小声的对着悲伤难以自抑的李承乾说道。 李承乾这才如梦初醒,焦急得语无伦次的说道:“回东宫,快,带拯哥儿回东宫。 段恒,你先回去,叫太医到东宫侯着,不,你去叫太医直接出长安来,我们在半路汇合。” “是,末将遵命。” 段恒领命而去。 李承乾正想放开张拯的手,却突然感觉张拯的手握住了他。 “咳,咳,咳,承…承…承乾?” 昏迷中的张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断断续续的喊着李承乾的名字。 “拯哥儿,是我,是我,我来晚了。” 李承乾听得张拯的声音,大喜过望。忍不住哽咽道。 “快,回东宫。” 李承乾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下令道,也不管张拯抓着他的手不放了。 也未回去骑马,就这么步行陪在张拯旁边,一步一步走向了长安。 第四十九章 老神仙 张拯足足昏迷了三天。 这三天,一直高烧不退,右胸前的伤口已经发炎流脓。 就连那位医术超绝的秦太医都束手无策了,只能交代邹国公府开始准备后事吧。 不过好在或许是张拯的运气太好,又或许是张拯命不该绝。 秦太医的老师孙思邈,恰好在张拯昏迷的第三天云游回了长安。 张拯的母亲元氏说动长孙皇后,太子李承乾。 一齐去了孙思邈居住的药庐求他出手。 于是,张拯就这么被孙思邈给救回来了。 经过孙思邈的施针,张拯的高烧已经退了下来。 孙思邈又解开了张拯胸前的纱布,用匕首和见到剜掉了已经化脓的腐肉。 用烧开冷却的温水擦洗掉血迹,敷上了一层黑乎乎的药膏。 于是昏迷中的张拯只感觉胸前的那种胀痛感不见了,一股凉悠悠的感觉自伤口处传来。 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醒了,拯哥儿醒了。”李承乾眼尖,率先发现了睁开眼睛的张拯。 经过李承乾这么一提醒,围在床边的长孙皇后,元氏,张拯的贴身亲卫刘三和陈瑀。 还有此时应该在渭南别院的贴身小丫鬟绿珠齐刷刷的朝张拯看去。 元氏见儿子醒来,一步窜到床边就要开口说话。 孙思邈对着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病人此时需要静养。 张拯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前世父母亲人,老师同学,还是与他相恋三年却没有结果的初念女友。 父母拉着他的手责问他,这么多年信息全无,去了哪里。 同学问他问什么休学逃课,老师告诉他他的大学毕业证拿不到了。 女友问他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交代和结果。 画面一转,张拯梦见了无数冤魂厉鬼,仿佛置身于鬼门关。 无数的冤魂厉鬼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帮助李世民那个屠夫。 张拯梦见他的脚突然被一把大力抓住,定睛看去,竟是没有了下半身身体的刘三。 刘三抓住张拯的脚踝,大声喊着让他为死去的弟兄们偿命。 远处传来一阵不绝于耳的哭嚎,那是为了保护张拯而战死的兄弟们所化成的厉鬼。 他们纠缠着张拯,折磨着张拯,张拯内心的愧疚被无限放大。 满脸痛苦的跪在那些身体病不完整的厉鬼身前。不断的磕头,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生生世世不息。 一众冤魂厉鬼拉着张拯就要踏进鬼门关。 就在这时,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老人突然出现。 老人就站在张拯身前,无数的冤魂厉鬼竟没有一人敢靠近老人,张拯突然感觉到一阵清凉从胸口传来。 这股清凉之感迅速传遍了身体的每个角落,让张拯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张拯开口对老人问道:“你是神仙吗?” 老人呵呵一笑,对着张拯说道:“你该回去了,所有人都在等你呢。” 然后,张拯便睁开了眼睛。 映入张拯眼帘的,就是那个在梦里看不清面容的老人。 老人穿得非常朴素,一身麻布做成的灰色道袍到处是补丁,已经非常陈旧了。 头发是雪白的,胡子是雪白的。脸上布满了风霜,两只手上满是老茧。 雪白的头发挽成了一个道家的道髻,用一跟木簪子固定。 眼神里布满了悲天悯人的神光。 “老神仙”” 张拯虚弱的声音传出,声若蚊蝇。 除了孙思邈,其他人并未听见张拯这声呼喊。 孙思邈依旧在忙碌中,将张拯的伤口用纱布缠绕好。 这才开口说道:“贫道孙思邈,不是什么老神仙。” 然后站起身来,对着元氏和秦太医简单交代了几句什么。 又对着长孙皇后一拱手,便背上药箱,在房内众人躬身的大礼中走了出去。 孙思邈一走,元氏终于忍不住,一个箭步窜到了张拯身前。 轻轻抓住了儿子的手,无声的哭泣着。 李承乾也来到张拯旁边,露出了一个满是担忧的小脸。 虚弱的张拯看着房间内的众人,想要开口说话。 “咳!咳!” 却虚弱得发什么出不了声音,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然后,一只洁白的调羹伸到了张拯的嘴唇上。 一丝甜味夹砸着咸味的液体滑进了张拯的喉咙。 在丫鬟绿裳喂完一小盅蜂蜜盐水后,张拯又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不过这一次,呼吸匀称了很多。 “多谢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秦太医。” 见儿子熟睡,元氏这才起身,对着房内的几人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行礼道。 “无妨,本宫也没有做什么。” 长孙皇后扶起元氏,小声安慰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忧,小皮猴子皮实得很,此番定能安然无恙。” 李承乾努了努嘴,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李承乾也跟着长孙走了,走之前脸色垮得跟什么似的,面上泛起苦涩。 就张拯没来得及救,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也不知道李世民有什么样的惩罚等着他。 等张拯醒来,又该嘲笑他了。 秦太医自然是要留在张府的,暂时充当起了张拯的随行保健医师。 元氏走到中堂,刘三与陈瑀正在中堂歇息,两人身上的伤势早已经有御医处理过了。 终究是军阵上退下来的人,知道怎么护住要害。 所以两人的伤势并不重,都是一些皮外伤。 见得元氏走来,也赶紧起身迎接。 “老妇人在此谢过二位对我儿张拯的救命之恩。” 元氏对着两人行了一个大礼。 陈瑀和刘三对视一眼,多开了元氏的行礼。 刘三说道:“夫人折煞我等了,保护小郎君本就是我等的本分。” “刘三哥,大恩不言谢,那些战死的袍泽兄弟,待公瑾回来必然会对他们有一个交代。” 然后单独对着陈瑀行了一礼,说道:“我儿将来还需陈小将军多多护佑,此番多谢陈小将军了。” “末将不敢,末将本身就是张县男的亲卫,此乃应有之意。” 陈瑀一抱拳,有些尴尬的回道。 “刘三哥,还得请你帮我一个忙。” 元氏对着刘三说道。 “夫人请说,赴汤蹈火,老汉义不容辞。” 刘三的脸色肃穆起来,对着元氏说道。 第五十章 别跟朕玩心眼 “公瑾此时带兵在太原,请刘三哥快马加鞭将我儿遇刺这件事情报与他知晓。 朝堂博弈什么的,老妇人不懂,也不管,但此番有奸人谋害我儿,致使我儿落得如此境地,此仇岂能不报。” 元氏说着,双眼露出凶光。 “谨遵夫人之命,老汉这就走一遭太原。” 刘三抱拳,他本就是张公瑾的亲兵,也无需多言什么,转身便走。 “陈小将军请在此歇息,如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国公府下人便是。老妇人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失陪了。” 元氏对着陈瑀说道。 “夫人请便。” 陈瑀微微躬身,回道。 …… 元氏来到前院,管家老周早已在此相候。 “老周,拿上国公府的名帖,去中山县男府请我兄长前来。” “是,夫人。” 老周领命而去,元氏则顺势在前堂主位坐下,开始沉思起来。 元氏的兄长中山县男何许人也,中大夫元德操。 元家世代显赫无比,乃是南北朝时期北魏宗室拓拔氏之后。 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进行改革,拓拔氏改为汉姓元氏。 史称“孝文帝改革,或孝文汉化。” 元氏与其兄长之父元岩,隋朝时期官拜黄门侍郎,封龙涸县公。 祖父元孝遵,北周时官至使持节、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 曾祖元欣,与宇文泰,李虎(李渊祖父),李弼(李密曾祖父),赵贵,于谨,独孤信(宇文毓和杨坚岳父,李渊的外祖父),侯莫陈崇等七人,并称西魏八柱国。 同时,元氏也是以鲜卑六镇为基础形成的隋唐时期最大的军事贵族集团,关陇集团的中流砥柱之一。 元氏与张氏的联姻,可谓强强联合。 当外甥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做舅舅又有这个能耐,能不帮外甥出头吗? …… 太极宫,今日的李世民难得的有了半日的休闲时光。 正在太极宫后花园,一只手中抱着一个婴孩,另一只手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玩耍。 脸上难得的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蹒跚学步的小男孩刚刚两岁,正是李世民嫡三子李治。 手中抱着的小女婴,正在熟睡中,不时的喏喏嘴。 乃是长孙皇后于今年年初诞下的一女,封城阳公主。 “陛下。” 王德不知何时出现在李世民身后,随着一声陛下,花园内温馨的一幕被打破。 李世民将怀抱的婴孩递给了身旁的宫人,牵着李治的小手,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躬身挺立的大太监王德。 “何事?” “邹国公府传来消息,张县男已经醒了。 只是身体虚弱,暂时不利于行。 还有就是常言已经交代了,张县男确实是被流矢所伤。 与其他侍卫所说一致,并无其他内幕。” 王德毫无情感的声音在花园内响起。 “张小子醒了吗,朕知道了。” 李世民听说张拯已经转危为安,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的神采。 从李世民内心来说,是不想失去这个有趣的小臣子的。 不仅仅是因为张拯是张公瑾的儿子。 最主要的还是张拯的本事。 报纸的作用目前已经显现出来。 随着张拯有意识的将矛头指向世家大族。 百姓也开始纷纷议论起来,什么世家不良,囤积粮食,陛下殚精竭力,只为今年的旱情能不影响百姓的生活。 唾骂世家的声音越来越多,反之就是赞誉他李二英明神武的声势也越来越高涨。 更不要说张拯还献上了活字印刷术这样的利器。 以工代赈这样利国利民的办法。 还有限奴令这种阴损的绝户计。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可以让李世民在蝗灾起时,能够反败为胜的关键。 不知不觉,这小子已经为朕立下了如此多的功劳么? 再有一月不到,秋收就会开始,到时一切自有分晓。 一瞬间,李世民想到了很多。 李世民的脸迅速平静下来,对着王德说道: “常言这老狗,护个孩子都护不住,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王德应道 “是,老奴明白。” 随后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拿出一件东西,对着面无表情的李世民说道。 “陛下,这是从常言身上取下来的,据他交代,是张县男在决定拼命时送给他的。” “此物,有什么用?” 李世民听说是张拯送给常言的东西,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出自张拯这小子之手的,每一样都是好东西。 李世民定睛望去,王德手上托着一把似弓非弓,似弩非弩的东西。不到半臂长短,一个机械感扑面而来。 还有一根三寸长短的长针,在阳光的映射下露出幽幽的寒芒。 “据常言交代,张县男将此物称作袖弩,是一种杀人的利器。” 王德一边说,一遍为李世民掩饰袖弩的用法。 将机括戴上手臂,两根长针上好弦。 用袖子一遮,便消失不见。 “袖弩,倒也贴切。” 李世民见王德用袖子一遮,便将这个东西藏了起来,眼里露出好奇的神色,微笑着赞叹道。 “既然是杀人的利器,还不给朕演示一番。”李世民说道。 王德拉开袖子,脸色为难的对着李世民说道:“陛下,此物凶险,此地又是皇宫之内……” “无妨,朕赦你无罪。”李世民轻轻挥手打断了王德的话。 “那老奴便为陛下掩饰一番。” 王德找到一颗粗壮的柏木,走到离柏树十五步左右的距离站定。 举起袖子瞄准了一番。 “咻” 空气中传来一阵破空之声,一丝寒芒以远超寻常弓弩的速度刺进了树干。 穿透树干的瞬间,并未发出什么声音。 李世民率先牵着孩子走到树干前面,之间那闪着寒芒的长针,三分之二都没入了树干里。 只觉头皮一麻,这玩意儿要是射到人身上。 李世民朝身后的王德伸出手,王德识趣的手上的袖弩取下来递给李世民。 只是其中,已经没有了箭矢。 李世民把完这这把小小的袖箭,吩咐宫人想办法取出那唯一的一支已经没入树干的箭矢。 喃喃的说道:“有点儿意思,速度竟然比寻常弓弩快了近两倍,若是用来暗杀的话……” 李世民并未说完心中所想,而是话音一转,对着身旁的王德说道:“你这老狗,竟敢跟朕玩起了心眼。” 王德身体一抖,跪在了李世民身后,狂扇自己的耳光,一边说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直到王德嘴里慎出了血丝,李世民才说道:“罢了,常言那厮,留他一条狗命,发配去液庭宫吧。” 说完,一只手把玩着袖弩,一只手抱起刚刚两岁,看着王德自抽耳光,咯咯咯笑得很开心的李治慢慢踱步离开了后花园。 直到李世民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王德才瘫倒在地上,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第五十一章 风波渐起 自从张拯醒来之后,邹国公府的门槛便被踏破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踏破了,不是形容词,而是字面意思。 除了张公瑾的门生故旧听得张拯遇刺,大包小包的礼物往着国公府里送。 还有元氏娘家的一些故交,以及敦煌张氏本家的故旧。 而来得最多的,还是张拯那些狐朋狗友。 张拯严重怀疑,这些家伙就是专门来国公府里混饭的。 秦太医这两个月,可谓是把张拯照顾得“好”得过分。 油腻的食物不能吃,酸冷辛辣的食物不能吃。每日里只能进一点流食。 没有味道的粥,只有盐味的肉糜。 以及各种各样的蔬菜。 张拯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营养不良饿死了。 偏偏这些无良的纨绔,还就喜欢在张拯面前狂炫国公府那些厨子做出来的美食。 看着张拯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身心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滚出去。” 张拯指着自己卧房的大门,对着眼前正在啃肘子啃得不亦乐乎嘴角流油的程家三兄弟还有李怀仁说道。 “啧,拯哥儿,你赚大了,我这是来给你通风报信来的,咋不识好呢。” 程处默瞥了张拯一眼,一副好心帮你,你还要咬我表情,非常的欠揍。 张拯怒了,对着身旁一脸无奈的丫鬟绿珠说道: “叫陈瑀把他们丢出去,再去写张纸贴在府门上,就写傻子与狗,不得入内。” “拯哥儿,说谁傻子呢,这就有点不尊重人了。” 程处默闻言一愣,不满的说道。 “哈哈哈哈……” 程处默此话一出,旁边的李怀仁哈哈大笑起来,程处弼程处亮也反应过来,咧着嘴傻笑起来。 只有后知后觉的程处默,摸着后脑勺不明白他们到底在笑什么。 “啧,不打自招。还真是个傻子。” 张拯咧了咧嘴,嫌弃的说道。 张拯不明白,自己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兄弟。 程处默今天还真是来给张拯报信的。 张拯卧床这两个多月,世家的反击终于随着山东已经遮天蔽日的蝗虫一起来了。 不出张拯的预料,三天前,一位姓杨的御史以一篇山东齐州先是大旱,后又蝗虫漫天,百姓颗粒无收,只得流离失所的折子,拉开了朝争的序幕。 折子的开篇就是君王失德,上天震怒,先是降下旱灾,后又降下蝗灾。 请陛下为天下苍生计,下罪己诏,向上天反省自己的过失。 否则苍天震怒,现在只齐州一地,恐将祸延山东,河南,河北,关中等大旱之地。 这可把李世民气得暴跳如雷。 其中又以秘书监魏徵措辞最为刻薄严厉。 虽然没有直言让李世民下罪己诏,却直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骂李世民昏君。 唾沫星子喷了李世民一脸。 而李世民的反应也很微妙,先在大朝会上被气得不行,先是直接将那杨姓御史拿下大狱。 下了朝后直言要将魏徵杖毙,还好被长孙皇后以只有君王圣明,臣子才敢谏言的理由给劝住。 估摸着李二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今日朝会,魏征依旧措辞凶厉。 便步了杨姓御史的后尘,被李世民拿下了大狱。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魏徵一向以直言敢谏闻名于世,如今竟因言获罪,这还得了。 于是,无数自诩清流的御史朝臣纷纷罢工,全部跑到太极宫大门外跪下以示抗议。 要求李世民马上释放魏征,不然他们就一头撞死在太极宫外。 李世民对此直接视而不见下令关闭宫门。 此时,还有数百人跪在太极宫前。 有阴谋,有大阴谋,这是张拯的第一反应。 “魏徵这老儿,是真敢说啊,你们没看见,陛下当时那个气啊,脸都气白了。” 程处默眉飞色舞的给张拯讲述着魏徵的壮举,仿佛他当时就在第一现场似的。 “报,太极宫前跪着的大臣们,全数被陛下拿进了大理寺诏狱。” 就在这时,有国公府下人快马来报。 “什么?” 房间内的四人一下站了起来。 就连躺在床上的张拯,也被惊得一下子做了起了。 剧烈的动作扯动了胸前已经结痂的伤口。 疼得张拯差点咬到了舌头。 “陛下疯了吗?” 五人面面相觑,张拯率先说道。 “这事儿透着古怪。” 李怀仁说了一句,引来几人的白眼。 张拯的眼睛眯了起来,感觉阴谋的气息越来越浓重。 “你们去打听下,那位杨御史被拿下大狱之后有没有遭受什么不公正的对待,有没有被用刑审问之类的。” 张拯对着眼前几位纨绔说道。 主要是对着李怀仁说,程家三兄弟是属于那种无脑型“人才”。张拯对他们根本不抱什么希望。 “对了,顺便关注一下魏徵和这些大臣被拿下狱后的后续发展,看看他们之中有多少人会被用刑。” 张拯摸摸下巴,心里有了一丝猜测。 “拯哥儿,你是说……” 李怀仁也似乎想通了什么。 “嘘!” 张拯将食指放到嘴边做出噤声的手势,打断了李怀仁的话,轻声说道: “只是猜测,陛下的思绪如羚羊挂角,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行,交给我了。” 李怀仁打了包票。 只有程家三兄弟,在一旁大眼瞪着小眼,完全不明白张拯和李怀仁在打什么哑谜。 一副蠢萌的模样异常滑稽。 “行了,你们先走吧,这事儿我得琢磨一下。” 张拯开口赶人了,四人也识趣,嘻嘻哈哈的打闹着退出了张拯的卧房。 “去把这三天的报纸找来给我看看。” 张拯朝着一旁的绿裳吩咐道。 “是,少郎君稍等。” 绿裳袅袅的走出了卧房去书房取报纸。 自从张拯卧床之后,李世民就派人接手了报纸的发型。 每日的发行量已经达到了恐怖的近百万份。 主编依旧是马周,原来的人手也没换,但是主事的人从张二狗换成了一个太监。 而张二狗,则去负责公关部门了。 没一会儿,绿裳就拿着三份报纸回到卧房。 张拯接过来,看看日期,找到三天前发行的那一份。 只在开头,张拯便发现了自己关心的东西。 “以工代赈。” 第五十二章 陛下这是疯了 “以工代赈” 杨姓御史下狱后,李世民紧接着就就让房玄龄下达了这一政令。 不过是以朝廷的官方邸报下达的,报纸上只是提了一下。 连以工代赈的详细内容都没有描述出来。 “陛下这是在示敌以弱吗?” 这道政令在如今朝堂的喧嚣下,显得非常不起眼,甚至几乎没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情。 群情激愤之下,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准了李世民个人。 “不愧是能与李靖论兵法的帝王,这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用得真是六得一批。” 张拯喃喃自语的说道。 现在他几乎百分百能够确定,那杨姓御史绝对是李世民的人。 李世民和他,自导自演了一场逼迫君王下罪己诏的苦情戏。 甚至魏徵,可能也是李世民计划中的一部分。 但是其他人,到底有多少别有用心的人。恐怕连李世民也不清楚。 所以今天才会将所有人全部拿进大理寺。 再想到如今下落不明的程咬金,李绩,张公瑾等人,张拯可以确定,这就是李世民的阴谋。 想到这里,张拯心里悚然一惊。 这些人可不是单独出去的。 而是每个人手上至少都有数千到几万兵马不等。 再结合城外粮食装得满满当当的官仓。 难道说李世民所谓的连根拔起不是开玩笑? 张拯不敢在想下去。 还好自己现在是真的卧病在床,张拯心里莫名的开始感激起那个射了自己一箭的弓箭手。 …… 一众清流御史下狱的消息终究还是穿了出去。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迅速在长安引起了轩然大波。 甚至在向长安周边迅速的扩散而去。 长安城不知不觉中传出了一些玄武门之变的细节。 君王失德让上天震怒的言论也悄悄在长安百姓当中兴起。 终于,在一众御史们下狱的第三天。 长安城一些不知真相的百姓,在一些宿老的带领下,聚集到了皇城承天们外。 这可吓坏了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 连忙带上衙役来到现场维持秩序。 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没有做出什么冲击皇城之类的大逆不道之事,就这么静静的聚集在承天门前。 长安,万年两县的衙役们对着这群劝又劝不回去,打又不能打的百姓,也是犯了难。 而两县的县令,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不约而同的来到了门下省,打算求见帝国宰相房玄龄。 没想到房玄龄避而不见,反而派人客客气气的将他们请出了门下省,告知他们这事儿不归门下省管。 两县的县令,官再小,那也是一县主官,哪能受得了这个气。 于是便来到了宫城前,准备叩宫门面圣。 还没等靠近宫墙呢,便被宿卫宫禁的飞骑将士给扔了出去。 这下可把两县的县令气坏了,指着宫门破口大骂李世民昏君。 然后转身,来到了聚集在承天门外的百姓当中,成为了率领百姓抗议的领头羊之一。 没错,大唐的官儿,就是这么刚。 哪怕是皇帝让自己不爽了,那也是想骂就骂。 挂印而去,不存在的,要么你把我杀了,要么你把我这事儿给解决了。 贞观年间的官场风气,可见一斑。 得知这个消息的张拯,也不由得为这两个县令竖起了大拇指。 “得亏这会儿的皇帝是李世民,要是换了某个辫子王朝,那俩县令这会儿九族的骨灰估摸着都被扬了。” 当唐朝的官,这两个县令无疑是幸运的。 第三天,整个京畿道乃至关内道都知晓了李世民的昏聩决定。 同州、岐州、陇州、夏州、银州……包括京畿所在的雍州刺史府等十余州全都上了奏折。 有要求陛下放人的,威胁李世民再不放人我就抹脖子,就问你怕不怕云云。 有要求李世民下罪己诏的。 奏折到了门下省房玄龄手里,房玄龄随便翻了翻。全部丢到了李世民的案头。 而李世民对于这些奏折,全都留中不发。 再加上关中,河北,也逐渐有一些地方起了蝗灾。 一时间整个大唐官场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更有甚者,将李世民比做了杨广第二。 但是这一切,似乎与农户百姓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在蝗灾起的第一时间,百姓们便被各地官府征发了徭役,开始做工。 筑坝,修路,垦慌,修整城池等等。 不仅管饭,一日还可以获得一斤稻米或者一斤小麦亦或者可以选择两斤糜子的报酬。 而张拯计划了两个月的的大唐皇家书院,也在这时开始动工。 渭南县以北靠近渭河边上,有近两万亩的荒地,李世民便将大唐皇家书院的选址选在了这里。 由工部牵头,按照张拯献上的图纸,召集了两万余人的民夫,就开始热火朝天的建房子了。 报酬和其他地方一样,除了管饭之外,每日里可以获得一斤稻米或者麦子,要么就是两斤糜子的报酬。 同时,还有三个大子的现钱。当天结算。 所以,大唐此时灾荒四起,却罕见的没有出现流民。 就在这时,李世民又冒天下之大不讳做出了一个重磅决定。 限制民间的奴隶交易,禁止农户降为奴籍。 并且下达诏令,鼓励逃户隐户来官府上户籍,官府既往不咎,还可以给新上户籍的人分田分地,分房子,还提供种子和农具。 最重要的是,前三年免税,第三年才用正常缴纳税额。 并且在报纸上刊登出来,整整用了一份报纸将近四分之一的篇幅。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不仅仅是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就连以往很多与李世民站在同一战线的权贵家。 也隐隐和李世民拉开了距离。 要求李世民停止乱命,并且下罪己诏向上天请罪的奏折,如雪花一般从大唐各地飞往京畿中枢。 全部聚集在了门下省房玄龄手里。 这下连房玄龄都坐不住了,隐晦的提醒李世民差不多该收一收了。 不然前隋末年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的往事恐将重演。 李世民假装没听懂,反而训斥了房玄龄一顿,直言房玄龄胆小如鼠。 房玄龄也怒了,拿刚愎自用李世民没有办法,难道拿这些让自己挨训的奏折还没办法吗? 要说老实人发起怒来,那当真是天崩地裂。 房玄龄带着一肚子气回到门下省,将那些折子全部放进盆里,一把火给点了。 “疯了,李二这是彻底疯狂了。” 当张拯知道这些消息之后,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说道。 第五十三章 乡下避暑 李世民疯了 他这是妄图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官僚地主阶层吗? 这个时候的皇权可不比后世明清时期,皇帝一言可定天下事。 很多事情,皇帝也不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还是得商量着来。 况且,李世民这波算是无差别打击了。 在张拯的设想当中,限奴是一个长期的事情,温水煮青蛙,先从一地开始,慢慢辐射到全国。 而不是如李世民现在这样,直接一刀切。 这下别说那些老牌世家豪族,就连大唐立国以来才兴起的许多新兴权贵,对李世民也开始不满起来。 “事情怎么也不该变成这样啊,李二手里究竟还有什么凭据” 张拯感觉到事情开始有点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与自己设想当中缓缓推进的过程完全不一样。 李二仿佛吃了炸弹似的,火爆得一塌糊涂。 世家也不管你李二是不是皇帝,李二的各种黑历史,杀弟弑兄,逼父退位之类的传得全大唐都是。 再加上蝗灾旱灾,要求李二下罪己诏的奏折如雪花一般。 人言纷纷,化作实质化的压力压到了李二一个人身上。 也不知道李世民能支撑多久。 历史上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地主官僚阶层的猛人也不是没有,前面一个叫杨广。 现在李世民也在这么干。 后世还有一个更猛的,叫黄巢,直接将世家的尸体用了填河。 当然,这是后话。 这几天朝堂的局势,可谓是波谲云诡精彩纷呈。 本来已经可以正常活动的张拯,在听说房玄龄回到门下省将那些弹劾李世民的奏折一把火烧了之后。 立马做出了一个决定:‘旧伤复发卧床不起,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渭南县的庄子上静养。’ “我儿何必如此,如今家里也不是全然没有防备,你父亲遣回来的三百亲卫将家中守得密不透风。你又何必去庄子上受苦。” 听说张拯打算去渭南的庄子‘养伤’。元氏第一个不同意,苦口婆心的劝着张拯。 “母亲不必再说,孩儿去意已决。” 张拯一脸坚决的说道。 “母亲,国公府人多眼杂,如今父亲远在太原,真要发生什么不测之事,国公府这三百人未必护得住孩儿。 况且,孩儿还有一些安排,留在国公府内也不太方便。再者说,这件事情孩儿已经参与进去,不是躲就能躲过去的。” 张拯也在试图说服元氏,一位国朝国公,能量确实很大。但是比起一个阶层来说,又显渺小。 万幸的是,李世民先将以工代赈的政令给颁布下去了。 如今在争斗中的人大多是代表皇权的官员和代表地主阶层的官员。 并没有普通百姓的参与。 在这一点上,两方人似乎形成了默契。 将争斗局限在长安。 对此,张拯也有所预料。 世家大族应该不是不想煽动百姓,而是被李世民给吓住了。 如今,各位国朝大将军带兵到地方上“演武”在朝中已经不是秘密了。 而演武的地方也很有趣,大多聚集在山东,陇右,河北之地。 若世家大族真的敢煽动百姓造反,那么演武,就可能变成实战了。 以李世民的性子,这种事情他真的敢干。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这段时间李世民敢这么刚的原因。 先机很重要,李世民率先占得了先机,扼住了世家大族的脖子。 导致原本作为领头羊的那些家族,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这些传承了数十上百代的世家豪族,当真就全无还手之力吗,恐怕也不见得。 朝争越演越烈,如今每天都有官员被拿下大狱。 而李世民怕是也快要顶不住了。 张拯与元氏互相干瞪眼,都在尝试说服对方。 各自说的都有各自的道理。 张拯气势一泄,怂了。 “罢了,母亲不就是担心孩儿去到庄子上出什么事情嘛,不如这样好了,母亲也跟孩儿一起去庄子上。 长安太热,就当去避暑了。留老周看家,咱们全家都去。” 张拯举手投降了,提议到。 没想到元氏顿时转怨为喜 “好,就听我儿的。咱去庄子上避暑。” 元氏捏了捏张拯的脸。 转身就变成了那个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老周,老周,死哪去了,赶快去准备。我儿要去乡下庄子静养,点齐人马,府中留下一点人看家,其他所有人都去……” 主母出行,那排场就和张拯不一样了。 真要较真的话,元氏是一品诰命夫人,是可以动用国公府半幅仪仗的。 而张拯这个县男的仪仗就有点惨了。 当然,元氏也还没骄傲到那个份上,去乡下避暑而已,还不至于动用仪仗。 但是大包小包的各种生活物资肯定是必须的。 大到睡觉常用的被褥,小到洁面的木盆。 各种新鲜的食材,乱七八糟满满当当的装了三大马车。 看得被人抬出房门的张拯嘴角直抽抽,老娘这是要去避暑,还是打算直接搬家。 算了,她老人家高兴就好。 幸好渭南别院也不比国公府小多少。 前隋事情也是某个地主家的宅子。 大唐立国之后就赏赐给了有功之臣,也就是张公瑾。 还让工部带人顺带连房子园子一块翻修了。 所以,在对待功臣这一块,李世民做得还是不错的。 只是张公瑾也好,元氏也好,很少会去别院。 张拯以前也不太去。 只是自从觉得自己的人设应该变换一下之后,才喜欢上了这个庄子。 淳朴的村民,天然的环境,识趣的刘二,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别院下人。 …… 等元氏检查了三遍,确认好实在没什么可以带上的东西了。 元氏这才一脸意犹未尽的下令,出发渭南别院。 张拯嘛,做戏做全套,既然是旧伤复发,要去庄子上静养。 此时自然是脸色苍白面无血色,整个人显得虚弱无比。 被邹国公府邸的下人一脸戚容的抬上了一辆马车,眼看就差一口气没有断掉了。 然而马车内,又是别有一番洞天。 一进马车,张拯便活了过来。 要说办事儿这块,管家老周从来就没有让张拯失望过。 第五十四章 愿为张县男效死 马车上以上好的黄花梨木铺做地板。 地板上固定了几个木桶,桶里装满了大块的冰。 整个马车内部凉凉的像是安装了空调。与炎热的长安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两侧的墙壁以上等丝绸屏风装饰,宽阔的座位,与其说是座位,倒不如说是直接在马车里放进一张床。 垫在座位上的更是从波斯漂洋过海来到大唐的羊绒毯。 张拯往床上一躺,柔软的羊绒便窝陷进去,起身之后又恢复了原样。 床头还有单独的书架,书架上一眼便能看到如今读书人主流的儒家书籍。 马车内部没有镶金镶银,却是尽显奢华与典雅。 张拯躺在床上,随时在马车内壁上捣鼓了一会儿。 便抽出一个暗格,暗格分三层,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 张拯对那些点心看都不看一眼。 直接从第三层里取出一只银壶。 扭开银壶的盖子,直接上手从桶里抓了几块冰丢进去。 轻轻摇晃几下,也不用杯子,对着壶嘴就是一阵狂饮。 不出意外,依然是张拯最爱的葡萄酿。 唐朝的酒,度数太低,喝起来还有一种酸涩的味道,像是粮食腐烂的感觉。 唯一算得上烈酒的三勒浆,张拯喝着也是一股子腐烂的水果的味道。 唯有产自西域龟兹的葡萄酿,酸酸甜甜的,非常符合张拯的口味。 国公府的小人小厮都知道张拯这个小爱好。 所以府中任何张拯有可能坐下休息的地方,总少不了一只这种产自西域的雕花银壶,已经壶中的葡萄酿。 万恶的封建主义二代生活,算是让张拯给玩明白了。 又从暗格里取出一只用荷叶包裹住的烤鸡。 张拯就这么用抱着一整只开始啃,不时的饮一口酒。 神仙的滋味也不过如此了。 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浩浩荡荡四五百人的队伍开进了刘家庄邹国公府别院。 元氏指挥这府内下人去忙碌,别院的管事刘二看这阵仗更是笑得牙不见眼。 张拯没有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既然来到了别院,整个庄子都可以算是张拯的人,完全可以信任。 也就没有装下去的必要。 吩咐亲卫陈瑀叫过来刘三,张拯便跟着刘三悄悄出门了。 刘三也不敢大意,早已让其他巡逻的人在府门外等候。 众人手上提着酒和菜,还有人手上拿着纸扎纸钱和香烛一类的的东西。 一群人便朝着庄子外走去,张拯走在最前面,刘三和陈瑀跟在张拯旁边时刻戒备着。 大约走了两柱香的时间,张拯和陈瑀刘三等人已经远远的走出了庄子的范围。 来到了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 渭河从边上缓缓的流过,一座不算高的小山屹立在渭河边上。 小山靠近渭河这面一个不大的缓坡上,一座座坟头矗立。 坟头上的土已经干了,唯有白色的招魂幡插在上面迎风作响。 “少郎君,当日战死的四十六位弟兄全数在此了。 包括三十五位庄子上的兄弟,以及十一位飞骑的好汉子。一个都没有落下。” 刘三低沉的声音传出。 张拯看了过去,没有多说什么。 吩咐陈瑀点燃了一把香烛,从陈瑀手中接过香烛。 从最左边那座坟头开始。 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柱香,然后膝盖一跪,正要磕头时,被刘三和陈瑀一人拉住一只手。 “放开,这是我张拯欠他们的。” 张拯看了两人一眼,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 庄子里跟随来的其他人齐声阻止道“少郎君,不可。” “再说一遍,放开。” 刘三的陈瑀面面相觑,两人面色犹豫。 陈瑀说道:“少郎君,这与礼法不符。” “他们当不起,您是贵人。” 刘三补充了一句。 “放开。” 张拯的声音隐隐有些怒气。 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放开了张拯。 任由张拯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 等到张拯将四十六座坟墓全部上完香,磕完头,已是月上中天。 张拯感觉到右胸有些隐隐作痛,脑袋也有些晕眩。 但还是强忍不适,指着四十六座新坟,对着对众人说道: “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我张拯而死去的袍泽兄弟。 他们,没有那么低贱,我张拯,也没有那么高贵。 是我张拯,欠他们一条命。 二十贯钱,还远远不足以赔付他们的付出。” “少郎君,少郎君。若是兄弟们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刘三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欣慰的看了一眼张拯。 又看看这静静躺在渭河边上的四十六座新坟,眼睛里有泪花闪烁。 众人献上祭品,将带来的纸钱纸扎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烧完。 又在张拯的带领下对着一座座新坟鞠了一躬。 刘三上前来,对着张拯说道:“少郎君,时间太晚,该走了,再不回去夫人该担忧了。” “再等等吧。”张拯说道。 突然,一阵声音响彻了夜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邹国公之子张拯,爵封渭南县男。官至宣德郎。 以先祖之名,在此起誓,从今往后,为我战死的弟兄们,他们的妻儿老小,我必不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他们的子女中,有愿意读书的,我给他们建私塾找老师。 想从军的,我给他们找门路。 老人养老送终,孩子娶妻生子,我一肩担之。 诸君共鉴,有违此誓,人神共怒之。” “这……” 陈瑀和刘三愣住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张拯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张拯已经给战死者家人每家每户赔付了二十贯银钱。 要知道,官上的军士战死,赔付也不过是五百文铜钱罢了,有时候甚至更少。 因为大唐如今是府兵制,军功甚,赏赐也甚。 但是更多的财富来源,还是军士自己的战利品。每次参与战争,将士的战利品是不用上缴的。 所以大唐的人命不值钱。 除了刘三和陈瑀,剩下的六十多位庄子上的汉子,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张拯。 眼里隐隐噙着泪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心里炸响。 张拯也静静的注视着他们,眼神里满是感激。 “愿为张县男效死!” 六十多位凶厉的汉子,单膝跪地抱拳,嘴中一齐说道。 称呼的是张县男,而非少郎君。 第五十五章 公子给你检查身体啊 一句张县男,代表着他们正式认可了张拯渭南县男这个身份。 而不是把他当成张公瑾的小儿子。 两重身份并不冲突,但这意味着张拯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回到别院,元氏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帖。 张拯胡乱的洗漱一下,沉沉的和衣睡去。 凌晨,太阳刚刚冒头,爱睡懒觉的张拯破天荒的起了一个大早。 听见张拯的呼唤,绿裳推门而入,来帮张拯穿戴好袍服。 天气太热,内搭就直接不穿了,随便挂了一件圆领长袍,绿裳细心的替张拯系好宫绦。 张拯看着绿裳弯着腰,甚至能看见小丫鬟耳朵上细密的绒毛,还有胸前的两只小馒头微微隆起。 依稀记得以往这小丫鬟可是被自己调侃为太平公主的,如今竟已经开始鼓鼓囊囊的了。 大热的天气,让张拯心里有些躁动,身体不自觉的开始有了反应。 正在为张拯系宫绦的绿裳,突然发现自己手下面的袍服被顶成了一个小帐篷。 正在一上一下的耸动着,一下子戳在绿裳的手腕上。 “啊,小郎君,什么东西~” 绿裳一声尖叫,随后反应了过来。 作为张拯的贴身丫鬟,绿裳哪里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瞬间小脸变得通红,一下就红到了脖颈。 慌慌张张的用颤抖的手为张拯系好宫绦,便逃似的跑了卧房。 “诶,小绿裳,跑什么,过来公子给你检查一下身体啊。” 张拯嘿嘿一笑,对着快要跑出房门的绿裳说道。 听张拯一喊,小绿裳脚步一个踉跄,然后飞快的跑得不见踪影。 低头看了一下一柱擎天的老二,倒是没有什么难为情的。 绿裳这小丫头,迟早都是自己的房里人。 然后想了想,绿裳才十四岁啊,还得再过两年才能吃。 张拯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丝忧愁,总不能真的去青楼解决吧。 两世处男,怎么能便宜了青楼里的姐儿,除非给的红包够大,不然张拯是不会考虑的。 再说,这个年代又没有人发明爱的小雨伞,万一有点传染病怎么办。 不行不行,张拯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决定等绿裳长大再说。 没错,随时领着一群纨绔上青楼喝花酒的张拯竟然还是处男你们敢信? 其他纨绔去青楼那就是冲着姐儿去的,只有张拯,是冲着喝花酒去的,这悲催的。 “诶,该找婆姨了啊。” 张拯喃喃自语了一句,摇了摇头踱步走出卧房。 来到房门外,去而复返的绿裳已经准备好了洁面的毛巾和温水。 “过来公子给你检查身体。” 看着小脸红红的绿裳,张拯心里泛起一丝恶趣味,故意板着脸对着绿裳说道。 没办法,这小萝莉实在太可爱了。 然后,绿裳的脸又红到了脖颈,双手捂着脸,像是看见了什么洪荒猛兽似的,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小院子。 嘴里喊着:“少郎君是坏人,才不要才不要呢。” “诶,本公子如此绝世的容颜,你占大便宜了知道吗。走慢点打你啊。” 见绿裳头也不回,张拯感觉自己被嫌弃了,心里恶狠狠的想道。 小丫鬟被吓跑了,张拯只好自己洗脸。 用柳枝沾上盐,在嘴里戳了几下,吐出一口满是木渣子的漱口水。 又掬起一捧水,在脸上胡乱的抹了几下,就算是洗漱完了。 来到前院,别院的管事刘二已经为张拯准备好了早餐。 早餐非常简单,一碗小米粥,两个中间夹着猪油的大馒头,一小碟子咸菜。 张拯拿起馒头在粥里涮了两下,几口吃完,又将小米粥喝完,放下筷子。 这才开口问道:“母亲还未起吗?” “回小郎君,夫人已经出门了,说要去巡视一下庄子。” 刘二在一旁躬身回道,一张丑脸红光满面。 “行吧。” 听刘二说母亲已经带着一干爪牙张牙舞爪的去巡视领地去了。 张拯也打算去印刷厂里看看。 叫上陈瑀和刘三,阻止了他们想要叫更多人跟着张拯的想法,自己庄子上能出什么事儿。 领着两人,朝着村子东边渭河的方向走去。 厂区离村子并不远,半柱香的功夫,三人就来到了厂门外。 厂区的样式很粗狂,支撑门廊的柱子都是就地取材从附近的山上砍来的木材。 上面的树皮都没有去掉,看起来反而有一种粗狂的美感。 踏入厂区大门,入眼便是早已经在忙碌的妇孺,有的手上搬着墨汁,有的正在裁剪大张的纸张。 一股墨香味在厂区内萦绕,张拯一路走,一路听得大家的问好声。 “少郎君早啊。” “少郎君早上好。” “少郎君吃了吗?”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的微笑,对着张拯这个让他们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始作俑者露出了纯洁的笑脸。 “三婶早” “陈家嫂又漂亮了啊。” “四婶,当心手里的墨汁啊,撒出来了。” 张拯一路回应,走到了厂区的办公区域。 推开门走进去,相比外面厂区闹哄哄的热闹场面,办公区域内就显得非常安静了。 张二狗从各地请回来的读书人们正在小声的交谈着,不时的交换一下意见,互相都有自己负责的一块文章。 马周正在和一个面白无须的头戴冠冒的人议论着什么。 见张拯推门进来,连忙停止了交谈,站起身来对着张拯说道。 “学生见过张县男。” “宾王不必客气,我就是随便转转,你们忙你们的。” 张拯笑呵呵的回了一句。 “咱家内务府刘恋,见过张县男。” “留念,这名字有意思。” 张拯打趣了一句,这应该就是李二派遣过来替代张二狗的主事太监了。 “哈哈哈,张县男倒是风趣得紧,咱家叫刘恋,不叫留念。” 那太监笑了一下,对着张拯说道。 就这一句哈哈哈,让张拯对这个太监的印象还不错。 想起了另一个名叫常言,也是喜欢未语先笑的太监。 第五十六章 这怎么可能 “哈哈哈,开个小玩笑。 那行,宾王,刘内侍,你们先忙。 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事情随时来别院找我。” 张拯对着两人一拱手,退出了办公区,继续在厂里游荡起来。 厂区占地近千亩,不算大,但是也不算小了。 如今庄子里的上千人都在靠它吃饭,多多少少还是让张拯内心有些自豪的。 况且,如今每个月的广告费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除去李世民的一半,到张拯手里也还有上千贯。 再加上和李承乾合伙卖冰块的收入,每个月也有几百贯上下。 不仅还了老娘给的本钱,还为国公府带来了不小的创收。 就为这事儿,元氏在长安一众贵妇人跟前差点把自家小儿子夸上了天去。 相比后世,如今大唐的商业环境,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一片商业的净土了。 绕着厂区慢悠悠的逛了一周,花去了张拯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回去别院吃午饭了。 张拯和陈瑀刘三开始往回走,走到一半,发现远方的官道上驶来几骑,在大路上扬起大片的尘土。 看方向,应该是冲着庄子里来的,张拯也不是太着急回家,就在路边静静的等着。 没过一会儿,几骑便到了张拯跟前。 “吁。” 几人勒住马缰在张拯旁边站住。 来人正是程氏兄弟和李怀仁。 几人的部曲走到庄子外便止住了脚步,看样子应该不会进到庄子里来了。 “拯哥儿。” “大事件。” “大新闻。” “你一定猜不到。” 四人说相声似的一人一句,听得张拯直想用四十二码的鞋底扇在他们四十五码的脸上。 “我不想猜,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张拯皱着眉头说道,心情很不好。 因为刚才这几个家伙勒马时扬起的灰尘敷了张拯一脸。 “拯哥儿真是无趣。” 程处默牵着马,看着张拯说道。 一众纨绔心里有一种感觉,自从张拯被张公瑾一刀鞘打下墙头之后。 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纨绔们也说不上来。 好像闯的祸少了,越来越开始关注更多的国家大事了。 这让一众纨绔心里有些担心,张拯不会是被他爹打傻了吧。 纨绔诶,不欺男霸女,不去青楼喝花酒,不争风吃醋,不大打出手还叫什么纨绔。 “拯哥儿,你变了。” 李怀仁说道,并且对张拯露出了一个哀其不幸的眼神。 张拯无语凝噎,仰头往天,流出两滴眼泪。 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是啊,我们都变了,那些快乐的时光,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 “咦,拯哥儿,你哭啥?” 程处亮好奇的问道。 然后,程处亮成功收获了张拯的两脚。 紧接着,程处默,李怀仁,程处弼的屁股上也被张拯踹了两脚。 张拯这才揉了揉眼睛。 “妈的,以后来我庄子上不许飙车,呸,飙马,灰尘全搞进耶耶眼睛里,还有脸问我为啥哭,你说我为啥哭。” 张拯不解气,又踹了程处亮两脚。 “说吧,又发生了什么事?” 张拯揉揉眼睛,对着四个纨绔说道。 张拯这一开口,四个纨绔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突然兴奋起来。 “拯哥儿,你一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真他妈太离谱了。” “说不说?” 张拯的脸垮了下来,生平最恨这种说话卖关子,大喘气的人了。 “你知道吗,大狱里根本没有魏徵,也没用那个杨御史,他们人间蒸发了。” 李怀仁开口,直接道出了一个惊天大瓜。 “什么,这怎么可能?”张拯的声音提高了八十个分贝,惊愕的反问了一句。 “没错,拯哥儿你没听错,杨御史和魏徵根本没在狱中,就是说,他们被拿下大狱是假的。” 程处默得意的说道,因为这个消息是他打探出来的。 “你确定?” 张拯一把抓住了程处默的衣领,不敢置信的问道。 “是真的,什么杨御史魏徽触怒陛下被拿下大狱根本就是假的。 我动用了我父王的情报网,魏徽和杨御史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 别说大狱,整个长安都没有他们的身影。” 李怀仁一脸权威的说道。 “拯哥儿,这其中肯定有阴谋。” 程处默横肉狰狞的脸上依稀有睿智的光芒闪烁。 “那么两个大活人,怎么就会凭空消失了呢?” 张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喃喃自语道。 就算被李世民一气之下杀了泄愤了,也该有具尸体才对啊。 张拯不相信凭程咬金家和李孝恭家两位大佬的情报系统会打探不出来两位朝廷重臣的下落。 可事情就是这么神奇,这两人真的就这么在人间蒸发消失不见了。 “他们的家人可有异动?” 张拯不死心的问道。 “没有,他们的家人反应很正常,就是两人被拿下大狱之后该有的反应,慌慌张张忐忐忑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找门路救人。” “这么说来,这两人消失,他们的家人也不知情?” “应该是不知情,宿国公府与河间王府的情报系统,还是值得信赖的。” “走吧,去别院细说。” 张拯结束了谈话,这太匪夷所思了。 一行人回到别院,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四人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告诉张拯,魏徽和杨御史人间蒸发了。 如果不是张拯要求他们关注这些事情,他们根本没兴趣去查探这些被陛下拿下大狱的人会有什么后续。 所以四人来到别院,对已经巡视完领地回到别院的元氏行了一礼,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吃的。 得,看着四人吃货附体,张拯就知道这几个家伙基本上是废掉的,已经没什么用了。 这事儿还得自己思量。 如果说先前李世民将魏徵和杨御史拿下大狱,张拯还能猜到这是李世民与他们自导自演示敌以弱的苦肉计。 那么此时两人的凭空消失,张拯就是真的不明白李世民到底要干什么了。 陛下啊陛下,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张拯想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 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 想不明白也没办法,只能暂时先搁置,要自己此时可是伤员,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 关上大门苟着才是王道。 第五十七章 鞠文泰的作用 中秋快乐各位 张拯自觉还是非常具有阿q精神的。 反正烧脑的事情想不通就不用想了,当务之急是要思考如何破局。 别看李世民现在似乎顶住了各方压力,而除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之外,整件事情仿佛与张拯完全没有关系。 可事实当真是如此吗? 恐怕未必。 针对张拯的这场刺杀绝对是早有预谋的,可以说是古怪到离奇。 就在距离长安不到十里的地方,一位国爵遭遇刺杀。 整整两百多条人命就这么从世上消失不见,如此恶劣的案件,在长安竟然没有掀起一丝风浪。 别说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大唐首善之地,京师长安天子脚下。 就连管辖长安的雍州刺史府,以及辖下的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都未曾派人来过问一句。 其他知情人士如李世民也好,李承乾也好,李纲也好,似乎都选择性的遗忘了这件事情。 所以张拯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场刺杀根本就是李世民与世家达成的一种默契。 也就是说,张拯被李世民放弃了,但又没有完全放弃。 说张拯被李世民放弃了,是因为他留出了足够的时间给世家动手,不然李世民的援兵不该来得那么晚。 说没有完全放弃,是因为李世民终究还是给张拯示警了。 并且象征性的以亲卫的名义,派遣了二十五位军中好手护卫张拯,还派出了常言这位顶尖大高手贴身保护张拯。 由此可见,李世民的内心还是在挣扎的。 所以,以李世民的尿性,张拯想要依靠李世民的护佑,恐怕是靠不住的。 真到了事情没有办法收场之时,张拯丝毫不怀疑李世民会将他扔出去给世家大族泄愤。 所以,局面已经很明朗了。 张拯需要想办法自救。 …… “都他妈是些什么事儿啊,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书房内,张拯整理了这几个月发生的这些事情,最后得出来这个结果,不由得苦笑道。 早知道自己当初就不该多管闲事。 反正李二下个罪己诏,也不影响他成为一位英明伟大的帝王。 而自己,要是不蹚这一潭浑水,现在还是那个快乐没有烦恼的小纨绔。 一场蝗灾而已,却让自己莫名其妙的却有了生命之危。 张拯的内心此时确实微微有些后悔,毕竟说到底张拯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哪怕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终究也只是一个只是比古人多了点见识的普通人。 面对这种可能会危及性命的争斗,要说心里面没有恐惧感,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真要论起智慧,张拯未必就能比得过这些古人。 要说论起斗争经验,张拯更是给这些斗争了几百上千年的精英人士提鞋都不配。 再不想办法自救,李二最多对世家妥协,让出部分话语权。 张拯,可是真的会没命的。 “甘恁姨的李二,这场风波过去,你他妈要不给我封个侯爵,老子跟你没完,操!” 张拯一拳敲在了书房的案几上,将案几上的笔架镇纸尽皆抖落在地上,可想而知张拯用了多大的力气。 张拯不怪李世民利用自己,一个人有被他人利用的价值,说明他必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同样,张拯需要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将横渠四句化为现实,也需要李世民的支持。 所以现在的张拯与李世民,可以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刘二。” 张拯揉了揉眉心,小脸上满是倦容,对着房门外开口喊道。 “小郎君,在呢。” 门外果然传来了别院管事刘二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书房大门被推开发出的吱呀声。 “少郎君,有什么吩咐?” 刘二来到张拯身后站定。 张拯没有回头,随口问了一句。 “那四个家伙走了没有?” “回少郎君,程家三位小郎君和李小王爷已经回长安了。” 刘二应声答道。 “这几个家伙。” 张拯先自语了一句,对着刘二吩咐道。 “叫陈瑀去四方馆请高昌国主鞠文泰前来,就说本公子邀请他来渭河边上感受一下我大唐的美食文化。 对了,拿国公府的名帖。” “是,老奴这就去办。” 刘二答道,然后缓缓退下。 张拯自封爵以后,其实已经算是从国公府独立出来了,这个时代,嫡长子继承一切,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所以张拯完全可以让刘二拿着自己的名帖去。 但是张拯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以父亲的名义邀请鞠文泰。 无他,能量不同,大唐实权国公的面子鞠文泰一个小国国主必须得买账。 但是县男嘛,还是一个十五岁没什么权力的县男。 鞠文泰未必会卖他这个面子。 此时张拯终于开始佩服起自己那位便宜父亲张公瑾。 可以把偌大的国公府运转得井井有条,还能在朝堂上进退自如。 与老些老家伙玩心眼也不落下风。 以往总觉得老爹不如程老匹夫,还真的是小看自己这位便宜老爹了。 能将朝堂这一摊浑水理清还能游刃有余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如果老爹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给我指出一条明路。 可惜,老爹正在太原与世家大族中的某一家对峙着,没有办法兼顾我。” 张拯如此想道。 然后推开书房走了出去。 …… 信步走到厨房,将厨子赶走,张拯打算亲自下厨,弄几道硬菜来款待这位高昌国主。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张拯主动请鞠文泰来张府别院赴宴,肯定不是叫他来一起吃吃喝喝那么简单。 况且认真说起来,两人还有一段仇怨。 鞠文泰的侍卫头子张欢差点被张拯带着一群纨绔打死。 但是鞠文泰,这位第二个来到大唐朝贡的国主,就是张拯破局的关键人物。 为什么说第二个,因为第一个此时正在太极宫跳舞呢,名字叫颉利。 区别在于第一个是被动,第二个是主动。 所以张拯便认认真真的开始准备起来。 叫帮厨的小厮清洗食材,张拯就在一旁选定菜谱。 毕竟对方是一国之主,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菜式肯定也不能随便糊弄。 第五十八章 鞠文泰赴宴 张拯在厨房忙碌了近一个时辰。 陈瑀遣人来报,鞠文泰的行驾已到别院门口。 恰好张拯也将手中的胡椒粉撒入了压轴的大菜‘牛肉汤。’的砂锅里。 牛呢,当然是自家庄子上‘摔死’的。 张拯得知此事时表示非常的难过,并为这头牛诚心的默哀了三分钟。 然后便遣人去渭南县衙向官上缴纳了整整两百个铜钱的罚款。 张拯寻思这么大一头牛,就这么挖个坑埋了怪可惜的,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于是做出了一个沉痛的决定,让它最后再为国公府发光发热一次。 进了一国之主的肚子,怎么着也不算是辱没了这头牛的身份。 此时的鞠文泰还没有接受李世民的册封。 所以打出的仪仗比亲王的仪仗少了一对斧钺。 前军以高昌左卫将军张欢为首的数十骑开道。 中间便是鞠文泰的步辇,后军还有数十骑殿后。 虽不至于黄沙垫道清水撒尘这么夸张,但终究是一国之主出行。 况且,此时在长安,也不能太丢国家的脸面不是,所以,尽管仪仗少了半幅,但排场却是一点不小。 张拯命令别院管事刘二大开中门迎接高昌国主的銮驾。 銮驾至别院前,张欢勒马立身,翻身下马小跑至鞠文泰的步辇旁侍候。 前军骑兵自动朝两面散开流出一条可供步辇通行的道路,也不下马,就这么昂首挺胸端坐在马背上。 张拯早已到前院等候,此刻见得鞠文泰銮驾已至,便抬步迎出门外。 “哈哈哈哈,国主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张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不笑出这一长串哈哈哈哈,显示不出自己豪迈的感觉。 或许是被程咬金给传染了。 鞠文泰见张拯迎了出来,也不好在端坐在銮驾上。 脸上一变,露出爽朗的笑容。 “哈哈哈哈,张县男客气了,能来国公府做客,小王不胜荣幸,不胜荣幸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国主驾临,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闻言张拯又是一阵哈哈哈哈。 “张县男说笑,说笑了呵呵呵。” 两人见面先是一阵哈哈哈,又是一阵呵呵呵,仿佛往日的龃龉都不存在。 两人把臂,为谁先踏进门槛,又是一阵虚伪的客套。 “国主原来是客,请进寒舍小憩片刻。” 张拯与鞠文泰把臂道,伸出另外一只手为鞠文泰引路。 “张县男先请。” 鞠文泰客气道。 “还是国主先请。” 张拯看着鞠文泰脸上爽朗的笑容,仿佛一个邻家大哥。 脸上也露出玩味的笑容,这国主,客气得有点过分了吧。 “噢呵呵,一起,一起。” 鞠文泰不知道为什么张拯脸上会突然露出这种古怪的笑容,被张拯盯得后背发毛,呵呵一声,率先踏进了大开的中门。 他哪里知道,在张拯的心目中,鞠文泰是客人,哪有客人这么客气的。 而且还是有仇的客人。 而鞠文泰,还以为进门之前互相客套是大唐的礼节呢,毕竟,大唐礼部那些官员可比张拯客气多了。 要说鞠文泰,自从知道报纸这东西是张拯弄出来的之后。 便对这个少年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在张欢有意的打探之下,张拯所做之事便一件不漏的放上了鞠文泰在四方馆的书房。 越是了解越是心惊。 本身就想寻个机会化解与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县男之前的那些龃龉。 却是不曾想过张拯会主动遣人请他赴宴。 别说张拯是以国公府的名义,便是以他私人的名义。 鞠文泰也会来见这个令他惊讶不断的少年一面。 一则是好奇张拯准备如何度过这一关,作为一国之主,鞠文泰不论眼界或是见识都绝非寻常。 如何能不知道张拯此时已算得上是九死一生,他很好奇此子会如何破局。 二则是交好张拯,据他打探到的种种迹象表明,此子颇受大唐皇帝陛下看重,只要能顺利度过这一关,眼看锦绣前程可期,交好张拯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鞠文泰进入前堂歇息了片刻,张拯便伸手引领着鞠文泰去宴会现场。 张拯并未将宴席安排在别院前堂。 而是早已让人在别院东面的渭河边上搭起一个遮阳的凉亭,四周用透明的纱绸围成蚊帐。 亭内檀香袅袅,渭河平缓的水面尽收眼底。 亭外有豆蔻侍女相侍,环境虽然简陋,也颇有一番对饮观河的典雅之象 张拯与鞠文泰一同踏进了凉亭。 顿时,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鞠文泰好奇之下,往这股凉意的来处望去,只见亭中东南西北四个角各放置了一桶冰块。 张拯率先开口说道:“古人常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在下是个俗人,但如国主这般仁智之君,想来应该会喜欢这幅山川水景。 此处简陋,还请国主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小王化外之民,此番有幸见得大唐风物已是福分,只觉山川美景尽在眼前,何来半点简陋之意。张县男说笑了。” 鞠文泰面色不变,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颇为震惊,暗自警觉起来。 如果说张拯请他赴宴是临时起意,那么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布置好这一切,足以说明此子能力不凡。 如果是蓄谋已久,那么张拯在图谋什么? “国主,请。” “张县男,请。”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进入了凉亭。 鞠文泰坐到了主位,张拯陪坐次席。 凉亭内除了两人的亲卫头子张欢与陈瑀。 便只有张拯的贴身小丫鬟绿裳在内。 随着今天的主菜一道道被别院的小厮下人端上。 张拯起身先给鞠文泰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想了想又给鞠文泰的侍卫头子张欢也倒上了一杯。 鞠文泰看着张欢诚惶诚恐的接过张拯递过来的酒杯。 并未阻止张拯这番举动,而是面带笑容静静的看着张拯做完这一切。 张拯率先端起酒杯,对着鞠文泰说道:“国主,有道是展颜消夙怨,一笑抿恩仇。我谨代表我自己,为之前对张欢将军的蛮横无理道歉。” 虽说是给张欢道歉,但张拯却没有看张欢一眼,而是对着鞠文泰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 将一滴不剩的酒杯朝着鞠文泰示意了一下。 “末将不敢。” 听得张拯这么一说,立身在鞠文泰身后的张欢吓得手一抖,酒杯落到地上,杯中的酒液撒了一地。 连忙单膝跪下,口中称罪道:“张县男折煞末将了,末将不敢。” 第五十九章 君子远庖厨 鞠文泰安坐主位不动如山,张欢单膝跪地战战兢兢,张拯脸上的笑容意味难明。 宴席刚开始,便因张拯这一句话而陷入僵局。 张拯赔罪,张欢当然是不敢受的。 且不说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是两人巨大的身份差距,也只能让张欢自己咽下这颗苦果。 “呵呵,张县男真爱开玩笑。起来吧,还跪着干嘛,难道要张县男亲自请你起来吗,一句玩笑之语而已,把你吓成这幅模样,出息。” 鞠文泰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声,先是对张拯的话用了一句玩笑之辞含糊了过去。 这才对地上跪着连气都不敢喘的张欢吩咐了一句。 张拯听见鞠文泰这句难道要张县男亲自请你起来之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竟被他小小的反将了一军,这鞠文泰果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寻常人若是听闻这话,顾及身份之下或许还真拉不下脸来做这种事情。 但是张拯是什么人,二十一世纪长在红旗下的三好青年,脸皮什么的于张拯而言如浮云。 鞠文泰若是以为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就能制住张拯。那不得不说,他这次看走眼了。 张拯面上笑容不变,放下酒杯径直绕过桌子,来到鞠文泰身旁,一把扶住了张欢的肩膀。 “哎呀呀,将军何必如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张欢被张拯这么一扶,反倒起身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主要是两人身份差距太大,张拯今天又是赔礼又是屈身相扶,让张欢的心里很是惶恐。 只好向鞠文泰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看得侍卫求救的眼神,鞠文泰脸色一变,暗暗瞪了张欢一眼说道。 “还不起来,要本王亲自扶你吗?” 张欢闻言,这才放开了搭在张欢肩膀上的双手。 张欢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退到了鞠文泰身后。 张拯回到座位上,朝着鞠文泰轻笑道:“呵呵,张欢将军倒是忠心可嘉,就是这胆魄,还需磨炼磨炼。” 鞠文泰闻言,面上又是一变。 张拯小小的反击了一下,不打算在刺激鞠文泰。 毕竟今天请他来,算是张拯有事相求,局面弄得太僵,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来来来,国主请尝尝这些大唐菜式,看看在下的拙作可还入得国主之口。” 张拯开始为鞠文泰布起了菜。 大唐如今是分餐制,如此两人围在一张桌子上一同进餐的方式本就新奇。 又听得张拯说这些菜是他亲手做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 伸出筷子,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嘴中咀嚼起来。 片刻后,眼睛一亮,赞叹道: “滋味奇佳,甚妙,甚妙。” 嘴上如此说着,又忍不住伸出筷子,将桌子上的菜尝了一遍。 “呵呵,国主喜欢就好,请酒。” 张拯一边为鞠文泰介绍桌子上的菜肴,一边为鞠文泰满上了身前的酒杯。 直到鞠文泰将所有的菜都尝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 “张县男,请。”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直到这是,这顿饭才吃出了一丝宾主尽欢的味道。 酒过三巡之后,张拯布菜的速度慢了下来,鞠文泰吃菜的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 “吾尝问中原有句古话叫君子远庖厨,为何张县男却是有一手如此精妙的庖厨之术?” 酒足饭饱的鞠文泰,用侍女递上来的绸布擦了擦嘴,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 因为这种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别说在大唐了,就是在高昌,能谓之权贵的,大多都是五谷不分之辈。 更别说权贵二代,能有这样一番出神入化的手艺。 张拯挥挥手,自有别院的下人小厮撤下残羹剩饭,在二人面前换上一张低矮的案几。 “呵呵呵,国主这就是属于曲解先贤的话了,亚圣他老人家这句话的的意思是说,我等所谓的君子应时刻抱有一颗仁慈不忍之心。并非是说我等君子不能做饭。 先贤还说,名以食为天呢,可见吃饱肚子,在先贤眼中亦是民生第一等大事。” 张拯笑着解释了几句。 鞠文泰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说道: “呵呵呵,倒是吾浅薄了,张县男所言有理。” “啧,文绉绉的,比我一个大唐人还大唐人。” 张拯心里吐槽了一句,并未搭话。 而是朝着立身一旁的绿裳轻轻挥了挥手。 绿裳退出凉亭,没一会儿便托着一盘稀奇古怪的东西返回了凉棚。 绿裳将托盘上的东西一次摆放在两人面前低矮的案几上。 亭外响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古琴声,如清泉流响,又如水滴滚落。 亭内的绿裳开始表演茶道,点燃一个松塔,将之放入红泥炉内,在炉子上放好装满水的茶鼎,再取出一小块茶团放在炉边烘烤着,开始灸茶。 片刻后,一股淡淡的茶香萦绕在亭内。 直至茶团变得酥脆,便取下来,放置在研兑里用一个小碾子开始细细研磨成粉。 松塔燃尽,绿裳用两根竹片加起几块炭放入炉中。 绿裳将茶团完全研磨成粉时,恰好鼎中的水也开始冒出热气。 用一个细细的小筛子将茶粉筛进了茶鼎中。 又以此往里加入羊油,盐粒,葱段,蒜片。 用一把小木勺轻轻搅动着。 自绿裳开始烹茶,鞠文泰与张拯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两人听着悠扬琴音,静静的欣赏着绿裳的茶艺。 片刻后,鼎中茶水一沸,水“沸如鱼目,微有声”;二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三沸,“腾波鼓浪”。 三沸过后,绿裳取出瓷盏,为端坐在案几对面的鞠文泰和张拯各种盛上一盏。 茶水稍凉,鞠文泰端起茶盏,在鼻尖轻嗅一下,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赞叹道:“好茶。” 张拯也学着鞠文泰的样子,端起放在鼻尖嗅了一下。 只是喝茶的时候嘴唇轻轻碰了一下盏壁,并没有喝进嘴里。 大唐如汤又如泔水一般“茶”,张拯一向是谢敬不敏的。 “好茶。” 当然,做戏还是要做的,张拯违心的称赞一句。 听得两人的赞叹,绿裳对两人微微躬身行礼,然后俯身收拾好茶具,退出了凉亭。 亭外恰好,一曲终毕。 第六十章 大唐人这么叼的吗 直到这时,这场商务礼仪极重的宴会才算是彻底结束。 也就说,肉戏要来了。 张拯前面准备这么多东西,又是亲自下厨,又是音乐表演又是茶艺表演的。 陪着鞠文泰演了这么久的戏,就是为了这一刻。 张拯起身远眺着渭河水面,夕阳西下,漫天的红霞映照在渭河水中 天穹高处一只还未归巢的孤鹜正在起舞。 鞠文泰也起身,站在张拯旁边,顺着张拯的视线看去。 只觉得眼前的景色浑然天成,仿佛一幅以天地做背景,以山河为墨痕的锦绣画卷。 不由得看痴了,喃喃的赞叹道:“好山,好水,好景色。泱泱大国,果真当得起一句物华天宝。” “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国主,大唐的山河瑰丽否?” 张拯看着眼前的景象,对着鞠文泰问了一句。 “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好句子,张县男诗中的大唐山河,尤其瑰丽。” 鞠文泰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诗实在是妙,不由得转过头来,看着张拯还稍微有些稚嫩的侧脸问道: “张县男这句诗,是有感而发,还是……”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侥幸,侥幸而已。” 张拯回了一句。 然后继续说道:“可惜啊,这样瑰丽的景色怕是看不了几天了。 想必国主也知道,大唐的山东起了蝗灾,如今已祸及河南,河北等地。 这才初秋,再过些时日,或许蝗灾将会蔓延到关中,可惜了。” “呵呵,妙手偶得吗,又是一佳句,张县男好才情。蝗灾嘛,倒是麻烦,不过大唐有圣君贤臣,又有张县男这样的贤才,相信大唐自会转危为安的。” 鞠文泰不知为什么张拯会对他一个他国的国主说起大唐的内政,大唐起蝗灾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摸不清虚实的情况下,只好先赞叹一句,然后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尤其可恨的是,如今蝗灾四起,竟还有人不思救灾,不思灾后的黎民百姓生计如何。 反而为了自己的个人私利,妄图陷大唐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些人竟然还是大唐的‘自家人’,何其可笑。” 张拯的言语突然转变得激烈起来,转变得非常自然,犹如愤青附体。 鞠文泰被张拯突如其来的愤怒打了个措手不及。 心想,你们大唐的事情关我屁事,跟我说做什么。 但是脸上尴尬的笑道:“这个,呵呵呵,不会的,大唐乃是天朝上国,不会的。” 说完,鞠文泰突然反应过来,我是一个外人啊,跟我说干嘛。 好奇的问道: “对了,这个,张县男为何要与我说这些,我只是一介下国之主罢了。” 不知不觉间,鞠文泰的自称开始从吾变成了我。 言外之意就是,我是一个外人,跟我说也没什么用啊。 张拯没有接鞠文泰的话,而是说道: “国主来大唐有两个多月了吧,可还习惯在大唐的生活” “呃,对,张县男好记性,我至大唐已两月有余,生活上嘛,大唐人热情洋溢,倒也还算不错。” 鞠文泰又是一愣,张拯这种东扯西扯的聊天方式让他委实有些不太适应。 不是聊蝗灾嘛,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只听张拯又问道: “那国主来大唐,应该不止是朝贡那么简单吧。” 这话让鞠文泰有些不好回答,说不是吧,搞得好像他对大唐别有图谋似的,说是吧,又还真是有所求。 只是大唐的皇帝陛下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忘了自己这些前来朝贡的使节。 除了各国使节刚入长安的时候简单的接见了一下各国使节,就没有后续了。 递上的国书,也入石沉大海没有了任何消息。 鞠文泰只好报以苦笑。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李世民太忙了,因为各种接踵而至的事情早已忙得焦头烂额。 自家国内的事情尚且忙得他晕头转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小国使节。 只好委屈他们先等等,等他腾出手来,再来慢慢的处理这些小国的诉求。 或许是李世民心里面觉得有些愧疚,所以叫人为这些小国的使节扩建了一下居住的地方。 见鞠文泰不搭话,张拯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国主的诉求在下倒是能猜到一些,对于国主盘桓在长安而不离去的原因也知晓些内情。 而这,就是在下今天请国主大老远从长安来府里赴宴的原因之一。” “哦,张县男有法子能让陛下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我等,并同意我等的诉求?” 说起这个,鞠文泰突然来了精神。 毕竟怎么说他也是一国之主,丢下一国子民来到长安,却迟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老实说鞠文泰的心中早已是焦急不堪。 “呵呵,有办法。” 张拯呵呵一笑,肯定的说道。 “还请张县男赐教。” 鞠文泰朝着张拯一拱手,脸上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国主莫慌,且听在下细细道来。只是这其中还需要国主帮个小忙。” 张拯露出一幅智珠在握的表情,让鞠文泰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再过十天便是中秋,介时我会上表奏请陛下至南郊祭天,国主只需……,如此,事可成矣。” 听完张拯的话,鞠文泰的脸上露出了一幅古怪的表情,然后用惊讶的眼神打量着张拯。 咦,这是什么表情? “国主可是还有所疑惑,还是担心此计不成。”张拯问道。 鞠文泰摇了摇头,仿佛见了鬼似的,脸上的表情变换之快令张拯瞠目结舌。 张拯实在是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眼神也开始变得不善起来,对着鞠文泰说道: “那国主可否把你脸上的表情收敛一下?” 鞠文泰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状态貌似有些失礼。 “张县男恕罪,主要是,类似的话两个月前就有人与我说过。” “咦,两个月前,是谁?” 这下轮到张拯惊讶了,两个月就有人跟自己想到了一起? 在大唐,还有谁能比未卜先知的自己先想到利用这些外国使节来做文章? 大唐人这么叼的吗? 第六十一章 天啊 夭寿啦 (中秋加更) “是李靖,李代公。不过李公只是嘱咐我说服其他国家的使节,在合适的时机为陛下造上一波声势,并未交代如张县男这般详细的计划。” 鞠文泰说得很痛快,毫不犹豫的就出卖了李靖。 “呼,原来是李靖,还好是李靖。” 张拯闻言,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李靖,那就不奇怪了。 毕竟,那是一个可以与神比肩的男人,有这种前瞻性的眼光不算奇怪。 要说在大堂周边的国家里知名度最高的大唐人是谁,绝对不是如今的皇帝陛下李二。 而是这位亲手把东突厥葬进了历史尘埃里的代国公,大唐军神李靖。 李靖在周边国家的威慑力,已经达到了光名字可止小儿夜啼的程度。 也幸好是李靖,换做是其他人,张拯的这份“功劳”可能就被其他人抢走了。 但是李靖嘛,谁叫他功劳太高,已经把人臣之路给走死了呢。 所以这事儿要是成了,李世民只会把功劳安到张拯头上,而不是记李靖一功。 反而是张拯捡了一个大便宜,要知道,李靖的嘱咐,和张拯的请求,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孰轻孰重,鞠文泰心里分得很清楚。 可以想象得到,有了李靖的嘱托,又有了张拯的详细计划。 鞠文泰绝对会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去把这件事情办好。 夕阳西下,张拯连日以来阴郁的心情终于明媚了起来。 这一次的会面可以说是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哈哈哈哈……” 与鞠文泰对视一眼,两人嘴里同时发出了一阵快意的大笑。 “时间不早了,张县男,我告辞了。” 鞠文泰笑罢,对着张拯一拱手,准备返回长安。 “我送国主,请。” 张拯伸出手,引领鞠文泰出了凉亭。 鞠文泰的銮驾已在小山下等候。 张拯相送鞠文泰上了步辇,对他拱手说道:“国主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朋友,能与国主相识,在下不胜荣幸,国主,后会有期。” 鞠文泰也在步辇上还了一礼,微笑道:“今日能够结识张县男,我心中也甚是欢喜,张县男留步,后会有期。” 张拯目送鞠文泰的銮驾出了庄子范围,直至踏上了官道。 随着马蹄声逐渐消失,这才领着陈瑀转身朝别院走去。 “少郎君,这鞠文泰不过是西域一小国之主而已,论身份可能还没您高呢,您今天对他的亲卫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是不是有点太涨他人威风了。” 憋了一个下午的陈瑀见鞠文泰的銮驾走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如今的陈瑀与张拯也混熟了,知道这位爵爷没什么架子,对待谁都和和气气的,但是对一个亲卫赔礼道歉,还是让陈瑀感到不忿。 “呵呵,鞠文泰这个人有大用,不日你便知晓。走了,天快黑了,回去吧。” 张拯呵呵一笑,对着陈瑀解释了一句,然后背着手往别院走去,完全没有为陈瑀剖析更深层次的关系的想法。 陈瑀这就是典型的武将思维,天老大,地老二,大唐第三,大唐人第四。 大唐人可以使其他人受委屈,但是大唐人不能受委屈,这也是如今大唐人的普遍认知。 张拯觉得,这种认知挺好的,没有什么改变的必要。 谦虚低调,不存在的。大唐就是需要骄傲如火,狂热奔放。放在后世,这叫什么来着,这叫大国风范。 回到家中,下午饮了一肚子酒的张拯让厨房给自己端上来一碗面。 然后一手端着比人头还大的大瓷碗,一手拿着筷子。 一屁股蹲在门槛上,稀里哗啦的开始吃了起来。 下午全看着鞠文泰吃了,张拯自己都没来得及吃几口。 而大碗面这种食物,还就得蹲在门槛上,就着蒜瓣,吃着才香。 忙了了一天,终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吃完面,张拯便早早的睡下了。 …… 次日清晨,张拯还在呼呼大睡,就被绿裳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小郎君,小郎君,刘三伯来见您了。” 门外传来小丫鬟焦急的催促声。 “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被吵醒的张拯满脸不爽,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还要大早上的被吵醒。 像机器人似的被绿裳指挥着,穿戴好袍服。 脸也没洗,牙也没刷,来到前堂,就见刘三满脸焦急的在前堂走来走去。 “行了,别走来走去了,看得我头晕。” 张拯走到主位坐下,开口问道:“什么事儿啊刘三伯,把您急成这样。” 刘三闻言,着急忙慌的跑到院子外面提进来一个竹篮。 看见刘三提进来一个竹篮,张拯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小郎君,庄子里起虫灾了。” 刘三焦急的说道,然后示意张拯看竹篮。 “起了就起了呗,庄子里又不是没粮食,这不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吗?” 张拯打了一个哈欠,满脸不爽的说道。 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原来就这事儿。 “呃,好像也是,这事自己两个月前不就知道了嘛。”刘三一想,对啊,自己急什么,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这个,小郎君,是老汉急昏头了。” 张拯见他反应过来,开口问道:“还有事儿吗?” “没事,没事了,老汉告退。” 刘三有些尴尬,提着竹篮,转身欲走。 “慢着,竹篮留下。” 张拯看着刘三准备把一篮子蝗虫提走,连忙开口阻拦道。 刘三憨笑着说道:“行,既然小郎君要,那老汉给您放前院去。” 见刘三退了出去,张拯再次打了一个哈欠,对着身边的绿裳吩咐道: “绿裳,吩咐厨房,将蝗虫用盐水泡起来,中午炸了给本公子下酒。现在公子我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说完,不理会绿裳惊奇的目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自顾自的往卧房走去。 剩下绿裳呆立当场。 她听见了什么,少郎君竟然要用蝗虫下酒? “天啊,夭寿啦,少郎君疯了吧,竟然要吃蝗虫。” 绿裳尖叫着,朝主母元氏的小院子里跑去。 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禀报给主母知道。 而已经回到卧房和衣躺下的张拯,对此事一无所知。 第六十二章 我就想睡个懒觉我有什么错 整个张府别院因为张拯的一番话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没一会儿,张府别院便开始传起了谣言。 众人议论纷纷,本来张拯只是让厨房将蝗虫处理干净,炸了用椒盐板一下用来下酒。 不知怎的就传成了小郎君准备生吃蝗虫。 有的说小郎君脑子前不久被伤坏了,现在要跟蝗神过不去呢。 生吃蝗虫,那可不就是跟蝗神过不去嘛。 现在外边都在传,这蝗虫是因为当今陛下不修恩德,上天派蝗神降下的灾难,用以警醒君王的呢。 更有甚者,想起了三月前老公爷正中少郎君后脑勺的那把刀鞘。 信誓旦旦的说道,就是那次老公爷把小郎君的脑子给打坏了。 所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说得就是张府此时的状态了。 原本还有好几个版本,这会儿突然高度统一起来。 即张拯要生吃蝗虫以示对蝗神的抗议。 元氏闻言被吓得一跳,心想小儿子是不是之前伤到了脑子,这会儿才开始发作。 遣人去皇宫请太医自不必多说。 本想亲自去请孙思邈,想想还是得先了解一下儿子此时的状不好态。 浑然不顾以往的仪态,一路小跑至张拯小院外边。 示意身后随侍的下人小厮放缓脚步。 自己踱步来到门前,轻轻的敲响了门上的铜环。 刚和衣躺下的张拯,正是睡意袭来即将入梦之时。 突然门前又响起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张拯的睡意顿时不翼而飞,喉咙里低吼一声,对着门外吼道: “啊,绿裳,你要是给不出本公子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必然将你宰了祭天。” “儿子,是为娘啊。” 门外传来元氏的声音。 噢,原来是老娘啊,那没事儿了。 “我儿今日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张拯正欲打算起身开门。 听得老娘这么问,突然计上心头,对着门外说道: “不舒服,哪都不舒服,所以孩儿现在需要睡觉休息,娘亲帮孩儿传达一下今日孩儿不见外客,也别让下人来打扰孩儿。” 元氏一听,那都不舒服,这还了得。 “行,我儿只需好生将养,其他事情有为娘在呢。” 元氏先是对着房内的张拯宽慰了一句。 然后吩咐下人守在门口,别让人别打扰到儿子。 自己风风火火的跑到前院,吩咐刘二备好车马,便带着一干爪牙直奔孙思邈的药庐而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 张拯打了一个呵欠,心想,这会儿该能睡个安稳觉了吧。 脸上露出一个阴谋得出的笑容,没一会儿,眼皮子就合拢了。 张拯睡得很沉,非常的沉。 沉睡中的张拯在做梦,他梦见有人将自己的房门敲得砰砰作响。 似有强人打算破门而入,对自己实施一系列的凌厉手段。 张拯半睡半醒之中 “哐当。” 一声巨响传来,张拯的卧室房门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击,然后重重的砸落在地板上。 吓得张拯一个机灵,翻身坐了起来。 完蛋,噩梦成真了。 率先破门而入的是张拯的亲卫头子陈瑀和刘三。 一进门,就看见了缩在床角正用一双惊愕的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张拯。 “咦,不是说少郎君已经性命垂危卧床不起已经陷入昏迷了,不然为什么敲门半天不开?” 三人面面相觑,陈瑀和刘三很迷惑。 张拯则更疑惑,自己只是想睡个懒觉而已,不至于把我门给卸了吧? “我的儿啊。” 一声呼唤让张拯从惊愕当中醒来,老娘这哭丧似的叫唤怎么回事。 元氏的哭喊声由远及近,满是担忧。 踏入被陈瑀等人撞开的卧房,身后还跟着一个道袍满是补丁的老道,却正是孙思邈无疑。 元氏与孙思邈进门,也发现了缩在床角的张拯。 正在与两个大汉对视着,眼神中迸发出激烈的碰撞。 张拯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善起来,身上有杀气显现,正逐渐凝实。 就在张拯准备爆发之时,元氏一个箭步将张拯拉入了怀中。 “儿啊,娘请了孙老神医过来,你哪里不舒服,快跟老神医说说。” “咳,咳。张县男身体哪里不适,且跟老道说说。” 孙思邈咳嗽一声说道。 张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老娘怀中挣脱了出来。 张拯递给陈瑀和刘三两人一个等会儿再收拾你俩的眼神。 但孙思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张拯只好在床上对着孙思邈拱手行了一礼,回道: “劳烦孙老神仙跑一趟,都是母亲忧心,情急之下闹了个乌龙。小子没病,这会小子感觉自己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既然没病,那老道听人说张县男你打算生吃蝗虫?” “生吃蝗虫,谁说的?” 张拯一愣,自己什么时候说要生吃蝗虫了。 “这,一个小姑娘,应该是张县男你身旁的侍女吧。” 孙思邈也算看明白了,这应该是个乌龙,没看当事人还搁这懵逼着呢。 “绿裳,我要弄死你!” 张拯的内心在咆哮,这特么都什么事儿啊。 这个绿裳留不得了,不宰了祭天都说不过去。 “麻烦老神仙,是小子的过错。” 张拯心里将绿裳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嘴上还得老老实实的道歉道。 “啊,我儿没事,那方才为娘来敲门,你跟为娘说你身体不适?” 元氏也反应过来,不由得开口问道。 “母亲赎罪,孩儿就是想睡个懒觉而已啊,你们就破门而入了,想睡个懒觉这也有错吗,有错吗?” 张拯更冤,他才十五岁,他就想睡个懒觉而已,他有什么错。 “既然张县男没事,那贫道就先告辞了。” 孙思邈见张拯确实没事,这便打算离去。 毕竟他的药庐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孙老神仙留步。” 张拯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孙思邈,突然计上心头。 蝗虫的营养价值古人不清楚,但是张拯却很清楚。 孙思邈那可是大唐活生生的招牌。如果孙思邈能赞一句,蝗虫吃起来滋味上佳。 那么顷刻间,祸延大唐三道的蝗虫,便会化作唐人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张县男还有什么事情?” 孙思邈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回头对着张拯问道。 第六十三章 鸡肉味嘎嘣脆 “劳烦老神仙白跑一趟,小子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还请老神仙留在府中用一顿便饭。” 张拯爬起来,几下套好了靴子。 “不了,老道庐中还有些杂事要忙,多谢张县男好意。” 孙思邈摇头拒绝了张拯的挽留。 “老神仙不想尝尝蝗虫吃起来是什么味道嘛。” “噢,老道只知蝗虫晒干研磨成粉入药古已有之,却不知这蝗虫当真可以食用乎?” 孙思邈被张拯的话微微勾起了一丝好奇心,蝗虫入药他是知道的,但可食用与否,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当然是可以的,并且滋味奇佳,待小子整治一番,老神仙一尝便知。” 张拯连忙对着孙思邈说道。 听张拯说得肯定,孙思邈也想尝试一番,若张拯所言为真,或许天下百姓也能多一口吃食,便顺势留在了张府。 张拯领路来到前堂,吩咐下人上了一杯酪浆,请孙思邈安坐,便快步来到厨房。 府内谣言虽然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但厨房还真不敢将张拯的话当耳旁风。 对于张拯的吩咐,依然是一丝不苟的执行着。 一竹篮的蝗虫,已经用盐水浸泡了一个时辰。 腹腔内的黑水已经吐得差不多了。 张拯取来一个瓷盘从水中抓出一盘子蝗虫。 如今关中的蝗虫还不算大,也不用去内脏,只需掐去头与翅膀即可。 将装满蝗虫的盘子放到桌子上沥干水分。 然后用极快的速度炒出几个小菜。 待小菜炒完,这才用井水净完锅,将锅烧至通红。 然后下入菜油,菜油冒出一股白烟之时,将一大盘蝗虫全数下入油中,用小火炸至金黄。 几分钟后,油锅里的蝗虫已经变得金黄酥脆。 张拯用漏勺将炸好的蝗虫捞出,往上面撒上磨好的椒盐粉。 用手拿起一只蝗虫,在厨子惊恐的眼神中放入了嘴里。 轻轻一嚼,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张拯嘴里响动起来。 很好,鸡肉味,嘎嘣脆。 让别院的厨子用托盘抬着小菜,自己抬着一盘炸好的虫子来到前堂。 元氏不方便与孙思邈同坐,见得儿子也没有什么事情,便也不再管他,任由他和孙思邈在前堂胡闹。 孙思邈不饮酒,张拯也只好陪着孙思邈喝酪浆。 孙思邈倒是没什么好忌讳的,见张拯已经将今日的主菜端上来,捻起一只蝗虫就扔进了嘴里。 作为一个医者,有时候尝病人的小便都是常事,何况只是一只蝗虫。 一进嘴,孙思邈的眼睛便亮了起了。 “咔嚓,咔嚓,咔嚓。” 张拯与孙思邈的腮帮子同时响动起来。 “呵呵,老神仙觉得这蝗虫滋味如何?” 张拯笑了笑,对孙思邈问道。 “张县男也别叫老道什么老神仙了,称呼老道的名字便是,别说,这蝗虫味道不错,滋味奇佳。” 孙思邈先说了一句,虽然他修道就是为了成仙,但现在被张拯一口一个老神仙的叫着,总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然后说出了那句张拯最想听的话。 “行,那称呼您孙神医吧,孙神医觉得,若是这道菜能在餐桌上普及开来,能否缓解一下大唐如今缺粮的处境。” 张拯也不纠结称呼的事情,闻言改口直接叫孙神医,反正这神医之名孙思邈也当得,当下直接了当的开口朝孙思邈问道。 “善莫大焉。” 孙思邈听张拯这么说,这也是他的心中所想,夸赞了一句。 张拯等的就是这句话呢,眼睛一亮,对着孙思邈说道: “那小子可就要借您老的名头一用了。” 几句话间,孙思邈也明白了张拯的打算。 扶着胡须哈哈一笑说道:“张县男只管操作便是,若蝗虫这道美食真能用贫道的名头普及开来,老道求之不得。” “孙神医豁达,小子佩服。” 张拯诚心诚意的恭维了一句。 孙思邈吃饭吃得很快,没有浪费一粒粮食。 将碗中的菜肴金属吃完,擦了擦嘴,便站起身来向着张拯拱手告辞,说了一番张拯没听懂的话。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轻信谣言果然不妥,人言可畏。老道还有事要忙,承蒙张县男款待,贫道这便告辞了。” “孙神医客气,小子送送您。” 见孙思邈着急要走,张拯也没法阻拦,便将孙思邈送至府门外,目送孙思邈矫健的步伐越走越远。 回到了府中,张拯要开始发飙了。 “绿裳,绿裳,给本公子死进来。” 张拯大马金刀的端坐在主位上大声呼唤绿裳的名字。 绿裳听见张拯愤怒的呼唤,战战兢兢满脸悲壮的踏进了前堂。 还未走至张拯身前,嘴中便怯生生的传出如蚊蝇般细小的声音。 呐呐的说道:“小郎君,奴家知错了,对不起。” 全然没有了往日里那股子少郎君贴身大丫鬟趾高气扬鼻孔朝天的骄傲模样。 可见她也知晓,这次的的确确把张拯气得不轻。 “呵,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张拯冷笑一声,对着绿裳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眼神。 绿裳的脸色越发苍白,走至张拯身前五六步的距离便立住了身形不敢再动。 看着绿裳这幅谨小慎微仿佛自己要讲她吃掉的表情,再加上她比蜗牛还慢的挪动速度。 张拯心里的怒火越发旺盛。 直接走下主位,用一只手将绿裳夹到了腋下掳回了主位。 张拯坐下来,看着绿裳快要哭了的表情,让小绿裳趴在自己膝盖上。 恶狠狠的说道:“小丫头心里越来越没点逼数了,看来公子今天有必要家法伺候,教教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贴身丫鬟才行。” “啪。” 张拯一边说着,举起手掌,一巴掌拍在绿裳越发翘挺的臀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啊~” 趴在张拯膝盖上的绿裳嘴里传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张拯可没留手,巴掌如雨点一般的落到绿裳的屁股上,直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还敢不敢了,还敢不敢了,公子告诉你,乱传谣言将来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张拯一边打一边问。 绿裳已经痛得泪流满面,一开始惨白的小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像红透的苹果似的。 带着哭腔求饶道: “不敢了,小郎君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第六十四章 一锅大杂烩 惩罚了绿裳,张拯又将府中所有嚼舌根子的下人聚集在前院。 让他们排成一排,照着屁股就是一脚踹过去。 但是别院下人太多,张拯踹了一会儿也就觉得没意思了,又不能真把他们踹坏了。 叫过来刘二刘三和陈瑀,让他们轮流踹,踹到以后这些下人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的道理。 然后张拯转身回到了厨房,短短一小会儿,一食盒炸好的蝗虫就新鲜出炉了。 这次数量就比较多,张拯将竹篮里所有的蝗虫都炸完了。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光孙思邈一个人的名头,有用是有用,但还没有那么有用。 大唐的社会结构是金字塔性质的,这就注定了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那一小撮人,他们所风靡的潮流就必然是底层百姓的方向。 所以,这一盒炸好的蝗虫,张拯准备给李世民送去,顺便让太子殿下魏王殿下蜀王李恪之类的一干殿下也尝尝味道。 怎么说也是为了李家的江山着想,况且,没听连孙思邈都赞叹这蝗虫吃起来滋味奇佳嘛。 张拯本来是打算挑几只活着的个头大蝗虫送去给李世民试一下的,毕竟历史上他就是生吃的,张拯真的是非常好奇李世民是怎么把活着的蝗虫吃下去的。 想想这么做,张拯很可能等不到世家把他弄死,就先被李世民给弄死了,遂放弃。 提着食盒来到前院,三人工作态度还是非常敬业的。 轮流踢屁股,你一轮我一轮的轮换制,边踢还要边问:“直到错了没。” 别院一众小厮下人边挨踢边有气无力的答道:“知错了,祸从口出。” 这个场面,怎么说呢,嗯,反正就是不太好形容。 “行了,这次先放过他们,点齐人马,随我去一趟长安。” 张拯开口制止了三人的暴行。 别院的下人小厮一听张拯算是放过了他们,对着张拯行完礼,哗啦一下呈鸟兽散去。 片刻后,人手已经到齐,张拯提着食盒跨进了马车。 坐马车是元氏强烈要求的,骑马目标太大,要是有人心怀不轨,张拯很容易被一箭毙命。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嘛,元氏的态度很坚决,张拯除了顺从之外也只能选择顺从了。 一百多个军中好手,在刘三和陈瑀的率领下,如临大敌般亦步亦趋的护卫在马车四周。 骑马半个时辰能到的路程,坐马车就得一个时辰。 张拯寻思坐马车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正好补个午觉。 随着马车慢慢悠悠的起伏晃动,张拯闭上眼睛在柔软的羊绒中踏入了梦乡。 这次,终于不会再有人敲门了。 …… 时间就是这么赶巧,当马车踏入长安之时,张拯也在车内伸了个懒腰,而后幽幽转醒。 “爽!” 张拯只觉得此刻灵台清明浑身上下异常舒爽,忍不住吼了一声。 “少郎君,什么事?” 马车外的刘三关切的问了一句。 “无事,睡醒了而已。” 张拯回了一句。 想要见李二,还是得先去东宫,毕竟李二可不是张拯这个末等县男想见就见的。 “对了,我好像有官职来的,劳什子宣德郎,还有一个啥来着。” 马车中的张拯自语了一句,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还有一个什么官职。 马车行至东宫门口,在一众东宫侍卫恭敬的问候声中,张拯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太子侍读。” 对啊,自己好像还是太子侍来着。 张拯莫名有些心虚,自己这个太子侍读好像不太称职啊。 “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就来陪承乾读书。” 张拯在心里给自己立了一个g。 然后,突然就觉得心里的愧疚感减轻了许多。 这会儿李承乾应该在上书房批阅奏折,跟着老李纲学习怎么处理国事。 张拯提着食盒,一路来到上书房,推开大门便走了进去。 然后,张拯便发现好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住了自己。 张拯扫了一圈盯住自己的视线,分别来自李二,长孙,杨妃,阴妃,李纲,李承乾,李丽质,小胖子李泰,李恪,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 还有一堆张拯不认识的人,应该都是李世民的妃子皇子公主之类的,一锅大杂烩啊。 “呃,大家都在啊,打扰了,告辞。” 张拯尴尬一笑,对着上书房的所有人说了一句,然后转身,拔腿就走。 张拯没想到,李二竟然一大家子都在东宫。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啊。 “兀那小子,站住,给朕回来。” 张拯闻言,连忙加快了脚步,内心大喊:“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李世民见张拯对自己的话恍若未闻,心中顿时邪气升腾,虎躯一抖。 对着门外的侍卫吼道: “竟敢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左右,将那鬼鬼祟祟的小子抓起来,朕怀疑他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啥?” 张拯闻言脚步一顿,这就成敌国奸细了,这是不讲道理啊。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张拯只好转头,一路小跑来到李世民身前。 拉着脸躬身作揖口道: “小子张拯,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李师,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魏王殿下。见过,呃这位小殿下,还有诸位皇妃殿下公主。 ”陛下,是微臣啊,不是什么奸细。” 光是见礼,就差点把张拯的头给绕晕了,怎么那么多人,李世民是真能生啊。 “不是奸细,那你这小混蛋鬼鬼祟祟怎么回事,遇见朕就躲,朕有那么可怕吗?” 李世民板着脸训斥道。 “微臣知错。” 张拯撇撇嘴说道,然后很自觉的站直了身子。 “朕允许你起来了吗,还有,什么小殿下,这是朕的嫡三子晋王李治。” 李世民双眼一瞪,张拯只好乖乖的继续弯下身子。 准备把问候重新来一遍。 “是,微臣知错,微臣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行了,小混账叫魂呢你,下次记住就行,手里提的什么东西,拿过来给朕看看。” 李世民不耐烦的打断了张拯准备重来一次的问候,指了指张拯手里的食盒。 第六十五章 陛下 这可是息风止痉的良药 听见李世民要看食盒里的东西,张拯只能老老实实的将食盒放到李世民面前。 然后朝着李承乾狂使眼色。 原本来东宫就是打算找李承乾在前面顶雷的,这下倒好,直接对上大boss了。 李承乾被张拯甩过来的眼神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是毕竟是那么多年玩伴,默契还是有一些的。 看张拯的眼神就知道,食盒里肯定不是什么对李世民有利的东西。 就在张拯准备认命的时候,李承乾犹如天籁之音般的声音响起。 直接李承乾起身来到李世民身旁,躬身说道: “父皇,这是拯哥儿给孩儿准备的生日礼物,父皇要看的话,不如由孩儿来打开请父皇一观如何。” 张拯松了一口气,朝李承乾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张拯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真的是李承乾的生日,自己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难怪今天李二一家子都在这里,感情就是为了给李承乾庆生啊。 但是张拯给李承乾准备的生日礼物,在遭遇那场刺杀的时候已经送给常言了。 张拯本来已经因为立完g消失的愧疚感,突然又从心底升起。 “算了,改天再给他补上也是一样的。” 张拯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强行将散发的思绪拉回眼前的现实。 食盒里装的蝗虫,一定得李承乾先吃,然后再想办法勾起李二的好奇心,让他主动吃下去才行。 虽然这东西本来就是打算拿给李二吃的。 但张拯可不打算欺君,李世民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下去,和他主动吃下去,那可是两码事。 “对对对,这是微臣为太子殿下准备的生日礼物,由太子殿下来打开最合适不过了。” 张拯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哦,既然是这样,那朕倒不好越俎代庖了。还是由承乾你来打开它吧。” 李二听两人这么一说,指了指面前的食盒,示意李承乾将他打开。 李承乾的脑子也是高速运转,看张拯刚才的表现,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开当然也不行,父皇在边上看着呢。 随后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一只手搭到食盒上面,然后转头对着张拯问道:“不知道拯哥儿为我准备了什么礼物,我这心里好奇得紧。” 言外之意就是赶紧给提示,这食盒到底要不要打开。 “殿下打开便知,这可是微臣精心为殿下制作的一道美食。” 这时张拯反倒不急了,对着李承乾翻了一个白眼说道,将美食二字咬得极重。 “那快打开吧,朕也好奇张小子做了什么美食呢。” 李世民催促道。 李承乾心下明了,是不是美食不知道,但应该是吃的。 吃的也好,别是什么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行。 李承乾打开食盒上面的盖子,将食盒里的盘子抬了出来。 谜底终于揭晓,是一盘子不知道什么昆虫的尸体。 “这也叫美食?” 李二一声惊呼,盯着张拯,眼神开始不善起来。 其他人也伸长了脖子朝李世民身前看来,见是一盘不知道什么虫子的身体部分,眼中不自觉的露出厌恶之色。 唐人,从来没有食虫的习惯。 “回陛下,正是。” 张拯朗声答道,对上李世民不善的眼神面色怡然不惧。 “拯哥儿,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李承乾踢了一下张拯的脚,小声的对他说道。 张拯递给他一个“放心,万事有我”的眼神。 对着李世民一拱手,说道:“回陛下,这正是一道美食,乃是微臣自孙思邈孙神医处习来的一道菜。 其原料乃是长安城外农田里新出的蝗虫,将之用盐水浸泡两个时辰,去掉其头,翅。 再用菜油炸干,以椒盐佐拌,食之不仅滋味奇佳,甚是美味,还能健脾运食,息风止痉,止咳平喘,实乃一道不可多得的药食两用之美食。” “蝗虫?” 一听眼前这盘所谓的“菜”竟是用蝗虫制成,饶是以李世民之心性,也不由得惊呼一声。 而李世民的一些妃子,闻言甚至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 毕竟没有谁能想象得到,蝗虫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看着李二一家子的反应,张拯心里暗笑,这就受不了了。 待会儿你们还得吃呢,一个都跑不了。 脸上没有变化的,也就李纲,长孙,李承乾,还有并不清楚蝗虫是什么的小屁孩们了。 张拯见李世民脸上的表情惊愕,直接伸手抓起一只蝗虫放入了嘴里。 嘴中咀嚼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他竟然真的吃了…… 看着张拯将蝗虫放进嘴里,李二的一些妃子脸上露出恶心的表情,再次干呕起来。 张拯又抓起一只递给李承乾,嘴中说道:“太子殿下,快吃,你不是老早就想吃蝗虫了嘛,微臣也没有办法,今日关中蝗虫才破土呢。” 听张拯这么一说,李承乾小脸一白,脸上露出牵强的笑容,心里却把张拯的祖上十八代女性问候了一个遍。 已经被张拯一句话逼到墙角,李承乾也只得接过张拯手中的蝗虫,强忍着恶心朝嘴边靠近。 “承乾,不可。” 李二与长孙的声音同时响起。 但是,来不及了。 李承乾已经将蝗虫放入了嘴里开始咀嚼。 然后,李承乾的眼睛一亮。 这蝗虫,味道完全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恶心。 反而有一股独特的清香,炸得也非常的酥脆。 外面包裹一层椒盐更是点睛之笔,鸡肉味,嘎嘣脆。 “好吃。” 李承乾忍不住赞叹道,然后自己主动抓起一只,放进了嘴里,咀嚼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而端坐一旁脸色惊愕的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见张拯和李承乾吃得满脸享受,心里也不自觉的有些疑惑起来。 “难道这蝗虫真的能吃?” 李二的心里泛起了嘀咕。 “陛下,娘娘。您二位也来一点儿?特别是陛下,微臣听说您有风疾,孙神医说了,这蝗虫可是息风止痉的良药。” 张拯一边吃一边对着狐疑的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说道。 长孙皇后闻言,忍不住朝张拯问道:“孙道长当真这么说?” 第六十六章 站在风口浪尖上的那只猪 “回娘娘的话,微臣岂敢胡言,孙神医上午自臣家中刚刚离去,中午微臣便来东宫了,若是娘娘不信,只需寻孙神医一问便知。” 张拯回道,并小小的玩了一手障眼法。 反正自己说的是事实,就算长孙派人去核实。 哪怕孙思邈没有具体说过蝗虫能治疗什么病症,得到的结果也只会和张拯说的一样。 长孙倒是不怀疑张拯会骗他,确认有孙神医做背书后,自己率先捻起一只蝗虫,闭着眼睛放进了嘴里。 而这会儿,李承乾已经吃完第三只了。 “咦,味道确实不错,陛下,您不妨也尝一尝。” 长孙本以为这蝗虫就算不难吃,恐怕味道也不会太好,没想到结果却出乎他的预料。 轻咦了一声,对着李世民说道。 李世民的脸色还是有点迟疑。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按进了装蝗虫盘子里。 小胖子李泰今年只有九岁,正是鸡嫌狗不爱的年纪,好奇心奇重。 见大哥母后还有一个大哥哥都吃了盘子里的东西,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一把蝗虫,就朝嘴里塞去。 顿时就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腮帮子像松鼠一样鼓鼓的,嘴里嚼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见大家都在看着他,朝着众人露出一个无辜的眼神。 蠢萌可爱的表情,顿时惹得长孙母爱泛滥,抱起小儿子就在小胖子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小青雀,好吃吗?” 亲完之后,长孙笑眯眯的问了一句。 长孙能被后世史书称之为古今第一贤后,其政治智慧过人自然不用多说。 又如何能不明白,若是今日李二将这一盘蝗虫给吃下去,对天下百姓来说代表着什么。 不着痕迹的打了一波助攻,对张拯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 张拯收到长孙的眼神,赶忙朝长孙瞥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唔,好吃,好吃,真好吃。” 小胖子李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含糊不清的说道。 “来,陛下也尝尝,别说这蝗虫,看起来是挺恶心人的,味道可是真不错。” 长孙放下怀中的小儿子,捻起一只递到李世民的嘴边。 李世民见小儿子都吃下去了,而且这么多人都说味道不错,便寻思着尝尝味道也未尝不可。 若是当真味道不错,那岂不是说百姓的餐桌上又能多出一道菜。 特别是这些蝗虫还是造成如今大唐遍地饥荒的罪魁祸首,若蝗虫能食用,多少也能找补回来一些不是。 于是,大嘴一张,便将长孙递到嘴边的蝗虫给吃了下去。 “咦。” 李世民惊讶的看了张拯一眼,味道还当真不错。 而一旁的张拯,见李世民终于张嘴尝试了。 连忙将大盘子里的蝗虫用小盘子分装成几盘,然后端到其他人面前 “来来来,各位娘娘,公主,殿下,都尝尝,很美味的。” 张拯将小盘子端到其他人面前,招呼着大家一起吃。 而其他人,见陛下都吃了,自己不吃恐怕是不行的。 皆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张拯,然后捏着鼻子强忍着恶心开始吃了起来。 “李师,您也尝一只,一只就行,您年纪大了,本来不应该吃这种油炸食品的。 这点是学生疏忽了,改日里待学生将蝗虫晒干研磨成粉给您熬一锅蝗虫肉粥尝尝。” 张拯取出筷子夹了一只放到李纲面前,面带歉意的说道。 “呵呵,不妨事,老夫年纪是大了,但这牙口倒还好。” 老李纲呵呵一笑,将张拯拿过来那只虫躯放入了嘴里。 见众人都已经吃完了面前的虫躯。 张拯将食盒收拾好。 心里寻思既然李世民就在东宫,那正好把另一件事儿也一同办了,省的他东宫皇宫来回跑了,麻烦。 毕竟,高昌国主鞠文泰也好,其他小国使节也好,还是张拯也好,都需要此事来促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正欲开口,没想到李世民先说话了。 “张小子,今日来东宫,诓朕食这蝗虫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李世民用长孙递过来的绸布擦了擦手,这才慢条斯理的对着张拯说道。 “咦,被识破了。”但是要张拯承认,那是不可能的。 张拯呵呵一笑,早已想好了说辞,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哪能呢,陛下当微臣是什么人,今日微臣可是正经来给太子殿下祝寿的。 至于请您食蝗虫,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毕竟,臣先前也不知道陛下您和各位娘娘,还有各位王爷和公主也在东宫啊。” “啧,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简直天衣无缝,是打算给你吃来着,但谁叫你李二自己撞上来了呢。” 张拯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哼!” 李世民闻言,悻悻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估摸着李世民也想通了他食蝗虫之后能给百姓带来的好处。 看着李二傲娇的模样,张拯决定暂时先不搭理他。 转头对着长孙皇后说道:“娘娘,您觉得这蝗虫味道如何?” “不错,确实滋味颇佳,你若将这道菜普及到百姓的餐桌上,则功莫大焉。” 长孙哪能不知道张拯打的什么主意,反正这样做对皇家也有好处,便顺着他的话答道。 “娘娘放心,微臣必然全力以赴,一场蝗灾而已,且看我大唐君臣百姓如何将这场蝗灾吃进肚子。” 张拯等的就是这句话,朝着长孙保证道。 有了长孙这句话,再加上报纸如今在大唐百姓当中的影响力。 要促成此事,不能说是易如反掌吧,但至少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对了陛下,微臣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第一件事做完,张拯等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第二件事的难度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说难度大是因为,一旦李世民答应去南郊祭天,那么几乎可以说是向所有人都释放出了一丝服软的信号。 祭天未必要下罪己诏,但多少有些快要撑不住了,向老天爷祈求放过的意思。 说小呢,是因为这件事的提议者是张拯,而张拯,正好是站在风口浪尖上,所有世家大族皆欲除之而后快的那只猪。 第六十七章 说出来就不灵了 “什么事,先说来让朕思量一番。” 李世民依旧慢条斯理的回道,对张拯的话没有一丝好奇的意思。 “陛下,微臣想请陛下中秋之时至长安南郊的圜丘祭天。” 张拯一脸天真的对着李世民说道。 “什么,祭天!” 李世民闻言,不由得惊呼出声。 然后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张拯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小混账,要朕去祭天,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这样做的后果难道你不清楚?” “陛下,这个嘛,臣自然是知道的。” 张拯拖着长长的尾音,一脸无辜的说道。 “呵,既然你知道,那你是活腻歪了,撺掇朕去祭天?” 李世民对着张拯冷笑了一下说道,然后开始打量起张拯的脖子来,似乎是要看看张拯有几个脑袋。 “陛下容禀,小子既然敢请陛下去祭天,那自然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陛下应该也不想局势像如今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吧。” 张拯也压低了声音,对着李世民小声说道。 看张拯如此姿态,又听张拯说已经有万全之策。 回想张拯这几个月以来献上的那些主意和器物。 李世民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脸上还是开始正视起来,准备听听张拯所谓的万全之策。 毕竟张拯带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说不定这个小子这一次也能给他一个惊喜呢? 主要还是如今朝堂已经开始人浮于事了,每日的朝会都是在朝争。 每天都有大臣下狱,弄得李世民也是不厌其烦。 最重要的是,房玄龄已经几次向他哭诉,太多的官员被拿下大狱,导致六部已经没有做事的人手了。 所以,如果祭天真的可能祭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那试试也无妨。 “哦,愿闻其详。” 李世民坐直了身子,对着张拯说道。 “啊,这个,陛下,请容小子先卖个关子,暂时还不能告诉您,到中秋佳节一切自见分晓。” 张拯先前将胸脯拍得震天响,这会儿却只能尴尬一笑,对着李世民说道。 “嗯,小混账,你在戏耍朕吗?” 李世民见张拯竟然开始拿乔,顿时眼神不善起来。 “当然不是,陛下您得讲道理啊,不是臣不愿意告诉您,主要是,这法子它说出来就不灵了。” 张拯叫起了撞天倔,妙计说出来那还能叫妙计吗。 再说了,场内这么多人,保不齐你那些妃子里就有其他世家的奸细呢。 “嘿,还有说出来就不灵的法子,当朕是傻子好糊弄吗?” 李世民有点生气,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别人家的孩子,李世民真想将他吊起来抽。 “陛下,臣什么时候办过不靠谱的事情。说出来真的会不灵,您就相信臣这一回。” 张拯看着李世民阴沉下来的脸,苦口婆心的解释道,神情像极了一个哄骗纯情小女孩的渣男。 “呵呵,你做的不靠谱的事情还少吗?”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呵呵,用极度蔑视的神情看着张拯。 仿佛在说:“朕早已看穿了一切。” 张拯一愣,貌似自己之前确实是不太靠谱来着,但那都是以前了,谁还没个叛逆期了真的是。 “陛下,小子以前确实做过一些荒唐事,但陛下岂不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子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子,今年小子可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情?” 话一出口,连站在旁边的李承乾都听不下去了。 一手扶额,只想说一句,“我不认识这家伙,朋友的朋友而已。” 李世民突然目光一凌,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拯。 然后张拯突然就想起来了,貌似今年还有两个敲诈未成功的仇家没处理呢。 嗯,这个得记着,下次得要回来。 毕竟一个是小公爷,一个是王爷,已经答应给钱了,不能说话不算话不是。 关中爷们,就得讲究一口唾沫一个钉。 鞠文泰那个不算,前几天都已经化敌为友了不是。 “呃,这两个月,微臣没有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情……吧?” 张拯有些不自信的说道,然后想起来,自己这两个月在家养伤来的,乖得不得了好吗。 然后张拯就觉得理也直了,气也壮了。 无视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目光,理直气壮的说道。 “没错,臣这两个月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情,臣还是很靠谱的,所以,还请陛下信臣一回。” 李世民被张拯这幅理直气壮的无耻模样给惊呆了。 脸皮得多厚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这小子。” 李世民指指张拯,憋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张拯露出了八颗牙齿,回了李世民一个标准的微笑。 话毕,李世民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决定信他一回。 露出一幅嫌弃的嘴脸对张拯说道: “行,中秋朕就去圜丘祭一祭这天,要是你的法子不灵,看朕怎么收拾你。” “咦,这么说陛下您是同意了。” 张拯骤然听得李世民这话,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 还以为要说服李世民是一件很艰难,很废时间的差事呢。 没想到李世民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没错,朕答应了,小子,朕提醒你一下,要是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后果你是知道的。 在朕还没有打定主意之前,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李世民的眼里突然露出一丝精芒,一脸严肃的对着张拯说道。 “陛下,臣主意已定。” 张拯对上了李世民锋利的眼神,一脸坚定的回道。 张拯的想法是,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主动出击,看看到底谁能笑道最后。 “你还有事吗?” 李世民问道。 “呃,太子殿下,没事了……吧。” 张拯挠了挠头,转头看向李承乾,不确定的说道。 “没事了。” 李承乾缓过神来,见张拯和自己的父皇三言两语决定了一件足以震惊天下的事情。 连忙对着张拯确定道,生怕他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那臣没事了。” 张拯回了李世民一句。 “哦,没事了,那还不快滚。等着朕留你吃饭吗?” 李世民哦了一声,突然对张拯说道。 “啊?微臣这就滚,这就滚!” 张拯一懵,嘴上说道。 心里对李世民的话极度不屑。 悄悄嘀咕了一句:“切,好像谁愿意吃似的,皇宫的饭菜,给狗狗都不吃,嗯,东宫的饭菜也一样。” 问候了一圈娘娘殿下王爷,张拯转身离去,留给众人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第六十八章 我在开玩笑呢 “切,不吃就不吃,可去你麻的了,就算你李二留饭,小爷我还不乐意呢……” 出了东宫的张拯依旧手脚并用,像个泼妇似的对着东宫大门小声喝骂不休。 直到张拯抹了一下嘴唇,感觉到有点口渴。 再想想骂人的词库,实在是没什么好骂的了。 这才一巴掌拍在盯着他喝骂东宫目瞪口呆的陈瑀后脑勺上,呵斥了一声: “看什么看,没见过骂人啊,走了。” “啊,哦。” 陈瑀作为张拯的亲卫,此刻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假装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走走走,都别看了,回了回了。” 陈瑀招呼了众人一声。 张拯傲娇的留下了一声:“哼!” 跨进了马车,准备再睡一个时辰再说。 ……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天,也就是在这短短的三天之内,关中的蝗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蔓延开来。 真应了史书上记载的那句话: 食禾稼草木俱尽,所至蔽日,碍人马不能行,填坑堑皆盈。 但是这场蔓延了整个关中的蝗灾,对于邹国公府的别院来说,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在别院的日子,张拯过得很安逸,每天的生活只有睡了吃,吃了睡。 仿若与世隔绝一般的生活,无丝竹之乱耳,更无案牍之劳形。 然后,张拯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他竟然胖了。 这还得了,对于一个靠脸吃饭的人来说,与肥胖那简直就是不共戴天的关系。 所以,张拯决定了,要运动,要减肥。 于是,正在别院外的空地上带着护卫操练的陈瑀和刘三,就被张拯盯上了。 往日里打熬身体的时候,张拯总是嫌弃太累。 毕竟在张拯的想象中,对于自己的新人设是一个与诸葛亮一般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智囊型人物,操练这玩意儿有什么用,所以能躲就躲呗。 但事情就是这么有意思,张拯也没料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主动往上凑,这得多贱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儿啊。 当然,面子于张拯如浮云。 所以,张拯打定了主意,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当然,让张拯去加入陈瑀的队伍一起操练是不可能的。 但是武功可以学学,就算做不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但是强身健体总是没问题的。 最重要的是,能减肥。 “嗯,就是这样” …… “劈、刺、砍、” “杀!” 别院外新开辟出来的校场上,三百来号人在陈瑀的指挥下,整齐统一的朝面前新扎好的草人递出了刀子。 口中同时爆喝出一声响彻天际的喊杀声。 整个校场中弥漫着一股冲天的杀意。 见陈瑀下完命令,张拯便上前露出了一个自以为最和煦的笑脸,轻声道: “在操练呢。” 陈瑀转头一看,张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连忙抱拳行礼,口道: “见过少郎君。” “起来起来,这么客气干嘛。你们练你们的,我就随便看看。” “是,末将寻思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带弟兄们操练一番。” 陈瑀一丝不苟的回答道。 张拯将手背在背后,看了一眼校场上阵型整齐划一的护卫。 假装不经意间的问道:“陈瑀啊,你的武功有多高?” “嗯?” 陈瑀疑惑了一下,不明白这位张县男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摸了摸后脑勺,依言答道:“这个,末将也不太清楚,末将会的都是些杀人的功夫。 游侠儿那些好看的把式末将可弄不来。不过那些游侠之流,寻常三五个未必敌得过末将。” “牛逼啊!” 张拯眼睛一亮,心里赞叹了一句。 这么说来,陈瑀还是个高手。 “是这样,我寻思我老拖你们后腿也不是个事儿。 所以我决定学武功,这样的话,哪怕有一天我身临险境也能有点自保之力不是,不知道陈将军愿不愿意教我?” “回少郎君的话,教末将肯定是愿意教的,就是不知道少郎君能不能吃得了冬练三九夏练九伏的苦。” 陈瑀很痛快的答应了,非常耿直的说道。 “这个,这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很辛苦吗?” 张拯愣住了,难道以自己的天赋,不是给本秘籍照着练就行了吗? 陈瑀想了想,似乎想起来什么特别令他痛苦的事情,像便秘似的,以一种张拯难以理解的痛苦表情说道: “很辛苦。末将记得小时候,父亲为了给末将熬练身体,大冬天的,让才九岁的末将在冰天雪地里不着寸缕的冻了三个时辰。” “啊?卧槽!练武,需要这么残忍的吗?” 张拯心里直骂国粹,金庸老先生害苦我也。 陈瑀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说道:“需要。” “呵呵呵,陈将军还真是,真是耿直啊,看不出我在同你开玩笑吗?开个玩笑而已,呵呵呵,何必这么认真。” 张拯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一阵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呵,有些尴尬的说道。 然后有些后悔这个决定,练什么武啊,节食不也能减肥吗? 然后一巴掌拍在陈瑀的肩膀上笑道:“哈哈哈,很好笑吧陈将军,是不是很好笑啊哈哈哈……” 陈瑀一脸懵逼的看着尬笑的张拯,完全不明白到底笑点在哪里。 但是看张拯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是很好笑的……吧!” “嘁,一点儿幽默细胞都没有,再见。” 张拯止住尬笑,嫌弃的对着陈瑀说了一句。 然后转身背着手,慢慢的走出了校场的范围。 留下还在懵逼的陈瑀继续懵逼。 话说这位少郎君没头没脑的跑过来要跟着自己学武,又没头没脑的说他是在开玩笑。 然后没头没脑的大笑了一阵就离开了,到底是要闹哪样? 完全跟不上这位小郎君的节奏和思维啊,陈瑀心里有点儿慌,难道自己要被时代淘汰了吗? 确定陈瑀看不见自己了之后,张拯的心里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直呼侥幸 “呼,好险,差点儿自己找罪受,像我这种英俊潇洒又聪明绝顶的俊秀男子,胖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然后慢慢的走远。 第六十九章 李世民的后手 张拯的减肥计划就此搁浅且不说。 时间如流水一般流去,距离中秋节也是越来越近。 对此,张拯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毕竟,该做的准备早已经做完,一切只等最后的结果揭晓。 随着李世民要在中秋于圜丘祭天的圣旨明发天下。 天下哗然的同时,一些人也在心里狐疑。 李世民会就这么轻易的认输,不太可能吧。 虽说祭天未必就是下罪己诏,但是李世民的这个举动,本身就足够耐人寻味。 难道是随着关中的蝗灾蔓延,李世民终于撑不住了。 可惜,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祭天这么重要的事情。 竟然只是一个纨绔小子撺掇李世民去这么干的。 这不是开玩笑嘛,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何德何能让伟大的李二陛下心甘情愿的让出这一步。 但是,不论李世民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还是开始活动起来。 准备在李二祭天的时候做一下文章,搞一搞事情。 只要李世民敢祭天,他们就有把握让李世民下这道罪己诏。 要知道罪己诏可不只是李世民下一道诏书,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么简单,而是代表着君王向上天承认自己执政的失误。 不仅要向昊天上帝与天下百姓请罪。 还有以往所有的执政方针,也得全部作废从头再来。 若非如此,世家大族何必要想方设法的要让李二下这道罪己诏。 哪怕如今已经搭进去了一百多位朝臣,也在所不惜。 请陛下认罪的折子,依旧如雪花一般飞向中枢。 实在是被张拯所献的以工代赈之策,还有那劳什子的限奴令害得已经苦不堪言。 更别说张拯还献上了报纸和活字印刷术这么两个大杀器。 世家大族即将面临没有廉价劳动力可以剥削的窘境且先不提,这下更是连对教育的垄断都即将被打破。 眼看就要从高高在上,如俯视人间的天神一般的地位跌落到凡尘,怎能不让自视甚高的世家大族们愤怒至极。 所以,弹劾李世民要求李二下罪己诏也好,派人刺杀张拯也好,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 只是他们可能还不知道,那些折子全部被房玄龄用来烧成炭,烤烧烤了。 …… 在所有人的殷殷期盼下,中秋佳节如约而至。 正午时分,太史令李淳风烧龟甲以噬卜,卦示大吉。 随着礼官三通鼓响,长安城内,飞骑开道,封锁了整条朱雀大街。 长安城正南方的宣德门,已被飞骑将士守得水泄不通。 城外宽阔的官道,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回避的龙牌已至圜丘天坛。 黄沙垫道,清水撒尘。 李世民服大裘而冕,身着弁服。 銮驾自太极宫起驾。随侍的文武百官尽皆着飞禽走兽袍服,头戴大红色幞头。 全都亦步亦趋的跟在李世民的步辇后面。 只是人数比以往李二出行要少了许多。大概一两百人的样子。 张拯自然也在一众文武大臣的队伍当中,他身上还有一个县男的爵位。 县男,从五品爵,在大唐的朝臣中,不算高,也不算低。 但张拯今年只有十五岁,十五岁的年纪,与一群穿红戴紫却风烛残年的朝臣相比,就显得非常显眼了。 特别是大多身值壮年的武将被李二派出去公干还未回京。 而很多年轻血气方刚的朝臣,则因为热血沸腾被李二拿下了大狱。 张拯一下子就成了那只出头的鸟。 只得眼观鼻鼻观天的在心里默念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然后捂住了脸,朝跟在文武朝臣后面的其他国家使节队伍里跑去。 李二要祭天,作为前来长安朝贡的使节,是有资格观礼的。 鞠文泰自然也在其中。 圜丘天坛距离长安只有三十里,听起来很近,实际上也很近。 快马一个来回只需半个时辰,但是那是往常。 今日所有的文武大臣,只能步行。 徒步走三十里,在这样的天气,城外还有铺天盖地的蝗虫。 对于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臣来说,张拯只想送他们两个字:“呵呵。” 人群当中,有两位老者特别显眼,因为别人都是步行。 但是这两位老人,却有乘坐步辇的殊荣。 就连伴驾在李二身旁的老李纲,八十二岁的高龄,也只能步行。 而那两位老人,不仅可以乘坐步辇。 身旁还有宫女内侍相候,又有宫人奉上寒瓜解暑。 与其说两位老人是去祭天,倒不如说是去郊游踏青。 并且其中一尊步辇,规格隐隐比李世民还高出半截。 仪仗比李二还高,那么这位老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他只能大唐帝国的缔造者,大唐王朝的第一位皇帝,后世尊号高祖的太上皇李渊。 另一尊步辇的规格就要低了许多,但身旁侍候的人比起李渊只多不少。 无他,因为这位老人,真的太老了。 哪怕已经头发花白的太上皇李渊,亦或者须发皆白的老李纲,在这位老人面前,都算得上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而当张拯发现这位老人出现在皇宫的时候,心里便明白,李世民胜局已定。 也是在看见了这位老人的时候,张拯突然明白了,李世民为什么这么草率的答应他至圜丘祭天。 在心底狂骂李二是个老阴比的同时,张拯也放下了一百个心。 因为这位老人姓颜,名叫颜之推。 乃是孔门七十二贤之首,复圣颜回的后人。 更重要的是,这位老人已经一百岁了,如今大唐有名有姓的大儒,基本上都是这位老人的学生。 所以,其实李世民真正的后手,是这位老人。 而不是张拯那故弄玄虚的万全之策。 后世的历史记载,颜之推博学多识,一生著述甚丰。 颜之推不仅在?周礼?、?左传?二书上有着极高的造诣。 其所注?颜氏家训?更是开了家训之先河。 除此之外,还注有《文集》三十卷、《承天达性论》、《训俗文字略》一卷、《急就章注》一卷、《笔墨法》一卷、《诫杀训》一卷、《七悟》一卷、《稽圣赋》三卷、《证俗音字》五卷、《还冤志》三卷、《集灵记》二十卷、《颜氏家训》七卷。 可惜,流传下来的仅《颜氏家训》和《还冤志》两书。 《急就章注》《证俗音字》和《集灵记》尚有辑本,其他诸书均已亡佚。 如此之多的精妙古籍失传,如何能不叫人扼腕叹息。 第七十章 不同的生活态度 端坐在步辇上的李渊和颜之推,“一少一老”两位老人不时的闲聊几句。 此时的长安空前的热闹,但盛大的祭天场面在两位老人眼里仿佛并不存在。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在脸上,除了两位老人,其他人可没有这种待遇。 往日里文臣武将们引以为傲的官服和铠甲,此刻仿佛都变成了肉体与灵魂的双重束缚。 李世民的銮驾很快便出了城,顺着宽阔的官道慢慢的朝圜丘而去。 张拯混在异国使节的队伍里,身穿绯红色的袍服,异常的显眼。 异国使节的队伍也没有什么优待,哪怕鞠文泰贵为一国之主,也得老老实实的走路步行。 张拯宽大的袖子里藏着两个来自东市李记冰行的冰袋。 其中一只袖子里还藏着一个小银葫芦。 张拯四处瞄了一眼,见纠察百官仪态的礼官没工夫搭理这些异国使节。 悄悄的掏出袖子里的银葫芦,打开塞子朝嘴里灌了一大口。 一股凉意直冲心底,张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看得一旁的鞠文泰眼神古怪,要知道这可是大礼仪。 便是鞠文泰一个异国之人,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一股肃穆庄重之感,但看张拯的表现,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 鞠文泰再怎么看,张拯也没有和他分享的想法。 大家只见过三面而已,还没那么熟好吗。 况且,银葫芦装的是酒,要是被礼官发现,张拯不被弹劾成筛子才怪。 鬼鬼祟祟的偷喝了几口,张拯塞好葫芦的盖子,将葫芦放回了袖子。 对着一旁的鞠文泰问道: “国主准备得如何?” 鞠文泰瞟了张拯的袖子一眼,低声说道:“张县男放心,一切尽在掌握。” “这便好,有劳国主。” 张拯拱手回了一句。 “张县男不必客气,各取所需而已。” 鞠文泰面无表情的看着张拯说道。 张拯见鞠文泰一直在瞟自己的袖子,其目的不言而喻。 只得咬牙从袖子里滑出一只冰袋,强忍着肉痛将冰袋塞进了鞠文泰的袖子。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有舍才能有得。 张拯内心在滴血,尽量控制表情显得自然些,告诫不去看鞠文泰的袖子。 不是张拯舍不得一只冰袋,主要是张拯总共也就两只冰袋。 袖子虽大,总不能往里面塞只桶进去吧。 这会儿日头才正午,还不知道李二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天气这么热,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一旁的鞠文泰看着张拯忍辱负重的表情,内心有些哭笑不得。 要他一只冰袋而已,怎么跟一幅要了他钱似的表情。 但是袖子里传来的凉爽之意,又让鞠文泰从心里生出一股生活本该如此的意味。 从细微之处见真章,鞠文泰总共就见了张拯四面,还要加上今天这一面。 第一次见,就觉得此子仪态不凡。 第二次只见张拯挨打的场面了。 但是第三次见,张拯邀他饮宴,不论是张拯刻意营造出来的山水意境之象,还是侍女烹茶之时的清泉流响和琴音缭绕。 以及那让鞠文泰至今回味无穷的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无不让鞠文泰为之倾心。 不同于寻常权贵人家宴席上的大鱼大肉和莺歌燕舞。 张拯所布置的宴席,给鞠文泰呈现出了另一种与如今社会主流完全不同的生活态度。 再加上今天这一面,如此盛大的场面下还不忘记准备两只冰袋和一壶小酒。 鞠文泰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果,张拯是真的很会生活的一个人。 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一个顶级权贵家的纨绔二代,反倒是有一种不羁放荡名士风流的率真之感。 从张拯手里要过来一只冰袋,让鞠文泰心里浮现出一丝莫名的成就感。 鞠文泰与张拯,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主要是张拯在问,鞠文泰在答。 话题大多讲的是域外风物山川地理。 鞠文泰学识渊博,不论是古今中外史册典籍皆能信手拈来。 张拯经历过后世知识大爆炸的时代,虽然都是些知识碎片,但架不住量多啊。 所以此时两人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倒是有了一丝中青两代忘年之交的感觉。 聊得越多,鞠文泰心里越是惊讶。 他确实没想到,眼前这位县男今年明明只有十五岁,为何会有如此渊博的学识储备。 不论自己说些什么,他都能接过话头侃侃而谈。 并且,张拯的一些言论,让即便是身为一国之主的鞠文泰都眼前一亮。 张拯每每有惊人的言论必然让鞠文泰耳目一新,恍然大悟道原来还有这种看待事情的方式。 就在两人聊得兴起之时,李世民的贴身太监,大总管王德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鞠文泰与张拯都是一脸意犹未尽之色。 对于鞠文泰来说,张拯的知识面宽广令他震惊,一些言论和观点既新奇,又有趣。 而张拯,则是在与鞠文泰的聊天中,找到了一种前世与大学舍友在马路边的烧烤摊上喝完啤酒后吹牛逼,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感觉。 鞠文泰这个人,与这个时代一些整天只会子曰诗云,思想固化的酸腐文人不同。 更像是一个真理不辩不明的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学者。 “咱家王德,见过国主,见过张县男。” 王德笑眯眯的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脸上完全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鞠文泰只是微微颔首,他毕竟是一国之主,单说身份,理论上来讲和李二是对等的。 所以用不着对一个太监过分的殷勤。 而王德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李世民有事情吩咐张拯。 所以张拯自觉的朝前踏出一步,朝王德拱了拱手问道: “见过王大伴,不知王大伴来此有什么吩咐?” 王德侧身躲开张拯的行礼,对着张拯轻声说道: “张县男,陛下唤您至銮驾旁侍候。” 张拯闻言一愣,满脸的不乐意。 李世民这是要干嘛,銮驾旁侍候的太监宫人那么多,叫自己过去干嘛。 再说自己一个火气正盛的大处男,混到一群太监中间,那也太不合适了吧。 第七十一章 他们怎么敢的啊 但张拯又不能不去,主要是不敢不去。 忤逆李二的话,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么多被拿下大狱的御史言官和朝堂大臣可以作证。 只得朝鞠文泰告一声罪。 “张县男,走吧。” 王德催促了一句,看见张拯脸上不乐意的神色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随侍御前,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 偏偏这位爷,满脸的不乐意。 陛下还偏偏就待见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县男爵爷,说是简在帝心也不为过,这找谁说理去。 “劳烦大伴前头引路。” 王德轻轻甩了一下怀抱的拂尘,伸手做出引领的姿态说道:“请。” 张拯噘着嘴,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掉了似的,慢悠悠的跟在王德身后朝李世民的銮驾走去。 走出去一小截路,张拯突然开口叫住了王德,对他说道: “对了大伴,跟您打听个事儿。” 王德脚步不停,回了一句: “不知张县男是要向咱家打听什么事,若是咱家知道,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咱家就是个阉人,知道的事情也不太多。” 张拯的耳朵自动过滤了这些废话,直接问道:“不知常内侍现在可还好?” 张拯要问的就是常言的现状,毕竟自己遭遇刺杀当日中了一箭,常言可以说算得上是护卫不力了。 回去皇宫之后被李世民责罚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他被李二怎么惩罚了。 但张拯内心对常言还是非常感激的,那天要不是有那个喜欢未语先笑的老太监在。 张拯估摸着,自己这会儿坟头草应该都有三米高了,这是救命之恩,岂能不报。 这事儿又不好去问李世民,现在既然遇见王德,问一句是应有之意。 张拯问出这句话后,走在前面的王德突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张县男问常言干嘛?” “呵呵,只是问一下而已,我知晓他回去必定受到陛下责罚。 但他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若是他现在处境不好,那也是因为我而造成的,自然要想法子帮他一下。” 张拯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哈哈哈哈,张县男倒是知恩图报。” 王德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笑声有些尖锐,然后不知是随口一说还是真这么认为的说出来这句话。 “还请大伴告知。” 张拯朝着王德的背影一拱手说道。 王德突然转过身来,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用尖锐的声音对张张拯说道:“常言那厮被陛下发配液庭宫了。” “发配液庭吗,多谢大伴。” 张拯喃喃自语了一句,认真的对着眼前这个老太监道了句谢。 “张县男客气,快走吧,一会儿陛下该等急了。” 王德甩了下拂尘说道,然后抬脚大步向前走去,张拯连忙跟上。 张拯所在的使节队伍距离李世民下銮驾并不算远。 也就几句话功夫,张拯便看见了李世民标志性的龙纛。 来到李世民的銮驾边上,随侍的宫人内侍自动为王德和张拯分开一条通道。 “陛下,张县男到了。” 王德率先缴令,开口叫了李世民一声。 正在步辇上闭目养神的李世民听见王德的声音,轻轻抬了一下眼皮。 看了一眼张拯说道:“张小子来了,走近前来。” 张拯连忙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李世民的步辇边上这才止步。 收起了脸上不乐意的表情,躬身拱手口道:“见过陛下。” “免礼吧,你先看看这个。”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递给了张拯。 见李世民的表情还算正常,张拯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从李世民手中接过折子。 看见奏折上面的名字,张拯便愣住了。 “臣魏徵乞伏天听……” “魏徵,魏徵不是被拿下大狱,然后就消失不见了吗?”张拯心里有些疑惑。 虽然笃定魏徵肯定是被李二派遣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 但乍一看见魏徵给李世民的奏折,心里还是有些惊奇。 再看看日期,八月初八,也就是七天前。 张拯打开奏折看了起来,开篇是很正常的奏折形式。 原来魏徵是领了李世民密令,暗中走访大唐各地,对于以工代赈和限奴令这两项国策的实施情况。 前面都还正常,大多是在赞扬这两道政令确是利国利民之举,各地的实施情况也都还算不错。 这场蝗灾虽然蔓延的地区比较广泛,但好在朝廷提前做出了正确的应对措施,倒也没有多少百姓背井离乡沦为流民。 但看着看着,张拯就发了不对劲。 翻开后面一篇,张拯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密州刺史联合当地豪绅暗中将粮食转移,用以赈灾的粮食竟变成了麸糠。 亳州刺史贪污赈灾款项,齐州的粮食不翼而飞。 商州刺史王元……、齐州别驾陈道……、淄州刺史卢安,别驾严程……” 看着一串串的地名和人名,张拯的心脏颤了几下,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 抬起袖子不断的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这哪是一封奏折,这明明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炼狱场。 “他…他们……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的啊。” 看完了奏折的所有内容,张拯的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咬牙切齿的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觉得内心的怒火即将冲破天灵盖。 忍不住想化身黄巢,亲手将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塞进大河填河眼。 他们怎么敢的啊。 那是整个河南道数百万人,用来救命的粮食。 不是几个人,不是几十个人,甚至不是几百个人,而是上百万人啊。 亲手酿成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易子而食这样的惨剧,难道他们不怕遭报应吗? “看完了?” 李世民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传来。 “呼,回陛下,臣看完了。” 张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双手捧着奏折还给李世民。 顾不得李世民就在旁边,从袖子里掏出银葫芦拔掉塞子,狠狠的喝了一大口加满了碎冰的葡萄酿。 直到一股寒意自胃里升起,才算压制住了几分心底的怒火。 “拿来朕喝一口。” 步辇上的李世民见张拯掏出了银葫芦,对着张拯说道。 第七十二章 三问三答 世民知错 李二心底的怒火只会比张拯更盛。 张拯闻言,将银葫芦递给李世民。 李世民也不管张拯会不会在酒里下毒,无视王德担忧的神情。 抓起葫芦往嘴里就是一阵“咕嘟咕嘟咕嘟。” 没一会儿,葫芦里的酒就全数进了李世民的肚子里。 看得张拯眼角直抽抽,也顾不得心底的怒火了。 将银葫芦从李世民手里拿回来,果然一滴酒都没有了。 张拯的脸顿时哀怨起来。 还好,张拯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做两手准备,这一壶被李二喝完了,陈瑀手里还有一壶。 “啧,喝你一壶酒而已,哭丧着脸干什么,平日里你想请朕喝还得看朕赏不赏脸呢。” 李二看着张拯哀怨的表情,忍不住撇撇嘴,嫌弃的说道。 “算了,就当喂狗了。” 张拯嘀咕了一句。 李世民不顾仪态的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对张拯问道: “看了魏徵的奏折,有何感想?” 张拯一想到奏折上的那些人民还有后面附上的数字就忍不住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 听李世民如此问道,想也不想的回道: “陛下,微臣认为,对于愿意讲道理的人咱们可以和他讲讲道理,但是对于禽兽,直接动刀剑就是。” “巧了,咱们君臣想到一块儿去了,朕也是这么想的。” 听完张拯的话,李世民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丝嗜血的凶光。 登基四年,李世民一直都是以广开言路海纳百川的贤君形象示人。 很多人都已经忘了,李世民是以怎样的铁血手段登上的皇帝这个宝座。 “若是陛下不弃,臣愿亲自执刀。”张拯也是目露凶光。 两世为人,张拯从未如此愤怒过,他一直以为,生而为人,天生就有吃饱肚子的权利。 在张拯生活过的另一个时空,哪怕是最苛刻的资本家,也不会拿走百姓手里最后一粒粮食。 反而要想方设法的,去保障别人不被饿死。 但是在大唐,在后世被所有人所称赞的盛唐,他看见了这样的恶魔。 后世的资本家和大唐这些标榜这诗书传家实则敲骨吸髓的恶魔相比,善良得太多了。 大唐,不该是这样的。 至少张拯想象中的大唐,不应该是这样的。 君圣臣贤,民富国强才是大唐的正确打开方式。 “呵呵,你还有大用,朕可舍不得,毕竟,这一次也只是动动其皮毛,还伤不到其筋骨。” 李世民冷笑了一声,算是回绝了张拯要亲自执刀的提议。 “承蒙陛下厚爱,微臣必定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虽死而不改其志。” 张拯适时的表了一波衷心。 “慢慢来,朕还年轻,你年岁还小,朕有的是时间等你成长起来。 朕真的很希望你能辅佐朕,辅佐承乾,为万世开出来一个太平之基业。朕,真的很期待那一天。” 李世民缓缓的说道。 “臣,必然不负陛下厚望。” 张拯也缓缓的回了一句。 君臣二人结束了谈话,因为,圜丘天坛到了。 圜丘,顾名思义,便是一座圆形的山丘。 在圜丘祭天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周天子祭祀昊天上帝,便是在此了。 此时的圜丘,对比西周时期的垒土为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而是以数吨重的青条石,辅以青砖砌成。 以条石砌成的圆形祭坛,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呈现出一种古朴的青白之色。 还未走近祭坛,一股厚重的历史感便扑面而来。 随着礼官唱名,场面逐渐的安静下来,一股庄严肃穆之感油然而生。 所有人的心里都生出一种名叫敬畏之心的东西。 主持整个祭天礼仪的礼赞官是孔颖达。 孔颖达,出自曲阜孔家,乃是至圣先师孔子第三十二代孙。 与李承乾的老师陆德明,帝国宰相房玄龄,已经去世的杜如晦,许敬宗等人并称为秦王府十八学士。 李世民的銮驾至祭坛下,所有人便止步。 非君王不得祭天,其他人自然是没有资格踏上祭坛的。 大太监王德为李世民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冕旒和身上的弁服。 太史令李淳风走上前来,依旧需要烧龟甲以噬卜。而在噬卜前,还需要先焚香。 李淳风点燃三支巨大的神香,递给李世民。 李世民双手接过,对着祭坛一揖,然后将神香插入了祭坛前面的青铜方尊之内。 …… “陛下,卦示大吉,可登坛祭天。” 李淳风卜算完,对着文武百官以及观礼的所有人说道。 就在李世民撩起袍服准备登上祭坛之时,变故突生。 “慢着。” 一道颤颤巍巍杵着拐杖的身影,出声阻止了李世民的脚步。 一位宫人扶着颜之推,慢慢的朝祭坛下的李世民走去。 巨大的祭坛下面的广场上,围着上万人。 而此时,听见有人阻止了李世民。 尽皆屏住了呼吸,整个广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百岁老人,都在好奇这位百岁老人为何要阻止李世民登坛祭天的举动。 老人走得很慢,李世民也不着急,就在祭坛下面等着这位老人靠近。 终于,老人颤颤巍巍的身影走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老人真的太老了,走了这几步路,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 李世民连忙伸手打算扶住老人,手刚伸出来,却被老人一把推开。 接下来,所有人都看见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老人举起手中的拐杖,狠狠的打在了李世民的身上。 “咳咳,为帝王,焉能凌之以危,你可知错。”老人咳嗽了一下,对着李世民说道。 没有人敢出声,所有人都傻了,他们没想到,李世民还未登坛,却先被颜之推打了一杖。 有的人明白,颜之推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如一些身居高位的朝臣,如张拯,如世家大族前来观礼的代表。 但是不明白的人,也不敢出声制止,只因为打人的那位老人,是颜之推。 “世民知错。” 李世民生生受了颜之推一杖,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广场,不称朕,只自称世民。 然后,颜之推再次举起了拐杖,又一次狠狠的打在了李世民身上。 “为帝王,焉失堂堂正正,你可知错。” “世民知错!” “为帝王,当知社稷之重,你可知错。” “世民知错!” 三问三答三杖,这就是李世民最有力的还击。 第七十三章 看我倒反天罡 一旁的中书舍人,将这前所未见,后来也不会再有的一幕,记录进了帝王起居注。 而张拯,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李二声称自己知错,却不称朕。 颜之推三问,李世民三答。 隐喻的就是李世民从世家手里夺粮食,夺粮食没错,但手段错了。 正如颜之推所说,帝王,要的是堂堂正正,而不是临之以兵戈。 而颜之推打李世民三下,则是告诉世家。 李二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也付出了代价,代价就是被老头子我打了一顿。 言外之意就是:“李世民已经付出了代价,不仅被你们骂成了杨广第二那般的昏君,还被老头子打了三下。 那么你们呢,你们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终止这场持续了数月的纷争?” 李世民站在祭坛下,连说三声知错之后,颜之推才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的走回了观礼的台子上。 “陛下啊~” 在场将士与朝臣见李世民被打无不抹泪,仿佛受了多么大的屈辱。 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更有甚者,甚至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陛下!” 如潮水一般起伏的呼唤声响起,上万人齐呼陛下,场面极其壮观。 而世家大族派来观礼的代表,还有站在世家大族阵营的那些官员,脸色却隐隐有些发白。 他们没想到,李世民会连君王的体面都不要了,也要和他们硬刚到底。 就这一下,不出三日,李世民贤君的名声将会随着报纸,被传播到大唐的任何一个角落。 任凭他们怎么抹黑,怎么拿玄武门事变来说事儿,也没办法再撼动李世民分毫。 用兵书上的话来说就是,李世民大势已成。 “诸卿,平身。” 李世民抬手虚扶,眼中隐隐有泪花闪现。 “陛下啊~是臣对不起你啊。” 有忠直老臣见得李世民如此这般作态,忍不住以头抢地。 幸好被旁边的小黄门紧紧的拉住,要不然早就撞柱而死了。 “啧,牛逼啊。” 张拯忍不住在心底为李世民的演技狂点三十二个赞,老实说,这一幕连张拯都没有想到。 李二不愧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帝王之一,君王的体面说不要就不要。 张拯只能在心里写一个大写的服,受颜之推三杖,换三百个人头,也或许是三千个人头。 不论张拯怎么算,李二都赚大了。 早知道李二还有这一手,自己当初何苦请鞠文泰吃饭。 又是山水又是琴茶又是装逼的,多辛苦啊。 好在也不算是白费,且看我再添一把火。 张拯向鞠文泰递过去一个意味难明的眼神,鞠文泰点点头。 就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以鞠文泰为首的异国使节全部起身。 再次吸引了广场上所有人的视线。 主持仪式的孔颖达那个气啊,这些番邦猴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真当大礼仪是在开玩笑吗? “尔等欲要何为?” 孔颖达率先开口呵斥道。 却见得鞠文泰朝着他露出一个笑脸,却不搭话,而是带着所有的使节朝朝前踏出一步,在李世民身前跪了下去。 以五体投地的大礼拜服在李世民身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李世民也搞蒙了,他的剧本里没有这一项啊。 “诸位臣工欲要何为?” 李世民疑惑的问了一句,然后发现观礼台上一个少年正在对他挤眉弄眼。 李世民一下子就明白了,是张拯这小子的手笔。 这应该就是张小子所谓的万全之策了,且看他这出大戏如何唱下去。 “下臣鞠文泰,阿使那弥,格那焉……,祈福大唐皇帝陛下万寿。” 跪在李世民身前的一种异国使节异口同声的说道,声音响彻云霄,也响彻在了观礼的众人的心扉。 所有人都在疑惑,这群番邦猴子打算干什么? 鞠文泰跪在地上,不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高声道: “臣等一百七十二国,本是蛮夷,而今感念大唐皇帝陛下恩德,愿服王化,永为大唐之藩属,世代替大唐镇守边疆,永不背叛。” 所有的使节随着鞠文泰的话高声喊道:“永不背叛。” 我等一百七十二国,愿奉大唐为宗主国,这是国书,并伏请大唐皇帝陛下上加尊号:“天可汗。” “天可汗陛下!” 鞠文泰说完,双手奉上国书,率领着所有的使节对李世民三拜九叩,高呼“天可汗。” 前来观礼的众人,早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竟然有幸见证了历史。 而且是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见证了两次从未有过的历史。 万国来朝不过如此吧。 逝去的大汉天威,在这一刻,似乎又回来了。 并且,远迈前汉。 随着鞠文泰和一种异国使节的高呼。 观礼的人里,有人喃喃道:“天可汗?” 然后随着鞠文泰等异国使节大声的喊出了“天可汗陛下!” “天可汗!” “天可汗!” “天可汗!” 杂乱的呼喊声渐渐统一,盛大的祭坛广场上,唯有“天可汗”三个字,深深的烙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随即,所有人尽皆弯下了膝盖,再一次拜服在李二的天威面前。 而世家大族的阵营里,所有人脸色苍白。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快意的大笑传来,李世民没想到,张拯今天竟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正如张拯没有想到,李世民会把颜之推拉出来演戏一样。 李世民心里大呼痛快,然后一双虎目朝李渊看去。 瞥见李渊眼中明显的惊诧之色,心里更是快意。 只觉得心里所有的阴翳,都在今日尽去。 “天可汗”三个字,就是对他执政四年最好的褒奖。 李建成,跳梁小丑尔,世家大族,苔藓之疾罢了。 我李世民,心里装的是山河社稷,是天下子民。 此刻的李世民,犹如天神下凡一般,浑身闪耀着令人难以直视的光芒。 大袖一挥,所有人立刻止住了声音。 广场上,只有李世民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准了!” “陛下万岁,大唐万岁。” 李世民话音一落,便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山呼万岁。 此刻,看着祭坛下意气风发的李世民,张拯的心里也开始激荡起来。 巍巍大唐,盛世九州,从今天起,即将翻开新的篇章。 而张拯,就是这位翻书的人! 第七十四章 陛下 臣有本奏 经历了这样的变故,此时此刻,今日来圜丘最重要的目的:“祭天”。 反而没有那么牵动着众人的心了。 李世民恩准了鞠文泰等人的请求。 这些国家自请为大唐藩属,当然不只是表几句衷心那么简单。 一干细则,回到长安之后自然会有以房玄龄为首朝政班子与众使节商议。 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如通商,税法,册封等等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当场对李世民拜服,更多的是做给别人看。 用不了几天,今日发生的事情将会传遍大唐的每一个角落。 随着这两件必将被史官载入史册的事情传遍天下。 李二自己放下体面挣回来的贤君之名,以及张拯联合鞠文泰送上的“天可汗”圣君之名。 也必然会为人所传唱。 万国来朝,对于一位帝王来说,这是多么大的殊荣。 对于儒门读书人来说,番邦异国感服王化,不正是他们多年来教化天下才有的结果吗? 所以,接下来的局势张拯已经可以预料。 世家大族必将付出不菲的代价来平息李二的怒火。 随着活字印刷术的普及,还有科举制度的完善,体量庞大寒门读书人将会逐渐占据帝国大多数显耀的位置。 况且,在张拯接下来的布局中,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一环的大唐皇家书院,也正在紧密锣鼓的建设当中。 未来十年,二十年,或许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 但正如李世民所说,张拯年纪还小,李世民也正值壮年,三十年,五十年,总能看到那一天的。 再不济,张拯还有李承乾这个后手。 既然历史是可以被改变的,那么李承乾的结局也未必就不能被改变。 如今才贞观四年,距离李承乾造反还有整整十三年。 花十三年的时间来改变一个人,对此,张拯非常有信心。 经历了这些变故,众人的心已经麻木了,总不可能再来一个惊喜吧。 而今天的正题,也在李淳风和孔颖达的催促下,正式开始。 李世民挺直了腰背,一步一步跨上了祭坛的台阶,来到了祭坛的正中心。 随着弘正典雅的礼乐声在祭坛上回响,燔柴炉内也升起烟火,李世民开始迎神。 充当捧祝官的竟然是李承乾这个家伙。 李世民至昊天上帝牌主位前行跪拜之礼,后至祖宗配位前上香,叩拜。 回拜位后,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 迎神后向天神、祖宗进献玉、帛。 太常卿导引李世民盥洗后至神位前行三上香礼,执事官向皇帝呈进玉帛。 皇帝至上帝及祖宗牌位前行敬献礼仪,鞠躬拜兴后回拜位。 内赞奏升坛后,李世民在导驾官陪同下到主位、配位前进俎。 接下来便是行初献礼。先至爵洗位受爵、涤爵、拭爵、进爵,而后升坛至酒尊所。 执爵官将手里的爵递给李世民,李世民到主位前跪献爵,行三上香礼。 同时司祝跪读祝文,乐暂止,读毕乐起。 其程序之繁琐,令人头昏脑涨。 而这,还是进行了无数次精简的结果。 据说在西周时期,祭天的礼仪光敬告上天就需要花去一整天的时间。 初献之后还要行亚献和终献礼,除了不宣读祝文外,程序与初献基本相同。 终献以后,行饮福受胙礼,光禄寺官员奏饮福酒,奏受胙,李世民行礼后拜兴回位。 饮福受胙后彻撰送神。读祝官捧祝,进帛官捧帛,掌祭官捧撰,皆送到燎炉焚烧。 李世民至望燎位观看焚烧祭品,内赞奏礼毕,这场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复杂的祭天大典才正式结束。 整整一个时辰,听着礼官口中吐出晦涩难懂的各种祭天表文和祝文。 张拯昏昏欲睡,而大多数观礼的人,状态也比张拯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众人可是实实在在的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两个小时。 年纪大一些的,如颜之推,老李纲,还有李渊等人,早已经闭上眼睛打起了鼾声。 “礼毕!” 随着孔颖达拖着长长的尾音说出这句话,观礼的众人终于开始回神。 既然祭天已经完事儿了,那该回家了吧。 张拯打了个呵欠,从身后的亲卫首领陈瑀的手中接过另一只银葫芦。 喝了一口依旧冰凉的葡萄酿,正欲将银葫芦递给陈瑀。 却见得充当捧祝官的李承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了观礼的人群当中。 李承乾才不会跟张拯客气,径直从张拯手中一把抢过葫芦,然后一阵:“咕嘟咕嘟咕嘟。” 卧槽,李家这抢酒喝,并且一滴都不给别人留也是遗传的吗。 李世民是这样,李承乾还是这样。 张拯恶狠狠的瞪了李承乾一眼。 “嘿嘿嘿,方才说了太多话,嗓子都干得冒烟了。” 李承乾嘿嘿一笑,很自然的解释道。 “啧,出息。” 张拯嫌弃的说了一句。 祭天的程序走完,李世民也不可能一直站在祭坛上,那多热啊。 就在李世民准备迈步走下楼梯之时,一位身穿绿袍的官员迈出步子走到了祭坛下。 那官员脸上带着悲壮之色,抬头仰望着祭坛上的李世民大声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围观的众人一脸懵逼,难道今天还有第三个惊喜? 就祭个天而已,至于吗? 李世民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沉默了一会儿道:“奏来。” “微臣台院侍御史裴宗,弹劾邹国公张公瑾,与其子渭南县男张拯。 张拯者,良家子,岁十五。以谄媚邀宠君王位权贵之列。 然其谗言媚上,蛊惑君王,御前献言,大肆征发徭役害民之策,其罪一也。 身为大唐权贵,于邻邦凌之以危,破坏大唐与高昌两国邦交,致使友邦惊诧,其罪二也。 行为跋扈,殴打亲王,不敬宗室,其罪三也。 邹国公张公瑾,国朝领兵之大将。 本该为国之柱石头,然其领兵多有跋扈之举。更兼教子无方,贻害无穷,当罪加一等。 从来乱臣贼子,只争一念,放肆遂至不可收拾,奈何养虎兕于肘腋间乎。 臣奏请陛下,数罪并罚,革去张拯渭南县男之爵,交由大理寺查办。” 第七十五章 开什么玩笑 侍御史裴宗弹劾完张拯,又有数位官员上前,异口同声道:“臣附议。” 另有官员再次朝李世民行礼说道: “臣再弹劾渭南县男张拯大罪四宗,小罪十余宗,乞伏天听……” 祭坛上的李世民听完几位御史的话,愣住了。 弹劾的内容没有什么稀奇的,不是说张拯谗言媚上蛊惑君王,就是弹劾张拯嚣张跋扈目无法纪。 总而言之,这些事情张拯,全都干过。 所以,张拯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冤屈。 但是,要张拯束手就擒,张拯只能送给他们两个字“呵呵!” “渭南县男张拯何在?” 祭坛上的李世民,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响起。 “臣在。” 观礼台上的张拯连忙起身朝着李世民躬身答道。 李世民给了张拯一个眼神,紧接着对张拯说道: “几位御史联合弹劾于你,朕给你一个辩白的机会,你自上前来。” “臣遵旨。” 张拯再次躬身行礼道。 观礼台距离祭坛并不算远,所以李世民给张拯的眼神张拯看清楚了。 再结合未至圜丘之前李世民给张拯看的那封魏徵的奏折。 张拯很明白李世民的意思,那就是示意张拯放手去干,不用有什么顾虑。 “承乾,身上可带了什么趁手的东西?” 张拯转头朝李承乾问道。 “趁手的东西,没有。” 李承乾眯起了眼睛,然后神色逐渐惊恐起来,似乎明白了张拯想要干什么? “拯哥儿,你别乱来。” 张拯见他没有,懒得理他。 转身问身后的陈瑀,陈瑀面露难色,他身上只有一把横刀。 “算了,横刀不合适。” 张拯摇摇头说道,他知道分寸,不可能真的弄出人命来。 “我这有。”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咦,李师?” 张拯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老李纲,脸上笑眯眯的,伸手朝张拯递过来一个东西。 张拯伸手接过,果然很趁手。 原来是老李纲自一旁记录起居注的中书舍人颜师古手里顺来的一方青玉镇纸。 颜师古,即颜之推老爷子的曾孙。 将镇纸递给张拯后,老李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过头继续和颜之推攀谈起来。 唯有一旁的颜师古看着张拯眼神哀怨,脸上隐隐带着肉痛之色。 很好,上好的青玉,拳头大小,入手微沉。 “嘿,这么好的东西,便宜你们了。” 张拯将镇纸收进袖子,喃喃自语了一句。 “张拯贼子,磨蹭什么?” 祭坛下,以裴宗为首的御史们严阵以待。 今天这种场面下,弹劾李世民,要求李世民下罪己诏是不太现实了。 所以他们只能退求其次,若是能将张拯这把李世民手中的利刃折了,也勉强算是有了一点结果。 所以,在世家的示意下,裴宗便率先站出来当这个倒张的急先锋。 张拯慢悠悠的走到几人面前,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仿佛一个邻家大男孩。 先是很有礼貌的朝几人一拱手,然后笑嘻嘻的说道:“在下就是张拯。” 见张拯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裴宗心中暗恨,但面上却未流露出分毫。 而是一脸正气的喝道: “张拯,你认罪否?” “认罪,认什么罪?” 张拯仿佛被裴宗的话惊讶到了,皱着眉头做思考状。 然后一脸严肃的说道:“如果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罪的话,那么,我认罪。” “哼,胡言乱语巧言令色,本官可没有冤枉你,每一条罪状都是证据确凿。” 那裴宗一声冷哼说道。 “陛下,裴御史冤枉我。” 张拯不理他,而是直接对着李世民说道。 “哦,他怎么冤枉你了?” 李世民嘴角一挑,问道。 “胡说,本官几时冤枉你,劝说陛下大肆征发徭役的政令是不是你给陛下上的?”裴宗面色愠怒的说道。 “不是。” 张拯慢条斯理的吐出两个字,然后挑衅的看了一眼裴宗。 “呵,证据确凿之下任凭你说破天去也休想抵赖。” 另一个御史冷笑一声说道 “未请教?” 张拯转头朝那搭话的文官看去。 “本官严洛。” “哦,严御史,久仰!” 张拯一抱拳,道了一句久仰。 “张拯,就算你拒不认罪也是没用的,你嚣张跋扈,殴打亲王,殴打高昌国主的侍卫。 每一桩每一件都证据确凿,你以为在这里抵赖,陛下就能偏袒你吗?” 裴宗见张拯左顾右盼就是不搭话,忍不住呵斥道。 李世民见张拯像耍猴似的戏耍众位御史,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了一句。 “张拯,你可有话说?” “回陛下,这个嘛,殴打亲王,殴打高昌国主的侍卫,这些事情,臣确实做了。” 张拯老神在在的回了一句,毫不犹豫的就承认了。 “哼,陛下,证据确凿,张县男本人也认罪了,微臣恳请陛下,革去张拯县男之爵,打入大理寺问责。” 裴宗和严洛等人听张拯竟然承认了,顿时大喜过望。 连忙对着李世民行礼,迫不及待的要把张拯打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李世民表情不变问道:“张拯,你可认罪?” “开什么玩笑,臣当然不认。” 张拯翻了个白眼,振振有词的对着李世民说道。 “你,好个恶贼,怎能如此无赖。” 裴宗和严洛指着张拯,脸上满满是怨愤。 张拯朝两人走进了一步,小声的在两人耳边说道:“呵呵,老子无赖你们的妈呢。” “竖子无理。” “找死!” 李世民在心里直乐,但是还得板着脸说道:“张小子,好好说话。” 听到这句话的几位御史,瞬间炸毛了。 “你们猜,我敢殴打亲王,那我敢不敢殴打大臣呢。” 张拯笑嘻嘻的说道,仿佛在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竖子敢尔。” 裴宗一愣,心里还真有些忐忑。 但是看着张拯笑眯眯的脸,而且自己这边几个御史都是成年人,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人又有什么依仗? “裴御史,出自河东裴氏,我没说错吧。” 张拯话音一转,对着裴宗问道。 “不错,在下确实是河东人士。” 说起郡望,裴宗有些骄傲的回了一句。 第七十六章 给你加buff 张拯看着他骄傲的样子,心里一阵歪腻,然后开口说道: “我出自敦煌张氏,裴御史出身河东裴氏,说起来,咱们出身都差不多。 其实算得上同一个阵营,何必自相残杀呢。 还请裴御史附耳过来,我有句话想单独与你说。” “什么事情?” 裴宗下意识的问道,竟然觉得张拯说得有几分道理。 毕竟,敦煌张氏也算是老牌世家了,论起郡望,未必就比河东裴氏差了。 见裴宗果然附耳过来,张拯小声的说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想给裴御史加个红buff而已。” “什么意思?” 裴宗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不妙,感觉到后脑勺一阵剧痛,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地面栽去。 然后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失去了知觉。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谁能想到,张拯竟然会突然暴起发难。 还是当着李世民的面,就这么一板砖,哦不,一玉镇纸,撂倒了一位台院侍御史。 “竖子……” 严洛还来不及说完整句话,就见张拯狞笑着的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 严洛被张拯突如其来的暴行,惊得思维都停止了运转,见张拯突然朝自己发难,下意识的转身想跑。 留给了张拯一个后脑勺,然后众人之间“砰,咔嚓”两声骨裂的声音响起,便步了裴宗的后尘。 “啊,杀人了。”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剩余的几个御史尖叫起来,然后转身便跑。 三个人在前面跑,张拯一个人在后面追,手中还拧着一方沾满鲜血的青玉镇纸。 而神奇的是,李世民仿佛被张拯突然暴起的行为吓呆了,并未第一时间开口制止。 所以护卫李二銮驾的飞骑将士们,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拯在李世民的眼皮子底下行凶伤人。 短短几息时间,张拯便放倒了四位御史。 只剩下最后一个御史,脚步踉跄的朝着观礼的人群中跑去。 眼看就要跑进人群当中时,却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 顺着视线看去,李承乾仿佛没事人似的收回了一只脚,并且嫌弃的拍了拍靴子上的尘土。 然后就是一阵失重感传来,原来张拯已经抓住他的一只脚,将他往祭坛下拖去。 整个场面都极度安静,所有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张县男饶命,啊~” 一声尖锐的求饶声响起,然后又在一声尖叫过后沉寂了下去。 此时的张拯犹如杀神附体,本就赤红的袍子上面沾满了鲜血,手上,脸上尽是血迹。 而五位御史,则被张拯摞成了一堆,就这么四仰八叉的躺在李世民脚下,生死不知。 张拯抬起头,用袖子擦掉眼角影响视力的血迹,对着李世民露出一个笑脸。 口中说道:“陛下恕罪,小子这纨绔性子,一发作起来就控制不了。” “快来人,将这恶贼拿下!” 听到张拯请罪的声音响起,李世民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慌张下令。 “诸位爱卿,你们还好吗,太医,快传太医。” 李世民慌张的声音响起,观礼的众人好似提前排练好了一般。 李世民出声的第一瞬间,开始临危不乱的“慌乱”起来。 而行完凶的张拯,将那一方青玉镇纸往袖子里一塞,然后很自觉的抱头蹲下。 随后被后之后觉赶来的飞骑将士控制了起来。 为了防止张拯再次行凶,数十位飞骑的将士将张拯紧紧的围了起来,现场一片“大乱。” 世家大族派来观礼的人尽皆脸色铁青,他们方才倒是想上去救人来着。 可惜,周边守卫的飞骑将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如何不知,这根本就是李世民自导自演的一场大戏。 目的就是为了给张拯立威呢。 而他们这些人,全都成为了张拯的垫脚石。 “哼,陛下好手段。” 以太原王氏为首的观礼代表,说完这一句话后,狠狠的拂了一下袖子,面色铁青的离去。 这下倒是没有飞骑将士出来阻止。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快,起驾回宫。”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原本坐在观礼台最前面的老李纲颜之推等人,见世家大族派来观礼的代表离去。 也站起身来,慢慢的朝李世民靠近,准备回去长安。 而被数十位飞骑将士围得水泄不通的张拯,此刻正在和李承乾吃着东宫侍卫偷偷带来的糕点。 飞骑将士围起来张拯,其实是一种保护。 因为场面太过混乱,李世民担心世家狗急跳墙,直接在混乱之中将张拯的小命结果了。 现在看来,李世民多虑了。 世家,终究还是没有和李世民撕破脸皮的魄力。 张拯已经饿了一下午,而且打人也很废力气的。 张拯也不在意身上的血腥味浓重,用手拿起一块桂花糕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啧,拯哥儿,真威风。一个人追着五个人打。” 李承乾满脸高山仰止之色,小脸激动得通红。 “呵,这种货色,人数再多一倍也不是我的对手。” 张拯表情微微得意,嘚瑟的说道。 听得远处传来内侍大喊陛下起驾的声音。 一边吃,一边对着李承乾说道:“走了,回长安。” 张拯拍拍手,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慢着,张县男,您还不能走。” 就在张拯准备叫陈瑀准备一下,打算回家的时候。 飞骑校尉常平拦住了他。 “怎么?” 张拯微微皱眉,眼神不善的扫视了一遍常平。 常平也是被张拯看得头皮发麻,要知道这位爷连亲王都敢奏,而且是丝毫不带留手的。 并且打完了屁事没有。 方才还大发神威,一个人撂倒了五个人。 要是冷不丁给自己一下,常平还真不敢还手。 “这个,陛下口令,张县男恐怕这回还真得去大理寺待几天。” 常平硬着头皮说道。 “行,走吧。蹲就蹲呗,又不是没蹲过局子。” 张拯倒是干脆,拍拍屁股转身就走,不像是去大理寺的人犯,反倒是跟回家似的。 随侍的飞骑将士当然不敢给张拯戴上犯人戴的枷锁。 反而像跟班似的,跟在张拯屁股后面,一路走回了长安。 第七十七章 来度假的 回到长安的张拯,径直朝大理寺走去。 看得护送他的飞骑校尉一愣一愣的,这位县男可真自觉。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们麻烦了。 早已得到消息的大理寺少卿孙伏伽,亲自带着狱卒等在大理寺门口。 “孙少卿。” 对于这位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状元,张拯也不敢托大。 见对方早已严阵以待,远远的便拱手行礼问候道。 孙伏伽回礼道:“张县男,本官已等候多时了。” 他也不可能真的把张拯当成犯人,这位爷,表面上是来大理寺蹲监狱,实则与度假差别不大。 张拯在祭天现场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若是李世民不处罚他,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另外一个,也是对张拯的一种保护。 李二对张拯的爱护之心,孙伏伽作为宦海沉浮多年的老官油子又怎会不懂呢。 是以,两人一个比一个客气,言辞一个比一个谦恭。 “张县男,请。” 孙伏伽在前面亲自领路,直至大理寺大狱门口方才止步。 孙伏伽与常平等人离去后,接下来便换成了狱卒在前面为张拯领路。 狱卒点头哈腰,满脸都是谄媚之色,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犯人,而是一个大爷。 狱卒没把自己当场狱卒,张拯也没把自己当成犯人。 在大狱这种地方的公职人员,一双招子早就成精了。 什么样的人是永世不得翻身的罪犯可以随意欺凌,什么样的人只是来镀金休假惹不起,他们分得很清楚。 而张拯,明显是后一种。 一进大狱,狱中的味道便让张拯直皱眉头。 昏暗,潮湿。酸味、臭味、霉味、腐烂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粪便排泄物的味道。 张拯连忙捂住了鼻子,但是他忘了,自己的官服还没换掉,袖子上都是血,这下更是血腥味往鼻腔里直冲。 张拯的胃里一片翻江倒海,这样的环境怎么住人? “张县男,请。”那狱卒谄媚道。 张拯捂着鼻子,嫌弃了看了一眼大狱的环境,对着狱卒吩咐道: “去,叫人找一间有窗户的房间,将窗户打开透气,打扫干净,换上新的被褥,但凡有一丝灰尘,我转身就走,看你们怎么去和陛下交代。” “行,少郎君稍等,小人马上叫人去做。” “另外你也别叫我县男了,叫我少郎君吧。毕竟,咱们往后还得朝夕相处不知多少日子呢。” “是,少郎君。” 那狱卒转身去叫人,就这么把张拯给扔在了大狱,大门都没关,也不怕张拯跑了。 “桀桀桀,来新人了。” “哟,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还穿着官服呢,怎么,被李二那昏君抄家了?” “喂,小家伙,犯了什么事儿啊?” “嘿嘿嘿,小子,有没有被那些狱卒炮制啊。” 一阵嘈杂的吵闹声自大狱中传出,似乎每个人都不怀好意,这一刻,张拯真的很想撒腿就跑。 他妈的,那个狱卒绝逼是故意的,故意把张拯留在这个环境。 “去去去,你他妈才被抄家了,公子我是来度假的。” 张拯和那声音对骂了一句。 “桀桀桀,没错,老子就是被抄家的,啧,可惜了,这么俊俏的一个公子哥儿,进了这大狱,不知道会被怎样凌辱呢。” 张拯只回应了一声冷笑,便不再搭话。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小爷说自己是来度假的是不是在骗你们。 狱卒办事还是非常有效率的,只一会儿功夫,一队狱卒便手里拿着扫把铲子等各种清洁卫生的用具踏进了大狱。 然后找了一间有阳光的牢房,三下五除二便打扫干净。 还细心的用清水将地面,墙面也冲洗干净。 将恭桶换成了新的,茅草也换了新的,又在茅草上铺好了洁白的新被褥。 那零头的狱卒这才一路小跑道张拯面前,满脸谄媚的笑容说道:“张县男,都打扫干净了,请。” “咦,这小子不是在说笑,还真是来度假的。” 看着往日里如恶魔一般都狱卒对张拯如此恭敬,甚至可以说是讨好。 大狱里响起了一阵惊疑的讨论声。 “喂,差爷,能不能把我的房间里的茅草也换成新的。” 有人隔着牢房的墙壁对着外面喊道。 “滚。” 而那对着张拯满脸谄媚的笑容的狱卒,嘴中却只吐出来一个冰冷的滚字。 “凭什么他可以用新的被褥?” 有质疑声响起。 “都给我闭嘴,再不闭嘴别怪我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 那狱卒对着吵闹的大狱吼了一句。 顿时,所有人都噤声,不敢再起哄。 然后又变回谄媚的脸,弯着腰在前面为张拯领路。 大狱里的罪犯看着张拯背着手,从他们的牢房前经过,眼中尽皆露出怨愤,害怕,恐惧的神色。 然后,经过张拯的仔细观察,这些眼神都不是朝着自己来的。 而是对着自己前面这个狱卒去的。 看来这个狱卒,在这大狱里威望还蛮高的。 张拯看着一众狱卒打扫干净的房间,迈步走了进去。 环境依旧非常简陋,但是对比其他牢房,已经可以说是贵宾一般都待遇了。 “少郎君,小人是这大狱的牢头,名唤李四,您有什么事情就吩咐小人一声便可。” 那狱卒对着张拯点头哈腰的说完这句话,便退出了牢房,将房门虚掩着,完全没有上锁的想法。 张拯来到房间的窗户边上,牢头还贴心的为张拯准备了一个小马扎。 便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面,等着人来探监。 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大狱外面传来了张拯熟悉的声音。 “都是精贵物,拿好了,要是弄坏了有你们好看的。” 声音由远及近,正是张拯的贴身亲卫陈瑀。 别看陈瑀在张拯面前木讷老实,但在这些狱卒面前却又是另外一幅姿态。 走到张拯的牢房前,发现张拯的房门没有上锁,这才转头对着牢头说道: “算你有些眼力见儿。” 牢头一只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另一只手里提着个箱子。 就连嘴里,都咬着一根绳子,不知道绳子另一头拴着什么。 实在是抽不出空来说话,只得对陈瑀露出一个苦笑。 后面跟着的其他狱卒,还有一同前来的刘三等人,同样是全身上下挂满了各种东西。 第七十八章 命苦 陈瑀拉开木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一脸了无生趣的张拯。 连忙上前抱拳口道:“小郎君受苦了。” 听见陈瑀的声音,张拯仿佛回魂了,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没受苦,是命苦。” 陈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对外面的人喊道:“来啊,把东西都拿进来。” 牢头一听,连忙踏进了张拯的牢房,将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到地上。 转头对着其他狱卒呵斥道:“都他妈小心点。” 一小会儿,张拯的牢房便被各式各样的箱子装满。 “行了,别看着了,都来帮忙。” 陈瑀朝着他带来的亲卫和牢头喊了一句。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便开始布置起了这间牢房。 先是新换的被褥和茅草被陈瑀抱起扔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三个大汉将其中三个箱子里的物品取出。 然后将三只箱子并排摆放好,铺上丝绸被套,一张大床就凭空出现了。 地上铺上了大红色的地毯,墙面用白色麻布围了一圈。 一套张府独有的折叠桌椅不一会儿便在几个大汉的手中拼好。 然后摆到了窗子下方。 桌子上还有一个简易的书架,随着一本本的书籍被摆上去。 檀香袅袅的升起,香味散开,整个牢房就变成了一间干净得过分的书房。 陈瑀还叫人从东市搬来了几大桶冰块,每一个装满冰块的木桶里,都有几只装满了葡萄酿的银壶。 并且对陈瑀承诺道,每天都会来换新的。 张拯了无生趣的脸上这才重新燃起了一丝神采。 而一旁的牢头李四,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这位爷的这幅姿态,连书写用的毛笔都搬进来了。 一幅要在大理寺监狱常驻的架势,这是把这里当家了吗? 但是,他不敢有任何意见,反而得想方设法的伺候好这位爷。 “行了,都出去吧,少郎君要用晚膳了。” 陈瑀摆摆手,将牢头和狱卒赶走,自己带来的那些亲卫兄弟,也让他们先行离去。 李四哭丧着脸转身走出了牢房,以前在大狱,他就是大爷。 没想到今天来了个大爷,自己变孙子了。 陈瑀才没工夫去关心一个牢头的心情。 张拯换完了衣服坐到主位,陈瑀和刘三一左一右在张拯身边坐了下来。 从食盒里取出邹国公府的大厨做好的菜式,一样一样摆到了桌子上。 又取出冰镇好的葡萄酿为张拯倒上一杯,说道:“少郎君受苦了,先喝杯酒压压惊。” 张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陈瑀问道:“如今外面的局势如何?” “啧,少郎君您是不知道,今天回来之后,那些朝臣全都不敢说话了,弹劾您跟陛下的奏章也突然消停了。 特别是那些御史言官,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彻底哑巴了。应该是被少郎君您今天的举动吓坏了。” 一说起朝政,陈瑀就犯了和程处默一样的病,仿佛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事件的主角似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行了,消停了就好,陛下有没有说要关我多久?” 张拯抬手打断了喋喋不休的陈瑀,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毕竟,这破地方,张拯是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这个,陛下还没有表明任何态度,估摸着得明天早上的朝会才会有结果。” 说起这事儿,陈瑀的脸上也是由喜转忧。 要知道他可是李二钦封的张拯亲卫头子。 现在自己倒是在外面逍遥快活,自己要保护的人却在蹲大狱,这合理吗? “那就等吧,估摸着时间不会太短,怎么着也要等蝗灾过去陛下才可能把握放出去。” 张拯一脸忧伤的说道。 “少郎君勿忧,再过几日老公爷便回京了,到时候让老公爷去找陛下求求情,陛下怎么也不可能真把少郎君关到天荒地老。” 刘三倒是满脸的不在意,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喝着小酒,别提有多惬意了。 见张拯和陈瑀都是满脸忧色,开口安慰两人道。 “我爹要回来了?” 听见刘三的话,张拯心里一喜,对着刘三问道。 “听夫人说,前些日子老公爷来信,应该就是这几日了,陛下交代公爷的差事儿也差不多办完了。” 刘三毕竟是府中的老人,与元氏自然要亲近得多,消息渠道自然要比陈瑀这个新进门的侍卫要灵敏得多。 从元氏对待两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出差别,叫刘三直接称呼刘三哥。 而叫陈瑀则是称呼陈将军,哪怕陈瑀如今是张拯的亲卫首领。 若是张公瑾回府,那么张拯自然不用在蹲大狱。 蹲大狱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保护张拯的人身安全。 李二再怎么是天下共主,也不可能随时把张拯别在裤腰带上,走哪都带着吧。 只能是想出一个蹲大狱这样不是办法的办法。 况且,一次刺杀,差点让张拯丢了小命。 就是张拯自己,也不敢保证世家不会狗急跳墙。 但若是张公瑾回来,局势便不一样了。 张拯是张公瑾的亲儿子,父子两人再怎么相看两相厌,也改变不了两人血脉相同的关系。 先不说张公瑾与张拯的体量,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就说张公瑾手上,那可是握着左晓卫大营三万人马的兵权的。 更别说张公瑾在大唐军队中的影响力,也就仅次于李世民李靖李绩这三李罢了。 世家大族想要在张公瑾的眼皮子底下对张拯动手,那就真的是自寻死路。 反而是世家大族要祈祷,张公瑾别为张拯出头,报那一箭之仇。 但是这可能吗,亲儿子差点被人弄死,哪个当父亲的能忍下这口气。 所以,一旦张公瑾回京,那么接下来该担心的就不是张拯了,因为,攻守异型了。 因为刘三带来的一个消息,直接让张拯胃口大开。 拉着陈瑀和刘三两人喝了好几壶葡萄酿。 “少郎君,老汉和陈将军就先走了,夫人还在家等消息呢,你在狱中照顾好自己。” 临走之时,刘三对着张拯嘱咐道。 “行,刘三伯,陈将军慢走,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张拯的心情在得知老爹即将回来后,也突然好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 给我弄个女人进来 陈瑀抱拳说道:“少郎君,末将与刘叔先告辞了,若是缺了什么使唤,便跟末将说,明天定为少郎君带进来。” 张拯期待的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以咱家府中的权势,只要不是太离谱,什么都可以。” 陈瑀的脸上露出傲然之色,毕竟,国公府的权势真不是吹出来的。 张拯顿时被陈瑀的豪气所折服,看你这幅样子,你才是张公瑾的儿子吧。 “行,那能帮我带个女人进来吗,我一个人待着实在太无聊了。” 张拯眼中闪烁着光芒,对着陈瑀说道。 “啊,女人,这恐怕是不太行……吧?” 陈瑀一愣面露难色,对着张拯回道。 怎么想象不到张拯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位少郎君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不行啊,那算了吧。” 张拯眼中的希望之光消失,一脸萧索的说道。 陈瑀咬咬牙,仿佛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一脸纠结的对张拯小声说道: “如果少郎君当真饥渴难耐的话,末将可以试试找个女人女扮男装。 让她装作国公府前来探监的侍卫,将她带进来。” “啧,陈将军,你这节操还真是刷刷刷的往下掉啊,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咋不识逗呢。” 张拯也是愣了,哭笑不得的对陈瑀说道。 他只是随口一提开个玩笑而已,不成想陈瑀这耿直的汉子竟然当真了,还想出了一个貌似可行的办法。 “呼,原来是开玩笑啊,呵呵呵,少郎君真是幽默风趣。” 陈瑀的脸突然红了,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 “行了行了,快走吧,明天记得给我带红烧肉和黄焖猪蹄。” 张拯也不在逗这个耿直的亲卫头子,对着他和刘三挥了挥手。 目送两人出了牢房之后。 便对着走廊大声喊道:“李四,在吗,叫人烧一盆热水送来,公子我要沐浴。”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牢头李四的声音: “诶,少郎君稍等,小人这就去准备。” 沐浴洗漱之后,张拯躺到了床上。 这个年代的娱乐项目太缺乏,又没有手机之类的东西打发时间。 天黑之后只能睡觉,所以张拯也只能被动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如今皇权与士族的争斗,第一个回合算是落下了帷幕。 但正如李世民所说,对世家来说,这一次也不过是伤到皮毛而已。 从世家手里弄了一些粮食,过不了几年,世家手里依然还会囤积大量的粮食。 按照魏征献上的奏折,虽然不乏一些地方大员牵扯进去。 但只要教育的资源一日被世家弄断,世家依旧可以在短时间内再次补齐这些空缺。 根据张拯对李世民的了解,魏徵奏折上写的那些名字。 与世家牵扯太深的,自然是要杀掉一批,但未必会全部连根拔起。 毕竟那不是一两个州府大换血那么简单,而是整整十数个州府。 真要认真追究起来,不死上个几万人恐怕都难以平息。 那样的后果,不论是李世民,还是世家豪族,都没办法承受。 说到底,世家依旧是根深蒂固。 历史的进程需要时间来推动,如今的皇权集权,还远远没有达到后世明清时期,帝王可以随心所欲的程度。 只能是两个阵营相爱相杀,既要互相利用,又要互相争斗防备。 皇权有约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惜自己一开始太过懵懂无知。 这会儿既然已经踏上了李世民的贼船,就是想下,也下不来了。 扯远了,就算限制皇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大唐推行民主政治,那不是扯淡嘛。 起码当下的社会形态,世家大族对国家与民族的危害远比皇权更甚。 “想保障自己吃肉的权利,没有那么简单啊。 打倒了世家还有权贵,打倒了权贵还有皇帝,压在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啊。 我特玛还是大山之一,泥玛,搁这无限套娃呢。 操,果然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张拯揉了揉眉心,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长长叹息了一声。 该想办法培植一些党羽了,将来冲锋陷阵的事情交给党羽去做。 太危险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张拯一直觉得,既然老天让他在大唐重活一次,那就是为了补偿他,让他来享受生活的。 建设大唐只是顺手的事情,主要是享受生活。 像这种险象环生的日子完全不符合自己的人设嘛,自己该是个幕后大佬才对。 自己将来一定是会从国公府独立出来的,这点毋庸置疑。 或许会继承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大多数的权势必然是会落到大哥身上无疑。 而现在,自己手上可用的人太少,唯一算得上人才的也就马周,陈瑀,和刘三寥寥三人。 还在建设当中的大唐皇家书院,倒是可以作一作文章。 但那是属于长期布局了,至少也得以十年为单位才可能发挥作用。 自己现在手上的人,真正能在朝堂上发挥大用处的,也就马周一人而已。 看来自己也得赶紧努力想办法升官,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才来投奔自己。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过完年自己可就十六岁了,及冠之后,李世民估摸着也该重用自己了。 再加上老爹的政治遗产…… 进大牢的第一天,张拯对于自己未来的道路规划,思路清晰了许多。 像往常一样东一棒子西一榔头的胡闹,是能立一些小功。 但充其量也就是给人一种感觉,这是一个有趣的孩子罢了。 张拯想要在朝堂上站稳跟脚,还是得有拿得出手政治资本才行。 所以,出了大狱之后该怎么做,得好好的和老爹合计合计。 培养人才是一定的,怎么说自己也是穿越者,历史上那些有名的人还是知道的。 那些个还没冒头的名臣啊,名将啊,自己先预定了。 “立个小目标,先把国公之位给老娘挣回来。” 张拯暗暗给自己打打气,心里开始有了一个明确的主线。 看着月光从牢房的窗户里照进来,张拯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八十章 张公瑾来信 “一对三。” “王炸,我只有一支牌了,嘿嘿。” “啊,要不起,少郎君,那有这么出牌的,我出一对三你出王炸,这合理吗?” “合理啊,非常的合理,一只四。我又赢了哈哈哈哈。” “不带你这样的……” “别废话,快给钱,拿来吧你。” 张拯就这么在大理寺的监牢住下了。 这一住,就是七天。 张拯觉得,监牢的日子,其实也蛮不错的。 这几天,与张拯交好的纨绔们,也陆陆续续来监牢探望了张拯。 同样是大包小包的各种物资往监牢里面搬,生怕张拯在狱中不习惯。 也给张拯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八卦消息。 可以说,除了没有女人之外,张拯居住的牢房已经可以堪称豪华了。 饿了有人送来美食,渴了有人送来美酒。每日的报纸也有人递进来。 监狱里的狱卒把各方面都安排得妥妥帖帖,隐隐比国公府的下人还要好使唤一些。 就是有些闲得慌,这不,闲得太无聊,张拯就把前世的一种名叫扑克的小游戏给“发明”出来了。 拉着两个狱卒正在玩“斗地主。” 此刻的张拯一脸嚣张,而牢头李四和另一个狱卒正哭丧着脸。 因为他们一个月的俸禄,都快输给张拯了。 张拯面前摆着一堆零散的铜钱,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来来来,再来再来。” 张拯招呼李四洗牌,而李四也正有此意,上把输掉的钱这把一定要赢回来。 三人正要摸牌时,张拯的亲卫头子陈瑀打开了牢房的木门。 “少郎君,好消息,好消息。” 一进门,嘴里便不停的说道。 张拯放下手中的牌,示意李四将牌桌撤掉。 指了指窗台下的小马扎,示意陈瑀坐下说。 自己盘腿坐到了床上,问道:“什么好消息?” “公爷回来了,此时已抵达潼关前方的风凌渡。” 陈瑀一脸喜色的回道。 “我爹回来了,真的?” 听得此话,张拯也是脸上一喜。 老爹回来了,自己就能出去了。 大理寺监牢住的再舒服,那也是监牢里面啊,能出去当然是最好的。 “是真的,潼关距离长安不过两百里,此时估摸着老公爷已经从风凌渡过了黄河,最迟后日下午就能回到长安。” 陈瑀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一拍脑门,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递给张拯。 继续说道:“这是老公爷遣来报信的人带回来的,说是老公爷的亲笔信,让末将转交给小郎君。” 张拯伸手接过,封口上面的蜜蜡完好无损,说明没有人打开过。 信封上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就只是一个信封。 张拯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看了起来。 “咦?” 看着上面的内容,张拯轻咦了一声。 信上写的,是李世民对于魏征那封奏折上的人名的处置结果。 其中首恶,世家大族的嫡系人手,如齐州,陕州,商州刺史,被诛九族。 刺史府的属官夷三族,牵扯不深的大多被发配岭南。 这一场斗争,世家付出了三千六百七十一颗人头,来平息李世民的怒火。 李世民如此处置,也在张拯的预料之中。 毕竟,李世民不可能把所有牵扯到其中的官员一个不留的全杀了。 那样的话,整个河北道就瘫痪了。 但老爹的信中说,李二或许不会善罢甘休,可能还会有其他动作。 这就奇了,按理说,三千七百多颗人头,这个代价对于家大业大的世家大族来说,或许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 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也许都不至于死掉这么多人。 还有一个蹊跷之处在于,老爹的信中,李世民的处置名单上面,没有并州官员的名字。 这就值得推敲了。 这次老爹率兵虎口拔牙的这只老虎,正是大名鼎鼎的五姓七家之一的太原王氏。 而在魏徵的奏折上,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太原王氏极有可能是此次斗争的幕后黑手之一。 而且也有证据表明,并州上下的官员,确实朝赈灾的粮食伸手了。 那么李世民这一次为何会轻飘飘的放过太原王氏的人手。 却砍断了其他世家伸出来的手脚。 难道太原王氏与李二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 明明斗争已经结束了,张拯心中却有种局势波云诡谲让人看不懂,反而更复杂了的感觉 “我爹还有什么其他话交代吗?” 张拯看完了信件,将信纸装回信封塞进怀中,对陈瑀问道。 “回少郎君,其他的就没有了。” 陈瑀想了想,除了这封信,确实没有了。 “老爹在打什么哑谜?” 张拯自语了一句,随后便不再猜测。 反正老爹马上就回长安了,到时候直接问他就是。 陈瑀陪张拯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开了。 无聊之下,张拯打算叫牢头李四和另一个狱卒过来继续打牌。 但是随后一想,人要学会见好就收。 赢了钱,要懂得收手,不然迟早一头栽进坑里去,万一又被他们赢回去,可就难受了。 “罢了,还是躺下来思考人生好了。” 老爹差人给自己送来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件,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绝不可能只是告知自己李世民最后的处置结果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这样,自己出了大狱一样能知道。 何必还要遣人快马来报呢,这不是完全多此一举嘛。 并州,太原王氏…… 张拯脑海中浮现出并州的地图,并州是古九州之名,现在一部分为河北道治下,一部分为河东道治下。 如今的人,更多的是称呼晋地,晋阳,或者太原。 以上帝视角看去,晋阳是大唐的龙兴之地,也是北方的重镇。 由于晋阳是李渊起家的地方,是以晋阳如今的经济,文化,商业都异常的繁荣。 但也正是因为晋阳是大唐的龙兴之地,李世民应该更加重视才对。 绝不可能任由世家大族如此荼毒晋地子民,却毫无反应。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李二欲在晋地行雷霆手段。 难怪老爹说陛下或许不会善罢甘休。 或许这才是为什么李二对其他世家只是伸手砍手,伸脚砍脚,完全没有深究其他事情的原因。 只是不知,李二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第八十一章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用好吗 时间来到第二天。 窗户外面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张拯脸上时,张拯便睁开了眼睛。 如今的张拯生物钟极为规律。 见张拯醒来,守在门外的狱卒很快打来了洁面用的温水。 如今中秋已过,秋渐深。 随着半月前的报纸上传开,孙思邈言食蝗虫能治病的报道。 再加上李二的一番作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证明了蝗虫确实可以吃。 如今的大唐百姓,对于这才蝗灾也不显得那么惧怕了。 主要还是朝廷保证了他们的“食”。 对于老百姓而言,最重要的不过是“衣”“食”二字。 朝廷保证,只要你付出足够的劳动,就能换到足够的粮食。 大唐的百姓,终究还是淳朴的。 只要保证不被饿死,他们就是世界上最勤劳,最朴素,最善良的一群人。 所以,再有孙思邈和李二陛下做背书,如今令人谈之色变的蝗虫,不过是寻常百姓家中的一道菜而已。 而邹国公府,早在关中虫灾刚起之时,就宣布大肆收购蝗虫。 活的蝗虫一文钱十斤,晒干去头去翅的蝗虫五文钱十斤。 现钱现结,绝不拖欠。 因为这个消息传出去,很多百姓又多了一条活路。 四面八方的百姓闻风而动,长安城外到处都能看见妇孺和孩子抓蝗虫的身影。 大多数百姓,会选择将蝗虫晒干去掉头翅再卖给邹国公府,多多少少也能赚得一点小钱。 反正这蝗虫,漫山遍野都是,抓是抓不完的。 而收蝗虫,自然也是张拯的主意。 如今蝗虫是一道良药并且滋味极佳的名头已经打出去,收回来的蝗虫,张拯有大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如今我们的主角张拯,洗漱完之后正躺在监牢的床上翻来覆去。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偶尔过上那么一两天还行。 但若是像张拯这样,在一个房间一待就是一旬日子,再有耐心的人都会疯狂。 如今的张拯,就差不多快要到达疯狂的关口了。 打牌已经腻了,几个狱卒都输怕了不敢再跟张拯打了。 张拯的心里憋着一团火,他现在很想出去。 而且张拯很清楚,他要是走出大狱,那些狱卒没胆子拦他。 但是没有李二的命令,张拯只能待在这个不足十平方的房间里面。 张拯没有对抗皇权的胆子。 李二,也绝对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胸怀有多宽广。 恰恰相反,李二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帝王。 无聊的张拯正在以头抢地,当然,这个地是柔软的枕头。 “张县男,别来无恙啊。” 门外突然传来一句尖锐的话音,听在无聊的张拯耳中犹如天籁之音。 张拯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回话道: “王大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哈哈哈哈,张县男,怎么样,大理寺的监狱住得可还习惯?” 来人正是李世民的贴身大太监王德。 只听得一阵尖锐的笑声,王德的身影便从门外进到房间,四处打量着这件布置得堪比皇宫还讲究的牢房。 张拯对王德调侃的话就装没有听见,一个箭步拉住了王德的袖子问道:“陛下这是打算放我出去了?” “呵呵,不错,不然咱家为何会来此污秽之地。”王德笑了一下答道。 “好,太好了。” 张拯满脸抑制不住的惊喜之色。 “张县男,陛下口谕,召渭南县男张拯即刻入宫觐见。呵呵,走吧张县男。” 张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套好了靴子,亦步亦趋的跟在王德身后,生怕王德将他丢下。 走出大理寺的监牢,张拯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刺眼的阳光让张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守在大理寺监牢外面的几个国公府小厮,骤然发现站在大理寺监牢门口的张拯,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连忙上前见礼,口道:“少郎君,您出来了?” 张拯心情大好,吩咐道:“对,陛下放我出来了,你们先回府中禀告母亲知晓,我现在进宫去见陛下。” “走吧,莫让陛下等急了。” 王德见张拯安排好府中下人,催促道。 一炷香后,张拯跟着王德一直走到甘露殿廊下。 王德进殿禀奏,没一会儿,便听得殿内宣见。 张拯迈入大殿,只见李世民正手执朱笔批阅着奏折。 “臣张拯,拜见陛下。” 张拯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 “张小子来了,上前来,赐座。” 李世民朝张拯招招手,吩咐王德给张拯取一个坐垫,自己依旧低头看着手上的奏折。 “谢陛下。” 张拯谢礼之后,来到李世民近前坐下。 见李世民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好抬头数着大殿有多少根横梁。 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终于将手上的奏折看完了。 将朱笔搁回笔架山,开始打量百无聊赖的张拯。 不知道打量了多久,见张拯一幅魂游天外的神情,李世民幽幽道: “张小子。” “啊,臣在。” 张拯一个激灵魂魄归位,见李世民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连忙答道。 “知道朕叫你来做什么吗?” 李世民学着张拯的样子,抬头打量着大殿的屋顶,对张拯问道。 “回陛下,臣不知。” 张拯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不是自己刑满释放要放自己回家吗? 李世民听张拯这么说,淡淡一笑。 “呵呵,不知道没关系,朕会告诉你。” “啊,陛下,臣可能被关得太久,脑子不太好灵光,此时只觉得头晕目眩,脑残耳鸣。” 张拯心里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不管李世民有什么吩咐,只想先躲开再说。 再不济也得躲到明天下午老爹回京。 “王德,传太医。给这小子治一下脑残的毛病。”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拯,也不生气,直接吩咐王德传太医。 “陛下,不用麻烦太医了,臣只需静养些日子便可恢复,不用麻烦太医。” 一听李世民毫不犹豫的传太医,张拯连忙挥手拒绝道。 言外之意就是我刚从牢里出来,又要让我去干嘛,多少得让我回家待几天再说吧。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用的好吗,难道我连驴都不如吗? 第八十二章 就问你怕不怕 “朕可以等你静养些日子,晋阳的百姓恐怕等不了。” 李世民突然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面朝北方看去,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口中说出: “别告诉朕你不知道朕没有处置晋阳的官员,朕只是让你去大狱中躲一下风头,可没有掐断你的消息来源。 若是你连这事儿都不知道,那朕可不敢让你踏入朝堂,赏你个侯爵回家混吃等死去吧。” “陛下的意思,是要臣去河东道?” 张拯一下子站起来,用不敢置信的声音问道。 这不是让自己去送死吗,李二是不是脑子瓦特了,他不知道自己把世家得罪得有多深吗? “怎么,你不敢去?” 李世民突然转过身来,锐利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张拯。 这是张拯第一次直面李世民的威压,被李世民锐利的眼神盯着,张拯仿佛面对着一头食人的猛虎。 仅仅几息时间,张拯感觉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 李世民犹如实质化一般的压力,让张拯的脸色变得苍白,心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张拯的心思瞬间千回百转,以往李世民对待自己都是一幅和蔼的邻家大叔的形象,而那幅模样,也是李世民的常态。 但张拯觉得,李世民现在这幅样子,或许才是他的真面目。 一代大帝的威严,不容置疑,也不容挑衅。 而让张拯去河东道,李世民给张拯这个任务,或许就是他对张拯的第一次考验。 而这一切,恐怕老爹早就猜到了,所以昨日才会让人给他递那一封信。 而那封信,正是老爹为自己指的一条明路。 在李世民的威压下,张拯突然想通了一切,也明白了该怎么做。 张拯突然笑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明媚的笑容。 既然已经决定蹚这一潭浑水,自己又在害怕什么呢。 正如老李纲所说,这是张拯的命。 蹚过去,康庄大道,蹚不过去,身死道消。 更何况,若是现在还有李世民顶在前面,自己都没有直面世家的勇气,若是将来李世民不在了呢。 还谈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自己的目标,可不是给世家大族挠痒痒那么简单啊,而是要改变整个大唐的社会形态。 “呵呵,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陛下,这个任务,臣接了。” 张拯脸上露出笑容,迎上了李世民的锐利的眼神。 说完这句话,张拯的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而李世民带给张拯的压力,也如潮水一般缓缓褪去。 听张拯这么说,李世民的脸上露出了错愕之色,然后沉默了一下,坐回龙椅上,缓缓说道: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张小子,朕没有看错你。” 张拯咧嘴回了李世民八颗洁白的牙齿。 “放心吧,朕让你去晋阳,自然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承乾也会和你一起去,另外还有魏徵,杨寿会在晋阳准备好你需要的一切。 如今晋阳市井坊间流言四起,言我李氏不配为天下共主,所以才会惹得上天震怒,降下蝗神。 敢在我大唐龙兴之地散布谣言,呵呵,朕不配,谁配。 张拯,朕要你去,将那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李世民说着说着,突然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案几之上,满脸惊怒之色。 “是,臣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陛下,太子万金之躯,此行太过危险,是否需要再商榷……” 张拯听完李世民的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只是李承乾也要去,此行算得上九死一生。 李承乾去了还得分心保护他的安全,自己怕是有些施展不开。 “承乾必须要去,若是承乾不去,有些人你不好下手。” 李世民摇摇头,对着张拯不容置疑的说道,眼神越发冰冷了几分。 张拯心里突然一惊,明白了几分李世民让李承乾去的原因。 晋阳是大唐龙兴的龙兴之地,那里可不止有太原王氏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还有另一个庞然大物盘踞,论身份论权势,兴许比太原王氏还要盛几分。 宗室二字窜进了张拯心里,难道说这件事情宗师也有参与? 在李世民面前,张拯不敢细想下去。 如果连宗室都伸手了,那这件事情可真的是捅破天了。 看着张拯的脸色变了又变,李世民问道: “想明白了?” 听李世民这么问,张拯收回思绪答道: “是,臣想明白了,臣一定竭尽全力保证太子殿下的安全。” “想明白了,就先回去准备一下吧,一会儿自会旨意下达。” 李世民见张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朝张拯挥挥袖子说道。 “是,臣告退。” 张拯起身行礼,正想迈出步子,突然想到一个人,又将迈出的那只脚收回来。 “还有事?” 李世民见他还不走,出声问道。 张拯清了清嗓子对着李世民说道:“陛下,臣还想向陛下讨个恩典。” 李世民往后一靠,眯着眼睛说道: “什么恩典?” “臣想向陛下要个人,有他在,或许臣此行能多几分胜算,至少可以保证太子殿下与臣的性命无虞。” “谁?” “常言,常内侍,微臣听说他被陛下发配液庭了,但他的武艺臣是亲眼见过的。 所以微臣厚颜向陛下讨个恩典,能否赐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张拯不敢对李世民玩什么其他心思,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心里有把握,这事李世民八成会同意。 听完张拯的话,李世民的眸子闪了一下,对张拯问道:“你可知宦官勾结朝臣是一个什么罪名?” “臣知晓,陛下明鉴,宦官不得干政的规矩臣自然懂的。 但常言如今不过是液庭中一个不起眼的阉宦,不算什么宦官,臣如今也还只是个孩子,不算什么朝堂重臣。 况且,臣只是要他来保护太子殿下与臣的性命,应该还谈不上勾结,更谈不上干政,所以,还请陛下恩准。” 张拯弯下了腰,对着李世民拱手行礼,态度很明显,今天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就问你怕不怕。 第八十三章 生而为人的权利 “罢了,承乾毕竟是太子,身边有个宦官侍候也很正常,便随了你的心意吧,准了。” 李世民听完张拯的话,沉思了一会儿。 最终揉了下眉心,还是同意了张拯的请求。 “谢陛下恩典,臣告退。” 张拯心里松了口气,口中谢恩道。 然后很自觉的直起了腰板,转身朝大殿外走去。 出了太极宫,再走出皇城,便是长安的中轴线朱雀大街。 国公府的车马早已在朱雀大街上等候。 刘三和陈瑀两人率领着一百多个全副武装的国公府侍卫,散落在周边的每一个角落。 生怕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刺客结果掉张拯的小命。 张拯也没有劝阻,如今非常时节,小心无大错。 揪过来一个小厮,问清楚了母亲在城外的别院住得很开心。 张拯便也不打算回朱雀大街上的府邸,而是跨上马车,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渭南别院赶去。 至于李世民派来传旨的黄门,就让他们多跑一段路好了,当锻炼身体呗。 反正他们平时在皇宫也没什么运动的机会,张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那些宦官应该感谢自己。 就在张拯的马车出了明德门后,宫内传旨的小黄门也带着两个飞骑将士踏出了太极宫。 来到了位于朱雀大街中间的邹国公府邸。 踏入邹国公府才得知张拯根本没回府,而是去了渭南别院。 管家老周还好心的提醒了那小黄门和两个飞骑将士一句。 如果现在快马去追,指不定在城外还能追上张拯的车马。 传旨的小黄门在心里将张拯的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个遍。 他只是一个传旨的小太监,也不会骑马啊。 只好哭丧着脸看向两个飞骑将士。 两个将士倒是没什么怨言,反正来的时候牵了三匹马。 看小黄门一幅快哭了的表情,就将他拎到其中一匹马的背上,让他抱稳马鞍,朝着马儿的屁股就是一鞭子。 然后两人跨上了战马,不顾小黄门一脸惊恐的表情,打马朝着渭南的方向赶去。 而这些事情,张拯自然是不知道的。 如今因为蝗灾的影响,城外的官道上也没什么人。 官道两旁的农田,以及远处小山上草木都是光秃秃的一片。不时还有一片飞蝗腾起。 马车的轮子下不时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这是马车轮子碾上了还来不及飞走的蝗虫发出的爆浆声。 坐在马车上的张拯掀开马车帘子朝外面看去。 官道两边,入眼尽是一片破败萧条干枯的景像。 与一个月前请鞠文泰吃饭时,所见的那副山水楼台映几重的景色截然不同。 张拯的嘴唇紧紧的抿了起来。 纵然自己和李二做了再多的准备,在这等灾祸面前,终究还是力有不逮。 仍然有人饿死在这场蝗灾当中,也有人在这场蝗灾当中,一个好好的家分崩离析,不得已只能背井离乡。 虽然数量比之历史上要少了太多,但,有就是有。 自己这些肉食者,终究还是做得不够。 “唉!” 张拯叹了口气,关上了帘子,不忍心再看这片荒凉萧条的土地。 窗外的陈瑀似乎知道张拯在想什么。 对着帘子轻声说道:“少郎君,如今的蝗虫已经少了很多了,刚开始那几天,说是遮天蔽日也不为过。 幸好陛下与少郎君殚精竭力,提前弄来那么多粮食。 又想出来以工代赈的法子,这才保证大唐这次没有因为蝗灾饿死多少人。 若不然,只怕是今年的大饥荒,要饿死不少人咧。 这都是少郎君和陛下的功劳,是活人无数的大功德。” “唉~” 张拯没有回话,再次长长的叹了口气。 功劳,功德什么的,张拯不在乎。 张拯只是认为,生而为人,就应该过人的生活。 最起码,吃饱肚子是人天生的权利。 “行了,快走吧,蹲了这么多天大狱,早就想家了。” 张拯对着窗外还想再说些什么都陈瑀说了一声。 然后开始闭上眼睛养神,尽量不去想那些尸横遍野的场面。 随着车轮底下不断发出的爆浆声,马车慢慢的驶入了这个名叫刘家庄子,实为张家庄子的村子。 别院里的人似乎早就知道张拯今天会回来。 早早的就在别院门口准备好了一个大火盆。 张拯勉强一笑,还是抬脚从火盆上跨了过去。 图个吉利嘛,张拯也不会拂了大家的好意。 元氏端坐在前院中堂,见小儿子回来,脸上露出些许激动之色。 欲站起来,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只能坐立不安的等着。 张拯知道这是为什么,大唐以孝治国,百善孝为先。 子女还未行礼,哪有父母起身相迎的道理。 恭恭敬敬的在元氏面前跪下,磕头请罪。 “母亲恕罪,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张拯磕完三个头,元氏起身迈入堂中扶起张拯,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烁。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为娘看看,哎哟我的宝贝儿子,瘦了,大理寺的监牢,日子不好过吧,吃了不少苦吧……” 张拯看看自己十天半个月不见阳光,也不运动,而显得越发白皙有肉感的手,估摸着脸也是一样。 完全不明白老娘是从哪里看出来自己黑了瘦了的。 不过做父母的嘛,总是担忧孩子在外面吃了亏。 “哪能呢,孩儿是去监牢里避祸,又不是真的去蹲监狱。 大理寺的狱卒比咱家下人还会伺候人,孩儿在里面,那待遇比皇帝老子还舒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您看,孩儿养得白白胖胖的就是明证。” 张拯嬉皮笑脸的说了一通,逗得元氏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还皇帝老子,让陛下听见不治你个大不敬之罪才怪,我让绿裳和绿珠儿烧好了热水,先去沐浴洗洗晦气。” 元氏作势欲打,最后却只是摸了一下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的儿子的头,轻声说道,关爱之前溢于言表。 “行,孩儿这就去。” 虽然张拯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晦气,但毕竟这是母亲的一番好意,张拯也不想推辞。 张拯辞别母亲离了前堂,正欲去后院沐浴。 前院却突然传来刘二的喊声:“少郎君,宫里有天使到。” 第八十四章 圣旨西来 “圣旨到,渭南县男张拯接旨” 张拯携元氏跨出了前院,正好看见了那传旨的小黄门。 正哭丧着脸,一瘸一拐的自大开的中门跨进了别院,口中传出尖锐的声音。 “臣张拯接旨。” 别院管事刘二带着下人设好香案后,张拯与院内的一群人便乌泱泱的跪在了前院。 “诏曰:渭南县男张拯,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纯良,德才兼备……着即敕封为晋阳黜陟大使。 与太子承乾代朕巡查河东,河北二道。待太子銮驾至此,即刻启程,不得延误,钦哉。” 张拯伸手接过圣旨。 刘二奉上一盘喜钱,那小黄门并未伸手去接。 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黄色的绢布递给张拯,对张拯小声说道:“张县男,陛下还有一份密旨给您。” 待张拯伸手接过之后。 也不去接喜钱,只是拱手道:“咱家着急回宫复命,张县男,告辞。” 传旨的黄门来得快,去得也快。 独留下手捧喜钱的刘二不知所措,不要钱的宦官还是第一次见。 这倒是刘二不知行情了,宦官当然也分高低等级的。 如王德,还有之前的常言那般的大太监,自然是百无禁忌,谁的钱都能收,也都敢收。 但是像这样跑腿的小黄门,自然是不敢收国公府的钱的。 “黜陟大使,应该就是自己的官职了。放在后世,就是钦差大臣的意思。” 张拯自语了一句,打开李世民单独给自己的密旨,上面只有“便宜行事”几个小字。 右下角的印章是李世民的私人印鉴,说明这道密旨并未过中书省的两位宰相之手。 “儿啊,陛下不是刚放你出来吗,怎么又要让你去巡视什么晋阳?” 元氏站起身来,一脸担忧的问道。 她本就出身高门,如何会不清楚这份圣旨的意思。 况且,张拯前一段时间可把那些世家大族得罪得够呛。 朝堂那么多大臣,陛下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去。 一脚踏入世家大族的大本营,这不是让儿子去送死吗,还不如继续让儿子在牢里待着呢。 “可能,陛下见孩儿长得俊秀,所以给孩儿一个立功的机会呢?” 张拯对着老母亲抛了一个媚眼,嬉皮笑脸的说道。 “你这臭小子,连为娘也要糊弄,别欺负为娘是个妇道人家不懂朝政,这次陛下让你去晋阳,其中的凶险程度为娘还是知晓几分的。” 元氏的声音严肃了几分,思量着要是让儿子抗旨会有什么后果。 “母亲放心,没什么危险的,您没听清吗,太子殿下也要去。 另外,钜鹿县男魏徵,御史杨寿也早就到达晋阳了。 孩儿此去的任务,就是辅助太子殿下安抚一下晋阳的百姓而已。” 张拯笑嘻嘻的安慰母亲,尽量不让离别的愁绪蔓延开来。 “是这样吗?” 元氏有些狐疑的看着小儿子,说到底她也只是个长在高门大户的妇人而已,哪里会有什么政治敏感度。 听儿子说得有道理,心下便信了几分。 “对啊,如果有危险的话,陛下怎么可能让太子殿下去呢。 对了,孩儿得赶紧沐浴了,一会儿太子的銮驾该来了。” 张拯见终于唬住了母亲,连忙表示自己要去洗澡了。 “行,快去吧,不能让太子殿下等你,为娘这就帮你准备出行的东西。” 元氏虽然心中狐疑,但是听儿子这么说,也只得作罢。 毕竟圣旨上说得很清楚,太子也要去,陛下总不可能把亲儿子推进险地吧。 张拯逃似的逃到后院。 贴身小丫鬟绿裳和母亲房中的大丫鬟绿珠儿早已放好了热水。 张拯将两个小丫鬟赶出去房间:,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跳进了巨大的浴桶里。 倒不是张拯要装什么正人君子,主要是他实在是不太习惯,洗澡还要人伺候。 能看不能吃的玩意儿,要来干啥。 将长长的头发打散泡入水中,张拯倚靠在浴桶里,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圣旨既然到了,那么李承乾的銮驾就不会太远了。 这次去晋阳的路线,应该与老爹行军的路线差不太多。 出长安往东,顺着渭南县的官道入潼关。 自潼关渡过黄河,然后从大河对面的风陵渡入蒲州。 再转道向北入晋州,过了晋州,便是晋阳地界。 一来一回光赶路,就差不多要用去两个月的时间,还不知道要在晋阳耽搁多久。 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来得及赶回长安过年。 张拯洗澡的这一小段时间,整个国公府的别院都高速运转了起来。 要知道这还是府内小郎君第一次出远门,自然是各方面都要安排妥帖。 大被褥小到吃食衣物,一干吃的用的,无不精美华贵,整整装了两大马车。 元氏又怕儿子吃不惯外面的食物,连别院的大厨都安排了两个随侍。 自后院洗完澡出来的张拯,被这庞大的阵仗吓了一大跳。 只能苦笑着接受了老娘的好意。 这到底是去旅游的,还是去公干的。 待别院准备好了一切,李承乾的銮驾也适时的到达了庄子外面的官道上。 由于李承乾此时有皇命在身,自然不可能进别院拜会元氏。 元氏便带着别院内的下人将张拯送到了官道上。 “我儿此去,一路小心,照顾好自己。” 在元氏的殷切嘱咐声中,张拯率领着刘三和陈瑀带领的一百多位亲卫,还有老娘准备的两大车物资,融入了李承乾的队伍。 张拯以为老娘准备的东西已经够夸张了。 但是看见李承乾的队伍后面,跟着十几辆塞得满满当当的马车,突然觉得其实老娘准备的东西也还好,不算多。 张拯才不管什么君臣之别,直接钻入了李承乾的马车,开口一问。 正是皇后娘娘害怕儿子在外面住不习惯,所以给儿子贴心准备的生活物资。 两人只得相视苦笑。 两支队伍融合,慢慢的驶离了庄子外的官道。 元氏一直在庄子外目送着太子的銮驾和儿子的身影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队伍的背影为止。 “夫人,少郎君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回吧。” 大丫鬟绿珠儿对着元氏小声说道。 第八十五章 兵权 “拯哥儿,给!” 李承乾随手扔给张拯一件东西,张拯一把抓到手里。 定睛看去,似鱼非鱼。正是大唐调兵所用的鱼符。 太上皇李渊登基后,避他爷爷李虎的讳,将虎符该为鱼符,所以唐朝调兵的兵符与其他朝代不同。 “啧,雕得真丑。” 张拯嫌弃的看了一眼,这大头鱼一点威严都没有,用这玩意儿去调兵,不会被人笑话吗? 见张拯嫌弃的神色,李承乾苦笑有些哭笑不得,开口解释道: “拯哥儿,你这关注点还真是清奇。这可是晋阳两个折冲府的兵符,长什么样子重要吗?” “卧槽,两个折冲府,两千人,陛下这么大方?” 张拯有些不敢置信的反问道。 李世民竟然舍得给李承乾两个折冲府的调兵权,真的让张拯吃了一惊。 如今的晋阳是大唐仅次于长安,洛阳的第三大都市。 驻守在晋阳的折冲府将士,自然也是精锐中的精锐,真正的全员轻骑兵。 折冲府两千轻骑,再加上太子亲卫的一千人。 相当于李承乾手里如今握着三千精锐轻骑。 以唐军如今的威势,三千精骑足以灭掉一个小国家。 难怪李世民说他早有安排。 “对,拯哥儿你没听错,就是两个折冲府。” 李承乾对着张拯挤眉弄眼一番,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极为嘚瑟。 “啧啧啧,陛下还真是舍得。” 张拯打量着手里的兵符,嘴里啧啧有声的赞叹道。 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还给李承乾。 “你拿着吧,父皇说了,这一次去晋阳主要以拯哥儿你的意见为主,让我多听多看多学。” 李承乾摆摆手说道。 “还有这好事儿,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拯咧嘴一笑,听李承乾这么说,不客气的将鱼符塞进了怀中。 轻轻的拍了两下,这可是这一次去晋阳,保障张拯和李承乾小命的东西。 其实真正意义上来说,这调兵的权利与其说是李世民给李承乾的。 不如说是李世民借李承乾的手给张拯的。 因为张拯和李承乾的分工非常明确,给张拯的旨意是巡查河东,河北二道。 身份是黜陟使,从五品上的官职,虽然是不常设的官员,但恰好与张拯的爵位对应。 而给李承乾的旨意,则是代天巡狩晋阳。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而张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直接手握兵权必然引起天下哗然。 所以才转了这么一个弯,借李承乾之手给张拯,就和很合理了。 当朝皇帝,给亲儿子两千人马护身,便是御史,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张拯发自内心的觉得,其实李世民这皇帝,当得也挺累的。 …… 夕阳西下,将长长的钦差队伍的影子也拉得老长。 “禀太子殿下,天色将晚,前方二十里便是郑县,是否加快脚程,入郑县过夜?” 马车外,太子亲卫首领段恒的声音传来。 郑县唐朝华州的治所,也是渭南的临县。 出了郑县顺着渭水再往前走,便是华阴县。 而过了华阴县,就是天下文明的黄河天险,关中的咽喉潼关了。 大唐各州县按其地理形势、面积、人口、物产等条件划分等级。 州分辅、雄、望、紧、上、中、下七等。 县分京(京都同城县)、畿(京都城郊县),渭南便是京都城郊县、望、紧、上、中、下七等。 华州因在京城长安以东180里,为近畿重地,故定为上辅,而华州的治所所在的郑县为望县。 “不必,就地扎营吧,传令下去,不入晋阳之前,逢城不进去。” 李承乾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是,末将遵命。” 段恒下令开始扎营,李承乾与张拯也从马车上下来。 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做事情。 古代扎营其实也是有讲究的,水源,地形,进出口等都需要综合考虑进去。 一个将领治军的本事,其实从军营上就能看出来几分。 太子亲卫虽然不是常备战兵,但扎营同样一丝不苟。 段恒在渭水边上找了一片空旷的平地,营地背面临水,大营前方布置好拒马。 另外两面布上木栅,大营围绕着小营呈梅花装散开,很快便将营地扎好。 至少从扎营来看,段恒算得上是一个将才。 随军的伙夫开始生活搭灶做饭。 而李承乾和张拯的饭食,自然由国公府跟来的大厨承包了。 没一会儿,渭河边上便升起了袅袅炊烟。 李承乾与张拯走在水量比往年几乎少了一半的渭河边上,身后就跟着常言,陈瑀二人。 由于水量太小,渭河上往年千帆竞发的景象也消失不见。 只有江心还停泊着几艘小小的渔船。 随着天色渐晚,渔舟上的渔夫也加快了摇桨的速度。 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几人的视线内。 李承乾随手捏死一只飞到他肩膀上的蝗虫,脸色不是特别好看。 一脚踩死一只脚下的蝗虫,对着张拯问道: “这都九月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蝗虫?” “等树皮树叶被啃光了,没吃的了,自然就消失了。” 张拯弹飞一只飞到自己手心上的飞蝗,漫不经心的说道。 李承乾听张拯这么说,又想起这些蝗虫就是造成自己必须去晋阳的罪魁祸首。 不由得怒从心中起,抬起脚,一脚就是一个蝗虫。 渭河边上响起了一阵阵的爆浆声。 “啧,恶心死了。” 张拯嫌弃的看了一眼踩蝗虫踩得不亦乐乎的李承乾,嫌弃的撇撇嘴。 看着这幅景象,其实渭河边上的四人心情都不是很好。 “太子殿下,少郎君,该用晚膳了。” 来人正是张拯的亲卫头子之一的刘三。 “知道了刘三伯,这就回营。” 张拯应和了一声,招呼几人回大营。 能被特别优待的,自然是只有李承乾和张拯两人。 其他人,如段恒,常言,陈瑀,刘三等人,只能和其他将士一起吃大锅饭。 行军途中就是这样,虽然李承乾一行人是钦差,最多也就是大锅里比其他部队多了几片子肥肉。 “反正咱们这一路上也要吃饭,不如让将士们把一路上能收集到的蝗虫收集起来,还能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 张拯一边往嘴里扒着面条,一遍对李承乾说道。 第八十六章 新式军粮 “改善伙食,怎么改善,总不至于每天都让将士们吃炸蝗虫吧?” 李承乾吸溜一下将一根面条吞进肚子,用筷子夹起一只炸得金黄的蝗虫放进嘴里,奇怪的看向了张拯。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时间久了,难免吃得腻味。所以我打算弄一种新式军粮。” 张拯回了一句。 “新式军粮,怎么做?” “还记得你生辰那天我跟李师说的蝗虫粥不,大概就像那种,不过比那种更简单一些。” 张拯几下扒完碗中的面条对李承乾说道。 李承乾也学着张拯的样子,几口吃完了食物。 两人便一同起身出了营帐,来到伙夫做饭的地方。 张拯吩咐从别院跟来的大厨提来一袋晒干的蝗虫,让他们想办法将蝗虫磨成粉。 自己来到一口大锅边上,示意伙夫往灶里添柴。 等到大锅被烧热,往锅中倒入了一袋糜子粉。 糜子这种粮食,不管你磨成多细的粉,吃起来都非常粗劣。 容易划嗓子,张拯一直吃不来这种麸糠一样的粮食。 但糜子也是大唐将士们的主食。 此时的天色还不算太黑,太子亲卫的将士们见张县男亲自在锅边炒着糜子粉。 除了值守军营的将士外,大部分都被这边的动静给吸引了过来。 张拯对将士们充满好奇探究的眼神视而不见,依旧用一把大铲子翻炒着锅里的糜子粉。 不一会儿,糜子粉已经被炒得微微有些焦香,然后将糜子粉倒入另一口大锅中。 国公府的大厨很快便拎过来两代研磨成粉末的蝗虫粉。 张拯也不洗锅,直接将两大袋蝗虫粉倒入大锅中翻炒。 当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特有的肉香味时,围观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多吸了几口香气。 然后再将炒好蝗虫粉和糜子粉混到了一起,改用小火继续翻炒。 又往里加了几大勺盐,看得做饭的伙夫眼角直抽抽,心中忍不住一阵抽痛。 那可是最精贵的细盐,市面上至少二三十文一斤呢。 翻炒片刻后,一股粮食的清香夹杂着肉香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咕咕。” 明明是刚吃饱的将士们,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张拯示意伙夫将锅中炒好的蝗虫肉粉面粉混合物倒出来凉着,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拯哥儿,这就是你说的新式军粮?” 李承乾来到一堆炒熟的粉末边上,头也不抬的对张拯问道。 然后吸了熙鼻子,闻着确实很香,让他这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太子殿下都有了些食欲。 张拯蹲到李承乾的旁边,对他说道: “差不多吧,还有最后一个步骤。 明天用太阳暴晒一下,将里面的水分彻底晒干,应该保存十天半个月的应该没啥问题。 可以让将士们随身携带,饿了抓一把烧点热水冲泡一下,就是一碗有粮食有肉的热粥。 没时间烧热水,抓一把干吃下去,也能迅速补充体力和盐分,至少日常所需的营养还是能能保证的。” “可以保存十天半个月,当真?” 李承乾闻言一惊,要知道生食和熟食的保存可是两个概念。 如果张拯所言为真,那岂不是代表着在发生战争的时候。 大唐的将士可以十天半个月才用生火造一次饭?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日都需要生火做饭,便是干粮,最多也只能保存三四天就会发霉变质。 即便李承乾再是不通军事,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张拯随口回了李承乾一句。 待倒出的粉末凉透了,吩咐陈瑀去取来几个碗。 抓起一小把放入碗里,往里面倒了一点温水。 用筷子搅拌搅拌,尝试性的喝了一口。 随后,张拯的眉头微微皱起,口感还是太粗劣了。 但是相比之下,味道已经比单纯的糜子饭好了很多。 顺手将碗中剩余的稀粥递给身后的陈瑀,陈瑀倒是不嫌弃,端起碗便一饮而尽。 然后有些意犹未尽的抬起袖子擦了擦嘴,称赞了一句:“好吃” 张拯又换了一个碗,替李承乾也冲泡了一小碗。 李承乾正欲接过,却被身后的常言突然截胡。 常言从张拯手中夺过那碗蝗虫肉粥,对着李承乾说道:“老奴先替太子殿下尝尝味道。” 然后不顾李承乾不善的眼神,仰起头便一口喝干。 张拯摇了摇头,并未责怪常言,这毕竟是人家的职责所在。 历史上被自己信任的人毒死掉的人,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更何况李承乾身份尊贵。 再冲泡一碗便是,反正也花不了什么时间。 这一次常言没有再阻止,而是看着李承乾接过张拯手中的肉粥,报复性的喝了一大口。 喝完后还咂摸了一下嘴,这才对张拯说道:“味道确实好了很多,至少比军中伙夫做出来的饭食好吃。” 既然是军粮,张拯也不可能去过于的追求口感。 首先肯定是要能保障人体所需的营养物质均衡。 可以在里面添加一些干菜或者果干之类的。 其次就是携带方便。 至于味道嘛,只要不难吃就行。 即便是这样,张拯也可以保证,自己制造出来的蝗虫肉粥。 光从从味道上来讲,绝对能碾压百分之九十以上军队的伙夫做出来的食物的味道。 连李承乾都称赞味道不错,说明味道确实还过得去。 张拯吩咐伙夫拿来碗筷。 然后将凉透的粉末倒回大锅,只留了一点,准备看看明天暴晒后的效果。 往锅里面倒了几大桶温水,让伙夫将锅里的粥分给将士们尝尝。 粥的数量不多,厨子也就拿来大碗盛了几十碗。 至于将士们如何分,都是袍泽兄弟,自然是一人一口。 “咦,周大耳,张县男做的可比你做的好吃。” “是极是极,好吃。” “还有吗,周大耳,再给老子来一碗。” “周大耳你做的饭食跟张县男做的比起来,简直就是猪食。” 没一会儿,尝到稀粥的将士们,开始集体讨伐起伙夫头子来。 周大耳,就是那伙夫的名字,肥头大耳,人如其名。 “放你们娘的屁。” 听着将士们的讨伐声,周大耳有些恼羞成怒吼道。 第八十七章 我爹在前面 其实周大耳是想说:“张县男往里面放了那么多盐,就算炒盘沙子出来也好吃。” 可惜他没敢说,只能和将士们对骂。 张拯忽略了他们对骂时粗鄙的言语。 对着围观的将士们喊道: “大家觉得味道怎么样,如果都能接受,那咱们队伍的饭食以后就这么做。” “好吃,张县男好手艺。” “好吃,比周大耳做的好吃多了。” “好吃,以后就这么吃。” 张拯一开口,将士们便异口同声的说道好吃。 显然是对伙夫头子周大耳的手艺,早已经深恶痛绝。 “好,既然大家一致同意,那么以后军粮,就吃这个。” 张拯大手一挥,定下了基调。 “喔,万岁,大唐万岁,太子殿下万岁,张县男公侯万代。” 听张拯这么说,将士们不住地欢呼起来。 看着将士们发自内心的欢笑,张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唐的将士和百姓,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哪怕只是上位者给予一点小小的恩惠,也会高兴上很久很久。 张拯让常言将剩余的粉末收起来。 既然决定改良一下军粮,那肯定要从一而终的。 晒干后验证一下保质期是应有之意。 加了肉食的粮食,消耗便不会那么大。 后世有研究数据表明,经常食肉的人和不常食肉的人。 饭量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说一顿饭有肉,两碗粮食能吃饱的话,没有肉就需要四碗,五碗粮食才能吃饱。 并且,食肉的人体质也要比单纯只吃粮食的人好上许多。 如今蝗虫遍地都是,除了邹国公府囤积了大量晒干的蝗虫之外。 真正的大头都在李世民手上,东宫同样囤积了不少的蝗虫。 而张府,李二,太子都在大肆收购蝗虫,其他权贵府上自然也是闻风而动。 这就导致了长安城周边的蝗虫,基本上已经快要被百姓们抓绝迹了。 正好,新式军粮能普及开的话,也可以借此小赚一笔。 将来蝗虫吃完,也可以将蝗虫粉换成牛羊肉风干后磨成的粉。 反正现在北方原本属于东突厥的一大片草原,已经尽数纳入大唐治下,牛羊肉是不缺的。 …… 随着长庚星高高的挂在西方的天穹上,整个大营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安排好值守大营,以及轮换的将士。 张拯便陪同李承乾回到被大营紧紧围住的小营。 两人的帐篷中间隔着百米左右的距离。 这也是大唐军营的特色了,一军主将与副将的帐篷不能安置在一处。 这样哪怕一处首脑的帐篷被敌军攻陷,另一处也能迅速组织起队伍反击或逃走,能够最大的保存有生力量。 一夜过去,天色蒙蒙亮时,常言便唤醒了熟睡中的李承乾和张拯。 东方还有一颗明亮的星星并未落下,人们叫他启明星。 其实张拯知道,它和昨晚西方最亮的那颗星是同一颗。 长庚星,启明星,是同一颗星。 而当张拯将这个事实告知李承乾时,换来的却是李承乾无情的嘲笑。 “拯哥儿莫不是还没睡醒,长庚星在西方,启明星在东方,怎么可能会是一颗星星,无稽之谈,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承乾一幅我读书多,你骗不了我的神色嗤笑道。 看得张拯只想给他的脸上一拳,无知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真真气煞我也。 “无知的人啊,你说的都对。” 张拯用一幅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李承乾,心中莫名浮现出一股从智商学识乃至眼界上,轻松碾压当朝太子的优越感。 愚蠢的人类,懒得跟你解释,以后你就会明白你自己有多无知。 张拯傲娇的哼了一声,决定今天骑马。 再跟李承乾待在一起,张拯怕李承乾的蠢病会传染给他。 李承乾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自己说错了? 但这是常识好吗,自己哪里说错了,没说错的话张拯看傻子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种真正看弱智的眼神,以往一般只有自己犯了常识性错误的时候,张拯才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于是,堂堂大唐的太子殿下,就这么被张拯一个眼神,搞得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很快,千人的钦差队伍便再次踏上了官道。 只在渭河边上留下了一地的马粪和一地烧尽的草木灰。 队伍并未进郑县县城,而华州刺史府刺史,则领着一众属官在官道上等候。 李承乾没有露面,张拯上前简单的寒暄了几句。 大唐的官员大多还是比较务实的,如今蝗灾,各种政务也是繁忙不堪。 华州刺史见太子殿下明显不想露面,向张拯传达了对太子殿下的问候,以及对皇帝陛下的问候,也就带着一干属官回城了。 …… 经过昨日一天的适应,将士们也进入了状态。 张拯便下令,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上午的伙食,除了李承乾和张拯有热菜吃,其他将士都是干粮就着凉水对付了一下。 下午时分,便出了郑县地界,跨入了华阴县的管辖范围。 张拯骑马走在李承乾的马车边上,抬头看了看天色。 对着马车的窗口问道:“承乾,我观将士们都已疲惫不堪,是否休息一会儿再走。” 李承乾掀开马车的帘子,看了下天边的红霞说道:“那便让将士们原地休息一炷香时间,然后再往前走十里地便扎营吧。” 张拯点头应是,传令道:“太子殿下有令,原地休息一炷香时间,前方十里处扎营。 刘三,予你十人,去前方十里处探寻合适扎营的地点。” 听到张拯的命令,刘三从队伍里点出十骑扬鞭而去。 而其他将士,则是原地下马,先是给马喂水顺毛,又给各自的马喂了干豆料。 这才原地站立不动,或是倚靠着坐骑休息,没有一个将士离开原地。 没一会儿,遣出去寻找合适扎营地的刘三等十骑便回来了。 正当张拯有些疑惑,为什么刘三回来得这么快时。 刘三人未到,声已至。 “报,禀报太子殿下,少郎君,前方发现左晓卫骑兵斥候。 据斥候所言,左晓卫大将军邹国公率领其麾下将士,在前方三十里处的渭河畔扎营。” “什么,我爹在前面。” 听闻此言,张拯脸上一喜,直接站上了马背。 第八十八章 军营的规矩 “我爹在前面?” 张拯站上了马背,心中升起无限欢喜之意。 “拯哥儿,你爹在前面,你站那么高干嘛?” 李承乾掀开帘子,正好看见张拯站在马背上,忍不住出声问道。 “对啊,我站那么高干嘛?” 张拯问了自己一句。 尴尬的摸摸后脑勺,然后老老实实骑回了马背上。 可能是这段时间卷入了朝堂的斗争,方知其中的凶险。 张拯的心态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对老爹开始佩服起来。 一个小小的县男之位就差点让自己命丧黄泉,幸得常言相救才能苟得活命。 而能坐上国公之位的,无不是踏着尸山血海才走到的位极人臣这一步。 张拯再是懵懂,现在也明白,老爹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以往自己在老爹身上耍些小聪明,之所以能屡屡得手。 一来是自己是老爹的小儿子,自古以来,幺儿总是要格外受到父母的宠爱一些。 二来嘛,老爹可能也拉不下脸跟儿子斗智斗勇,所以懒得和张拯计较。 亏得张拯从小弓马娴熟,骑术精湛,这才没从马背上掉下来。 骑回了马鞍,张拯只能以踢腿的动作来缓解内心的喜悦之情。 李承乾沉思道。 “既然大将军在前面,那咱们今晚就不用扎营了吧,现在天色也不算太晚,再走三十里路,直接去蹭一下大将军的营寨吧。” “完全ojbk。”张拯自然是满口答应。 也顾不上将士们有没有休息好了,下令道:“全军听令,左晓卫大将军在前方三十里处扎营。 我们今日去左晓卫营寨蹭一顿饭吃,现在,都给我策马扬鞭。” 张拯大手一挥,对着将士们说完,自己率先如离弦之箭一般骑马窜了出去。 走了一段距离,发现李承乾的车驾慢吞吞的跟在后面,想快也快不起来。 只得调转马头回到车队里,陪着李承乾的马车慢悠悠的赶路。 张拯心中的喜悦之情自然不必多说。 左晓卫大营这边,原本正在中军大帐之内处理军机事物的张公瑾。 听回来的斥候禀报,太子殿下的銮驾就在前方三十里处。 用脚也能猜得到,自家那孽子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安营扎寨了。 便吩咐副将在大营外再开辟出一块空地,用以安置李承乾的一千多人。 …… 李承乾与张拯一行人掐着时间赶路,终究是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到达了张公瑾的中军大营。 左晓卫早已为这一千余人开辟好了营地,倒不用张拯费心。 整个左晓卫大营燃起巨大的火把,将大营照耀得犹如白昼。 三万左晓卫将士,在渭河边上绵延十余里,端的是无比壮观。 李承乾和张拯这一千多人,汇入三万人的的左晓卫大营,犹如泥牛入海,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随军的伙夫生起火来,借着大营的火光,开始制作新式军粮。 饥肠辘辘的将士们开始自觉的喂马。 这年头,马比人尊贵。 张拯简单的在营地中巡视了一圈。 巡视到做饭的伙夫周大耳这里时,正好看见伙夫舍不得放盐,手上拿着装盐的袋子抖啊抖的。 张拯一脚踹到伙夫屁股上,让他可着劲儿的放。 食物没盐怎么吃,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熟食,想要保存得更久,盐一定要多放。 哪怕偏咸一点都没事,就是不能味道淡了。 伙夫哭丧着脸,喏喏说道盐不够。 张拯怒了,盐不够买就是 要说两年前,陇右的盐道被突厥截断的日子,有钱也买不到盐,张拯还能理解。 如今西海的盐池都在大唐手里,要多少盐买不来。一点盐而已,至于吗。 然后又给了伙夫的屁股上一脚。 周大耳不敢说话了,反正这位张县男都说了,盐不够再买就是。 既然有人兜底,自己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咬着牙,一狠心将一整包盐都放进了炒粉里。 张拯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找伙夫要了一个碗,装起一碗炒好的粉朝自己都营帐走去。 回到营帐,李承乾已经在常言的侍候下,穿戴好了绣蟒纹具服,衮冕、三梁冠等象征太子身份的制服。 李承乾这孩子,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虽然这两天都是坐马车,但是眉间还是有一些疲态难掩。 只是如今既然进了张公瑾的大营,李承乾作为一国太子,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位为国朝立下赫赫功勋的老将军。 没有什么其他的功利心,便是李世民知晓,也不会生出什么芥蒂。 说白了,如今的李承乾年岁太小,还没有结党营私广布党羽的资格。 再过个五六年,李承乾敢领着一干钦差队伍进入禁军大营,还要去拜访三军统帅。 不说御史必然参他一个勾结武将的罪名,而李世民心里也不会太爽,猜忌是必然的。 所以说,年纪小,自然有年纪小的好处。 说错话做错事,也可以用一句童言无忌,小孩子胡闹糊弄过去。 国公府跟来的大厨很快便整治好了几个精致的小菜。 张拯将菜装进食盒,让陈瑀去马车取一壶葡萄酿。 李承乾走在前面,张拯提着食盒跟酒走在后面。 张拯依靠刷脸通过重重关卡,一路走到了中军营寨。 然后在中军大营的辕门外被张公瑾的亲卫拦住了去路。 “来人止步。” 李承乾和张拯同时立住身形,张拯朝那拦住二人的亲卫做了一个鬼脸。 李承乾抱拳到:“还请通报大将军,孤李承乾携渭南县男张拯,前来拜会大将军。” “原来是太子殿下,请稍等,末将这便进去通禀。” 那亲卫无视张拯的嬉皮笑脸,转身进了营帐。 倒不是说张公瑾托大,李承乾堂堂太子殿下进帅帐也要通禀,而是军营的规矩历来如此。 三军统帅最大,理论上便是陛下来了,不得通禀也不能入内。 历史记载,前汉文帝时期,就有这么一位叫周亚夫的将军,将前来犒赏三军的汉文帝拦在大营门前熬了一夜。 而天亮后,汉文帝进了细柳营,不仅没有责怪周亚夫,反而称赞周亚夫治军有方。 并且越发倚重周亚夫,周亚夫也没有辜负汉文帝的厚望,助文帝平定了七王之乱。 第八十九章 父子相见 “太子殿下,张县男,大将军有请。” 片刻后,进入帅帐通禀的大将军亲卫便出了营帐来到李承乾与张拯面前。 为两人拉开了帅帐前的拒马,躬身行礼道。 李承乾率先走了进去,张拯跟在后面,来到那亲卫身前时,挤眉弄眼的对着那亲卫低声说了一句: “乔大哥,待会儿下值来钦差行辕里找我,有好东西给你。” 见那亲卫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张拯这才笑嘻嘻的跟着李承乾进入了辕门。 常言是阉人,又是奴婢,是没资格进入帅帐的,便在辕门外等待。 李承乾掀开帅帐的帘子走了进去。 一进帅帐,张公瑾便起身自案几后迎了下来。 当然,不是来迎张拯的,而是来迎李承乾的。 “臣见过太子殿下,请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李承乾侧身虚扶了一下,说道:“大将军不必多礼,孤只是适逢其会路过,前来拜望一下大将军。” 张拯看着李承乾和自己老爹如此虚伪客套,也只好不情不愿的朝老爹行了个礼,口道:“下官见过大将军。” 张公瑾看着提着食盒跟酒壶的张拯,眼神变得温和起来,对着张拯说道:“免礼吧。” 然后引着李承乾走到案几后面的主位说道:“太子殿下请坐。” 李承乾推辞不受,径直在旁边的次坐跪坐下来。 张公瑾也不强求,跪坐在主位上。 张拯见老爹不招呼自己,倒是有自知之明。 放下食盒与酒壶,拖来一个方垫来到李承乾另一侧坐下。 张拯在一旁布菜,倒酒。 李承乾率先开口道:“大将军为国效力,辛苦了。” 张公瑾脸色平静的回道: “尽臣子本分而已,谈不上什么辛苦。” 两人年龄差距太大,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聊的,无非就是说一些没营养的客套话。 张拯这便布好菜,对着老爹和李承乾说道: “太子殿下,赶了一天的路了,微臣肚子都饿了,不如边吃边聊。 父亲也还没用饭吧,这是国公府跟来的厨子做的。 母亲怕孩儿吃不惯外面的饭食,非要遣两个厨子跟着我。 父亲也很久没吃到家中的味道了,快尝尝。” 听张拯这么一说,李承乾看了一眼张公瑾笑道:“那就边吃边聊,大将军请。” “太子殿下先请。” 李承乾提起筷子,不客气的吃了一大口菜。张公瑾和张拯这才动筷子。 李承乾为张公瑾倒了一杯酒说道:“我知晓大将军平日里治军极严,寻常自然是不饮酒的。 但这是拯哥儿带的葡萄酿果汁,也不算酒,大将军请。” 这话听得张拯直撇嘴,还军中不饮酒,整个大唐谁不知道大唐的将军们都是老酒鬼。 不打仗时,军中老将饮酒那更是家常便饭,便是陛下,都在带头喝酒,我信你个鬼哦。 张公瑾闻言,也不客气,抬起酒杯朝李承乾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然后,眼神撇向了张拯,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似乎在询问张拯,为什么不给老子带点烈酒。 这种酸酸甜甜饮料一样的东西,那是老娘们儿喝的。 张拯假装没看见老爹嫌弃的表情,反正就只有这个,爱喝喝,不喝拉倒。 张拯专心对付着桌子上的菜肴,张公瑾和李承乾不时的寒暄一句。 偶尔还传出一阵“哈哈哈哈”的豪迈大笑。 “嗝~” 吃饱了肚子的张拯不自觉的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李承乾与张公瑾也停止了寒暄。 一顿饭吃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倒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李承乾知晓张公瑾与张拯父子相见,必然有话要谈,识趣的出去帅帐带着常言先回钦差行营了。 于是帅帐内突然安静下来,独留张公瑾与张拯父子二人大眼瞪着小眼。 “你的伤势,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沉默了半晌,还是张公瑾率先开口打破了帅帐的宁静。 “回父亲,孩儿的伤势已经痊愈。” 听张公瑾问起自己的伤势,张拯的鼻子一酸。 不由得想起了那场针对自己的有预谋的刺杀,还有那些为了保护自己,奋不顾身选择死战的袍泽的面容。 心中升起万般酸楚,右胸上似乎又传来阵阵痛意。 “前因后果,为父都知晓了,臭小子,没给老子丢人。 我国公府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 你那一箭不会白挨,在大理寺监牢的半个月,也不会白蹲。 老子回去,会跟他们算算总账。” 张公瑾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用最平静的声音,说出了最霸气的话。 张拯眼眶一热,那是一种自己强撑了许久,靠山突然出现的感动。 老爹领兵在外,京城偌大的国公府邸,只有自己一个男丁。 明枪也好,暗箭也好,只能由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硬撑。 哪怕张拯两世为人,也觉得身心疲惫。 前世的自己,大学没毕业就莫名其妙穿越到大唐。 也没吃过什么苦,就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更别说有什么斗争经验了。 这一世更只是在国公府庇护下的一个纨绔子弟。 如今老爹回来了,张拯的心一下子变得无比的踏实。 “是,父亲,孩儿没事,孩儿也没那么软弱。” 张拯抽了抽鼻子,对着老爹露出一个坚强的笑脸。 张公瑾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脸。 对于自己这个小儿子,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三个大的儿子,为人都过于老实。 只有这个小儿子,除了时不时惹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祸事让人头痛之外,却是天生自带一股灵性。 一些奇思妙想和随手捣鼓出来的新奇玩意儿,有时候让张公瑾都会忍不住大吃一惊。 所以程老匹夫常说,张拯是个灵醒的娃子,脾气性格也让程老匹夫甚为喜爱。 就连陛下,对自家的小儿子性格脾气,也是颇为喜爱的。 不止一次的当着自己的面,夸赞小儿子是大唐少有的俊才。 “你还小,老爹帮儿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长安你就不用管了,老子回去会帮你收拾善后。 倒是这次陛下让你去晋阳,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张公瑾坐回主位,示意张拯也坐下,对着张拯说道。 第九十章 第三股势力 “父亲什么意思?” 张拯一愣,现在形式不是很明朗了吗,去晋阳自己逮着人就咔咔一顿乱杀。 宗室伸手的,就让李承乾咔咔一顿乱杀。 还有什么是自己忽略掉的吗? 张公瑾沉思道:“你觉得,陛下为什么要让你去晋阳?” 张拯又恢复了以前在老爹面前那股吊儿郎当的样子,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孩儿聪明呗。” “呵呵” 张公瑾看着儿子的自夸,不屑的冷笑一声道: “你聪明,你能耐,难道魏徵不聪明,杨寿不聪明? 德不高望不重的小混账,你能比两位朝堂重臣还能耐?” “咦?” 张拯轻咦了一下,老爹这是话里有话啊。 听老爹这么一提醒,张拯心中开始狐疑起来。 如果只是单纯杀人,魏徵,杨寿都在朝堂重臣。 他们难道镇不住晋阳的场子,那是不可能的。 魏徵和杨寿能动用的人手比自己只会多,不会少。 老爹说得对啊,确实没必要让自己一个小孩子去晋阳。 如果说李二是考虑到宗室的原因,那让李承乾一个人去就行了啊,为什么非要逼自己去? 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是孩儿浅薄了,还请父亲赐教。” 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张拯老老实实的拱手朝老爹求教道。 “晋阳的局势错综复杂,绝对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或许,陛下是看重你身上的那股灵性。” 张公瑾抬手摸了一下颌下短须,说完一句话,便闭口不言。 “灵性?” 张拯反问了一句,什么灵性,自己身上有灵性吗,自己怎么不知道。 或许是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吧。 张拯心里有些茫然,似乎抓住了一点什么,但是还差着一点灵光。 李承乾对应的宗室,魏徵,杨寿,对应世家。 那么这个队伍的配置里,自己就是多出来的。 多出来的,多出来的? “父亲的意思是,晋阳还有第三股势力存在?” 张拯灵光一闪,突然福至心灵,连忙朝老爹问道。 自己怎么可能会是多出来的呢,不应该也不合理。 自己不可能会是多出来的,李世民也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自己对上的,是第三股,连李世民都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势力。 “老子怎么知道,待你去了晋阳,一切自然会有分晓。” 张公瑾老神在在的说道。 是了,既然老爹是这样的神情,那就是晋阳还有第三股势力的存在,只是李二不太确定。 或者说李二其实是确定的,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明着告诉张拯。 也或许是换了一种形式告诉张拯。 今天自己和老爹的这番对话,以及老爹对自己的点醒。 可能都是出自李世民的手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拯喃喃自语道,事情一下子清晰了。 “多谢父亲指点迷津。” 张公瑾或许是有些不耐烦了,朝张拯摆摆手说道:“滚吧。” “孩儿告退。” 张拯现在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的顺一下思路,顺势向张公瑾辞别。 …… 回到钦差行辕之后,张拯没有去见李承乾,而是回到自己的帐篷,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晋阳是否存在第三方势力,张拯只能假定是真的存在。 那么李世民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去和这第三方势力打擂台。 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去和一个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力量的势力打擂台呢? 老爹今夜所说的话,似乎每一句都是有的放矢的,在向自己传递着什么信息。 那么老爹说的,李二是看自己有一股灵性。 这个灵性代表着什么呢? 有什么是自己有,而别人没有的? 超越时代的眼光,前世来带的那些庞大的碎片知识储备。 应该都不是,李二也没有那么叼,能看出来张拯身上藏着这些东西。 张拯在努力的想着,但是脑袋想破,也没能想出来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有灵性。 张拯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这是他在遇到想不通的事情的时候常有的姿态。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小声的交谈声,打断了张拯的思路。 “少郎君让我轮换之后来见他,烦请将军通禀一声。” “好,你在此处等候不要走动。” 张拯明白是谁来了,反正一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不等陈瑀入大帐通禀。 便径直站起身来,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对着门口的来人说道:“乔大哥来了,进来吧。” 大帐前,陈瑀和张拯叫做乔大哥的年轻人见张拯掀开了帘子。 便对着张拯行礼,异口同声道:“见过少郎君。” “不必多礼,进来吧。” 来人名叫乔安好,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相平凡普通,只是一双眼睛里不时有凶光闪过。 乔安好约莫是前隋末年生人,据他自己所说。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他的父母希望他能平安长大,便取了安好这么个名字。 后来父母死于战乱,乔安好便只能四处流浪以乞讨为生。 机缘巧合之下,恰好遇见了领兵征战的张公瑾。 张公瑾见他眼中有一股凶光,长大后必然是一块当兵的好料子,便收养了他。 乔安好逐渐长大,战乱也逐渐平息,没了施展的舞台,便一直跟在张公瑾身边充任亲卫。 张拯兄弟四人和乔安好差不多算是一起长大的,所以张拯才会叫他乔大哥。 来到大帐之内,张拯先让乔安好坐下。 自己去一旁的箱子里翻找。 没多会儿,便翻出几个黝黑的坛子,每一个都有十斤重。 张拯脸上露出了笑容,将这些黝黑的坛子搬到乔安好的面前。 “乔大哥,给你的。” 张拯示意乔安好打开坛子看看。 而乔安好,看见这些坛子的一瞬间,眼睛便亮了起来。 闻言也不客气,伸手抓起一个坛子,在坛子底下一拍,发出“啵”的一声。 坛子上面的封口便松开来。 一股酒香顿时在大帐中弥漫开来,正是唐人爱喝的三勒浆,也是大唐目前唯一算得上烈酒的一种酒。 乔安好咧咧嘴,朝张拯露出一个笑脸,然后抱起坛子猛喝了几大口。 第九十一章 潼关 “还是拯哥儿懂我。” 乔安好猛喝了好几口三勒浆,然后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这才对着张拯说了一句。 也不再有外人时那般称呼少郎君,而是亲昵的叫拯哥儿。 说明两人关系真的很好。 “哈哈哈哈,就知道你好这口,这几坛子你都拿走,我不爱喝这玩意儿。 不过要注意,别被我爹发现,不然你肯定挨军棍。” 张拯指指桌子上的其他坛子说道。 看见故人,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 “不被公爷发现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公爷早就知道,我轮换之后肯定要来见拯哥儿,还让我帮你带一件东西。” 乔安好咂摸了一下嘴,有些遗憾的说道。 然后在铠甲里翻找了一下,掏出一块小木牌递给张拯。 张拯接过小木牌,木牌上只有一个梅花图案,没有其他落款和文字。 但是正所谓,父子连心。 接到小木牌都一瞬间,张拯就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了。 张拯将木牌放进怀中,和李承乾给自己的鱼符放在一起。 张公瑾既然早就知晓,小儿子必然要走一遭晋阳。 又怎么会不提前给小儿子安排好后手呢。 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了,那块小木牌,应该就是调动张公瑾在晋阳留下的后手的信物。 跟李承乾给的鱼符是一个性质的。 有些事情不必说破,张拯也知道,国公府的力量肯定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国公府如果只靠老爹那几百亲卫来守护,早就被灭门不知道多少次了。 乔安好是张公瑾的贴身亲卫,不能离开中军大帐太久。 办完了张公瑾安排的事情,和张拯寒暄了几句。 约定回到长安后再不醉不归,便一只手抱着两个坛子准备回去挨军棍了。 军中不得饮酒这条禁令,对于一干老将军们就跟放屁差不多。 但是对于普通士卒,那就是绝对的天条。 不过张拯猜测,依照老爹的尿性,这几坛子烈酒,乔安好肯定保不住。 用几坛子烈酒免去一顿军棍也好,毕竟乔安好在张拯这,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送走了乔安好,张拯回到帐篷里,陈瑀已经备好热水。 在家里有丫鬟为自己宽衣洗脚,在外面张拯只能自己动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条件就摆在这,让陈瑀这么个糙汉子为自己宽衣洗脚,张拯也接受不了。 洗澡是没那个条件了,张拯泡了一会儿脚,便躺在行军床上,沉沉睡去。 …… 依旧是天色蒙蒙亮,不等常言来喊,张拯便早早的醒了过来。 主要是外边的声音实在太吵,吵得张拯用被子蒙着头都睡不着。 出来帐篷一看,原来是左晓卫已经拔营,准备回长安了。 左晓卫是正经的三军齐备,前军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已经拔营而去,后军依旧稳如泰山。 如今在吵闹不休的正是张公瑾的中军大营。 张拯朝李承乾的帐篷看去,李承乾也起来了。 正打着哈欠一脸懵逼的朝着张拯的帐篷看来。 两人收拾洗漱了一下,一千多人的钦差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张拯和李承乾没有再去向张公瑾辞行,张公瑾也没有这个想法。 于是,一行人向西,一行人向东,就此分别。 李承乾下令,一口气走到潼关再做修整,将士们欣然领命。 华阴到潼关的距离只有四十里不到。 换算成公里,也就是二十公里不到的距离。 全军骑马的情况下,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反而是李承乾的马车,拖累了整支队伍的速度。 当然,一行人是钦差队伍,不是行军打仗,倒也不用一味的追求速度。 正午时分,一行人已经看到了潼关高大的城墙。 潼关,最早设置于东汉,古称桃林塞。 处关中﹑河东﹑河北三道要冲,素称险要。 关中门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乃是天下闻名的雄关之一。 关隘入眼之时,一股厚重的感觉扑面而来,城墙上刀劈斧凿的斑驳痕迹。 似乎都在向众人诉说着这座天下雄关的伟岸,和历经的战火与纷乱。 段恒打出了钦差仪仗,高举黄罗伞盖。 纛旗被风吹得烈烈作响。 此时镇守潼关的主将乃是名将屈突通的儿子屈突寿。 屈突通,复姓屈突,字坦豆拔,昌黎人,乃奚族。 前隋炀帝南巡江都时,授左光禄大夫、卫大将军、长安留守。 大业十三年,阻止唐国公李渊进军,兵败被擒,授兵部尚书、蒋国公。 跟随秦王李世民平定薛举父子、王世充,拜工部尚书。 玄武门之变后,出镇洛阳。 贞观二年,拜洛州都督、左光禄大夫。卒于任上,享年七十二岁,获赠左仆射,谥号为忠。 屈突通死后,其长子屈突寿袭蒋国公爵位,改任潼关留守。 屈突寿见得太子钦差仪仗已至,下令大开关门,自己则率领亲卫将士第一时间出来迎驾。 “末将屈突寿,恭迎太子殿下銮驾。” 李承乾跳下马车,来到近前,亲手扶起了这位功臣之后,温言道: “蒋国公不必多礼,孤奉父皇之命代天巡狩,欲从此道出关渡河,还请蒋国公行个方便,帮孤麾下的将士备好渡河的船只。” “太子殿下客气,本是应有之意。 渡河的船只,末将自会让麾下将士备好。” 屈突寿四十多岁的样子,一脸的络腮胡也是大唐武将的标配了。 又因为常年不在京城,对于如今的朝堂已经不太熟悉了。 见这位太子殿下态度温和,心中的惶恐之色不由得少了几分。 “这位是渭南县男张拯,邹国公的幼子,也是此次巡视河东河北二道的黜陟大使。” 李承乾开口为屈突寿介绍道。 站在李承乾旁边的张拯也适时的朝屈突寿拱手道:“下官张拯,见过蒋国公。” 屈突寿见张拯这位黜陟大使如此年轻,眼里不免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但还是还礼道:“不敢,见过张县男。” 然后对着李承乾和张拯说道:“太子殿下,张县男,末将已在关上城楼略备薄酒。 还请太子殿下和张县男移步城楼小憩片刻。待船只备好,将士自会前来通禀。” 李承乾看了一眼张拯回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九十二章 原来如此 登高远眺,是唐人独有的浪漫。 李承乾负手站在潼关城楼,极目远眺着气势磅礴的大河,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景象的他,心中的激荡无法言语。 千年雄关,黄河天险,渭水自此注入大河,而后随着大河席卷的浪涛东奔入海。 不时腾起的蝗虫在如此一幅雄伟壮阔的景象中显得如此不起眼。 哪怕是两世为人的张拯,对于这样的景色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胸中仍然开阔了不少。 仿佛听见了雄关前阵阵的金戈铁马之音。 曹操与马超战于潼关,安禄山与哥舒翰战于潼关,李自成与孙传庭战于潼关。 一场场张拯这个后世之人耳熟能详的战役,哪怕只是余韵。 每每让人荡气回肠的同时,不由感慨没能亲眼目睹这些名传千古的战役,当真遗憾。 “黄河天险,名不虚传。” 李承乾收回了视线,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殿下说得是,末将镇守潼关两年有余,对于这样的景象依旧是百看不厌。大唐山河,何其壮哉。” 屈突寿应和着李承乾的话,也感慨了一句。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张拯下意识的念出了后世元代诗人张养浩的这首?山坡羊·潼关怀古?。 李承乾与屈突寿听完,尽皆面露惊色。 屈突寿虽是武将,文学素养却并不低,听张拯念完这首长词,动容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好一首长短句,一言道尽天下百姓苦楚,张县男好才情。” 张拯面色淡然的点点头,接受了屈突寿的夸奖,装逼这种事情,越是淡定,越是显得高深莫测。 很显然,张拯已经深谙其中之真味,对于装逼这种事情,不说信手拈来,也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但是,根据后世的装逼必被打脸定律,事情必然会有反转。 果然,屈突寿话音刚落,打脸的人就来了。 李承乾惊讶的瞅了张拯一眼,摇头晃脑的说道: “拯哥儿好才情,这长短句确实不错。 但我大唐如今君圣臣贤,我父皇威伏四海,万邦朝元,眼看盛世可期。 便是有些许灾殃,也不过是苔藓之疾罢了。 拯哥儿这词好是好,却不免多了一些凄苦悲切之意,算不得上佳。” 张拯闻言并未反驳,但他会被李承乾打脸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心里暗想:“这个逼如此完美,岂能被你打断。 小爷脑子里装的诗词几大箩筐,要是还镇不住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 然后呵呵一笑道:“太子殿下说得有道理,是微臣浅薄了。 不过臣方才远眺黄河,心中偶有灵感迸发,又得一绝句。还请太子殿下品鉴。” 李承乾惊讶的反问道:“哦,还有,快快道来。” 张拯清了清嗓子,做出遥望大河的姿态,口中缓缓吟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李承乾听完张拯的吟哦,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口中喃喃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大气雄浑,诵之意气凌霄,虽雷霆莫能阻雄。好,好诗!” 这幅姿态,看得张拯内心暗笑:“小样儿,要是王之涣这首号称唐代五绝第一的绝句都镇不住你,小爷从今往后不再装逼。” “妙,妙极。此诗一出,天下再无大河之诗矣。 随军书记何在,快快将张县男这首诗抄录下来,刻在潼关城楼,还有刚才那首长短句……” 一旁的屈突寿突然抚掌叹妙,吓了张拯和李承乾一跳。 两人都回过神来,朝一旁激动得难以自抑的屈突寿看去。 屈突寿浑然不觉,眼神热切的看向张拯问道: “张县男,这首诗,还有方才那首长短句,可有名字?在下欲将县男的两首大作篆刻在这潼关城楼之上,可否?” 张拯闻言有些惊讶的看了屈突寿一眼,不曾想这位蒋国公看着五大三粗的样子。 骨子里还是一味爱诗之人,便答道:“若是蒋国公喜欢,下官自然是无不可。 诗词名字嘛,既是在潼关所做,长短句便叫潼关怀古,诗就叫登潼关,太子殿下,蒋国公以为如何?” “极妙,极妙,那便如此。”屈突寿生怕太子殿下有什么意见,连忙回答道。 李承乾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意见,心里此时还在回味着那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呢,哪里会有什么意见。 屈突寿见太子殿下不说话,连忙让随军书记赶紧去把这事儿办了。 李承乾沉思了一会儿,越是琢磨越觉得张拯这首五绝当真妙绝。 不仅势若大河奔腾,更是似乎在隐喻着什么。 结合大唐如今的现状,浴火重生威伏四海,不就是更上一层楼的意思吗? 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拯哥儿,你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能写诗,会作词,还能为国献策。 那么多奇思妙想,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本来心里略显得意的张拯,面上正挂着矜持的笑容。 心里正在为自己点赞,装了一个非常完美的逼。 然而听李承乾这么一说,顿时呆立当场,脑海中仿佛醍醐灌顶,心里升起一丝明悟。 犹如雷霆击破黑暗,突然明白了李世民的深意,还有老爹的那句:“或许陛下是看重了你的灵性。” “拯哥儿,拯哥儿,你怎么了?” 李承乾看张拯望着自己怔怔出神,忍不住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见张拯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忍不住一声爆喝:“拯哥儿,魂归来兮!” “哈哈哈哈,承乾,我懂了,我明白了。不按套路出牌,不符合常理,不遵守规矩。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的对手吗?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承乾,我明白了。” 张拯突然仰天大笑,两只手拍在李承乾的肩膀上,抓住李承乾的肩膀摇啊摇,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拯哥儿,醒醒,你疯魔啦?” 李承乾大惊失色,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张拯为什么会突然如此。 第九十三章 不按常理出牌 “拯哥儿,你明白什么了,你到是说啊。” 李承乾急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疯魔了。 难道是刚才作出两首绝世佳作,心神激荡之下失心疯了? 屈突寿也懵了,这位张县男一直都是如此不羁的吗? 那可是堂堂太子殿下,未来的皇帝。 他就这样摇着太子的肩膀,真的没问题吗? 屈突寿的心底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出手护驾,将这个胆敢冲撞太子的恶贼斩于刀下。 “我明白陛下的用意了。” 张拯缓过神来,放开李承乾,一字一顿的说道。 眼神异常明亮。 “父皇的用意,父皇到底什么用意,拯哥儿你倒是说清楚啊。” 李承乾一头雾水。 不过张拯却是停住不说了,眼下人多口杂,有些事情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说。 屈突寿到底是名将之后,自己也是领兵多年的将领,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既然陛下的用意,让这位令他无比吃惊的张县男都如此失态。 那必然是无比重要的事情。 连忙对着两人说道: “太子殿下,张县男,眼下已到饭点,不如咱们先入席,有什么话酒足饭饱之后慢慢说。太子殿下,张县男,请。” 张拯顺势入次席陪坐,李承乾也只好一头雾水的在主位坐了下来。 屈突寿手一挥,城楼上值守的士兵便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便是屈突寿的亲卫,也知晓此时在场并不合适,寻了个由头告退。 现在城楼上,只剩下李承乾,张拯,屈突寿三个主人,还有常言与陈瑀二人立在李承乾和张拯身后。 “现在可说了吧,父皇到底有什么用意?” 李承乾急得抓耳挠腮,心里犹如小猫挠痒痒似的。 张拯沉吟了一下,屈突寿也不是外人,不然李世民也不会让他镇守素有关中咽喉之称的潼关,可以信任。 又见值守的士兵都已退下,心中便没了顾忌。 直言道:“太子殿下觉得,陛下是派我去晋阳干什么?” “巡视河东河北二道啊。” 李承乾白了张拯一眼,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 “是,也不是,可陛下既然已经派我前去晋阳,为何又让魏徵和杨寿也去晋阳呢,难道我比他们俩能耐大?” 张拯先肯定了李承乾的话,然后反问道。 李承乾一听张拯这么说,也觉得不太对劲。 自己去晋阳是因为晋阳有着一大批的皇亲国戚,臣子不好下手。 但父皇给张拯的旨意,是巡视两道,给魏徵,杨寿的旨意,同样是巡视两道。 正如张拯所说,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充其量身上有个末等男爵的爵位。 难道能比在朝中担任秘书监的魏徵,谏议大夫侍御史杨寿还能耐? 有两位朝中大佬已经身在晋阳,却还要把张拯派过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所以,父皇其实是有其他任务安排给你,是吗拯哥儿?” 要不怎么说李承乾是历史上最让人遗憾的太子呢,其聪慧机敏可不是他自己吹出来的,而是朝堂上下公认的。 所以李承乾一下便抓住了核心,说完不等张拯开口,继续补充道: “宗室这边父皇让我去应付,而世家大族跟拯哥儿你的仇怨是不可能化解的,所以父皇让魏徵,杨寿去应对。 但父皇既然把你派去晋阳,肯定不是让你去晋阳晃一圈那么简单。 刚才我说你不按套路出牌的时候,你就疯魔了。 然后说了一句不按套路出牌,不符合常理,不讲规矩,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对手吗? 也就是说,晋阳还有一股看不见的其他势力。 一股同拯哥儿你一样,不按套路出牌的势力。 而父皇让拯哥儿你去晋阳的目的,就是为了揪出这第三股势力,对吗?” 听完李承乾的分析,张拯和屈突寿瞠目结舌,常言与陈瑀同样是一幅大白天见鬼了的样子。 张拯愣了半晌,有点不敢相信,这竟然是那个有些中二的小正太,傻乎乎的太子李承乾能说出来的话。 没道理啊,李承乾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了。 难道是长安这座城封印了他的智慧? 张拯忍住了打开李承乾的头盖骨,好好钻研一下他的脑子的想法,呐呐道: “对,太子殿下圣明,臣也是方才听见殿下那句话才突然想明白陛下的用意。 没想到太子殿下这么快就明白了,臣心悦诚服。 大唐有储君如此,天下之幸,百姓之幸。” 张拯小小的一记马屁送上,爽得李承乾通体舒泰,小脸上更是露出矜持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得意与嘚瑟。 这可是张拯的夸奖,以往张拯不打击他都已经算是烧高香了,更别说夸赞他了。 “我大唐,前有太上皇励精图治,现有当今圣上文治武功。 太子殿下又如此聪慧,的确是天下之幸,百姓之幸。 太子殿下,张县男,请酒,为陛下贺,为大唐贺,饮胜。” 屈突寿接过张拯的话头,端起酒杯对着李承乾和张拯说道。 这番话倒是让张拯高看了屈突寿一眼。 心里暗道:“都他妈的是人精啊。” 这马屁要是让李二听见,以李二的尿性。 说不得一高兴之下,将屈突寿调回京城,或是再次委以重任,让他去镇守洛阳,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前提是李世民能听见。 张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李承乾身后的常言。 然后端起酒杯朝李承乾和屈突寿示意,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为陛下贺,为大唐贺,饮胜。” 三人干掉了杯中寡淡的酒液,让喝惯了葡萄酿的张拯直皱眉头。 没有葡萄酿,弄点烈酒三勒浆也行啊,这种寡淡的像是马尿一样的酒,怎么入口。 看来有机会还是得把蒸馏酒弄出来,都是大老爷们,这种酒喝着有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张县男,吃菜,潼关贫瘠,又遭蝗灾,没有什么好菜。 只能委屈太子殿下和张县男了,待年终末将回京述职,再向殿下和张县男赔罪。” 屈突寿见李承乾和张拯喝完了杯中的酒,连忙起身续满,然后朝两人招呼道。 李承乾笑着回了一句: “呵呵,蒋国公说的哪里话,有肉有菜,丰盛的很呐。 寻常百姓人家年节时分恐怕都难以吃上这么一顿,谈什么委屈。” 第九十四章 渡河 “呵呵,殿下和张县男不嫌弃就好,吃菜吃菜。” 屈突寿听李承乾这么说,算是给足了他面子,此时自然更活络起来。 对于桌子上的菜,张拯只是浅尝辄止。 每一样都尝了一下,算是给了这位潼关守将一个面子,至于味道嘛,只能说是呵呵。 倒也不是说张拯嫌弃,委实是嘴巴被后世那些丰富的菜肴养得太叼。 大唐这些菜式,不是煮的就是烤的,已经很难打动张拯的味蕾了。 用后世一句非主流的话来说就是:“不是你不够优秀,而是我眼光太高。” 三人观赏着大河折道东流之景,边吃边喝,气氛也算热烈。 不一会儿,便有军士来报,渡河的船只已经备好。 张拯和李承乾对视一眼,同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李承乾率先起身,对着屈突寿开口道:“劳烦蒋国公招待,如今酒足饭饱,孤也该启程北上了。 晋阳的百姓嗷嗷待哺,孤心中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就此别过吧。” 屈突寿起身行礼道:“殿下身负皇命,末将不敢耽搁殿下的行程,如此,末将送送殿下。” 三人起身,带着常言和陈瑀下了城楼。 太子亲卫的将士也在潼关用过饭食,此时已经列阵在大河的渡口边上。 大河水流湍急,行船不易。 所以大唐的水师如今盘踞在大江中,大河里是没有水师战船的。 而屈突寿为李承乾和张拯等人准备的,是大河用以运输的货船。 大河浪急,行河的船与大江中的船只也有所不同。 大河的船,船底更加宽阔平坦,吃水更深。 而大江中的船,则是船身远大于船底,船底尖锐犹如梭子。 此刻,数十艘大船正停泊在关前渡口。 操舟掌舵的水手也大多是常年在河上跑生活的老手,所以渡河倒是不必李承乾和张拯忧心。 船上的水手搭好踏板,随着李承乾一声令下,太子亲卫便分成十人一组跨上了大船。 将士上船之后,便是队伍携带的辎重,还有马车等杂物。 李承乾和张拯两人朝着屈突寿拱手告辞,约定来日长安相聚,便踏上了大船的甲板。 李承乾和张拯乘坐的这艘大船,是所有船只里面体积最大的。 可容纳数万石的货物,还能载两百余人。 船只分为三层,最底下一层是货仓和水手船夫掌舵的控制室。 第二层才是住人的地方。 而第三层则是甲板,上面还固定了观光的案几和坐垫。 待两人上了大船,船老大喊了一声号子,水手便收回了停船所用的铁锚。 大船稳稳当当的驶离了码头进入大河中心,便有水手告知张拯和李承乾: “渡河大约需要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位贵人可在甲板上观赏大河风光。 只是要注意不要走到甲板边上,当心失足落水。” “半个时辰,需要这么久吗?” 李承乾奇了,不由得出声问道。 大河再宽,也不过百丈距离,怎么会需要那么久。 那水手不知李承乾身份,只当他是潼关中的哪位贵人。 第一次渡河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疑惑,水手也见多了这样的人。 便出声解释道:“好教贵人知晓,这渡河却并非是从河这岸渡到河那岸那么简单。 而是要随着水流往下游而去。对面蒲州的风陵渡可不在潼关对岸,还在下游三十里开外呢。” “简单来说,我们不走直线,而是走斜线。”旁边的张拯忍不住给李承乾解释了一句。 “呵呵,不错,正是这位贵人所说,走斜线不走直线,大河水流太急,直线咱也走不了啊。” 那水手听张拯这么说,呵呵一笑回道。 李承乾也明白了张拯的意思,笑道:“没想到还有这层讲究,在下之前没有坐过大船,倒是闹了笑话。呵呵,小二哥莫怪。” 那水手见两位贵人如此和气,憨憨的笑了起来,说道: “贵人说的哪里话,小人告辞了,不然一会儿船老大该骂我了,贵人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就行,我就在甲板下面。 对了,不要走到甲板边上去啊,当心失足落水。” “行,我们知晓了,小二哥你去忙你的。” 李承乾结束了与水手的攀谈,带着常言走到甲板上找了个垫子坐下。 看着大河涛涛,嘴里啧啧称奇。 “拯哥儿,你说大河都这般模样了,比大河更加宽阔的大海会是什么样子?” 张拯也找了个垫子坐下。 前世比这个更大的船只他都坐过,更何况是这样的小船。 张拯前世大学暑期的时候去旅游,坐着长江上的黄金邮轮号,自白帝城一直到了三峡。 那才叫一个逶迤磅礴。 大河虽然比之长江更多了几分原始之态,但是论风光秀丽,还是稍微差了一筹。 听李承乾这么问,张拯也沉思了起来。 主要是,前世他所在的地方也是内陆地区。 所以,张拯其实也没有亲眼见过大海。 这一世更不用说,出门最远的地方就是现在屁股下面所坐的大船。 但是哪个男人心里面没有一个伟大的航海梦呢。 谁不想对着宽阔的大海说出那句:“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呢。 在张拯的计划中,大唐将来必然是要开启大航海时代的。 正好李承乾这么问了,那便给李承乾灌输一些大航海思维,提前种下一颗种子。 “大海嘛,大海宽阔无边,充满了未知和机遇。 海外还有数之不尽的土地,上面住满了像猴子一样的野人。 他们不用种粮食,粮食会自己从土地里长出来。 河里流的是金灿灿的金沙,在大唐名贵的香料树长得满山都是。 还有土豆,玉米,辣椒…… 大唐最缺的铜,在大唐南方数千里外的大海中,有一个叫吕宋的大岛,整个岛方圆数千里,就是一整块铜片。 还有倭国,他们有一座山,是银子形成的。 在吕宋更南端,还有一片大陆,上面有一种跳着走路的松鼠,比人还高大,肚子上还有一个袋子。 还有一块住满了昆仑奴的大陆……” 张拯说着说着,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另一个时空。 而李承乾,则是听得瞪大了眼睛,呼吸开始粗重起来。 第九十五章 拯哥儿你又骗人 “真的吗,海外真的有这样的地方?” 李承乾瞪大了双眼呼吸粗重了起来,傻傻的问道。 “呵呵,当然是假的,我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离开长安,你不知道吗?” 张拯白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 “啊,我就知道,拯哥儿你又骗我。” 李承乾哀怨的看了一眼张拯。 “吕宋岛我知道,河间王叔说上面有很多我们大唐的没有的食物和水果。 那上面的人确实跟猴子一样,又黑又小。拯哥儿,吕宋岛下面真的是铜吗。 还有倭国,海外贫瘠之地,有一座银山为什么他们国家的国王不自己开发出来,给臣民改善生活呢?” “嘿嘿。”张拯心里暗笑了一声。 这番话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勾起李承乾的好奇心就好。 至于这些事情是真是假,只要李承乾起了好奇心,那么将来自然会有人去验证。 “这些事情也是别人告诉我的,你要想知道真假,以后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拯伸了一个懒腰,假装漫不经心的说道。 “谁告诉你的,为什么这些事情国子监最博学的博士都没跟我讲过,谁,是谁告诉你的?” 没想到李承乾反而来劲了,一直追问道。 张拯随口敷衍道: “没谁,就别人,或许是一个游方的老道士,时间过去太久我也不记得了。” 李承乾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继续追问道: “那土豆,玉米,辣椒又是什么东西,大唐没有吗?” 说到这几样东西,张拯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李承乾解释,难道告诉他自己是一个穿越者? 张拯心里琢磨了一下,组织好语言,缓缓开口说道: “玉米,土豆,辣椒,就生长在我跟你说的河流都流淌着金沙的那片大陆上。 告诉我这些事情的那个人,把那片大陆叫做美洲。 玉米和土豆都是粮食,是一种产量远比大唐本土的粮食更高的粮食,据说最高可以做到亩产十几石。 辣椒是一种香料,就像胡椒肉蔻一样,是一种名贵的香料。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大唐肯定是没有的,我也没在大唐见过这些东西。” “亩产十几石,绝对不可能。拯哥儿,你又骗我?” 李承乾感觉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粮食,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张拯懒得跟他解释,朝他露出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李承乾怒了,又是这种眼神,争论长庚星和启明星是不是同一颗星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太不尊重人了,李承乾怒道: “又是那个老道士告诉你的,他人呢,让他来跟我对峙,要是没有这种粮食,我就让父皇将他大卸八块。” “哦,他人遭雷劫羽化飞升了,你想找他,可以自己拿刀抹脖子。” 张拯失去了和李承乾谈话的兴趣,随口敷衍一句。 盘桓在两人中间的,是一道跨越了上千年认知的巨大鸿沟。 老实说,张拯也不知道要怎么给李承乾解释清楚这些事情。 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李承乾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现在说得太多也没什么意义,大唐的科技水平和认知水平都太过于落后。 哪怕张拯此时拿出一幅世界地图,以大唐现在的造船技术和航海水平,也到不了美洲。 更别说带回来那些粮食。 或许只有将大唐皇家书院建起来后,自己慢慢去培育出一些科学的种子。 三十年,五十年,甚至百年,才能去将这些事情一一证实。 李承乾再一次感觉到自己被耍了,自己在张拯眼里到底得多蠢。 才会让张拯连编瞎话糊弄自己,都不愿稍微用那么一点心思。 “哼。” 李承乾哼了一声,然后气鼓鼓的坐在一边不再搭话。 两人此时的心情,都有些意兴阑珊。 李承乾在思索张拯所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以他与张拯认识多年来对张拯的了解。 张拯似乎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无意义的事情。 便是闯祸,也都是率先拿捏好分寸。 在李承乾的映像中,张拯说的话,做的事,似乎一直都是有的放矢。 哪怕当时看来无意义,但事后回想起来,却好似有一股未卜先知的意思在里面。 不怪李承乾多想,主要是两人实在太熟悉了,李承乾自认不算一个愚蠢的人。 但是他看不清张拯,好似张拯身上有一股迷雾笼罩着。 小时候张拯就精准预言过,说自己一定能当上太子。 没想到后来父皇就发动了玄武门之变,自己也如张拯所说的那样,在父皇登基的第一时间,就被册立为太子。 而那个时候,两人都还是小屁孩。 张拯身上神奇的地方太多,以至于让李承乾现在心里有点拿不准。 张拯跟他说的这番话,究竟只是闲聊扯淡呢。 还是意有所指,要告诉自己一些什么东西。 而张拯,则是回想起了前世。 只是,来到大唐的时间太久,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所以张拯决定,等这次从晋阳回去。 就把自己还能记得的,那些前世带来的知识全部写下来。 省得哪天自己彻底被大唐同化,再也记不起来那些先进的知识和技术。 两人看着大河上波涛滚滚,听着耳边传来风吹浪涛的呜咽声,各怀心思。 而两人这番闲聊扯淡玩笑一般的话语,却被李承乾身后站着,下盘稳立的大太监常言,一字不漏的听进了心里。 张拯身后站立的陈瑀,倒是只将两人的对话当成了闲聊玩笑,常言心里却暗暗留了一个心思。 小半个时辰后,船只稳稳的停在了风陵渡口。 李承乾走下船只,再一次踏上了坚实的地面,心中顿感踏实。 只是迈步往前之时,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在常言的搀扶之下,才慢慢的适应过来。 其他的军士也大多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张拯倒是早有预料,常年待在陆地上的人,坐船之后大多都会有重心不稳这样的后遗症。 所以张拯下船时,便在地上用力的跳了几下。 风陵渡是黄河上的大渡口,也是渭河与黄河交汇之处的唯一一个商业渡口。 论繁华程度,可比对岸的潼关繁华得太多了。 第九十六章 巧合还是故意 潼关是军城,军城实行军法,没有滋生商业的土壤。 所以,大唐四面八方的货物,还有转运的大船,就全都聚集在了风陵渡这个水上要道的大渡口。 站在风陵渡口,李承乾张拯一行人就算是踏入了蒲州的土地。 蒲州属于河东道,乃是关中的东大门,关系到大唐中央所在关中地区与河东、河北邻区的密切联系。 在大唐前期,作为“京邑所资”的河东地区。 就其经济力量与实践功能而言,当指山西中南部的黄河流域及其支流所在的蒲、晋、绛、汾诸州。 其中,蒲州的特殊重要性还在于,它是黄河以北尤其是河东道与河北道租税物进入关中的重要通道。 所以,蒲州的重要性对于整个大唐而已,自然不用多说。 待将士们缓和了一下坐船留下的后遗症。 李承乾便下令继续赶路。 蒲州虽然重要,也是属于河东道境内,却不是他和张拯此行的目的地。 既然度过了黄河,那径直前往晋阳才是正理。 李承乾继续坐马车,张拯依旧选择骑马伴驾。 在风陵渡口补充了一些清水,队伍便继续启程。 照李承乾说的,不入晋阳不进城。 所以将士们想要修整,只能加快赶路的速度。 出了风陵渡,道路就没有在关中时好走了。 即便是官道,也不再像关中那般平整宽阔。 马车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可想而知,坐在马车里的李承乾是何等的颠簸。 张拯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决定点了个赞。 出了风陵渡之后,常言就消失了一会儿。 不过常言对于全军将士而言,只不过是一个阉人而已。 包括李承乾,也不会去在意常言的行踪,只需要自己需要他时,常言能出现在身边就行。 当然,这些人中,不包括张拯。 张拯自潼关之时就一直在留意着常言。 在船上说的那些话,一半是说给李承乾听。 另一半,也是说给常言听的。 没一会儿,消失的常言又回到了李承乾的马车旁,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张拯也不点破他,有常言这么个人在队伍里,对张拯来说,好处大于坏处。 张拯可以想象得到,用不了多久,自己在船上说的那些话。 包括出京以来的一举一动,都会一字不漏的摆在李世民的案头。 而这,也是张拯的目的之一。 张拯才不信,以李世民那种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搂进怀里的性格,会对张拯的这些话无动于衷。 哪怕这些都是假的,是两个小孩子的玩笑之语。 让李世民去探探路也好,虽然未必有用。 至少能为将来李承乾打一点基础。 …… 在马车中颠簸了半个时辰的李承乾,最终还是妥协了。 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就是李承乾的坐骑。 两人骑马走在队伍中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没营养的废话。 自然进入河东境内,随行的军士们精神就高度紧绷起来。 现在已经算是踏入了太原王氏的势力范围。 依照皇权与世家的冲突来看,随时有可能出现危险,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天气很热,道路两旁看不见绿植。 入眼尽是萧条,便参天的大树,树叶树皮也被蝗虫啃食殆尽。 虽然已是九月,老天爷却完全没有要降温的意思。 随行的邹国公府大厨为两人奉上了一些消暑的奶酪。 李承乾和张拯从小都算得上弓马娴熟,便信马由缰,端着奶酪一边吃一边说话。 李承乾的队伍前方不远处,一支百人的队伍自另一条官道驶来。 两支队伍,就这么在两条官道的交汇处相遇。 李承乾和张拯看清楚了驶来的队伍,没有打出商队的旗帜,也没有打出其他旗帜。 但是车队规格却不低,上百人的家丁护院护卫着两辆马车。 从表面上看来,应该是哪个高门大户的车队。 “去,让他们往后退一些,不要冲撞了太子殿下的銮驾。” 紧紧护卫在李承乾身旁的段恒朝太子亲卫的将士吩咐道。 这些小事自然不用李承乾和张拯操心,段恒下令,便将士领命而去。 片刻后,只见那领命而去的将士归来,却不见对方的车队后退。 “报,禀报太子殿下,对方是崔氏的车队,听闻太子銮驾在此,欲上前拜见,末将不敢做主,请殿下示下。” 听前来回禀的将士如此说道,李承乾和张拯对视一眼,李承乾没有说话,张拯问了一句: “崔氏,清河崔还是博陵崔?” “回张县男,来人是山东青州清河崔氏。” “清河崔吗?” 李承乾和张拯异口同声的说道。 然后再次对视一眼,张拯朝李承乾微微点了下头。 李承乾见张拯点头,对那将士说道。 “既然是清河崔氏的人,不见似乎也说不过去,宣吧。” 那将士抱拳,转身去宣那清河崔氏的人觐见。 “拯哥儿,你说,这是巧合,还是对方故意在这里等我们,来者是敌是友呢?” 李承乾问了张拯一句。 张拯也有些拿不准,清河崔氏与太原王氏同属五姓七家之一。 不管哪一家,单独拿出来都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前一段时间的粮食贪污案,属于崔氏阵营的一州主官,被李世民铲除了好几位。 发动朝争之时,清河崔氏也和太原王氏一样,是世家大族的主力军之一。 而就在自己一行人将要踏入太原王氏的势力范围之时,却被崔氏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很难说来者是敌是友啊,是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微臣也不知道,出京之后我们并未隐藏行踪,只是不知道这清河崔氏的人,在这里等我们是有什么目的。” 张拯心里更偏向对方是有目的的,在这里等着钦差的部队经过。 如果说这是一个巧合,那也太扯了。 清河崔氏的老巢在河北道清河县,与蒲州相隔千里。 一千多里地,两只队伍还能一分不差的同时赶到一个路口,这不是扯淡嘛,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巧合。 就在两人说话间的功夫,太子亲卫的将士已经领着一个青年,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来到近前。 第九十七章 前路不平 “草民崔礼,携舍妹崔淑,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张县男。” 来人不卑不亢的朝着李承乾和张拯拱手作揖,身旁的女子也微微蹲了个万福。 张拯打量了崔礼一番,来人二十多岁,大热的天气依旧身着白色大氅。 或许是天气太热,额头上微微有些冒汗。 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剑眉星目,俊秀的外表微微带一丝书卷气。 一举一动都散发出一股贵族风范,一看就是从小经受过良好的教育。 崔礼俊郎的外表,让对自己容颜颇为自傲的张拯,都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对于那叫崔淑的女子,张拯只是轻轻瞥了一眼。 带着斗笠以帷幕遮面,看不清面容,身材也被宽大的衣袍隐去。 看也看不出什么,声音倒是蛮好听的。 “原来是崔家的二郎,免礼吧。” 李承乾骑在马上,抬手虚扶说道。 “谢殿下。” 崔礼直起了身子,依旧是一幅不卑不亢的从容姿态。 不知道为何,虽然崔礼看起来一幅彬彬有礼仪态不俗的样子。 但是张拯在看见崔礼的一瞬间,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看见同类的感觉。 这是一种直觉,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很真实。 张拯的心里一下子警惕起来,来人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和自己是同类的人,能简单得了吗? 不过现在自己开口也不太合适,不如让李承乾先探探底,看看来者究竟是敌是友。 张拯静静的听着李承乾和崔礼交谈。 听见崔礼解释此番是带着妹妹去往太原王氏拜访,只是路上偶遇太子车驾时。 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这糊弄李承乾的瞎话,编得可比自己用心多了。 李承乾很耐心的陪着崔礼扯了一些闲篇。 崔礼倒是知趣,和李承乾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便要告辞。 然后好像突然想起来张拯还在李承乾边上似的,话音一转对着张拯说道: “没想到张县男如此年轻,仪态不俗,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家中长辈常说,若是在下有张县男一半的能耐,便算是我崔家之幸了。 今日有幸得见真人,在下不胜荣幸。” 张拯心里笑了一句“呵呵”,见对方第一句话就是一阵马屁送上,心中警惕起来。 嘴上也学着对方拿腔拿调的语气说道:“呵呵,崔世兄过誉,不过是侥幸,侥幸罢了。” 至于张拯所说的侥幸是什么,在场的人都懂。 “呵呵,张县男谦虚了,前路颠簸似不太平,在下与舍妹着急赶路,这便告辞了。” 张拯心说,你要走就走呗,搁这墨迹啥呢。然后回了一句:“既然同去太原,崔世兄若是不弃,可跟在太子殿下的銮驾后方,一同赶路也好有个照应。” 崔礼笑着拒绝道: “多谢张县男好意,只是在下与舍妹还要先去汾州拜会一位长辈。” “呵呵,既然如此,崔世兄请便。” 张拯听对方婉言拒绝,也不强留,回了对方一句。 “太子殿下,张县男,草民告辞。” 崔礼再次朝两人一拱手,然后便转身,带着崔淑走出了钦差队伍,回到崔氏的车队里。 然后勒令车队后退,给李承乾的銮驾让出来一条宽阔的道路。 李承乾也不客气,下令队伍快速通过。 待钦差的队伍通过,张拯回头一看,崔礼的车队正从十字相交的另一条官道驶去。 仿佛真的只是偶遇太子銮驾,然后上前拜见寒暄几句一样。 李承乾顺着驻足不前的张拯的视线看去,崔礼的车队已经远去。 问了一句:“拯哥儿,看出来什么没有?” “是敌是友不好说,不过对方这一次似乎是带着善意而来,就是不知道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前面的路不太平,让将士们加强警戒,承乾你还是回马车上去吧。” 张拯看着崔礼的车队走远,转头对着李承乾说道。 “前面的路不太平,会有危险吗,难道有刺客埋伏准备刺杀我们,拯哥儿你怎么知道?” 李承乾来了一个灵魂三问。 张拯向已经看不见对方车队的官道撇了一眼,回了李承乾一句:“崔礼告诉我的。” 李承乾还是一脸疑惑,一幅傻白甜的样子问道:“崔礼告诉你的,我怎么不知道,他啥时候告诉你的?” 张拯没有搭话,而是直勾勾的看着李承乾,越看越像一个傻子。 有时候张拯是真的,很想打开李承乾的脑袋来看看,看看他是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是不是一半装满了智慧,一半装满了屎。 不然为什么有时候聪明得令人发指,有时候又奇蠢无比。 “那位崔家郎君说,前路颠簸似不太平。” 跟在李承乾身后的常言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小声的提醒了李承乾一句。 然后,李承乾反应过来了。 人是反应过来了,但是脸上有点烫。 被张拯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再加上常言的提醒,让李承乾有些恼羞成怒。 他只是反射弧有点长,不是真的傻,这会儿也回过神来。 崔礼特意在这里等候自己一群人,不可能真的是巧合拜见,所以话中绝对是意有所指。 而自己刚才还问了张拯两个那么智障的问题,难怪张拯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面子上稍微有些挂不住,只好期期艾艾的强行解释道: “孤知道,前路不平嘛。还需要你一个狗奴才来提醒孤吗。” 然后在常言的请罪声中,飞快的下马逃似的钻进了马车。 张拯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李承乾聪明是足够聪明。 但是在人情世故方面的经验,还是稍微有些欠缺。 说年纪太小,对于一般人家适用,但李承乾是太子,天生就应该背负更多。 以后有机会,还是得劝陛下,让李承乾多走走看看,体验下民间疾苦和人心善恶。 况且李承乾今年十三岁,在大唐这个人均寿命不到三十岁的世界里,也算不上小了。 李世民十五岁就和长孙皇后生下了李承乾,十七岁就开始带兵打仗。 而李承乾,十三岁连人家话中的意思都听不出来,真的需要好好磨炼一下了。 老是待在东宫,纵然李世民请来再多的博学鸿儒,也教不出一个知晓人间百态的英明帝王。 第九十八章 不传之秘 马车中的李承乾只感觉丢人丢大发了,崔礼那么明显的提醒自己都没听懂。 还需要一个阉人来提醒自己,真的没脸见人了。 难怪张拯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古怪,仿佛在看一坨屎似的。 可在东宫的时候,老师们不是都夸自己机敏好学,聪慧过人吗? 难道老师们在骗我,大臣们也在骗我,我其实没有那么聪明? 李承乾陷入了迷茫,仿佛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更想不到张拯已经在考虑,以后要怎么规劝李世民“折磨”自己了。 李承乾在马车里傲娇,张拯在马车外面脑袋都快想破了。 换位处之,若是让张拯处在世家的位置上,也不会让钦差队伍就这么顺利的踏进晋阳地界。 但是让张拯想不通的是,世家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呢。 以往世家煽动百姓无往而不利,但如今各地官府相对还算吏治清明。 总的来说,大唐如今的政治环境还算干净,各地并不缺少愿意为百姓办实事的官员。 以工代赈这样的政策,除了在少数别有用心的地方受到阻挠,大部分州府还是实施得很好。 想要煽动百姓流民冲撞钦差队伍,也得有流民可以煽动才行。 出动死士则更不可能,刺杀张拯那一次,很大程度上是李世民和世家达成了默契。 也就是说,其实是李世民默许的。 但是这一次,太子李承乾也在队伍当中,应该没有哪一家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太子动手。 那已经不在争斗的范畴了,而是直接宣布造反了。 这个结果,对世家来说,是不能承受的。 那么剩下的唯一一个可能,就是派遣出武功高强的刺客,游侠儿之流。 但任凭张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样的刺客游侠儿,能在一千两百人的精锐之师的保护下杀掉自己。 所谓的以一挡十的勇士,可能会有。但能以一敌百的无双猛将,张拯真没见过。 更不要说以一挡千。 张拯就这么满头雾水的度过了十天时间,而这十天,一路太平,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十天过去,众人马不停蹄的赶路,已经踏出蒲州地界进入晋州。 一路走来,别说危险,流民都没有遇见几个,倒是南北往来的商贾,一波一波的行色匆匆。 这让张拯都忍不住有些怀疑,难道自己会错了崔礼话中的意思? 人家只是单纯的想表示河东的道路不好走而已? 那也不应该啊,崔礼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告知张拯河东路不好走,根本没必要拦驾拜见。 还编了那么烂的一个借口来糊弄李承乾。 “段恒,将斥候派出去六十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即刻回禀。 从现在开始,队伍里的食物,我们只吃自己从长安带过来的。 路上补充的清水,必须先由牲口饮用过后,没问题了烧开之后再喝。” 张拯对段恒下令道。 “是,末将领命。” 段恒依照张拯的命令,前后派出十数波斥候小队,以每队五人,两个时辰回禀一次。 然后对张拯问道:“张县男是怕有人下毒?” 张拯点点头说道:“有备无患,这么多天过去,对方都没有出手,总不能是认怂了吧,指不定再憋什么大招呢。” “咱家对用毒这方面,还有些心得,若是张县男不嫌弃,验毒这一步,可交由咱家来处理。” 原本在李承乾的马车另一边伴驾的常言,听到张拯的话后,打马来到张拯身旁出声说道。 段恒一怔,脱口而出道:“常内侍还会用毒,末将怎么不知道?” 常言对着段恒,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笑道:“嘿嘿,咱家能在陛下身边侍候那么久,岂能没有点手段。” 张拯沉思了一下,对着常言说道:“行,你办事,我放心。” “呵呵,张县男放心吧,咱家办事什么样您最清楚。” 常言对着张拯说了一句,然后调转马头朝后方的辎重部队赶去。 张拯又对着陈瑀吩咐道:“你去找军中匠人,给我取点工具,我打算做个小玩意儿。” 陈瑀点头应道:“是,不知少郎君需要一些什么工具?” “锯子,木条,小刀,凿子……” 张拯需要的都是军中匠人常备的一些小工具。 没一会儿陈瑀便取回来这些东西。 张拯下马,拿上这些东西,一头钻进了李承乾的马车。 虽然马车有些颠簸,但好在张拯也不是要做什么精巧的玩意儿,影响倒也不大。 “拯哥儿,你干啥?” 李承乾看张拯用凿子捣鼓着小木条,忍不住出声问道。 张拯没有出声回答李承乾,而是自顾自的捣鼓着手上的工具,神情认真且严肃。 李承乾讨了个没趣,见张拯不搭理自己,又继续靠回去马车的座位上,开始随着车厢的起伏打盹。 傍晚时分,由于军中两位主将都在马车上,一个在打盹一个不知道在干什么。 段恒请示了两遍都没得到回应。 只得挑了一个合适的地方,然后下令扎营。 扎好了大营,段恒再一次来到马车前请示两位主将。 “你看着安排就是,别来打扰我。” 马车内传来李承乾不耐烦的声音。 段恒只好摸着后脑勺一脸疑惑的离开。 太子殿下和张县男已经在马车上待了一个下午了,只听说似乎是张县男在捣鼓什么新奇玩意儿。 而马车上,李承乾手中正拿着一个由许多木条组成的像锁一样的玩具,翻来覆去的研究。 “奇了,拯哥儿,你怎么什么都会,连这公输家的不传之秘鲁班锁都能弄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李承乾好奇的打量着张拯,抽出一根小木条,手上的锁就变成了几根散乱的木方。 然后又一块一块的组装好,再次抽掉。 解锁,组装,玩得不亦乐乎。 张拯收拾好凿子等小工具,手中拿着一个更复杂的鲁班锁。 张拯做了一下午的东西,正是后世用来给小朋友开智的小玩具。 ‘鲁班锁。’ 鲁班锁,民间又叫孔明锁,八卦锁。 在后世几乎是每个小朋友都会玩的一种小玩具。 但在这个时代,在大唐,却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公输家不传之秘。 第九十九章 密奏 李承乾手上把完的,正是一个常规的十二柱方锁,总共以十二根木方组成。 只需要抽掉其中一根木方,整个锁身就会散开。 而张拯手上这个就要复杂得多,是一个二十四柱方锁。 只要抽错掉一根,其他的木条的顺序就会被打乱,难度要高上许多。 两人手中各拿着一个鲁班锁下了马车,来到中军营帐。 两人的饭食还是由国公府的大厨经手,只是今日的菜量比起往日要少。 张拯一问才知,竟是被常言那厮以试毒的名义拿走了三分之一。 只得苦笑不得的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狗奴才” 又吩咐大厨明日里多做一份,这才坐下来,和李承乾一人端着一大海碗面条,开始就着菜狼吞虎咽。 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两人饭量都不小。 再加上今日的菜量比往日少了三分之一,最后竟然吃得连汤都不剩。 光洁的餐盘,看得两位来收拾碗筷国公府大厨老怀大慰。 有一种厨艺得到认可的满足感和骄傲。 酒足饭饱的李承乾和张拯两人,毫无形象的瘫在帐篷里。 用冰镇的葡萄酿漱着口,一动也不想动。 不知不觉,已经离开长安二十多天快一个月了。 便是张拯,这一番长途跋涉下来,也觉得有些疲惫。 踏入晋州,距离大唐的龙兴之地晋阳,也就不远了。 有些事情,差不多也该安排了。 虽然李世民说魏徵和杨寿已经在晋阳准备好了一切。 但张拯才不会那么天真的以为,魏徵和杨寿真的能面面俱到。 张拯起身叫陈瑀进到帐篷里来,当着李承乾的面,为两人演示了一番什么叫化腐朽为神奇。 只见张拯取来一根蜡烛,用一个带有小孔的木板板遮挡在帐篷与蜡烛之间。 帐篷上就形成了蜡烛的倒立实像,看得陈瑀一度怀疑人生。 李承乾也是嘴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像铜铃。 张拯费劲口舌才给两人解释清楚,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孔成像原理。 属于物理范畴,大唐叫格物,不是什么仙术。 早先先秦时期就有一位名叫墨翟的先贤发现了这个原理,并且记录在了?墨经?里。 又带两人实操了一番,两人这才相信,这真的不是什么仙术,而是学问。 张拯无视了两人看向自己的狂热眼神,对着陈瑀说道:“陈将军可知我为什么要叫你进来教你这个学问?” 陈瑀看向张拯狂热的目光稍微收敛,回道: “少郎君此举何意,末将不知。” 张拯从怀中取出来老爹叫乔安好拿给自己的,上面有一朵梅花图案的那块小木牌。 又从李承乾手里夺过十二柱方锁,连同自己手里的二十四柱方锁一起交给了陈瑀。 对陈瑀说道:“我要陈将军带着这几件物品,先一步赶往晋阳。 然后找一个地方将我今天教你的小孔成像,还有这两个鲁班锁展示出来。 若是有人询问,你便如此……” 张拯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三人在帐篷里开始窃窃私语。 张拯越说,李承乾和陈瑀的眼睛越亮。 待张拯说完,陈瑀面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大声答道: “少郎君放心,末将定不辱命,一定将这些人揪出来。” 张拯再次嘱托了一句: “行,去吧,今夜三更,你点齐人马就出发,速度一定要快。” “是,末将遵命。” 陈瑀带着一脸兴奋的笑容退出了营帐。 李承乾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舔着脸一个劲儿的往张拯这边凑。 “拯哥儿,你也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发现的,快给我说说,太匪夷所思了……” 张拯嫌弃的一把推开了李承乾凑过来的脸。 心里在祈祷着,希望一切都如自己猜测的那样,不然事情可就难办了。 …… 李世民今夜留宿在长孙皇后的坤宁宫。 坤宁宫寝宫内不时传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李世民一只手抱着小女儿金城公主,小小的金城公主宛如一个可爱的粉团子。 这会儿正喝完母乳,嘴里不时吐出一个小泡泡。 李世民难得露出了慈父的一面,抬手为小女儿擦去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和乳液。 不到两岁的小儿子李治,正在李世民翘起的二郎腿上荡着秋千。 坤宁宫内“咯咯咯”的笑声就是不到两岁的李治嘴里发出来的。 长孙皇后坐在明亮的蜡烛前面,正在为小儿子和小女儿缝制着冬衣。 长孙皇后绣完最后一个针脚,将针线和布料收好,放回柜子里。 看着正在陪儿子女儿玩闹的丈夫,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随即又想起了出门在外的大儿子,心中又不免有些担忧,不由得对着丈夫说道: “二郎,如今跨入了十月,天气慢慢的开始降温。 承乾这孩子,出去一个多月了,也不往家里寄一封信回来。 不知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饿着冷着。 今年还来不来得及赶回家来过元旦。” 李世民将已经睡着的小女儿放回了摇篮里。 然后将小儿子抱回怀中,狠狠的在小儿子肉肉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听长孙关心起出门在外的大儿子,笑道:“观音婢不必忧心,承乾这孩子做事情极有分寸。 再说了,张拯那皮猴子不还跟着承乾嘛。 有他在,只怕他们俩臭小子的生活过得比咱们还惬意。”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长孙在担忧着李承乾过得不好。 与此同时,国公府别院内,张拯的母亲元氏,也在向早已回到府中的张公瑾,表达着对小儿子的担忧。 坤宁宫内,大唐的帝与后正在小声的交谈着。 突然间,寝宫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陛下,老奴王德求见。” 李世民安慰长孙皇后的话音一顿,对着门外说了一句:“进来吧。” 得到李世民的同意后,大太监王德轻轻推开了寝宫的大门,快步来到李世民身前。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递给李世民说道:“陛下,常言的密奏。” 李世民将小儿子递给长孙皇后,然后从王德手中接过折子就打开看了起来。 长孙也好奇,常言不是跟着大儿子出去了嘛,然后也抱着小儿子坐到了李世民旁边。 第一百章 属曹操的 李世民对长孙皇后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见长孙坐到了自己旁边。 便朝一边挪了一下,让抱着小儿子的长孙坐过来一点。 夫妻二人一同看起了常言的密奏。 大太监王德,见一帝一后看得入神,轻轻的转身退出了寝宫,并带上了房门。 李世民看到常言所说张拯在潼关城楼观景。 心中有感,作出潼关怀古与瞪潼关这两首作品时。 顿时忍不住拍案叫绝,对着一旁的长孙皇后说道: “没想到张拯这小子,还有这般才情。 这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言道尽了天下百姓兴亡事。 而这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真乃千古绝唱。 也难怪屈突寿有言,此诗出,天下再无咏大河之诗,不错,真的很不错。” 一边说着,心中竟有一种当场提笔写下,然后裱起来时刻诵读的冲动。 巡视了一圈没有找见纸笔,只得作罢。 长孙微笑着点头应和:“张家小子,确实不错。” 看见张拯被李承乾一句话搞疯魔,口中大喊我明白了陛下的用意的时候。 李世民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是丝毫不加掩饰。 夫妻二人接着往下面的内容看去,终于看见了李承乾的高光时刻。 见儿子短短几句话,将张拯心中所想的事情分析出来。 有凭有据,滴水不漏。 夫妻二人更是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对儿子的满意的神情。 李世民说了一句:“承乾,长大了啊。” 而看见渡河时张拯对李承乾说的那些话时,李世民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 口中喃喃道:“土豆,玉米,亩产十几担的粮食,真的假的。 照张拯这么说,这个世界还有更大的陆地没有被发现? 海外果真充满了机遇和财富? 还有这吕宋岛,一整个岛都是铜形成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倭国有一座银山,鸿胪寺为何从未向朕说起过……” 夫妻心意相通,长孙如何不知李世民在想什么,不由得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开口宽慰道: “二郎,两稚子戏语罢了,哪有什么亩产十几担的粮食。 还有银山铜山更是离谱,若真有,大唐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呵呵呵……” 李世民一怔,也是被自己逗笑了。 确实,如今大唐的疆域已经足够大了,如果这些东西真的有,大唐没道理一点风声都听不见。 然后也摇摇头,不再喃喃自语,继续往下面看去。 再往后,却是没有什么有用的资料了。 大多是禀报一些太子和张拯的日常生活。 待夫妻二人看完折子,李治已经在长孙皇后的怀里睡着了。 长孙起身将李治放在了一旁的小床上,又给摇篮里的女儿换了一个舒服的睡姿。 李世民将折子随手放在桌子上,长孙便开始帮李世民宽衣。 明天是大朝会,四更天就得起床。所以李世民早早的便睡着了。 长孙吹灭了烛台,寝宫服侍的宫女和宦官便退到了外间。 四更天,李世民被王德唤醒。 看着长孙还在熟睡的面容,示意王德不要出声吵到皇后和孩子。 然后脚步轻盈的来到寝宫外间准备洗漱穿衣。 路过昨夜放折子的那张桌子时,鬼使神差的将桌子上常言的密奏取了起来。 然后犹豫了一下,放进了袖子。 银山铜山对李世民没有什么吸引力,但亩产十几担的粮食,还是让李世民心中一动。 这段时间与世家的争斗所为何来,不就是因为粮食吗? “或许,可以让人去打探一下呢。就算是假的,也没有什么损失。 但如果要是真的呢,嘶~ 铜山,银山,亩产十几担的粮食,能为大唐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李世民的心颤抖了一下,他不敢再想下去。 若是让张拯得知李世民的内心所想,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给李世民疯狂洗脑。 “真的,真的,都是真的。你派人去找,找到了都是你的!” …… 另一边,站晋州土地上的张拯,醒得比李世民还要早一些。 因为半夜突然传来一股凉意,正好惊醒了帐篷里尿急的张拯。 张拯踏出帐篷,随便找了一块空地放完水,然后被冷得一个哆嗦。 距离晋阳的辖区只有三天的路程了。 而天气也在张拯一行人深入晋州之后,突然开始变凉,没有一点预兆。 十天前还热得受不了,十天后就突然开始变冷。 守夜的将士见是张拯出来放水,简单的问候一句,便去大营的其他地方巡逻了。 张拯和李承乾的营帐在大营正中,大营外面还有两百余人整夜不休的巡逻。 倒是不虞担心有刺客之类的能闯进大营。 “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张拯感慨了一句,赶忙跑进了帐篷,翻出老娘为自己准备的皮裘盖在被子上面。 可惜,睡意似乎也被刚才那阵冷风带走了。 既然睡不着了,便起身,点亮了营帐中的蜡烛。 距离晋阳已经很近了,将士们都逐渐放松了警惕。 唯有张拯,心里越来越沉重。 陈瑀和刘三伯等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晋阳城了,也不知道进展如何。 第三方势力究竟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些人? 还有这些世家,到底搞什么鬼。 预料之中的危险还没有到来,难道崔礼是来逗自己玩的吗,说好的前路不平呢? 黔驴技穷了吗,憋个大招要憋那么久的吗? 一千多将士磨刀霍霍,裤子都脱了,结果,就是这样的结果? 张拯心里很烦躁,最烦这样的敌人了。 墨墨唧唧磨磨蹭蹭,一点都不痛快。 而正在张拯脑海中胡思乱想的时候,大营外边突然一阵锣鼓喧天,响起了巡营将士的示警声。 “有刺客,保护太子殿下。” “快,护驾,护驾。” 张拯一听大营外的示警声,心里直呼:“好家伙,属曹操的,说到就到啊。”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翻出老娘给自己准备的,比正常铠甲小了一号铠甲就往身上套。 套完铠甲后,提着刀便冲出了自己的营帐来到李承乾的营帐外面。 “承乾别怕,我来救你。” 来到李承乾的营帐边上,张拯大吼了一声表明身份,然后冲进了李承乾的营帐里。 第一百零一章 就这 张拯大喊了一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不然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冲进去李承乾的帐篷,张拯很有可能被常言直接打死。 常言这老太监,武功奇高。 能在五个箭道高手的围猎之中保下自己的小命,那武功绝对高得没边了。 后面听常言说,那场刺杀最棘手的就是对面那五个射雕手。 箭道高手是什么概念张拯不清楚,但射雕手,张拯再怎么孤陋寡闻,射雕手的大名还是听说过的。 所以,为了小命着想,张拯不得不事先做出预警。 张拯冲进帐篷之后,只见李承乾已经在常言的帮助下披上了铠甲。 小脸红红的,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被吓的。 张拯甚至在李承乾的眼中,看见了一抹嗜血的兴奋。 “话说,李家人都是好战分子吗?” 张拯在心里问了一句。 怎么一遇见危险,就像发情了的公狗似的。 李世民是这样,李承乾还是这样,这也遗传? “拯哥儿,随我出去,你我与将士们并肩杀敌。” 李承乾小手一挥,对着冲进大帐的张拯说道。 手上还拎着一柄长过自己半身的长剑,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常言则是站在一旁,脸上朝张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张拯懂了,决定好好教一下李承乾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 看着李承乾宛如一个发情的小公狗一般的表现,抬起手就给他一个爆栗。 口中义正言辞的呵斥道:“胡闹,你是堂堂大唐的太子殿下,万金之躯,身份何等尊贵。 区区几个蟊贼,用得着你出去拼命,当太子亲卫的将士们都是酒囊饭袋吗? 老师没教过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吗? 简直就是胡闹,你就给我好好待在大帐里。 待将士们将几个蟊贼擒来,论功行赏就好。” 李承乾被张拯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 张拯说到这里,正欲一鼓作气说道李承乾羞愧为止。 门外却传来了太子亲卫段恒的声音。 “报,太子殿下,刺客已被我军将士擒住。如何处理,还请殿下示下。” 李承乾听见段恒的禀报声,看了张拯一眼,露出一个委屈的眼神。 然后小脸一垮,将长剑丢到一边。 意兴阑珊的坐回了垫子上,脸上尽是沮丧之色。 心里暗骂:“这些刺客也忒无能,怎么就不能多坚持一段时间呢。 好歹给本太子一个大发神威的机会啊。 想本太子三岁练武,十岁打遍皇宫无敌手。 可是长剑却从未染血,好不容易等着刺客送上门来,正准备虎躯一震就大发神威。 结果,就这,就这? 三两下就完事儿了,一点都不坚挺。 还害本太子无端被训斥了一顿,真是扫兴得很。” 然后有气无力的对着帐外说道:“带进来,孤要亲自审问。” “是。” “押进去。” 大帐外传来将士的声音,随即段恒掀开了大帐的门帘率先走了进来。 后面跟着十位将士,两人一组押着五个被绑成麻花一般的刺客进来帐内。 然后一字排开的将今夜前来行刺的刺客押着跪在了李承乾身前。 “刺客已经全部抓获了吗,可有漏网之鱼,我军将士可有伤亡?” 李承乾看了一眼被绑成粽子的五个刺客,对着段恒问道。 “回殿下,今夜的刺客已经全数抓获。 我军除了值守的几个弟兄不查之下,被刺客刺伤之外,没有出现死亡。 另外我军的斥候已放出去三十里开外,日夜不休的查探消息。 但凡有附近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即刻回禀。 这几人能在如此密不透风的守卫下,摸到我大营之内,已是不凡,不可能再有漏网之鱼。” 段恒抱拳回道,脸上尽是羞愧之意。 被一千多人围得水泄不通的大营,竟然还是让人摸了进来。 而且这一千多人还是号称大唐最精锐的轻骑。 作为这只队伍名义上的最高主将,段恒只觉得脸上无光,实在太丢面子了。 “行吧,不要放松警惕,今夜有五人摸到大营,明日未必就不会有,让将士们辛苦一点,加强巡逻吧。” 李承乾有气无力的对着段恒说道。 “是,末将遵命。” 段恒朝着李承乾抱拳领命。 心中暗暗想道:“最近太放纵这些兔崽子了,都快到地方了让老子丢这么大脸,看老子怎么整治你们。” 李承乾有气无力的对段恒说完这些话。 然后朝常言挥挥手道: “常言,取掉他们的头巾。” 常言依言走到李承乾身前,将五个刺客的头巾一一取下。 五个刺客齐刷刷的用凶狠的眼神,盯着居高临下的李承乾。 李承乾直接无视刺客的眼神,反正他们的眼神又杀不死自己。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老实交待了,孤还能给你们个痛快,给你们留个全尸。” 李承乾率先发问。 “呸,狗贼,你就是狗皇帝的儿子吧,呵呵,只可惜今夜棋差一着,没能将你宰了。 是老子命不好,老子今天认栽了,落到你们这群狗贼手里,老子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另外四人如死鱼一般躺着不动,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刺客,却是一脸凶相的朝李承乾吐了一口口水。 “啧,嘴还挺硬。” 李承乾嫌弃的往后退了一下。 其实事到如今,这些刺客审不审都没什么意义了。 他们是谁派来的,李承乾和张拯都心知肚明。 看这几个人的样子,也不像是死士。 不过是几条武功高一点的杂鱼而已,审也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看着几个刺客的表现,李承乾瞬间失去了亲自审问的兴趣。 无非就是江湖游侠儿,受所谓忠义人士所托,刺杀朝廷狗官的狗血桥段。 “常言,交给你了,撬开他们的嘴。” 李承乾站起身来,解下头盔丢到一旁,对着常言吩咐道。 “太子殿下放心,以老奴的手段,保管让他们几岁断奶都得想起来全招了。” 常言阴恻恻的看向五个刺客,露出了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对着李承乾保证。 然后在一众刺客:“狗贼,给老子一个痛快。”的喝骂声中。 与一众将士将五个刺客拖出大帐,远离了中军大营。 第一百零二章 猪一样的队友 随着刺客被常言带出大营,大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远离大帐的荒原上,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哀嚎声。 惨叫之凄厉,犹如恶鬼嘶鸣。 让蹲在大帐内的张拯和李承乾,都忍不住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也不知常言用了一些什么样的非人手段,来折磨那几个刺客。 大帐外面的天空依旧漆黑,但经历了这番事情。 不管是张拯还是李承乾,也都没有了睡意。 张拯从李承乾的床下拖出一个方垫,坐到了李承乾身旁。 然后笑了笑,摇了摇头。 “从今天晚上开始,到我们入晋阳城为止。今夜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层出不穷。” “嗯,呵呵,疲敌之策吗?” 李承乾冷笑一声,显然对对方使出的这种手段嗤之以鼻。 “不要掉以轻心,免得阴沟里翻船,你是太子,为人行事更应该小心谨慎,不要被人拿了把柄。” “拯哥儿放心,我心中有数的,我也不是傻子,再说了,不还有你在我身边的吗。” 李承乾与张拯并排而坐,回了张拯一句。 张拯的本意是安慰一下李承乾,见李承乾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年轻人有信心,有斗志,是一件好事情。 离开长安这一个多月,虽然一直在赶路。 但李承乾的成长张拯是看在眼里的。 如何御下,如何处理突发状况,如何透过事情的表象看本质。 比起在长安之时那个纸上谈兵的太子殿下,如今的李承乾,有了更加长足的进步。 张拯心中有一股慈父看见逆子终于懂事了的成就感。 两人静静的等待着常言审问刺客的结果,也在静静的等待着天亮。 不知不觉,远方凄厉的惨叫声已经逐渐消失。 当大帐外的脚步声响起时,张拯与李承乾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来。 大帐的门帘被常言掀开,一股很重的血腥味朝着李承乾和张拯扑面而来。 张拯嫌弃的抬起袖子捂住了鼻子。 李承乾也捏住了鼻子,嫌弃的看着常言问道:“你是把他们的血吸干了吗?” 常言看见李承乾和张拯嫌弃的样子,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躬身说道:“禀太子殿下,刺客已经招供。老奴幸不辱命” 李承乾抬起袖子,扇了扇鼻子跟前的空气,嫌弃道: “赶紧说,说完去冲个冷水澡,这味道,太上头了。” 常言连连躬身请罪:“是是是,老奴做事不周,太子殿下恕罪。 刺客是河北道人,本是以打家劫舍为生的绿林大盗,平时也接手一些买卖杀人的刺客活计。 江湖上还称他们作什么燕地五侠。 三天前有人找到了他们,给了他们五千贯资财,让他们到钦差行辕放一把火,给咱们的队伍造成一些混乱。 据他们交代,对方的行踪很是神秘。 而那几个刺客则是觉得,只是放火制造混乱就有五千贯拿。 于是连对方要他们去给什么样的队伍制造混乱都没问清楚,便接了这笔买卖。 结果还没混进大营就被将士们发现,然后擒了下来。 主要目的倒不是要刺杀殿下与张县男。” 李承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挥手示意常言赶紧出去。 常言以极快的语速交代完一切,见李承乾挥手。 口道:“老奴告退”。 然后几步退出了帐篷。 常言退出大帐之后,李承乾和张拯只觉得鼻腔内的血腥味一下子淡了许多,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 “果然是疲敌之策。” 李承乾恨恨的说了一句。 刺客的事情告一段落,张拯见离天亮还早。 便打算回自己的营帐补充一下睡眠。 明天还要赶一天路的,睡眠不足怎么可以。 至于对方的疲敌之策,交给李承乾应对就好,张拯对李承乾,嗯,应该是有信心的。 “啊~” 张拯打了个呵欠,站起来拍拍李承乾的肩膀,却被李承乾身上的铠甲硌得手疼。 “如何应对对方的疲敌之策,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太子殿下,我先去睡了,晚安太子殿下。” 张拯说完后留下一个嫌弃的表情,径直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而李承乾,则是一脸保证完成任务的郑重表情,目送着张拯走远。 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张拯身上卸去铠甲。 钻进了被窝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有微微的鼾声传出。 李承乾这边,似乎没有补觉的意思。 张拯说把应对疲敌之策这个重任交给他后,当下便兴奋得不能自已。 心里暗想,自己一身所学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然后下令,召常言,段恒,还有此行队伍里所有队正以上的将官入大营议事。 连兵曹参军和随军书记都被他拉来了。 颇有一番发号施令万人景从的三军统帅之意。 然后,就商议到了天亮。 张拯睡醒的时候,发现天光大亮,而大营竟然还没有开拔。 抓过一个将士一问才知,李承乾昨天夜里,将队正以上的将官全部召集起来开会商议对策。 一开就开到大天亮,会议这才结束没多大一会儿呢。 张拯直接以手扶额,再次开始怀疑起李承乾的智商来。 心中直呼:“好家伙,简直就是好家伙,李承乾这娃怕不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吧,还是说他是对面派来的卧底。 不然怎么人家还没派人来骚扰,他自己先给自己人搞疲惫了。” 张拯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这娃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好好奇啊。 真的是,不怕神一样的队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当年孔明先生面对刘阿斗,心里的感受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张拯对将士们的问候视而不见,他准备亲自去看看,李承乾这家伙,到底在干嘛。 来到李承乾的中军大营,不等大帐门口的将士通禀,张拯直接就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然后定睛一看,李承乾正一脸兴奋的坐在案几前写写画画。 见张拯进来,也只是抬头说了一句:“拯哥儿醒啦,先坐。” 然后继续忙碌了起来。 张拯找了个地方坐下,心里正在组织词汇。 要怎么讲,才能让李承乾认识到自己的愚蠢,又能不丧失信心。 第一百零三章 冒险 “拯哥儿,你看。” 李承乾写写画画了一阵,然后站起身来。将写完的东西递给张拯。 张拯正在心里组织语言呢,闻言下意识的伸手接过。 然后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突然神情一怔。 纸上写的赫然是李承乾与一众将官商议了大半夜的应对之策。 只看开头,张拯心中便被勾起了一丝好奇,然后接着看了下去。 李承乾见张拯看得入神,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开口对着正目不转睛盯着计划方案的张拯说道: “我知晓拯哥儿你肯定会来问我今天怎么不启程,但是,这也是我计划找中的一部分。 他们的目的,不就是想干扰我们的心态,拖延我们的行程。 让我们陷入无休止的精神戒备当中,精疲力竭之下没心思去搭理他们,好让他们有时间收拾手尾嘛。 但是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所以我才召集众将官议事,准备来一个将计就计。 他们爱骚扰,就让他们骚扰好了。 我们干嘛要阻止呢,让他们来就是。 这一队人马留给他们骚扰,我们直接来个金蝉脱壳,去调折冲府的将士。 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说起来,这也是从父皇身上学来的经验,魏徵和杨寿可以这么玩,我们也可以。 你觉得呢拯哥儿?” 说到最后,李承乾脸上的得意之情已经丝毫不加掩饰。 就差哈哈仰天大笑了。 李承乾说完自己的计划,张拯也看完了计划书。 怎么形容张拯的现在的心情呢,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本以为李承乾脑子瓦特了,特意跑过来看看。 没想到还真让他想出来一个看似可行的对策。 “可以是可以,问题的关键是,我们俩怎么才能在三天之内赶去平遥折冲府驻地呢? 而且,就带一百人,这也太冒险了。” 张拯摇摇头,问出了两个关键的问题。 如今这一支队伍还在晋州境内,最少还需要三天才能进入并州。 而离得最近的折冲府,则是在并州治下的平遥,平遥再往前走就是晋阳。 李承乾的计划就是,张拯和李承乾放弃大部队,带着一支百人的小队,绕开官道抄小路赶去平遥。 直接调平遥的折冲府将士进入晋阳,汇合晋阳城内的另一个折冲府将士,再加上魏徵和杨寿手里的人马。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将晋阳并州刺史府的一众官吏和晋阳宫内的宗室遗老控制起来,然后再慢慢审问。 “一人双骑,星夜兼程,不顾及马力的话,三天足以赶到平遥,而一百人成建制的骑兵,保护你我的安全,足够了。” 李承乾的小脸上露出难得的坚定之色。 听完李承乾的话,张拯沉吟了起来。 心中有些微动,但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太冒险了。 付出与收益不成正比,不值得。 办一趟差事而已,办得好,办不好都不影响李承乾太子的地位。 而若是李承乾不小心折损在这里,那才是大唐真正的损失。 “拯哥儿,我知晓你在想什么,是否觉得我堂堂太子之尊。 为了一场已经接近尾声的争斗,几个贪官污吏宗室遗老。 贸然把自己陷入险地,不太划算。” 李承乾适时的开口,直接道出了张拯心中所想。 张拯也不隐瞒,对着李承乾点点头:“太子殿下说得不错,微臣确实觉得太过于冒险。 晚一点到晋阳,我们依旧能把陛下吩咐的差事办得体体面面漂漂亮亮的。 这样的冒险,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委实是没必要。”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拯哥儿你会这样想,这么说,你是不同意我的提议咯。” 李承乾将双手背在背后,围着张拯转了一圈。 嘴上却完全不在意的说道,似乎张拯的反对对于他来说无足轻重。 听完李承乾的话,张拯嘴角一翘,将手中的宣纸撕成碎屑。 对着李承乾哈哈一笑: “哈哈哈哈,谁说臣不同意了,臣只是告诉殿下这件事情不值得去做,可没有说不能去做。 这么刺激的事情,微臣必须举双手双脚赞成。太子殿下英明。” 李承乾闻言,也笑了起来:“呵呵呵,我就知道拯哥儿你会同意,毕竟,连你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那些人更不可能想到。” 两人相视一眼,营帐中露出一阵快意的大笑。 少顷,笑声止。 如果张拯是土生土长的大唐人,或者是一个成熟的政客,就不可能同意李承乾的计划。 但是,张拯两样都不是,十五岁的年纪,加上他来自后世的灵魂。 让他还没有锻炼出一颗,冷酷到只会权衡利弊的心脏。 或许十年,二十年后,张拯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政客,也会权衡得失利弊。 但是现在的他,不会。 所以他出声告诉李承乾利弊得失后,还是决定陪他疯狂一把。 劝阻李承乾,道明得失,是尽臣子本分。 陪李承乾冒险,则是张拯的热血未干。 “那就这么办,找两个身形相仿的将士换上你我的衣服混淆视线。 然后由段恒带着太子亲卫的将士,依照原计划赶往晋阳。 今夜子时,我们俩混在斥候的队伍里,去平遥调兵。” “没问题,你堂堂太子都以身涉险了,我一个小小的县男,也只有舍命相陪了。” 两人达成了默契,张拯起身出了大帐。 然后吩咐火头军生火做饭,两个时辰后拔营北上。 然后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提笔准备给父亲张公瑾写一封信。 但是提起笔沉默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该做的安排老爹已经给自己做好,该提醒的事情老爹也都提醒了。 在李世民与老爹的双重安排下,要是自己还做不好这桩事情。 那不如就像李世民说的那样,自觉拿个侯爵回家养老算了。 一个侯爵,也足以酬谢张拯这段时间的付出了。 朝堂这摊浑水,真的不是一般人能蹚的。 张拯提起笔,又放下,再提起。 最终,只是给老娘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件,没有提起任何与朝堂和晋阳有关的事情。 第一百零四章 星夜兼程 张拯将写好的信件放入了信封,折了一下封口,装入了自己的怀里。 信写完,却失去了将信寄出去的想法。 “算了,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赶回去过年吧,也没多久。想老娘了,想小绿裳了。” 张拯脸上轻笑,随后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因为他已经听见了李承乾叫他吃饭的喊声。 张拯背着手走出了自己的大帐。 自入夏以来从未阴沉过的天空,却在此时乌云密布。 不知不觉间秋风大作,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虽然这场雨来得晚了很久,也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李承乾晚上的赶路计划。 但张拯的心情还是很好。 “好日子啊,只是可惜,今年没有闻见桂花香。” 张拯抬头看着天空,不一会儿,丝丝细雨便从张拯的脸上划过。 这是一场不大的秋雨。 “拯哥儿,磨蹭什么呢,吃饭。” 李承乾的催促声再次传来,张拯加快了脚步。 细雨丝丝,雨势并不大。 但不论是张拯,还是李承乾,亦或者是一众太子亲卫的将士。 都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过雨了。 是以,吃完饭的将士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开始在雨中漫步。 享受着这晚来的丝丝甘凉。 也是因为下雨,李承乾下令待雨停之后再开拔。 然而老天总是爱开玩笑,待一众将士们全都走到雨中时。 本就不大的雨水竟然直接停了,太阳随后就冒出头来。 惹得一众将士暗骂扫兴。 “全军开拔!” 随着李承乾一声令下,早已收拾好收尾的将士们再一次踏上了北上的路。 因为今天时至正午才开拔,所以到了下午时分,一行人也没有走出多远的距离。 眼看日头又要下山,李承乾再次下令扎营。 待将士们有条不紊分工明确的将大营扎好之后。 李承乾唤来张拯,常言,还有贴身亲卫段恒。 在中军大帐一阵密谋之后,各人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开始补觉。 子夜时分,张拯在另一个亲卫的服侍下披甲。 本来这事儿一直都是陈瑀和刘三负责的。 但是陈瑀和刘三两个得力干将,早在一旬前便被张拯暗中派遣去晋阳打探局势。 是以这事儿就被从国公府跟来的另一个亲卫接手了。 侍卫名叫大毛,不同于立身在哪里,哪里就满是杀气的刘三。 也不同于看似耿直,实际腹黑的阳光青年陈瑀。 这个叫大毛的侍卫,是属于那种丢进人群里,就再也看不见的那种人。 四十多岁,看起来就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子。 但人普通,把式却不普通。 不似寻常将士用刀用戟,而是手持一柄梅花开山府。 人人都叫他大毛,所以张拯也就叫他大毛了。 但张拯知道,他其实是有大名的,好像叫方穆。 挺好的一名字,听起来也挺有文化的。 “少郎君,兄弟们都已经先散出去了,只等您和太子殿下了。” 方穆为张拯扣好铠甲上最后一颗盘扣,对张拯说道。 “走吧,出发。” 张拯将老爹当初用来砸他脑袋的那一柄横刀斜挎在腰间。 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大步走出了营帐。 李承乾与常言,也换上了寻常将士的铠甲。 八匹马,四个人,趁着夜色脱离了大队伍,窜了官道旁的小路,向前狂奔而去。 四人策马奔腾出二十余里,在一处密林中发现了微弱的火光。 正是充作斥候的太子亲卫将士。 一百位全身着甲的骑兵将士,列阵在林中,却未发出一丝声响,静静的等候着四人的到来。 “全军出发,星夜兼程。” 李承乾用不大的声音喊了一句。 “喏!” 将士们口称喏,然后驱马将李承乾张拯护在了正中。 将火把熄灭,趁着月色朝北方狂奔而去。 …… 天上星河转,人间幕帘垂。 当天空中只剩下启明星闪烁之时。 已狂奔出将近百里的百人队伍,终于听到了李承乾传来的全军修整的声音。 即便是一人双马,一众将士还是一丝不苟的先照顾战马,给战马顺了毛,喂了豆料。 然后才取出张拯发明的新式军粮,用水囊里的清水将味道还算不错的粉末送进了肚子里。 张拯和李承乾也不例外,既然是兵贵神速,国公府的大厨自然不方便跟来。 且不说两位大厨的体型,想找一匹能驮着他们狂奔的战马就很难得,更不要说还带着一堆的瓶瓶罐罐。 张拯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用牛皮缝制好的袋子。 再把头盔从头上取下,从牛皮口袋里倒出了一些和将士们一样新式军粮,装进头盔里。 再倒进去一点点清水,用手和开,捏成面团往嘴里送去。 李承乾和常言有学有样,也学着张拯的样子开始吃东西。 只有张拯的新亲卫头子大毛的吃相最为粗犷。 像喝水似的,将牛皮袋子里的像粉末似的军粮往嘴里倒,然后咕嘟吞进肚子,也不怕噎死。 众人简单的休整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始赶路。 一路上,吃喝基本都是在马背上解决。 即便是休整,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在第三天上午,李承乾和张拯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平遥县的界碑。 狂奔了两天三夜的将士们,脸上疲态尽显。 骑术精湛的大唐将士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从小养尊处优的李承乾和张拯。 已是黑眼圈极重,眼神里布满血丝,嘴唇和脸上都被秋风吹得干裂开来。 如果不是全靠心中的一股子信念撑着,早就放弃了。 “前面有条河流,全军休整一个时辰,十人一组轮流值守。” 李承乾说完这句话,在战马狂奔到河流边上时,身子一歪。 便顺势瘫倒在地上,毫无太子形象可言。 然后手脚并用,爬到了溪流边上,将整个脸都埋进了溪水里,大口大口的喝着冰凉的溪水。 张拯也比李承乾好不了多少,这会儿什么不喝生水的禁令张拯也管不了了。 和李承乾一样,将整个头都埋进溪水里,顿时感觉整个脑子都清醒了许多。 两天三夜,狂奔近八百里的距离。 在看见平遥县的界碑那一刻,张拯差点没忍住眼中的泪水。 第一百零五章 何苦来哉 喝饱了溪水的张拯和李承乾,瘫倒在小溪边上。 直挺挺的躺着,丝毫看不出太子和县男的体面,活脱脱像两个乞丐。 张拯将粘在大腿两侧上的布条撕了下来,大腿内侧已经被马鞍磨破了皮,此时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李承乾也是一样,见张拯在撕粘在皮肤上的布条,眼中还露出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张拯看着李承乾嫌弃的眼神,回敬了一个冷笑,心中暗道等你伤口结痂你就知道厉害了。 却不出言提醒,只等着看李承乾的笑话。 谁料老太监常言很恰当的跳出来拆台来了。 坐到李承乾旁边,开始为李承乾清理大腿内侧的破布。 张拯撇过脸去说道:“你说我们这是何苦来哉,跟着大部队慢慢走不舒服吗,为什么要来遭这个罪呢?” 为什么张拯要撇过脸去,实在是一个老太监给一个少年清理大腿内侧伤口的画面,太辣眼睛。 张拯直呼不敢看,不敢看呐,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这个。 “嗐,这是父皇第一次叫我出京办事,我想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不想让父皇失望。” 李承乾叹了一口气,苦笑着回道。 “所以就要拉着我跟你遭罪?” “嘿嘿,拯哥儿你是太子侍读,东宫近臣,这种事儿,你跑不了的。” “怯,还太子侍读,总共就去上了一天课。”张拯撇撇嘴说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享受着三天以来难得的休闲时光。 张拯和李承乾心里都清楚,赶到平遥调兵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众人还需要继续狂奔两百多里,赶到晋阳与魏徵等人汇合。 “行了,趁现在赶紧睡会儿吧。” 张拯不太想和李承乾说话了,说完这句话便侧身躺着开始闭目养神。 张拯何尝不想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这也是李世民第一次派他出来办事情。 也可以说是李世民对张拯的一次考验。 只是来之前真的没料到,李承乾竟然会如此疯狂。 这哪是巡视两道,这是来河东飙车来了。 人家其他朝代的钦差,走到哪里不是地方官府好吃好喝的伺候,唯恐哪里招待不周。 遇到讲究点的下官,还能安排几个暖被窝的小娘子。 到了张拯,温香软玉入怀没有不说,还得陪着太子殿下溜马。 张拯自己都觉得,自己或许是整个封建王朝史上混得最惨的钦差大臣了。 “我睡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叫醒我。” 李承乾也没有说话的兴趣,他太累了。 对着常言吩咐一句,也闭上了眼睛。 常言倒是没有露出什么疲态,甚至连发型都没有散乱。 或许,这就是武功高手和普通人区别吧。 见两人沉沉睡去,老太监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心疼之色。 常言作为一个太监,说子嗣那肯定是不可能了。 未进宫之前,所有的亲人也都死在了战乱之中。 这一个月以来,张拯对他颇为敬重,李承乾也没有将他呼来唤去的当作奴婢使唤。 常言觉得,跟着李承乾和张拯的这段日子,是他这一辈子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三人朝夕相处,亦师亦友,让常言感觉自己的心态都年轻了许多。 三人的关系,早已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 相处模式反而越来越像长辈与晚辈。 孤苦伶仃了一辈子的老太监,看着两个少年,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惋惜。 心中想着,这一次回去之后或许该是向陛下告老的时候了,也不知道张县男肯不肯收留自己。 其实李承乾的计划一开始提出来的时候,常言是不同意的。 理由和张拯一样,不值得。 一位十三岁的太子,一位十五岁的县男。 他们有着大好的年华,还有无限的未来。 他们原本应该在长安过着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偶尔闯闯货的生活。 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些迟早都要死掉的人,三天狂奔八百里。 看着在睡梦中都眉头紧锁的两个少年。 常言杀心顿起,嘴里喃喃自语道:“一群跳梁小丑,咱家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 …… 说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不多也不少。 常言唤醒了熟睡中的张拯和李承乾。 张拯再次把头埋进溪水中清醒了一下。 起身欲翻身上马时,却只觉得头晕目眩,忍不住脚下一个趔趄。 信任亲卫头子大毛眼疾手快,抓住张拯的手将他一把提上了马背。 张拯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然后适应了一下,策马跟在了李承乾身后。 其实这三天以来,对于张拯和李承乾来说,最难的事情不是骑马。 而是夜间赶路,高度紧绷下的精神状态。 本身为了隐藏行踪,走的就是小路。 小路又不好走,稍不注意遇到一个坑荡,很容易折断马腿,然后被后面难以减缓速度的骑兵将士踩踏而死。 幸好,这一群人,包括十三岁的李承乾在内,骑术都很高超。 也幸好,由汾河冲积形成的大片平原,地势比较平坦。 所以一群人才能有惊无险的顺利看见平遥的界碑。 当然,大唐人尚武成风,便是文人,弓马娴熟也只是基础。 所以,这三天的急行军,对于张拯和李承乾来说,也算是一种锻炼。 进了平遥县境内,众人就放缓了马速,虽然依旧是在跑的,却也不像前三天那样丝毫不爱惜马力的狂奔了。 下午时分,众人已经远远的看见了平遥县城的城墙了。 平遥是一座古城,而晋地,自古以来便是中原的腹心之隅,历经的战乱数不胜数。 是以,平遥的城墙也修建得颇为高大气派,上面充满了各种战争过后遗留下来的痕迹。 当然,高大气派也是相对其他县城来说,要是拿长安洛阳来比,那肯定是没法比的。 李承乾和张拯都没有进城的想法,平遥折冲府的驻地,是在平遥县城以北,三十里处的平遥教场。 理论上来说,张拯和李承乾从南方而来,自平遥县城南门进,北门出,是去到平遥教场最近的距离。 但李承乾还是下令,不得惊扰百姓,绕过平遥县城。 第一百零六章 出发晋阳 众人绕过了平遥,直奔教场而去。 “什么人,前方军机重地,来人止步,否则格杀勿论。” 还未至教场军营,张拯和李承乾一行人便被一队巡逻的将士拦住。 “吁,太子銮驾至此,速速让行!” 张拯和李承乾同时勒住马缰,张拯大喝了一句。 从怀中掏出调兵所用的鱼符高举在手上李承乾拿出了代表自己身份的金册。 巡逻的将士一见鱼符金册齐备,连忙让开了道路。 同时抱拳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其中一个折冲府将士忙朝军营跑去,李承乾也不阻拦,而是放缓马速,让平遥的将官们有一个准备的时间。 待张拯和李承乾打马来到军营门口,军营之内也走出来一队全身着甲的军官。 两方正在军营辕门处相遇。 “末将平遥折冲府折冲都尉孙大立,携折冲府全体将官,参见太子殿下。” 军营内出来的一行人,见李承乾高举金册,连对着李承乾行了一个军礼。 “免礼,孙将军,想必你已经收到长安的调令了吧?” 李承乾骑在马上,对来人问了一句。 “是,末将早已得到陛下调令,任凭太子殿下拆迁。” “那还请孙将军调兵,随我即刻前往晋阳。”李承乾对着孙大立说了一句,然后朝张拯示意。 张拯会议,下马从怀中取出宰相的堪合与兵部的调令。 连同手上的鱼符,一起递给了孙大立。 孙大立接过三样事物,顾不得李承乾还在眼前,而是仔细的辨认起了几样事物的真伪。 又从自己怀中取出另一块鱼符,两块鱼符恰好合成一条大头鱼。 兵权事大,由不得他不小心,哪怕早已得到长安的命令。 但是该走的程序一样都不能少。 万一哪里出了问题,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本来调兵,是还需要刺史一折冲都尉一同勘验鱼书的。 但是这一次,或许调兵针对的就是刺史,自然也就不必刺史府出面了。 军中自有一套辨别真假的手段,孙大立确认堪合与调兵文书无误之后,这才对着李承乾回道: “是,末将得令,太子殿下且入大营安坐,末将这就去调兵。” 折冲府是唐代府兵制基层组织军府的名称。折冲府分上、中、下三等。 上府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所属的兵士通称卫士。 每府置折冲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别将、长史、兵曹参军各一人。 这是府一级的组织。府以下,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及旅帅。 五十人为队,有队正、副;十人为火,有火长。 平遥折冲府乃是中府,满员配备卫士一千人。 由于大唐是府兵制,卫士们都是忙时为农战时为兵。 每年冬天,才由折冲都尉主持教练军阵战斗之法。 今年由于蝗灾的影响,再加上折冲府早就得到了命令。 是以平遥折冲府早在半个月前就已是满员齐备的状态。 想来晋阳折冲府的状态,也和平遥差不多。 平遥属于边府,往年是需要负担起抵住北方草原蛮人侵略的重任的,所以将士们都是百战老兵。 但今年之后,情况将会有所改变,只因北方的大片草原,在四月时,已经变成大唐的领土了。 很快,折冲府的将士在教场上集合完毕。 折冲都尉孙大立出列回禀道:“报太子殿下,平遥折冲府卫士满员一千人,实到一千人,请殿下下令。” 李承乾和张拯打马走到一干折冲府将士身前。 训话这种小事情还用不着李承乾。 张拯打马出列,对着全军列阵的的折冲府将士大声说道: “我是大唐皇帝陛下钦封渭南县男张拯,也是奉命前来,巡视河东河北两道的黜陟大使。 而我旁边这位,就是大唐的太子殿下。 我们来并州的目的,想必你们已经很清楚了。 并州出现了民贼,陛下用以赈济蝗灾的粮食,他们也敢克扣侵吞。 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让并州不知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知多少人饿死街头曝尸荒野。 此等害民之贼不除,国法何在,王法奚用,天理难存。 所以,现在,全军开拔,直奔晋阳城。” “喏。” 随着将士们抱拳应喏,一股怨愤之情直冲云霄。 而张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平遥折冲府的将士大多是并州当地人,张拯口中的害民之贼正是并州的那些贪官污吏。 而被害的民,就是他们自己。 所以,张拯几句话便调动起来折冲府将士们的情绪。 这就叫,军心可用。 护卫张拯与李承乾安全的,依旧是太子亲卫的那一百将士。 平遥折冲府的将士,依照大唐前中后三军的行军方式,自觉分成了前后两军。 将李承乾和张拯,还有平遥折冲府的主将,折冲都尉孙大立护在了中军。 前后两军,则是由左右果毅都尉各领一军。 朝着两百里外的晋阳成开拔而去。 …… 而段恒这边,果然不出李承乾所料。 三天之内遭遇了数十波人手的拦截骚扰,大大的拖慢了行军的速度。 导致段恒率领的大队伍,三天过去依旧没能走出晋州地界。 汾河边上,一处名为前马岭的地方,既然叫岭,两旁自然是有山。 两座小山中间夹着官道,山势靠着官道的两边陡峭无比。 其中一处山顶,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年人正倚靠在山中一块巨石上休息。 中年人手持一根长棍正盘坐在地上闭目养神,青年人身旁插着仗二长的一根马槊,嘴里叼着一截狗尾巴草,正百无聊赖的仰头往天。 如果陈瑀在这里,一定能认出那根长棍,和他的主人。 正是张拯遭遇刺杀时,拦住陈瑀的那个高手。 而前马岭,正是段恒一行人的必经之地。所以,这两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其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前马岭前方一段名为柏木沟的官道上,一个身着灰蓝色道袍,身后背着一柄长剑的俊秀小道士,与一个牵着瘦马的江湖游侠儿结伴而行。 两人去的方向,正是段恒等人来的方向。 游侠儿手里提着一个比人头还大的葫芦,不时往嘴里灌上一口。 第一百零七章 神兵天降 平遥,距离晋阳直线距离仅两百里出头的路程。 放在后世,也就是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但如今是大唐,交通工具只有马,再加上道路限制。 所以,两百里的距离,张拯和李承乾带着平遥折冲府的将士用了整整两天。 之所以速度会比前几天慢了那么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战马。 折冲府可不像太子亲卫那么奢侈,能做到一人双马。 如今大唐的财政并不富裕,单骑单马,已经是大唐难得的精锐了。 而进城的第一时间,张拯与李承乾便分开行动。 李承乾带着五百人直接围了晋阳宫,另外五百人在孙大立的带领下控制了刺史府。 张拯则在常言的保护下,带着鱼符去调动驻扎在晋阳的另一支折冲府军队。 犹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张拯和李承乾,直接让并州的各方势力都傻眼了。 以王氏为首的一干世家大族,迅速召开了紧急会议。 剩下的一千兵马,张拯却没有将之分兵让他们去晋阳宫和刺史府。 而是将这一千兵马的指挥权,交给了得知张拯与李承乾已经到达晋阳的消息后,突然冒头的魏征与杨寿。 张拯则是与早已赶到晋阳的陈瑀等人汇合,去应对那在晋阳出现的第三股神秘势力去了。 …… 魏徵果然没有辜负李世民的厚望,竟带着一千将士将晋阳县王氏这一支的祖宅给围了起来。 太原王氏是大族,主要分为两支,一支在晋阳县,一支在祁县。 唐朝的世家门阀,其核心大多是由家族内直系血脉成员组成。 由魏晋传下来的高贵公卿身份,再加上雄厚的财力。 垄断了当地的土地以及教育资源,然后再经过数十上百代人的苦心经营。 逐渐形成了可以代表当地文化主流的文化学派。 在当地的民间和官场,都有很高的威望,甚至能直接影响到中枢的决策。 又因为其身具强大的势力与财力,再加上对教育资源的垄断。 使得当地的读书人不得不仰其鼻息,才能顺利的走上官场这条路。 所以为什么说世家大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举个例子,太原王氏的势力范围之内,哪里出现了一个好的读书苗子。 那么以太原王氏的财力与势力,以及手上掌控的教育资源,很容易就能将这个读书苗子招入门下。 因为这个读书苗子需要的一切东西。 钱财、书籍、名师的教导,哪怕是想要进入官场,太原王氏都能轻易的办到。 这样的读书苗子出现了一个,两个,三个,就这样被太原王氏全数收入彀中。 那么这些从太原王氏学有所成的读书苗子,将来成为了一方大儒,或是一地主官。 就会被冠以太原王氏某某大儒,太原王氏某某主官这样的前缀。 再加上其家族中最好的资源,都被用在核心成员身上。 那么世家大族本身族内人才辈出,再加上遍布各地的门生故吏。 门阀根深蒂固,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这些,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蕴所在。 他们善于发现人才,培养人才,使用人才。 与之相比,世家大族所掌控的武力,反而不值一提。 当年李渊起兵反隋,世家大族登高一乎,可谓从者如云。 这些“从者”,就是那些深受世家大族影响的百姓,官员和将士。 所以大唐才能在短短一年时间迅速平定天下。 对于大唐的建立,可以说世家大族功不可没。 但那都是老黄历了,李家如今一跃从反抗者摇身一变,变成了统治者。 李世民想要掌控天下百姓,让天下百姓俯首听命。 而世家门阀,也想继续保持自己在百姓当中的影响力。 大家都想掌控百姓为自己服务,这就是矛盾的根源,所以皇权与士族,只能选择对立。 这不是李世民和太原王氏的私人恩怨,而是两个权利阶层的对立。 不管皇帝是谁,是不是李世民,李建成也好李渊也好,前隋的杨广也好,这样的矛盾都是必然会产生的。 而这,也是为什么世家门阀如此痛恨张拯的原因。 世家大族想要弄死张拯,不在于粮食,不在于以工代赈,甚至不在于限奴令和随时在诋毁他们的报纸。 而是因为张拯这个人的出现,他所献上的活字印刷术,让教育变得不再那么奢侈。 张拯没有献上活字印刷术之前,李世民就培养不了人才了吗。 当然也不是,但是代价必然高昂到让李世民宁可对世家大族低头。 而活字印刷术的出现,让李世民有了与世家对抗的底气。 随着印刷成本的降低,书籍将会越来越普及。 只要书籍普及开来,有志读书的人,对世家大族的依赖性便没有那么强烈。 再者,以大唐庞大的人口基数,只要书籍普及,迟早会涌现出足够的人才为李世民服务,帮助他维持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转。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就是世家门阀被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时。 所以,那些门阀们如何能不痛恨造成这一结果的罪魁祸首,张拯张县男。 甚至恨不得剜其心,食其肉,再把张拯骨灰给杨咯。 …… 张拯和李承乾提前赶到晋阳这一步棋,真正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不论是晋阳宫内的李氏宗室,还是太原王氏,亦或者并州刺史府的一众官员。 全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晕头转向,然后在心中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昨日里探子不是回报说张拯与李承乾率领太子亲卫,还在千里之外的晋州境内吗? 怎么今日就突然出现在晋阳了。 “被耍了。” 这是晋阳城内各方势力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但事实就是如此,张拯和李承乾已经到了,并且第一时间控制住了晋阳宫和刺史府。 魏征虽然没有像李承乾和张拯那般,直接控制太原王氏的祖宅。 但是却率领一千人将太原王氏的祖宅给围了起来,切断了太原王氏的消息来源和进出通道。 完全就是将当初张公瑾在太原干的事情给复刻了一遍。 当然,如今的形式自然不像当初那般严峻, 张公瑾率领的三万大军和魏徵率领的一千人也不可同日而语。 当时的形势,李世民是真的起了将太原王氏以及其他世家门阀连根拔起的心思。 但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第一百零八章 高手 王氏祖宅的中堂内,晋阳这一支的族长王渊脸色涨红,正在大发雷霆。 中堂内一切肉眼可见的的东西全数被王渊砸了一个粉碎。 口中正在大骂:“魏徵小儿,你个田舍奴,该死的田舍奴……” 发怒的原因也很简单,王渊刚刚召集族内核心成员开完会。 却听得下人来报,祖宅又被围了,这一次是魏徵。 而围困王氏祖宅的兵马,竟然只有区区一千人。 王渊得知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派人出去和魏徵交涉。 没想到魏徵非但不买账,还将王氏派出的使者乱棍打了一顿,丢回了王氏祖宅门口。 王渊顿时怒火攻心大发雷霆。 话说回来,站在太原王氏的立场上,祖宅接二连三的被围困。 让太原王氏的核心成员全部都很恼火。 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太原王氏以往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短短几个月内,接连被围了两次,让千年世家的面子往哪搁? 王氏其他的直系成员,守在中堂门口也是脸色铁青,不敢进去劝上一句。 下人和女眷们更是躲得远远的。 如果说张公瑾那一次,三万大军让王氏族人不敢略其缨锋。 那么这一次,魏徵率领一千人围了王氏祖宅,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也不怪王渊发那么大的火,实在是魏徵欺人太甚。 晋阳当下的局势就是如此。 但段恒率领的钦差队伍这边,就没那么顺利了。 时间退回到两天前的中午,由将士假扮的李承乾端坐在马车里。 旁边伴驾的是另一个身形与张拯差不多的将士假扮的张拯。 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斥候的队伍依旧散出去六十里开外。 虽然每天扎营时,还是会有人摸到大营附近。 但对于整支队伍来说,除了被这些刺客骚扰拦截弄得不胜其烦,倒也没有出现什么伤亡和损失。 一千两百人的队伍少掉两百人,区别并不大。 更何况有一百人是更早的时间消失掉的。 再加上散出去的斥候,本身钦差队伍的人数就一直维持在九百人左右。 李承乾和张拯走后,段恒自然是减少了斥候的拨数,加大了回禀的频率。 给各方势力的探子营造出了一种,段恒很注重周边风吹草动的错觉。 这一天,依旧和前几天一样,昨天半夜里又来了数拨,想要浑水摸鱼的江湖游侠儿。 可惜,这是军营,里面驻扎的是大唐最精锐的将士。 是以大多在还未摸清大营布置方位时,就被将士们发现给处理掉了。 但漏网之鱼总归难以避免,将士们一千人,不可能防住四面八方的所有漏洞。 还是让一个武功不错的刺客摸进了大营,太子亲卫这边付出三个将士轻伤的代价,才将其格杀。 弄得全军将士疲惫不堪,一整夜都没休息好。 但是赶路的计划不能被耽搁,所以段恒还是率领着队伍早早的生火造反之后就拔营北上。 赶路的途中,段恒也在地图上看见了前马岭找个地方。 作为一个领军的将军,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前马岭地势险要,是一个埋伏敌人的好地方。 只需要在两边的小山上安排一支骑兵,一支弓箭兵,在敌军入岭时截断出口。 只需三轮齐射,敌军只能选择往来路退去。 然后再让骑兵自上而下冲阵一次,来军定然全军覆没。 但是,这样的事情,段恒能想到,其他人也能想到。 既然大家都能想到,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去按照兵书上去排兵布阵呢。 那是作死,不是打仗。所以才说,水无常形,兵无常势。 正是基于这样的心理,段恒的队伍还未到达前马岭时。 段恒便派出斥候,将前马岭两边的两座小山搜寻了个遍。 确认没有埋伏之后,便下令通过了,因为在这种一眼就能看穿可能有埋伏的地方埋伏,不是一个很好的注意。 但段恒没有料到,竟然真的有人会在这里埋伏他们。 不过,不是军队,而是两个人。 没错,就是两个人,不是两千,不是两百,就是两个。 一个使用长棍的中年人,和一个手持马槊的青年人。 待假李承乾的车驾进入岭口之后,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一块巨石自一侧山间滚落在官道上,拦住了队伍的去路。 然后,两个‘刺客’,就这么从一侧的小山上拽着一根藤条,如轻灵的猿猴一般,在悬崖上凸起的小石块中借力。 几个起落,就这么跃进了队伍中间,也相当于跃进了近千人的包围圈。 就在段恒认为这两人必死之时,却没想到这两人当真是悍勇无双,端得是勇猛无比。 由于大部队已经全部进入了狭隘的岭口,此时想要列阵完全是白日做梦。 能直面刺客的将士有限,但大唐军中精锐的将士,在两个刺客手下竟无一合之敌。 冲阵的两个刺客互为犄角,似乎对大唐军中的阵列和弱点极为清楚。 每一次出手,都能找到合围的将士们最薄弱的那个点。 眼看就要杀穿军阵,杀到‘李承乾’的车驾旁时,段恒终于急了。 此时段恒距离‘李承乾’的车驾还有一段距离,而这段距离中间被大唐的将士塞了个满满当当。 段恒想要过去救援都做不到,此时段恒心中不由得无比庆幸李承乾的先见之明。 没想到世家门阀竟然能请来这等高手助阵。 要是李承乾和张拯此时还在对伍中,李承乾或许没人敢动。 但张拯,必然凶多吉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声爆喝突然从众人头顶传来。 “武当张浮生。” “陕州剑客黄家豪。” “前来救驾。” 然后,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另一侧的山崖,再一次荡下来两个人影。 一个身穿灰蓝色道袍的小道士,一只手荡着藤条,另一只手,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一个身着粗布麻衣游侠儿打扮的剑客,悬挂在腰间的剑还未出鞘,背上背着一个比人头还大的大葫芦。 两个人都非常年轻,出场方式也和那两个刺客一模一样。 借助藤条下山,在山崖间凸起的小石块上借力,荡进了混乱的队伍当中。 第一百零九章 仗义出手 但将士们听得很清楚,这两人喊的是前来救驾。 而且率先表明了身份,说明这两人是“自己人。” 听见两人的爆喝,那两个刺客也是愣了一下。 就这么一刹那,小道士和游侠儿也落入阵中。 并且抽出长剑对上了两个刺客。 段恒大喜,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竟然会有帮手出现,不管这帮手怎么来的。 至少,能为自己赶到假李承乾和假张拯身边争取一定的时间。 小道士对上了手持马槊的青年,年轻游侠儿则对上了用长棍的中年刺客。 双方没有过多的言语,甫一交手,便在一干将士中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这等层次的高手交起手来,如果不能列好阵势,单兵将士几乎插不上手。 而这两个刺客,似乎对唐军的阵势非常清楚。 所用的招式也是大开大合,像极了军阵厮杀的手段。 “所有人听我命令,散开,五人一组列好阵容。” 两个刺客被赶来救驾的小道士和游侠儿拖住,段恒见机连忙下令。 将士们也摒弃了之前混战的形势,自觉组成了一个个的小队伍。 在这种地形下,全军列阵能发挥的作用还不如小队组阵各自为战。 唐军毕竟天下最精锐的强军,一开始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一旦让军队反应过来,任你是何等江湖高手,在军队面前也要喋血饮恨。 “前翼突击,刺!” 两个刺客身后的小队,在火长的带领下,同时刺出了手上的长戟。 那两个刺客,前有大敌拦路,后有已经列好阵势的将士。 一时不查之下,竟然被将士的长戟伤到。 两支小队的火长一看奏效,连忙下令: “前翼退,阵列轮换,后翼突击,刺!” 两个刺客大骇,江湖游侠儿一旦与军队发生缠斗,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使用长棍的中年刺客掸开游侠儿的长剑,回身对上了列阵的唐军。 恰好就在此时,从人头的缝隙中看见了骑在马上的“张拯。” 他是见过张拯的,就在世家大族派出刺客刺杀张拯的时候。 他作为压阵的人,拦住了要去解决射雕手的故人之后,张拯的亲卫陈瑀。 但是此刻看去,骑在马上那人决对不是张拯,哪怕是同样的铠甲,同样的身形。 但那张脸,不是张拯。 “中计了。” 中年人心中升起了明悟,是啊,以张拯的脾性,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等着世家大族派出的刺客源源不断的到来。 “这是个圈套,张拯根本没在阵中,走!” 中年刺客对着那青年刺客大喝一声,然后拼出性命用长棍拦住了大唐将士刺出的戟尖。 青年人听到撤退的命令,手中马槊一挥,拼着胸膛挨了两剑的代价,与那年轻小道士和游侠儿拉开了距离。 马槊,本就是军中悍将才能使用的兵器,配合一匹好马,在冲阵之时,很难遇到对手。 青年刺客与两人拉开距离之后,以马槊开道。 换成中年刺客来应对追过来的小道士和游侠儿。 段恒见两人欲逃,怎么可能让两人就这么走掉。 段恒自认武艺不差,不然也不会成为太子亲卫的校尉,贴身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 当即改变了方向,拦在了两人杀穿军阵之后的必经之路上。 两个刺客着实勇猛,怕是霸王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竟然硬生生的在两个剑术超群的青年的拦截之下,还能杀穿了军阵。 虽然身上也是到处挂彩鲜血横流,整个人都变成了血葫芦一般。 却更是增添了几分威势,恍如杀神一般。 段恒抽出军中制式的百炼横刀,朝着两人迎了上去。 那青年刺客马槊一颤,朝着段恒欺身而上。 “嗡!” 马槊与横刀砰到了一起,发出了一声金属相交般的颤音。 青年刺客身形丝毫未动,段恒却被一股大力震得往后退出了三步。 “走,不要与他缠斗。” 那中年刺客以一敌二,在两柄犹如毒刺一般的长剑凌厉的攻势下,已经隐隐落入了下风。 段恒抖了抖有些发麻的手腕,定睛看去,虎口已经裂开渗出鲜血。 百炼的横刀,刀刃上都被那青年的马槊震出了一个缺口。 段恒不信邪,再次提刀欺身而上。 但那青年刺客,听那中年刺客如此吩咐。 却是对欺身而来的段恒视而不见,手中马槊朝那小道士和游侠儿横扫而去。 逼得那小道士和游侠儿不得不退开一步,暂时避开马槊的威势。 中年刺客见段恒的刀已经快要落到青年刺客的头上,一把抓住青年刺客往自己身旁一拉。 “哧啦” 横刀的刀刃狠狠的划过了青年刺客的肩膀,在青年刺客的肩膀到腰间留下了一条长达一尺,深可见骨的伤口。 中年刺客趁势一棍敲在段恒的手臂上,段恒的手臂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横刀落地,中年刺客带着青年刺客几个闪身之间,消失了踪影。 那小道士和游侠儿望着逃跑的刺客,又看见了段恒因为那一棍重击,手臂弯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最终还是放弃了追逐刺客的打算。 小道士来到段恒身前,一把抓起了段恒的手臂。 在段恒失去知觉的那只手臂上摸索了一阵。 对着段恒说道:“手臂骨折了,我现在要给你正骨,忍着点。” 段恒额头上冒出汗珠,点了点头。 小道士说完,对着段恒弯曲的手臂一掰。 “咔嚓”一声,段恒的手臂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而段恒,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差点儿让自己昏厥过去。 嘴上却是牙关紧咬,没有发出一丝痛哼。 看着痛到脸色发白还一声不吭的段恒,那年轻游侠儿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神色。 然后取下背后背着的大葫芦,伸手捏住段恒的下巴,给他灌了一大口酒。 “还不错,虽然身手一般,却有这般耐力,是个好汉子,配喝我的酒。” 年轻游侠儿说完这一句,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见小道士正在给段恒的手臂敷药上夹板,又给小道士来了一口。 段恒强忍着疼痛,对着那小道士和游侠儿道谢:“多谢两位侠士仗义出手。” 第一百一十章 随性洒脱 “不谢,只是不想一位能做实事的人折在莫名其妙的争斗里。” 黄家豪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将葫芦背回背上,面无表情对着段恒语气生硬说了一句,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我这朋友性格就这样,将军别介意。” 小道士张浮生开口对着段恒打了一个圆场。 “不敢,在下心里只有感激,对了,两位是如何得知,刺客会在此埋伏的消息的?” 听两人出声,段恒不敢轻信,暗自戒备着忍着疼痛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现在除了太子亲卫的将士,段恒谁都不敢相信。 虽然这两人帮助自己解决了当下的困境,对那两个刺客也没有留手之意。 但谁说得清楚,他们就没有所图? 小道士见段恒疑惑,暗想此人恐怕心中也在戒备着他和黄家豪,解惑道: “我道门自有道门的消息渠道,却是不方便向将军透露。 正如我这好友所说,我们只是不想一个能办实事的人,折损在这种没有意义的斗争里。 恰巧又云游至附近,得知消息后便赶来相助。 却不曾想太子殿下和张县男早有安排,倒是我等孟浪了。 总之我们没有恶意,将军放心便是。” 段恒听小道士这么说,心中的戒意稍稍减缓,想对着两人拱手道谢。 右手却抬不起来,只好微微颔首,朝着小道士张浮生和游侠儿黄家豪道: “二位侠士今日的援助之恩,在下心中感激不尽。 只是在下职责在身,如今刺客既然退去,在下也要再次拔营北上。 不知二位侠士接下来有何打算,是否要一同前往晋阳?” “呵呵,将军请自便。 我等云游天下求的是随性洒脱,而今事了,便不去晋阳趟这摊浑水了。 就此别过吧,日后有缘再会,告辞。” 张浮生洒脱一笑,对着段恒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站立一旁的高冷游侠儿黄家豪见张浮生准备走了,转身跟上了小道士。 见两人当真如同他们所说那般随性洒脱,说走就走。 段恒倒是没有强留的心思。 只是心中未免有些遗憾,若是这两人当真没有什么图谋。 这般放任他们离去,太子殿下和张县男或许就错失了两个绝佳的帮手。 但像这等人物,说话做事必然随乎本心。 不说段恒止住了招揽的心思,就是段恒真的开口招揽,他们也未必愿意给李承乾卖命。 说不得反而弄巧成拙,起到相反的效果。 就在段恒与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太子亲卫的将士们,已经自觉的将方才与刺客缠斗受伤的袍泽们聚拢在了一起。 随行的医官正在为受伤的将士整治伤势。 好在方才的刺客只有两个人,又是在这种狭隘逼仄的地形下作战。 真正与刺客正面对上的将士并不多,所以没有造成人员死亡。 只有两个倒霉蛋被那青年刺客的马槊扫中,肋骨断掉了几根。 受伤最重的反倒是最后出手阻拦刺客,被刺客一棍子将手臂打折的段恒。 待随军医官为受伤的将士清理完伤势,段恒抬手制止了医官想要为自己重新包扎手臂的打算。 段恒是武将,从小练武,筋断骨折也是常事。 这样的伤势并不算严重,那小道士上夹板的手法也很好,没有重新包扎的必要。 随军医官退下后,段恒找了一块布条将手臂挂在胸前,等着手臂自己慢慢长好。 看着张浮生与黄家豪的背影消失在官道上。 段恒翻身上马,遗憾的自语:“罢了,强求不得。” 随后用好的那只手举起横刀,下令道:“全军列阵,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出发晋阳。” 这是两天前段恒所率领的太子亲卫这边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那两个逃走的刺客,带回去了张拯和李承乾没有在钦差队伍当中的消息。 接下来来的几天却异常顺利,那些随时有可能出现的骚扰拦截与刺杀,直到钦差队伍进入晋阳城都没有再发生过。 段恒那边有高人仗义出手相助,张拯这边也不差。 晋阳也是大城,城内也有东西二市,城内居住的百姓超过二十万人。 经济,规模,人口,都是大唐除了长安,洛阳之外的第三大城市。 城内分为三十六坊,取三十六天罡之意。 虽然不如长安一百零八坊那般格局宏大,但是单论一坊之面积,却隐隐比长安的一坊还要大出许多。 青牛坊是西城的一个大坊,位于晋阳西市旁。 坊内居住的人大多为贩夫走卒与行脚客商。在这里做生意的,不仅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还有异域番邦的外国人。 邱记羊肉汤算是青牛坊的老字号了。 店主是个很和气的中年人,名字叫邱平,这家羊肉汤铺子传到他手里已经是第三代了。 所以整个青牛坊,没有人不认识他的,也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由于邱记羊肉汤选料用料都颇为讲究,做出来味道也很好。 居住在青牛坊的人,时不时的都喜欢来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羊肉汤打打牙祭。 是以店铺的生意一直不错。 就在魏徵围困太原王氏晋阳祖宅之时。 张拯也在侍卫的领路下,来到城西青牛坊的邱记羊肉汤铺子。 由于时间到了傍晚,早已过了唐人的饭点,邱记羊肉汤铺子便准备打烊了。 店铺内没有其他小厮帮忙,只有店主和一个青年,还有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太太正在收拾桌椅。 青年人是店主的儿子,老太太则是店主的母亲。 “老板,来一碗羊肉汤,再切一碗羊杂碎。”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正在忙碌的邱平手上一顿,这个点了还有人来吃东西吗。 或许是行脚才进城的商人吧。 有生意自然不可能不做,邱平头也没抬的应道:“好咧,客官稍坐,羊肉汤马上就来。” 张拯迈步走进了铺子,找了一张收拾干净的桌子,拉出一个木墩坐了下来。 “咳!咳!” 见店主邱平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看他们,随行的陈瑀忍不住咳了一声。 或许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邱平终于将视线向张拯一行人投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士 邱平看见了陈瑀,也看见了陈瑀旁边坐着的一个少年,还有一位面白无须看不出年纪的老人。 邱平面色一怔,手上的动作不停,一手熟练的切着养杂碎。 一边对着帮忙的那青年说道:“十三,先将你奶奶扶进房内休息,店里的事情我来做就行。” 那青年应声:“知道了父亲,一会儿我再出来帮您。” 然后放下手中的活计,净了手扶着老人从铺子后门进了一个小院。 见儿子扶着母亲朝后院去了,邱平端着羊汤和羊杂碎来到了张拯三人的桌子前。 将羊肉汤和羊杂碎放到张拯面前后,转身看了看街道上。 见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便将铺子的大门关了起来。 插上门栓,然后又点起一盏油灯。 这才来到张拯面前单膝跪地,小声道:“属下邱平,见过少郎君。” 张拯目睹着邱平做完这些事情,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滚烫的羊肉汤,顿觉舌尖鲜美无比。 不由得称赞了一句:“不错。” 然后又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羊杂碎放入口中。 没有丝毫的脏器味道和羊肉的膻味,只有简单的盐味混合着肉香。 就是嘴巴极叼的张拯,也不由得多吃了几口。 待张拯喝完羊肉汤,吃完羊杂碎,擦了嘴之后。 好像这才看见单膝跪在地上,低头拱手的店主邱平似的。 轻轻说了一句:“起来吧,坐。” “是。” 邱平对于张拯的忽视没有任何不满,闻言应了一声,坐到了陈瑀旁边。 张拯在打量着邱平,邱平也在打量着张拯。 没有人能想象得到,老好人一般都邱记羊肉汤铺子的老板,竟然是邹国公府的死士。 没错,就是死士。 甚至是邹国公府内地位极高的死士。 因为据陈瑀所说,邱平手底下至少能号令府内两百位以上的死士。 张拯虽然猜测家中肯定有死士的存在,但是以往从未见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家中的死士。 邱平这个名字,也是今天第一次听陈瑀说起。 国公府,自然也有自己的底蕴。 死士与刘三等人不同,虽然刘三等人也算得上府中的底蕴之一,但他们毕竟是退役的老兵。 忠于张公瑾,但是更忠于皇帝李世民。 死士则完全不同,他们只单纯的忠于邹国公府。 只要手持信物,哪怕张拯要他们去刺杀皇帝,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死士还有另外一种叫法,叫做家臣,顾名思义,忠于某一家的臣子。 但家臣又未必是死士,还有可能是某一方面造诣极高的人才,被某一家供奉起来,成为某一家的家臣。 这一类的家臣,与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公卿士大夫们豢养的门客相似。 一句话,死士必然是家臣,但家臣不一定是死士,也可能是门客,供奉。 “邱平。” 张拯轻轻的喊了一声。 “属下在。” 坐在一旁的邱平听见张拯的声音,下意识的应道。 “东西陈瑀已经给你了,我要的结果呢?” 张拯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但视线却一直盯着邱平,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回少郎君,目前属下已经初步查明,那些人,确实是一些不甘寂寞又自命清高的人,与少郎君心中所想一致。 少郎君做出来的东西,业已被那些人取走。 只是那些人太过狡猾,属下每一次查明他们的驻地,再去查探之时必然人去楼空。 所以到现在,属下也没能打探出他们真正的巢穴在哪里。” 说到后面,邱平的脸上露出了惭愧之色。 突然再次单膝跪地,对着张拯抱拳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少郎君责罚。” 张拯端坐在主位上,嘴里喃喃自语道: “呵呵,果然是他们,现在天下太平了,又想着出来搞事情吗。” 然后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的在桌子上敲击着。 对着邱平说道:“起来吧,不怪你,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那些人,要是让你们这般轻易地就找出来了,陛下也不会让我来了。” “属下,惭愧。” 邱平面露尴尬之色,呐呐的道出一句,然后站起身来。 “行了,既然确定是那些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将你手上所有的资料送到晋阳宫,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 “是,属下明白。” 邱平等人是邹国公府的死士,却是不宜在这些事情上面过多的露面。 虽然李世民未必不知道各家豢养死士的事情。 但知道你豢养死士是是一回事,谁家府上没有几个死士。 你养了还要放出来上窜下跳,这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既然他们已经打探出来这些事情,让他们重归于寂是应有之意。 接下来怎么和那些人打交道,张拯也隐隐有了腹案。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张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陈瑀自觉的帮张拯打开了铺子的大门,就在张拯快要走出大门之时。 邱平突然开口说道:“少郎君,属下的儿子在此事中也有参与,是否……” 不等邱平说完,张拯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背对着邱平说道:“那便让你儿子送来吧,我在晋阳宫等他。” 听完张拯的话,邱平面色大喜,突然对着张拯的背影拜了下去。 …… 张拯背对着邱平,如何能不知道邱平的想法。 脸上露出一个让人难以捉摸微笑,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青牛坊,便逐渐有人汇入了张拯身后的队伍里。 走出一段路后,张拯的身后已经多出来百余人,正是邹国公府随同陈瑀先一步来到晋阳的亲卫。 从国公府跟着张拯来晋阳的亲卫有两百多人,还有一百多人现在还在段恒率领的钦差队伍中,没到晋阳。 两个这折冲府的将士,分别在李承乾和魏徵手里。 本来按照李世民的本意,这两个折冲府的将士,是给张拯用来人道毁灭那些人的。 晋阳宫内的宗室们,还有并州刺史府的官员,根本没有反抗李世民的决心和胆子。 对付他们,也完全用不着军队出手。 魏徵手上可是已经实实在在的掌握了所有的证据,按图索骥的抓人便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宗正寺 那么张拯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主意的呢? 其中根本没有什么改变主意的说法,从一开始,张拯就没有想过要对那些人进行人道毁灭。 特别是现在已经确定了,那些人确实是自己所需要的人才之后。 就更用不上军队了,所以张拯很大方的将这两把牛刀,拿给李承乾和魏徵宰鸡用。 传播几句谣言算什么,李二做的那些事情,哪一桩哪一件李二敢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没干过那些事情。 人家最多是把实情告诉了晋阳的百姓而已。 这就是张拯此刻最真实的想法,人才难得啊。 若是那些人识相的话,张拯未必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 说到底,现在天下太平了,他们出来搞事情。 无非就是求官,求财,求名而已。 “一群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家伙,看本公子怎么拿捏你们。” 张拯脸上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喃喃自语了一句。 在天黑之前,张拯踏入了晋阳宫的大门。 晋阳宫,始建于东魏孝静帝武定三年,权臣高欢开始在晋阳县修筑晋阳宫,并在天龙山开凿石窟,建避暑宫。 隋文帝开皇九年,晋王杨广扩建晋阳宫,并在晋阳宫外筑周七里、高四丈的宫墙。 初名“宫城”,隋文帝更名为“新城”,以区别于原有的大明城。 开皇十六年,杨广又下令建筑仓城,城周八里、高四丈,东城墙与新城西城墙相连。 杨广继位后,大业三年北巡,路经晋阳,下诏重建东魏晋阳宫,并设晋阳宫监管理,有正监、副监各一名。 大业年间,李渊官拜太原留守,领晋阳宫监。 大唐建立以后,晋阳宫就成为了李唐皇室的行宫。 由前隋时期投靠李渊的原晋阳宫内侍少监严松,为晋阳宫留守。 张拯踏入晋阳宫大殿,看见的就是严松体若筛糠的跪在李承乾身前。 李承乾则坐在龙椅下方新置的方殿上,看着手中的一册账簿面色铁青。 “墙角挖到自家屁股下面了,好,好啊!” 李承乾将手中的账簿扔在了跪在地上的严松身上,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案几上,极力的掩饰着内心的不平静。 听见李承乾的声音,严松把头伏得更低了。 “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张拯走到严松身旁,捡起了李承乾丢下来的账簿看了一眼。 “宗室的锅,对一个太监发什么火。” 张拯将账簿整理好,递给了身后的常言,然后走到了李承乾身边。 说起来,这次的事情还真牵连不到这位留守晋阳宫的老太监身上,反而要给他记上一记大功。 魏征之所以能那么顺利拿到李唐族老们手中的账簿记录,这老太监功不可没。 只是李承乾显然心中怒及,所以这老太监难免受池鱼之灾。 “拯哥儿,我怎么也没想到,当初凑出六万贯就敢帮助皇祖父起兵的族老们,竟然会在短短十几年时间里腐朽至斯。 若是我们晚来几天,怕是这份账簿都看不见了。嘿嘿,墙角挖到自己屁股下面,还真是令人意外啊,难怪父皇非要我来一趟晋阳。” 李承乾冷笑一声,显然余怒未消。 当初李渊任太原留守受到隋炀帝猜忌,决意起兵之时,受到各方掣肘。 要粮没粮,要人没人,正是这些族老们给李渊凑出来六万贯。 李渊这才有了起家的第一桶金,然后才是世家大族的锦上添花。 而李渊登基之后也没有忘了族人的帮助,封王的封王,给钱的给钱。 总之高官厚禄,娇妻美婢一样没少了他们。 但是没有想到这才过去十几年,这些人竟然已经腐朽堕落至斯。 甚至不惜明着朝赈灾的粮食伸手,也难怪李承乾会如此愤怒了。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宗室的事情张拯也不好插手。 只能拍拍李承乾的肩膀,对他说道: “这是家事,自己处理吧。” 李承乾点点头回了一句: “我心里有数,父皇既然叫我来晋阳,那么宗正寺的权力,就不能再放在他们手里了。” 宗正寺,是专司管辖皇族,宗族,外戚的人丁录籍,教育,爵位袭传,俸禄发放,封地调配等等一切皇族事务的地方。 内设宗正寺卿大宗正一位,副官为宗正少卿,以及宗族长老等数位,皆由李唐宗室里德高望重的族老担任。 又由于李唐的先祖老子李耳是道家的创始人,所以道教也就成为了大唐的国教。 所以宗正寺还司职管理天下的道士、僧侣等。 隋唐两宋相沿,与大理寺、鸿胪寺、光禄寺、太仆寺、太常司、司农寺、太府寺同为九寺之一,手中的权力极大。 而这一次,李唐的族老们能顺利的把手伸出去,宗正寺的权力可以说帮了他们不小的忙。 这也是李世民要李承乾来晋阳的主要目的,收回掌握在宗室手中的宗正寺权力。 而这事儿也就李承乾来能办得了,因为他是大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也是李唐宗室的下一任族长。 他不来,就只能李世民亲自前来了。 但以李世民的爆脾气,要是他真的驾临晋阳,只怕那些宗室族老们的性命难保。 终究李渊现在还活着,李世民也不能不顾及他的想法,该给的情面得给。 派李承乾来,也算是保留了几分他们当初资助李渊起兵的情面。 至少,李承乾不可能杀了他们,性命上有保障。 “行吧,那你自己处理,我要去补个觉,养好精神,明天还要去会一会那些不人不鬼东西。” 张拯打了个哈欠,连续五天不眠不休的骑在马上狂奔,已经让他疲惫不堪。 进城之后来不及休息又去调兵,又去见府中死士,这具十五岁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此刻最需要的就是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 至于李承乾,情况也和张拯差不多,甚至比张拯还要差一些,毕竟也才十三岁。 不过他处理的事情,可比张拯要面对的局势简单多了,张拯也就没有再劝他。 “起来,给我找个睡觉的地方。” 张拯走到跪在下方的太监严松身旁,用脚尖踢了他一下。 李承乾杀不了宗室,但杀几个宫人泄愤还是有可能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们不听啊 这太监还有用处,不能留给李承乾祸祸,张拯此举,也算是变相的救他一命。 但大太监严松显然不相信张拯的能耐,依旧跪在地上不起来。 张拯无奈的看了李承乾一眼,李承乾正在气头上呢。 但张拯发话要保这太监一面,李承乾也就没了计较的心思,对着跪在地上的严松喝骂了一句: “听不懂人话吗,滚。” 听见李承乾发话,严松这才磕头如捣蒜一般对着李承乾不断叩首道:“老奴遵命,谢太子殿下饶命。” 然后站起身来,感激的看了一眼张拯。 低着头对张拯说道: “您就是张县男吧,请随老奴来,老奴领您去歇息。” “走吧。” 张拯对着李承乾点头示意,跟着严松走了出去。 看着张拯和严松走出了大殿,李承乾也起身,在常言的侍候下朝关押宗室族老的宫殿走去。 晋阳宫的后殿,被平遥折冲府的将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承乾迈步走来,围着大殿的将士们自觉让开了一条通道。 “吱呀~”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起,李承乾亲手推开了关押宗室族老大殿的铜门,走了进去。 大殿内已经有宫人点上了巨大的牛油蜡烛。 二十多位李唐宗室的族老分列端坐在大殿两边。 以淮安郡王,宗正寺卿李神通为首。 李承乾虽然心中恼怒,软禁了这些族老,但是并未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 是以一干李唐宗室族老虽然脸上不好看,心中却还算安稳。 李承乾推门进入了大殿,一干李唐宗室族老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了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后生晚辈身上。 李承乾早已不复在前殿时那般愤怒的模样。 面色平静的接受了这些“长辈”的注视礼,然后毫不客气的坐上了后殿最上首的那张龙椅。 稳坐在龙椅上的李承乾,虽然面色稚嫩。 但终究是当了四年太子,身上自有一番威势。 上首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下首坐着一干头发胡子花白的的族老。 端坐在龙椅上的李承乾没有开口,大殿内的气氛顿时陷入了沉默,除了众人的呼吸声。 店内的沉默一直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最终,还是宗正寺卿李神通忍不住率先开口,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太子殿下,陛下……,准备怎么处置我们这些老头子?” 李神通其人,早年间也算得上宗室的将军之一,虽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但出身尊贵,乃是唐太祖李虎的长孙,太上皇李渊的堂弟。 大唐立国时,各项重大战役都有其参与。 李神通发问,坐在龙椅上的李承乾淡淡的说道: “二叔祖,您老应当知晓有些事情,国法难容。今日坐在这里的是我,就是父皇最大的仁慈。” 李神通听李承乾说完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一屁股做回了自己的座位,回了一句: “是,老臣……明白了。” 李承乾既然开口叫他二叔租,说明陛下还是从心里认为这是李氏一族的家事。 不打算大张旗鼓的办这件事情,毕竟,皇家也是要脸的。 李承乾继续开口说道:“父皇说,那些粮食,拿了也就拿了,都是自家人,大唐如今,也不缺少那点粮食。” “都是怪臣,臣老糊涂了,经不住他们的哀求,犯下这般大错,老臣知错了。” 李神通听完李承乾的话,一下子跪倒在大殿中央。 李承乾的话中似乎没有责怪之意,但是人老成精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句看似正常的话,背后隐藏的是李世民的滔天怒火。 就是他们这些李二认为的自家人,对自家百姓救命的粮食伸出了魔爪。 就是他们这些自家人,给李二的执政生涯当中抹上了一个大大的黑点。 但是李世民却因为自家人这三个字,不得不咬着牙背了这个黑锅。 见李神通跪在了大殿中央,龙椅上的李承乾淡淡的说了一句:“二叔租,您是长辈,哪有长辈跪晚辈的道理。” 嘴上如此说,李承乾却没有任何让他起来的意思。 “臣糊涂,臣财迷心窍利令智昏,是臣老糊涂了,臣知道错了。” 李神通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嘴里不断的说道知错,看得一旁的宗老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忍不住想起身来为李神通求情,但转念一想,自己也还是戴罪之身,只能在嘴里发出一声长叹。 李承乾扫视了一圈大殿内的其他宗老,大殿内坐着的人,年纪最小的都是自己的叔祖辈。 可是其他人虽然脸上满是懊恼,羞愧的神色,却从始至终只有李神通一个人站出来认罪。 李承乾不由得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还真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啊,一大把年纪了,眉毛胡子都白了,事情敢做,却不敢认。 也就一个李神通还算有点骨气,难怪当初皇爷爷去长安登基,却没有带上这一群对于建立大唐“居功至伟”的宗老们。 “罢了,前段时间陇西遣人来报,祖祠年久失修漏雨,二叔祖,既然你自己都说自己老糊涂了,那便回陇西老家照看宗祠吧。 至于其他长辈,愿意留在晋阳的就留在晋阳,不愿意的,也随二叔租一同回陇西老家吧,路费宗正寺出。” 李承乾从龙椅上站起来,一脸意兴阑珊的宣布了最后的处置结果。 一句话,剥夺了李神通宗正寺卿的权力。 他很累了,没有时间陪这帮“长辈”在这扯淡。 听完李承乾宣布最后的结果,跪在大殿正中的李神通有些难以置信,随后面色突然变得苍白。 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太上皇,知晓此事吗?” 李承乾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走下殿来绕过了李神通,而后再没有看那些宗老一眼,径直走出了大殿。 收回李神通宗正寺卿的权力,其他人褫夺爵位,这是李承乾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见李承乾理也不理自己,李神通身体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扫视了一圈大殿内的宗老们,惨笑的说道:“早就跟你们说了,不能伸手,你们不听,你们不听啊,哈哈哈哈……” 李神通惨笑着说完这句话后眼皮一翻,没了声息。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随便逛逛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刚走出大殿没有多久的李承乾突然被赶来的宫人叫住。 常言瞪了那宫人一眼,吓得那宫人身体抖了一下。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怎么了?” 那宫人忙说道:“禀太子殿下,淮安王殿下,薨毕了。” “二叔祖,薨了?” 李承乾一愣,拔腿转身就要回去大殿,但刚刚迈出去步子,又停了下来。 对着身后的常言道:“奏表长安吧。” 人死如灯灭,既然李神通在这个关头死了,过往的一切也就化为云烟了。 只是对于李承乾来说,逼死一个族老的名声不太好听。 李承乾最终还是没有回到大殿,而是去休息了,赶了那么久的路,他早就撑不住了。 晋阳宫内那么多宫人,自然会处理好李神通的遗体,然后静待长安来人为李神通料理后事就行。 只一会儿功夫,李承乾来晋阳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第二天一早,杨寿手持魏徵的手令,下令孙大立拿下了并州刺史府的一干官员。 并州刺史府的一应政务权力全数由魏徵和杨寿接手。 有品级的刺史府官员二十四位,没有品级的小吏若干。 上上下下加起来数百人,整个刺史府无一人幸免。 孙大立在得到李承乾的指示后,看押着二十四两囚车,在晋阳城中饶了一圈。 然后出了晋阳,往长安方向而去。 张拯难得的找回了往日睡懒觉的感觉,直到日上三竿,才伸着懒腰走出了晋阳宫偏殿的寝宫。 但是一出门,就发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晋阳宫内各处大殿都挂上了白色的招魂幡,还有就是路过张拯面前的宫人全都面带戚容。 张拯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李承乾出事了? 难道那些宗室族老们不肯束手就擒,对李承乾痛下杀手了? 逮过来一个宫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淮安王李神通于昨夜去世了。 原来不是李承乾啊,那没事了。 至于李神通是谁,张拯一时间没想起来,只觉得有些耳熟。 张拯一路走到前殿,没有看见李承乾的身影。 就连昨晚伺候自己安寝的太监严松也不在。 张拯一想,李承乾肯定是去吊唁李神通去了。 虽然君臣有别,但是大唐以孝治国,李神通再怎么样也是李承乾的长辈,所以李承乾一大早就去李神通的灵堂去了。 既然李承乾有事情要忙,张拯也不打算叫他了。 让前殿侍候的宫人去帮忙叫一下严松,又让人给自己端上来一些食物,张拯开始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 没一会儿,严松头顶白幡,脚步匆忙的从外面走进了大殿。 “张县男,奴婢多谢张县男救命之恩。” 严松一进大殿就跪在张拯身旁,此时他已经相信了张拯的能耐。 因为就在昨晚李承乾安寝之后,跟在李承乾身边的老太监王德。 亲自动手将晋阳宫内的宫人内侍杀掉了一大批,鲜血染红了整个晋阳宫的偏殿。 但王德对于他这位晋阳宫留守太监,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张拯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对于跪在地上的严松视而不见,很好的贯彻了食不言的规矩。 吃完后用毛巾优雅的擦完嘴,又净了手。 然后走到严松身边对他说道:“起来吧,陪本公子走走。” 说完话迈步朝着晋阳宫外走去,严松见状赶紧起来跟上。 走出大门,刘三和陈瑀已经守在晋阳宫门前了。 亲卫们一齐朝着张拯问了一声好:“少郎君。” “大家早。” 张拯回了一句,然后挥挥手拒绝了陈瑀递过来的马缰。 几天狂奔下来,大腿内侧的皮都被磨破了,现在还隐隐作痛呢,张拯可没有骑马的兴致。 陈瑀见张拯打算走路,便将手里的马缰递给了另一个亲卫,对着张拯问道:“少郎君,我们现在去哪里?” “不去哪里,随便逛逛。” 张拯回了陈瑀一句,率先向前走去。 昨天夜里的混乱,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晋阳百姓的生活。 二十万人的大都市,焕发出了它应有的活力。 不如长安那般庄重,随时都有巡街的武侯维持长安的安定。 街头传来的各种叫卖声,让晋阳比起长安更多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张拯顺手从一个小贩推着的小板车上取下一个袋子。 打开一看,煮好的栗子,还剥好了壳。顺手丢了一粒在嘴里,软糯香甜。。 推车的小贩见来人是个少年,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只当是哪家权贵府上的公子。 脸上露出了职业性讨好的笑容问道:“客官,味道不错吧。” “还行。” 张拯点点头,又往嘴里丢了一粒。 “承惠,十文钱。” 张拯朝陈瑀看了一眼,陈瑀解下腰间的钱袋,摸出十个铜钱朝那小贩丢去。 那小贩袖子一卷,就将陈瑀扔出的十文钱卷到了手中。 这是很多小商贩都会的本事,陈瑀知道,所以才会直接扔钱。 但张拯却是没见过,不由得轻咦了一声。 “咦,好活儿,赏!” 在长安要吃这些东西,只用一个眼神,小绿裳就会给自己准备好。 哪里有什么机会去闲逛,要逛也是和纨绔们出入那些“高级场所”。 所以,小贩这一手,张拯还是第一次见。 陈瑀一听,又摸出十个铜钱扔给了那小贩,那小贩顿时笑开了花。 嘴里连连道:“谢公子赏赐,谢公子赏赐。” 然后又是伸出袖子一卷,将铜板卷到了手中。 再次用期翼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公子哥儿,希望能再得到他的一声赏。 但张拯却直接转身离去,走向了下一个摊位。 半个时辰后,大包小包的零食和特产之类的小玩意儿,挂满了陈瑀和刘三的一身。 张拯像散财童子似的,几乎把晋阳热闹的地方都给逛了一个遍。 也顺便观察了一下晋阳百姓的生活状态,大多数百姓过得还是比较安定的。 从表面上来说,被拿去长安问罪的那位刺史,为官一方还是做出了一些政绩的。 晋阳热闹繁华的景象就是最好的明证之一。 可惜,官做得好不好和政治不是一码事儿,站错了队,张拯也救不了他。 第一百一十五章 庙司坊 张拯今天格外的有逛街的兴致。 丝毫不顾陈瑀刘三等人哀怨的眼神,兴致勃勃的东逛一下,西逛一下。 “少郎君,咱们是不是该去办事情了?” 陈瑀跟在张拯后面,也混了个肚圆。 见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由得小声的提醒张拯一句。 “哈哈,不着急,不着急。我们现在不就在办事情嘛。” 张拯摆摆手哈哈笑道,见有卖酪浆的小贩从身前经过,又伸手取了一杯。 酪浆杯小贩用竹子做成的竹被装住,合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竹子清香。 “小二哥,问你个事情,我们都是外乡人,初来驾到,不知这晋阳城内可还有其他热闹的所在,人越多,地方越热闹越好。” 在陈瑀付完钱之后,张拯对那摊主问道。 那摊主接过钱,听面前这位公子哥儿发问,呵呵一笑说道: “呵呵,听口音公子是关中来的吧,要说俺们晋阳,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城隍庙所在的庙司坊了。 那里人最多,公子要是喜欢热闹,那庙司坊一定得去逛逛,到那去拜拜城隍老爷,求个姻缘运程啥的准得很呢。 好多像公子这样的外乡人,都特意跑来咱们这拜城隍呢。” “哦,呵呵呵,那行,多谢小二哥了,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热闹,既然知道了,肯定要去拜拜城隍老爷的,那庙坊司往哪里去呢,还请小二哥帮忙指一下路。” 张拯也是呵呵一笑,朝那小贩继续问道。 “公子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走,走到头就是了,庙司坊是俺们晋阳最大的一个坊,很好找的。” “行,多谢多谢。” 张拯再次道了一声谢,领着陈瑀他们就往城北走去。 “张县男,奴婢知道庙司坊的位置,不如由奴婢来给您带路吧。” 跟着张拯闲逛了一天的严松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笑声的对着张拯说了一句。 “咦,你怎么在这里。” 张拯吓了一跳,这个太监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张县男,早晨出门的时候您让奴婢跟着你的啊,说是有什么事情要问奴婢来着。” 严松委屈的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是这样吗,好像是有这回事儿。” 张拯摸了摸后脑勺,这一天玩得太忘我,竟然把这太监给忘了,自己叫他跟着,是要问什么事儿来着? 张拯想了一阵,嗯,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 “先去逛逛庙司坊,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走吧,你叫啥来着,前头带路。” “奴婢叫严松。” “知道了,快走快走。” 张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催促道。 张拯一行人随着严松一路往北走,盏茶功夫便到了一个热闹所在。 那卖酪浆的摊主果然没说错,晋阳的庙司坊果然很热闹。 除了寻常百姓,还有在庙司坊讨生活的小贩。 还真是人头攒动,游人如织。 便是像张拯这样,身后领着一群狗腿子招摇过市的公子哥儿也不少。 只是当地的这些公子哥儿,声势比起张拯,就要逊色了许多。 毕竟张拯身后跟着的人都是清一水的壮汉,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看出来,张拯身后跟着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家丁护院。 能称得上一句纨绔的人,家中的消息渠道自然不会差。 张拯又是生面孔,再联想到昨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稍加联想,张拯的身份便不难猜测了。 但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遇见了也就是相互打量几眼,他们碍不着张拯,张拯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儿。 “公子,来拜城隍老爷的吗,我这里有上好的大檀香,只要五文钱一支……” “公子,进庙烧香吗,要不要买点香啊?” “公子,我的香最好,都是新做的大檀,要不要买一点儿?” 路旁卖香烛的商贩见张拯领着一群人招摇过市,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外地的贵公子。 一般这样的外地公子哥儿,出手都很大方。 张拯走过他们摊位时,全都卖力的吆喝起来招揽生意。 张拯双手背在背后,无视这些小摊贩的吆喝,一路从庙司坊走到了城隍庙。 “张县男,此处就是城隍庙了,晋阳的城隍庙也是整个大唐规模最大的城隍庙,您是否要进去烧柱香拜一下城隍老爷。” 严松弯着腰在张拯前面领路,到城隍庙门口时,开始为张拯介绍起来。 张拯抬头看去,晋阳城隍庙果然气派,光是金碧辉煌飞檐上翘的大门,已经快赶上晋阳宫的大门了。 “果然气派,既然来都来了,那肯定是要进去献柱香的,不然来干嘛。” 看着城隍庙内游人如织,有人进来有人进去,张拯感叹了一句。 “是,那老奴为您领路。” 严松听张拯这么说,弯着腰自告奋勇的当起了导游。 由于张拯的侍卫太多,不可能全都进去城隍庙,最终张拯挑选了陈瑀,刘三,还有充任了张拯一小段时间侍卫长的方穆陪同。 “张县男,请。” 严松在前面领路,顺便给张拯解说着晋阳城隍庙的一些典故和来历。 “百姓们供奉城隍的起源已不可考,而晋阳城隍庙最早是什么时候建立的,老奴也不太清楚。 奴婢小时候听老人们说,咱们晋阳的城隍庙,是历经了历朝历代的修缮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但是最大的一次修缮,是太上皇入长安登基的时候。 工部来了一群官儿,给城隍老爷重塑了金身,又增加了供奉赏善、罚恶、功过、奖惩等二十四司的偏殿。 作为太上皇的龙兴之地。晋阳城隍也是得了太上皇封正的,自那以后,这庙坊司就越来越热闹了。” 严松一边说着,一边领着张拯四人进入了城隍庙正殿,正殿供奉的就是城隍爷。 巨大的城隍塑像耸立在大殿中央,以平等博爱仁慈宽容的眼神看着这世间百态。 城隍爷塑像下面跪满了前来求钱许愿的人,张拯听了一阵,大多是一些求财求子求运的愿望。 一旁庙祝早就发现了四人,严松作为晋阳宫留守,在晋阳的地位,比之刺史也不遑多让了。 每日里要与无数人打交道的城隍庙祝,自然是认得这个老太监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找了一天 见严松在前面为一位贵公子领路,姿态低到卑微,庙祝心知,这是来了不得的贵人了。 取了六柱庙内自己做的檀香便走到近前。 庙祝不敢和那贵公子搭话,对着严松施礼后小声道:“严少监,这是庙内新做的檀香。” 严松为张拯介绍城隍庙的声音一顿,从庙祝手上接过,那六支比外间小贩做的还要粗上一圈的檀香。 对着庙祝小声回了一句:“多谢,有心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以严松堂堂晋阳宫留守加内侍少监的高贵身份,对于城隍庙祝这等小人物肯定是不会多加理会的。 但今天,这几柱香却是来得刚好。 听得严松道谢,那庙祝受宠若惊连道:“不敢”,弯着腰往后退去。 张拯打量完城隍庙的主殿,严松很有眼力见的将庙祝献上的檀香分出三支递给张拯。 张拯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对着城隍爷的泥塑拜了三拜,然后将三支大了一号的檀香插入了泥塑前的铜鼎里。 待张拯拜完,严松也将剩下的三支檀香插了进去。 至于张拯的三个侍卫,见庙祝给的香没有他们的份,双手合十一拜,便算拜过了城隍。 拜完了城隍爷泥塑的主殿,严松领着张拯出了门往一旁走去。 两侧便是供奉赏善司、罚恶司、功过司、奖惩司等二十四司的偏殿。 偏殿内同样有各司泥身塑像,以及日夜巡游神杀将等人的画像。 香火比之主殿要差了许多,但依然有不少人在烧香许愿。 在正殿拜过了,来偏殿也就是游览赏玩一番。 城隍庙说是庙,但其规模宏大并不比晋阳宫小多少,其内也少不了园林奇景曲径通幽。 两侧的墙壁上,还有不少前朝乃至前前朝的诗达先贤,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联句等等。 都是充满了人文气息历史意义的好去处。 不知不觉严松便领着张拯在庙内闲逛了一个下午。 见天色偏黑,张拯的肚子也开始有些抗议起来,这才结束了一天的闲逛生活。 “张县男,庙司坊庙外楼的糕点可是晋阳一绝,您既然游了城隍庙,那这庙外楼的糕点可不能不尝。” 五人走出了城隍庙,严松有些谄媚的对着张拯说道。 “唔,也好,那便尝一尝,正好肚子饿了,前头带路。” 张拯背着手,眼睛打量,临近天黑依旧热闹不减的庙司坊。 脚下四平八稳的跟着严松,没几步路就到了严松所说的庙外楼。 庙外楼跑堂的小二哥,见几个身着锦绣袍服的汉子,拥护这一位贵气逼人的少年跨进了大门。 身旁还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连忙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的问道:“客官,您几位?” 严松自觉的出面对那小二吩咐:“安排一个雅间,要靠窗的,另外,大门外边还有一百来号人,你都给咱安排好。” 小二一听,这是来大生意了啊,对着严松连连点头:“贵人放心,小人绝对给您安排妥当。” 然后唤来一个帮工领着张拯和严松上楼,自己一路往堂间小跑而去,边跑边喊:“掌柜的,来贵人了,来贵人了……” 帮工领着张拯等人来到二了包间,张拯对着窗子外面看了一下,对包间的环境很满意。 主要是窗子下面就是川流不息的街道,对面不远处还能看见城隍庙的大门,很方便张拯观察一些人和事。 “咚咚咚” 没一会儿,包间的大门被敲响。 “进来。” 随着严松的声音传出去,包间的大门被推开。 走进来一个老者,手上托着一个木盘,盘里只有一个银壶。 之前接应张拯他们的那个小二哥跟在老者后面,手上同样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上面摆放着几碟张拯叫不出名字的糕点。 老者在看见严松的一瞬间,就知道今天的贵人,身份绝对了不得。 连忙弯下了腰,对着被几人拥护着看起来身份最尊贵的张拯道: “几位贵人,小老儿是这庙外楼的掌柜,听说几位贵人驾临,小楼蓬荜生辉。 这是小老儿的老婆子今年新酿的桂花酒,还有新鲜出炉的桂花糕。 做出来的数量也不多,是以没有对外售卖,小老儿取了一些,赠与几位贵人尝个鲜。” 老者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雅间的桌子上,又将小二手中的托盘接过,将盘内的糕点一碟一碟摆放整齐。 “今年起了蝗灾,郊外的树皮都被蝗虫啃食殆尽,没想到掌柜这里还有桂花来酿酒,这庙外楼来对了,呵呵。” 张拯笑呵呵的打趣了一句,取过装酒的银壶打开盖子,顿时一股桂花味飘散出来,弥漫了整个房间。 “是说呀,小老儿也是在蝗灾未起之时,用纱布罩住了家中院子里的桂花树,这才没遭了那些虫子祸害。要不然,今年贵人可喝不到这个酒咯。” 老掌柜应了一声,老脸笑着皱成了菊花,对张拯的夸赞非常受用。 “晋阳当地的特色菜都来一份,还有,听说你们庙外楼的招牌是糕点。 既然桂花糕你送了,那其他糕点也来一点尝尝。 楼下的兄弟们都给本公子安排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张拯不是一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更何况现在是公费吃喝,顿时纨绔性子发作,对那老掌柜吩咐道。 然后拈起一块糕点放入了嘴里,味道确实不错。 “是,小老儿这就去安排,请贵人先吃点糕点稍坐歇息,菜一会儿就来。” 老掌柜点头应是,带着跑堂小二从雅间里退了出去。 “少郎君,咱们不去找那些人吗?” 白天张拯游性正浓,陈瑀不敢扰他的雅兴,所以很多疑问一直在心里憋着。 这会儿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休息了,便忍不住出声朝张拯问道。 “找啊,当然找,今天不是带着你们找了一天吗?” 张拯回了陈瑀一句,见严松已经给自己倒上一杯桂花酿,迫不及待的端起来尝了一口。 度数很低,就是一股桂花饮料的味道,但是喝起来有非常浓郁的桂花香味。 陈瑀听张拯这么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官兵又来了 心里暗想:“这叫找了一天,明明是玩了一天好吧。” 但张拯没有再解释,陈瑀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张拯品着桂花酿,陈瑀就在一旁吃桂花糕。 没一会儿,庙外楼的各种特色菜还是招牌的各种糕点就流水一般的进了雅间的桌子上。 “行了,都累了一天了,别愣着了,赶紧吃吧。” 张拯招呼了大家一声,然后自古自己的提起筷子狼吞虎咽。 其他人除了严松,都知道自家小郎君是个什么德行,也不跟他客套了,提起筷子自己吃自己的。 只有严松愣在一旁,看着这群不顾上下尊卑的长安来客狼吞虎咽。 然后提起筷子试探性的夹了一筷子菜,见没人理他,这才开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一群人吃饱喝足了,张拯率先剔着牙走出了庙外楼,此时的天色已经偏黑。 大唐实行的是禁宵制度,天黑了,会有巡街的武侯上街巡视,游人商贩一律不得在坊外停留。 所以,当张拯走出庙外楼时,大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多数商贩都已经收摊回家。 只有一些行色匆匆的行脚商人,挑着担子或推着板车往城外赶去。 “严内侍,上前来。” 张拯见亲卫们已经聚集在自己身后,对着一旁的严松喊道。 “诶,张县男,奴婢在,您直接唤奴婢严松即刻。” 严松应了一声,来到张拯身前。 “王氏的祖宅你知道在哪里吧,带我去一趟,顺便也有些事情问问你。” 张拯示意严松前头领路,然后自己在后面跟上。 “回张县男,王氏祖宅在城东,离着咱们有不远的路程,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一会儿巡街的武侯该赶人了我们现在去吗?” 严松一听张拯要他带他去王氏祖宅,看了下现在的天色,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无妨,巡街的将士还敢驱赶我不成,赶紧走吧,去办完这桩事儿好回去睡觉。” 听完严松的担忧,张拯不由得哑然失笑。 哪个武侯会这么不长眼,来驱赶自己,在长安没有,在晋阳更不会有。 “是,那奴婢为您领路。” 严松点头应是,然后带着张拯等人浩浩荡荡的向城东王氏祖宅走去。 “你在晋阳宫内留守了那么多年,这晋阳城,除了太原王氏和那些宗室的人,可还有什么其他人在晋阳能说得上话?” 张拯背着手走在眼神身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严松脚步不停,似在思考张拯口中说得上话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但想了半天,能和太原王氏和宗室媲美的人或者势力,除了刺史府,还真没想出来。 但刺史府已经被魏徵一锅端了,连刺史都被押回长安受审了,眼看审问过后就是名典正刑。 而且晋阳刺史府上上下下的官员,大多出自太原王氏,不是出自太原王氏的也和王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一时间,严松还真拿不准张拯是什么意思。 想了一阵,只得老实答道: “回张县男的话,奴婢也不太清楚,就影响力来说,能和太原王氏以及宗室相比的,奴婢真想不出来。” 当然,张拯也没奢望从这老太监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听这老太监说不清楚,也谈不上什么失望之类的。 “行吧,那太原王氏可有什么隐藏在暗中的力量?” 张拯继续发问,如闲聊一般。 “这个,奴婢也不知,奴婢就是个阉人,哪能知道这种事情。” 严松苦下了脸,他就是个太监,也就只能在晋阳宫内那一亩三分地抖抖威风。 这位张县男怎么总挑些他不知道的事情问他。 第二个问题,严松还是没能回答上来。 张拯也不气馁,继续问道:“哦,那晋阳有没有那种黑恶势力呢,比如说黑社会啥的?” “啥。” 严松小声反问了一句。 这个黑社会是个什么东西,严松很确定,这是他第一次听说黑社会这种说法。 这可难坏了严松,他只是一个太监,在晋阳就是典型的位高权轻那种类型。 晋阳宫留守的名号说出去,哪一方都得卖一点面子,但其实要说手中的权力,是真的不大。 黑恶势力他倒是听懂了,但是也没听说晋阳有什么黑恶势力啊。 “张县男,您说的是不是这个……这个游侠儿泼皮之类的?” 严松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对,就那种黑恶势力,收保护费啊,抢地盘啊,一言不合就打架,身上纹着各种纹身,一看就很不好惹的黑社会大哥,晋阳有吗?” “应该,是有的吧?” 严松不明白张拯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期期艾艾的用不确定的声音小声回道。 毕竟大唐还没能做到天下大同,城狐社鼠一类的人,晋阳应该是有的。 “行,交给你个任务,明天把晋阳那些黑帮的头头召集起来见我,我有用。” “诶,好,好!张县男放心,奴婢一定办到。” 两人闲聊间,不知不觉就走完了城北到城东这一大段路。 围困太原王氏祖宅的将士,在今天早上刺史府的一干官员被拿下之后,就被魏徵给撤了回去。 而围困太原王氏的主要原因,就是怕他们插手这件事情。 以太原王氏的能量,想要在魏徵没动手前救走一些忠于他们的官员,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这也是为什么魏徵和杨寿,非要等李承乾和张拯来了,才对并州刺史府动手的原因。 但是现在,并州刺史府的一干官员,既然已经被定罪押往长安。 而李世民也没有和世家门阀撕破脸的打算,自然用不着再围困太原王氏的祖宅。 张拯和严松领着百来号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精壮汉子,一路来到王氏祖宅的大门口。 王氏门口的两个门房以为官兵又来了。 心中大叫:“还来,有完没完?” 其中一个门房朝着张拯等人迎了上来,另一个连忙转身,一路小跑去宅子内禀报此间主人。 “大老爷,大老爷,官兵又来了。” 跑进宅子里的那门房一路走一路喊,喊得整个太原王氏的族人心中大怒。 第一百一十八章 都是魏徵干的 王氏晋阳这一支的家主王渊正在书房捧着一本?公羊传?细细品读。 不时的摇头晃脑,看得津津有味。读至精深处忍不住抚掌叹妙。 若是让张拯看见,大唐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五姓七家之一的太原王氏。 家主竟然抱着一本?公羊传?在读,少不得要讥讽几句。 ?春秋》一书,乃是儒家门下巨著。 而?公羊传?、?左传?、?谷梁传?这三本巨作,皆为解读注释?春秋?一书而作。 三本书背后,又分为公羊学派,左氏,谷梁学派三个文化学派。 每一家,对?春秋?一书的解读都有所不同。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以董仲舒为首的公羊学派逐渐成为了影响朝堂的主流学派。 而公羊一脉,主要宣扬的思想就是维护大一统,维护宗法制度。 同时也主张限制皇权,提出天人感应,以及针对邦交异族的夷夏之辩,大复仇等核心思想。 而世家门阀的存在,本身就是影响社会和谐安定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教育垄断,土地兼并,左右朝堂,役使百姓如牛马等等。 与公羊一脉所宣扬的大一统思想,完全就是在两条车道上跑的车。 如果大唐有反派的说法,那王渊就是反派角色中最大的boss之一。 这样的人,竟然在看一本怎么维护大一统王朝的书,岂不是很可笑。 然而,所处的角度不同,看待事物的方式也不同。 王渊可没有身为大反派角色的觉悟,恰恰相反,王渊身为太原王氏这个宗族的大家长。 一切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基于维护家族的整体利益这个观点出发的。 而这也是贯穿中华上下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的主流思想。 所以在王渊看来,张拯又何尝不是影响王氏的利益结构的大反派呢。 说起来,两人都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站的角度不同。 张拯从小所接受的教育,让他没有办法接受损坏大多数人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而王渊所受到的教育,则是一切以维护家族利益为先。 为此,他可以对无辜的百姓伸出手。 拿走他们碗里的最后一粒粮食,以此来保证王氏族人吃饱肚子的权力。 前后相差了一千多年的价值观不同,导致他们天生只能站在对立面。 “大老远,官兵又来了……” 王渊读书正读到精彩处,突然听得外面传来府中下人的喊叫声。 不由得心中大怒,顿时没了读书的心思,想把手中的书砸在地上泄愤,正要付诸行动之时。 却突然想起来,这本书乃是南北朝时期遗留下来的孤本,异常珍贵。 然后小心的把书放下,准备换一个东西来砸。 顺手抓起桌子上的砚台就砸在了地上,口中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三番五次围我祖宅,真当我太原王氏是软柿子好捏不成。” 然后转身准备走出书房,突然又想起似乎刚才自己用来泄愤的砚台。 是取岭南端州端石,经由匠人数年打磨所做而成的端砚,心中忍不住阵阵肉痛。 好在砚台是石头做的,也没有那么容易坏。 王渊小心翼翼的捡起砚台,见没什么损伤,将砚台放回案几上,才阴沉着脸走出了书房。 那报信的门房见大老爷脸色难看,忙为其引路,低着头往府邸大门而去。 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官兵围困王氏祖宅,便是王渊出面也不一定有用。 至少,张公瑾和魏徵都没有买王渊的账。 但王渊作为王氏晋阳这一支的大家长,又不能不出面。 张拯倒是很有礼貌,见已经有一个门房跑进去报信了,便耐心的领着众人在大宅门口等候。 “大老爷,就在前面,为首的是一个弱冠之年龄的少年。” 那门房弯着腰走在王渊身旁,王渊则是满脸难以掩盖的怒气。 但王渊刚踏出府邸大门,便是一怔。 只见房门外二十步左右的地方,一位面色稚嫩,但仪态不俗的少年正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他。 见自己出来,那少年面上泛起微笑。 身后还跟着百十位精壮汉子充任护卫,王渊眼神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都是军伍里的好手。 而那少年,不正是被所有世家门阀视为生死仇敌的张拯吗? 王渊在打量着张拯,同样张拯也在打量着王渊。 只见来人约莫五十岁不到的样子,一身天青色宽袖锦袍。 头上已经有些花白,发丝一丝不苟的挽成发髻,用一根墨玉簪子固定。 望之面容宽厚,颌下三缕短须在看见自己后一抖一抖的。 “张拯,是你!好大的威风啊,怎么,张县男拿了一州刺史府的官员还不够。 带这么多人堵在我王氏府邸大门前,这是要打算将我王家上下几百口人全数拿进长安问罪吗?” 王渊阴沉着脸率先开口。 心里却想着,这少年的模样可比画像上还要英俊几分。 张拯虽然没有见过王渊,但是同样看过王渊的画像。 事实上,几乎大唐所有称得上门阀的家族,其家主的画像和家族的详细资料,张拯都看过。 那些东西就在太极宫内,李世民天天琢磨着怎么把这些家族连根拔起呢。 见王渊一出门就出声诘难,张拯毫不在意,反而是未语先笑,对着王渊行了一个见长辈时的合首揖礼。 “啊哈哈哈哈,晚辈张拯,见过王世伯,世伯说笑了,都是些没影的事儿,这顶帽子晚辈不敢戴。 刺史府的官员可不是晚辈拿的,乃是魏徵奉陛下之命,前来查访并州刺史府的粮食贪腐案。 并州刺史府的官员手脚不干净,这才被拿回京问罪的,和晚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还请世伯不要误会,晚辈此来,乃是专程为拜访世伯而来。” 张拯的姿态放得很低,第一时间将锅甩给了魏徵。 “呸,怎么能说是甩锅呢,这事儿本来就是魏徵干的,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自己最多就是帮魏徵调了下兵而已。” 张拯心里这么一想,顿时腰板挺得笔直,嗯,都是魏徵干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入虎穴 “话说得好听,那不知道张县男带这么多人围在我王氏门前,意欲何为?” 张拯姿态放得低,谁料王渊却根本不买账,须发皆张的怒问道。 嗯,这老头有点耳背,都说了是来拜访的,听不懂吗? “世伯别误会,小侄没有恶意,小侄这次可是正经来拜访的。 至于带的人多了点,世伯应该知道,小侄在长安之时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这不来到晋阳了嘛,带的随从多点,很合理吧。” 反正不管王氏什么态度,张拯是打定主意将礼仪做足了。 两句话功夫,都自称起小侄了。 不过这声小侄,倒不是张拯无的放矢,而是有缘由的。 就如来晋阳的路上遇见崔礼示警,张拯开口称呼崔礼为崔世兄一般。 因为大家的身份地位阶级都差不多,也代表了两家世交往来之意。 门阀之间,政见不合归政见不合,但是并不影响这些世家大族之间有着生意和人情上的往来。 世家大族之间的势力如犬牙交错盘根错节,互相联姻,生意上的合作,教育资源共享等,拔出萝卜带出泥。 朝堂之上寸土必争你死我活正常,私底下你来我往共谋利益也正常。 自前隋至今,历任帝王之所以忌惮这些世家门阀,其根本原因也在这里。 敦煌张氏,论郡望或许比不上太原王、清河崔、陇西李这般五姓七家之中的庞然大物。 但经过数十代人的经营,再加上张公瑾如今位列朝堂公卿之高位,手中又握着数万兵马的实权。 话语权在一众门阀当中提升了不少,其势力也不容小觑。 所以不管王渊心中乐不乐意,张拯这个贤侄,他还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呵呵……” 王渊冷笑一声,指了指张拯身后清一水的大汉问道:“我看张县男才是在说笑,你管这个架势叫上门拜访?” 张拯回头看了一眼一干侍卫,再看看身旁的太监严松,笑着回道: “呵呵,世伯还真是风趣,小侄方才已经解释了,他们只是小侄的亲卫部曲罢了。上门拜访的人,自然只有小侄一人。 至于这些亲卫,世伯若是心中不忍,叫下人赏他们一杯清水喝喝也就是了,若不然,让他们等在大门口也是该的。 倒是世伯,小侄来此这么久,难道让客人站在大门口与主人寒暄,是太原王氏独有的待客之道? 小侄是个纨绔,倒是无所谓失礼,但王氏毕竟百年簪缨世族。 这要是传出去,小侄担心外人怕是会议论王世伯缺了些容人之心呐。” 张拯轻笑一声,依旧很有耐心的跟王渊扯皮。 王渊心中暗道:“这竖子,贬低起自己毫不客气,一口一个纨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尖牙利嘴,被他这么一说倒还成了我王氏的不是了。” 但王渊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要真信了张拯的鬼话,把他当成一个纨绔,王氏早就被其他世家连皮带骨吞得连渣都不剩了。 “既然张贤侄诚心上门拜访,我王氏也不是那等不识礼仪尊卑的门第,开门,迎张贤侄入府小憩。” 虽然王渊心里对张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 但张拯姿态放得很低,不像是来闹事的样子,便吩咐门房开了侧门,迎张拯入内。 再怎么恨对方不死,王氏终究是百年世家,这点气度涵养,王渊还是有的。 见王渊下令开的是侧门,张拯也不脑。 依照世家门阀这等以纯血汉人后裔自居,不可一世的傲气。 便是李世民亲至,王氏也不一定会大开中门迎接。 能进门就好,张拯不挑。 领着严松,陈瑀和刘三,四人自侧门进了王氏祖宅。 见张拯果真信守诺言,撇下其他护卫,只带了三个人就敢踏入恨他不死的王氏直系血脉所居的祖宅。 王渊面色稍霁,倒是对张拯有些刮目相看,单刀赴会,这份胆识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张拯这一脚,可就算踏入了狼窝了。 王渊不好说,但是如果换做是张拯,他的仇人要是敢这么大摇大摆的踏进自己家里。 张拯可以保证,便是大理寺经验最丰富的差役,也不会找到自己仇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据。 张拯心里慌吗,说不慌肯定是假的,其实慌得一批。 要是王渊突然改变了主意,在堂内安排了五百个刀斧手埋伏着,只等他摔杯为号,就冲出来把自己四人剁成肉酱怎么办。 张拯面带微笑气度从容,其实心里已经后悔得要死。 只觉得王氏大宅里有无数双眼睛盯上了自己,不由得暗道自己失心疯了,逞什么能,但是都已经走进王氏的祖宅了,还有后悔的余地吗。 陈瑀和刘三也注意到了那些藏在暗中的视线,悄悄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暗暗戒备起来。 两人这会儿都还不清楚张拯为什么一定要来王氏呢,张拯今天领着他们逛了一天,也没给个准确的解释。 但如今是箭在弦上,两人心里有千万种疑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大太监严松,更是额头上冷汗直冒,本以为这位张县男只是带着人来王氏祖宅溜一圈。 亮一下肌肉抖一下威风显示显示存在感,谁知道张拯竟然玩真的。 王氏的祖宅是那么好进的吗,不知道王氏的人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吗,真是害苦我也。 没有人理会严松的内心独白。 张拯面上依旧一幅云淡风轻的表情,背后却已被冷汗浸湿。 被无数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盯着的滋味,真不是那么好受的。 罢了,要留清白在人间,男人可以死,但是不能怂,张拯只能一直保持着微笑。 好在一路走来有惊无险,王渊似乎也没有要干掉张拯的想法。 一行人进到王氏祖宅前院的会客厅,王渊率先大马金刀的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对着张拯伸手示意道:“张贤侄,请坐。” “那小侄就却之不恭了。” 张拯依言在下首跪坐下来,心中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至于严松,陈瑀还有刘三,王氏这等高门大户中,肯定是没有他们的座位的。 于是三人站到了张拯背后,很好的履行了侍卫的职责。 第一百二十章 焉得虎子 张拯今天带着陈瑀刘三等一干亲卫,还特意叫上了晋阳宫留守大太监严松。 不顾双腿内侧的疼痛在晋阳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当然不是闲得没事干了,跑出门逛街。 什么样的热闹繁华张拯没见过,便是后世的大商场,张拯也未必有闲逛的兴趣。 更何况以大唐如今的商业环境,能吸引到张拯的东西,可以说寥寥无几。 但张拯既然这么做,自然是有深意的,只是这其中的深意,却不能对其他人明言。 张拯大致能猜测到李世民的想法,一些影响大唐的不稳定因素,还是直接消失掉比较好。 甚至不惜给了张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两个折冲府的调兵权,说到底也是为这件事服务的。 但张拯心里另有打算,经过陈瑀先一步来到晋阳的试探,他大致也能猜到那些人的来路。 如果真的是那些人的话,直接人道毁灭,那是一种极大的人才浪费。 所以张拯打的主意是,先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些人,听听他们的条件,再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收服那些人为己用。 毕竟,那些人在晋阳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总不能是要造反吧。 要造反还用这样暴露自己的存在,直接偷偷摸摸给李世民来一记狠的不好吗。 既然对方有条件,那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坐下来谈的。 张拯今天选择只带了一百多个亲卫围着晋阳打转,而不是将折冲府的将士栓在裤腰带上闲逛。 就是在给那些人释放一个善意的信息,表明自己的立场和身份。 同时也是在告诉那些人,我知道你们有条件,我也做好了跟你们谈条件的准备。 但张拯明显低估了他们的耐心,本以为那些人今天会选择派人和自己接触,却没想到那些人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耐得住性子。 自己在晋阳走了一整天,愣是一个准确的信号都不给。 相反的是,张拯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也不是一个耐心很好的人。 善意是已经传递出去,但不代表对方一定会接受。 以张拯喜欢做什么事情都做两手准备的性格,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山。 见对方那么有耐心,张拯可没有和他们耗下去的打算。 他还准备赶紧搞定这边的事情,然后回长安过年呢。 这才是张拯为什么执意要来太原王氏的原因。 王氏是并州的地头蛇,其势力遍布晋阳的每一个角落和行业。那些人的存在,他们没道理会不知道。 既然有人知道他们的消息,直接上门问就是,中间的难点,无非是张拯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来获得这个信息而已。 当然,这是原因之一,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但张拯此来,也未尝没有抱着是打算和太原王氏化干戈为玉帛的想法,这些小心思,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用后世伟人的话来说,就是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如果有可能的话,张拯是打心底不愿意与这些世家大族为敌。 而今天踏入王氏大门的两个目的,但凡能达成一个,于张拯而言都是赚的。 不然张拯吃饱了撑得跑来仇人大本营,又是低姿态又是斗心眼的。 进门到现在,张拯一直面带微笑保持沉默,其实是在心里盘算着说辞。 王渊跪坐在主位上,依旧克制着情绪,见张拯半天不说话。 拉着眼皮朝跪坐在下首的张拯问道:“不知张贤侄今日登我王氏的府邸,有何贵干呐?” 张拯心中一动,笑着回了一句:“世伯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小侄没事,还不能登王氏的门了?” “呵,贤侄别误会,老夫可没这意思,只是我太原王氏与你敦煌张氏往来也算不得频繁。 说起来,你我两家如今的关系可谈不上和睦。 这不年不节的,贤侄登门,总不会是来给老夫贺寿的吧。” 王渊冷笑一声,说完后顿了顿,见张拯面上笑容不变,接着说道: “数月前尔父带兵围了我王氏府邸,强行索走了我王氏数年来积攒的近百万石粮食。 这笔账,老夫可记得清清楚楚的。 所以,张贤侄此番前来有什么目的,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若只是依礼节前来拜访,老夫看来,恐怕没有这个必要。” 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说完,王渊冷冷的看向跪坐在下首的张拯。 可以说,王渊到现在还没有和张拯翻脸,反而是客客气气的将这位仇敌请进家中,强忍不耐与他扯皮,王渊的气度修养已是不凡。 但仇恨就是仇恨,要王渊对张拯这个挖起自家百年根基毫不手软的敌人有什么好脸色,那就是难为人了。 张拯笑着,静静的听完王渊的话,跟这样的老狐狸打交道,耐心是必须放在首位的。 其次就是智商一定要在线,别看王渊话说得敞亮,什么既然关系本就恶劣,有什么目的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之类的。 但张拯要是真信了他的鬼话,不管不管一股脑的将心中所求和盘托出,那才是离死不远了。 还是那句话,不能小觑了古人的智商和能力。 特别是面对这种什么都经历过的老家伙,话语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如今张拯是主动前来,王氏是被动应对。 张拯不知道王氏的底线,王氏也不清楚张拯的目的,这样是最好的。 “呵呵呵,要说这事儿,确实是家父做得不地道。 但换一种说法,这又何尝不是因为王氏深明大义,所以家父才能顺利取走粮食,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呢。 时节如此,大唐十道有三道受了蝗灾,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幸得王氏深明大义慷慨解囊,无偿捐赠了百万石粮食。 这才让受灾的百姓稳定的度过了这场灾难,不至于使得大唐朝局动荡烽烟四起。 正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太原王氏的功劳,大唐的君臣百姓有目共睹。 小侄在这里先替天下受了王氏恩惠的百姓,感谢王氏的帮助。 待小侄回了长安,定向陛下奏表,为王氏在京都首善之地勒石记功,让天下百姓都感念王氏的恩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可以谈 “请王世伯,受小侄与天下百姓一拜。” 张拯语毕,煞有其事的起身,对着王渊郑重的行了一礼。 坐在主位上的王渊,见张拯还真起来给他行了一个大礼,不由得一怔。 先前他本来就是随口出言激一下这小子,料想以张拯那闻名长安的纨绔性子。 听完自己的话,只怕会拂袖而去,就算不拂袖而去,接下来的谈话当中,自己也能占据主动。 却是没想到,这位张贤侄,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油滑得多。 几句话便将一件他爹临之兵戈强取豪夺的事情,变成了为太原王氏邀名的好事。 此子,不简单。 王渊已经尽可能的高估张拯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是低估了。 此子,能以十五岁的年纪,自己挣一个县男的爵位在头上顶着,果然不能以常理置之。 但王渊也不会因为张拯说了几句漂亮话,就放下心中的成见。 王渊与张拯没有私仇,而是立场之间的对立。 原因已经说过很多次,不在于张拯他爹从王氏手中巧取豪夺了百万石粮食。 百万石粮食,听起来很多,但是对于家大业大的太原王氏来说,肉痛肯定会有,但还谈不上伤筋动骨。 最多就是丢点面子,但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丢面子的也不止太原王氏一家。 大家都丢了脸,也就相当于没丢脸,仇恨反而没有那么刻骨铭心。 结症还是在世家门阀所垄断的教育资源上。 张拯要帮助李世民争夺官员和百姓的控制权,为此,献上了活字印刷术这个利器。 这就是在挖世家门阀的根基,敦煌张氏可以无所谓,因为他们的立场早就倒向了李世民。 但对于王崔郑卢这些游离于皇权之外,还想保留在百姓当中的话语权来作威作福的门阀来说。 活字印刷术的出现,不亚于一场晴天霹雳。 立场的对立,远比私仇更加难以化解。 除非张拯能说服王氏倒戈,彻底投向李世民的怀抱。 那么张拯有没有这种想法,可以很肯定的说,有的。 为什么张拯要选择太原王氏为突破口呢,这就是张拯身为穿越者的福利了。 先知先觉,是张拯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依仗。 就拿大唐贞观年间大致的历史走向来说。 别看现在王氏一幅对李世民爱答不理的样子,但只需要时间再过去十几年,王氏就会倒向李世民的阵营。 虽然没有背刺其他盟友一刀,但王氏选择了与李唐皇室联姻。 联姻的人选,就是李世民嫡三子,那位被后世称赞为内圣外王,一手将大唐推到巅峰的唐高宗李治,并且获得了极大的政治回报。 而有了张拯的存在,接下来局势对于李世民还会更加有利。 所以,决定来拜访王氏时,张拯便是抱着要与王氏展颜消夙怨的心态来的。 不然以张拯在大唐十五年养出来的纨绔脾气,管你是什么王氏门阀,惹老子不开心,一把火大门给你烧掉。 “这么说来,老夫还要感谢张贤侄为我王氏扬名咯?” 王渊虽然是反问,但显然没有要张拯回答的意思。 继续说道:“当天下百姓一礼就算了,不过这勒石记功,老夫以为倒是很有必要。” 王渊抚了一下胡须,语气缓和了一些,至少没有初见张拯时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了。 “嘿,有戏。” 张拯一愣,心中跳出来一个念头。 “小侄业也以为很要必要,待小侄回长安,便第一时间给陛下上奏。” 张拯行完礼,回到了一旁的案几后坐下,对着王渊承诺道。 张拯提出愿意上表让李世民为王氏勒石记功,已经表明了善意。 王渊也不是傻子,从张拯的废话中,多少猜到了一些张拯的来意。 这番话说出来等于是向张拯释放了一个有得谈的信号。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李家朝堂如今人才济济,前有一干名臣宿将,后有张拯这般初露锋芒智慧之辈,已经算是坐稳了天下。 王氏是门阀,反而对这些天下大势的事情看得更加清楚。 对历史的大致走向隐隐也总结出来了一些规律,看清楚了这些事情,王氏未来百年的行进方针,必然要进行调整。 所谓千年世家百年皇朝,说白了,只要能保证自家的利益,与谁合作对于王氏来说都无所谓。 只看哪一方能为家族带来更长远的利益,而这个观点,对于其他世家也同样适用。 大家都是人精,王氏会客厅内,一老一少两只狐狸话语间交锋看似平淡,实则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试探。 看似问罪与道歉的交谈中,两人都隐隐感知到了对方的真实底线。 张拯带着善意而来,王渊同样释放出了可以谈的暗示。 但是怎么谈,谈到什么地步,张拯心里没底。 对于张拯来说,与王渊这样的老狐狸交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至少现在,他已经不敢轻易开口了。 王渊的表情就要游刃有余得多,对比初出茅庐的张拯,王渊在这方面的经验和阅历要丰富得多。 但即便王渊仍然是游刃有余,心中还是不免再次拔高了对张拯的评价。 这哪是一个纨绔子弟,这明明是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一个勒石记功,就试探出了自己的态度。 王渊自问,自己在十五岁时,绝对不可能做到如张拯这样,与自己这种级数的人交锋还能保持不落下风。 在他十五岁时,曾与他的父亲去拜访过清河崔氏的上一任家主。 表现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别说像张拯这样和老一辈的家主级人物侃侃而谈,就是在两人交谈时,能在一旁稳坐不动就已是不易。 从张拯提出勒石记功开始,两人就开始了正常的废话寒暄。 王渊的脸色虽然还是不太好看,但张拯入门时那般剑拔弩张的态势已经全然不见。 张拯也能感受到,在暗中窥伺自己的眼睛少了许多。 “张贤侄,英雄出少年呐,若我王氏的后辈子弟当中,能出一个如张贤侄一般的俊才,老夫也不至于操那么多心。” 王渊感慨了一下,发自内心的赞叹了张拯一句。 第一百二十二章 联姻 “不敢当王世伯如此称赞,王氏百年世家,教育族中子弟的方法何其高妙。 族内俊才更是犹如过江之鲫,小侄何德何能与诸位世兄弟比肩。” 张拯对着王渊一拱手,自谦的同时出言试探了一句。 “我王氏世代耕读传家,族内对于子弟的教育,确实有一些心得。 不过张贤侄此言,倒是妄自菲薄了,王氏的教育再是精妙,却无一出彩之人,徒唤奈何啊。” 王渊嘴上夸赞,眼睛倏地一下子眯了起来。 没想到这竖子竟然是盯上了我族中子弟的教育之法,这算是露出真面目了,还是说,混淆视听? 王氏的教育之法固然精妙,但李唐门下大儒名士犹如过江之鲫何其多也,用得着张拯以身犯险? 王渊眯起眼睛,代表他心中已经开始不耐了。 这竖子,这般年纪,谁教他的和人打这种机锋? 张拯心里已经盘算好说辞,本来就是一句试探而已,就像王渊进门之后出言激他,他装傻充愣给对方带高帽一样。 见这老狐狸如此自贬,还真是有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思。 两人试探来试探去,像两个傻子似的。 站在张拯身后的严松,陈瑀,刘三几人,听着两人无止境的废话,早已两眼失去焦距,眼皮子开始打架了。 见状,张拯心下是觉得已经试探得差不多了,老狐狸能耐心的陪自己扯那么久的皮。 再不弄点真东西出来,怕是老狐狸也要和自己装傻充愣赶人。 “王世伯应该清楚,数月前小侄弄出来一个叫活字印刷术的玩意儿,献给陛下之后,陛下龙颜大悦。 当即拍板要在长安开办一所综合性的大书院,为大唐培养各行各业各方面的人才。 该书院不仅仅只是教学子读书做官,还会教育军略,格物,百工,商贾之术等。 小侄自长安出发之时,两万民夫已经昼夜不停的开始动工。 待书院建造完毕,将会由陛下亲任书院院长,太子少师李纲出任山长。 可以说,一旦书院开办起来,将会是大唐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话说到这里,张拯顿了顿,用余光看了一眼王渊的表情。 王渊面色平静,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见张拯说道一半不说了,看了一眼张拯,对他点点头道:“嗯,所以呢,继续说。” 张拯所言的这些事情是王渊早已经知道的事情,各大世家正在为这事儿头疼呢。 “对于大唐来说,这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但对于如王世伯家中这般规模的大家族来说,何尝不是。 世家与陛下之间的结症,世伯心中也清楚,小子不做过多的赘述。 但书院现在也面临着两个大问题,即建成之后,师资从哪里来,生源从哪里来。 先说生源的问题,书院既然是一所综合性书院,将来必然是要向对整个大唐的学子进行招生的。 再配合科举,将来书院出来的学生,将会占据大唐各地的各个要职。 但是当下却没办法直接这么做,这就牵扯到各地学子素质良莠不齐,大唐现在没有这种综合教育的经验问题。 按照陛下的计划,前面三届学子将会从各家权贵,官员府上选出。但是这适龄人数,却远远达不到陛下的要求。 再说师资力量,教授先师四书五经的大儒好找,朝堂之上通军略的老将军也不少。 但是这百工,格物,商贾之道的先生,要其精通百艺,又要其有能教育学子的学识和品德,可就很难找了。” 张拯说着,不知不觉的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背后,多少带了一丝演讲的意味在里面。 张拯这番话,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大唐皇家书院前几年将会走精英教育的路线。 二是书院内,不论是学子还是先生的数量,都还有大量的空缺。 这话听得王渊心里一动:“贤侄的意思是?” 张拯立住身形,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翘,听王渊问这句话的意思,明显是被勾起了兴趣啊。 感兴趣就好,感兴趣就好啊,怕就怕被一口回绝。 张拯也不在藏着掖着,直接对上了王渊的眼神,微笑着问道:“小侄的意思是,不知道王世伯可愿再次慷慨解囊?” “这……” 王渊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胡须,没有第一时间搭话,心中却在不断的权衡。 这竖子好大的野心,这是打算将我王氏一口吞下吗,难道就不怕反噬? 老实说,张拯开出来的条件对于王氏来说非常有诱惑力。 他本以为李世民是要打算彻底摒弃世家门阀为官左右政局的可能自己单干。 但是听张拯的意思,似乎李世民并不排斥世家门阀的子弟入学大唐皇家书院。 甚至连师资力量,也不介意世家门阀插手。 见王渊陷入了沉思,张拯心里冷笑了几声,只要你愿意谈,还怕你不入彀。 大唐皇家书院不过是个开始而已,将来几十年内,官办学校将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大唐不断的冒头。 你所有的世家门阀全部加起来,又能有多少人,对比大唐庞大的人口基数,沧海一粟尔。 无论你王氏答不答应与李世民合作,世家大族的落寞只是时间问题。 你能短暂的左右朝局,那又如何,数十年之后,当那些以天子门生自居的寒门士子的数量足够庞大之后,一切,都会进行清算。 后世宋明时期的历史,已经告诉了张拯答案。 张拯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大唐多一点读书人,百姓的日子能过得好一点罢了。 “张贤侄,老夫有一个疑问。若是老夫愿意慷慨解囊,你如何能保证我王氏事后不会被过河拆桥?” 王渊思量了一会儿,对着张拯问道。 毕竟是老狐狸,既然看得清大势,自然也不会任由张拯拿捏。 张拯给出的条件是很有诱惑力,但谁能保证这份好处,最后能落到实处呢? 要是李世民用自己的人打开局面之后,又把王氏一脚踢开,他找谁说理去? 张拯心中一喜,很好,上勾了。这一趟赌对了。 “联姻!” 张拯脚步一顿,嘴里清晰的吐出两个字。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卖个好价钱 “联姻,我王氏,与张贤侄你吗?” 王渊的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一字一顿的朝张拯问道。 王渊也被张拯的话惊到了,这竖子今天是有备而来。 先是以低姿态化解自己心中的怒气,然后再给一点甜头让人误以为他是来与王氏求和的。 最后再抛出来几个王氏无法拒绝的条件,然后露出獠牙。 甚至连怎样让王氏相信,他能保证王氏的利益真正握在手里的预案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少年,当真只有十五岁? 王渊这下是真的惊讶了,看着张拯稚嫩的脸,似乎都变成了一张狐狸脸。 什么样的人,能教出这样的妖孽。 “王世伯误会了,当然不是与小侄联姻,小侄一个纨绔子弟,何德何能配得上德才兼备的王氏女子。 小侄所说的联姻对象,乃是大唐的太子殿下,陛下的嫡长子,太子素有贤名,朝野内外皆对其称赞有加。 待年关一过,太子殿下也就到了及冠之龄,然太子妃之位,却还悬而未决。 若是世伯有心,小侄自认还算有几分圣眷,愿意全力在陛下面前促成此事。” 张拯毫不犹豫的把李承乾买了一个好价钱,反正这事只要王氏答应,张拯就能保证说服得了李世民。 至于李承乾什么想法,谁去管他,娶了王氏的女子,躲一边偷着乐就行了。 可怜的小受李承乾,待在晋阳宫大殿内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殿下,可是受凉了?” 常言听见李承乾打喷嚏,急忙上前问了一句。 “可能吧,天气越来越冷了。”李承乾揉揉鼻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张拯卖了。 “那老奴这就去让宫人烧上地龙,晚间您安寝时再多给您添一床被子。” “添被子可以,烧地龙就算了,如今才深秋时节,父皇手中的财政也不宽裕,能省则省吧。” “殿下宅心仁厚,社稷之福。” 结束了对话,李承乾起身走出大殿,朝寝宫走去。 口中喃喃道:“天气越来越凉,拯哥儿也是,天都黑了还不回来,带人去王氏祖宅,这不是羊入虎口嘛,也不知道进展如何……” …… 王渊听完张拯的话,竟忍不住笑了起来,抚着颌下长须说道: “哈哈哈哈,张贤侄啊张贤侄,若是真要联姻,老夫反而更加欣赏你的性子。 老夫算是看出来了,你绝非是池中之物,要是不早夭,迟早都能位列公卿之位。 据老夫所知,你也还未成亲吧,也未与人定下婚约。 娶了我王氏的女儿,也不算辱没你张氏的门楣,不妨考虑考虑。” “呵呵呵,多谢世伯抬爱,只是这婚姻大事,小侄自己也做不了主。 不若待小侄修书一封告知家父,让家父亲自来王氏的门楣为小侄提亲如何?” 张拯心情大好,见王渊拿他开刷,竟也有心与王渊开起了玩笑。 王渊虽然没有明确的答应,但是有些话未必要说透。 这事儿谈到这里,已经算是成一半了,接下来的一半,就是告知李世民,让他遣礼部的官员来王氏提亲。 “尔父,呵呵。” 听到张拯提起张公瑾,王渊伸出手指,指了指张拯,摇头轻笑了一声,却并未再说什么。 方才那一瞬间,王渊心里确实起了想与张氏联姻的心思。 但一提起张公瑾,这份心思顿时就淡了下去。 张拯再怎么优秀,还没有到让王氏放下脸面倒贴女儿的程度。 既然决定投向李世民的阵营,立场的对立是不见了。 但张公瑾让王氏丢了那么大脸,立场对立就变成私仇了。 既然目的达到,张拯不打算继续在王氏多待。 相信明天,王氏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不仅仅是关于那场针对自己的刺杀,还有那神秘的第三方势力。 以及,今天提出来的,自己想要的一切。 “今日聆听世伯的教诲,小侄受益良多,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小侄也该告辞了,改日小侄再来拜访,王世伯,小侄告辞。” 张拯朝着主位上的王渊抱拳行礼道。 一听打算走了,神游天外的严松,陈瑀和刘三顿时回神。 “张贤侄,果真是少年英雄,闻名不如见面,老夫算是见识了,王氏的大门,永远为张贤侄打开。” 王渊也需要召集族中子弟和宗老商量消化一下今天张拯带来的消息。 见张拯打算告辞,只是客套了一句,并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张拯还没有自大到需要王氏一家之主起身相送,招呼了三人一声,便转身走出王氏的会客厅。 四人一走出会客大厅,顿时又感受到了许多来自暗处的目光。 张拯目不斜视,面色淡然的朝着王氏的大门走去。 “少郎君,陈将军,刘三哥。” 四人一走出王氏的大门,守在王氏门口百无聊赖的亲卫们便迎了上来。 “少郎君,你们一进去就是一个时辰,弟兄们鼓噪不休,还以为你们遭遇了什么不测呢。” “呸呸呸,乌鸦嘴,少郎君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王氏好大的架子,竟然将弟兄们拦在外面,不让我们进去。少郎君,今日太冒险了。” 听见亲卫们关切的声音,张拯心里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张拯小声招呼了所有人一句,然后率先朝前走去。 其他人见张拯出来只是招呼了一句,便一言不发的朝前走去,只得面面相觑的相视一眼,然后跟上了张拯的脚步 直到走出了王氏祖宅很远的一段距离,看不见王氏的宅子之后。 原本面色淡然气度从容的张拯,突然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滚落在街道的青石板上,不一会儿就汇集成了一摊水渍。 “少郎君。” “少郎君,您怎么了?” 亲卫们被吓了一跳,刚才还好好的张拯,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没事,我没事,扶我回晋阳宫,我没力气起身。” 张拯朝众人摆摆手说道,声音也变得非常沙哑。 “张县男,您别吓奴婢,奴婢去叫太医。” 严松也被张拯的样子吓了一跳,对着众人喊了一句,忙朝晋阳宫的方向跑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保媒 张拯已经没力气再叫住他了,其他人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陈瑀和刘三一左一右扶住了张拯,脸上满是担忧和。 “少郎君,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王氏对您动了什么手脚。” 陈瑀有些愤怒的问了一句,刚才还好好的人,为什么现在会突然变成这样,难道是王氏下毒了? 张拯摇摇头,只觉得双脚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 “是我自己的原因,先回去再说吧。” 张拯小声的说了一句,只觉得浑身精疲力竭。 “走,先回晋阳宫。” 刘三见张拯已经走不了路,直接将张拯背到了背上。 陈瑀则是招呼众人,迅速朝晋阳宫赶去。 “拯哥儿,你怎么了?” 刘三背着张拯来到晋阳宫大门前,正好遇上了得到严松报信的李承乾带着常言和一个太医迎了出来。 “张县男,这是力竭了。” 常言作为武功高手,一眼就看出来张拯当下的症状。 “快快快,先进宫,先进宫。” 一群人拥护着张拯进了晋阳宫,来到张拯昨夜睡觉的那间寝宫。 “太子殿下不必忧心,张县男只是忧思过度,力竭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寝宫内,那太医仔细检查了张拯的身体状况,得出来一个和常言相同的结论。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不是去太原王氏了吗,拯哥儿怎么会突然力竭了?” 李承乾朝着当事人之一的严松问道,但严松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按理说张拯进去王氏祖宅,不带其他武艺超群的护卫,反而带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这是一种信任他的表现。 但他要怎么说,直接告诉太子殿下张县男为他保了一桩媒? “承乾,别为难他们,我来说吧。” 床上的张拯,经过这么一会儿的缓和,感觉力气回来了一点,只是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拯哥儿……” 李承乾跑到张拯的床边看着他,常言用枕头将张拯的上半身垫着靠在了床沿,保持着一个半截身子坐起的状态。 “我没事,大家都辛苦了一天,各自先回房休息吧。严内侍,陈瑀,刘三伯,你们也出去吧。” 其他人心里虽然担忧,但张拯明显是有话和太子殿下讲,他们在旁边也不太方便,只好依言退了出去。 张拯先是对着外间的侍卫们吩咐了一句,见侍卫们都退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李承乾和常言两人。 这才对着常言说道:“常言,给我倒杯水来。” “是。” 常言去到外间,给张拯倒了一杯水拿进来,张拯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张拯感觉到身体其实已经恢复正常了,刚才只是精神高度紧绷之下,身体做出来的自我预警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今天去王氏,真的是太冒险了,一个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万幸的是,王渊不是一个食古不化的人,也没有在他刚进门的瞬间就安排刀斧手将他剁成肉酱,所以最终才能得到一个还算不错的结果。 这会儿缓过来,但躺在了床上,张拯就不太想动,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下次这种要命的谈判,还是派其他人去好了。自己隐于幕后,赤膊上阵太危险了,老狐狸们都不好对付啊。 见李承乾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常言也是一幅等自己开口的样子。 张拯清了清嗓子,对着李承乾直言道:“承乾,我为你保了一桩亲事。” “呃,什么,拯哥儿你说什么,什么叫为我保了一桩亲事?” 原本一脸关切的看着张拯的李承乾,脸上突然有点儿懵逼。 和老狐狸对线,张拯已经心力憔悴,只想用最简洁的话告知李承乾今夜发生生一切。 “就是给你保了一桩媒,我已说服王氏倒戈,全力相助陛下普及教育,为大唐培养人才,条件之一就是与皇室联姻,而联姻的人选,就是你,太子殿下。” “什么?” 床边的李承乾和常言同时惊呼道。 “和王氏联姻,我!” “张县男您说服了王氏?” 两人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只是侧重点完全不同。 但是张拯带来这个消息,对李承乾也好,常言也好,造成的心里冲击肉眼可见。 “具体的事情明天再细说,我现在很累,需要睡一会儿。” 张拯没有细说的意思,不是不愿意说,实在是精力不济了。 今天与王渊的谈判似乎很平淡,但当时的凶险,除了与王渊正面对上的张拯,没有人能理解。 出了王氏大门,张拯其实已经站立不住了,但是却不敢在王氏门前表现出来。 “好吧,那拯哥儿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李承乾虽然心里惊愕,但太子该有的城府他还是有的。 王氏要和皇室联姻的消息,一时间让他难以消化,心里的抵触感不是没有,但他不是傻子,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看张拯现在的样子,也能想象得到张拯为了说服王氏倒戈,付出了多少心力。 所以李承乾此时倒是心态放得很平稳,反而是一旁的太监常言,听到王氏愿意支持陛下的消息后一直没有缓过神来。 张拯点点头,刚闭上眼睛便有鼾声传出。 李承乾见张拯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为张拯揶好被子后就带着常言出了张拯的寝宫。 “太子殿下,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张县男,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常言越是细想,心中越是翻起惊涛骇浪。 在明眼人看来,世家与皇权的冲突,这就是一个不可能解开的死结。 但是今天,偏偏张拯将这个死结给解开了,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至于王氏打算和皇室联姻的事情,常言完全没有往心里去。 他是李世民的眼睛,更一个没有子孙根的太监,只关注这件事情背后所代表的利益交换。 况且,只要李世民脑子还正常,就不可能拒绝这一场联姻。 “拯哥儿,自是与其他人不同的,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拯哥儿做不到。” 李承乾头也没回的回了这个老太监一句,虽然也对张拯能说服王氏倒戈的事实感到震惊。 但更多的还是在想联姻的事情,毕竟他是联姻的主角之一。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谁能想到 “殿下,要不要给陛下去一封信?” 常言陪着李承乾到了居住的寝宫前面,请示了一句。 李承乾沉吟了一下,回道:“不用,这事是拯哥儿办到的,要奏禀父皇,也该由他上表,明天等他醒来再说吧。” “是,老奴明白了,那老奴告退。” 常言明白了李承乾的意思,这是一份功劳,甚至可以说是一份大到没边的功劳。 李世民让张拯来晋阳的任务,只不过是替他揪出那些藏在暗处搞风搞雨的神秘人。 现在不过是到晋阳的第二天而已,张拯现在主线任务还没有完成,反而替李世民将太原王氏收入了麾下。 有了这份功劳垫底,哪怕最后张拯的任务没有完成,李世民也只会更看重张拯。 因为和太原王氏的投诚比起来,能不能揪出那些神秘人,反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李承乾的意思就是,既然功劳是张拯一个人立的,那么就算要表功,也应该由张拯一个人上奏。 现在谁都知道常言是李世民安插在晋阳钦差队伍中的一双眼睛,李承乾的言外之意,就是不希望常言插手。 “走吧。” 李承乾挥挥衣袖,踏入了自己的寝宫。自有其他宫人侍女为李承乾宽衣洗漱。 听得李承乾的指令,常言弯腰行礼后隐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 第二天一大早,还在睡梦中的张拯就被李承乾叫醒了。 李承乾仔细询问了张拯昨日里去太原王氏的经过,以及如何与王渊那老狐狸斗智斗勇。 张拯则是一脸嘚瑟为李承乾讲述自己是多么英勇睿智。 毕竟,能和王渊这一级别的对手交锋,最后还能得偿所愿的人,可以说是如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也就是张拯,身兼活字印刷术的发明者,大唐皇家学院的牵头者的身份。 换一个人来,脸皮稍微薄一点可能连王氏的大门都进不去。 所以就以这事儿来说,确实值得张拯骄傲。 “接下来就是安心等王氏的消息就好,这个事情,我估摸着他们内部也得消化好几天。 况且,王氏也不止晋阳这一支,还有祁县那一支。 不过我预测,最多三五天,王氏必然会给我们一个答复。” 张拯和李承乾出了晋阳宫门,来晋阳的当夜,淮安郡王李神通去世,张拯没赶上李承乾去吊唁。 现在出城自然是去往王府,毕竟这晋阳张拯来都来了,知晓一位郡王去世了而不去吊唁也不太好。 两人身后跟还着上百位乔装打扮过的将士和宫人侍女。 李承乾出行的地方,总是少不了常言和严松的。 他们一个是李世民明令贴身侍候李承乾的太极宫前内侍,一个是晋阳宫留守少监。 李世民不在,李承乾就是他们的主人。 所以,两人的身影自然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李承乾。 两人没有选择骑马或者坐马车,一方面李神通的府邸距离晋阳宫也不算远。 另一方面就是,毕竟是去吊唁一位郡王,步行以示尊敬。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淮安郡王李神通的灵堂前。 李神通到底也是一位王爵,葬礼自然不可能太寒酸。 李神通薨于晋阳宫后殿,但葬礼却是在位于城北的淮安王府举行。 张拯放眼望去,整个王府都陷入了一片悲切之中。 与房玄龄不同,李神通的遗体没那么快下葬。 还需要等待长安来人,宣布死后的哀荣,以及用什么规格下葬,还有爵位如何袭承等等。 今天距离李神通逝世才第三天,晋阳距离长安的路程,即便是直线距离也超过两千里。 报丧的人就是昼夜不休八百里加急,这会儿也最多到蒲州。 再加上长安来这里的路程,最快也还得要半个月。也就是说,李神通的遗体至少需要停灵二十天以上。 而李承乾,现在作为身在晋阳的李氏宗室里身份最高的人,每日里来拜望一下这位逝世的叔祖,乃是应有之意。 但李承乾的身份是太子,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君,李神通是长辈,但也是臣。 所以李承乾来,也就是走个过场,上个香烧点纸之类的,倒也没人真的敢叫李承乾来为李神通守灵。 李承乾和张拯无视了其他宗老投过来的哀怨眼神,为李神通的灵位点上了一份香烛之后,也就出了淮安王府。 就那些宗老,李承乾现在连多看一眼都兴致都没有。 “接下来去哪里?” 出了王府之后,两人大眼瞪着小眼,突然有些迷茫。 现在李承乾的事情办完了,李神通去世,宗正寺卿的权力已经被李承乾收回,那些宗老的爵位也被褫夺。 并州刺史府参与了粮食贪污案的官员,也被魏徵和杨寿被拿进长安问罪去了。 现在刺史府里面就魏徵和杨寿两个人在履行着一州刺史的职责。 只有张拯,现在还没有找到那群神秘人。 但两人都毫不怀疑,待太原王氏的内部会议结束,对于那些人的下落,王氏一定会给两人一个交代。 所以,两人现在已经没事干了,属于社会闲散人员。 而这,只是两人来到晋阳的第三天。真正的钦差队伍,现在还没进晋阳城呢。 “算算日子,段恒他们明日也该到了。” 李承乾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日子,他们的速度再快,也就最多领先段恒率领的钦差大队三天。 毕竟两人从晋州出发的时候,大部队距离并州其实也就三天的路程了。 咱们倒是来晋阳快刀斩乱麻把事情给办了,只怕段将军他们是要白跑一趟了,回去说不得还会受到陛下的责罚。” 张拯也想起来,似乎后面还有一个大部队来着。 但是事情已经搞定得差不多了,大部队来了也派不上什么用。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为我们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嘛,不然咱们来到晋阳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李承乾感慨了一句,张拯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钦差队伍上,谁能想到李承乾堂堂太子殿下会脱离大队伍抄小路狂奔到晋阳呢。 “也是,那回宫睡觉?” 张拯看着李承乾问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赴宴王氏 张拯不知不觉就在晋阳宫过完了三天吃完饭连擦嘴都有人侍候都日子。 躺平的日子一度让张拯容光焕发,甚至生出了在晋阳宫定居的想法。 不出两人所料,段恒所率领的钦差队伍于两天前的下午踏入了晋阳城。 相比已经在晋阳宫养得白白净净的张拯和李承乾,这支钦差队伍就没那么好看了。 风尘仆仆的不说,好多人身上还挂了彩。 特别是身为太子亲卫校尉之一的段恒,一只手挂在胸前,满脸晦气之色,看得李承乾直皱眉头。 细问之下,在遭遇了十数波刺客游侠儿刺杀骚扰,段恒还能将队伍一人不少的带到晋阳,也很不错了。 “事情就是这样,不是末将功夫太差,而是那两个刺客武艺太变态。 若不是得那两位侠义之士赶来相救,恐怕末将就不是断手那么简单,而是命丧黄泉了。” 修整了两天的段恒重新接手了李承乾的护卫工作,此时正一脸后怕的为两人讲述那场凶险的刺杀。 李承乾和张拯两人面面相觑,倒不是不相信段恒说的话。 而是,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太匪夷所思。 “常言,如段将军所言,以你的武功能做到吗?” 张拯看向了一边的常言,若只是单纯论个人武功,常言就是张拯目前见过武功最高的人。 “回张县男,那两个贼人依靠地形之利,搅得军队无法列阵。 若只是这样,在占据天时地利之下,奴婢倒也能做到。 但段将军所言,还有两个武功不弱于那两个刺客的侠士前来相助。 再加上段将军三人合力之下,还是让那两个刺客全身而退,老奴就做不到了。 若是换成老奴,甚至不用有武艺相当的人来帮助,只需一个稍弱的帮手拖住老奴,则老奴断无逃脱之理。” 常言摇摇头,表示自己做不到。 配合天时地利搅乱军队简单,但在军队的围攻下,还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帮手。 刺客竟然还能安然退去,这就很不简单了。 “大唐哪来的这么多高手,一下子冒出来四个。那像这样的人,多吗?” 张拯听完常言的话若有所思,不由得再次问了声。 “不多,凤毛麟角,老奴所知有这般身手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而且他们都在皇宫大内从不外出。” 常言不加思考的回了一句。 张拯想来也是,这样的人,恐怕已经超出普通人类的极限,数量太多才有鬼了。 至于赶来相助的那两人,张浮生,黄家豪。 一个道士,一个游侠儿,张拯暗自记在了心里。回到长安倒是可以派人打探一番。 “报,太原王氏送来名帖,留言请太子殿下与张县男前去王氏赴宴。” 驻守晋阳宫大门的将士手持王氏的名帖,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常言自那将士手中接过两封名帖,分别递给了李承乾和张拯。 两人打开迅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后对视了一眼。 “晚宴。” “我的也是。” “那干嘛还写两张名帖?” “谁知道呢。” 张拯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对着李承乾说道:“看来王氏已经商量好了,现在时间还早,我再去睡个午觉,一会儿叫我。” “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你是把自己当猪养了吗,我要出去逛逛晋阳城,再见。”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然后两人分道扬镳。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盛装打扮后的张拯和李承乾一同出了晋阳宫。 坐上马车往王氏祖宅所在的东城而去。 李承乾换上了太子冕服,明黄色的团龙袍穿在李承乾的身上,为这位少年太子更加增添了几分威势。 张拯也换上了那一身代表县男爵位的大礼服,绯红色的宽袖长衫,映衬得张拯不像是一个少年得志的爵爷,更像是一个去接亲的新郎官。 见李承乾打出了太子仪仗,张拯也打出了黜陟使的令旗。 代表帝王威严的龙纛大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依次是李承乾的马车,后面跟着张拯的马车。 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朝王氏而去。 王氏早已大开中门,等候着李承乾的銮驾。 皇室与王氏的第一次会面,必然对其他世家门阀造成极大的冲击。 也会给那些摇摆不定的世家门阀一个下定决心的理由。 “太子殿下,张县男大驾光临,我王氏蓬荜生辉,快请进。” 李承乾和张拯下马车之后,王渊领着一位青年亲自迎了出来。 “王家主客气,您请。” 李承乾应付这种场面可谓是得心应手,和老狐狸王渊虚伪客套,为谁先踏入门槛的事情在哪谦让半天。 张拯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如非必要,他是真不想和这些老狐狸打交道。 累,各种虚伪,一点都不真诚,心累。 王渊领着出来那青年也学着张拯的样子,站在张拯旁看着王渊和李承乾在那谦让。 “未请教,足下是?” 王渊是出来迎接李承乾的,那么这个青年应该就是来作陪张拯的了。 听张拯问起,那青年这才想着还未自我介绍,对张拯歉意一笑拱手道:“在下王隐,来自祁县。应家父之命前来拜会太子殿下与张县男。” “王世兄。” 张拯回了一礼。 此人正是祁县一支当代家主王檀的长子。难怪这么大的事情,祁县竟然会派一个青年过来。 盖因为这青年不仅是祁县王氏那一支家主的嫡长子,还是名分已定的祁县王氏下一任家主。 名分已定,足以说明这青年不简单。 世家大族培养继承人,一般都是上一任家主去世后,由其嫡长子继承一切。 但要注意,这里说的是上一任家主去世后。 极少有上一任家主还活着,就先把下一任家主的的名分确立好的。 除非其继承人足够优秀,优秀到上一任家主心甘情愿让位给他。 就在张拯与王隐两人互相打量时,李承乾和王渊的虚伪客套也出了结果。 “那孤就却之不恭了,王家主,请。” 李承乾率先跨进了门槛,对着王渊说了一句。 王渊见李承乾已经进门了,转头对着张拯道:“张县男,请进。” 第一百二十七章 钟鸣鼎食 听王渊叫自己进门,张拯才不会和他客气。 虚伪客套的话李承乾已经说完了,张拯可没耐心再说一遍。 踏进中门,一气呵成。 “太子殿下,张县男,请。” 王渊进门在前头为李承乾引路,张拯和王隐走在后面。 两人不太熟,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话好说。 如王氏这般大家族,自然有专门接待宾客的宴会大厅。 王渊领着三人来到宴会厅时,内里已经有一个客人比李承乾和张拯先到了。 见李承乾和张拯进门,那人的视线便朝两人扫视过来,重点在张拯身上停留了一下。 张拯和李承乾也好奇的打量了那人几眼,四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麻布衣衫,黢黑的脸庞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头发随意的扎成了马尾。 虽然打扮得像个游侠儿似的,但能至王氏赴宴的人,两人可不会觉得对方是简单人物。 “太子殿下,张县男,这位是刘敬刘大侠。这位是我本家子侄,王隐。” “刘大侠,这两位分别是太子殿下,还有张县男。” 见三人视线交汇,王渊为三人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身份,顺便也介绍了一下一直跟在张拯身旁的王隐。 那游侠儿打扮的刘敬听得王渊开口介绍李承乾和张拯的身份。 面色不变,似是早就知晓一般,也未起身行礼。 只是坐着对着两人一拱手,便算是行过礼了。 张拯和李承乾微笑还礼。 李承乾还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以为对方是王氏交好的奇人,今天恰好赶上自己等人来王氏赴宴。 但张拯心中却是升起了一股明悟。 这人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王氏果然知晓他们的存在,并且从现在的情况看来,王氏与他们的关系还不浅。 互相介绍完身份之后,众人便按照身份高低各自坐了下来。 李承乾坐在主位,王渊陪坐次席,张拯的位置,则被安排在了那游侠儿对面,王隐敬陪末坐。 “啪!啪!” 王渊拍拍手,便有王氏的婢女将各种菜式一盘一盘的端上了众人身前的案几。 大唐是分餐制,每人面前都有一张小案几。 如王氏这般传承久远的家族,用餐上的礼仪更是繁琐挑剔。 钟鸣鼎食只是寻常,其他的类如不咤食,毋放饭,毋博饭等等不一而足尽是规矩。 随着乐师击钟奏乐,也宣布着今天的晚宴正式开始。 古人吃饭的顺序,一般是先喝酒,再吃饭,最后喝汤。 所以婢女先为众人斟上酒,王渊举杯示意,张拯也陪着他们工饮了一杯。 整个过程,除了乐师奏乐发出的敲击声,其他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所谓的鼎食,张拯完全没有食欲,先不说那么厚的铜鼎,做食物能不能做熟是一回事儿。 就说鼎里面装的那些,像羹汤又像肉糜的东西,确定是给人吃的? 再一个,木筷子不好用吗,为什么非要用银筷子,滑不溜秋的,想夹一块肉都夹不起来。 与其说是赴宴,不如说是来找罪受,吃个饭而已,搞那么庄重肃穆干什么? 张拯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很好,果然不出所料,完全没有继续吃下去的欲望。 张拯放下了筷子,打量着宴会厅内的其他人。 王渊和王隐早就习惯了所谓钟鸣鼎食的生活自然不必多说。 但李承乾也能形态优雅的小口吃着鼎中食物是什么鬼? 坐在张拯对面那个叫刘敬的游侠儿打扮的中年人,吃得很香,风卷残云之下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见张拯在盯着他看,身子微微前倾朝张拯投过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然后,张拯发现他盘坐的脚上竟然穿着一双草鞋,就是茅草编制的那种草鞋。 张拯很想去找他攀谈一番,但是又不想破坏这肃穆庄重的一幕。 只得百无聊赖的等着其他人吃完。 然后,再过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喝汤的环节。 婢女先将案几上的铜鼎撤了下去,然后上了一个小小的温鼎,在温鼎下置上几块烧红的木炭。 这个汤古人也不叫汤,而是叫羹,为了防止羹汤凉掉,就用这种类似于后世炊锅一样的小温鼎加热,还配有羹匙。 一顿饭吃完,张拯感觉像是吃了个寂寞。 当然所谓的赴宴肯定不可能只是单纯来吃顿饭。 待婢女收拾好宴会厅后,众人便在王渊的招呼下一步会客大厅。 也就是张拯和王渊前些日子交锋谈判的地方。 “太子殿下请坐。” 王渊先是招呼了李承乾一声,然后对着张拯说道。 “张贤侄,我知晓你有很多疑问,刘大侠就是老夫请来给为解答疑惑的人。 另外,你要的东西老夫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稍后会遣人送到晋阳宫内。” 张拯起身朝着王渊行了一礼:“小侄多谢王世伯。” 王渊摆摆手,示意张拯自去和刘敬搭话,自己则是和王隐一左一右在李承乾两旁坐下。 两人左右夹击,与李承乾攀谈起来。 看这样子,王渊今天叫张拯和李承乾来王氏赴宴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看看李承乾这个王氏的准女婿的成色。 “呃,刘大侠?” 张拯起身朝刘敬一拱手,感觉大侠这个称呼多少有些尴尬。 “张县男,也不必唤某家大侠,直呼名字即可。” 刘敬朝着张拯抱拳,示意张拯坐下。 不等张拯开口,便自顾自的说道: “某家知晓张县男想问什么,你我二人其实早已见过面,就在数月前。 在回答张县男的疑惑前,某家倒是想先问张县男几个问题,还请张县男不吝赐教。” 听到这汉子有些无理的要求,张拯皱了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刘大侠请说。” 刘敬见张拯答应,直视着张拯的眼神问道:“张县男是公输家嫡系传人?” “不是。” 张拯摇摇头道,他知晓为什么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应该是因为出自自己手中的那两个鲁班锁。 这汉子没有纠结第一个问题,听张拯否认之后,紧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光影之论一向是我墨家的不传之秘,张县男是如何知晓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百家余孽 “墨家,果然是你们。” 张拯听刘敬自称墨家,虽然心里早有预料,还是忍不住一阵窃喜。 张拯一开始确实猜测藏在晋阳的第三股神秘势力是百家余孽,但是不能确定是哪一家。 所以才做出来几个小玩意儿进行试探。 至于试探的结果,因为两样东西都被人偷偷取走,所以张拯最终的猜测是停留在墨家和公输家身上。 现在看来,两样东西都是被墨家取走的,公输家应该是已经彻底消亡在世间了。 幸好张拯没有按照李世民的意思,直接对他们进行人道毁灭,不然这损失可就大了。 “不错,某家乃是墨家门徒,还请张县男告知。” 刘敬今天既然来到这里,显然是对张拯的猜测和试探已经了如指掌了,当下也不过是问出心中的疑惑而已。 “呵呵,刘大侠既然是墨家门徒,难道没有看过墨翟所著的《墨经》? 《经说下》曰:景。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 足蔽下光,故成景于上;首蔽上光,故成景于下。在远近有端,与于光,故景库内也” 张拯直接将在后世读过的《墨经》内记载的关于光和影的记载给背了出来。 这玩意儿在墨家内部,应该算不上秘密吧。 却不曾想听完张拯的描述,刘敬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对张拯问道: “张县男,你……你看过《墨经》的下半册?” 张拯被他突然站起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得问道: “下半册,什么下半册,什么意思?” 这边传出的动静也不由得吸引了主位上李承乾,王渊,王隐三人的注意力。 三人不由得朝张拯和刘敬看了过来。 出于礼貌,王渊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张贤侄,刘大侠,何事如此失态?” 见自己的动作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刘敬连忙坐了回去,脸上却难掩激动之色。 “王家主,无事,某家与张小友交谈至妙处,一时激动而已。” 刘敬先是对王渊解释了一句,然后转头对张拯压低了声音道: “抱歉,某家失态了。只是此事于我墨家来说,干系太大。 还请张县男告知,是在什么地方读到的《经下》一书。” 刘敬说完后顿了一顿,再次出声为张拯解释了他失态的原因: “张县男,实不相瞒,“墨经”下半册,在我墨家内部早已失传。 如今各地流传的《墨经》与我墨家保存的原本业已大相径庭,但内容多半也是上半册的衍生。 现在突然得知我墨家巨著的消息,难免心中激动。 还请张县男告知,若我墨家能找回《经下》一书,则甘愿为张县男驱使。” 刘敬朝着张拯抱拳目光诚恳的说道。 “什么,《墨经》下半册在唐朝已经失传了,那后世的是什么?” 张拯听完刘敬的话也有些傻眼,难怪刘敬这么激动。 但是这事情应该怎么和刘敬解释呢,直接告诉他后世又把失传的?墨经?挖出来了? 张拯斟酌了一下语言,直接跟刘敬说他是穿越来的肯定是不行的。 但是墨经下半册的原本,鬼知道在哪座墓里啊,自己怎么帮他找回来? “这个,刘大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瞒你说,我当初机缘巧合之下确实读过《经下》一书,但书籍原本现在的下落,我也不清楚。” 张拯稍加思索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话。 刘敬听完张拯的话,微微有些失落,但眼神中明显透露出一股不相信的信息。 张拯见状,苦笑着解释了一句:“我真的不知晓,我也没必要哄骗于你。 若我当真知道,此书对我也无用,还给墨家做一个顺水人情不是不可以。 但事实确实如此,现在要找原本,估摸着是找不回来的。” 见张拯说得诚恳,刘敬不信也得信了,原本闪亮的眸子变得有些暗淡。 正如张拯所说,那书籍对他又没什么用。 他要真知道原本的下落,只需要告诉墨家一个消息,就能让墨家欠他一个人情。 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谁不做谁是傻子。 “不过,虽然原本我没有办法帮你们找回来,但上面的大致内容我还依稀记得一个大概,倒是可以给你们复述一遍。” 看见刘敬得到希望又失望后的表现,张拯老神在在的说了一句。 但是这话,听在刘敬的耳朵里,却是让刘敬大喜过望。 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就是了。 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看到了希望,但转眼间希望又破灭掉。 但张拯却又给了刘敬另一个希望,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多谢张县男,我墨家上下,感激不尽。” 刘敬回了一句,很郑重的对着张拯抱拳行了一礼。 刘敬一直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 但此时脸上的激动之色溢于言表,足可见这本书对于墨家的重要性了。 “刘大侠不要太激动,我这么做可是有条件的。” 张拯适时的泼了一盆冷水,刘敬闻言顿时冷静了下来。 “张县男请说,若是我墨家能做到的事情,必然义不容辞。” 刘敬整理了一下情绪,朝着张拯承诺道。 “刘大侠的问题问完了吧,我可是还有一肚子疑惑呢。” 张拯小银鱼的看着刘敬说了一句。 刘敬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可是来为张拯解惑的,于是坐正了身子,对着张拯说道: “是某家孟浪了,张县男请问。” “刘大侠方才说,我们在数月前已经见过面,可否详细说说?” 张拯问出了心中的第一个疑惑,他是真的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个汉子见过面。 听张拯问出来的这个问题,刘敬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言辞,这才说道:“张县男可还记得数月前那场针对你的刺杀?” “哦,差点要了在下的命,在下当然记得。” 张拯轻轻出声,那一场刺杀,张拯永远不会忘记。 自己受伤差点一命呜呼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有四十六个弟兄为了保护张拯,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解惑 四十六条活生生的人命消逝在张拯眼前,一度让张拯喘不过气来。 这是张拯欠他们的,张拯一辈子都还不完。 听刘敬说起那场刺杀,张拯的眼睛眯了起来,心中杀意顿起。 耐着性子对刘敬问道:“刘大侠的意思是,你我的会面与那场刺杀有关?” 刘敬见张拯身上露出了杀气,不知道怎地,只觉得心中一寒。 然后转念一想,连王氏都已经倒戈投诚到李世民麾下了,那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了。 当下便不再犹豫,直接把心一横对着张拯说道:“不错,那场刺杀,使用一根长棍拦住我陈瑀贤侄的人,正是某家。” “拦住陈瑀的人,原来是你!” 张拯一声惊呼,也想起来了,自己吩咐陈瑀去解决掉藏在暗处的射雕手。 但陈瑀冲出杀阵之后,却被一个使用长棍的猛人拦住了去路。 事后据陈瑀所说,那人是他父亲的旧识,但是他不认得那人是谁。 再一个,数日前段恒率领的钦差队伍也遇见了一个使用长棍,一个使用马槊的猛人拦路。 再结合刘敬说的话,那么那两个武功高到离谱的人,其中之一是谁,就水落石出了。 “前几天拦住段恒的去路,在军阵当中全身而退的人,也是你?” 张拯委实没想到,段恒口中那两个武功高到离谱的猛人,其中一个竟然就是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木讷汉子。 刘敬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某家,另一个算是某家的小师弟。” “为什么?” 张拯这个为什么,问得有些突兀,但是刘敬知道张拯想问的是什么。 “自从张县男献上活字印刷术,后面又流传出来李家皇帝要成立大唐皇家书院的消息之后。 各大世家门阀便开始想办法应对,只是没想到李家皇帝竟然有如此魄力,竟然直接派出军队将各家的府邸围了起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河东河北两地的大家族,但这些大家族可不是温顺的小绵羊,而是会吃人的猛兽。 所以,双方互相妥协之下,他们和李家皇帝达成了默契。 便是以张县男你,作为交锋的战场。 这就是为什么各家派出死士对你进行围剿,而长安的将士却姗姗来迟的原因。 王氏因为远在晋阳,没有来得及派出族中死士,但王氏与我墨家交好。央求某出手压阵,某家便同意了下来。 但是待某家到了长安却发现陈瑀那小兔崽子竟然成了你的亲卫。 某家便出手拦住了他,至于后面的事情,张县男你都清楚了。” 刘敬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当初那场刺杀背后的真相。 和张拯当初心中猜测的结果大致不差。 “墨家与王氏交好,王氏请你出手我可以理解,但后来蝗灾起了之后,墨家在晋阳搞风搞雨又是为何?” 第一个问题刘敬已经为张拯解答了,张拯紧接着问出了心中的第二个疑惑。 但张拯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刘敬却摇了摇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而是沉默了片刻,对着张拯说道:“这个问题,某家就没办法回答张县男了。 这是巨子的决定,具体有何深意某家也不知晓。 某家来王氏赴宴前巨子有过交代,若是张县男问起这个问题,明日里可带张县男去见巨子。” “好,多谢刘大侠为在下解惑。” 张拯朝着刘敬拱了拱手,感谢道。 听刘敬说道当初那场刺杀他也有份时,张拯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很快便释然了。 当初是立场的对立,彼此是仇人,用出什么样的手段都是应该的。 允许张拯挖别人家根基,不允许别人报复,世界上就没有这种道理。 至于恨,张拯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情绪。 恨李世民绝情,还是恨世家的报复太狠? 这种情绪没有任何意义。 这场已经落下帷幕的斗争里,张拯已经算是除了李世民之外最大的赢家。 没有谁的手段是光彩的,每个人都在不择手段的为自己的利益争取。 张拯的口号喊得好听,似乎都是为了天下百姓的生计,不得不与世家门阀站到了对立面。 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张拯不是圣人,为百姓算是一个理由,但其中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算计。 要说恨,也该是世家门阀恨张拯。 “张县男客气,那复述《墨经》一事?” 刘敬有些忐忑,任他武功高强,但是遇上了张拯这种难以捉摸的纨绔性子。 自己虽然没有对他出手,但是刺杀的事情是实打实的摆在那里,还不是一次。 谁知道这位张县男会不会一个不爽,直接将这事儿抛在脑后。 “刘大侠放心,复述墨经一事,在下自然会遵守诺言。 不过这事儿不急,明日里劳烦刘大侠领在下去见过巨子之后,再复述也不迟。” 刘敬是个武人,说难听一点,刘敬就是个打手,张拯想的比他想的更远。 想要收服墨家为己所用,对于复述墨经这种小事,张拯自然没有食言的必要。 刘敬闻言放下了心,只要张拯不食言就好,至于张拯要去见巨子,本身就是巨子预料之中的事情。 “好,明日辰时某家会亲至晋阳宫门口恭候张县男的大驾,现在某家就先告辞了。” 此间事了,刘敬也该回去复命了,最重要的是,他要回去向巨子传达张拯知晓?墨经?下册的内容的事情。 这个事情,对整个墨家来说,意义非常重大。 就好比一个武林门派,其中最重要的一本秘籍遗失了一半。突然有人说自己知晓他们门中秘籍丢失掉的另一半内容。 这其中的影响,绝对不是只是重新复刻一本书那么简单。 不夸张的说,张拯愿意复述?经下?一册书籍的内容,就算谈不上重塑墨家,也相差不远了。 “那在下就不送了,刘大侠后会有期。” 张拯朝着刘敬一拱手,坐在一旁不动如山。 与张拯拜别之后,刘敬起身朝着李承乾,王渊,王隐拱手告辞。 三人也没有起身相送,因为刘敬的身份,还差了点意思。 想要王渊起身相送,墨家巨子亲至还差不多。 当然刘敬也不在意这些,拜别三人后又朝着张拯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第一百三十章 你父亲是什么人 回晋阳宫的路上,张拯在马车里沉思着墨家搅动晋阳风雨的目的。 来到晋阳没几天,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得差不多。就差墨家这一档子事儿还没解决。 张拯依稀能猜到墨家的目的,应该是静极思动,有了出仕的想法。 现如今还有传承的百家,兵家有李靖坐镇,高居国公之位,还博出了一个军神的美誉。 法家同样显赫,民部尚书,太子左庶子戴胄,大理寺少卿孙伏伽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就是纵横家,也有唐俭这等人物执牛耳,身居莒国公之位不提。 去年大唐与突厥之战,更是在其中纵横捭阖,为大唐覆灭突厥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功劳之盛仅在李靖之下,一时间纵横家的大名,再次传遍天下。 而当初与墨家并称显学的儒家,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更是制霸朝堂无一合之敌。 道家的影响力虽然不在朝堂,但其衍生出了另一条路:“宗教”。道教在大唐的影响力同样不容小觑。 唯独墨家隐于山野,再不出来活动活动,只怕是迟早和其他家一样,消亡于世间。 但想要出仕这事儿,墨家完全可以和李二沟通。 以墨家的影响力,李二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苛待他们。 这么费劲心思的把自己引过来又是为何? 没错,张拯觉得墨家的目的就是要吸引自己过来晋阳。 这么说有些自恋,但这就是张拯心里的想法。 虽然他想不明白,自己虽然人长得英俊了一点,出身高贵了一点。 但说到底,未及冠之前,张拯就是一个纨绔罢了。 有什么可以吸引到墨家这种庞然大物的地方呢? 除非是,墨家也盯上了大唐皇家书院这块肥肉,而他们提出的要求,李世民没法接受,也给不出那样的条件。 想到这里,张拯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虽然还不确定,但是张拯觉得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不然一些事情实在解释不通。 回宫的马车慢悠悠的,但是再慢,也有到头的时候。 马车外传来陈瑀请张拯下车的声音。 张拯结束了思考,掀开帘子迈下了马车。 李承乾的车驾在前,张拯的车驾在后。张拯下车的时候,李承乾已经先一步跨入了晋阳宫的大门。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张拯慢悠悠的走着。 突然一阵寒风袭来,张拯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从长安出来时,不过九月中旬,现在已经十月下旬,不知不觉,秋去冬来了。 “陈瑀,你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张拯将手缩进袖子里,对着身后的陈瑀问了一句。 “属下的父亲?” 跟随在张拯身后的陈瑀一愣,以往张拯无条件信任他,也从未问起过他的跟脚来历。 就是陛下安排他做了张拯的亲卫,他就做了张拯的亲卫,张拯也就用了他这个亲卫。 现在张拯突然问起他父亲,让陈瑀心里有些疑惑。 不过张拯既然问了,他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理了一下思绪回道:“回少郎君,属下的父亲,老实说属下对家父的印象也很淡了。 家父去世的时候,属下年岁还很小,不过家父的名字少郎君应该也听过。 家父讳稜,前隋时期也是一位领兵的将军。隋炀帝在江都被宇文化及弑杀之后,家父便投了杜伏威。 后因与杜伏威意见相左,被杜伏威所杀害,后来便是陛下平灭了杜伏威。 而属下也就被陛下收入了军中,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算一算,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 陈瑀说这些的时候,面容很平淡,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瑀今年也才二十三岁,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才刚记事。 所以,陈瑀对于印象中的父亲的感情,或许还不如对李世民的感情深。 “你父亲竟然是陈稜?” 陈瑀说得很平淡,但张拯听完,却很惊讶。 没想到自己这个耿直得有点傻傻的亲卫,竟然还有这样的跟脚。 陈稜何许人也,乃前隋名将,封弋漾郡开国公。 大业三年,拜武贲郎将出征辽东,其用兵之利,履立战功。 大业五年,与张镇州率兵万余人,自义安出海征伐流球。 次年大胜而归,献俘于洛阳,进位右光禄大夫。 大业九年,杨玄感叛乱,陈稜率兵击平黎阳。复袭大破孟让起义军。 炀帝至江都,令率宿卫兵,屡与杜伏威、李子通、左才相诸部战。以功超拜右御卫将军。 隋炀帝死后,陈稜公开为之发丧。 于武德二年降唐,为扬州总管。后战败于李子通之手,投杜伏威,伏威忌之,被杀。 只看履历,就知道陈稜这个人很不简单。 而陈稜又与刘敬相识,从刘敬的口中可以听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浅。 而在数月前的那场刺杀当中,刘敬也是因为认出来陈瑀乃是故人之子,所以才会对陈瑀手下留情。 “少郎君为什么突然问起家父?” 陈瑀有些好奇张拯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些。 张拯回忆着那场刺杀中,刘敬用一根长棍将悍勇无双的陈瑀拦下的场景,背对着陈瑀回了一句: “今日在王氏,我遇见了你父亲的故人,他是墨家的人。” “我父亲的故人?” 陈瑀眉头一皱,也想起了那场刺杀当中那个轻松拦住自己,并宣称是自己父亲的故交的刺客。 “少郎君是说,那日拦住属下的那个刺客?” “不错,就是他,还有拦住段恒的那两个变态,其中一个也是他。另一个用马槊的是他师弟。” 张拯点点头,反正明天去见墨家巨子,张拯肯定是要带着陈瑀一起去的,所以,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原来如此,原来他们和王氏是一伙的,难怪。” 陈瑀恍然大悟,他是武将,性子耿直。但不是傻子,这点关节还是能想明白的。 张拯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纠正陈瑀说墨家与王氏是一伙的这个问题。 因为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陈瑀的忠心。 方才问起,不过是因为今天刘敬提到了陈瑀的父亲,引得张拯有些好奇而已。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学问的珍贵之处 张拯回到寝宫,刚打算沐浴更衣,便听得外间传来严松的禀报声。 “张县男,宫外来了几个人,自称是王氏遣来给张县男送东西的,张县男要见一见他们吗?” 张拯脱衣服的手一顿,王氏的效率可以啊。 前脚进宫,后脚自己要的那些东西就到了。 “让他们进来吧,找几个人把东西都搬到我住的地方。” 张拯说着话,套好衣服打开了寝宫的大门。 “是。” 严松领命,然后叫了几个宫人同他一块去搬东西。 不一会儿,严松叫去的宫人便和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将两个木箱子搬进了张拯的寝宫。 箱子被封得很严实,上面还涂了防水的木漆,缝隙只处也用鱼胶封成条,看得出来王氏对这两只箱子很重视。 领头的小厮先是对着严松拱手感谢,这两个箱子虽然不大,但确实很重。 来的时候用马车拉,但到晋阳宫只能用人抬。严松叫出去的宫人,或多或少都出了力气。 以王氏一贯的家风,这些人虽然只是下人之流,礼数却是不缺。 “张县男,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家主说,您要的人,元旦过后他会亲自送到长安。” 那小厮感谢完严松,然后对着张拯不卑不亢的说道。 张拯也回了一礼,对那小厮说道: “好,有劳小哥了。还请帮忙转告王家主,小侄在长安恭候大驾。” “一定转告,那小人告退。” 张拯挥挥手示意自便,严松便遣宫人将王氏来的人送出晋阳宫。 张拯来到放在地上的两只木箱前,抽掉木栓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装的是一本本崭新的书籍,从?论语?到?楚辞?到?大学?再到?中庸?……不一而足。 书籍都是是市面上很常见的书籍,整整装了两大箱子。 张拯拿起一本翻开之后,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这些书籍,正是自己需要的东西。或者说,这正是大唐皇家书院急需的东西。 就是这样的书籍,就连皇宫里都没有多少。 这些书籍都很新,宣纸的清香混合着墨香,上面的字是手抄的。一看就知道是王氏日夜赶工之下的产物。 但是,书籍里的内容,却是与市面上流传的书籍大不同。 同样是论语,正文内容不变的情况下,王氏手抄的书籍却比市面上能买到的论语厚了将近三分之一。 只因为其书正文旁边,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用来注释的小字。 而这些小字,才是最重要的。 张拯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想办法招揽王氏,还不是为了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王氏靠什么教育族中的子弟,就是靠这些来自族中历代大儒呕心沥血写出来的注释与详解。 同样的书籍,同样的话,每一个大儒,每一个家族的详解和注释都不同。 但是无一例外,不论哪一家用来教育族中弟子的详解。 一定是这一家,或者说这一个文化学派。自千万篇详解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些东西,哪怕放到皇宫里,那也是绝顶的宝贝,属于不传之秘的那种。 学问为什么珍贵,就是因为每一样学问,都是耗费了无数代人的心血与精力还有财力才最终得到了一个结果。 试问这样的成果,换成哪一家,愿意轻易的分享出去,让别人无端获利呢。 这两箱子书籍,不到四百本书,却重愈千斤。 张拯一遍翻着手里的书籍,细细的看着上面的详解。 有了这些书,再加上皇宫里的一些珍本,皇家书院文学院的大致框架就能搭起一个大概。 回去再让李二调一些国子监的监生,来帮助自己把这些书籍的详解进行断句。 反正自从报纸普及开来之后,大唐的读书人基本上都已经学会了报纸上常用的标点符号。 若是明天能顺利的再把墨家收入麾下,那么理学院也等于有了起家的本钱。 至于剩下的其他杂七杂八的专业,还需要回到长安和老李纲商量之后再进行细分。 但是最重要的文和理,都已经有眉目了,张拯的心情异常的欣喜。 张拯从来没想过在大唐搞科研,搞工业,毕竟时代的限制摆在这里。 以张拯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大唐种下一颗工业的种子。 而大唐皇家书院的理学院,就是这颗种子滋生的土壤。 张拯不需要大唐很快的跨入工业社会,拔苗助长的事情张拯也没有那个能力做到。 但是只要这颗种子能让这片土地比原来的历史时空当中,提前三百年跨入工业社会。 那么张拯开办大唐皇家书院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种子种下去,迟早都会开花结果。或许张拯看不到那一天,但那一天迟早会来。 “严松,把常言给我叫来。” 张拯对严松吩咐了一句,然后将手中的书籍小心翼翼的放回了箱子,轻柔的抚平了页角上的折皱。 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是没有办法体会到学问的获取有多艰难的,更加不会明白学问的珍贵之处。 没到大唐之前,张拯生活在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 那会儿张拯也以为要获得学问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毕竟只需要打开一个搜索引擎就好。 但是当亲眼看见了大唐的学子,为了一本书籍可以奋笔疾书抄上几天几夜之后,张拯也懂得了要爱惜每一本书。 片刻后得到严松传话的常言便跨入了张拯的寝宫。 常言一进门,就看见了摆在地上的这两个非常显眼的木箱子。 在看清箱子里装的都是崭新的书籍之后,一时间有些短暂的失神。 王氏送来这么多书籍,常言是识货的人,自然知道这些书的珍贵之处。 “老奴见过张县男,不知张县男叫老奴过来有什么吩咐?” 失神过后,常言将目光投向了张拯。 “看见这两箱书了吗,找几个靠谱的人将这些书以最快的速度送回长安。 交给陛下过目之后,送到太子少师李纲手里。 另外以你的名义起草一份奏折,要写些什么内容你都清楚。 如实写就好,不必替我遮掩什么。写完了拿给我署名。” 张拯合上了箱子,对常言吩咐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清算 让常言起草的奏折,张拯只是大致看了一下便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氏送来的两个装满书籍的箱子,被常言安排人连夜和奏折一起送走了。 做完这些事情后,张拯在书中边坐下来,然后在脑海中开始复盘这些日子的动作。 来晋阳的一切行动都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一丁点儿阻碍。 但是这个顺利的前提,是因为李世民和老爹已经提前给自己铺平了道路。 来到晋阳后,其实真正由张拯自己做主的事情只有一件半,一件是明日与墨家的会面。另外半件则是说服王氏投诚。 其他的,都是按照李二和老爹的安排在走。 为什么说服王氏投诚只算半件呢,这就要从老爹留下来的后手说起了。 张拯可不是一个喜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博的人。 能说服王氏倒戈是因为张拯知晓王氏迟早都会站到皇室这边。 但张拯能确定墨家背后有王氏在支持,则是老爹留下来的死士邱平多方侦查的结果。 正是因为有了邱平所提供的确切消息,张拯才会选择冒险一博。 所以,巡视晋阳这件事情背后的核心,为张拯铺路,才是李世民的真正目的。 也可以视作李世民对世家让步那时对张拯造成伤害的补偿,当然,这其中肯定少不了张公瑾的推波助澜。 张拯甚至能够预料到,这一次从晋阳回去之后,自己能得到的赏赐或许会超乎自己的想象。 这就是有一个显赫出身的好处了,哪怕家中只是随意的运作一下所达到的目的,也是普通人家或许几代人的努力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复盘是一个很好的习惯,每一次复盘都能让张拯从中有所裨益。 因为自己什么货色张拯自己明白,他的天资算不上出众,哪怕所有人都在夸赞他天资聪颖。 但是除去后世所带来的那些知识和经验,张拯与其他的大唐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顶多算得上有点急智小聪明。 因此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总结每一件成功或失败的事情的经验,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待张拯复盘完毕之后,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份报纸。 这也是张拯的习惯,脑海中思考什么事情太过于投入的时候,手会下意识的去抓一些东西。 看了一下日期,是二十天前的报纸了。二十天,从长安到晋阳,这个时间差也差不多。 张拯和李承乾来晋阳走了一个多月,是因为大部队每日都需要扎营,生火造饭之类的时间占去了很多。 但当张拯看见报纸上的标题,却是一下子愣住了。 户部左侍郎裴真被杀,家眷流放岭南,台院御史裴宗,李渡,陈蔡民,王启夷三族。 对外公开的罪名是勾结地方官服贪污朝廷赈济粮款,没有贪污数额,没有审理的细节,就只有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而罪名,则是出自中山县男,中大夫元德操之手。 元德操,是张拯的嫡亲舅舅,张拯生亲元氏的嫡亲兄长。 就因为舅舅举证的一个莫须有罪名,一个户部实权大佬,四个在朝中话语权不轻清流言官被杀,家眷流放的被流放,夷族的被夷族。 虽然看似是舅舅出手,但只看那几个名字,张拯就知道这是老爹的手笔。 因为下面那四个名字,正是李世民中秋祭天时,朝李世民弹劾自己不成,反被自己追着暴打了一顿的四个御史。 至于裴真,张拯不认识,但是姓裴,估摸着和裴宗有一点关系。 张拯忍不住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很明显了,老爹和舅舅这是在为自己出头。也是在对那场针对自己的刺杀进行清算。 一箭之仇,差点让张拯再也睁不开眼睛。 张公瑾是什么人,当朝国公,手握兵权杀伐果断的大将军,站在大唐权力顶端的大佬之一。 李世民可以妥协,因为李世民和张拯非亲非故。 但张公瑾不会,元德操不会,因为张拯是他们的亲儿子和亲外甥。 张拯受了这等委屈,张公瑾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在并州时,张公瑾抽不开身,因为他的对手不简单。 但是一回到长安,张公瑾便亮出了屠刀。并且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一个户部实权大佬,朝堂内的从四品下的高官,其含金量,远不是那些被李世民拔掉的刺史别驾之类的官员能比拟的。 即便是大朝会,除了两位宰相以及六部尚书之外,户部左侍郎的座次也不会太低。 张拯胸口挨了一箭,张公瑾便在世家大族的心窝子上捅上一刀,公平且公正。 看完了报纸的内容,张公瑾心里暖暖的,只觉得遭刺杀也好,蹲大理寺监牢也好。 这会儿什么气什么委屈都出完出尽了。 虽然不是自己亲自报的仇,但是老爹出手更加狠辣。 此时张拯只觉得通体舒泰,多日以来埋藏在心底的阴郁尽去,灵台都清明了几分。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扯淡,老子是有靠山的人,重拳出击才是爽文应该有的套路。 若非明日还要去见墨家的人,再加上时辰也不早了,张拯真想把李承乾拽起来,让他陪着自己一醉方休。 一想到墨家,张拯愿本愉悦的心情又有些苦恼起来。 墨家愿意与自己会面,那么如何收服墨家,对张拯来说就是一件令人高兴的同时又让人烦恼的事情。 因为墨家想要入世,不去找李世民,反而来找自己这个未成年少年。只怕也是存了柿子要挑软的捏的想法。 直接找李世民,李世民能给墨家的待遇,或许不会差,但一定低于他们的心理预期,而他们又没有李世民谈条件的资格。 找上张拯,就相当于把和李世民谈条件的难题丢给了张拯。 张拯还不得不接受,一句话,人才难得。张拯确实需要他们,大唐皇家书院理学院需要他们。 这种令人愉悦的苦恼,张拯当然是不会拒绝的。 至于怎么和李世民谈判,张拯心里自有腹案,前提是墨家的条件不要太过分。 如果墨家的要求过于离谱,张拯都做不到,那也只能按照李世民的想法,对不稳定因素进行人道毁灭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婚事 第二天张拯早早的就醒了过来。 由于昨夜从报纸上得知父亲为自己出头的消息,张拯放下了心里的所有包袱,是以睡得特别香。 看了一下天色,刚蒙蒙亮,时间还早,去见墨家的事情不着急。 张拯决定先吃点早餐再说,昨天晚上去王氏赴宴,晚餐张拯就没吃几口,早上起来饿得心慌。 只需传唤一声,便有随侍的太监为张拯取来食物。 待张拯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三个大馒头喝完一碗小米粥之后,李承乾的身影也到了。 与墨家会面这种历史性的时刻,李承乾是怎么也不可能错过的。 “早啊太子殿下。” “拯哥儿早安。” 对比张拯,李承乾心里盘算着与王氏联姻的事情,就没有张拯那么好的精神了。 目前来看,皇室与王氏联姻已经是必然之事,李二不会拒绝联姻的请求。 张拯能争取到这个结果差不多算是豁出去性命了,李承乾当然也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但是精神多少有些恍惚,他才十三岁呢,过完元旦也才十四岁,突然就要娶媳妇了,一时间心理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拯哥儿,元旦过后你该及冠了吧。” 李承乾也坐了下来,端着一碗小米粥不紧不慢的喝着。 “应该是吧,太子殿下你应该也差不多了,我寻思我俩的冠礼时间相差不会很大。” 张拯回了一句,他记起来历史上李承乾应该就是十四岁及冠的,那就恰好和自己是同一年了。 听张拯这么说,李承乾倒是觉得很正常,皇室子弟及冠的时间很大程度上不会按照礼仪来。 有需要的时候,十二岁就能及冠。 再加上自己需要和王氏进行联姻,那么明年和张拯一同行冠礼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行完冠礼,拯哥儿你也该成婚了吧,国公府给你物色好结亲的人选了吗?” 正在和着小米粥的李承乾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直接给正在狼吞虎咽的张拯干懵了。 “成婚,我吗?” 张拯放下手里的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难以置信的反问了一句。 “对啊,不然还是我吗?哦,当然还有我,还是拯哥儿你给我保的媒呢。” 李承乾回道。 见张拯茫然的神情,不由得接着问了一句:“拯哥儿,你给我保了媒,难道没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吗?” “这,没想过。” 张拯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回道。 这事儿张拯真的没想过,因为他才十五岁啊,过完元旦也才十六,十六岁结婚生子,这合理吗? 放在后世,十五岁的小朋友在干嘛,还在背着书包上初中吧。 “哦,那等回长安之后我可以请母后帮你挑一挑,看看有没有你钟意的女子,你为我保了一桩媒,我也为你保一桩好了。” 听张拯说没想过,李承乾理所当然的说道。 “啊,太子殿下,这个就不用了吧。” 张拯有些懵,好好的,怎么就说到自己的婚事上面来了,下意识的就开口拒绝。 “什么不用,难道还害羞不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就得成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回去我就请母后帮忙,反正你也是母后看着长大的,请她老人家这个忙应该不难。 长安那么多勋贵,待字闺中的女子也不少,以你的出身和才情,找个才貌双全的女子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听见张拯拒绝,李承乾却是一锤定音的做出了决定,似乎对这件事情真的上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报复张拯替他保媒的事情,还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想帮张拯这个忙。 其实李承乾说的话也没错。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观点。 为什么在大唐,男子到了一定的年纪要行及冠之礼,女子到了一定的年纪要行及笄之礼。 就是家中为了对外宣告,家里有男子或女子成人了,而成人,就代表着可以婚配了。 到了一定的年纪,如果你是不成婚,官上是会派人来催婚的。 若是因为家中困难或是长相问题找不到伴侣,官府还会进行官配或者直接给钱。 找不到老婆官府给你发,没钱找老婆官府给钱找老婆。 找到老婆生了孩子,养不起官府还发钱给你帮你养孩子。 多么人性化的制度,就是这种听起来像开玩笑一样的制度,在大唐却是真实存在的。 只因为现在大唐的人口凋敝得厉害,人口实在太少。 大唐如今立国满打满算只有十三年,而隋末的乱世,却是直接让整个汉人的丁口消逝了将近三分之二。 隋朝巅峰时期的人口峰值是五千多万人,而到李世民登基后,房玄龄进行人口统计时,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万人。 人口少啊,土地荒芜了,没人当兵了,没人纳税了。 没人就代表着没有劳动力,没有劳动力创造财富国家怎么进行战后重建? 那怎么办呢,只能想办法增加人口的出生率咯。 是以,地方人口的出生率,也被李世民纳入了地方官府的政绩考核里,并且占的权重很大。 在大唐的主流里,以张拯为李承乾保的这桩媒为例子。 李承乾虽然精神上有些恍惚,但是心里却不抵触。 这是为何,盖因这个世界的普世价值观就是这样。 李世民绝对会同意这种婚事,那么李承乾的意见就无足轻重。 同样的道理,张拯到了十六岁,在大唐所有人眼里,那就是到了成婚的年纪。 那么礼尚往来,李承乾说他要为张拯保一桩媒,这个事情的就很合情合理了。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替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操心他的婚事,听起来有些怪异。 但是在大唐,这样的事情又很正常。 “这个,等回长安再说吧。” 张拯几口喝完了碗里剩下的粥,随口敷衍了一句。 虽然有时候张拯也会想女人,但是成亲,这个事情他是真的没想过。 “好!” 李承乾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以他当朝太子的身份,为张拯保一桩媒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委屈他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代以降第一贤君 “走了,出发。” 张拯招呼了李承乾一声,率先出门朝外面走去。 见张拯起身,李承乾也几口喝完了粥,跟在张拯身后朝晋阳宫外走去。 出了晋阳宫大门时,张拯身后已经聚集了一大片乌泱泱的亲卫。 都是听说张拯今天要去与墨家巨子会面,闻风而动想要跟着去凑凑热闹的将士们。 原本守在晋阳宫门前的刘敬,看见张拯和李承乾这架势,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张拯看刘敬的视线朝自己的身后看去,转身一看,见身后跟了这么多人也是被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情况,下意识的朝李承乾看去,李承乾无辜的眨眨眼,一摊手表示和他没关系。 “干什么,都干什么,公子是去谈判不是去打仗,都跟着我干嘛,都找不到事情干了吗,散了,都散了!” 张拯朝将士们呵斥了一句,对陈瑀吩咐道: “陈瑀,挑两百人跟我走。” 见张拯遣散了人群,刘敬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一点,朝着张拯一拱手说道: “张县男,请。” 张拯翻身上马,见众人隐隐将李承乾护在中间,对着刘敬回了一句:“劳烦刘大侠前头带路。” 一行人打马出了晋阳城往北而去,不一会儿,晋阳城高大的城墙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出了晋阳城,便是一望无际的汾河平原,平原上大片的农田荒芜着。 若是放在往年,现在这些农田里应该是一片热闹忙碌的丰收景象。 大唐北方的农作物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作为主食的麦子,另一种则是作为辅粮的糜子。 原本在麦子秋收之后,农户们还要再种一茬糜子才能保证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而现在是十月下旬,本该是糜子收获的季节。 可惜的是,今年旱灾与蝗灾齐至。别说糜子了,就连作为主食的麦子都被蝗虫啃食殆尽,大唐三道颗粒无收。 一望无际的汾河平原上,星星点点的散落着一些小村落。 但是出城将近半个时辰,张拯没有在这些村子里发现活络的气息。 村子里的青壮应该是被官府征发做工去了,做工还能挣点儿口粮。 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蹲在墙根,脸上布满了麻木与死寂。 对此,张拯也只有摇头叹息。 “已经很好了,放在前隋年间,这些老人只有被饿死的命运。” 一旁的刘敬听见张拯叹气,难得的安慰了张拯一句。 他是经历过隋末乱世的人,对于百姓的生活状态有着更深刻的理解。 这种大灾之年,大唐还没有饿死百姓,也没有出现多少流民,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要是放在前隋时期,出现了这种大规模的灾荒,早就已经是战火纷飞烽烟四起了。 也从侧面反映出来,张拯所提出来以工代赈之策,确实是利国利民之策。 “张县男,太子殿下,我们快到了。” 刘敬招呼了张拯和李承乾一声,放缓了马速,从官道旁的一条小路转了进去。 小路的尽头,一个不大的村子依稀可见。 这个村子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和张拯见过的其他村落一样。 依然看不见青壮,村口的墙根蹲着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些孩子在玩闹嬉戏,就如张拯第一次去到渭南的庄子上一般。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眼前这个村子,比起自家在渭南的庄子上的印刷厂还未开办起来之前还要更加贫穷。 渭南的庄子,穷归穷,起码每个孩子身上都会有一件虽然满是补丁,却能蔽体的衣服。 但是这个村子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无论年纪大小,大多都是光着身子,面容上布满了菜色。 只有一些身子已经在发育的女子,才有几块破布遮挡在隐私处。 杂乱的马蹄声吸引了村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如此大规模的骑兵队伍进入到村子,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一些老人见到打马而来的张拯等人,忍不住缩了一下身子,似乎是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直到看见在前方领路的刘敬下马走入了村子,这才用有些惊惧的眼神打量着来人。 见刘敬下马步行,张拯和李承乾自然不可能再骑在马背上,也翻身下马跟在刘敬背后走进了这个村落。 以张拯的眼神,自然能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一些普通的百姓,与墨家没有什么关系。 而李承乾看着这个村子的现状,则是有些怔怔出神。 以往在长安,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来到晋阳,他是宛如神明一般的储君。 这是他出长安以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大唐的百姓。 他从未想过,原来大唐百姓的生活状态竟然是这种样子。 这还是晋阳城郊,大唐最富裕的几个地方之一。 龙兴之地的百姓,生活状态尚且如此,那更偏远的地方呢,大唐更加偏僻的领土上的百姓,又是生活在一种什么样水深火热的状态之中呢? 李承乾抿了抿嘴唇,他想象不出来。因为这个村子,已经是他见过最贫瘠的地方。 张拯发现了李承乾的状态,但是张拯不打算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只有让李承乾细细的观察,用心去体会,他才会明白他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样的责任。 “拯哥儿,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以后要成为像父皇那样,威伏四海使万邦来朝的英明君主,也必须要成为那样的君主。” 李承乾收回了视线,心情有些沉甸甸的,对着张拯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那现在呢?” 听到李承乾这么说,张拯的思绪不由得飞回了几个月前,两个少年在东宫互诉理想,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现在我才明白,会为什么文皇帝会被史家称之为三代以降第一贤君。便是如今以父皇不逊汉武的功绩,仍然对太宗文皇帝推崇至备。” 李承乾的回答依旧没头没脑,两个人似乎在各说各的。 但是张拯明白,这是李承乾成长的标志,心中不由得有些欣慰。 李承乾口中的太宗文皇帝,说的是汉文帝刘恒。另外,刘恒也是李二的偶像。 第一百三十五章 墨家巨子 “不错,汉文帝没有赫赫的战功,但是他三代以降第一贤君的称号,实至名归。 因为,他是大汉子民的君父,他也真正做到了一个父亲应该做到的事情。 承乾你要看清楚,要记在心里,这些百姓,现在是陛下的子民,将来也会是你的子民。 让他们吃饱穿暖,是你将来身为君父必须要扛在肩膀上的责任。” 张拯拍拍李承乾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今天所见的这一幕,或许会在李承乾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李承乾的格局,还可以更大一点,眼光还可以更长远一点。 若是李承乾能保持今天这种状态去成长,那么以李世民在贞观年间积攒的国力,等交到李承乾手上时,将会焕发出何等耀眼的光彩? “放心吧,拯哥儿,我相信自己。” 李承乾点点头,没有承诺什么,但是张拯能感受到他的决心。 “太子殿下,张县男,我们到了。” 刘敬带着一行人走到里村子中间的一个小院子门前,停住脚步对张拯和李承乾说道。 院子是很传统很典型的北方农家小院,低矮的栅栏当作围墙,主屋的屋顶以茅草覆盖。 两边还有两间厢房,一间三面砌墙,可以看得出来是用来养鸡鸭牛羊等家畜的圈房。 另一间四面都被围了起来,墙体发黑,应该是厨房或者柴房之类的。 从小院的布局和建筑就能看得出来院子的主人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 而透过低矮的栅栏,院子里的场景便可一览无余。 院子正立着一个大铁炉,旁边堆着许多木炭。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家手中的铁锤下传了出来,不知老人是在锻打着农具还是什么。 张拯与李承乾的亲卫迅速的将这个小院子围了起来。 院子的大门没关,刘敬便领着张拯和李承乾跨入了小院。 小院容纳不了太多的人,也就只有段恒,常言,陈瑀和刘三四人跟了进来。 既然刘敬将张拯和李承乾领到了这里,那么老人的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张拯设想了很多与墨家巨子会面的场景,却没想到堂堂墨家巨子,竟如一个寻常老农似的,住在乡下的这种地方,还亲自干起了打铁的勾当。 难怪邱平会打探不出来墨家的真正驻地,每一次都被人家像遛狗一样的遛着戏耍。 换成谁来,也没办法把这个老人与墨家掌门人联系起来。只会认为这个老人,是一个普通的铁匠。 刘敬想要开口,却被老人轻轻挥手制止。 还朝三人指了指手上通红的铁块,意思是现在不便被打扰。 见老人不搭理自己,刘敬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赧颜之色。 出言邀请张拯和李承乾进屋稍坐,被张拯轻轻摇头拒绝。 张拯率先迈步走到了距离老人不远的地方,聚精会神的看起了老人打铁。 李承乾紧随其后跟了上来,刘敬见二人不愿意进门,也只好陪着两人站在院子里。 老人家在忙,张拯和李承乾这点耐心还是有的,尊老爱幼嘛。 况且,老人打铁的样子也非常具有观赏性。 铁锤起落间浑然天成,一举一动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流畅之感。 落在通红的铁块上,发出的“叮!叮!”声,清脆悦耳。 明明是在打铁,张拯却从中感受出了一丝极具自然的艺术性。 与其说是在看打铁,不如说是在欣赏打铁的艺术。 虽然打铁与艺术,似乎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张拯也不知为何,看见老人打铁心里的第一感受就是,这是一种艺术。 汾河平原上一个不起眼的村子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幅荒唐的画面。 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围住了一个农家小院。 而小院里面,站着一位太子殿下,一位国朝县男,还有一个武功高到离谱的超级高手,三人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老人打铁。 这样的画面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直到老人将手里的铁块锻打成了一块一尺长短,三指宽,不足一公分厚的铁片。 然后将铁片放进一潭不知名的液体中淬火后,才宣告结束。 老人取下系在腰间的围巾,在水池里净完手。踱步来到三人面前,打量了张拯和李承乾几眼,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太子殿下,张县男,请进门一叙。” 没有问好,没有见礼,没有虚伪与客套,老人像是招待远方来的客人一般,迎着两人进入了屋内。 老人身上似乎有一股天生让人亲近,忍不住想信任他的气质,让张拯和李承乾觉得非常舒服。 没有什么紧张感,一切都很轻松自然。 “长者先请。” 张拯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老人,便开口称呼长者了。 李承乾则是没说话,刻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因为今天谈判的主角是张拯,他只是不想错过这历史性的一幕,所以跟过来看看。 进了屋子,张拯和李承乾还有老人三人相对而坐。 刘敬则是进了另一间屋子,不知道是去弄什么事情去了。 张拯以余光扫了一眼屋内的环境,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陈设。 除了几个用来跪坐的方垫,只有中间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小桌子。 桌子后方似乎是在供奉着什么排位,排位前的小方尊里还插着三柱未完全烧尽的香,旁边还有供果和食物。 而桌子的一角,则放着张拯之前随手所做的鲁班锁,还有用来做光影小实验的蜡烛。 另外就是,桌子还有一根不足半尺长,寒光闪烁的长针。 那根针,很明显是出自自己之手,应该是刘敬去刺杀自己的时候,从那几个死士首领身上取下带回的。 张拯只是以余光一扫,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老人发现了张拯的小动作,只是笑意吟吟的看着张拯,也不点破。 见张拯收回了打量屋子的视线,似是知晓张拯要问什么。 不等张拯开口,便对着张拯开口道:“老夫刘方,乃是这一代墨家巨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死而复生 “小子张拯,这位是当今陛下嫡子,太子李承乾。” 听到老人已经自我介绍,按照惯例,张拯也开口介绍了一下自己,顺便也介绍了一下李承乾。 只是听见老人说自己叫刘方,张拯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而且不止是这一世听过,而是在上一世就有印象。 能让张拯这个理科生在上一世都有所耳闻的人,绝对是牛逼人物。 不止是青史留名那么简单,肯定还做出了什么特别厉害的功绩。 就在张拯苦思冥想在哪里听过刘方这个名字之际,身旁的李承乾却是如遭雷击一般。 一脸活见鬼的表情失声道:“你是刘方,前隋的卢国公刘方?” 老人见李承乾如此失态,点点头道:“卢国公吗,呵呵,不错,正是老夫。” 经过李承乾这么一提醒,张拯也想起来了刘方是谁。 忍不住心中大惊,口中冒出了一句国粹。 “卧槽,你是刘方,前隋名将,卢国公刘方,可你不是死了吗?” 只是话音一落,张拯便意识到自己这句话问得不妥,人家好端端的坐在眼前,自己却问人家不是死了吗。 在这个时代,人们是很忌讳这个死字的,更别说像刘方这样上了年纪的人。 “不是,小子的意思是,您不是大业年间就……” 只是张拯越开口解释,心里越乱,差点又把那个死字说了出来。 “呵呵,你们说的也没错,前隋的卢国公刘方,确实已经死了,但墨家巨子刘方,还活着。” 刘方倒是不介意两人的失态,笑呵呵的回了两人一句。 其实也不怪张拯和李承乾两人如此失态,委实是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一个在大业元年就已经死去的人,却活到了贞观年间。 这中间可是相差了整整二十多年,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就离谱,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刘方何许人也,放在名将辈出的隋唐时期,那也是一流的存在。 征突厥,平交趾,大破林邑,随便拎一样出来,都是足以青史留名的功绩。 偏偏每一样他都做到了极致,说一句战功赫赫并不为过。 刘方一生当中,最出彩的战役应该就是平林邑以及南征林邑之战了。 前隋文帝仁寿二年,交趾俚人首领李佛子叛乱。时任左仆射的杨素知刘方有将帅之才。 于是在杨素的举荐下,隋文帝诏命刘方为交州道行军总管,率二十七营隋军前去平叛。 刘方军令严明整肃,军容齐整,有违犯军令的人必被斩首。 同时又对士卒仁慈爱护,士兵患病他亲自抚慰关照,恩威并施之下,士兵皆愿为之效命。 时长史敬德亮随军行至尹州,病重不前行,留在州馆。 分别之际,刘方见其病危,难以痊愈,一时流泪不已,被世人称之为良将。 刘方领军进至都隆岭,遭遇俚人据险抵抗,刘方派出营主宋纂、何光、严愿等人击破了俚人大营。 初战告捷之后,刘方率领大军继续前进。 逼近李佛子大营时,刘方先派人向李佛子陈述利害。 李佛子见大势已去,只得被迫投降,而后被执送长安问责。 一些桀黠之徒,刘方恐将来反乱,皆斩之。 此役,刘方恩威并施,使士卒在人地生疏的恶劣环境下,以严明的纪律,取得大胜。 到了隋文帝晚年,有大臣上表说林邑国多奇宝。 时值天下太平,刘方新平交趾,于是在大业元年,隋炀帝委任刘方为驩州道行军总管。 以尚书右丞李纲为行军司马,经略林邑。 大业元年正月,刘方派钦州刺史宁长真等率步、骑兵万余出越棠,自己率主力以舟师出比景。 当月,大军到达海口(林邑入海处)。 林邑王梵志派兵据险抵抗,被刘方领军击退。 大业元年三月,刘方的大军至阇黎江,林邑军据南岸立栅,意图据阇黎江天险与随军决战。 但刘方盛陈旗帜,击鼓而进,大隋将士悍不畏死,林邑军惧而溃逃。 刘方随即指挥部队南渡阇黎江,行三十里,林邑军乘巨象由四面合围。 遇见东南亚特有的象兵,刘方率领的隋军毫无准备之下吃了一点小亏。 出战不利,刘方便下令在地上挖掘了许多小坑,坑上用草皮伪装,然后派兵挑战。 林邑军不知这是刘方的计谋,见刘方军败退,便穷追不舍。 然后,大象多跌入陷坑,林邑的部队阵脚大乱。 刘方派兵用弩射大象,大象吃痛之下返走逃窜,林邑军溃乱不可收拾,被俘虏万余人。 林邑的王牌精锐部队象兵全军覆没,刘方便开始率军反击,济区粟,度六里,战斗多次,无一败绩。 隋军进至大缘江,林邑军据险为栅,所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林邑的三军统帅是一点没学到。 阇黎江兵败的教训还不够,还以为大缘江能拦住隋军,但是结果却不太美妙,果然又被刘方击破。 大业元年四月,林邑国王梵志放弃国都逃入海岛。 刘方攻入林邑国都,俘获其庙主十八人,全都为该庙整修了神像。 在林邑国都刻石纪功,然后刮空了林邑的国库后班师还朝。 刘方的身平事迹在张拯的脑海里回荡。 攻入他国首都,刻石记功安然而返。 光是想想,就不由得令张拯心驰神往忍不住拍案叫绝。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是比马踏敌营建功立业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呢? 而眼前这位老人,却是亲手做到了。 只是根据正史记载,刘方在班师回朝的途中因为吸入了岭南的瘴气染上了疾病,病死在回京途中。 但刘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所以不难猜测出来。 只怕是因为刘方早就看出来隋炀帝不是一个值得辅佐的人。 是以才用诈死的手段瞒天过海,甚至将整个世界的人都给骗了过去。 从朝堂脱身之后便隐姓埋名于此,做起了一个铁匠。 “所以说,当初您老人家,其实是诈死?” 虽然在心中理清了一切,但张拯还是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忍不住朝眼前的老人问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陈年往事 “不错,老夫确实是诈死,杨广此人,眼高手低,好高骛远,不是一个值得托付天下的人。” 刘方抚着胡须,对张拯和李承乾解释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您当初为何还要出仕呢?” 张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最后还要诈死才能脱身,那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出仕做官?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刘方摇摇头,明显是不想细说。 但张拯却仿若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实在是这事情太劲爆了,前隋名人诈死,这要是传了出去,至少能霸榜大唐娱乐日报的头条好几天。 人都有好奇心,张拯也不例外。于是,张拯就像没听懂刘方的言外之意似的。 慢悠悠的来了一句:“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您慢慢说。” 刘方闻言一怔,指着张拯摇着头笑了笑,难怪得到的消息都说这小子精得跟猴儿似的,原来是这么个精法。 见这小子装傻充愣,刘方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既然有人想听,其实说一说也无妨,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往事,便开始以平淡的口吻叙述道: “当初老夫出仕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一来是看重了文帝杨坚之才。 二来也是墨家久不在世间现身,再不出去走动一下,只怕我墨家也将消逝在世人的记忆里了。 儒家亚圣孟子有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 中原大地历经了魏晋南北朝对立的朝代更迭,又经历了五胡乱华时期的黑暗与动荡。 数百年来,就出了杨坚这么一号人物,事实也证明老夫没有看错,杨坚其人确有力挽狂澜于将倾的帝王之资。 早已四分五裂千疮百孔的汉人种群,在杨坚的治下,只短短几十年便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直视的光彩。 杨坚在位那几十年,确实称得上是中原王朝有史记载以来难得的盛世。 可惜啊,老夫没有看错杨坚的能力,却看错了杨坚挑选继承人的眼光。 杨勇且不必说,只论杨广其人,有孝武皇帝的胸襟与抱负,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和手腕。 孝武皇帝的残暴不仁学了个十足十,高明的手段却是一点没学到。 只知穷兵黩武,一味的横征暴敛滥用民力。偌大的一个盛世王朝在他手里,只短短十几年间便烟消云散。 而自己也落了个身首异处,客死他乡的下场,当真是可悲可叹。 世人皆称赞你于潼关所作的大河之诗浑远辽阔,有盛世之气象。老夫却独爱那首潼关怀古的长短句。 盛世,老夫经历过,乱世,老夫也经历过。 无论王朝兴亡,受苦的总是无辜百姓,天下于小民何加焉,却要他们受这等苦难。 苦难过后,肉食者依旧是肉食者,苍天何其不公。” 刘方说得很平淡,张拯听却能感受得到刘方话语中的愤慨之情。 那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有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还有一丝发自内心的怜悯。 张拯没有经历过乱世,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隋末乱世已经接近尾声。 所以他只能从史书上看见那寥寥几个字的记载,没有办法与刘方的情感做到感同身受。 但是他却能理解这种情感,家国天下,情怀大义,悠悠苍天,何薄于此。 意难平! 听完刘方的叙述,张拯和李承乾都沉默了下来,有些东西,无法付诸言语,只能用心感受。 三人沉默了半晌,反倒是刘方洒脱的哂然一笑。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倒是你们两个年轻后生,怎么也学那酸腐文人伤春悲秋起来了,年轻人嘛,应该多笑一笑。” 听刘方说完,张拯扯出一个笑脸。 他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个疑问,但是不知道应不应该问出来,所以脸上有些纠结。 刘方见状有些不喜,都说这小子是人精,但是这种姿态太不爽利,不太合他的胃口。 “小娃子有什么话就说,莫作那扭扭捏捏的小女儿家姿态。” 刘方见张拯还在那纠结,忍不住出声责备了一句。 “行,是您老人家叫我问的啊,那小子就直言不讳了,您别见怪。” 面对着这个年纪可能比他爷爷还大的人,心里总是忍不住怕对方难堪。 主要是刘方天生有一股让想要亲近的亲和气质,而张拯的问题,对于眼前的老人来说可能不是那么尊重。 但偏偏这个疑问如鲠在喉,不问出来张拯心中总是像有一个结似的。 不等刘方开口,张拯迅速的说道:“世人皆传言,您老是匈奴人……” 最终,张拯还是只问出了半句话,出于对刘方的尊重,剩下的半句藏在心里没有铄出来。 张拯之所以会问到刘方这个关于血统的问题,是有原因的。 其实不只是坊间传言那么简单,若只是传言,张拯也不至于如此耿直的问出来。 主要是张拯在后世所读的史书中,也明确的记载了刘方的族籍乃是匈奴族。 但现在刘方却以墨家巨子的身份出现在了张拯眼前,这就很有意思了。 以汉人这个族群对于血统的排他性,还有墨家的一贯的骄傲性子。 会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一个匈奴人身居巨子之位呢。 按照五姓七家这些世家门阀,对于李二这位有着少量鲜卑血统的皇帝陛下都嫌弃得不行的现状来看。 墨家竟然让一个匈奴人来当巨子,这已经不是离谱那么简单了。 如果不是历史记载有误,那么肯定就是另有隐情了,而不巧的是,张拯对这个隐情很感兴趣。 在得知墨家巨子是早已死去多年的刘方之时,张拯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之所以纠结问不问,是因为在这个时代,这句话的意思大抵和别人都说你是一只猢狲一样。 质疑一个人的汉人血统,和指着别人的鼻子骂别人是猴子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在大唐人看来,整个世界除了大唐的人算人,其他人都只是会说话的猴子。 而刘方在听完张拯的半句话后,倒是没有觉得张拯对他有所冒犯。 第一百三十八章 墨家隐秘 “老夫是纯正的汉家血裔,不是什么狗屁的匈奴人。 真要说起来,老夫是汉室宗亲,血统比之太原王氏这等自称纯血汉裔的世家还要纯正。 因为老夫的先祖正是为世人所熟知的最后一任墨家巨子,大汉淮南王,刘公讳安。 至于为什么世人会传言老夫是匈奴人,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刘方的涵养极佳,但说起世人传言他是匈奴人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爆了一句粗口。 可见刘方的心里对于这个传闻恐怕是没有脸上那么平淡和不在乎。 张拯听刘方谈起了自己的跟脚,立刻坐直了身子。 心中暗暗震惊的同时也在直呼好家伙,这他妈都是大新闻啊,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要传出去那绝对霸榜头条。 而李承乾只觉得今天心中的震惊已经够多了,死人复生还摇身一变成了墨家巨子已经够劲爆了。 但是没想到还是严重的低估了今天吃到的瓜的火爆程度。 现在更是连前朝宗室都牵扯出来了,还能再离谱一些吗? 刘方竟然是大汉淮南王刘安的后人,太匪夷所思,太颠覆认知了。 难道墨家巨子之位现在也是世袭了吗,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好想问十万个为什么。 刘安是谁很多人或许不知道,只说其身份,乃是汉高祖刘邦之孙,淮南厉王刘长之子。 刘安初封阜陵侯,文帝十六年改封淮南王。 如果说淮南王刘安在历史上知名度不高,那么只需要提起一本书,喜欢历史的人就知道刘安是谁了。 这本书就是?淮南子》,又名?淮南鸿烈?。 梁启超说:“《淮南鸿烈》为西汉道家言之渊府,其书博大而和有条贯,汉人著述中第一流也。” 胡适说:“道家集古代思想的大成,而淮南书又集道家的大成。” 而就是这么一本归述道家哲学体系的书,其作者却是最后一个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墨家巨子刘安,离谱吧。 短短一个上午,竟然挖出来这么多足以震惊世人的隐秘大事件。 张拯哪里还能忍得住好奇心,相比之下,与墨家谈判的事情反而要往后排了。 张拯决定先满足自己的八卦之心再谈其他事情,毕竟,找不到瓜的猹是真的很难受。 于是满眼期翼的对着刘方又来了一句:“没事,反正小子有的是时间,您慢慢说。” 这些事情,那可是不论正史还是野史上都找不见记载的秘闻。 张拯觉得,既然自己有机会来了解这些事情,那就有义务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 等将来自己老了写回忆录的时候,这些都是谈资啊。 哪怕只传下去只言片语,对于后世的史学家来说,都是珍贵的史籍资料,绝对能颠覆世人的认知那种,多新鲜呐。 相比心神激荡的张拯,作为当事人的刘安反而更加淡定。 心中琢磨着,既然话都已经讲到这里,那就索性一次性说完了。 省的这小子问东问西东拉西扯不谈正事儿。 然后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词汇,眼中露出追忆的的神情。 对着张拯和李承乾说道:“这事儿还得从五胡乱华那会儿说起。 经历了汉末三国以及魏晋时期的战乱,我汉人种群的人口数量锐减,已经少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程度,说是险些灭族也不为过。 就是在这样一个关口,十数支占据了绝对数量优势的异族联军入侵中原,汉人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史家把这一段时间称之为五胡乱华。 那是一个充满了血腥与黑暗,战火与动荡的年代。 我汉人被胡儿称作两脚羊,甚至一度沦为了胡人口中的食物。 就是如此民族危急存亡之际,司马家建立的大晋政权却已是腐朽堕落摇摇欲坠,满朝公卿士大夫以贪图享乐为荣。 一味的追求所谓的名士风流,治国只知清谈,治军只知威压。 朝廷昏暗至此,军队指望不上,薄有家资的人都逃往江南避祸去了。 最后连在中原建立政权的司马家,都逃到江南偏安一隅苟且偷生去了,士人断脊,徒唤奈何啊。 有资财有能力的人,军队,皇帝,士大夫都去江南避祸,只留下一地手无寸铁的百姓在北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刘方说到这里,眼中已经隐隐有泪光闪烁,刘方自然是不可能亲身经历过五胡乱华时期的。 但那个时代,哪怕没有亲身经历过。 在谈起那些惨绝人寰的人间惨剧时候,却依旧让人难以自抑。 张拯也是大受震撼,他知道五胡乱华时期汉人的状况很惨。 但是具体有多惨,张拯就不是很了解了,前世这是个禁忌话题,而这一世,张拯还没有主动去了解过这些事情。 “然后呢?” 见刘方止言,张拯忍不住追问道。 刘方顿了顿,似乎是在整理情绪。 整理完情绪后继续开口说道:“半壁江山生灵涂炭,我墨家又岂能袖手旁观。 出山救世是应有之意。 但我墨家终究不以武力见长,天下式微,墨家只凭一派之力又怎么可能庇护中原百姓。 就在我墨家一筹莫展之际,恰逢匈奴后裔刘渊割据并州建立汉赵政权。 并昭告天下,追封汉后主刘禅怀帝尊位,视大汉为正宗。 于是那一代的墨家巨子,也就是老夫的祖父。 为天下百姓计只得忍辱负重,假意投入刘渊麾下,借其麾下军队庇护并州百姓。 刘渊乃是匈奴种,我祖投了刘渊麾下,因为同为刘姓,世人皆以为我汉皇刘氏与那胡儿刘渊是一家。 所以,世间才有了老夫是匈奴人的传闻。” 刘方说完这些便闭口不言,李承乾和张拯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严重看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之意。 这些隐秘,可以说算得上是今天除了见到墨家巨子之外最大的收获了。 原来刘方被传为匈奴人的背后还有这等隐情。 原来墨家并没有停止在世间的活动,只是换了一个身份,继续庇护天下百姓。 这些事情要是传出去,足以让史家癫狂。 第一百三十九章 僵局 刘方坐在一旁静默的看着陷入沉思的两个年轻人,抚着胡须,看不穿内心在想什么。 注意到刘方的视线,张拯的思绪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似乎是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一般,对着刘方拱手一礼:“如此,小子心中没有什么疑问了。” 刘方点点头示意知道了,静静等待着张拯的下文。 “巨子应当知晓我今日是为什么而来,小子确实存了与墨家合作的心思。只是尚不清楚墨家的条件是什么,还请巨子赐教。” 望着刘方的眼神,张拯一言道明了今天的来意。 这一次和墨家的谈判,与王氏那次不同。 与王王渊那老狐狸斗心眼时,双方都不清楚彼此的底线与态度,只能不断的试探打机锋。 但是和墨家谈判,彼此对对方都已经算得上了解,有什么底牌和条件其实各自心中都有相应的猜测。 所以大可不必藏着掖着,大明大亮的问,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办得到我就给你办,办不到那再重新谈就是。 “条件嘛……” 听完张拯的话,刘方缓缓沉吟道:“要我墨家为你效命也不是不能谈,而我墨家的条件也很简单。如大唐皇家书院那般规模的学府,我墨家要一座。” “那不可能。” 张拯听完刘方的话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 “另外我需要向巨子纠正一点,墨家不是为我效命,而是与大唐合作。这个概念千万不敢混淆。” 刘方见张拯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眼睛闪过一丝黯然之色,缓缓道:“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张拯也沉默了下来,这件事情张拯办不到,就是李世民在此也不可能同意墨家的要求。 甚至墨家可能已经试探过李世民的态度了。但是李世民没同意。 办一座书院的要求乍一听,似乎算不得什么过分的条件,但其中的牵扯却没有那么简单。 修一座书院简单,要开办起来却很难,而且是依照大唐皇家书院那般规模。 究竟难在什么地方,这事儿张拯和刘方都心知肚明。 以墨家多年来积攒的财力物力,难道办不起来一座书院吗。 当然不是的,墨家可以自己修一座书院,甚至可以修得比大唐皇家书院规模更大,更富丽堂皇。 关键在于,书院修好之后呢。 招收弟子,整备师资力量这些事情墨家都能自己做到,然后呢,学子毕业之后怎么安排? 以大唐皇家书院为例子,前几届计划招生规模在三千人上下。 而这三千人,自书院毕业,经过简单的考核之后,将会分散到大唐各个地方各个部门担任要职。 为什么世家门阀对于大唐皇家书院如此抵触,根本原因就在于这里。 大唐的官位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空缺出来的职务,书院出来的学子多占据一个,世家门阀就要少占一个。 长此以往,各个部门基层职务都被书院出来的天子门生占据,那世家门阀的影响力也就不足为惧了。 墨家要求张拯修建一座规模与大唐皇家书院相当的书院,那就不止是规模相当那么简单,张拯还得考虑那些学子的出路。 或许不是人人都必须要做官,但在张拯的设想中,那是十几二十年以后人才有极大剩余的情况下才可能会出现的事情。 而且,墨家也不可能同意,他们费劲心思培养出来的人才,最后却只能游离于朝堂之外,这是墨家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张拯与刘方看似只是两三句话的交谈,谈判其实已经陷入了僵局。 “我知晓墨家精通百工之术格物之理,照理来说,墨家提出要建一座书院的要求不算过分。 但是这背后的牵扯巨子也应当明白,书院不是说想建就能建的,不妨明说,这事儿我做不到,至少目前不可能做到。 大唐皇家书院理学院院长,这是我最大的诚意,巨子考虑一下吧。” 谈判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墨家绝对已经试探过李世民的态度了,而且最后的结果很大可能是不欢而散。 连李世民都办不到的事情,张拯就更加不可能做得到了。 或许墨家将自己引来,也是破罐子破摔。 墨家可能以为,自己对墨家的重视程度远超李世民。所以自己会去想办法说服李世民吧。 但墨家这一次的算盘就打错了,张拯确实重视墨家,也知晓墨家的重要性,但是单独为墨家开办一座书院,张拯真的做不到。 “张县男方才所说的目前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刘方敏锐的捕捉到了张拯话中的漏洞,忍不住问了一句。 墨家有墨家的骄傲,不是非要出世不可。 但是刘方也想让墨家能在自己的带领下更上一层楼,而不是一直隐于山野行脚天下。 刘方心中也有危机感,墨家再是显学,若是不被当朝者认可,也很难成为主流学派。 所以,但凡有一丝希望,刘方就不可能放弃。 刘方确实已经试探过李世民的态度,但李世民对墨家的重视程度远不如张拯。 只是一句墨家的人若是真有才能,书院自然有墨家一席之地便打发了刘方。 老实说作为皇帝,李世民的态度已经非常不错了,但对于墨家来说,这无疑就是一种侮辱。 这就是所占的位置与高度不同了。 而张拯听见刘方这么问,心中则是升起了一丝希望。 既然刘方这么问了,说明墨家还是有出世的想法的。 想了想,张拯对着刘方解释道:“目前不可能的意思就是书院如今还未起步,但是将来则未可知。 大唐皇家书院是一所综合性的高等学府,但是当大唐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一所学府能起到的作用是很有限的。 所以在未来,大唐皇家书院步入正轨之后,未必就不会进行拆分。 综合性的高等学府必须要有,但是专业性的高等学府对于大唐未来的发展也是不可或缺的。 只是时间可能会很长,或许是十年,也或许是二十年三十年或者五十年。” 第一百四十章 收服 说着说着,张拯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一开始,张拯是打算给刘方画个大饼的,但是看着刘方苍老的脸庞,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毕竟,未来的事情变数太多,心中的计划归计划,但这个计划能否如期施行,谁也不清楚。 在张拯的想象中,大唐皇家书院将来必然是要进行拆分的,只是时间需要多久,张拯就不敢保证了。 刘方笑了笑,并不在意张拯口中的时间问题,而是问了一个让张拯没想到的问题: “若是将来大唐皇家书院进行拆分,你口中的理学院,会变成什么样子?” 张拯闻言一怔,刘方的话,有点意思啊。 本来是不想给刘方画大饼的,但是,这不是刘方自个儿凑上来让张拯给他洗脑的吗,应该不算违背张拯尊老爱幼的原则吧。 张拯心中窃喜,决定将心里面那些不知道能不能成型的计划说出来忽悠一下刘方。 当即清了清嗓子,对着刘方回道: “若是皇家书院进行拆分,那理学院自然是会变成大唐皇家理工大学,同样的,其他学院,比如军学院,商学院,文学院等等。 军学院会变成大唐皇家军事大学,商学院将会变成大唐皇家财经大学,文学院将会变成大唐皇家师范大学。 将来的大唐不会只有一座书院,而是综合性大学与各类专业性大学齐头并进。 大唐的每一座大城,都会有一座综合性大学和数所专业性大学。 大唐,在未来,将会重现春秋时期百家争鸣的繁荣景象。” 经过张拯的一通忽悠,效果很明显。 听完了张拯庞大的教育计划之后,刘方就愣住了,似乎是被张拯这个庞大的教育体系搭建计划给狠狠的震惊了一下。 “此言,当真?” 刘方脸上露出了当初张拯说出这个计划时,与老李纲和李二脸上出现的一模一样的难以置信之色。 张拯没有承诺什么,而是呵呵一笑对着刘方问道: “计划之所以是计划,就是因为还没有实现,不知巨子可愿加入,与大唐一心,君臣子民共谋大事?” 刘方神色一动,不可否认,张拯的话确实让他动心了。 如此庞大的教育体系的搭建自然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完成。 但是张拯既然有了这样的计划,而且明显李世民是支持的,足以证明李世民和张拯的野心。 而墨家要是参与其中,未尝不能如孔丘那般搏出一个万世师表的名声。 与这个计划相比,墨家想要一座书院的要求,多少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张拯所说的这些都是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 而眼下的现状却是,光是一座大唐皇家书院的建立,就已经让李世民张拯君臣举步维艰。 甚至让张拯打起了仇敌太原王氏的主意,放下刘敬对他的刺杀之仇向墨家伸出了橄榄枝。 若是这个计划破产了呢,或者张拯出现了什么意外呢,谁来继续推进? 李世民和张拯还活着的时候自然一切好说,李世民手腕狠辣,能够扛得住来自世家门阀的压力。 而张拯也还年轻,有冲劲敢拼命。 但若是将来李世民驾崩了呢,新帝会继续支持张拯吗,人亡政息可不是说说而已。 就算新帝支持,张拯年纪大了之后,谁能保证他还有和世家门阀死磕到底的那股子心气,谁能保证张拯不会妥协? 综合以上的各种考量,刘方确实心动了。 但是他不敢赌,因为墨家不是他一个人的墨家。 他是墨家巨子,但墨家除了有巨子之外,下面还有成千上万的墨者。 刘方一个决策上的失误,都有可能造成成千上万的墨者利益受损乃至家破人亡。 “孤代表父皇,诚心邀请巨子出任大唐皇家书院理学院祭酒一职。” 就在刘方沉默着在脑海里权衡利弊计较得失之时,自进门之时就坐在一旁看戏的太子李承乾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刘方思绪一滞,望向了出言招揽的李承乾。 然后回想起朝野内外对于这位太子殿下的评价。 都说李承乾有储君之气象。为人谦逊,机敏好学。 再细想李承乾与张拯的关系,刘方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二是怎么上位的,只要是大唐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李二急于确立嫡长子继承制的合法性。 登基不久后便将嫡长子李承乾册立为太子,意思就是自己是个意外,以后该怎么来还得怎么来。 可以说,只要李承乾自己不作死,那么太子的位置就是稳如泰山。 若是李承乾将来顺利继位,那么以李承乾和张拯的要好程度,将来张拯的权势必将会达到一个让人恐惧的程度。 刘方再次打量了一下张拯,天庭饱满眉目方正,必是官运亨通寿终正寝,非早夭之象。 难得的是此子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可以预料得到,定然会深受两代帝王恩宠,说是大势已成也当得起。 而这样的机会,对于墨家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可以赌一把,哪怕赌输了,墨家依旧能够遁入山野。 一瞬间,刘方心里有了决断。 “墨家并非老夫的一言堂,所以,还请太子殿下与张县男给老夫一点时间,让老夫召集墨家弟子商议一番。” 心思霎时间千回百转的刘方终于开口了,只是心中虽然有了决断。却依旧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如他所说,这么大的事,召集墨家的骨干商议一下是很有必要的。 李承乾和张拯对视一眼,李承乾说道:“可以,正好我等还需在晋阳盘桓几天。” 张拯则是说了一句:“那便静待巨子的好消息了。”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刘方则是点点头:“三日之内,老夫必然给二位一个说法。” 话音落,三人相视而笑。 对于李承乾来说,一记助攻无伤大雅。 而对于张拯而言,本以为墨家不会让步,他都已经做好放弃的打算了,没想到最后竟然峰回路转。 一张大饼一顿忽悠,还真把刘方给唬住了。 这也让他对于谈判之事,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有些事情果然不是绝对的,主要还是事在人为。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世道变化太快 “巨子,除了墨家,其他家是否还有传承存世,如医家,农家,公输家……” 正事已经谈完,张拯也闲聊一般的开始向刘方打听起诸子百家其他家的下落。 “没有了,据老夫所知,除了我墨家还保有独立的传承之外。 农家在大汉时期融入了司农寺,医家依附于道家,如今与道家已经彻底不分彼此,再没有了医家的威名,而公输家,则是已经彻底消亡了。” 刘方摇了摇头,聊起了诸子百家其他家的现状。 听见刘方这么说,张拯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还是微微有些失望,只能暗道可惜。 不过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能收获墨家已算解了燃眉之急了。 “如此,我等就先行告辞了。” 张拯起身朝着刘方拱手道别。 今日出城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看这架势,刘方也不可能留他们吃饭。 李承乾还要去淮安王府上香,算算时间,长安的人也该差不多到晋阳了。 “太子殿下,张县男,慢走。” 刘方起身相送,并未与两人客套。 “巨子留步。” 刘方将两人送出小院的门口,三人约定好来日再会。 而散落在小院四周的将士们见李承乾和张拯已经出来,便迅速集结列阵。 刘方送走了李承乾和张拯,转身回到小院唤来刘敬吩咐道: “召集墨家各个堂口的主事人来小筑议事。” 听见刘方的叫声,刘敬从主屋的耳房出来,应了声:“是!” 只是脸上神色颇为纠结。 刘方背对着刘敬,并没有注意到刘敬脸上的犹豫之色,所以听刘敬应答,便对着刘敬继续问了一句:“武存的伤势如何?” 听刘方问起小师弟的伤势,刘敬恭敬的答道:“武存的身体素质极佳,目前已经没有大碍。” 刘方依旧没有转身,只是轻声回了一句:“嗯,那我就放心了。” 一问一答之间,刘敬面上的犹豫之色愈发明显。 正欲开口时,刘方的声音悠悠传来,似是洞悉了刘敬内心的想法。 “敬儿,我知你因为稜儿的死对李家王朝心存怨愤。” 刘敬闻言一怔,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刘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的眼神。 有心想要反驳一句,但想了想,却只是悠悠的叹了口气:“大伯,我……唉!” 刘方口中的稜儿,正是张拯的亲卫陈瑀的父亲陈稜。 陈稜只是渔户出身,为何能在前隋时期高居县公之位,其中自然少不了神秘势力的支持。 这股神秘势力,就是墨家,而陈稜,正是刘方的亲传弟子。 世人只知陈稜其人战功显赫,却不知若是没有刘方在背后支持,以陈稜的出身,只怕穷极一生也很难位列公侯之位。 而刘敬,则是刘方的亲侄儿,与陈稜一同长大,一同习武,一两人的感情比之亲兄弟更加要好。 陈稜虽然是死于杜伏威之手,但其中的起因却和李世民脱不了干系。 要说此事在刘敬心中没有芥蒂,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刘方问了刘敬一句之后,便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接着问了另一个问题。 “敬儿,你是老夫的亲侄儿,也是老夫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后人。 你可知为何老夫没有选择你来继任下一任墨家巨子,而是选择了武存?” 听到刘方如此直白的问他关于墨家的传承问题,刘敬一下子愣住了。 老实说,这个疑惑在他心里面已经很久了。 他自认武艺不输给小师弟李武存,但是大伯却没有选择他,这是为什么? 刘方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而是自问自答的说道: “因为你的性子爱憎分明太过于单纯,你这样的人,只适合做一军主将,却不适合做三军统帅。 墨家已经沉寂得太久了,而世道也变换得太快了。 墨家非我刘氏的墨家,有些事情,有些责任,需要合适的人来抗。 你别怪大伯心狠,实在是这个世道未来的变化就是老夫我也将无法预料。” 刘方说完,不等刘敬的反应便转身出了门,他今日锻造的匕首已经淬好火,可以继续锻造了。 刘方走了,只剩下刘敬在屋内若有所思。 李承乾与张拯回到晋阳,便一路来到了淮安王府。 一来是为上香,二来也是现在到饭点了,正好去淮安王府蹭一顿饭。 从长安赶来为李神通主持葬礼事宜的人已经到了,乃是礼部侍郎,太子右庶子令狐德棻。 令狐德棻带来了李神通逝后哀荣的圣旨,以亲王的规格下葬,谥号为靖,追赠司空,配享庙庭。 谥号靖,也配得上李神通一生的功过是非了。 在这一点上,李世民还是非常大方的。 同时,也带来了褒奖李承乾和张拯所作所为的圣旨。 尤其是对张拯在潼关写诗作词,还有张拯发明的新式军粮赞不绝口,直言张拯是大唐少有的俊杰。 接完圣旨的张拯直撇嘴,这就俊杰了。 要是你李二知道本公子还帮你把太原王氏和墨家收入了彀中,那还不得上天啊。 令狐德棻五十多岁的年纪了,在大唐,五十多岁已经算是高龄了。 由于年纪大了,再加上狂奔了两千里的路程,脸上显得有些病态。 强撑着精神勉励了李承乾和张拯几句便下去休息,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待淮安王府的下人为张拯和李承乾送上了一份吃食,李承乾终于忍不住朝张拯问道: “拯哥儿,晋阳的事情办完,咱们可以回长安了吧?” 提起回家的事情,张拯的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如今已经进入冬月,不知不觉已经离开长安两个多月了。 虽然住在晋阳宫也很舒服,但是哪有在外面的孩子不想家的。 “呵呵,差不多了,等墨家给个准信之后,咱们就回家过年。” 张拯笑着对李承乾回了一句。 大唐的过年叫做元旦,李承乾虽然不懂什么是过年,但是张拯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还是逢场做戏他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当下也不纠结过年还是元旦的事情,与张拯一块呵呵的笑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超级打手 贞观四年十月二十九日早晨,节气小雪。 根据夏天的气候越热,则冬天的天气越冷的定律,贞观四年的冬天果然冷得邪性。 今天是张拯与墨家谈判完结的第三天,墨家依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小雪没有下雪,但是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霜花。 晋阳宫内的地龙已经被宫人烧得非常旺。 连接地龙的通道遍布整个晋阳宫的地底,所以哪怕天上降着霜花,晋阳宫内的各个大殿依旧是温暖如春。 张拯所居的寝宫内,一张圆桌两边,李承乾与张拯相对而坐。 两人身前的圆桌上还摆放着一个三脚碳炉。 炉内的木炭不时发出一阵燃烧得不充分的噼啪声,而炉子上面,一个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桌子上还摆放着各种不可能在冬天出现的绿菜,乃是晋阳宫的宫人于温泉边上栽种出来的。 但是那几盘绿菜到现在依旧连一片菜叶都没有少。 只因另一边还摆放着几大盘薄如蝉翼的羊肉。 火锅,张拯的发明。 在这样寒冷的冬天,还有什么寒冷是一顿火锅不能驱散的呢。 张拯与李承乾两人,每人面前都摆放着一碟韭菜花酱沾水和一碟蒜泥蘸水。 一大盘子薄如蝉翼的羊肉很快见底,张拯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 “唔,拯哥儿,墨家还没来……” 李承乾吃得额头上冒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墨家还没有传来消息。 “不着急,还有一个下午呢。” 张拯往嘴里再次塞了一片羊肉,然后发现自己的胃实在是装不下了。 便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三勒浆慢慢的品着。 张拯的心里也急,倒不是怕墨家食言,而是急着回家。 但是他年纪比李承乾要大一些,耐心也要好上那么一丢丢。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就在两人刚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便有宫人来报。 有个自称墨家巨子的老人带着一个病恹恹的青年,在晋阳宫外求见太子殿下和张县男。 两人相视一笑,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吃饱了肚子,正好出门走走消消食。 两人各自披上了裘衣,出了寝宫往晋阳宫大门而去。 来到大门前,果真如宫人所报的一样,刘方领着一个病恹恹的青年等在宫门口。 “哎呀呀,传个消息而已,大冷的天气,何须巨子亲自跑一趟,快请进。” 张拯远远看着刘方嘴里便很自然的吐出一句客套话,脸都笑成了菊花。 没有看见刘敬,但张拯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刘方是一个人来的。 周边的行人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墨家的高手呢。 “不了,老夫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今日老夫来此,是给张县男送一个人来。” 听见张拯虚伪的客套话,刘方摇了摇头拒绝道。 然后将身旁的病秧子青年拉到张拯面前对张拯说道:“张县男,我墨家已决意入世,这孩子是老夫的小徒,前些日子被太子殿下的侍卫所伤。 老夫今日来,主要就是为了这孩子,希望张县男能给老夫一个面子,收这孩子做个亲卫。” 刘方说完,示意那青年叫人,那青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朝着张拯和李承乾拱了拱手。 张拯则是心中狂喜,这个青年,应该就是刘敬口中的那个师弟了。 武功高到离谱哇,这么个大高手跟在自己身边,那感觉那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 “给,巨子的面子当然得给,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张拯像是发现了一块黄金,看着这病恹恹的青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可是真正能从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大高手,这样的超级打手整个大唐怕是也找不出来几个。 一想到这样的高手将会成为自己的贴身亲卫,张拯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李武存。” 那青年听张拯问自己的名字,酷酷的回了三个字。 “那便多谢张县男了,老夫这徒弟,性子有些轴,往后还请张县男多担待。” 刘方朝着张拯拱拱手说道,明明是他给张拯送来一个超级打手,反而搞得像欠了张拯多大的人情似的。 这就是刘方人老成精所谓的精了。 墨家将来想要在朝堂真正站稳脚跟,绝对少不了张拯的大力支持。 而将墨家下一任巨子送到张拯身边,一来可以让李武存以最快的速度熟悉朝堂之事。 二来嘛,我墨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下一代继承人都到你身边护卫你的安全了,你张拯总得投桃报李吧。 还有第三点,便是以这种休戚与共的方式,将张拯绑上墨家的战车。 就像张拯常说的人才难得,墨家对于张拯来说是人才,张拯对于墨家而言何尝不是,这同样算是一种投资。 “呵呵,巨子大可放心,我张拯别的不说,在待人这方面,只要武存把我张拯当兄弟,我张拯绝不负他。对了,墨子当真不进宫稍坐?” 张拯笑得小舌头都在打颤,还不忘对刘方客套一句。 “不了,俗世事物繁多,老夫这便告辞了。待元旦过后老夫至长安,再与太子殿下和张县男叙旧,告辞。” 刘方摇摇头,转身朝路边一辆马车走去。 “巨子慢走,长安再会。” 李承乾和张拯听刘方这么说,朝着刘方行了一礼,目送着刘方远去。 李武存见恩师刘方就这么走了,心神恍惚了一下,但看见张拯笑意吟吟的在看着他,很快便回过神来。 “李兄,巨子已经走了。” 张拯看着李武存的眼神完全就是一幅绝世珍宝的表情。 “嗯!” 听张拯这么说,李武存面无表情,酷酷的回了这么一个嗯。 李武存态度冷淡张拯也不介意,都说高手嘛,那肯定是有高手的骄傲与尊严的。 没见前世的武侠小说中写的那些高手,个个沉默寡言目空一切。 而李武存,起码张拯说话他还能回两句,已经很不错了。 “外面寒风刺骨,走吧。” 张拯双手背在身后,出言示意李武存进来。 李武存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跟在张拯身后进了晋阳宫。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家 “常言,常言,常言……” 李承乾,张拯,还有跟在张拯身后的李武存三人刚刚转身,李承乾的声音就响彻了晋阳宫。 “诶,太子殿下,在这在这,老奴在呢。” 常言的谄媚的回应声从不远处传来。 常言听得李承乾的呼唤,一路低着头小跑而来,边跑还边朝着李承乾招手。 李承乾见常言出现,朝他问了一句:“将士们的冬衣发下去了吗。” 听李承乾问起这事儿,连忙回道:“禀太子殿下,将士们的冬衣已经发放完毕。” “好,去告诉段恒,让他马上集结将士们,我们回长安。” 李承乾吩咐了一句,常言一听可以回长安了,脸上也是一喜。 晋阳好是好,但是及不上长安。 而太子亲卫的将士们也大多是关中人,出来两个多月快三个月的时间了。 现在能回家了,脚程快一点的话还能赶得上回家过元旦,便兴高采烈的集合准备南下。 将士们本就驻扎在晋阳宫内,此时得了李承乾的命令,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列阵完毕。 李承乾和张拯的行礼自然会有严松领着宫人收拾,很快便一切准备就绪。 段恒集合好队伍前来向李承乾缴令之时,一眼便看见了寸步不离跟着张拯身边李武存。 顿时眼睛一眯惊声道:“是你,怎么可能,你的伤势怎么会好得那么快?” 到晋阳后段恒跟在李承乾身边,自然也知晓了张拯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知晓刘敬是墨家的人之后,倒是没有了什么怨愤的情绪。 他挨了刘敬一棍,但刘敬的师弟也挨了他一刀,谈不上谁赚谁吃亏。 但是此刻看见李武存好好的站在张拯身边,还是大吃了一惊。 段恒自认自己手中的横刀可不是吃素的,作为李武存受伤的始作俑者,李武存的伤势有多重他比谁都清楚。 那一刀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绝对能要了小命。 但此刻李武存除了脸上一幅失血过多显现出来的惨白,行动上竟没有丝毫不便。 要知道段恒的左手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痊愈,偶尔还是会隐隐作痛。 而且能好这么快,可能大多还得归功于那个武当小道士的正骨之法和他特制的药膏。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什么玩笑话,对此,段恒也只能苦笑一声,一次受伤就能感受得到自己和变态果然有很大的差距。 段恒朝着李武存点点头,而李武存也罕见的在脸上扯出来一个难看的微笑。 段恒与李武存只是彼此看了一眼便错开了眼神。 见李武存已经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冷酷神情,段恒朝着李承乾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 将手臂斜放在胸前,轻捶一下胸前的甲叶,朗声道:“启禀太子殿下,大军已集结完毕,请太子殿下检阅。” 李承乾脸上露出笑容,摆摆手道: “行了,还来这一套,有什么好检阅的,告诉将士们,回家。” “是,末将得令。” 要回长安了,所有人心情都很好,除了张拯新收的小弟李武存可能不太乐意之外。 其他人都是一幅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马上就飞回关中的急迫表情。 出了温暖如春的晋阳宫,顿时寒风刺骨。 张拯将手缩进了袖子,对着李武存说道:“李兄,如今天寒地冻,长安路远,你伤势未愈,便坐我的马车吧。” 李武存听张拯要将他的马车让给自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急着拒绝,而是反问了一句:“那你呢?” 张拯闻言,指了指李承乾驾双马,外形犹如移动宫殿一般的豪华大马车。理所当然的答道:“我当然是坐他的车啊……” 李承乾和张拯从长安带来的马车很多,足有三四十辆,而得知李承乾和张拯要回长安了,晋阳宫留守太监严松又给李承乾和张拯准备了一个车队。 上面装满了晋阳当地的各种特产如果干腊肉之类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但这些马车大多是用于运送物资的。 要说乘坐,在张拯看来,也就李承乾的马车和自己的马车适合人乘坐。 自己的马车让给别人了,自己不坐李承乾的马车坐谁的,难道要让自己一个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策马狂奔吗? 开玩笑嘛这不是。 不理会李武存复杂的眼神,张拯一个健步窜进了李承乾的豪华大马车。 马车里四个角落都有碳炉在燃烧,让整个马车内部都热气腾腾的。 李承乾一丝不苟的端坐在马车内的大床上,面前还摆放着一个棋盘。 见张拯进了马车,对他说道:“拯哥儿,快来与我对弈一局。” 围棋嘛,来到大唐张拯还是研究过一段时间的。 毕竟大唐的娱乐项目玩来玩去就那么几个,去青楼喝花酒多去几次也是会腻的。 “好!” 张拯将身上披的狐裘大氅脱下来丢到一边,然后脱下靴子上了大床在李承乾的对面坐定。 张拯执白子,李承乾执黑子。 白子先下,张拯第一手就落目天元。 李承乾有些哭笑不得:“拯哥儿,哪有你这么下棋的。” 张拯得意一笑:“土鳖,你懂什么,我这叫出其不意。” 马车晃晃悠悠的上路了,李承乾的棋子和棋盘都是以吸铁石特制的。倒是不虞担心棋子掉落。 见张拯这般无奈的下法,李承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执黑子自边缘落子。 小半个时辰后,李承乾的表情开始难看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黑。 而张拯则是一幅稳操胜券的样子,脸上露出了贱贱的笑容。 “拯哥儿,你无赖……” 在被张拯屠掉一条大龙之后,李承乾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的指着张拯说了一句。 再看看棋盘上如狗啃一般东南西北散落的棋子,李承乾的脸更黑了。 实在是没见过如张拯这般猥琐和不要脸的棋路。 围棋乃是君子之棋,最是讲究堂堂正正的美感,而张拯的棋路,彻底颠覆了李承乾对于围棋的认知。 张拯才不管那么多,顺势再吃掉李承乾三目黑子,数完分值后贱笑道:“嘿嘿,太子殿下,我又赢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们是来感谢我的 下棋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堂堂正正,是修身养性,还是开阔心胸?在张拯看来这都是放屁。 围棋是什么,围棋是一个竞技类游戏。 既然是游戏,那么赢才是最终的目的。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干什么,你管我棋路是猥琐是阴险还是无赖不要脸,只要我能赢就行。 李承乾被张拯这一通无赖的强盗逻辑给气急了。 黑着脸道:“你有辱斯文。” 张拯才不在乎,反正我赢了,有辱斯文就有辱斯文呗,贱贱的回了一句:“你连跪三把。” 提起这事儿,李承乾更气了:“你有失体面。” 体面神马的又不能当饭吃,张拯更加不在意:“你连跪三把。” “你…你,你这是小人行径。” 你了半天,李承乾有些词穷,最终有些语无伦次的你出来这么一句。 张拯扯扯嘴角:“你连跪三把。” “哇,你欺负人。”李承乾小脸一垮,生气了。 张拯摇了摇头,看着这位小受一般的太子殿下,暗道这战斗力也忒低了。 这样可不行,这才几句话,气势就弱下去了。 将来要是上了朝堂面对那些大臣的口水沫子,还不得被气哭。 张拯想了想,决定换一种玩法。 围棋这玩意儿太雅过头了,而李承乾肯定是学不来自己这般猥琐不要脸的棋路的。 自己的棋路,来源于自己的脸皮够厚,整个大唐都是独一份,属于没理也要争三分的那种。 而李承乾,受儒家的君子文化影响太重。要是继续再下,李承乾就快要变成迂腐的方正君子了。 不是说方正君子不好,君子当然更容易被世人交口称赞。 但李承乾是储君,储君要是成了君子,对于大唐来说那是灾难而不是幸运。 “太子殿下,我教你个简单的新玩法。” 张拯将棋子收回棋娄,打算教李承乾玩更简单的五子棋。 李承乾被张拯的话所吸引,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新玩法?” “五子连珠。” 张拯在棋盘上摆下五颗棋子,对李承乾解释了一下五子棋的规则。 李承乾见张拯将五颗棋子连成一串,不同于围棋那般需要断封点压尖长立的去伤脑筋,就是最简单的围追堵截。 喃喃道:“有意思,这倒是新奇” 李承乾坐正了身子,自以为如此简单的游戏,以自己的智商还不是手到擒来。 便对着张拯嚣张的说道:“我懂了,来来来,让我们大战三百回合。看我怎么让你连跪三十把!” 张拯嘴角一抽,准备好好教教他做人要低调的道理。 就在两人摆开架势欲厮杀一场的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 张拯掀开帘子对车辕上驾车的常言问了一句。 然而话音刚落,不用常言回答他也看清楚是什么情况了。 黑压压的人头,拦住了马车的去路,官道上被人堵得满满当当的。 将士们已经横刀立盾,各自戒备了起来。 这是一群像难民多过像百姓的人,大多衣衫褴褛。 大冷天还降着霜,这群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布的百姓,像是不知道什么是寒冷似的,面对着将士们的刀剑也是怡然不惧。就这么拦在官道中间。 李承乾的头探出了马车,看着拦路的百姓皱起了眉头:“这是?” 张拯跳下马车,将李承乾伸出来的头摁了进去,吩咐他躲在马车里不要出来。 因为张拯不知道这些百姓的来意是善是恶,要是里面藏着几个刺客,就等着李承乾冒头,那事情就玩大发了。 让常言看好李承乾,张拯排开队伍来到近前,对着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高声说道: “本官张拯,乃是陛下钦封渭南县男,河东道黜陟大使,晋阳的乡亲们何故拦住本官车驾,须知将士们刀剑无眼,还不速速退去。” 然而话音落,一阵寒风吹过却没有人鸟他,这样的情形多少让张拯有些尴尬。 就在张拯打算再次开口之时,拦路的百姓们却指着张拯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他说他是张拯,是他吗?” “应该是吧,但是这也太年轻了一点。” “不是说张爵爷是武将世家出身吗,我瞅着怎么比那些读书的相公还更像读书人一点?” “我还以为爵爷是个老头子呢” “是说啊,不过再年轻,那也是爵爷救了我这条老命,我得给他磕个头。” “我也是,我也是……” “听说陛下就是听了这个小爵爷的话,所以遇上这种灾荒之年我们才没有被饿死,我也要磕个头。” “这个爵爷好俊啊,不知道成婚了没有……” 说是窃窃私语,但百姓们的都是天生的大嗓门。很多话还是一字不落的飘进了张拯的耳朵里。 听起来,似乎都是在夸赞自己。但是,怎么感觉这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张拯感觉自己好像长出了尾巴,头也变成了后世动物园里的猴子的头,而拦路的百姓,变成了买票来观赏自己的游客。 张拯摇摇头,将这个奇怪的想法赶出脑子,再次对着拦路的百姓吼道:“既然知晓本官是爵爷,还不速速退去。” 这一吼,效果与上一声完全不同。 拦路的百姓听见张拯开口,窃窃私语的声音和指指点点的动作一顿。 然后扑通扑通一个接着一个的跪在了官道上。 “多谢爵爷活命之恩,老汉给您磕头了。” “以工代赈是善政,多谢爵爷保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抓贪官,行善政,小爵爷公侯万代。” “我给您磕头了……” 乌泱泱的一群人一下子跪在了寒风之中,口中说着各种感谢的话。 头磕得不整齐,感谢的话也是你一句我一句,没有什么逻辑更没有什么华丽的语言。 更没有人出言与张拯交谈一句。 但张拯却是一下子呆住了。一瞬间竟有些神经错乱的感觉,喃喃道:“这些百姓,是来感谢我的?” 李武存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车来到了张拯的身旁。 看着对张拯磕头的百姓,眼神有些复杂的说了一句:“不错,他们都是来感谢你的,没有你想出来的法子,他们早就饿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想办法 “各位父老乡亲们快快请起,快请起来。”张拯惊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连让大家先起来。 听着百姓们朴实无华感激自己的的语言,心中涌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地上凉,快起来吧。” 张拯伸手扶起一个老人,其他人也慢慢起身。 被张拯扶起的老人嘴角颤抖的对张拯说道:“爵爷,你是好官啊,俺谢谢你了。” “我知道了,老人家,外面天气冷,快回家吧。还有你们,快回家去吧。” 张拯对着老人点点头,劝了一句,然后高声向其他百姓喊道。 “爵爷回长安了,以后还来晋阳吗?”老人的嘴唇都被寒冷的天气冻得有点发紫了,还是颤颤巍巍的朝张拯问了一句。 “会来的,我会来的,天冷,快回去吧老人家。”张拯抿了抿嘴唇,他也不清楚将来是否还会到晋阳,但是看这架势,只能先应和下来。 “好好好,还来就好,俺代表晋阳的百姓再次感谢爵爷活命之恩。” 老人听见张拯的承诺,老脸笑成了褶子,一边说着一边又要跪下去。 还好张拯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了老人。 “地上凉,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但是时候已经不早了,再不走今夜我和将士们只能露宿野外了。” 张拯有些无奈,官道被百姓拦住了。而这些百姓又是专程来感谢他的,他不可能下令让将士们驱散这些百姓,只能好言相劝。 “老汉知道了,老汉这就帮爵爷驱散他们。” 那老人听张拯这么说,连忙转身帮助驱散百姓。 “去去去,都回家去,不要拦了爵爷的路。都回去……” 老人的年纪摆在那里,在一众百姓们心中的威望也很高,听到老人这么说,其他的人连忙朝官道两边退去。 腾出来了一条足够让队伍通过的道路,但是人群依旧没有散去。 张拯深深的看了站在路边不愿意散去的百姓一眼,有老人,有孩子,有青壮,也有妇孺。 百姓们的精神状态都算不上好,但是眼神里无不透露着对他的感激。 干旱与蝗灾让今年的粮食颗粒无收,是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爵爷想出了法子帮他们度过了这个灾年。 让他们没有沦落到饿死荒野卖儿卖女的地步,他们有理由感激张拯。 见道路通了,张拯没有再多说什么,朝着百姓们弯腰行了一礼,然后轻轻挥了挥手。 回到李承乾的马车上,便下令部队全速通过。 透过马车的窗子,张拯能看见百姓们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与李承乾乘坐的马车走远。 王朝兴替,百姓苦啊…… 贞观年间,李二频繁对外用兵,虽然打出来了一个万国来朝的威势,但是百姓的日子依然过得很苦。 或许,自己能想办法改变一些东西。 那些百姓充满菜色的脸在张拯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张拯突然想起了自己和李承乾说过的土豆和玉米。 但是一想起这两样东西如今在大洋彼岸肆意的生长,而大唐却没有过硬的造船技术和航海图,不由得心中沉甸甸的。 “拯哥儿,你在想什么?” 李承乾见张拯回到马车里便一直沉默,脸上也是一幅沉思的表情,不由得问道。 刚才百姓朝张拯行礼感谢的场景,李承乾待在马车上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心中震撼的同时,也下定了决心,若是将来自己有那么一天,一定要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李承乾的话打断了张拯的思绪,张拯摇摇头将那些不现实的东西抛出脑海。 “没什么,在想粮食的事情。” “粮食,为什么想粮食?”李承乾疑惑道。 其实大唐不是没有粮食,恰恰相反,大唐的粮食很多,但是这些粮食却不在百姓手里。 李二已经从各家手中弄出来了很多粮食,但张拯相信,这还不是全部。 甚至可以这么说,各家交出来的粮食,只是他们手中一小部分的陈年旧粮。 但无论是张拯和李二,都不觉得一直从世家手里抢粮食是一个长久之计。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增加百姓手中的存粮呢,只能从粮食的产量去想办法。 大唐初年,天下初定人口锐减,不存在土地兼并的事情,因为大片的良田荒芜在野外无人耕种。 百姓手中是有土地的,但是因为耕种的技术原因还有粮食的产量因素等,导致百姓每年种出来的粮食总是不够吃。 所以张拯想的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增加百姓耕种的土地的数量,这样的话产量不增加百姓每年也能多收一点粮食。 或者有什么办法能增加粮食的产量,让百姓在耕作同样的土地面积的情况下也能多收一点粮食。 关于前者,张拯心中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 如今大唐的耕作方式,依旧还停留在靠天吃饭的条件上。 就是挖个坑将粮食的种子种下去,然后就是等待收获,什么叫增肥,什么叫深耕,大唐的百姓是完全不懂的。 张拯回想了后世的农村一些大唐能用的耕种方法,化肥是不用想了,但是农家肥大唐可还没有人用。 另外就是套种,耕种麦子的同时再套种黄豆,黄豆的根系可以增加土地中的含氮量,而氮对于其他粮食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肥料。 还有就是穿越者必备的曲辕犁了,虽然曲辕犁是大唐时期发明的,但是贞观年间肯定是还没有的。 这些都是已经成熟的条件,曲辕犁对于张拯这个理科生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难做出来的东西。 难就难在后者,怎么样才能增加粮食的产量,在原有的土地上产出更多的粮食。 土豆,玉米,红薯。这些还在大洋另一端的东西是不用想了。 想也没用,大唐的航海技术没到那个水平。 杂交水稻,关键那玩意儿张拯就算知道原理也弄不出来啊。 此刻的张拯真的很怀念袁老。 坐在马车里,张拯双手锢在小腿上,疯狂的筛选着前世关于粮食增产这方面的记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占城稻 别说,还真就让他想起来一个事情。 后世有一个叫大宋的王朝,国土面积大概只有大唐全盛时期的四分之一那么大点。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风流的汉人王朝,以只有大唐四分之一的国土面积,养活了王朝将近一亿的人口。 要知道大唐的人口峰值即便是到了世人交口称赞的开元盛世时期,都没能突破这个数值。 而其中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粮食,大唐的粮食产量养不活那么多人。 但是大唐没做到的事情,那个王朝却做到了。 以面积只有大唐四分之一的土地,种出来能够养活王朝那么多人口的粮食。 原因是什么? 张拯记得在哪一本书上看见过,似乎是因为那一朝的某个皇帝,从东南亚的某个小国家引进了一种新品种的稻子。 那种水稻好像是能一年三熟,哪怕是到了江北地区,也能做到一年两熟。 更重要的是,那种水稻可以一年两熟三熟也就罢了,关键是其产量还比中原本土的水稻品种高了将近三分之一。 占城稻!三个字在张拯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这就是那种稻子的名字。 大洋彼岸的高产粮食搞不到,但是大宋时期引进的高产粮食,没道理大唐没有吧。 以张拯对东南亚那群猴子的了解,也不可能在大唐到大宋短短几百年时间能培育出如此高产的稻种。 他们没有那个智商,更没有那种能力。 所以,那种稻子,必然是从古至今就生长在东南亚那片土地上了。 只是汉人到了宋朝才知道这件事情。然后才去引进,改良,让那种稻子在中土大地上生长,养活了汉人几百年。 直到明末,更加高产耐旱的土豆玉米被异国传教士带进了中国,占城稻才逐渐被那些粮食所取代。 就是它了,张拯对着空气狠狠的一挥拳,着实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 张拯对于唐朝的历史还算了解,但是唐朝周边的这些小国家,那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最多也就知晓一些被李二叠了buff的国家,比如突厥,高昌,高句丽,吐蕃之类的知名度比较高的国家。 而东南亚那嘎达,别说那些小国在唐朝时期叫什么名字,就是后世,张拯也就知道一场中越战争,还是因为历史书上有讲过。 除此之外,张拯是一问三不知的。 所以张拯决定直接问李承乾,李承乾是储君,周边国家的情况属于李承乾的必修科目之一。 “承乾,你知道占城这个国家在哪吗?” 但李承乾却让张拯失望了,听见占城这个名字,李承乾明显有些懵逼,小心翼翼的朝张拯求证道:“占城,世界上有这个国家吗?” 嘎! 张拯的笑容直接凝固在了脸上。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李承乾的表情有些无辜,他是真的没听过占城这个国家。 张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那你知道东南亚现在有哪些国家吗?” 东南亚那么大,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不知道具体的地名,自己去哪里找占城稻去,大海捞针也不是这么个捞法。 “东南亚,什么东西?” “呃,就是六诏往南的半岛上。” 张拯解释了一句,六诏即后世的云南,云南往南就是中南半岛。 “哦,这个我知道,那里有林邑,真腊,盘国,堕和罗,狼牙修,补罗……” 李承乾随即报出来一大串地名,听得张拯眼冒金星。 就中南半岛那嘎达竟然有这么多小国家,张拯表示,真是小刀划屁股—开眼了。 “好了,停!” 张拯抬手打断了李承乾报菜名似的报出那些小国家的名字。 李承乾话音一顿,朝张拯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问的嘛。” 张拯懒得和他计较这些问题,直接问道:“那其中有没有一个叫占城的国家,或者曾经叫占什么的国家。” 李承乾摇摇头回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你可以回去问一下鸿庐寺的人,他们应该知道。对了,你问这个干嘛?” 张拯双手一摊,靠在了马车里的大床上,随口说道:“为了粮食。” 但是这句话,引起了李承乾的兴趣。 “为了粮食,什么粮食?” 听李承乾说他不知道占城这个国家,张拯有些意兴阑珊。 “一种稻谷,叫占城稻,产量很高,而且可以一年三熟。” 见张拯懒懒散散的表情,李承乾拿不准他说的话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只好回了一句。 “一年三熟,拯哥儿你又发癔症了……” 然后也学着张拯的样子躺了下去。 张拯没有搭话,而是在脑海中思索着派人去中南半岛进行地毯式搜索的可能性。 既然连李承乾都不知道占城这个国家在哪,问鸿庐寺也是白问。 更大的可能是现在那个国家现在根本不叫占城,而是叫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而那种稻子既然以占城为名,那肯定不可能在东南亚生长得到处都是。 要真是那样,以大唐如今和东南亚那些小国家贸易往来的频繁程度,也不至于会到宋朝才发现并引进了。 “其实,拯哥儿你完全没必要管那劳什子占城国在哪里,把半岛上那些小国家的使节召集起来一个一个的问就好了。 要是真有你说的那种可以一年三熟的稻子,那些使节没道理会不知道吧。反正那些常驻四方馆的小国使节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沉默了半晌,李承乾嘴里幽幽的冒出来一句。 张拯听完李承乾的话,愣了一下,一股智商被古人摁在地上摩擦的羞耻感从心中升起。 是啊,为什么自己要费力的去找呢,为什么不可以让他们自己送来呢。 以大唐的威名,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才对。 张拯有些茫然,然后是羞耻,再然后就是恼羞成怒。 “废话,我当然知道可以这么干。” “你知道你还问。” “闭嘴。” “哦,拯哥儿你没想到对不对?” 李承乾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向了张拯,张拯一下子怒了,凭借自己穿越者在智商上的优越感,用这种眼神看人一向是自己的专利。 现在竟然有人用这种看神看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后,张拯动手了,紧接着,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第一百四十七章 嗟,来食!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闹够了之后便一人躺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要回长安了,两人的心情都很轻快,所以聊天也就随意了许多,想到什么说什么。 本来打算教李承乾下五子棋的,但是被那些拦路的百姓给打断了。 现在张拯反而没了下棋的兴致。 但两个少年人在一块,总是有许多话题的。 张拯从马车的一角抽出来一个暗格,将里面的点心和酒壶取了出来。 吹牛皮的时候没有酒跟下酒菜没有灵魂。 将酒壶放在炭炉边上炙烤了一会儿,微微冒热气之后,张拯给李承乾满上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轻轻碰了一下,就着小零嘴喝酒侃大山。 “拯哥儿,这次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说父皇会怎么封赏你呢?” 李承乾一口喝干杯里的葡萄酒浆,将视线投向了张拯。 “不知道,陛下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猜得透。” 张拯双手一摊,他说的是大实话,李世民的心思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猜透。 虽然张拯心里有感觉这一次的封赏可能不会太薄,但是有什么封赏就不是张拯能猜到的了。 “我记得你现在身上只有一个宣德郎的文散官,还没有正式的官位吧。” 李承乾咂摸了一下嘴,认真说起来,张拯为大唐立下的功劳已经不算少了。 预警蝗灾,献上报纸,印刷术,以工代赈,奏表开办皇家书院等等,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能为大唐带来巨大改变的大功劳。 来一趟晋阳又替李二收服了太原王氏和墨家。 但是张拯立了那么多功劳,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官位。 只有一个恩荫的文散官,还有一个临时设置的黜陟使,回到长安这个官位就自动消失了。 李承乾怎么想,都觉得父皇是有些亏待了张拯的。 张拯闻言,摇了摇头回道:“官位乃是国家重器,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何况我也不想当什么高官。 实话实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陛下能给我封一个位高权轻,事少钱多的官职,这样我就可以一边养老,一边琢磨怎么为大唐再立新功。 真要让我像你一样每天劳坐案牍处理各种杂事和政务,我觉得我可能会疯掉。” 这是张拯的心声,位高可以避免掉很多麻烦事儿,权轻可以不用担责任。 最重要的是钱多事少,这简直就是每一个社畜心中最完美的工作岗位。 至于什么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种中二想法,张拯是完全没有的。 这种非主流文青的臆想,就是听起来提气,实际上吃力不讨好。 只看见了表面风光,忽略了背后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张拯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不说那样的话了。 “养老,你才几岁啊,就想着开始养老?” 李承乾白眼一翻,对张拯的话不屑一顾。 “没错,就是养老,我来人间是来享受生活的,又不是来当大牲口的。我吃喝不愁身份地位还高,不提前开始养老岂不是可惜了。” 张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那么好的条件,自己干嘛还要去自讨苦吃,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两个人在马车里吹着牛批,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 段恒找了一个一面背靠小山一面挨着汾河的缓坡下令部队扎营。 外面太冷,张拯和李承乾就缩在马车里不下去。 直到常言来告诉两人,他们的营帐已经搭好,炭炉也已经生了起来。 两人这才有些不太情愿的跳下了暖和的马车。 见两人下了马车,便有亲卫撤掉了马车里的炭炉,将拉车的马牵到营地后面喂食。 “嘶,好冷。” 张拯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狐裘大氅,大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两人的营帐中间依旧间隔了百米左右的距离。 在马车里还是好兄弟的两个少年,此刻看都不想多看彼此一眼。 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似的,脚步一个比一个还快。 踏入营帐内,一股热浪铺面而来帐内还有一股竹炭燃烧的清新的味道。 “啧,这么好的炭,不吃烧烤浪费了。” 张拯只要说出想法,就会有人付出实际行动。 一顿烧烤,对于张拯精心调教了多年的国公府大厨来说,不过是一个很寻常的东西。 不一会儿,张拯需要的东西,国公府跟来的大厨就全部备齐了。 看着眼前的一大桌子食材,张拯觉得自己可能吃不完,于是对着帐外值守的将士吩咐了一句:“去问问太子殿下吃不吃烧烤。” 一听张拯今天要亲自动手烧烤,李承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捧场的机会。 不过他也不是空着手来白吃白喝的,手上还提着两坛子三勒浆。 上好的竹炭充分的燃烧,即便是烤串上的油滴落下去也不会有很大的烟尘。 将大帐的帘子掀开一丝缝隙,冬天的起亚自然会将油烟味挤压出帐篷。 李承乾坐在烤炉后面止不住的咽口水。 张拯手上捏着一把竹签,在碳炉上迅速的翻动着。 一个俊秀少年神情认真专注的烤着烤串,旁人看来只觉得行云流水极富观赏价值。 肉串已经滋滋冒油,张拯抓起一把茴香粉均匀的撒了上去。 顿时,一阵浓烈的香味顺着中军大帐散出去了很远的距离。 闻见味道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喉结耸动咽了一口口水。 “嗟,来食!” 张拯将烤熟的肉串放进了李承乾面前的盘子里。 李承乾早就迫不及待了,也不在意张拯嫌弃的神情。笑嘻嘻的抓起一把肉串就开撸。 被烫得左手倒右手,也不愿意减缓进食的速度,像极了一条护食的恶狗。 “啧……瞧你那吃相。” 张拯嫌弃的撇撇嘴,抓过一把肉串又开始烤了起来。 刷油,上架,翻动,一气呵成。 所有人都闻到了张拯的营帐里传出来的烤肉香味。 将士们只能闻闻味道,要说靠近张拯的帐篷讨要吃食,他们是不敢的。 但将士们不敢,不代表别人不敢。 一个身着黑色便衣的青年,一个脸色惨白的病秧子青年,就被张拯帐中传来的香味吸引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头 两个青年人,自大营的两个方向走出,不约而同的朝着中军大帐而去。 然后,仿佛上天安排好了似的,预料之中的在半路相遇。 只是简单的对视一眼,两个素未谋面的青年便各自在心中警惕起来。 两人的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很危险。” “在下邱十三。” 黑衣青年率先自我介绍,朝那病恹恹的青年抱拳行了一礼。 病恹恹的青年依旧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听完邱十三的自我介绍后,冷冷的吐出三个字:“李武存。” 听到那青年报出性名,黑衣青年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放下了抱成拳的双手道了一句:“原来是墨家下一任巨子,失敬。” 黑衣青年嘴上说着失敬,脸上却是一幅不屑的神色。 李武存不认识邱十三,但是不奇怪对方认识自己,虽然他没有听过邱十三的名字,但只看对方的表情,猜也能猜得出来对方的身份了。 深深的看了一眼邱十三后,李武存没有搭话,而是迈步朝张拯的营帐走去。 邱十三见李武存去的方向,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而营帐内,张拯也结束了自己的厨艺表演,坐下来开始慢条斯理的撸着烤串。 一手撸着烤肉,一手喝着小酒,日子过得无与伦比的惬意。 张拯还不知道,自己弄出来的动静会吸引到其他食客。 “中军帅帐,来人止步!” 大帐内的两人喝酒撸串好不惬意,大帐外值守的将士声音突然传来。 “谁啊?” 李承乾开口问道,他以为张拯还邀请了别人。 “唔,不知道。” 张拯回了李承乾一句,嘴里还咬着肉串,听见帐篷外面传来的声音,便走到门口掀开帘子。 看见两个青年被值守的卫士拦在帐篷前面,脸色一个比一个冷漠。 然后,张拯就感觉到两双眼神盯上了自己,准确的来说,是盯上了自己手中的烤串。一双冷漠,一双惊喜。 冷漠的眼神不用说,肯定是李武存的。 至于惊喜的眼神,张拯一看,这不是府里死士头子邱平的儿子嘛,什么时候跟李武存凑一块儿了,他俩见面不应该先干一架吗? 见两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烤串看,张拯乐了,没想到这俩人还是俩吃货。 看清楚了来人,便让卫士放他们进来。 两人瞅了拦住他们的卫士一眼,跟在张拯身后进了大帐。 “自己找凳子坐,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礼节。” 张拯坐到主位对两人吩咐道,既然又有食客来了,当然得展现一下自己的厨艺。 反正厨子准备的食材很多,张拯和李承乾也吃不完。 便又取过一把烤串,在炭炉上操作起来。 李武存和邱十三进了大帐,本以为是张拯在开小灶,却没想到太子殿下也在帐篷里面。 一军主副首脑夜里同宿一个帐篷乃是军中大忌。 不过两人转念一想,如今也不是战时,再说以张拯的性子,开小灶不叫上李承乾那他就不是张拯了。 所以两人也只是诧异了一下,对着李承乾一拱手便算见过礼,然后各自寻了一张方垫跪坐在烤炉的另外两侧 在邱十三和李武存还没有到来之前,李承乾和张拯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张拯手中的肉串还没做好,而李承乾面前盘子里还有一些没吃完的肉串。 李承乾便将未吃完的烤串推给两人,自己小口小口的抿着杯里的酒。 两人也不嫌弃这是张拯和李承乾吃剩下的,各自抓起一把烤串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只见两人将肉串放在嘴里一刷,也不咀嚼就直接吞了下去,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待两人把剩下的烤串解决,张拯手里的也搞定了。 帐篷内四个人,照理来说,一位县男亲自动手烤肉,其他食客怎么也该有点敬畏之心才对。 但事实却不是那样,邱十三和李武存的吃相一个比一个难看。 张拯将烤好的肉串递到两人身前的盘子里,两人接过继续狼吞虎咽。 像比赛似的,不一会儿两人面前就摞起来一大把竹签,看得张拯直咋舌。 但两人的胃就像无底洞似的,怎么也填不满,张拯只好继续动手烤。 吃到后面,张拯惊奇的发现,自己烤串的速度竟然跟不上他们进食的速度。 要知道,张拯烤肉是一把一把的烤,他们吃肉是一串一串的吃。 但邱十三和李武存像是卯上劲儿了,两人眼睛盯着对方,嘴里不断的进食,似乎要在食量上比个高低。 这下连李承乾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忍不住出言问道:“你们俩,有仇?” 但是两人嘴里塞满食物,哪有时间回答李承乾的问题。 邱十三朝李承乾点点头,然后又迅速摇摇头,李武存则是直接没反应。 张拯倒是知晓两人卯上的原因,邱十三被墨家像遛狗似的遛了那么久,要说心里面没有气,那才是怪事。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邱十三被墨家当狗遛,墨家何尝不是像老鼠一样被邱十三追了那么久。 此时此刻,两个当事人见面,没有打起来已经算是看在张拯的面子上了。 只是张拯也没想到两人会选择在这种情况下比个高低。 摇了摇头,张拯加快了手上烤串翻动的频率。 反正看这两人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出现积食消化不良的情况。 李承乾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心中惊奇。 他不是没见过长安那些老将军进食,所谓日食斗米十斤肉,那些老将军也能吃这么多。 但是眼前这两人,面前的竹签加起来都人头高了,稍微一算,他们俩吃下去的肉没人都已经超过十斤的量了。 但两人就像饿死鬼投胎似的,进食的速度依旧不减。 小半个时辰后,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李承乾的心都已经麻木了。 张拯转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手腕,在两人面前的盘子里放下了最后一把烤肉。 待两人同时吃光了面前的烤串,把视线转向了张拯后。 张拯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然后双手一摊对着两人说道:“没了,要不两位下次再比过?”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令行禁止 四个年岁差不太多青少年,在张拯的大帐里大眼瞪着小眼,气氛多少有些诡异。 “喝酒,喝酒。” 众人当中李承乾身份最高,他叫喝酒,其他人倒是不敢拂了他的面子。 酒过三巡,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武存和邱十三说起来也谈不上什么生死大仇,只是彼此心中有些不爽而已。 见两人不再怄气,张拯这才慢悠悠的说道:“以前互相争斗,是因为立场不同。但是现在嘛,大家都是自己人。 我是不限制我身边的人用自己的本事排出个第一二三来的,但前提是不要影响到别人。” 张拯这番话相当于摆明了告诉两人,自己不会限制手底下的人争斗,只要你有那个能耐。 但是争斗可以,只限于个人,不能拉帮结派,也不能弄出人命。 邱十三挑衅的瞪了一眼李武存,然后对张拯拱手回道:“少郎君放心,属下明白。” 李武存把眼神撇到一边,轻轻颔首。 张拯看两人的反应,笑了笑没再说话。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透。 将来随着张拯的地位慢慢上升,聚集到张拯身边的人将会越来越多。 张拯也不会在大唐搞什么一视同仁公平正义这一套。 而张拯身边现在可用的人手,像刘三,方穆等人,年纪都大了。 本就是已经退伍在家颐养天年,只是迫于张拯现在手里无人可用的局面,才自愿出山给张拯当苦力充场面用的,他们跟不了张拯太长时间。 而随着张拯现在说服了太原王氏和墨家倒戈,像邱十三,李武存这样的人会自发的朝着张拯的身边聚集。 “行了,既然已经吃饱喝足,都滚回去睡觉吧,我和太子殿下还有事情要商议。” 见两人都领会了自己的意图,张拯便随便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逐客。 两人闻言,便起身退出了大帐。 待两人离去之后,李承乾抿了一口酒对张拯说了一句:“这两人,有点意思。” 不过在李承乾看来,有点意思,也就仅此而已了。 “凑合用吧,大唐的人才还是太少了。” 张拯也给自己倒上一杯三勒浆,一饮而尽。 听到张拯这么说,李承乾没有再接话茬,站起身来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走了。” 然后不等张拯相送便掀开帘子朝自己的帅帐走去。 张拯看着帐篷内满地的狼藉,对着帐外呼唤一声,随军的国公府大厨很快便进来收拾好了手尾。 洗漱过后,张拯也和衣躺到了床上。 …… 一夜冬风,吹得帐篷呜呜作响,天气又更冷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张拯是被李承乾的声音吵醒的。 “拯哥儿,你醒了没,快起来,下雪了,下雪了……” 李承乾的声音极为兴奋,躺在帐篷里的张拯忍不住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但是李承乾变声期的公鸭嗓音极具穿透力,张拯将被子蒙得再紧,李承乾的声音还是像有魔力一般的在张拯的脑海中响起。 “啊,下雪而已,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兴奋的。” 张拯将被子一掀,起身穿上衣服出了帐篷。脸上带着极度不爽的表情。 然而刚踏出帐篷,就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顿时睡意全无。 大军卯时造饭,辰时开拔是张拯和李承乾一同定下的规矩。 看现在的时辰,绝对已经超过辰时了,今天早上怎么没有人来叫醒自己? 就在张拯心里疑惑为什么今天常言没有来叫自己起床的时候,脸上忽然被一团雪球砸中。 一股寒意直刺向心底,让张拯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 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李承乾在雪地里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荡漾着一股兴奋之意。 刚才扔向张拯的雪球,正是这位太子殿下的杰作。 其他的将士们,只敢在远处围观,没有人敢上前和李承乾玩耍。 张拯用力的擦掉脸上的雪球,对着李承乾双眼一瞪。 然后朝着围观的将士们吼道:“还不准备赶路,一个个都不想回家了吗?” 将士们这才如梦初醒,如鸟兽般四散开来,喂马的喂马,收拾帐篷的收拾帐篷。 见将士们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张拯走到李承乾身边,一脸严肃的朝李承乾问道:“好玩吗太子殿下?” 看见张拯的脸色严肃起来,李承乾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下意识的有些畏惧。 期期艾艾的说道:“好…好玩吧。” “哦,但是下雪延误了行程,元旦之前我们可能回不了长安了。太子殿下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问这句话时,张拯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午时吧?” 听完李承乾有些不太确定的答案,张拯继续追问道: “既然是午时,那么为什么大军还不出发,太子殿下能否为微臣解惑?” 以往张拯在李承乾面前都是自称我的,现在连微臣都冒出来了,足以说明张拯现在是真的很生气了。 听完张拯的诘问,李承乾也反应过来。 大军什么时候开拔,什么时候扎营,什么时候生火造反都是有定律的。而且还是自己亲自定下的。 李承乾有些尴尬,早上玩得太忘我,一时间把这事儿给忘了。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也不怪张拯生气,规矩既然定下,那就要遵守。 不然若是定下的条律形同虚设,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听他们的话,威信如何树立。 原本立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李承乾玩耍的常言,见张拯突然朝着李承乾发难,连忙开口说道:“张县男息怒,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让大军暂时不要开拔的。” 他没想到张拯今天的起床气这么重,连太子殿下都敢训斥,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丝冷汗。 听见常言打圆场,张拯丝毫没有留情面的意思,直接对着常言呵斥道:“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常言听见张拯毫不客气的喝骂,顿时脸色一僵,脸上扯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太子殿下,还请为微臣解惑。” 第一百五十章 君不密则失臣 李承乾原本兴奋的劲儿现在已经完全没了,低着头站在张拯面前,像是一个做错事被大人训斥的孩子。 脸上有些尴尬,还有一丝委屈。 “拯哥儿,我错了。” 被张拯严肃的眼神注视着,李承乾不太敢看张拯的眼神,憋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见李承乾低头认错,张拯叹了口气。 如果李承乾只是一个寻常人家出身的十三岁少年,张拯也不会如此生气。 但李承乾是太子,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张拯作为臣子,该说的话是一定要说的。 不是张拯小题大做,而是这个时代生存的准则就是这样。 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张拯可以和李承乾一起愉快的玩耍。 但是当涉及到一些原则性问题的时候,李承乾和张拯之间‘君臣’身份上的差别就显示出来了。 就像今天这件事情,张拯如果不纠正李承乾的错误,指出他的过失。 那么张拯这个臣子,是当得不合格的,当然,张拯肯定也有借机教育李承乾的意思。 但毕竟是多年的玩伴,张拯也不想过分的逼迫李承乾,见李承乾已经认错了。 张拯只能将道理掰开揉碎了讲给李承乾听,放缓了语气对着李承乾说道。 “承乾,我们虽然不是去打仗,但行军路上,令行禁止的道理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所谓君不密则失臣,你亲自定下的规矩,如果你自己都不去践行,那么将来谁能服你呢? 你是太子,本来这些事情不应该我来教你的。” “是,拯哥儿,我知道错了。” 李承乾听完张拯的话,脸上有些羞愧。 但他能分清好坏,知道张拯不是刻意针对他,而是在提醒他有些错误不能犯,心中感激的同时,也诚心诚意的朝张拯行了一礼。 见李承乾已经明白了自己心意,张拯侧身多过他这一礼,继续开口说道。 “这事儿我也有错,我把自己放到了你的副手的位置上,却没有起到为你查缺补漏的作用,这是我的失职。 从今天起,我会履行好一个副手的职责,将士们什么时候起床,我就什么时候起床,如果我起不来,承乾你负责把我拽起来。” “好!” 李承乾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张拯的提议。 见两人达成共识,僵在一旁的常言也不由得心情一松。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在常言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发现张拯不善的眼神盯上了他。 “常言,刚才你说,是你下令大军晚些时候开拔的?” 张拯撇下李承乾,来到了常言面前语气平淡的问了一句。 张拯的眼神平淡,话语也平淡,但是常言的心里却打了一个突突。 明明张拯在自己面前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但常言却感觉在面对着一头猛兽。 听张拯这么问,便下意识的回道:“是,是老奴下的令,老奴见太子殿下玩得开心,便擅自做主……” 张拯没有和常言计较这些事情的心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给谁下的令?” 常言老老实实的回道:“段恒将军。” 张拯点点头:“行,你去将段恒叫来。” “是。” 常言不敢耽搁,小跑着去叫段恒了。 没过一会儿,全身披甲的段恒便来到了张拯面前。 “末将拜见太子殿下,见过张县男,张县男,您找我?” 段恒一到,便朝两人行了一礼。 张拯摆摆手示意段恒不用多礼,然后朝段恒问道:“段将军,我记得你的官职是太子亲卫中郎将吧。” 段恒起身,听到张拯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言答道:“回张县男,不错,这确实是末将的职位。” 听段恒确定,张拯点点头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常言下令延缓队伍行程,你不来请示太子殿下,而是听从一个阉宦的命令?” “这……” 段恒闻言一怔,然后心中一动。看着李承乾委屈的小脸,顿时明白了张拯叫他过来的原因。 看着常言脸上露出一抹愠怒之色,然后迅速抱拳朝着张拯和李承乾回道:“末将知错。” “既然知错,自己去找军法官领二十军棍。” 段恒倒也干脆,一拱手道:“是,末将认罚。” 说完狠狠的瞪了常言一眼之后转身去找军法官领罚了。 段恒是必须要处置的,作为一军主将,连主次都分不清楚,他这顿军棍挨得不冤。 要是换成一个大将军或者李世民亲自领军,段恒的人头早就被砍下来传阅三军了。 教育了李承乾,处置了段恒,接下来该轮到常言了。 常言毕竟曾经救过张拯一命,所以张拯看向常言的眼神虽然冷漠,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忍。 这次张拯拉下脸来问李世民把常言要过来,本意还是想报恩,给常言一个安稳的晚年。 但常言身体残缺,连带着心理也跟着残缺了,便是出了宫门,太监身上那股子逢迎钻研的脾性还是改不了。 只是心中再不忍,在李承乾面前,张拯也不可能网开一面。 这一课不仅是给李承乾上的,张拯也有借此惊醒自己的意思,要怪只能怪常言自己撞在枪头上了。 张拯开口了,轻轻的叫了一声:“常言。” “老奴在。” 听见张拯叫自己,常言硬着头皮回了一声。心中猜测着张县男会怎么处置自己。 “太上皇立国时便三令五申,严令宦官不得干政,本来你是天家家奴,我也不好处置你。 但你明知故犯,如今太上皇尚安坐大明宫,这是对太上皇的大不敬,抽你二十鞭子不算委屈你吧。” 张拯最终还是没有让常言挨军棍,一来是心中不忍,二来如张拯所说,常言是天家家奴,李二的面子还是要顾及。 听见张拯最终只让自己受二十鞭子,常言不知为何心中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不由得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心悦诚服的回道:“是,老奴认罚。” “太子殿下,常言毕竟是天家家奴,军法官不好动手,这常言的二十鞭子,还是由你亲自动手吧。” 见常言认罚,张拯将矛头再一次对准了李承乾。 第一百五十一章 无敌是多么寂寞 李承乾闻言,将目光投向张拯,眼神中露出一丝哀求的神色。 出来长安的这几个月,常言照顾两人的衣食起居,可谓是面面俱到,三人也是感情渐笃。 李承乾发自内心的不忍责罚常言。 张拯也不忍心,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张拯只能硬起心肠。 所谓慈不掌兵,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见李承乾迟迟不动手,张拯只好开口催促。 “太子殿下,今日耽搁的已经够久了。我知你宅心仁厚,但这次是常言做错了事情,你若是不责罚他,回到长安他也是被陛下杖毙的命,请殿下动手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常言早上一心讨好李承乾,完全忽略了他擅自给军中将领下令的后果。 此时回神过来,也是心尖一阵阵害怕。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张拯在想法子保住他的老命。 见李承乾踌躇不决,也出声说道道:“奴婢知错,请殿下责罚。” 常言口中说着认错,朝李承乾递上了即将抽在自己身上的马鞭。 李承乾哆哆嗦嗦的接过常言递来的马鞭,又听得张拯催促,也只得咬咬牙,举起马鞭一鞭子抽到了常言的腰上。 常言吃痛,“哎哟”一声喊了出来。 二十鞭子很快抽完,饶是李承乾已经留了三分力道。 当抽完鞭子时,常言还是痛得冷汗直冒,身体一个控制不住,栽倒在地上。 有旁观行刑的将士迅速将常言扶去随军医官处上药。 而李承乾抽完常言,将鞭子往地上一扔,面色冷漠一言不发的上了自己的马车不再露面。 远处围观的将士们静悄悄的,张拯眼光一扫,全都低下了头不敢与张拯对视,脸上还有畏惧之色不曾消散。 张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大喊了一声:“启程!” 张拯整顿队伍的效果立竿见影,接下来的几天,大军行进的路程明显快了许多。 将士们嬉皮笑脸交头接耳嬉笑打闹的情况也少了很多。 天上的雪花依旧稀稀疏疏的在飘荡,但是除了第一天,这几天还未下过一场大雪。 再加上众人赶路走的官道,南北往来的行人很多,是以官道上面的积雪基本上是当天下来当天就化了。 …… 离开晋阳的第五天下午,回长安的钦差队伍快速的通过了狭隘的前马岭。 李承乾的马车上,张拯掀开了帘子朝后看去。 他和李承乾去晋阳的时候没有走这条路,现在看来,这里当真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难怪刘敬和李武存会选择在这里拦截钦差队伍,还差一点得手。 两山之间将近五百米的狭长距离,官道窄得只可容一辆马车通过。 若是选择在这里修建一座城关,还真是能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作用。 不过张拯也只是想想,汾河平原可容纳大军通过的道路太多,不一定非要走这里。 钦差队伍选择走这条路也不过是因为这条路去长安的距离是最短的而已。 况且这里属于中原腹地,在这里修建城关意义不大,不然先人早就修好了,还轮得到张拯在这里东想西想。 合上了帘子,张拯连忙将已经快要冻僵的手放到炭炉上面烘烤。 而历经了几天的心态调整,李承乾也明白了张拯要自己动手惩罚常言的用意,心中对此事再无芥蒂。 “拯哥儿,再来一局!” 见张拯缩回了头,李承乾将散落棋子分好归位。 这两天张拯教会了李承乾五子棋的玩法。 当然,其实也没怎么教,李承乾只是自己看了一遍就会了。 刚开始张拯凭借着前世记忆中的五子棋定式,连胜了李承乾十几局。 但十几局过后,李承乾就开始能和张拯做到互有胜负了。 再然后,张拯发现自己竟然下不过李承乾了。 经历了张拯从连胜到连跪的过程,李承乾觉得,五子棋确实比围棋有意思多了。 关键是玩法简单,还不用怎么动脑子。围追堵截的同时想办法突破对方的封锁将五颗子连成一条线就行。 老少皆宜,颇有些大智若愚的意味。 将手烘暖和之后,张拯瘫倒在一旁,对于李承乾的提议嗤之以鼻。 义正言辞的训斥道:“小孩子的游戏你还玩得那么开心,简直就是不务正业。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 说完,张拯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拈起一粒果干丢入了嘴里,不再去看李承乾嘚瑟的嘴脸。 见张拯已经放弃了和自己对弈的想法,李承乾脸上顿时露出了一幅无敌是多么寂寞的神色。 叹了一口气道:“唉,高处不胜寒啊。” 萧索的语气听得张拯一阵恶寒,下个五子棋侥幸赢了自己几局而已,至于吗? 至于,当然至于! 对于李承乾来说,好不容易有一样东西,本来是从张拯那学来的,但是自己却做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吗? 不仅值得庆贺,而且是要大贺特贺。 所以李承乾决定,晚餐奖励自己一顿火锅。 …… 常言毕竟是习武之人,体魄本来就强壮,而李承乾的鞭子给他造成的也不过是一些皮外伤而已。 过了疼痛的那阵子就不影响行动了。 所以,除了挨鞭子的那天,接下来几天张拯和李承乾的衣食起居,依旧是由常言来操心。 反倒是挨了军棍的段恒,二十军棍下去,屁股都被打烂了,现在还骑不了马。 张拯只好下令腾空了一辆马车,用来给段恒养伤,但张拯估摸着没个十天半个月段恒恐怕是无法正常活动了。 张拯的亲卫头子陈瑀理所当然的接手了这一千人的指挥权。 而陈瑀也没有辜负张拯的信任,行军调度也是颇有章法。 特别是从那天张拯整顿队伍以来,这支千人的太子亲卫已经有了一丝强军的意味。 “启禀太子殿下,已到达斥候探明的扎营地,是否就地驻扎,请殿下示下。” 陈瑀的声音传进了马车,惊醒了正在装逼的李承乾,还有嫌弃李承乾嫌弃得不行的张拯。 李承乾收了那副无敌寂寞的嘴脸,对陈瑀吩咐道:“就地扎营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墨家现状 李承乾提议吃火锅,张拯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这种天气,不吃火锅吃什么。 只是当国公府的大厨准备好了食材之后,邱十三和李武存两人就像是警犬附身了一样。 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大帐外面。 看见两人抽动的鼻子,张拯一拍额头,得,今晚这顿饭又得靠抢着吃了。 值守在大帐门前的将士们都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到饭点这两对头必定准时出现前来蹭饭。 “进来吧。” 张拯有些无奈,这两人完全不会不好意思,也完全不理会他和李承乾的身份。 为了一口吃的,脸皮已经练得比城墙还厚,也是没谁了。 听见张拯的声音,邱十三嘻嘻哈哈的抢在李武存的前面跑了进去。 李武存冷哼一声,跟在张拯后面进了帐篷。 “这样的食材,再准备三份,哦不,四份吧。” 四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张拯朝侍立在一旁的国公府大厨开口吩咐了一声。 两人饭量大得出奇,国公府的厨子也见怪不怪了,只是应了一声便去准备食材了。 倒是张拯的心里有点后悔,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哀愁。 带着这么两个能吃的家伙去长安,不会把国公府给吃穷了吧。 瞅着两人的体型也和自己差不了多少啊,怎么饭量就能有这么大呢,愁啊! 当然,这些只是张拯的内心戏,旁人自然是不知晓的。 果然,接下来的状况几乎就是张拯和李承乾全程围观邱十三和李武存互相比拼饭量。 待国公府大厨准备的食材全部下入了锅中,最后一块羊肉也进了邱十三的肚子。 然后四人同时打了一个饱嗝。 “少郎君,我吃饱了,告辞!” 邱十三吃饱喝足,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像极了吃干抹净拔那啥不认人的渣男。 张拯轻轻挥手道:“滚吧” “好咧。” 李武存朝张拯和李承乾抱拳行礼,然后蹦出了大帐。 依照往常的惯例,邱十三走了,李武存也也不会久留。 但是今天有些反常,李武存依旧坐在一旁小口小口的抿着杯子里的酒浆,完全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 似乎是确认邱十三已经走远。这才慢悠悠的朝张拯开口问道。 “张县男,离开晋阳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要怎么安排墨家的弟子,能否给个准信,我也好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张拯坐回原位,听李武存发问,稍微思考了一下才回道:“墨家的人,我肯定是要全盘接收的,大唐皇家书院的规模足够大,安排一个墨家不成问题。 李少主,嗯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 听张拯这么问,李武存点点头:“不介意,张县男请说。” 见李武存点头,张拯继续说道:“我现在见过的墨家门人,也就令师巨子,刘敬大侠,还有李少主你们三位。 实际上,我现在对墨家也只是一知半解,所以你要我说一个具体章程的话,还请李少主能为我详细的说一下墨家的现状。” 张拯说完,将实现投向了李武存。 一旁的李承乾也竖起了耳朵,准备听听墨家隐秘。 听完张拯的话,李武存沉吟了一下,为张拯讲述墨家的现状不是不可以,但是墨家毕竟是一个历史悠久传承完整的文化学派。 门中自有一些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也。 是以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李武存身为下一任墨家巨子,自然也需要好好斟酌一下。 张拯倒是不急,自己倒上一杯酒,静静的等待李武存开口。 “我墨家布道天下,择取弟子在优不在多,是以如今墨家门人的数量大概在千人左右徘徊。” 沉吟了良久,李武存开口了。 “嗯!” 张拯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墨家门人不会太多,这也是张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如今大唐的文化学派大多成了定式。 教育资源分列于世家与朝堂之手,而墨家单凭一家之力,想从这两家手里抢人,也不太现实。 不过在夹缝中生存,还能发展到千人的规模,也足以说明墨家的不凡。 这一千人是墨家的正式弟子,但是这不代表墨家的影响力只有一千人。事实上墨家潜藏的影响力绝对不容小觑。 “如今墨家的子弟分布在大唐各处,从事各个行业,大到朝堂为官,小到贩夫走卒,适时也会选择合适的弟子传承我墨家学术。” 李武存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而我师尊的意思是,前期将会聚集百人规模的墨家弟子,组成游学士子至长安与长安的士子来一场学术辩论,以此在长安站住脚跟。 墨家在长安站稳脚跟之后,接下来就要看张县男的手段了。” 李武存将墨家的状况还有接下来的人员安排说了个大概,张拯也听懂了李武存的意思。 墨家是想在长安的士林打响名气,以此来提升自己在民间的影响力。 而刘方选择第一波用百人规模的团队来进行试探,也是深思熟虑之下的结果。 毕竟张拯画的饼再大,对于墨家而言依旧是前途未卜。大唐皇家书院还未起步,墨家不可能堵上全部的力量。 百人规模的团队,明面上算是墨家全部势力的十分之一。 哪怕最后折损在长安,对于墨家来说也谈不上元气大伤。 而官面上的事情,就需要张拯从中调和了。 至于怎么调和,那是张拯的事情,墨家不管。 “好,我大概知道巨子的意思了,还请转告巨子,我张拯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张拯点点头,这样的安排是双方都能够接受的。 既然墨家有所安排,张拯回到长安只需要找李世民敲定墨家来人身份上的合法性就行。 再操心一点,也就是最简单的衣食住行。 不过等过完元旦,大唐皇家书院也该竣工了,让墨家来的人吃食堂住宿舍就是了。 “具体的章程,稍后我会拟一份计划书,李少主明日启程之时来找我,到时自可遣人送到巨子处。” 李武存闻言点点头,朝着李承乾和张拯抱了一拳,头也不回的转身出了大帐。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雪封路 李武存也走了,大帐内就剩下张拯和李承乾相对而坐。 “拯哥儿,回长安之后你不去东宫读书了吗?” 李承乾饮下最后一杯酒,朝张拯问道。 张拯想了想答道:“不知道,看陛下怎么安排,不过大概率不会去了吧。” 张拯说完后,明显的看见李承乾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心中暗笑的同时话音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 李承乾抬起头来,眼中露出期翼之色。 张拯卖了一下关子,这才慢悠悠的说了一句:“不过,太子殿下你可以到大唐皇家书院来上学嘛。” 听完张拯的话,李承乾心中顿时由怨转喜。 有些激动的问道:“我也可以吗?” 张拯点点头,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答案,而是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得看陛下的意思。” 话虽然这么说,但张拯心里还是有些把握。 大唐皇家书院是是自己牵头建立,由老李纲一手促成的。 待书院建成以后,届时李二将会出任皇家书院院长,而老李纲则是屈居山长之位。 所以李二必然会大力支持书院的发展,既然李二都是院长了,那还有什么事情是比把自己的子女送入书院当中就学更有力的支持呢。 所以张拯说李承乾可以去书院上学,还真不就是一句空话。 李承乾心中升起了一颗希望的种子,抬手握拳给自己打气:“我会想办法说服父皇的。” 然后欢天喜地的走了出去,完全没注意张拯似笑非笑的面容。 见今天的食客都走光了,张拯吩咐侍立的大厨撤掉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在桌子上铺好桌垫。 摆上笔墨开始琢磨着准备明早交给李武存的计划书。 如张拯方才和李武存交谈时的思绪所想,张拯的主要任务就是敲定墨家身份上的合法性,以及包办墨家来人在长安的衣食住行。 要敲定墨家的合法性,让墨家的人光明正大的走上台前,李二肯定是绕不开的,所以张拯还得先给李二上一封折子。 张拯提笔,先给李二的奏折写完。提起来吹干墨迹,将折子装入信封永蜜蜡封好。 这才落笔,开始写墨家来人之后长安这边的安排,重点告知了墨家自己会跟李二要到和他们身份学识相匹配的职位。 接下来就是一些琐碎杂事和待遇问题,洋洋洒洒上千字的计划书逐渐在张拯笔下成型。 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了,张拯这才晾干了宣纸上的墨迹,将计划书折好和给李二的奏折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简单的洗漱一下,瘫倒在床上和衣睡去。 …… 天气越发寒冷,在潼关前,张拯等人迎来了贞观四年的第三场雪。 李承乾和张拯站在风陵渡码头,注视着已经结上了厚厚一层冰的黄河,常言和陈瑀站在两人身后,各种为两人撑起一把大伞。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距离元旦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 漫天的大雪让两人有点睁不开眼睛,整个风陵渡已经完全被大雪覆盖,最深处已经足以没过一个成年人的腰部。 而两人回程路上经历的两场小雪,最深也不过没过脚踝。 钦差队伍昨夜到达风陵渡时天色已晚,晚上渡河危险程度直系上升,而队伍里的将士大多都是旱鸭子,所以两人才决定在风陵渡修整一晚。 却没料到只是一夜过去,大雪竟会封冻了大河。 如今天光大亮,天上的大雪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下的越发大了。 “都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我看这关外的雪花也毫不逊色啊。” 张拯开口了,将手伸出伞外,一眨眼功夫,手上就积满了一把雪花。 至于张拯口中所说的关外,自然就是大河对岸的潼关了。 “来的时候好好的,现在回不去了,还是被拦在家门口。” 李承乾苦笑着摇摇头,这么深的积雪,道路已经完全被封死,想回长安无异于痴人说梦。 “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大雪了,今年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先是旱灾蝗灾齐至,看样子这场大雪短时间内怕是也不会停。 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冻死在这场大雪中。” 张拯倒是没有李承乾回不了家的哀愁,虽然他也很想回家陪老娘过年,但是大雪封路,想也只能想想。 只是有些忧心这场大雪,如果下的时间持续太久,只怕会形成雪灾,给大唐带来难以承受的后果。 就算有以工代赈之策,大唐的百姓也经不起折腾了。 “算了,这些事情交给父皇和朝堂的大臣们去操心吧,你我被拦在这里,徒唤奈何。” 李承乾听完张拯的话,有些不置可否的回了一句。 “太子殿下,张县男,外面风雪太大,我们还是回营吧。” 站在两人身后的常言开口了。 常言的脸上有些担心,因为李承乾和张拯站立的地方就在大河边上,常言心中是提心吊胆,生怕两人一不小心发生意外,失足坠于河中。 虽说大河已经上冻,但只是一夜的时间,谁能保证大河上的冰已经冻劳实了。 “走吧,回去吃火锅。” 张拯率先转身朝大营走去。 大营就在离渡口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距离渡口不到一千米的距离。 来时大雪封路,将士们用铲子为两人清理出来的一条道路此时又已经被大雪覆盖了,好在积雪还不深。 不远处守候的将士依旧全身披挂,只是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雪花,已经变成了一排整齐树立着的雪人。 众人回营时踩出的脚印,只一转眼便消失不见…… …… 此时的长安已是一片白雪茫茫,除了各家府上的门房不时骂一句这该死的鬼天气。 就连平时最热闹的东西二市,此时也看不见几个人影。 上百人人居住的长安难得的呈现出一副冷清之意,和金銮殿上大唐君臣此时的心情一样萧索。 太极宫内的地暖烧得非常暖和,但身体上再暖和也暖不了大殿中大唐君臣心中的凉意。 旱灾蝗灾刚走,看这架势,雪灾的来临又不可避免。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堑变通途 “陛下,早间蓝田县令遣人来报,昨夜大雪,蓝田县东郊几个庄子的民房被大雪压塌数百间,百姓死伤十数人。 另外泾阳县令也遣人来报,县中受灾已有上百人无家可归,索性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还有渭南、三原、礼泉……也有不同面积的受灾情况……” 李世民高坐在龙椅上,静静的听着帝国宰相房玄龄口中报出一长串受灾的地名和数字,消息大多都是来自长安周县。 太极宫内的大臣们,每听见房玄龄多报出一个地名,脸上的忧郁之色就多一分。 这还都是长安的郊县,能够冒着大雪遣人将消息送到长安。 那么更远一些的地方呢,灾情的范围是不是更广,死伤的人数是不是更多。 大雪不止封路,更封住了大唐君臣的消息来源。 待房玄龄奏完灾情的起末退回了朝官队伍,李世民才淡淡的开口问道。 “诸位爱卿,都说说吧,怎么办,该如何应对这场灾难?” 大臣们听李世民发问,互相交头接耳商量着对策,顿时大殿内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看着大殿中的臣工们交头接耳,听着他们如苍蝇一般的嗡嗡交谈声,李世民眉头微皱。 “肃静。” 侍立一旁的大太监王德一声大吼,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见没有人拿得出什么有效的方案,另一位帝国宰相长孙无忌摇了摇头,然后迈出步子来到大殿中央,对着李世民说道。 “启禀陛下,臣认为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打通长安去往各地的道路,恢复长安的消息渠道。 不然满朝公卿对于各地的灾情两眼一抹黑,也很难拿得出一个有效可行的对策。” 长孙无忌话毕,便听得数个声音异口同声的答道:“臣附议。” 李世民看着站在大殿正中的大舅哥长孙无忌,也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 但现在的问题是,大雪还不知道要下多久,怎么才能打通道路? 用人开路不是不行,但若是大雪一直不停,上一秒清理出来的道路,下一秒又被大雪覆盖了,也是无用功。 李世民想了想,朝长孙无忌问道:“如何打通道路?” 长孙无忌既然出来说话,心中也早就打好了腹稿,回道:“回陛下,如今风雪不停,要清扫官道自然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不过臣在上朝的路上听护卫说起,城外的渭河已经结冰。 我大唐的城市大多聚集在河道两旁,或许可以在河道上做做文章。 若是河道上的冰足够结实,虽然没有办法大规模运送物资,但用来做传递消息的道路应该是可行的。 陛下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奏毕,李世民便沉思起来。 这个办法应该是可行的,如长孙无忌所说,大唐稍微上点规模的城市基本上都聚集在河流边上。 而只要是北方的河流,最终都是汇集到大河里去的。 如果这些河流全部结冰,而大河的封冻又足够结实的话,那么确实可以行成一张巨大无比的道路网。 冰上行走极为不易,但再不济至少也能恢复大唐各地的消息渠道,不至于让长安的君臣在这里抓破头皮一无所获。 而长孙无忌见李世民迟迟不说话,便退回了文官的队伍里。 他是帝国宰相,只负责出主意,但采不采纳就是李世民的事情了。 况且,如今除了这个方式,恐怕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李世民从沉思中醒来,对着其他大臣问道:“其他人呢,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听李世民再次发问,底下的文武大臣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人开口说话。 房玄龄老神在在的站在文官之首,对李世民的问题沉默不言,似乎在思考着长孙无忌的话的可行性。 见没有人搭话,李世民将目光投向了房玄龄。“玄龄,你以为如何?” 听见李世民叫自己的名字,房玄龄迈出一步回道:“老臣以为,还是得先遣人去看一下河道封冻是否结实,若可,自然是最好,不可,也好想其他对策。” 房玄龄此言,其实就是表示赞同长孙无忌的话了。 因为一向以善谋出众的他,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见房玄龄表态,李世民点点头:“如此,便依辅机所言。” 待房玄龄退回去,李世民朝王德吩咐道:“遣一队飞骑将士去看看渭河现状,然后速来回报。” 王德点头应是便领命而去。 就在李世民和朝堂上的文武大臣等候将士回报河道结冰的具体情况时。 远在蒲州风陵渡的张拯也打起了渭河河道的主意。 不过张拯这边的难度就要大了许多,因为大唐君臣想的不过是利用河道进行消息的传递。 张拯却还得想办法将手底下这一千多人,近一千五百匹战马,还有四五十辆马车从渭河河道上带回长安。 河道封冻,人走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无非就是多摔几跤,难的是队伍中的马匹和车辆辎重。 马蹄在冰面上根本站不稳,而马车也没办法在冰面上行驶。 离风陵渡不远处的钦差行辕里,张拯召集了李承乾,段恒,陈瑀,刘三,常言,李武存,邱十三等队伍当中的骨干人员在自己的帐中吃火锅。 待饭量最大的李武存和邱十三放下了筷子,张拯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开口说道。 “大河的封冻是足够结实的,人可以走,但马匹和辎重我们也不可能丢弃,都说说吧,有什么办法。” “用麻布裹住马蹄,可行吗?” 陈瑀率先开口了,提出来一个自认为可行的办法。 “试过了,不行。” 开口回答陈瑀的是常言,清晨的时候他已经让军士试过了陈瑀的办法。 结果不太好,战马不仅走不稳,还摔断了一条腿,几人今日吃火锅的马肉就是来自那匹摔死的战马。 “物资和辎重我有办法运走,但是马车我就没辙了。” 就在这时,李武存悠悠的说了一句自己有办法,顿时吸引了大帐中其他人的视线。 李承乾率先开口问道:“什么办法?”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按常理出牌 “辎重与马匹能带走就行,至于马车,让风陵渡的官员帮忙看顾一下。 待开春再遣人来驾回长安也是一样的。 李少主,说说你的办法。” 张拯与李承乾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李武存,准备听听他口中的主意是否可行。 李武存见所有人都在看他,淡淡的说道:“我墨家以机关之术闻名天下,自有应对这种天气的手段,张县男只需将军中匠人尽数差与我调遣就是。” 听完李武存的要求,张拯没有第一时间同意,而是对着其他人问了一句: “其他人呢,有什么建议?” 见没有人搭话,便对着李武存轻轻点头道: “可!” 见大家都没有话说,接着说道: “那运送辎重的事情就交给李少主了,马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待雪一停,便启程回长安。” “是。” 其他人得令,各自散去,只有张拯和李承乾老神在在的留在帐中。 李承乾朝张拯问道:“拯哥儿,你有办法解决战马是问题?” 张拯摇摇头:“试试吧,我也不太确定。” 在雪面上行走和在冰面上行走完全是两码事,张拯也不敢打包票。 “走吧,去军中看看。” 张拯起身走出了大帐,李承乾紧随其后,一路走到帐外。 常言和陈瑀自觉的为两人撑起伞。 大雪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几人径直走到了军中匠人所居的大帐。 外面的天气冷得邪性,但是张拯掀开匠人的大帐时,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木匠已经全部被李武存调走了,剩下的铁匠们光着膀子在大帐内忙碌。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传来,是匠人们在修复军中将士们的铠甲和兵刃。 见张拯和李承乾走了进来,铁匠们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对两人问好。 张拯轻轻抬手阻止了众人,让其他人先去忙,独独留下了铁匠当中手艺最好的老钱。 “张县男,您有什么吩咐?” 老钱是个精壮汉子,光着的膀子上有许多被明火烫伤的痕迹,不过他本人倒是不甚在意。 一身的腱子肉充满了爆发式的美感,用老钱的话来说就是,打铁嘛,必须得有一把子力气。 张拯示意老钱坐下,开口问道:“老钱,你知道马铁蹄吗?” “马铁蹄,是个啥嘛?” 老钱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简单来说,就是给马穿的鞋子。” “给马穿鞋子?”既然异口同声的问道,只觉得张拯的想法天方夜谭。 “没错,就是给马穿上鞋子。” 张拯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动作,见众人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只好叹口气,让常言去取纸笔。 在等常言去拿纸笔的关口,李承乾开口问道:“拯哥儿,马铁蹄,给马穿上鞋子就可以让马在冰面上行走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 张拯有些无奈,这就是代沟啊,根本没办法解释,还是做出来让他们自己看吧。 不一会儿,常言取来纸笔,张拯便在纸上画出来马铁蹄的大致形状,这下众人都能看得懂了。 “就是这么一个小铁片片啊,能行吗?” 老钱有些疑惑的问道,脸上明显有些不信。 “这玩意儿,怎么给马穿上去?” 李承乾也有些疑惑,但是他的关注点比较清奇。 “钉上去就行,不过这样想在冰面上行走还不现实,还得想办法再改良一下。” 张拯出声为几人解惑,然后在画好的马铁蹄图纸上又加了四个倒刺。 类似于后世的登山靴,鞋底都有倒刺,这样打造好出来的马铁蹄应该就能稳稳的抓住冰面了。 为众人解完惑,张拯转头对铁匠老钱吩咐道:“先打造几个出来试试效果吧。” 老钱接过图纸看了一眼,便了然于心了。 一个铁片子而已,完全没有什么难度,几锤子就能搞定的事情。 “行,属下这就开始锻造。” 老钱将马铁蹄的样子记载了心中,抡起锤子就开工了。 张拯和李承乾也不打算离开,几个铁片子应该很快就能搞定,况且铁匠们的大帐内是真的暖和。 只是盏茶功夫,老钱便将四个带有倒刺的铁片片放在了李承乾和张拯面前。 张拯忍不住为老钱的手艺伸出了大拇指。 “干得漂亮。” 夸赞了老钱一声,张拯便掀开大帐吩咐随行的将士牵过来一匹战马。 将马蹄上的腐败的角质切割掉,再用铁钉将马铁蹄钉上了马掌。 “噗嗤~” 马儿打了个响鼻,有些不太适应自己的新鞋子,在原地跳来跳去腾起雪花阵阵。 “牵去冰面上试试效果。” 张拯朝那军士吩咐了一句。 大河的冰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冻实,足有六尺多厚,倒也不虞担心冰面会突然破裂。 “是。” 那军士将手中的兵刃交给同袍,自己冒着大雪牵着马朝渡口方向走去。 张拯和李承乾,还有铁匠老钱就在帐外静静等待着马铁蹄的实际效果。 “张县男,您是怎么想到给马穿上鞋子的?” 李承乾的问题,其实也是常言和铁匠老钱想问的。 中原王朝养马的历史往上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但是这样的念头却从来没有人有过。 给马穿鞋子,这事儿多新鲜啊。 “殿下还记得上一次我们在潼关时,我对你说我明白了陛下的用意时,你的那些猜测吗?” 张拯笑了笑,答非所问的回了李承乾一句。 “拯哥儿是说,父皇觉得你不按常理出牌?” 听完张拯的话,李承乾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潼关就在两人不管处的大河对岸,那一日与张拯交谈时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李承乾怎么可能忘记。 “不错,因为我的这里与常人不同。雕版印刷的法子我们用了几百年了,有人想过把那些小字分开吗?” 张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些嘚瑟的朝李承乾说道。 李承乾点点头,对张拯的话有些似懂非懂。 但大概意思他还是听明白了,回想张拯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不正是不按常理出牌吗。 所以,张拯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反倒不足为奇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流水线 李承乾明白了,但其他人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但是见张拯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意思,也只好把疑惑埋进心底。 张拯没有再说话,李承乾也沉默了下去。 一行人就这么在大帐外边静静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一炷香后,众人看见了牵马而去的那个将士,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还未到近前,便高声喊道:“太子殿下,张县男,可行,真的可行。” 听得那将士的叫喊声,大帐外面的几人同时露出了笑脸。 这下回长安过年总算不是一个梦了。 张拯喃喃道:“可以回家了。” “是啊,可以回家了。” 李承乾也感慨了一句。 其他人虽然没有出声,但心里的想法却和张拯李承乾一模一样。 “老钱,军中的铁匠任你调度,明天之前,我要全军的战马都穿上这种铁片片。” 张拯再度开口,不过这次下的却是军令。 如今距离元旦还有七天,潼关至长安,如果是正常行军,本来三天可至。 但这次,张拯要走的可不是寻常路,预留出两天的时间,也是怕路上出现意外。 况且,大家都想早一点回到家中。 以河道做坦途,历史上从未有人做过。 这将为大军冬日里行军开创出一种全新的方式,虽然冰面上行军限制也很多,但仍然是冷兵器时期军事史上的一个奇迹。 铁匠老钱心中禀然,随后心中升起一股激动之情。 因为历史,即将在他的手上翻开新的篇章。 老钱是铁匠,他知道这个铁片片意味着什么。 一块不起眼的小铁片片,不仅仅意味着大唐冬日可以通过河道运兵。 也代表着,大唐军中从现在开始,每年战马退役的数量将会远低于往年。 大唐不缺战马,但是,每年因为马蹄磨损而退役的战马数量,依旧是一个天文数字。 一匹战马,从饲养到牵上战场,至少需要三年时间。 而战马的服役时间,却只有六七年,最高不过十年。 十一二岁的战马,对于一匹战马的寿命而言,还远远谈不上老迈,却因为马蹄磨损不得不退出军中沦为挽马。 但是有了这个铁片片,这种情况将会被完全颠覆。 “是,属下得令,若是明日之前全军的战马还没有穿上鞋子,张县男可将属下这颗人头拿去。” 老钱立下了军令状,为自己即将创造历史激动不已。 “没那么严重,别动不动就拿项上人头担保,我要你的人头有什么用。 穿不上也就是晚几天回家而已。行了,放手去干吧,我去看看墨家的秘术。” 张拯有些哭笑不得的宽慰了老钱一句。 古人就是实诚,好像自己的命不是命似的,一开口就是愿意献上大好头颅。 老钱怀着激动的心去创造属于他的历史去了。 张拯拉过一个将士问清楚了李武存召集木匠之后的去向,然后和李承乾慢慢的朝木匠的帐中走去。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张县男。” 进入帐中,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问好声。 李武存没有回头,而是指挥着木匠正在忙碌着什么,木屑飞得到处都是。 李武存这边的进度就要比铁匠那边慢得多了,但这个慢也只是相对而言。 大帐内已经摆放着很多超过两人高,带着弧度的木条和方子,只是还没有成型。 还有更多的木条和木方以及木板从木匠手中成型,然后被整齐的码放在一旁。 张拯带着满心的好奇走到李武存身后。 李武存的声音传来:“让一让,别挡道。” “呃。” 张拯闪身让开怀抱一堆木板的李武存,有些尴尬的摸了一下自己鼻子。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嫌弃了。 不过大帐内确实没有多少落脚的地方,木匠们正干得热火朝天,李承乾和张拯也看不出他们在弄什么。 李承乾也是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一向牛逼哄哄的张拯也会有被人嫌弃的一天。 毕竟是关系够铁的小伙伴,便出言为张拯解围道:“拯哥儿,反正也看不出来什么,走吧。” 张拯只得有些尴尬的笑笑,然后转身和李承乾准备退出大帐。 “太子殿下,张县男,稍等一下” 就在两人准备走出帐内时,李武存的声音传来。 两人闻言顿住了脚步,朝李武存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已经有成品出来了,我带你们去看看。” “什么?” “这么快?” 张拯和李承乾对李武存的效率有些小小的吃惊。 看着满帐的木材就知道,李武存要造的东西绝对是个大家伙,不是张拯那种几锤子就能敲出来的小玩意儿。 而现在距离张拯下令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造出了成品。 就算有这么多木匠一起忙碌,这效率也太快了一点吧。 李武存无视两人惊讶的表情,径直带着两人来到另外一个帐中。 一进大帐,只见许多将士在为首的两个木匠的指挥下,正在有条不紊的组装着手上的木材。 每个人的工作都不一样,有的组装木方,有的组装木板,最后由两位木匠将将士们组合在一起的木材进行拼接。 而帐外,还有其他将士源源不断的将打磨好的木材从张拯和李承乾方才出来的那个营帐运过来。 “卧槽,这是流水线?” 才进门,张拯就被狠狠的震惊了一把。 他竟然在大唐看见了后世流水线工厂的工作模式。 李承乾疑惑的问了一句:“什么流水线?” 张拯指了指正在拼装各种零件的将士和匠人,再指了一下帐外运输木材的将士答道:“这种工作模式,就叫流水线。” “流水线吗,倒也贴切,我墨家自先秦时期便一直采用这种做事情的方式。 效率上自然是比寻常匠人高出许多的,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每一样零件其尺寸大小都一样,更换也方便许多。 不过我墨家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这种方式,还以为大秦消亡之后再无人识得。 没成想倒是被张县男给一眼认出来了,张县男博学多才,在下佩服。” 李武存也听见了张拯的惊呼,出言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然后恭维了张拯一句。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怎么没想到 张拯博学多才吗? 或许吧! 但是在大唐能看见这种类似于后世流水线一样的工作模式,还是着实让张拯的内心狠狠的震惊了一把。 后世人在为从欧洲国家学到流水线这种先进的工作模式沾沾自喜时。 何曾想过,早在几千年前,他们的祖先就已经在使用这种工作方式了。 “拯哥儿,连这个你都知道?” 李承乾看张拯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了,越看李承乾越觉得张拯像个怪胎。 有各种奇思妙想,还能搞一些稀奇古怪的发明,连墨家从未对外人展示过的工作模式都能一眼认出来。 这合理吗,这天下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张拯有些含糊其辞的解释了一句:“适逢其会而已。” 紧接着不再理会李承乾,转头朝李武存问道:“成品呢,在哪呢?” 主要是李承乾这娃好奇心是真的重,而且话还多。 如果不赶紧转移话题,李承乾刨根问底的各种疑问能把张拯逼疯。 “在这里,太子殿下,张县男请看。” 李武存走到营帐的一角,抽掉覆盖在成品上的油布。 两人的视线随着李武存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张巨大的像车又像椅子的木制品就映入两人的眼帘。 看着李武存所谓的墨家秘术,有些像爬犁,又有点像雪橇。 张拯一拍脑门,口中发出一声国粹:“哎呀卧槽,雪橇,我怎么没想到。” 心里懊恼的同时,只觉得有些羞愧。 自己身为一个后世来的灵魂,竟然没想起来这玩意儿。 还以为墨家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手段,没想到竟然只是一架雪橇。 “雪橇?” “张县男,这便是我墨家于冰天雪地中行进的利器,不过不是叫什么雪橇,而是叫雪车。” 李武存看张拯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了,看张拯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很明显是认识雪车这种事物的。 但是之前又没听他提起,这就有点惊奇了。 因为这东西,连墨家内部都没有用过几次,外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如果说认出流水线生产方式是适逢其会,那认出雪车,不可能也是适逢其会吧。 再加上张拯为刘方复述过墨经的下半册,李武存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这张县男,在哪里得到过墨家传承? 不过李武存还没有傻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的向张拯问出心中的问题。 只是疑惑的种子,已经在李武存的心里生根发芽。 “得,雪车就雪车吧。” 张拯苦笑一声,没什么心思和李武存计较眼前这架雪橇的名字问题。 然后喃喃自语道:“这么简单的东西我竟然没想到,还真是,唉!还是个穿越者,丢人啊……” 张拯在心里给所有穿越者道了个歉,因为他觉得他给穿越者群体丢脸了。 不过张拯有一个优点,就是遇见什么事情都可以拿脸抵着。 张拯转念一想,自己前世是一个南国人,连雪都没见过几次,更没有亲眼见过雪橇。 这么说来,想不到雪橇这种东西,好像才是正常的吧。 经过这么一番自我安慰,张拯被打击到的信心似乎回来了一些 然后肯定了自己臆想出来的结果,穿越者又不是神,想不到也很正常。 “拯哥儿,你怎么了?” 见张拯突然陷入了沉思,李承乾有些懵逼。 这雪车还有能引人思考的功效,这么高级的吗? 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的张拯哪里有心思回应李承乾,先修补好自己被打击到的信心才是正事好吗。 “拯哥儿,拯哥儿?” 见张拯不回答自己,李承乾试探性的又叫唤了两声。 张拯还是不应,李承乾只得使出了绝招,对着张拯的耳边大吼了一声: “拯哥儿,魂归来兮!” 沉思中的张拯被李承乾的大吼吓了一跳,身体一抖看清了李承乾的脸,下意识的问道: “啊~啊!什么事太子殿下?” “拯哥儿,你发癔症啊,走什么神?” 李承乾有些不满的看了张拯一眼,在潼关时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要不是张拯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伙伴,彼此都非常熟悉,他都怀疑张拯是不是有点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 “噢,没事,就是想起来曾经好像见过这玩意儿。” 张拯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李承乾有些狐疑,李武存都说了这是墨家的秘术,张拯怎么可能见过。 “你在哪里见过,为什么我不知道。” 张拯摇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对着李承乾说道:“我也不记得了。” 然后走到这架雪橇,噢不,雪车前。 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还不时摇头晃脑的点评一番。 “这玩意儿,有用吗?” 李承乾像块牛皮糖似的,紧紧跟在张拯身后,眼睛里满是迷惑。 张拯摸着下巴用肯定的语气回道:“有用,这可太有用了,太子殿下,这下我们可以回家了。” 听张拯说有用,李承乾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张拯打量完雪车,转头对李武存问道: “对了李少主,你和匠人们去哪找到的这么多木材?” 张拯是真的好奇,现在大雪封山,这些原材料哪来的。而且,还能这么快加工成成品。 “噢,我没去找,现在大雪封山,根本没办法伐木,所以这些木材都是从队伍里的马车上拆下来的。” “呃,原来如此!” 李武存耿直的回答让张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倒不是说张拯心疼那些马车,反正那些马车在冰面上也无法行驶,带不走的话,最后也是要丢弃的。 只是这个答案有些出乎预料,不过,拆马车,做雪车,倒也合理。 “行吧,那就辛苦李少主了。”张拯朝李武存拱手道。 李武存回了一礼,干巴巴的客套了一句:“尽本分而已。” 然后,三人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你们忙,我们告辞?” “太子殿下,张县男请便。” 话音落下,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张拯对着李承乾说了一句:“太子殿下,走吧。” 李承乾点点头,两人转身离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万事俱备 张拯在行动的同时,长安这边大唐君臣也在同时进行着消息的传递。 但大雪还未停下,结果自然也是收效甚微。 散了朝后,李世民来到了后花园,背着手站在房檐下看着如鹅毛一般飘荡的大雪。 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心理变化,只是眼中不时闪过一丝忧色。 不过此时唯一在李世民附近伺候的人只有贴身大太监王德,而王德所站的位置则是在李世民身后。 所以,李世民眼中的忧色恐怕也只有老天才能瞧见。 “王德。” 李世民轻轻的喊了一声立在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贴身大太监的名字。 王德听见李世民叫自己,连忙抬起头应了一声:“陛下,老奴在的,有什么吩咐?” 李世民闲聊一般问了王德一句:“你说,我大唐当真不受上天庇护吗?” 王德一愣,随即心中大惊,脸上升起惶恐之色,呐呐道:“这……,大唐主天下乃天命也,陛下何出此言?” 李世民不等王德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旱灾蝗灾齐至的收尾工作还未完成,雪灾又接踵而至。这千疮百孔的天下,老天为何不愿意多给朕一点时间呢?” 李世民说罢,便转身朝后宫走去,完全没有要王德回应的意思。 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张拯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给朕出个主意。” 见李世民走远,王德顿时明白过来,李世民不是真的要他回答什么问题,而他也不具备给李世民解惑的资格。 李世民这句话,也不是说给他王德听的,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天知道。 王德心中一禀,快步走上前去跟上了李世民的步伐。 …… 傍晚时分,张拯再次来到了风陵渡口,只因现在的雪,已经小了许多。 如鹅毛一般的大雪不见,变成了柳絮一般细小的雪花绵绵的下着。 经过一天一夜的堆积,地上的积雪已经足有三尺多深。 而张拯和李承乾来渡口边上,则是为了测试大河封冻的安全指数而来。 看样子今天晚上雪就会停,如果今夜雪停了,那么明天全军就得上路。 而在这之前,张拯必须亲自前来确定大河封冻得是否足够结实。 毕竟,这可是大河,不是什么小溪流,若是走到中间冰面突然碎裂,那么包括张拯和李承乾在内。 钦差队伍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活不了。 陈瑀此时正在冰面上用一根一头呈弧形的冰刀往下铲着冰面。 冰刀是特制的,一头为铁棍,另一头打造成一个像是被从中齐齐剖开的铁管,上面还标有刻度。 铁管于冰面接触的地方被打磨得异常锋利。 陈瑀手中的冰刀每一次朝冰面戳下去,都会溅起来许多冰屑。 没过一会儿,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小洞。 洞中喷出一股浑浊的河水,但只是眨眼的功夫,小洞里喷出来的河水便化作了一根冰柱。 “少郎君,冰深六尺,封冻极为牢固。” 陈瑀看了一下冰刀上的刻度表,朝岸边的张拯喊道。 听见陈瑀传过来的讯息,站在码头上的张拯冲着陈瑀喊道:“好,我知道了,去大河中间再测一次。” “是!” 陈瑀得令,继续拖着冰刀往大河中间走去。 而方才那个冰洞,已经是他今天下午打出来的第七个探测洞了。 张拯知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在不同的地方接二连三的测量冰面的厚度。 陈瑀也晓得小心无大错,毕竟这可是关乎着一千多位袍泽兄弟的生死的事情,张拯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是以,虽然在冰面上测量了一个下午,人都快冻成冰雕了,陈瑀心中也没有丝毫怨言。 天色快要完全黑下来时,距离张拯数百米开外,已经模糊成一个点的陈瑀朝岸边喊道:“少郎君,六尺七寸。” 张拯朝陈瑀挥挥手,示意听见了,并大声呼唤让他赶紧回来。 不一会儿,陈瑀拖着冰刀跑回了岸边,抬起手在嘴边不停的哈气,时不时跳一下,脸都已经被冻成了青紫色。 “快回营帐烤烤火暖暖身子。” 张拯接过冰刀,忙对着差点被冻成冰雕的陈瑀说道。 回到了营帐,陈瑀急忙脱掉身上已经和贴身衣物粘到一起的铠甲,裹着一床被套缩在了火塘边上。 张拯给他递过去一杯热水,陈瑀接过之后一口喝干,这才哆哆嗦嗦的朝张拯说道。 “少郎君,河道上的冰冻得极为牢固,最深处接近七尺,最浅的地方也有近五尺,行人完全没问题。” 张拯点点头:“好,你先暖和一下身体,既然确定了冰面上可以通行,那就看今天晚上的雪会不会停了。” 就在这时,李武存掀开大帐走了进来,先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陈瑀,然后对张拯说道:“张县男,雪车目前已经做出来二十架成品,拆卸马车的木料已经用完了,可还需要将士们去砍伐树木多做一些备用?” 听李武存说成品已经有二十架了,张拯想想摇了摇头。 “不用了,二十架已经够用了,队伍中主要是粮草和马料的数目比较多,其他的一些小东西让将士们随身携带就是。” “好。” 听见张拯的回答,李武存回了一声好,见今天蹭不到饭,然后又很干脆的转身走了出去。 河道的靠谱程度确定了,运送辎重的雪车也做好了。 万事俱备,现在只剩下张拯改良过的马铁蹄还没有搞定,因为这东西需要的数量比较多。 一匹马四只马蹄,整个钦差队伍总的有超过一千五百匹战马,也就是需要六千多只才够用。 不过那玩意儿打造简单,虽然战马的数量多,但是想来以老钱抱着的那种创造历史的心情的激动程度。 不出意外的话,今夜老钱应该会拉着军中一干铁匠加班加点的肝。 而这样的结果,自然也在张拯的预料之中。 第二天早上,当张拯睁开眼睛走出大帐时,就看见老钱带着军中所有的铁匠,正在给每一匹马穿鞋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回家 天上飞扬的雪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所有的物资都被将士们用绳子紧紧的捆在了雪车上边。 战马穿上了鞋子,在被清扫掉积雪的码头地板上踩踏出清脆的踢踏声。 当全军列阵在码头边上时,张拯喊出了所有人最想听见的那两个字。 “回家!” 然后将士们有条不紊的踏上了被厚厚的冰层封冻的大河。 一千人的队伍以百人为一组分成十组,每组相距百丈以上的距离。 待前面一组走出上百丈的距离后,第二组的人才能出发。 张拯与李承乾被陈瑀和段恒带着几十个亲卫将士团团围住。 他们是第二波出发的人,所有人都是步行,包括张拯和李承乾。 穿上鞋子的战马在冰面上也只能走稳,根本无法骑乘。 长安到潼关这一段渭河的河道长达三百多里,而今天是冬月二十四,距离元旦还有六天。 想要回到长安过元旦,意味着钦差队伍每天需要走出去五十里以上的距离。 放在后世,也就是二十五公里。 听起来好像不远,但是结合众人的现状,滑不溜秋的冰面,以及不知道会在哪里可能出现的冰窟窿。 让这短短二十五公里距离,变成了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第一波出发的人马已经不见背影了,最后一波运送辎重的将士们才将装满了辎重的雪车推进了河道。 然后将雪车前端的绳套,套在了原本用于拉马车的挽马身上。 若是有人在天上,一定能看见这样一幅奇景。 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渭河的河道呈现出与洁白的积雪完全相反的黑色。 而许多条注入渭水的小型河道,与渭水一起将整个关中大地切割成了细小的碎片。 其中的脉络,像极了一张风化后的叶片。 而叶片当中那条最大的脉络,也就是本该空旷的渭河河道当中,有一条绵延了几公里的队伍在蹒跚前行。 虽然缓慢,却坚定的朝着长安的方向前进着。 这是一群想要回家的旅人,也是一群敢于尝试的冒险者,先驱者。 …… 张拯伸出手想要拉起滑倒在冰面上的李承乾,却没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冰绫子。 一个不慎踩了上去,李承乾没有拉起来,自己反而摔了一个大跟头。 艰难的在陈瑀的帮助下爬起身来,李承乾也被常言扶了起来。 张拯已经记不起来这是两人这四天时间当中摔的第几次跟头了。 只知道摔倒了就爬起来,摔倒了就爬起来,慢慢的,摔得多了,连疼痛的感觉也感受不到了。 站稳身子后,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拯哥儿,我从小到大摔过的跟头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在这条‘路’上摔过的跟头多。” 李承乾一边笑,一边对张拯说道。 只是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就留下泪来,李承乾伸出袖子擦拭了一下,然后就控制不住,眼泪越流越多。 张拯的眼眶里也有眼泪在打转,但却不是痛的。 老实说,现在所有人心里面都没有难过,不安,矫情这种情绪。 反而随着长安的距离越来越近,心中更多了一些马上就能回家的兴奋感。 而男人,更不可能因为疼痛和心情流泪。 之所以会控制不住眼泪,完全是因为两旁的积雪太耀眼,闪得眼睛生疼。 张拯知道这种症状在后世被叫做雪盲症,大概是一种由于眼睛视网膜受到强光刺激引起的炎症。 但是对于这种症状,张拯也没有办法解决。毕竟在河道上,张拯也不可能让队伍停下来制造墨镜吧。 好在今天已经是众人在冰面上行走的第四天了。 张拯控制着队伍,每天再难走,也要前进至少五十里。 所以三天时间里,张拯他们已经前进了二百里的距离。 按照陆地上的距离来算,张拯一行人距离渭南已经很近了。 只要到了渭南,长安还会远吗? 而且根据张拯的猜测,从渭南到长安这一段距离,官道上的积雪说不定也被朝廷派人清理干净了。 “承乾,加把劲,马上就到长安了。” 张拯揉了一下已经没有多少知觉的双腿,对李承乾鼓劲,然后坚定的迈出了步子。 终于,在傍晚时分,一行人抬眼望去,依稀看见了一片低矮的城墙。 “看,是渭南县的城墙。” “渭南,我们到渭南了。” “终于,回家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一组将士欢呼起来,语气中的兴奋之意连相距百丈的张拯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到渭南了。” 张拯的脸上露出喜色,朝身后的将士们大吼了一句。 然后对陈瑀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上岸修整,再遣几个人去打探一下渭南至长安的道路是否打通!” 看见渭南县城有些低矮破败的城墙,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爬冰卧雪整整四天,终于看见了家的方向,怎能不令人热泪盈眶。 待张拯的双脚跨出河道,踩进了厚厚的积雪当中,去打探消息的将士也回来了。 “禀报太子殿下,张县男,据渭南的寻城将士所言,渭南至长安的道路被大雪封堵,但长安遣人来传达过陛下的命令。 长安那边陛下已经派出千牛卫的将士正在日夜不休的清扫官道,而渭南县也组织了民夫朝长安方向清理积雪,最迟明日上午道路即可畅通。” 听见回报消息的将士所言,张拯扶首叹了一句:“太好了。” 李承乾也是大喜,笑道:“太好了,终于不用再爬河道了。” 走了几天河道,李承乾和张拯身上全是在冰面上滑倒摔出来的淤青。 不止张拯和李承乾,几乎全军的将士身上都找不出来一块好肉。 也就常言李武存邱十三,还有陈瑀和段恒几个高手下盘极稳,摔跤次数不多。 而那些摔出来的淤青,现在感觉不到疼痛。 但是可以想象得到,待回了长安泡过热水之后,一定会让张拯和李承乾欲仙欲死。 张拯有些感慨的对陈瑀下令: “既然道路明日就通了,今晚就进城修整吧,将士们也好几天没有吃上一口热乎的食物了。” 第一百六十章 长安 长安 “通了,拯哥儿,路通了。” 一大早,张拯便被李承乾的惊喜的声音唤醒,昨夜张拯和李承乾是宿于城中客栈。 本来张拯提议让将士们全部进城的,但这个无理的要求被陈瑀驳回了。 所以将士们依然是在城外扎营过夜。 张拯伸了个懒腰,披上了那件一直从晋阳穿到了渭南名贵的狐裘。 不过狐裘名贵自然是名贵的,但经过了几天的爬冰卧雪,早就已经破烂不堪。 不过也是因为这几天,这件狐裘保证了自己不受冷冻之苦。 所以张拯对这件狐裘反倒生出了一丝感情,有点不舍得丢弃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件狐裘乃是老娘元氏一针一线亲手给自己绣的。 带的衣服虽然多,老娘亲手做的狐裘却只有一件。 此事略过不谈,当张拯出了客栈大门,正好撞上了一脸喜色的李承乾。 “拯哥儿,道路通了,可以回家了。” 张拯朝李承乾撇去一个嫌弃的眼神,然后果断的说了一句:“那就走,回家。” 不洗脸,不刷牙,不吃早餐,赶路! 这是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对于回家二字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李承乾和张拯来到军营,将士们果然已经万事俱备了。 张拯没有多余的话说,而是朝着临阵以待的将士们一招手。 然后和李承乾各自翻身骑上了一匹战马,绕过渭南县城墙,朝着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的官道上狂奔而去。 骑兵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一个字,快! 杀人快,速度也要快。 贞观四年冬月二十九日下午,正在策马狂奔的张拯率先看见了长安城高大的城墙。 对比渭南县低矮的城墙,长安高大的城墙给了包括张拯在内的所有人一种发自内心的安全感。 那是一种家的感觉。 虽然离家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但看着长安高大的城墙,张拯还是下意识的放缓了马速。 一种叫做“近乡情怯”的感情自张拯心中升起。 原来,在大唐生活了十五年,张拯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彻底的融入了大唐这个大家庭。 以往张拯不知道,心中偶尔还会怀念前世的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还有那些冰冷的钢铁森林。 但是离开了长安一趟,张拯才明白,原来自己怀念的不是那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只是那个世界造出来的各种先进的工具罢了。 那个世界,虽然物质生活极大的丰富,但张拯的心里是空虚的,生活在那里的人,他们的灵魂是空虚的。 而大唐不一样,大唐给予他的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大唐的人,每一个都是有血有肉的,他们各自散发着独特的人格魅力,而这些人,填补了张拯精神上的匮乏。 这里是大唐长安,这里,是张拯的家。 也是李承乾,还有身后一千多位太子亲卫将士的家。 “长安,我回来了!” 张拯仰天长啸一声,宣告了自己的回归。 城门官照例验明了张拯和李承乾的正身,一行人顺利的走过了长安的城楼。 入了长安城,张拯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陈瑀,其他将士也不约而同的下马,望着这座让众人日思夜想的大城。 原本已经看腻了的长安城厚重的城墙,此时给了众人一种浓厚的安全感。 被张拯诟病了无数次的朱雀大街,在此时看来却是如此的亲切。 “平康坊的姐儿们,我公子拯,回来了。” 张拯站在城门楼下,对着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的朱雀大街大喊了一声。 引来无数路人的侧目,与之而来的还有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唾弃的表情。 张拯对于路人投过来的目光毫不在意,他在长安当纨绔的那段日子,比这可过分多了。 都是小场面,不慌! “陈瑀!” “末将在!” “你先回府,去告诉我爹和我娘我回来了,我和太子殿下先去皇宫缴令。 对了,让他们饭菜准备得丰盛点。” 张拯对陈瑀的吩咐引来了此次去晋阳随行的国公府大厨的侧目。 两人同时对张拯露出了幽怨的眼神,因为张拯这句话有点伤到他们的自尊心了。 不论是去晋阳,还是回长安的路上,他们可是变着法的花心思给张拯和李承乾做好吃的。 没想到张拯刚回长安,下的第一道命令竟然是让家里把饭菜准备得丰盛一些,这是赤裸裸的藐视啊。 横竖有点太不尊重人了,厨子不要尊严的吗。 “是!” 陈瑀当然是不会在意两个厨子的心情的,当下便领命打马而去向国公府报喜去了。 然后队伍里有闪出一道人影,邱十三,也跟在陈瑀的身后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蹦蹦跳跳的走去。 进了长安城,也就意味着这个钦差队伍该解散了。 太子亲卫的将士将在段恒的率领下回到东宫,明天元旦,该休沐的休沐,该回家的回家。 而国公府渭南庄子上的刘三,方穆等人,自然是要护卫张拯到皇宫门口的。 然后待张拯从皇宫出来,将张拯送回家,也要赶回庄子上准备过节的事情。 李承乾,张拯,常言三人去皇宫缴令。 只有李武存单了出来。 “走吧,带你去见见咱们的大老板。” 见李武存怔怔的打量着长安城,瞳孔呆滞,一幅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土包子模样。 张拯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张拯降生在大唐,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长安城的时候,心中的震撼之情比之李武存也好不在哪里去。 毕竟,长安城的规模,真的很吓人。 而在李武存的映像里,晋阳城就是他见过规模最大的城市了。 虽然早就听说过长安是天下第一雄城,但是在李武存的想象中,估摸着也就是一个比晋阳城规模稍大的城池罢了。 直至此刻亲眼得见,这才知道自己竟做了一次坐井观天这个词汇当中井里的那只赖格宝! 长安城的雄伟,庄严,肃穆所带来的这种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力。 让李武存这位下一代墨家巨子直接愣在当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大老板?” 又是一个自己没有听过的名词,李武存皱起了眉头,难道自己被时代抛弃了? “就是皇帝陛下!” 张拯出言解释了一句。 第一百六十一章 洪水猛兽 大唐的中枢,太极宫中宫大殿内,此时檀香缭绕。 空旷的大殿内只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大唐的掌舵人,皇帝陛下李世民正端坐在上方的龙椅上,安静的听着下首的青年讲述着此次晋阳之行的得失。 不时颔首附和一句,偶尔也开口问出心中疑惑的地方。 李世民的下首,李承乾,张拯,李武存,前来皇宫缴令的三人依次跪坐在大殿的左侧。 而那开口叙述晋阳之行的青年,不是张拯还会是谁呢。 张拯从出了长安之后开始讲起,讲到了自己潼关作诗,讲到了与李承乾为什么决定奔袭晋阳。 也讲到了自己与王渊那老狐狸如何斗智斗勇使得太原王氏倒戈。 以及自己如何说服了墨家为朝廷效力,最后又讲到了以河道做坦途,卧雪爬冰四天四夜终于回到了长安。 张拯清朗的声音,再加上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演讲,很轻易的将李世民带入了去晋阳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事情里面。 在讲到自己决定冒险拜访太原王氏之时的心路历程时,张拯还忍不住一阵后怕。 其中的凶险李世民自然清楚,所以在听张拯说道他刚踏入王氏的祖宅便被无数双眼睛盯上时。 听得李世民都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忍不住为张拯捏了一把汗。 “陛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好在微臣幸不辱命,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事情。” 话音落,张拯朝着李二拱手行礼。 行礼完毕之后便朝李世民问道: “陛下,臣与太子殿下去晋阳的这几个月所经历的事情已经事无巨细全都告诉您了,所以,现在微臣可以回家了吗?” 李世民自张拯构造出来的回忆世界中醒来,却并不急着回答张拯的问题。 而是双手鼓掌叹了一声:“精彩,精彩!” 接着话音一转夸赞道:“张小子,朕交给你的任务,你完成得比朕想象中的还要好。不错,你……真的很不错。” 听见李世民的夸赞,张拯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对着李世民来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违心的回道:“陛下过誉了,全赖陛下于长安运筹帷幄,微臣此行才能如此顺利,微臣不敢居功。” 说完一番谄媚之言后,张拯只觉得好恶心,好想吐。 但是脸上依然维持着标准的微笑,颇有一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低调谦恭之意。 听完张拯的恭维,李世民有些哭笑不得,笑骂了一句:“嘿,你个小兔崽子。” 然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接着说道: “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扯上朕做什么。放心,朕自然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 对了,刚听说你在回来的路上弄出来两个小玩意儿,叫马铁蹄和雪车是吗?” 听见李世民问话,张拯解释道: “回陛下,马铁蹄确实是微臣想出来的,但雪车可不是。雪车乃是墨家秘术,出自李少主之手。” 张拯可不是那些在朝堂之上撒泼打滚的老将军,脸皮也没有那些老将军那么厚。 也干不出来抢功这种事情,更何况当事人还在张拯旁边坐着。 况且,功劳这种事情,张拯觉得还是分清楚比较好,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 而墨家也需要一些功劳向李世民展示自己的价值,所以张拯才会马上出言解释清楚。 不然墨家的功劳被李世民一句话带到了张拯身上,谁知道李武存会不会因此翻脸。 要是翻脸了,张拯可打不过李武存这个怪胎。 李世民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张拯的说法。 “嗯,朕知道了,雪车是墨家之物且先不提,如你所言,这马铁蹄能让我大唐战马的损耗减少三成,可是真的?” 张拯抬起头,直视着李世民的目光,一字一句坚定的回道:“臣,不敢有半字虚言。” 听见张拯如此坚定的答案,李世民看着张拯轻轻颔首,眼中对张拯尽是满意之色。 “行,你张小子说话办事,朕还是放心的。” 见李世民没有其他问题了,张拯再次旧话重提,对着李世民问道:“陛下,那微臣可以回家了吗?” 李世民听张拯第二次问起了一个问题,突然脸色一沉,有些不悦的对张拯问道: “张小子,难道朕的皇宫就让你待得如芒刺背吗?还是说朕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你不想在朕的身边多待一会儿,怕朕吃了你吗?” 李世民的一番话让张拯脑子有些发懵,他是专门去蜀中学过吗,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上一秒不还夸赞自己来着,这不科学啊。 张拯只好请罪道:“呃,陛下赎罪,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就是有些想家了而已。” 嘴上说道请罪,心里却是在嘀咕:“你李二是龙啊,不是洪水猛兽是什么,要不是你的皇帝,谁愿意搁你面前陪你扯淡啊。” “哼!” 李世民冷哼一声,虽然心中对张拯还是满意的,但脸上不悦的表情却越发明显。 别人那都是想方设法的往他身边凑,以获得天子召见为荣。 偏偏这个张拯,自己每一次召见他都是一幅不情愿不乐意的样子。 连回京述职嘴上说的也是回家,想家。让李世民感到很没面子。 虽然标榜自己心胸宽广,与这么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不太好。 但是李世民每一次看见张拯那副随时在嬉皮笑脸和正经严肃之间来回切换自如的脸,总是觉得有些生气。 “滚吧滚吧,朕看见你就来气。” 李世民平复了一下心情,像赶苍蝇似的朝张拯摆摆手。 张拯那个懵啊,见李二这幅对自己弃如敝履的样子心中也非常的不忿。 自己才从晋阳回来,招谁惹谁了,怎么就得罪李二了? “算了,他是皇帝,他是皇帝,他是皇帝,顶撞他没有好下场。” 张拯自我安慰了一下,找到了一个不反驳李世民的理由,然后耿着脖子朝着李二敷衍的一拱手:“微臣告辞!” 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太极宫大门走去。 李承乾的脸上也懵了一下,刚才不还说得好好的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就是家啊 见张拯已经快要走出大殿,李承乾脸上几番出现挣扎之色,但最终还是没有起身相送。 李武存就没有什么顾虑,见张拯起身走了,也朝李世民拱手道:“陛下,那在下也告辞了。” 见李武存也要走,李世民忙出声挽留。 “慢着,李卿留下吧,朕听张小子说你是一个人来长安的,明天就是元旦,便留在皇宫一同过个节,朕让承乾在东宫给你安排个住处。” 李世民方才可是听张拯说这墨家少主是一个实力变态至极的高手。 能在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那种。 顿时心中的人才收集癖又犯了,想把李武存留在皇宫为他效力。 “啊?多谢陛下好意,只是在下来长安时家师有过交代,让在下随侍在张县男身侧,所以,还请陛下赎罪……” 李武存听出李世民话中的招揽之意,当下便出言婉拒。 又见张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殿门口,告了声罪便后脚追了出去,留下李二在大殿之中凌乱。 哦,还有一个小透明似的李承乾。 李世民愣住了,他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拒绝他的招揽。 就算这人是墨家下一代巨子,但是他李世民是谁。 大唐的皇帝陛下,天下共主,万族共尊的天可汗。 这不应该啊,也不合理啊…… 李世民体会到了心中很多年都没有体会过的期待感落空的感觉。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这人待在张拯手底下,和待在他手底下也没什么区别。 便摇头笑了笑,对李武存的失礼也不往心里去。 大殿中的李承乾见李世民脸上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不由得出声喊了一声:“父皇。” “咦,承乾,你还没走?” 李世民这才注意到坐在下方大殿中央小透明似的大儿子。 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毕竟自己好像还没有问过儿子去晋阳是如何处理宗室的。 李承乾有些委屈的回道:“父皇您不发话,儿臣敢走吗?” 李世民点点头,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忽略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喃喃自语了一句:“都怪张拯这小子。” 已经走出太极宫大殿很远的张拯突然鼻腔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难道感冒了?” 张拯自语了一句,然后紧了紧身上的破烂裘衣。 完全不知道李世民已经将他忽略儿子的罪责,全部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回过神来的李世民站起身来,朝后宫走去。路过李承乾身边时对他说道:“走吧,去你母后那里。” 李承乾闻言连忙起身跟在李世民身后,回了一句:“是,儿臣也想念母后了。” …… 李武存几个大步间跟上了张拯,两人并排着走出了皇宫。 刘三,方穆等人看见张拯从皇宫出来,自发的跟在张拯身后。 一行人牵着马不急不缓的朝朱雀大街前端的敕封邹国公府走去。 陈瑀回到府中告知了张拯已经回到长安的消息,整个国公府都在翘首以盼。 尤其是管家老周,都已经跑到大门前看了三回了。 此时骤然看见一队人马自皇宫方向走来,便踮起脚尖眯起昏花的老眼看了过去。 待队伍走近,走在最前方的那人,可不正是自家小郎君嘛。 “少郎君回来啦……” 老周的一声大喝,带着长长的尾音。 顿时,整个国公府开始忙碌起来。 下人烧水的烧水,上菜的上菜,准备衣物的准备衣物。 老周长长的尾音,不远处的张拯自然也听见了。 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几步走到门前。对着守在国公府门前的门房和管家老周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老周拿着鸡毛掸子不停在张拯身上掸啊掸,似乎是要掸走张拯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一边掸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少郎君又长高了一点,人也变黑了,不过身子又壮实了一些。” 老周手中的掸子掸在张拯身上,引得他身上在河道中摔出来的淤青生疼。 但张拯也不反抗,也不拒绝,而是闭上眼睛张开双手任由老周施为。 嘴里喃喃的说道:“这就是家啊,这样的感觉,真好。” 老周掸了半天,见实在掸不出什么灰尘了,便对着张拯说道:“小郎君,公爷和夫人在等你呢,还有二少郎,三少郎也在。 少郎君快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去见他们吧,别让老公爷他们等急了。” 听见老周的话,张拯睁开眼睛,惊喜的问道:“二哥三哥也回来啦,那大哥呢?” 老周摇摇头道:“只有二郎和三郎回来,大郎君没有回来,快去吧少郎君。” “好,帮我招呼好客人。” 张拯辞别了老周,一路跑到了后院自己所居的小院子。 衣衫不整何以拜父母,去见爹娘之前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是应有之意。 小丫鬟绿裳发育得越发高耸了,见张拯急匆匆的小跑进了院子。 忙上前低头问安:“少郎君,衣衫已经准备好了,您看看喜欢哪一套。” “随便吧,都行!” 张拯回了一句,绿裳便上前将张拯的狐裘大氅褪了下来。 只是在解开张拯里衣的扣子时,不知道为何,小脸变得红彤彤的,低着的脸依稀可见眉眼含羞意。 见绿裳脱个里衣脱半天,张拯忍不住催促道:“磨蹭什么呢,快点!” 绿裳听见张拯的催促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哦……哦!好的,小郎稍等。” 但是当褪下张拯的里衣,看见张拯满身的淤青之时,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呀,小郎,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看着那些淤青,张拯毫不在意的回道“没事,都是在冰上摔的,过几天就好了。” 绿裳的指尖轻轻划过一处淤青的皮肤,这些淤青,让她的心中突然有些抽痛。 说话的语气也开始变得哽咽:“小郎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话音刚落,眼中便噙满了泪花。 她十四岁,只是一个丫鬟,没资格说情情爱爱,也不懂这些。 她只知道她的小郎,在长安时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 看见小绿裳眼角含泪的可怜模样,张拯心中一暖。 但是嘴上却是生硬的说道:“哎呀,都说了没事,快点穿衣服,磨磨蹭蹭的没一点做丫鬟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兄弟相见 看着小绿裳因为自己身上的淤青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张拯心中一软,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语气缓和了下来,无奈的说道:“一会儿他们该等急了。” 绿裳擦了一把眼泪,听见张拯的话,略显慌乱的给张拯套上了心的里衣。 哽咽着回了一句:“是,奴婢这就给小郎更衣。” 止住了眼泪,只是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 换好衣服,绿裳继续帮张拯梳理着长长的头发。 然后将长发挽成发髻,取来一根青玉簪子别好。 张拯对着铜镜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脸,给小绿裳留下一句:“本公子果然容颜绝世!” 便跨出了卧室房门往后院走去。 后院正堂内,张公瑾与夫人元氏跪坐在主位,一旁还有两个年纪不大的青年陪坐,正百无聊赖的你看我一眼,我瞅你一下。 当张拯跨入正堂时,四人脸上同时露出了喜色。 张公瑾脸上的喜色只是一闪而逝,随后便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 元氏看见张拯,脸上顿时绽放出花一样的笑容。 两个青年更是激动的站了起来,同时惊喜的喊道:“小弟!” 而张拯进门看见两个青年的一瞬间,也咧着嘴笑了起来。 然后膝盖一弯,跪了下去:“孩儿张拯,拜见父亲,母亲。爹,娘,孩儿回来了。” 不等张公瑾和元氏发话,张拯又转头看向了陪坐在一旁的两个青年,笑着说道:“二哥,三哥,别来无恙啊。” 此刻,邹国公府后院正堂内的五人,眼中尽是无限欢喜之意。 张公瑾心中虽然对儿子满意至极,却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见张拯跪下问安,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这一次干得不错,起来吧。” “是!” 张公瑾发话了,张拯便站了起来。 元氏接着张公瑾的话道:“儿子,去晋阳吃了不少苦吧。近前来,让为娘好好看看我的宝贝儿子。” 张拯闻言径直来到元氏身边,紧挨着元氏坐下。 亲切的叫了一声:“娘!” 见儿子坐在了自己身边,元氏像往常一样揉了揉小儿子的头,然后开口说道:“长高了,变黑了,不过看起来人也壮实了许多。 儿啊,你去晋阳后发生的事情我都听你爹说了,你还诓骗为娘说去晋阳只是陪太子殿下走个过场。 要不是你爹,我还被蒙在鼓里呢,你到晋阳以后,我是吃不下睡不香,这心里牵挂着你,总是空落落的,以后切不可这般以身犯险了,知道吗。” 听元氏说着这些家常话搬的叮嘱,张拯的心里面流过一股暖意。 笑着回了一句:“是,孩儿知道了。只是诓骗娘亲实非孩儿本意。” 母子两人唠着家常,主要是元氏在说,张拯在听,端的是母慈子孝。 “行了,小兔崽子刚回到家,让厨房上菜吧,有什么话吃完饭以后再说。” 张公瑾见元氏的话越来越多,忍不住出言打断母子二人的谈话。 而元氏听张公瑾这么说,连忙说道:“对对对,我儿肚子肯定饿了吧,为娘这便让厨房上菜。” 然后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吩咐厨房将准备好的饭菜端到后院正堂。 元氏一走,张拯的两位兄长便一齐在张拯的左右两边肩膀上拍了一下。 张拯的三个兄长,年纪都不大。 大哥张大象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岁而已,而二哥张大素,则是才十九岁。 三哥张大安,今年也才十七岁,就比张拯大了两岁。 由于年岁相差都不大,所以兄弟四人从小便感情甚笃。 二哥张大素一把搂紧了张拯的肩膀,对着张拯夸赞了一句:“小弟,你去晋阳的事迹父亲都跟我们说了,不得不说,这一次是真的干得漂亮。” 三哥张大安则是给了张拯的胸口一拳说道:“不错,干得不孬,是我张家的种。” 张拯嘿嘿一笑回了一句:“二哥三哥过誉了,基操勿六。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长安的,大哥怎么不回来。” 听见张拯问起大哥,老二张大素出声为张拯解惑到。 “我们也刚回来没几天,恰逢大雪的前一夜到的长安。 至于老大,他如今毕竟也是一州的二把手了,公务比较繁忙。 一州的子民也不是说丢开就能丢开的,所以老大今年便不回来过节了。” 张大素说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唉,听说大哥的长子已经出世好几个月了,唉!我都还没见过呢。 大哥也真是的,这都快要过节了,人不回来也就算了,连信都不来一封。” 老三张大安也是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是说啊,怎么说也是我张家的嫡长孙出世,大哥也真是的……” 张氏兄弟四人,除了张拯之外,另外三人都被派到地方上担任了职务。 老大张大象是出去最早的,如今已经在地方上历练了三年,如今在安州担任别驾一职。 虽说怀州是下州,但张大象的官职却已经跨过了五品的门槛。 正五品的正印官,在怀州乃是仅次于怀州刺史的实权高官。 二十一岁的年纪,说一句年少有为绝不过分,更别说张大象身后还站在邹国公府这个庞然大物。 而老二和老三则是去年才出京的,如今老二张大素任怀州长史,老三张大安任横州司马。 虽然都是六七品的小官,但是以张府的权势而言,也不过是让他们去基层镀镀金罢了,时间到了,自然会高升上去。 如今张氏兄弟四人,也就还剩下张拯一个没有正印官职在身。 不过以张拯对李世民的了解,李世民不可能闲置他太久,迟迟不给自己封管,估计也是自己年纪太小的原因。 以李世民那种逮着一个人就往死里用的性格,张拯猜测等过完元旦自己及冠之后,官职和封赏应该就会下来。 听两位兄长说起大哥的嫡长子出世,张拯心中一动。 国公府嫡长孙出世,那是足以震惊整个长安的大事情。 而大哥既然元旦都不回长安过节,那肯定是打算等大侄子周岁时回长安办周岁宴。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向 对于张拯来说,大侄子的降世代表着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血亲又多了一个。 如果大哥回来长安给大侄子办周岁宴,那么算一算日子,剩下的时间也没有几个月了。 该给大侄子准备一个什么礼物呢? 三兄弟一起低声的讨伐起大哥来,顺便着侄子的周岁宴该给侄子准备什么礼物。 原本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张公瑾,在听见张拯兄弟三人嘀嘀咕咕的小声说起张府嫡长孙时,便悄悄的竖起了耳朵。 而听见三兄弟在那猜测张大象什么时候带大侄子回长安办周岁宴时,平时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是会心一笑。 自己位极人臣,家中子嗣兴旺,儿子兄友弟恭,家宅和谐安定。 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嫡长孙便已降世。 往年顽皮不堪最难管教的小儿子如今也开始懂事了,还有了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便是陛下也是称赞有加。 这样的成就,他这一生还图什么呢,又如何能不令他不骄傲呢。 “吃饭咯,吃饭咯!” 平日里端庄优雅的国公夫人元氏,今日一改常态,竟亲自端着菜进了正堂。 待元氏进来后,一排年轻的侍女,每人手中端着一个盘子开始上菜。 张公瑾向来不喜规矩,张拯对于一家人吃饭还要分成几份也很不满,所以国公府用餐都是一家人围在一张大圆桌上。 大圆桌,自然是张拯的杰作,而且这个习惯在张府已经持续了十多年时间。 老二张大素为张公瑾和元氏搬来两个椅子,对着一旁的张公瑾和正在布菜的元氏恭敬的说道:“父亲,母亲,请上坐。” 张公瑾点点头,在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元氏便坐在张公瑾身边。 见父母都上桌了,兄弟三人才拉开凳子坐了下去。 “对了,我去叫乔大哥。” 张拯的屁股刚刚沾上凳子,又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必,为娘已经遣人去叫安好了,喏,这不是来了!” 元氏轻笑一声,对着正堂门外呶呶嘴。 张拯转头望去,果然看见一脸笑意看着他的乔安好正跨进大门朝着饭桌走来。 “乔大哥,快过来吃饭。” 张拯拉开一张凳子,乔安好便顺势坐下,对着张拯说了一句:“拯哥儿,方才在忙,就没来得及去接你。” “哈哈,没事儿,吃饭吧。” 张拯哈哈一笑,对于乔安好不去接他丝毫不在意,自家人说这些就没意思了。 乔安好在国公府的地位很特殊,在没有任务时,他在国公府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 而张公瑾出门时,他便是张公瑾的贴身亲卫。 既算得上张公瑾的半个儿子,又算得上张公瑾的衣钵传人。 作为张公瑾收养在军中的孩子,虽然名义上张公瑾从未说过乔安好是他的养子,但张府上下一直都是都是把他当做张府的第五位郎君对待的。 元氏对待乔安好也是视如己出,几个兄弟之间从不偏袒,张氏兄弟四人也把他当成亲兄弟。 张拯虽然叫乔安好乔大哥,但其实乔安好的年纪比老二张大素还小一岁,如今也不过十八岁而已。 因为张拯兄弟四人没有一个人喜欢舞刀弄枪,所以张公瑾把一身的本事都尽数传给了乔安好。 在这个年代,师徒便如父子,更何况乔安好是张公瑾养大的,所以乔安好面对张拯一家人也完全没有拘谨之感。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吃饭吧。” 随着张公瑾一声令下,张大素张大安便急不可耐的抓起筷子开始夹菜。 一边吃还一边抱怨地方上的饭菜不是给人吃的,这次回来长安,等过完节回去的时候,一定要从家中带着几个厨子过去。 元氏时不时的为狼吞虎咽的四兄弟夹菜,偶尔也为张公瑾夹一筷子。 …… 一家人,一顿饭。一直吃到了天色擦黑。 直到下人生起火烛撤下残羹剩肴,张拯才取出一根牙签开始剔牙。 吃完饭,张拯又陪着母亲元氏扯了一些家常话。 元氏突然想起她的宝贝鸟儿今天因为等张拯回家,忘记了喂食,然后又急匆匆的跑去喂养她的宝贝鸟儿了。 张公瑾带着四个少年来到书房,开始询问起张拯去晋阳这一遭经历的细节。 张拯便开始叙述起了去晋阳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虽然书房内的其他人早已经知晓张拯去晋阳的所作所为。 但是写信内容有限,很多事情都是一笔带过,只有最后的结果。 而当事人的的亲自讲述,多了过程与细节,自然听得其他人又是另外一番感悟。 张拯讲述的一些细节听得其他几兄弟一脸咋舌。 张大素有些佩服的说道: “不容易啊,我只知道小弟你说服王氏倒戈,又收墨家为己用。 当时得知这两个消息,还为你喝彩来着。却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凶险。” “是啊,确实太冒险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弟以后切不可如此鲁莽了。” 张大安摇摇头,似是对张拯当时冒险的行为不太赞同。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只有乔安好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张拯的讲述。 而张公瑾,则是闭上了眼睛,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待张拯话音落下,张公瑾沉思了一会睁开眼睛,对张拯说道:“不错,有些事情你做得比老夫想的还好。” 张拯虚心的接受了老爹的夸赞,并在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心中极为得意。 晋阳之行,拜访王氏完全可以称得上神之来笔。 因为王氏倒戈,其影响之深远,远不是为大唐皇家书院解决师资力量那么简单。 这不过是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原因罢了。 往深层次的来说,用两个字就能概括:“风向!” 王氏的倒戈,为那些摇摆不定的门阀树立了一个狠好的风向。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可以想象得到,很多世家门阀未来的风向和家族内部的计划也会随着王氏的倒戈重新开始调整。 最重要的是,张拯把水给搅浑了。 如果是大唐的社会结构是一潭水,那现在王氏就是那根搅水的棍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多来点肉啊 世家大族以往团结一致行成对抗皇权的联盟,完全是因为利益使然。 但如今,门阀当中却出了王氏这个反骨仔,那么谁还有这个能耐能保证其他门阀不会有第二家第三家投靠李世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王氏选择对抗皇权,是因为保障自身利益,选择倒戈李世民,也是因为张拯给出了王氏无法拒绝的利益。 那其他门阀呢,现在其他世家门阀的利益谁来保证? 所以,世家门阀眼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抱团与李世民硬刚到底,要么临阵倒戈投入李世民的怀抱。 但如今因为王氏倒戈,大唐这潭水变混了,世家门阀之间谁是敌谁是友已经分不清了。 所以想要抱团取暖,恐怕也不会太容易。除非哪一家能出一个像苏秦或者张仪那般人物。 如果世家真有那般人物,能将所有门阀的力量拧成一股绳。 那张拯除了自认倒霉也没什么好说的,不用他们出手,张拯也会自己抹脖子。 但张拯笃定,世家不可能出现那样的人物。 否则蝗灾刚起时世家也就不会任由李世民拿捏了。 所以,眼下张拯基本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而现在世家的联盟已经不攻自破,李世民要是还不知道从中取利,那张拯也只能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扇他两大逼兜了。 拉拢,分化,打击,支持各种手段齐出,连自己都能想出来的办法,张拯不相信李世民会想不到。 接下来就看李世民的手段,能不能让剩下的那些看不清局势的门阀们欲仙欲死了。 所以,如此神之来笔的手段出自张拯之手,他有理由骄傲,也有资格骄傲。 “明天就是元旦,过完元旦,你也该行冠礼了。 行了冠礼便算成人,想必陛下也会给你封一个正式官职。 而之前你身上的荫封是文散官,所以我估摸着陛下不太可能将你外放。 但是不管是哪种情况,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行了,我话说完,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张公瑾独自沉思了许久,还是决定对张拯透露一些消息,只是说得有些模棱两可,能不能听懂,就看这小儿子的悟性了。 见张公瑾挥手赶人,明显是要思考事情,三兄弟便与张拯一同行礼道: “是,父亲,那孩儿(属下)告退。” 待老二老三还有小儿子和乔安好退出书房,张公瑾又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四人退出书房,开始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很早,一家人吃完饭时天色才微微擦黑,而现在从书房出来,天色已是漆黑一片。 “二哥,三哥,乔大哥,你们都回去早点睡吧,我去看看客人也要休息了,明天见。” 张拯朝三位兄长辞别,而他口中的客人,自然是跟随他一路从晋阳来到长安的李武存。 由于今天的晚宴是张氏的家宴,所以不太好邀请李武存一起吃饭。 现在吃饱喝足了,自然该去关心一下这位将来的贴身保镖。 “行,那小弟你也早点睡觉,明天见。” 三位兄长拍了拍张拯的肩膀转身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而张拯则是借着烛光走向了前院。 找到管家老周问清楚了安置李武存的客房是哪一间,张拯便迈步朝李武存的房间走去。 “咚…咚…咚。” 张拯轻轻敲响了门上的铜环。 随后李武存平淡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请进。” 获得许可后,张拯推门走了进去。 李武存还没有睡下,而是坐在桌子旁手中拿着一本?论语》看得津津有味。 见张拯进门,便将书籍合拢放回了书架。 张拯看清楚了书名,不由得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们墨家的人,也学儒家圣人的学问?” 李武存撇了张拯一眼,生硬的回了一句:“有何不可?” 张拯一愣,被李武存的回答噎了一下,只好回道:“呃……,可以。我又没说不行。” 李武存转过身来,直视着张拯说道: “学问无高低,求同存异,去伪存真是我墨家一直遵循的理念。 况且,我墨家还没有自大到可以漠视儒家的地步,孔丘其人,后人虽然不堪,但他的学问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卧槽!” 张拯又是一怔,这么哲学的话竟然是出自李武存之口,这也太魔幻了。 但李武存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张拯听完也不由得深思起来。 不论是学问无高低,还是求同存异去伪存真,也是张拯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而老李纲,也不止一次的对张拯和李承乾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张拯表示受教,并向李武存诚心诚意的拱手行了一礼:“受教了。” 李武存轻轻颔首头没有再说话。 见李武存不说话,张拯直起身子对着他问道:“李少主,到长安可还习惯?” 李武存点点头:“国公府的饭菜不错,就是分量太少了。” 张拯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李武存的饭量与常人不同,他一个人差不多能顶十个正常人的饭量。 这事儿他忘记对老周交代了。 要知道国公府的饭菜都是一盘一盘上的,但分量则是以人数而定。 而国公府大厨为了追求精致,力求达到张拯所要求的色香味俱全,一般菜品的数量不会太少,但份量不会太多。 所以,给李武存上的菜量最多也就是够两三个人吃的,李武存今夜绝对没吃饱。 “是我疏忽了,等着,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弄吃的。” 张拯老脸一红,难得的露出了赧颜之色,然后飞快的跑出了房间。 别人第一次来国公府做客,而国公府竟然不让人家吃饱,这要是传出去,很难让人相信国公府的实力啊。 “诶,等一等!” 李武存见张拯跑出去,连忙出声挽留。 但早已跑远的张拯根本没有回头,只是朝他挥了挥手。 见张拯的背影几个呼吸间不见了踪影,李武存的脸上一丝懊恼之色一闪而逝。 “我只是想说,多来点肉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元旦(上架了,求支持) 贴心的为李武存叫来一桌宵夜,张拯特意叮嘱了国公府的大厨,往后东厢客人的菜量照十个人的上。 多上肉,少上菜。毕竟大冬天的,在大唐冬天蔬菜也是很稀有的。国公府的菜还是张公瑾去李二的温汤监薅来的。 没想到误打误撞之下,反倒合了李武存的意。招呼完李武存,张拯便回到小院子沐浴更衣,早早的便睡下。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昨夜洗热水澡的威力展现了出来,张拯身上的淤青由青变红,一大早便被疼醒。 好在从小挨打的次数多了,张拯对于疼痛的忍耐程度也很强。张拯忍着身体的不适来到前堂给老娘问安,但老娘忙着布置国公府的的节日氛围,完全没有搭理小儿子的意思。 今天是元旦,唐朝又叫元正,恰好对应后世过年的除夕。元正在唐朝也是极为隆重的节日,上至皇帝、皇宫;文武百官的府邸;下至平民百姓,贩夫走卒,举国欢庆迎元旦。 老爹张公瑾早早的便带着两位兄长上朝去了。大唐规定元旦放假七天,官员便是从元正这一天开始放假,但那也是下午的事情。 因为元正这一天上午,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事就是天子要坐早朝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 从皇帝到下层百官都要身着朝服。皇帝头戴上有冕板,垂有十二旒白珠的衮冕。 身穿有着十二章纹饰的玄衣。佩戴鹿卢玉具剑,脚蹬绣有金饰的赤履。 不管是京畿地区的官员还是外地官员都身着朝服腰挂佩剑,在警卫森严的状况下入朝向天子祝贺。 杨巨源有诗曰:“一片彩霞迎曙日,万条红烛动春天”。说的便是长安城元旦早朝,到处都点着灯烛,官员沿着照明的赴朝。 这天的长安城,如似火海有着 “火城”之称。所以,即便今日是元旦,张公瑾和从地方上赶回来的两位兄长,也得先去上朝,然后才能回家过节。 至于张拯,因为没有官职在身,反倒是可以免去这一桩麻烦。见老娘和整个国公府都在忙碌,张拯有些无所事事的在府内转悠了两圈。 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国公府大门前,管家老周正在指挥着府内的小厮往大门两边贴彩纸。 不过贴的彩纸却不是后世所熟知的门神,而是大唐特有的一种叫做剪裁的小玩意儿。 外面的街道上不时的有噼里啪啦的的爆竹声穿进府内,听起来跟放屁差不多。 这是长安的百姓在燃放爆竹,爆竹,顾名思义,就是将竹子扔进火堆中燃烧发出的爆裂声。 张拯往年都不太关注这些东西,元旦时节也是和一帮子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 要不然就是平康坊喝花酒,要不然就是与纨绔们在外面争风吃醋打架斗殴。 一般都是要到傍晚宵禁时分才会回家,而张拯回家时,国公府的热闹早就过了。 所以今年张拯竟然没有出去鬼混,实在是可喜可贺喜大普奔喜闻乐见恭喜恭喜。 张拯游荡到大门前,静静的看着小厮将彩纸用米浆糊糊贴到国公府大门上。 左看又看,总感觉差了点什么东西。是了,春联。张拯灵机一动,过年诶,怎么能不贴春联,不放鞭炮呢? 没有春联和鞭炮的过年是没有灵魂的。张拯当即兴冲冲的跑到书房,大声唤来绿裳,吩咐绿裳将红纸裁剪,再将墨磨好。 然后从笔架山取下老爹平日里视若珍宝的金州大狼毫,取来一张被绿裳裁剪得长长的红纸用一方镇纸压住一头。 但是提上笔,张拯的选择困难症又犯了。写什么呢?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还是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张拯迟迟不下笔,但绿裳可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 直到裁剪出来厚厚的一叠红纸,这才怯生生的朝张拯问了一句:“小郎,这些可够了?”张拯没有回话,而是提着笔在那一直纠结。 绿裳见张拯沉默了半天就是没有动作,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小郎,什么是春联啊。” “有了!”张拯突然邪魅一笑,也不给小绿裳解释。提起笔蘸足了墨汁,对着眼前的红纸唰唰唰写下七个大字:“占天时财源滚滚。”然后示意小绿裳换纸,将下联一气呵成:“得地利好运连连。”横批:“万事亨通”写完收工,张拯将笔搁回笔架山,对着眼前书桌上的对联满意的点点头。 “呀,这就是春联吗,小郎这幅字写得真好,望着比公爷的字还要好看呢,小郎真棒。”小绿裳适时的递上了一句马屁。 哪个男人不喜欢被女人夸赞呢,尤其是小绿裳这样俏皮可爱的小萝莉,满眼星星的望着你,嘴上还夸赞着郎君真棒之类的话语。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张拯忍不住将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了洁白的后槽牙。 “行了,拿去大门口,让老周安排人贴上。再让老周去请郭夫子写几对类似的吉祥话儿,把府内的大门都贴上。”张拯大手一挥对着小绿裳吩咐道,他就是写一幅打个样。 接下来就交给府内教授自己兄弟几人启蒙的夫子就行。毕竟国公府门太多,张拯可没那耐心去写,左右就是几句对仗工整的吉祥话罢了。 再说了,写春联哪有做炮仗好玩,过年不放炮仗那还叫过年吗?所以张拯将这个任务扔给了老周,自己愉快的跑到后院,叫下人找来木炭硝石和硫磺,开始研究起炮仗怎么做来着。 春联的事情,张拯开了一个头,老周又把任务交给了府中的夫子。这可难坏了府里已经六十多岁年纪,早已老眼昏花的郭夫子。 倒不是想不出来吉祥话儿,而是人老了,手抖,握不住笔……但这都跟张拯没关系,此时的张拯正在后院兴冲冲的拿着一个小石磨。 将下人从府内仓库中翻出来的硝石,硫磺研磨成粉分别装到一个小陶罐里。 而小绿裳则在一旁蹲着,一脸了无生趣的用撵子正在撵着上好的柳枝木炭。 不时的用沾满炭粉的小手撩一下头发,没一会儿,整个脸上就被木炭染得漆黑一片。 第一百六十七章 炮仗(新书上架求支持) 不一会儿,小绿裳便撵出来一堆木炭粉末。张拯拈起一点在指尖搓了搓,很好,非常细腻。 便对着小绿裳说道:“好了,够了,去给我拿两个鸡蛋,再找个筛子过来,府里用来烧爆竹的的竹节也取几节过来。”小绿裳一听张拯说够了,马上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然后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于是脸上更黑了。张拯憋着笑,但是他不打算提醒小绿裳,偶尔看看丫鬟出一下丑也是一种生活乐趣嘛。 “是,奴婢这就去。”小绿裳蹦蹦跳跳的跑着去取张拯需要的东西。张拯便在原处将几种磨好的粉末用小秤称了出来。 一遍称一边嘀咕:“黄金比例是多少来着,唔大概似乎好像是七二一吧,嗯,应该没错。”嘀咕完,张拯将硝石粉称出来一堆备用,又开始称木炭,最后称硫磺粉。 然后将三小堆粉末混合在一起,用一根小杵搅拌均匀,一堆灰黑色粉末便呈现在张拯眼前。 恰好小绿裳也把张拯想要的东西找来了。张拯从绿裳接过一只鸡蛋,往粉末里面打了点蛋清,再用筛子将粉末筛成米粒大小的颗粒。 张拯见一堆米粒大小的灰黑色颗粒摆在自己面前,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然后伸手握拳。 一幅智珠在握的样子对着脸上被抹得黢黑的小绿裳说道:“搞完收工!”绿裳背着手弯着腰一脸好奇盯着这堆颗粒,黢黑的脸上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乱转。 看了半天,也没能将这堆颗粒状的销炭硫还加了蛋液的混合物,与张拯口中能发出巨大声响的炮仗联系起来。 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小郎,这就是你说的炮仗,这能响吗?”张拯对着绿裳神秘的一笑,卖了个关子:“这还不是成品呢,能不能响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然后端起筛子进了一间烧着地暖的房间,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将一筛子小颗粒放在房间里面,好借着地暖将其中的水分荫干。又来到外间取了一把小刀开始修整着干竹节,将竹节一节一节整齐的弄成了小节。 小绿裳好奇的看着张拯进行着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操作,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张拯截完竹子,见小绿裳还在一旁看着,便拉着她来到屋檐下接雨水的大雨瓮前,然后坏笑着指了指她的脸。 绿裳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好奇的朝着雨翁看去,一张黑不溜秋的脸便映在了水中。 小绿裳被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张拯戏弄了。惊呼了一声:“啊,小郎君是坏人。”便捂着脸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张拯嘿嘿一笑,继续捣鼓着自己的东西。将棉纸上裹满了方才剩下的灰黑色粉末,又将裹满粉末的棉纸搓成了细条,这是引线。 没一会儿房间里的颗粒便被地暖的温度烘干了,张拯便将颗粒均匀的装进了截好的竹节中。 在将引线插入,用一点红土封住,留出了一截足有半尺长的引线在外面。 眨眼功夫,二三十个鞭炮加大版就出现在张拯面前的桌子上。见筛子里的颗粒还剩得多,而自己截出来的竹节已经用完。 张拯想了想,找来两个小陶罐,又做出来两个像手雷一样的大炮仗。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分量,张拯邪魅一笑,自语道:“嗯,这两个待会儿给李二送去。”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子,张拯开始期待起来。不知道李二见识过大炮仗的威力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不怪张拯的心中升起这样的恶趣味,属实是李二翻脸比翻书还快,让张拯憋了一肚子不满。 而手上这个东西,自己不仅可以名正言顺的献给李二,还能借此机会小小的报复一下。 想到李世民被吓得面色惨白的样子,也是挺好玩的。待小绿裳换好衣服来到张拯的小院时,张拯的表情早已恢复如初。 见小绿裳背着手蹦蹦跳跳的进了院子,张拯的嘴角微微上翘,有些邪恶的对着小绿裳说道:“走,公子带你放炮去。”小绿裳闻言皱了一下琼鼻,见张拯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坏坏的笑,顿时翻起白眼仁瞪了张拯一眼:“哼,人家才不去呢,小郎是坏人。” “哦!不去啊,那算了。”张拯耸耸肩,无所谓的回了一句,然后将桌子上的鞭炮一把全部拦进怀里,抬起脚前院走去。 看都不看绿裳一眼,只给小绿裳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只是小绿裳不知道的是,张拯背对着她的脸依旧还是那副邪恶的笑脸,口中还数着:“一、二、三!”果然,见张拯转身就走,小绿裳脸上顿时有些懊恼和纠结,最终还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 当张拯数到三时,忍不住跺了一下脚,然后撩起裙子朝张拯的背影追去,喊道:“小郎,等等奴婢。” “哈哈哈……”张拯哈哈笑了一声,无聊的时候调戏一下小绿裳,当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绿裳很快就追上了张拯的脚步,像个小媳妇似的亦步亦趋的跟在张拯的身旁。 小脸上的表情气鼓鼓的,暗恨自己太不争气。张拯以余光扫去,小绿裳换了一身浅绿色的抹胸,已经发育得凹凸有致的身材被宽大的裙子遮住。 腮帮子鼓起,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因为生气一直嘟着嘴,说不出的可爱。 张拯心中暗笑,小样儿,公子还治不了你。主仆两人走到前院正准备出门,李武存和邱十三这对冤家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头出现了。 而两人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陈瑀。见张拯准备出门,邱十三连忙朝张拯挥手喊道:“少郎君要去哪啊,等等我!”然后一路小跑来到张拯面前。 张拯定睛看去,注意到张拯视线的陈瑀忍不住双手一摊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动作。 张拯忍不住有些头疼,自己带着妹子去放炮,突然冒出来三个大汉算怎么回事儿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天空一声巨响 李武存和陈瑀走到张拯身旁,见张拯准备出门,怀中还抱着一堆竹节。 陈瑀伸手指了一下张拯怀中的炮仗,率先忍不住问道:“少郎君这是准备去哪里,还有,这是何物?”见三人下意识的忽略了自己身边的小绿裳,而是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怀中的东西。 张拯无奈的回道:“这是炮仗,嗯类似于爆竹。”邱十三从张拯怀里掏出来一个大炮仗,左看右看的打量了一番:“这么说少郎君是打算出门去放爆竹,在家里放不行吗。”张拯很肯定的回答道:“不行!”开什么玩笑,当然不行。 这可是自己用黄金比例配置出来的火药,鬼知道威力有多大。在府里放,伤到别人怎么办,就算不伤到人,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那能带我一个吗?”邱十三眼中充满了好奇探究的神色,将手中的炮仗左手转右手,还时不时的捏一下长长的引线。 看着三人一幅跟定了自己的样子,张拯今天带妞放炮的计划算是破产了。 只好点点头对着三人说道:“行吧,你们一起来吧。”听张拯同意,便是平日里最为稳重的陈瑀也忍不住露出了笑脸。 而小绿裳,在三人出现之后就悄悄的躲在了张拯身后,低着头一只手抓着张拯的衣角。 小脸红彤彤的,假装自己是个小透明。于是,张拯怀抱炮仗,领着三个大汉和一个娇滴滴的妹子出了国公府来到了空旷的朱雀大街上。 朱雀大街的尽头以北是皇城,以南是长安宣德门。而两侧则是各家权贵的府邸,能居住在朱雀大街两侧的,爵位最低都是国侯起步。 而朝臣和权贵们现在还未下朝,所以此时的朱雀大街上并没有什么人。 寻常百姓路过朱雀大街也不会多作停留。这倒是为张拯领着一群人放炮仗提供了最有利的条件。 朱雀大街宽达百丈,街上的积雪已经被各家派出的人手清理干净。张拯领着几人一路走到街道中心,远离了国公府大门,将怀中的炮仗放到了地上。 从中取出一个在一块地砖上立稳,然后掏出火折子吹着。接着,一脸不怀好意的将火折子递给了邱十三吩咐道:“去,把引线点着。”邱十三没想到这第一个炮仗张拯会让他来放,当即大喜过往。 应了一声好便接过火折子朝立在地上的鞭炮走去。但他没注意到的是,在将火折子递给他后,张拯便拉着绿裳的小手迅速的往后面退去。 退到了一定的距离后,让小绿裳捂住耳朵,自己也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脸上露出了一幅看好戏的神情。 陈瑀和李武存看见张拯的动作,也缓慢的往后退开了一段距离。邱十三来到鞭炮前面,虽然张拯没有教过他点哪里,但是这一刻突然福至心灵,下意识的将火折子对在了引线上。 “滋…滋…引线被点燃,发出了一阵呲呲声。邱十三有些好奇的伸长了脖子朝鞭炮看去。见引线越烧越短,完全没注意到其他几人已经退出去了很远的距离。 “跑!”张拯见邱十三点燃了引线还在那里傻愣愣的站着,并且还把脸往鞭炮那里凑,忍不住朝他大吼了一声。 邱十三听见张拯的大吼,脸上有些莫名其妙,这也没啥嘛,还不如点爆竹呢,起码还能听个响。 但是张拯发话了,还是转身朝张拯小跑过来。而远处的张拯,见炮仗半尺长的引线已经快要烧完,捂住耳朵出声催促道:“跑快点。” “砰!”就在邱十三准备加快步子跑向张拯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吓得他整个人浑身一颤,紧接着屁股一疼便往前摔去,摔了一个狗吃屎。 陈瑀和李武存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个激灵。小绿裳更是 “啊”的尖叫一声,躲进了张拯的怀里。太极宫——甘露殿。李世民正在给今天来为他朝贺的臣子赐食,君臣一同为大唐的天下能千秋万载相贺。 天空突然一声巨响,响声传进了大殿内众人的耳朵,把朝堂上的君臣都吓了一跳。 “冬日里起旱雷,莫非是上天在预警?”这是李世民脑海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然后不等底下的臣子们开口,迅速的朝王德吩咐道:“宣太史令李淳风。”大殿下方的房玄龄站起身来,本来想说些什么,但听李世民要召见李淳风,便又坐了回去。 坐在房玄龄下首的长孙无忌微不可查的朝房玄龄摇摇头,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 ……而张拯这边,众人朝张拯放炮仗的地方望去,只见朱雀大街正中央腾起阵阵烟雾。 而原本立着炮仗的地砖早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张拯拉着绿裳来到邱十三身前,一把拉起了一脸惊魂未定的邱十三,又将火折子捡回来。 狭促的朝他问了一句:“怎么样,响不响!”李武存则是看向邱十三的屁股,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陈瑀顺着李武存的视线看去,一瞬间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张拯也发现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张拯一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小绿裳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原来是一根竹签好死不死的插在了李武存的屁股上面,此时还在随着李武存的动作上下颤抖。 邱十三以幽怨的看了一眼张拯,然后环视了一圈正在哈哈大笑的众人,眼中的幽怨之色更甚了一些。 一把扯掉屁股上的竹签,对着众人哀怨的说了一句:“我去换裤子。”然后在众人打趣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怎么样,这炮仗够响吧。”张拯有些得意的朝绿裳说了一句。然后将目光转向陈瑀和李武存问道:“下一个你们谁来。”李武存明显有些意动,但一旁的陈瑀抢先接过了张拯手上的火折子。 挤着眼睛对着张拯说道:“这玩意儿,可比爆竹得劲儿多了,这一次让属下先来。”然后自己取了一个炮仗跑到远处,点完引线之后撒腿就跑。 “砰!”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响彻了整个长安。——————分割线——————上架感言:感言就写在这一章最后吧,历时两个月,终于上架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主要就是感谢一下我的编辑六尘一直以来对我的大力支持。 帮我排推荐,跟文,指导我改文,上本扑了也没和我计较还有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读者小伙伴,希望以后能一如既往的支持子正。 最后还要感谢一组的作者大大们,初诚、贞德、言律、星光、玄爷、咸鱼、知寒巨、安总、黑切姐、无忧、小白、饭桶……每个人都给了我很多有用的建议,帮我解答了很多心里的疑惑。 还有很多支持我但是我不知道名字的小伙伴。由衷的再次感谢,话毕,书中见。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下流(新书上架求支持) 贞观四年的最后一天,足有二十七道巨大的响声响彻了长安城的上空。 当第二道响声响起时,原本正在静坐等候太史令李淳风前来卜算吉凶的李二一下子站了起来。 见李二从龙椅上起身,大殿下方跪坐成几排的大臣们也坐不住了。房玄龄身为文官之首的当朝宰相,站起身来想要说点什么。 然而他话未出口,又是一道巨响传进了太极宫君臣的耳朵里。李世民抬手阻止了房玄龄,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将视线投向了殿外。 此时李世民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太极宫高大的宫墙,视线直直的看向朱雀大街的方向,面色微沉看不出心里在着想什么。 紧接着,像是起了连锁反映一般,震耳欲聋的响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房玄龄身着绯袍,站在离李世民不远处的地方欲言又止,但是当第四道,第五道声响传来时,脸色一下子肃穆起来。 所有的声响都是朝一个方向传来的,大殿内的君臣同时反应了过来。即便是冬日旱雷,也不可能一直击中一个地方。 所以,这声响,必然有古怪。在坐的众人都是人精,哪里还能不知道这并非什么旱雷,只是不知是何人弄出这般巨大的声响。 听着巨大的响声接二连三的传来,房玄龄当下不再忌讳,看着视线一直看向大殿之外的李世民拱手说道。 “陛下,微臣以为,定是有人在长安作怪,不如遣出宫卫探明原委。”听见房玄龄的话,李世民也顺势收回了视线。 先是对着房玄龄点点头,接着对着大殿外喊道:“飞骑禁卫何在,速去探明原委,将弄出这动静那人给朕带上殿来!” “喏!”大殿外的两侧传来一阵整齐的应答声,随后殿内的大臣们便听见甲叶碰撞的响动声远去……朱雀大街的靠北这一段的正中,每一声爆炸响起,都能引来几人的一声惊呼。 原本整洁光滑的朱雀大街上,到处是炮仗爆炸后炸碎的竹屑。而被张拯几人用来放炮仗那块青石地砖,更是已经被炸成了碎石。 “张县男,炮仗还有最后一个,属下就当仁不让了!”陈瑀手中拿着一个炮仗在张拯面前晃来晃去,往日里稳重的样子早就被猥琐的表情取代。 已经换完裤子回到现场的邱十三则是眯起眼睛,脚下暗中蓄力,只等陈瑀松懈便要动手抢夺这最后一个大炮仗。 李武存也是一双眼睛盯着陈瑀手中拿着的炮仗,视线随着陈瑀拿着炮仗的手一同晃来晃去。 “一个玩具而已,谁放不行。”张拯牵着小绿裳的手,故作大方的对眼前的三人说了一句。 口是心非说的就是张拯这种人,明明心里面很想放这最后一颗炮仗,但还是假装出潇洒的不在意。 张拯话讲完,心中在滴血,自己好不容易做出来这么几个大炮仗,本来是想着带妹子出来偷偷点着玩的。 结果,硬是被三个大汉一人点掉八颗。反而自己这个发明者,只抢到了两颗鞭炮的爆炸权。 不过看着最后这一个大炮仗,再看看李武存邱十三和陈瑀跃跃欲试的脸。 张拯突然计上心头,都想玩是吗,且看我如何一炮杀三士!就是因为存了这个心思,所以张拯才会说出方才那句故作大方的话。 不然的话,照着张拯以往的性子,最后一颗那肯定是要留给自己的。果然,张拯的话一出口,邱十三便看着陈瑀狞笑道:“什么叫你当仁不让,我认为这颗炮仗让我来点才最合适不过!”话还没说完,邱十三就一个饿虎扑食朝陈瑀扑了上去,目标赫然就是陈瑀手中那最后一颗炮仗。 “你想要,做梦去吧!”陈瑀早防备着邱十三呢,见邱十三朝自己扑来,先是啐了他一口,然后一个闪身避开了邱十三伸出来的手。 邱十三转身想要一个扫堂腿撩到陈瑀,却没想到陈瑀后发先至,一脚踢在了邱十三胸口。 邱十三也不气馁,抬手拍了拍胸前的灰尘。口中大喊一声:“拿来吧你!”再次朝陈瑀扑了过去。 陈瑀往后一退,嘿嘿笑道:“嘿嘿,就不给!”然后将炮仗往怀里一塞,与邱十三交起手来。 张拯歪着头,见计谋起效,脸上路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拉着小绿裳就往后退去。 退到了一个石墩边上蹲了下来,然后朝怀中掏出一把果干松子小零嘴分了一半给小绿裳。 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干,看起戏来。站在一旁的李武存,见张拯已经蹲到一边看戏,朝两人喊了一句:“如此宝物,自当有德者点之!”随后一个健步,也加入了战团。 “呸,你也算有德者?”与陈瑀打作一团的邱十三听见李武存的话忍不住朝他啐了一口。 陈瑀见李武存朝自己冲了过来,连忙朝后退出三步与邱十三拉开距离。 然后与两人对视一眼,大笑了一声:“哈哈,既然都想要,那就各凭本事吧。”然后竟转守为攻,放弃了一旁虎视眈眈的邱十三,径直朝着武艺最高强的李武存攻了过去。 只是甫一交手,陈瑀便被李武存巨大的力气震退了几步,手关节咔咔作响。 邱十三见李武存插手,则是放弃了陈瑀,转而朝着李武存出手了。片刻工夫,三人便战作了一团! “诶,李少主,当心陈瑀的撩阴腿!咦,邱比这招猴子偷桃用得很六啊,好活儿,当赏!哎呀呀,陈将军,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发冠都被邱比扯下来了。李少主小心,泰山压顶,泰山压顶啊……啧啧啧,精彩,真特娘的精彩。邱比,抓鼻孔这就有点不讲武德了吧,陈瑀,插他!”张拯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时的往嘴里丢上一粒果干。 不时的还出言评判一下三人的招数,嘴里啧啧有声,那叫一个喜滋滋啊。 讲真的,这不比放炮仗好玩多了。 “呸,下流。”绿裳听见张拯口中时不时冒出来一个什么猴子偷桃啊撩阴腿之类的词汇。 再结合战场上三人的现状,忍不住羞红了脸小声的呸了一声。 第一百七十章 意外之喜 只是不知道小绿裳这声下流,说的是张拯呢。还是战场上那三个为了一颗炮仗,堪称毫无节操和底线,使出了各种猥琐无赖招式的家伙。 三人打着打着,一时间也分不出来个高下。不过张拯还是能看出来,单论身手的话,大变态李武存明显是要高出来另外两人一截的而另外两个人,则是邱十三稍微要强一点,陈瑀最次。 只不过陈瑀会的武艺多是大开大合的战阵招数。在这种连斗殴都算不上都比拼当中,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有限,所以不能算数。 邱十三是府中死士头子邱平的儿子,算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一身武艺也是尽得邱平的真传。 只不过可能是密探的活计做多了,路子偏阴险。连张拯都能看得出来李武存是最强的,身在战场中心的陈瑀和邱十三自然也清楚。 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都不会是李武存的对手。所以两人对视一眼,在短时间内达成了默契,放弃了混战的方式选择联手朝李武存攻去。 “来得好!”见两人选择了联手,李武存大喝一声,弯下腰避过了陈瑀打向他脑袋的拳头。 然后朝一旁迈出一步,手肘顿时顶在了想要偷袭的邱十三胸口。巨大的力道顶得邱十三胸口生疼,咚咚咚往后面退了好几步。 几人交手到现在,时间也不过才过去几分钟而已,但三人的战斗却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 你来我往,你攻我打,出拳出脚带起阵阵风声好不热闹。只是三人打着打着,似乎忘记了一开始交手的原因。 因为陈瑀怀中的鞭炮早已掉落在地上,但三人却没有一个人弯腰去捡。 反而是在混战中,不知道被谁一脚踢到了正在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张拯身前。 “咦,意外之喜!”张拯大喜,弯下腰将炮仗捡起。不仅看了一场好戏,没想到这最后一个炮仗竟然也落到了自己手里。 扭打成一团的三人还没注意到,他们费劲巴啦争夺的东西已经被张拯拿在了手中。 捡起炮仗,张拯以最快的速度吹燃了火折子。准备马上把这颗炮仗点了,省得他们反应过来。 当张拯将炮仗的引线放到火折子上时,大街上混战的三人突然反应过来,同时停下了动作。 陈瑀一模怀中,哪里还有什么鞭炮。见陈瑀在怀中摸来摸去没摸到那颗炮仗,三人心中同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停手的三人下意识的朝张拯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张拯往远方扔出去了一个东西。 三人顺着抛物线的痕迹看去,可不正是他们争夺了半天的大炮仗吗。 “砰!”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抛物线的尽头腾起一小朵蘑菇云,宣告着最后一颗鞭炮被点。 见三人停下了打斗朝自己望来,张拯将火折子熄灭,不紧不慢的装回袖子里。 再将最后一粒果干丢进嘴里,朝着不远处的三人双手一摊道:“没了!”三人同时一怔,脸上露出了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合着他们这么久的架白打了? “走了,回了!”张拯对着愣在当场的三人喊了一声。又想去拉小绿裳的手,却是被小脸红彤彤的绿裳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张拯伸出手去却没拉到绿裳的小手,下意识的转头朝绿裳看去。发现小绿裳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顿时被吓了一跳。 “咦,你咋了么?脸这么红,发烧了吗?”张拯问了一声,然后伸手朝小绿裳的额头探去。 随后自问自答的说了一句:“也没发烧啊!”张拯眼神疑惑起来,有些狐疑的盯了小绿裳几眼。 但小绿裳先是撒娇似的啊了一声,然后又对着张拯哼了一声,撩起裙子就头也不回的朝国公府大门小跑而去。 “啊啊啊~羞死人啦,羞死人啦……”小跑回张拯的小院子,绿裳回想起来方才第一声爆炸响起时自己竟然钻进了小郎的怀里。 顿时羞意难耐的捂住了脸,又想起张拯口中冒出来的那些下流的词汇,脸更是红到了耳朵根。 “羞死人了,不过小郎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小绿裳声若蚊蝇般的嘀咕了一声。 然后左右看了几眼,像做贼似的,生怕别人听见自己的嘀咕。最后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用被子蒙住头自语道:“小郎今天拉我的手了耶……”不得不说,这小丫鬟的反射弧不是一般的长。 ……朱雀大街上,被丫鬟丢弃的张拯有些迷惑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实在想不明白这丫鬟到底怎么回事儿,咋就突然犯病了咧。 “不过……这丫头的反应也不像发烧啊,倒像是,发春?”张拯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脸上露出了坏坏的笑容。 “愣着干嘛,走了!”见那三人还呆呆的立在大街中央,张拯再次喊了一声。 只是话音刚落,张拯就发现自己竟然被一队将士包围了,同时被围住的还有大街上欲哭无泪的三个苦主。 “张县男,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围住张拯这队将士中走出来一人,对着张拯拱手行礼,有些无奈的说了一句。 来人正是奉命捉拿在长安作怪那人的飞骑校尉,百骑司主常平。话说得客气,但常平心里却是泛起苦笑,怎么什么事情都有这位爷参与啊,大过节的,就不能消停点吗。 他带人出来宫门时,正好看见张拯扔出去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随后就是一身巨响传出。 可谓是人赃并获啊,不用多说,吓得满殿君臣静默无言的冬日旱雷,就是这位张县男的杰作。 “常将军,你这是要干什么?”见常平带人把自己围住,张拯抱着侥幸心理问了一句。 常平指了指满地的木屑和碎石,苦笑一声道:“张县男,还请跟我走一趟吧。”说着,就要上来抓张拯的手臂。 “喔!”张拯喔了一声甩开了常言伸过来的手。他懂了,应该是放炮仗弄出的动静吓到李世民了。 但是这常平刚见面就动手动脚的让张拯很不爽,难道放个炮仗也有罪吗? “张县男,末将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不要让末将为难。”见张拯反抗,常平退后了一步平静的说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试验新式武器 太极宫大殿内,满殿君臣相视无言。张拯、陈瑀、邱十三、李武存。四个年轻人一字排开,跪在大殿下方。 龙椅上的李世民眸子半阖,一直手臂支着脸颊一侧,倚靠在龙椅的扶手上。 在看到常平将张拯带上大殿时,李世民就明白了,这冬日旱雷必定是张拯这小兔崽子搞的鬼。 坐在李世民左手下方第三个位置的张公瑾,脸色铁青的盯着跪在大殿中央,仍旧一脸风轻云淡之色的自家孽子。 在张公瑾前方的两人分别是大唐军方第一人的军神李靖,还有军方第二人李绩。 见张公瑾脸色不太好看,便露出饶有趣味的眼神在张拯与张公瑾来回扫视,一幅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而坐在李世民右手下方的大唐文官第一人房玄龄,还有大唐文官第二人的长孙无忌。 在看见始作俑者是张公瑾之子时,便同时决定不管这桩闲事,一幅眼观鼻,鼻关天的模样。 只有程咬金这个老不休,悄悄的挪到张公瑾身后,一把拎起了陪坐父亲身后的张大素的后脖颈。 将张大素拎到了一旁自己的位置上,自己在张大素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然后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了大殿内其他人脸上此刻的表现,尤其着重的关注着文官队伍那边的几个大佬。 “陛下,微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赎罪。”张公瑾还是坐不住了,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张拯身旁站定,朝着李世民弯腰拱手请罪。 请罪完毕后,用眼角的余光狠狠的瞪了自家孽子一眼。昨天还在心里感慨顽皮的孽子终于开始懂事了,没想到这孽子今天就给自己送上这么大一个 “惊喜。”但摊上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自己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不管他任由他自生自灭吧。 “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张公瑾默念了几声,只觉得心里苦啊。 李世民见心腹爱将站出来请罪,睁开了微眯的眼睛。平淡的说了一句:“无妨。”便没有了下文。 张公瑾站在大殿中央,也不开口求情,只是微微弯着腰。李世民沉吟了半晌,最终将视线投向了始作俑者张拯的身上,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张家小子,那声响,你是怎么弄出来的?”实际上李世民在看见张拯的时候,悬着的心就已经放了下来。 冬日旱雷,还是元正这一天的旱雷,对于大唐来说是大大的不吉之兆。 尤其是在这个关口,朝争刚刚落下帷幕,李世民虽然大获全胜,但也埋下了不少隐患。 若真是冬日旱雷,极有可能会成为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用来攻讦自己的理由。 所以李世民的第一反应是召李淳风前来卜算吉凶。既然现在确定了不是什么旱雷,而是张拯玩闹弄出来的动静,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 李世民心里顿时没了责怪的意思,只是心里有些好奇,张拯是怎么弄出那般声势的巨响的。 “回陛下,其实微臣是在试验一种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本来打算试验成功之后,就入宫献给陛下,以此来恭贺新春佳节。没想到一不小心动静闹得大了些,惊扰了陛下与各位朝臣,皆微臣之过也,还请陛下责罚!”张拯说起瞎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明明是想放炮仗,愣是被他说成了试验新式武器。 不过瞎话也得看谁来说,至少李世民现在就信了张拯的屁话。一听张拯是在试验新式武器,而且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威力巨大,不由得坐正了身子,好奇的问道:“那你试验成功了吗?”朝臣们也被张拯的瞎话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准备听听张拯会怎么回答。 谁料张拯双手一摊,直接将锅甩给了常平。 “微臣这不正在试验的重要阶段,就被常将军给拿进宫了嘛!”大殿外的常平听见张拯的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就知道这位爷不是好惹的,都跪在陛下面前了,还惦记着自己方才去抓他手臂这点仇。 又没抓到,至于吗,至于吗,我就问至于吗?常平忍不住仰头问天,难道自己注定命中犯小人? 李世民嘴角一扯,心想:“不拿你进宫,难道任由你将长安给轰炸一遍?”但以李世民的城府,怎么会看不出来张拯这是对常平有些不满呢,当即沉下脸来问道:“这么说来,就是还未成功?”张拯看见李世民的脸色顿时觉得不妙,稍微一想便想通了,这个常平动不得! 于是眼珠子一转,马上改口道:“这倒不是,微臣的试验已经成功了。本来就打算进宫献给陛下的,这不刚成功就被常将军带进宫来了嘛,呵呵……”见张拯立即改口,李世民点点头,脸色由阴转晴。 张拯则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暗想还好老子机灵,回去一定要好好查查这常平是何方神圣。 站在张拯身旁的张公瑾,也听出了陛下与自家这孽子对话之中的言外之意。 心中暗暗对这位经常见到的飞起校尉留了一个心眼。只待回府便打算遣人去打探一下常平背后有什么力量,能让陛下如此看重。 两父子此时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想到一块去了。大殿内的聪明人当然不止张氏父子。 张拯在李世民的一句问话下就立即改口,明显很不寻常。张拯纨绔的性子整个长安的人都有所耳闻,怎么可能轻易改口,哪怕对方是皇帝。 于是大殿内很多人都将视线偷偷的看向了李世民,然后低着头若有所思起来。 “既然成功了,为朕演示一番吧。朕倒是好奇得紧,什么新式武器能响得长安震耳欲聋。”李世民将大殿内一众大臣的表现尽收眼底,但心中并不在意。 他有绝对的自信,就算所有人去查,最后也只不过是加重他们对皇权的敬畏之心罢了。 百骑司也是时候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了,臣子的对皇权充满敬畏,对李世民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第一百七十二章 演示一番 “演示一番,在皇宫吗?”听见李世民的话,张拯摸了一下自己揣在怀在怀中的两个拳头大小陶罐,眼神突然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怀中这两个小陶罐和放在在朱雀大街上放的大炮仗可不是一回事儿。小陶罐里的药量足有炮仗的五六倍那么多,而且材质也不同,陶片碎裂四散开来造成的杀伤力可不是木屑能比的。 真要在皇宫里炸开,那后果张拯可不敢想象。李世民则是被张拯的话问得一愣,在皇宫,开什么玩笑,李世民又不傻。 光从之前听见的声响,就知道张拯试验的新东西威力肯定不一般。况且,皇宫可不止有自己这个皇帝,还有许多嫔妃,宫人和内侍。 想想张拯在朱雀大街上弄出来的声音,在太极宫内都听得如此清晰。那么巨大的声响在皇宫里响起,不吓得宫内狼奔豕突才怪了。 所以李世民站起身来,走下龙椅来到张拯身旁,踢了他一脚后说道:“去禁军教场吧!”说完,便背着手径直向外走去,张拯见状连忙起身跟在李世民身后。 而大殿内的一干文武大臣,见李世民和张拯先后跨出了大殿,面面相觑之后也跟在张拯身后准备去看看这新式武器的威力。 能入大殿朝贺的大臣,除了各家权贵带进大殿增长世面,且有官职在身的后辈子弟。 其他的人,文官品秩最低的都是从五品以上的正印官员。而权贵最低也是县伯起步,像张拯这种末等男爵,在大殿内连排座位的资格都没有。 但即便是这样,整个大殿内人数也不少,足有两百多人。文官以房玄龄为首,武将以李靖为首,文左武右各自走在御道上,紧紧的跟随在李世民身后。 虽然大唐并没有后世宋明那般文武派系分明,斗得你死我活的地步。文官偶尔也可能登台拜将领兵出征,武将也可能当庭拜相进入帝国中枢。 但此时在李世民有意挑动文武对立的情况下,依旧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 当然,跟在李世民身后的张拯可没心思注意这些,因为走在前面李世民的脚步越来越快。 而殿外值守的禁军,也有意无意的将张拯与李世民隔开了几个身位。李世民本身就高大威猛,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张拯发现自己一个少年人竟然有点跟不上李世民的脚步。 不由得从大步的走变为一路小跑。李世民口中的教场,是元丛禁军平日里操练的北教场。 由于元丛禁军还担任着宿卫皇城的使命,教场的位置自然也不会离皇宫太远。 没一会儿,大步向前的李世民和一路小跑的张拯就来到了北教场的辕门外。 北教场位于太极宫东北角的一处巨大荒地上,距离太极宫的这点距离,常人行走也就是两柱香的时间。 待李世民到来时,留守教场的军士早已清空了训练场地。李世民在训练场上站定,不等身后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文武大臣到来。 便转头朝一旁像狗一样伸着舌头哈气的张拯问道:“怎么个演示法?”张拯抬起袖子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反问了一句:“陛下,不等等大臣们嘛?” “那便等等吧。”李世民走了这么久的路,依旧气不喘心不跳。反观站在一旁面红耳赤的张拯,不由得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满之色。 听见张拯还在大口大口的喘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道:“小小年纪,怎地这点路程就累成这样,亏你还是将门之后,简直是丢你爹的脸。”张拯吐了一下舌头,脸色恭敬的回了李世民一句:“是,陛下教训得对,微臣以后一定多加锻炼。”心中却是暗骂道谁叫你丫走那么快,走慢点会死啊。 没见那么多文臣武将都在后面没有跟上来吗,显得你能耐还是咋滴?不一会儿,掉在李世民和张拯身后的文武官员,也逐渐来到了教场周围。 上了年纪的文官每个人脸上都和张拯一个模样,面红耳赤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冬天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愣是一个个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武将稍微好那么一点,大多只是微微喘着气,脸上没有什么汗水。 李世民扫视了一圈在教场边缘站稳的文臣武将,见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 便朝张拯吩咐道:“既然都已经到了,那就开始吧。” “是!”张拯稍微恢复了一点状态,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朝一旁的常平勾了勾手指。 “常将军,这教场周围太过空旷了,还请常将军带些将士在教场上扎一队将士们平时操练所用的草人出来。”常平有些愣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疑惑道:“我吗?”张拯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 “照他说的办!”一旁的李世民朝常平点点头,然后又狠狠的朝张拯瞪了一眼。 “是,末将这就去办。”常平有些不情愿的带着一队将士出列去布置草人了。 而李世民瞪完张拯之后,出言朝他威胁道:“要是敢糊弄朕,看朕怎么收拾你。”张拯气定神闲的点点头回道:“陛下放心,微臣定然不会让您失望的。”话毕,君臣二人便在教场边上静静的等待着常平布置教场。 草人教场的仓库里就有,倒是不用常平带人去扎。只是片刻工夫,常平便带人将一队草人立在了教场中间。 为了更加接近战场的真实性,还特意给每一个草人身上都穿上了唐军的制式铠甲。 立完草人,常平便回来向李世民复命,然后视线在张拯身上停留了几秒钟。 似乎在对张拯说:“来吧,请开始你的表演。”张拯也不让他失望,将手伸进怀中掏了两下,手中便多出来两个拳头大小的小陶罐。 为了防止意外,张拯还特意将两个陶罐上的引线做得特别长。就是怕引线烧得太快,人还没跑远就爆炸了,那不完蛋了嘛。 见张拯手上拿着的两个陶罐,李世民有些狐疑的问了一句:“张小子,你说的新式武器,不会是这两个小罐罐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神之力 “陛下慧眼如炬,不错,这便是微臣新做出来的新式武器。这种武器的优点是杀伤力极大,而且携带方便,造价成本也极低,远低于箭矢刀剑。其声如雷这点想必陛下已经清楚,微臣就不再过多的赘述了。缺点就是怕水,一旦引线被水浸湿,便与石头无异。”张拯先是小小的拍了一个马屁,接着开始向李世民介绍起手中的小陶罐来。 一旁的李世民听张拯滔滔不绝的讲着他不想听的废话,逐渐失去了耐心。 呵斥道:“废话真多,赶紧演示,别耽误朕的时间。” “啧,真不识货。”张拯撇撇嘴心中吐槽了一句,然后应道:“是,微臣这就为陛下演示,还请陛下捂住耳朵。”李世民早就知道这东西能发出震天的响声,倒也从谏如流,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张拯见李世民捂住耳朵,看了一下草人队伍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大概在百米左右,应该是个安全范围。 便将手中的陶罐递给了站在李世民身后的常平。 “常将军,拿着,用火折子点着引线丢在草人中间,然后转身就跑!一定要记得,跑快一点!”张拯非常认真的朝常平嘱咐了道。 常平下意识接过张拯手中的陶罐,等到张拯的话说完才反应过来,怎么又是我? “去吧!”张拯拍了拍常平的肩膀,将他往前轻轻一推推出了人群。常平仰头往天无语凝噎,暗道今日果然命犯小人。 但是见李世民的眼神已经盯住了自己,却是不得不咬着牙拿着小陶罐往草人中间走去。 常平来到教场上的那队草人中间,选了一个最中心的位置将陶罐放下,然后从甲胄中掏出了火折子往引线伸去。 见长长的引线已经被火苗点着,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不忘抬手捂住了耳朵。 朱雀大街上最后一颗鞭炮炸响的场面他是亲眼看见过的,知道这玩意儿声音有多大。 但是威力有多大,常平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了,毕竟,在朱雀大街上看见张拯放炮仗,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围观的文武大臣们的目光全都放在李世民身上,见李世民伸手捂住了耳朵,也有学有样的抬起袖子捂住了耳朵。 当然,也有对此不以为然的,不仅不捂耳朵,还满脸不屑的对着捂着耳朵的众人嘚瑟了一句:“嘁,一道旱雷而已,把你们吓成这样。”其中尤其以程咬金,还有归降大唐的异族将领阿史那社尔脸上的表情最为突出。 就差没有对着一干文武大臣喊出:“老子就是看不起你们。”这样的话了。 见引线已经被点着,而程咬金还在那里上蹿下跳,时不时的骚扰一下身边的其他国公勋贵,对着人家捂上双手的耳朵大吼。 张拯不由得冷笑一声:“程老匹夫,一会儿有你好看的。”随着常平跑回了李世民身后,草人中间摆放着的小陶罐上的引线也已经烧到了尽头。 “轰隆!”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围观的众人顿时心中一颤,一瞬间竟然有些无法呼吸,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 紧接着围在教场周围的李世民和张拯,还有一干文臣武将以及宿卫皇帝的将士们顿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流铺面而来。 随后就是强烈的失重感,仿佛整个大地都随着巨响被震动了一下。霎时狂风大作,泥土,草屑四处乱飞。 而后一阵白烟自教场中间升起。 “保护陛下!”巨响传来的第一时间,常平和张拯便不约而同的闪身拦在了李世民身前。 常平是职责所在,张拯则是内心大惊狂呼失算。什么都算到了,唯独错估了爆炸的威力。 好在众人离爆炸的中心距离足够远,只是被漫天飞舞的泥土和草屑弄得灰头土脸的,没有人受伤。 张拯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加大了五倍的量而已,爆炸的威力却是增加了十倍不止。 待浓烟散去之后,围观的众人包括李世民在内,无不被吓得脸色苍白面无血色。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便是此事的始作俑者张拯张县男。只见张拯也是一幅张着嘴巴瞳孔涣散的样子,表现非常的合群。 但眼神里却是透露出一股子奸计得逞的味道,尤其是看见李世民苍白的脸色,张拯更是在心里直呼过瘾。 谁叫你丫老看小爷不顺眼来着,动辄呵斥打骂,这一次吓到你了吧。围观群众全都处在失魂的状态,目瞪口呆的看着爆炸的中心,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魂归来兮!”张拯一声大喝,犹如佛门狮子吼一般,顿时唤醒了陷入呆滞状态的围观群众。 围观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齐齐露出后怕之色。 “这这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望着教场上东倒西歪四分五裂的草人,常平有些语无伦次。 因为火是他亲手点的,因此这场爆炸给他心中造成的震撼更是远甚旁人。 被张拯的大喝惊醒过来的李世民,看着教场中间被那拳头大小的小陶罐炸出来的深坑,喃喃自语道:“天神之力,也不过如此了吧。”只是张拯敏锐的注意到,李世民自语的时候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显然是已经回过神来,但心中仍然惊惧。 “啊~啊~啊!我耳朵聋了,我怎么什么也听不见了。”忽然一声惨叫自武将那方的阵营传了过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张拯转头看去,正是在爆炸未起之前四处上蹿下跳的程老匹夫。顿觉心中酣畅淋漓如饮琼浆玉露,叫你丫的嘚瑟,叫你丫不听人话,该! “我听不见了,怎么回事,我的耳朵聋了。啊!”阿史那社尔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努力的伸长了耳朵,想要听清楚身边的人在说什么,却是徒劳无功。 不由得满脸惊恐的发出了像孤狼一般的哀嚎。张拯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心里却是已经乐翻了天。 见张拯偷笑,李世民狐疑的声音传来:“他们的耳朵?” “无妨,暂时性失聪而已,一会儿就好了。”张拯一脸权威的解释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此物有伤天和(求订阅) 元丛禁军北教场,浓烟散去之后,一个足有半尺多深,直径两米左右的小坑便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李世民率先走到教场中间,亲自动手扒拉开一个早已四分五裂的草人。 手中用力捏着一块碎裂的甲叶,看着眼前的小坑静默不语,只是手上的力气越发的大了,握住甲叶的手关节都开始发白。 沉默了半晌,李世民将视线投向了张拯,看着张拯的眼神异常复杂,口中缓缓吐出一句:“此物……秘方呢?”张拯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回陛下,秘方在这里呢。” “做得不错。”李世民叹了一口气,有些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害怕。毕竟,这种所谓的新式武器,着实让他心中狠狠的震撼了一下。 要是这种东西落到与大唐敌对的国家手里。 “嘶~”李世民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想象这种武器若是在唐军之中炸响,会是怎样一番后果。 “传令下去,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否则,别怪朕不留情面。”李世民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但围观的文武大臣们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喏!”围观的群众听见李世民的话,不由得将复杂眼神看向了李世民身边站着一脸风轻云淡之色的张拯。 “此子,得势了。”这是所有人的心声,关于张拯此人,有人欣赏,有人怨毒,有人极度,有人无所谓。 但不可否认的是,张拯献上此等利器,其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必然会再次拔高一个程度。 “公瑾,汝倒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啊。”李绩突然拍了一下张公瑾的肩膀,口中吐出一句不知是称赞或是妒忌的话语。 李靖抚了一下胡须,轻声说道:“马铁蹄此物老夫已经找人试验过,老夫着实没想到,一块铁片而已,竟能减少我大唐军马三成的损耗。现在又加上这般犀利的武器,从此以后,个人勇武将在军中将再无用武之地,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连说了两句后生可畏,张拯给李靖心中带来的震撼可见一斑。 张公瑾脸色复杂,听完两人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小半个时辰前,这孽子还跪在太极宫大殿被问罪,没想到转眼之间又立下这般功劳。 正如李靖所说,这两样东西都是足以改变大唐军队结构的利器,是实打实的军功。 便是张公瑾,此时心中也有些迷茫。如果这种武器在大唐军中普及开来,遇见敌人直接点着往敌人战阵之中扔过去。 如此巨大的杀伤力,不比刀枪剑戟实用多了?若是如此,那还要他们这些老将军干什么用呢? 李靖与李绩是最先反应过来将来大唐的战争方式,即将迎来翻天复地的变化的人。 其次是张公瑾,而后便是李孝恭,侯君集,程咬金,柴绍,执失思力,牛进达等老将军,也看着眼前的小坑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而文官那边,房玄龄,长孙无忌,萧瑀,李纲等人也都沉默着一言不发。 大家都是经历过隋末乱世的人,也是亲手沾过人血的人,而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更是亲自领兵在战场上搏杀过的人物。 如何会不知道这种新式武器将会给大唐带来的改变。所以,除了沉默,唯有沉默。 李世民也没心思再接受什么朝贺了,王德高声喊了一句退朝之后,一干朝堂重臣朝李世民行完礼后便三三两两的散去。 只是很多人一步三回头,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意思。除了几位在军中威望甚高的老将军,如李靖,李绩,柴绍等人被李世民留下之外。 很快,原本人头攒动的北教场便空旷了下来。人散去了,心却留在了教场上,可以预料得到,这个元正恐怕所有人都不会过得舒心。 “摆驾回宫。”见自己身边除了宿卫帝王安危的飞骑将士之外,只剩下一干大唐军中堪称定海神针的老将军,还有一个百无聊赖的少年之后。 李世民转身上了御辇,在一众老将的宿卫下回到了甘露殿。……大殿中央,李世民并未高坐在龙椅上,而是让宫人搬来一张长长的案几。 脱去鞋子只着足衣在主位上跪坐了下来,手上还把玩着一个小陶罐。而其他被留下来的老将军,则是分列两旁跪坐在李世民的下首。 比较玩味的是,宫人也给张拯准备了一个座位,虽然在最末端,离着李世民有几十米远。 但是看看两边跪坐着的,全都是大唐的功勋老将,张拯这么一个毛头孩子在其中就显得很突兀了。 李世民拿着小陶罐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道道来。见诸将危襟正坐,便满脸严肃的开口说道:“朕以前从未想过,人力竟能比肩神明,但张家小子给朕上了一课,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武器能发出神明之威。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在这东西爆炸那一瞬间,朕的心中竟然感受到了一丝恐惧。这等神物出现在我大唐,无异于以凡人之能窃取神明之力,朕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诸位都是我大唐社稷重臣,也都是朝廷栋梁,这新式武器的威力,乃诸位亲眼所见。朕将你们留下,就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这东西究竟留是不留?”李世民话音刚落,诸将还未开口。 张拯顿时有些急了,啥叫留还是不留,难道不应该商量怎么用,用在哪吗? 怎么听李世民这话,竟有点康麻子的意思。可惜张拯心急也没用,这么多大佬面前,根本没他说话的份,哪怕他是新式武器的发明者也没用。 张拯唯一能做的,只有将目光投向老爹,给老爹使劲儿使眼色。但张公瑾仿佛睡着了似的,对自家孽子抛来的媚眼视而不见。 终于,众将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之中悠悠响起。 “陛下,老臣认为,此物恐有伤天和。”然而,说出这句话的人竟是来自年纪最大,在军中威望最高,被后世兵家奉为军神的李靖。 第一百七十五章 腹稿 张拯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话怎么会从李靖这个杀神口中说出来。这不科学,不合情,更不合理。 如果不是因为自家老爹对自己微微摇了摇头,张拯很想反驳李靖一句:“你的存在,才是真的有伤天和。”但张公瑾知道张拯的性子,连忙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才将张拯心中几欲脱口而出的脏话给压了下去。李靖此言一出,别说张拯难以置信,就连主位上的李世民都向李靖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众将心中更是惊奇,你李靖说这话,不怕挨雷劈吗?但只是一瞬间,诸将便明白过来,李靖这话大有深意。 有伤天和四个字,听起来带有批判性。但深究起来,李靖这老狐狸就是在打太极。 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既不表态留,又没有说不留。 张拯不是想不到这一茬,只是心急之下被李靖的话给误导了,还以为他是不同意呢。 “陛下,臣倒是觉得此物不错,是个好东西。若是能够大规模装备军中,臣看谁还敢来捋我大唐的虎须。只是不知此物造价几何,可有大规模生产的可能性,还请张县男为老夫解答。”李绩眼中露出精芒,没有去接李靖的话,而是站起身来将话头对准了张拯。 “朕也好奇得紧,这东西应该不便宜吧。”李世民对李靖的话不置可否,顺手将手中的小陶罐递给诸将传阅,也接着李绩的话开口说道。 张拯站起身来,心想这才对嘛,哪有一样东西威力太大就将其束之高阁的道理。 若是大唐就这点心胸,那和野猪皮有什么区别,李二又有什么资格被后世誉为千古一帝。 “陛下,此物的造价,大概在五文钱左右。” “什么,五文钱,你确定?”李绩惊呼一声,有些不敢相信,这般威力惊人的武器竟然只要五文钱的造价,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唐军的常规制式武器,就连一支箭矢的造价都不止五文钱。 “张小子,你认真的?”李世民狐疑的瞪了张拯一眼。张拯见大家都是一幅不相信的表情,一脸认真的说道:“臣当然是认真的,这东西是臣造出来的,难道臣还能少报价不成?”张拯当然没有少报价,反而是多报价了。 以贞观年间铜钱的购买力来说,五文钱足以造出来两个这样装满火药的小陶罐了,还要加上人力成本。 而其中成本最高的无非是硫磺和用来装火药的小陶罐。另外两样配料,木炭和销,大唐到处都是,根本就是白给。 当然,这是随手做一两个当炮仗放的情况下。如果要大批量制作的话,那这些东西肯定就要专门的去找人收购,让人去采集这些东西,是需要付钱的。 但即便如此,一个的造价也不会超过三文钱。至于为什么要多报,嗯,张拯就是故意的。 “好!好!好!如此利器,造价又是如此低廉,若是我大唐全军装备……”李绩激动得连说三个好。 他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大唐的军队全都装备上这般利器。不用说什么将军无用武之地的屁话,难道没有人使这东西会自己爆炸不成? 李绩话一出口,牛进达,柴绍等人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开口道:“陛下,微臣附议。” “陛下,臣也认为这东西不错,应该大规模装备军队。”张公瑾开口了,自家的孩子,当然要力挺。 而这个时候,这东西留不留已经没有人在意了。除了李靖闭口不言之外,其他人都想着自己手下的军队能装备上这种新式武器。 李世民点点头:“诸位的意思朕懂了,但是这东西滋体事大,是交付由军器监,还是重新成立一个部门,还需要诸位多费思量。” “当然是重新成立一个火器局,调遣天下匠人,埋头研发威力更大,爆发力更强的火器啊,陛下不会以为,这就是火器最大的威力了吧。”听了半天的张拯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这事儿有什么好思量的,从保密,从研发,从经费,到独立性等各种角度来考量。 都应该单独成立一个部门,交由军器监,他们懂火器吗? “火器?” “不错,微臣把这种新式武器叫做火器。”既然搭话了,张拯索性放开了说,便朝着李世民一拱手,接着说道。 “陛下,火器这东西是微臣发现的,臣自认对这火器还算了解。据臣的研究发现,这火器的威力还不止如此。其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火药,也就是陶罐之中爆炸的核心。若是能调集足够的人手,经过多次实验改良火药配方,或许还能制造出威力更大的火器。但这就需要朝堂财政方面的配合,还有诸位长辈的大力支持了。所以臣的意见是,此物不能交由军器监。”听张拯的一通论调说完,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李世民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哦,如此说来,你心中已经有了腹稿?还有照你意思,火器现在有如此威能你还尤嫌不足?”张拯点点头,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自己必须要拿出点真东西来了,不然怎么震住这帮土鳖。 “然也,陛下当知,远古之时的战争,我人族所用之器具不过木棒石块。然三皇治世之时,有了成熟的冶金之法,于是铜器便成了人族主要的战争工具。乃至春秋战国先秦时期,战车,弓矢,刀枪剑戟大行其道。时代在发展,到了我大唐,青铜武器由于质地绵软从而逐渐被更加坚固的钢铁所打造的武器所取代。而现在,微臣又研发出来威力更加惊人的火器,杀伤力比之刀剑如何乃是陛下亲眼所见。而今火器刚刚现世,即便是微臣,也不敢保证火器的发展就到了尽头。以陶罐为例,是否能换成铁罐,若是铁罐不行,能否往火药当中加入铁刺,或是加入钢珠。万事开头难,但行者百里半九十,坚持则更难。此物交由军器监,大唐不过能得一声音惊人的小陶罐。若是单独成立一个部门,由专人钻研,则大唐可能得十种,二十种新式火器。望陛下三思。”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再好好想想 “似乎,有些道理。”听完张拯的话,李世民和诸将同时深思起来。张拯的意见是一个很好的思路,事物的发展是没有尽头的。 正如张拯所说,火器刚刚现世就展现出来惊人的威能,那若是继续往深处钻研呢。 有了张拯提供的思路,李世民想的则更多了一些。火器可以如此,那其他东西是不是也可以如此。 比如工部,兵部等埋头实干的国家部门,是否可以再次进行细分。将行政与研究分割开来,是否能加快促进整个大唐社会的发展呢。 只是一个思路,李世民的思绪便散发得很远。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种似乎可行的方式,每一种都能加快累计大唐的国力。 但这些都是后话,思路是思路,实践是实践。这一点上李世民分得很清楚。 历史上从不缺少善政下到地方就变恶政的例子。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回归眼下,着手解决火器诞生所带来的问题。 单独成立一个部门来完成火器的制造,监管,装配等问题,说起来简单。 但实际操作起来要面临的问题也不少。且不说国家财政的支出能否承担,火器归根结底还是一件武器,归管军器监的兵部能否同意。 三省宰相能否支持单独成立一个研究新式武器的部门。就算能顺利成立了,必然要设置官员进行管理,有官职便有利益牵扯。 如何保密,如何进行调配,造出来的火器优先装备哪一支部队……种种繁琐的事物绝对不是三言两语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 即便是如今在李世民眼中略显粗糙的三省六部的行政管理模式,那也是经过了中原王朝上百年的磨合试验才最终成型的。 这就是所处的高度不同,看待一件事物的方式也不同。在张拯看来,这就是李世民一句话的事情。 但李世民看见的,则是其背后的各种牵扯。就像大唐皇家书院的成立一样,张拯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一场场刺杀,还有一封封弹劾自己的奏折。 虽然来自后世的知识和经验,以及对历史大势的了解,能让张拯很迅速的抽丝剥茧找到其中复杂之处的核心。 但有些东西不是你有眼光,有见识就能搞定的。所以,张拯能看到的东西,李世民能看到,但李世民所要考虑的东西,张拯未必能全盘考虑得到。 对于李世民来说,大唐皇家书院是必须要成立的,这是为了大唐盛世打下百年之基,有些许牺牲他完全能够承受。 但是这新式武器嘛,或者说火器。对于大唐军队来说,则是锦上添花的感觉更浓一些。 毕竟,就算没有这东西,唐军一样天下无敌。 “既然你心中有腹稿,那回去之后拟个折子给朕看看,另外,人日的大朝会你也来参加吧。此事干系太大,朕需要仔细思量一番。”最后,李世民出言一锤定音。 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张拯有些诧异,难道是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还是说李世民没能理清这背后的好处?要知道,以往李世民对自己的意见,几乎都是当场建议当场就给回复的,但这一次却要拖到人日大朝会,这是什么意思? 不死心的张拯还想出言再说点什么,但张公瑾轻轻对他摇了摇头。见老爹阻止,张拯只好把要说的话憋在心里,然后对李世民躬身行礼道:“是,微臣省得。”李世民轻轻摆手:“秘方还是暂时留在你脑子里,行了,今天元正,都回去过节吧。” “是,臣等告退!”诸将起身,朝着李世民躬身拱手,然后退出了大殿。 今天在太极宫耽搁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所以出了皇宫之后,各位老将拱手拜别之后便各自回府。 两位兄长早在教场爆炸之后便回到了家里,是以出了皇宫,只有满心不甘的张拯跟在老爹张公瑾身后,脸上尽是不忿之色。 “怎么,觉得你满腔忠君爱国之心被辜负了?”张公瑾看着小儿子满脸不甘,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自家这小儿子,聪明是足够聪明,也不缺格局和智慧。只是可能年纪太小还是什么原因,看待一些事物上这眼光还是太片面了一些。 不过这个年纪,也不错了。被老爹一语道尽心中所想的张拯有些委屈的回道:“没有,孩儿只是觉得明明孩儿的提议都是对大唐有利的,陛下为什么不同意呢?” “呵呵,陛下也没说不同意啊。”张公瑾呵呵一笑,带着张拯和一干亲卫慢慢的朝邹国公府走去,既不乘车,也不骑马。 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好好的教育一下张拯了。 “但是……”张拯还是有些不忿,只是话未出口便被张公瑾打断:“没有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并非只有好坏之分,天也未必只有黑白两色,你再好好想想。”张拯一怔,难道陛下没有当场答应还有其他深意? 不由得顺着老爹的话,开始仔细思考起来,只是脚步未停,脸上却已经没有了不忿之色。 张公瑾见小儿子很快陷入了沉思,满意的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对于小儿子的智慧,他一向很有信心,有些话不用说透,轻轻一句点拨就够了。 说白了,这就是张拯从后世带来的小民思想在作祟。眼中只看得到事物本身所带来的好处与坏处,却忽略了其中的灰色地带。 就如火器刚爆炸时,老将们心中升起的那股再无用武之地的感受,张拯便没有考虑进去。 但李世民得考虑,老将军们为他拼出性命戎马征战了一辈子,到老了才好不容易挣出来个荣华富贵。 若是让几个小陶罐罐就取代了他们亲冒矢石之功,让这些为大唐征战了一辈子的老将心里怎么想? 还有李世民所顾虑的那些利益牵扯,在张拯的想法中无非就是多设置几个官职而已。 但官职的背后代表的是权力,这份权力从哪里分出来,怎么分,分给谁? 这些都是张拯没有考虑到的灰色地带。评判一件事情,不能只看好坏,还要看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影响。 第一百七十七章 百日宴 张拯若有所思,似乎抓到了一点灵感。随后又摇摇头,自己还是把所有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想通了?”见儿子摇头晃脑,张公瑾出言问了一句。听见老爹的声音,张拯下意识的回道:“还没有,依稀有了点感觉,但是有一层窗户纸感觉怎么也捅不破。”听完儿子的回答,张公瑾忍不住哑然失笑:“捅不破就对了,等你哪天正式踏入了朝堂这个大染缸,就能捅破了。”在张公瑾眼里,张拯不过是一个即将满十六岁的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只是自己的一句提点,这么快就能抓住一点感觉,还是让张公瑾有些吃惊。 当然,张公瑾不会把这份吃惊表现在脸上,而是笑着给儿子指出了一条明路。 踏入朝堂,就是张公瑾为小儿子指出来的明路。 “走吧,你娘该等急了。”张公瑾说完,背着手大步朝前走去。 “什么意思啊老爹……”张拯有些懵,什么叫踏入朝堂就能捅破了,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不太正经啊。 不过张公瑾却不再说话,而是准备让张拯自己去悟。自己悟出来的东西,和别人告诉他的东西,是两码事儿。 ……国公府内,到处挂上了大红灯笼,张拯早上弄出来的对联,也贴满了国公府的每一道大门。 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幅喜滋滋的准备迎接节日的表情。府内传来的饭菜香味,张拯还没踏入门槛就已经闻到了。 早上张拯放炮弄出来的声响,似乎并没有对长安城的百姓造成什么影响。 整个长安依旧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而在距离长安千里之遥的安州别驾府邸,邹国公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时任安州别驾一职的张大象正在府内大宴宾客。 无他,今日是元正,又恰逢安州别驾张大象长子的百日宴,可谓是双喜临门。 安州有头有脸的人物,上至安州刺史陆兴,下至安州辖下各大县份的地主豪绅,几乎尽数到场。 安州位于江南江浙一带,大唐时期,朝堂对江南的重视程度仍然远低于关中蜀中与河南河北山东等地。 哪怕每年大唐中枢的漕粮已有超过三成是来自江南。在大唐君臣眼中,江南仍然是瘴气横生洪泽遍布的蛮荒之地。 事实上如今的江南,也确实没有两宋时期那般繁华,更别说元明时期那般成为整个国家的经济支柱地区了。 除了大江两岸几座大城聚居了上百万人口之外,其他地方依旧是一片猛兽洪水肆虐蚊蝇漫天的洪荒场景。 毕竟,如今大唐的总人口不过两千万,而光是中原一地就占据大唐总人口的四分之三。 江南大片广袤的土地荒芜,也就不足为奇了。安州是下州,总人口也不过十万出头,辖下的县城也不过是人口万余人的小县,自然谈不上多么繁华。 而就是这么一个下州别驾的长子办个百日宴,整个安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尽皆到场不说,就连临州的刺史都遣人送来了贺礼。 这就让很多人琢磨不透了,莫非咱们这个别驾还有什么大来历不成。一些乡绅地主自然没资格知道张大象的跟脚,但江浙一代官面上的人物却是很清楚。 当然,他们也不会去向别人解释什么。尤其是疑惑的还是那些他们看不上的土财主,就更不可能让他们出言解惑了。 “夫君,陆刺史的与他的夫人到了,我们还是出去迎接一下吧。”安州别驾府邸的书房内,一位面容与张拯七分相似,但要成熟了许多的青年人正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一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女子,头上梳着妇人髻,怀中抱着一个婴孩正在喂奶。 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母性的光辉让本就生得极美的女子更加明艳动人。 “不必,过几日我们就启程回长安,父亲不会让我在安州待得太久的,而且我的身份,也不宜与地方官府牵扯太多。”对于女子的提议,正在书桌旁奋笔疾书的青年一口回绝。 而女子闻言,只是轻轻叹了一声:“毕竟是一州刺史,你的上官。” “我知道。”青年回了一句便不再多说,而是接着换了一张宣纸继续书写。 盏茶功夫,青年似是写完了,便将几张宣纸分别折好装进了信封。与张拯七分相似的青年,自然是张拯的嫡亲大哥,现任安州刺史的张大象。 而那女子自是不必多说,定然是张大象的结发妻子无疑了。女子出自河东柳氏,亦是门阀出身,所以才会有如此气质。 见青年似乎铁了心不愿出门见客,女子话音一转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二弟三弟来信说今年他们回去过节了,也不知道父亲母亲身体可还好,不能在父母膝前尽孝,妾身心中有愧。”听妻子说起老二老三,装好信件的青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起身走到女子旁边,伸出手指逗弄了一下女子怀中正在吮吸母乳的孩子,孩子也伸出小手抓住了青年伸出的手指。 青年逗弄着女子怀中的孩儿,笑着回了一句:“小弟前一段时间给我来信了,父亲母亲身体尚可,另外老二和老三今年估摸着也要成婚了,他们皆有婚约在身,年纪也差不多了。倒是小弟,听说他立下好几桩功劳,已经被封爵了,也不知封了爵,可还像往年一般顽皮不堪。”听张大象说起张拯被封爵,女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毕竟这个年代妻凭夫贵,母凭子贵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嫁进张家的门,张家一门两爵,她在长安一众贵妇人当中说出去也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柳氏眼珠子一转,对着张大象说道:“依照妾身看呐,你们几兄弟,就属小弟最机灵,他被封爵也是该的。倒是小弟过完年就及冠了吧,现在还尚无婚约在身。妾身娘家那边倒是有几个姐妹到了待嫁之龄,你说妾身要不要与母亲提上一嘴。” “那是你与母亲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好。”青年有些无所谓的回了一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年贴 长安邹国公府,百无聊赖正在调戏小绿裳的张拯突然打了两个喷嚏。 “奇怪,难道有人在念我?”张拯揉了揉鼻子,浑然不知嫂子柳氏还未回到长安,却已经在准备为他挑选未来的媳妇儿了。 调戏了一会儿小绿裳,张拯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妮子随口说两句荤话脸就红了,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所以张拯决定去看看两位兄长在干嘛。穿过几个回廊,张拯来到了二哥张大素的院子,却发现二哥不在。 拉来府中下人一问,原来二哥三哥都被老娘拉去做苦力去了。问清楚地方,张拯信步来到后院的一个房间。 却是老娘将二哥三哥都拉过来写拜年贴了。所谓百节岁为首,唐人对于一年当中最为浓重的一个节日:“元正”。 比之端午中秋之类的传统节日要重视得多。比如元正的时候,长安的夜晚是不宵禁的,不仅不宵禁,民间还会自发组织庙会,灯会,傩戏等活动,夜晚的长安热闹至极。 而官员不仅放假七天,还会有丰厚的赏赐发下。这七天内,除了元日与人日的大朝会之外,官员亦会参与到民间与民同乐。 大唐的元正除了放爆竹,贴彩纸之外,亦如后世一般有守夜,压岁等活动。 而其中比较重要的一环就是拜年,唐人更加重视家族血亲。元日早上,大家族里老人们的子孙后裔们早早的就给家中的长辈们行礼拜年。 而关于拜年的礼仪,大唐还有专门的规定,男性以双膝跪倒叩头为主,女性则不需跪地,站着往前弯腰一拱手就行。 这也是唐朝的一个特色,女性们大方自然,透露着唐朝开放包容的气概。 而元氏将张大素张大安拉来写年贴,这个年贴就是用来拜年的。按照唐朝的习俗,拜年时一定要带上 “拜年帖”。拜年贴的发明者,正是当今皇帝陛下李世民。李世民用赤金箔做成贺卡,御书 “普天同庆”,赐予大臣。这一形式迅速在民间普及,人们不可能都用金箔,便以梅花笺纸替代,这种 “拜年帖”当时也被称为 “飞帖”。大唐的百姓,连过年的方式都显得慷慨大方。在元日这天,长安城里家家户户都设有酒席,客人们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用餐。 主人家一般都不会吝啬。所以,当时的唐人不管拜年拜到谁家,都有美食可以享用。 而享用美食的凭证,就是这 “拜年贴”。可以说,大唐的繁荣开放与包容,上到朝堂,下到百姓,就体现在唐人的方方面面。 而写拜年贴也是很有讲究的,有写给相熟的亲族的金贴,有写给四邻的飞贴。 比如过了元日,张拯需要去舅舅元德操家拜年,就要先递上金贴。这就是唐人浪漫的地方,不论做什么事情,都非常的有仪式感。 “小弟,快来帮忙!”张大素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余光扫见张拯正站在房门外,不由得惊喜的喊了一声。 “来了!”张拯进门,取过来一叠二哥三哥已经写好的拜年贴看了起来。 张家是高门大户,张公瑾身居高位,说一句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也不为过,所以要写的拜贴就格外的多。 除了与张公瑾同朝为官的各位大臣,还有给张氏本家各位族老,以及与张氏交好的各大世家门阀。 粗略一算,哪怕一家只写一份,那也是好几百份。也难怪张大素会写到手腕生疼了。 不要小看这寥寥几个字的拜贴,这也是世家门阀之间相互往来联络感情的一部分。 所以与其说这是一张帖子,倒不如说是一份人情世故。关系就是在这种点滴的小事之中,逐渐亲近起来的。 “二哥三哥,怎么没有杜相家的?”张拯将拜贴上的内容一张一张看完,却没有发现已故的杜如晦家的拜贴,不由得疑惑的朝两位兄长问了一句。 张大素闻言眉头一皱回道:“杜相,就不用了吧,自从杜相去世之后,杜构杜荷与咱们家也没什么往来。”听见二哥的话,张拯愣了一下,心想还真是人走茶凉啊。 不过二哥说得也没错,自从杜如晦去世之后,莱国公府仿佛一夜之间就沉寂下去了。 杜如晦的长子杜构袭爵莱国公,被李世民升为尚舍奉御,其弟杜荷荫封了一个尚乘奉御的官职之后,便没了下文。 但话能这么说,事情却不能这么做。而且张拯身为穿越者,比两位兄长知道的事情更多。 对李世民的态度也要比两位兄长更加清楚。别看杜家现在仿佛沉寂了,但张拯却是清楚,这只是李世民为了彻底消除杜如晦在朝中的影响力而故意为之。 不提京兆杜氏在大唐的影响力,就说杜家两兄弟,用不了几年仍然会再次得势。 杜构明年将会出任慈州刺史,并且会领兵出征登州与莱州。虽然杜构袭爵莱国公之位,但能以毫无功绩之身出任一州刺史,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李世民大材小用了,恰恰相反,这是一种重用。 而杜荷,过些年也将尚李世民嫡女城阳公主,被赐爵襄阳郡公。一门两公爵的家族,哪怕在朝中没有什么影响力了,但仍然值得张家交好。 至于十多年后杜荷参与李承乾谋反,那是十多年后的事情。况且,如今李承乾隐隐已经有被自己改变的意思,十多年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还是写一封吧,我张氏不烧冷灶,但也没必要落井下石。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况且,以陛下亲自为杜相扶棺的哀荣,谁也不能保证杜氏就没有再次崛起的可能。所以我的想法是,往年怎样今年还怎样,二哥三哥,你们觉得呢?”张拯稍加思索,对着两位兄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张大素听完张拯的话,转念一想,也不是多费劲的事情,没有必要为此拂了小弟的意。 况且小弟说的也有些道理,朝堂上浮浮沉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未来的事情确实很难说清楚,便回了一句。 “也行,朝中的事情小弟你比我们清楚,你做主吧,也就是一封拜贴的事情而已。”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人情世故 见两位兄长已经被自己说服,张拯取过一张金箔纸,亲自动手写了一封给杜氏的拜年贴。 由于家中长子不在,年贴写完了还得拿去给元氏检查一下,是否有哪家遗落,或者措辞不当之类的。 兄弟三人一齐来到前堂,元氏正在前堂忙碌。其实也说不上忙碌,主要就是适当的发一下主母的威风,将下人指挥得团团转。 见到自家三个儿子联袂而至,元氏约莫是说累了,自顾自的倒上一杯热水饮了几口。 然后对着三人问道:“年贴写完了?”老二张大素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一叠金箔纸递给元氏,回道:“相熟的人家都写完了,母亲检查一下可有遗漏。”元氏伸手接过,翻着粗粗的扫了一眼道:“也差不离,反正每年都是这些人家,行了,没事儿了,各自去玩吧。”打发走了三个儿子,元氏继续开始抖国公夫人的威风,像一个威猛的大将军似的,也不知国公府内哪来那么些事儿要做。 似乎整个国公府都在忙碌,只有张拯和两位兄长闲得发慌。回想起往年自己这个时候,与一群狐朋狗友在青楼楚馆吃肉喝酒看妞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爽。 张拯正在想,要不要出门叫上弟兄们,去哪里乐呵乐呵。张大素张大安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见自家这位小弟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心中有些意动,回来长安就一直待在家中不动弹,身上都快长出虱子来了。 于是张大素看了两位弟弟一眼,对着两人说道:“老三老四,在家中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看我们不如出门转转。” “小郎君……小郎君……!”张大素话音未落,远远的传来一声呼喊。兄弟三人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管家老周,看这急匆匆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找张拯有什么事情。 老周跑到兄弟三人面前,气喘吁吁的对着三人行礼道:“见过二郎,三郎。小郎君,公爷…公爷…叫你去书房!” “老爹找我,什么事情?”张拯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老周摇摇头回道:“老奴不知。”张拯心想有事情一个时辰前下朝一块回来的路上怎么不说,非得等自己出门的时候掐着点来叫自己。 但此时的张拯毕竟不是往年的张拯了,如果换做去年,张拯才不管你有什么事情。 反正公子要出门谁也拦不住。不过现在,既然要立新的人设,那老爹的话还是得听的,便对着两位兄长说道:“二哥三哥,你们去吧,我去看看老爹有什么事情。”张大素与张大安听老周说是父亲找小弟有事情,自然是让他赶快去见父亲。 两人点点头,张大安对着张拯挤眉弄眼道:“行,那我们去了,小弟你待会儿来找我们吧。”张拯颔首应了声:“好。”然后便随着老周朝国公府的书房走去。 张拯来到书房,见张公瑾手中拿着一张今日的报纸正看得入神。标题赫然是长安周边的州县遭受百年罕见的大雪灾,已经造成多人死亡,上千人无家可归。 “父亲,您找我啊,什么事情?”张拯自顾自的拉出一张椅子坐下,对盯着报纸目不转睛的张公瑾轻声问道。 而张拯出声之后,张公瑾的视线依旧未从报纸上移开。见老爹不搭理自己,张拯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开始翻阅起来。 随便看了几眼,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张拯头疼,完全没有读下去的欲望,便丢到一旁不看了! 然后翘起二郎腿,从怀中掏出一把果干悠哉悠哉的做起了吃瓜群众。张公瑾对于小儿子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虽然很看不顺眼,但说了多少次张拯也不改,没办法,也只好听之任之。 似乎是报纸的内容已经全部看完了,便转头对着小儿子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今年你大哥不在长安,明天你替他去你舅舅家拜年。”张拯闻言瞬间止住了进食的手,有些诧异的朝老爹问道:“大哥不在长安,不是还有二哥在的嘛,为什么要我去?”但张公瑾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又开始拿起报纸翻看起来。 张拯有些摸不着头脑,老爹这是什么意思?张拯的诧异并非没有道理,倒不是说张拯不愿意去舅舅家拜访。 而是因为大唐是嫡长子继承制,对于长幼嫡庶的人伦大道极为看重,所以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各家长子出面。 如果长子不在,也该顺位到嫡次子,嫡三子,没有将这些事情交给小儿子去处理的道理。 要是寻常时节,张公瑾这样安排倒也没什么问题。但元正上门拜年不一样,对于张氏,元氏这种高门大户来说,拜年不仅仅只是上门送个年贴吃顿便饭那么简单。 拜年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借此机会拉进两家的关系。比如商谈两家旗下的各支商队是否需要进行合作,已经合作的是否继续合作,或者是否需要加深合作。 再比如,朝堂之上是否需要站在同一阵营守望相助,往年的盟友是否需要继续结盟。 接下来的政治方向与朝堂格局变换需要如何进行应对……一件听起来简单的事情,实则非常复杂。 张拯有些头痛,谈判神马的最烦人了,尤其是亲族之间更加难搞。见张拯脸上露出纠结之色,张公瑾不容置喙的说道:“就当是去感谢你舅舅前些日子在朝堂上帮你出头吧,我说的,老二能有什么意见。”然后将张拯取出来随意丢在书桌上的书籍捡起,小心的抚平了折皱放回书架,便不再管一脸黑线的张拯,将手背到背后走出了书房。 见老爹走出了书房,张拯放下二郎腿站起身来小声的嘀咕一句:“二哥能有什么意见,他又不继承您的爵位。”随即又开始头疼起来,往年大哥在长安,人情世故这些事情都是大哥去做。 现在一下子轮到自己,一瞬间张拯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第一百八十章 这是青楼 亲族之间,也未必就是同一个阵营。尤其到了张氏与元氏这般可以称得上门阀的高度,各家的政治诉求更是完全不同。 因为张氏与元氏,代表的不仅仅是两家人那么简单,而是分别代表着两个完全不同的利益集团。 每一家背后都有无数的门人与拥趸,不论哪一家,想要站得高,站得稳,首先就是要保证这些数量庞大的支持者的利益不受到侵犯。 其次还得让这些支持者看到,跟着我是有利可图的。那这个利从哪里来,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乃至商业,蛋糕就只有那么大。 我多吃一口,别人就少吃一口,哪怕是亲族之间,也不可能毫无保留的付出。 亲戚归亲戚,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张拯头疼的地方就在于此,去舅舅家拜年,感谢舅舅出手替自己出气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但是关于利益交换方面的东西,张拯实在很难说得出口。张拯的性格有点大男子主义,面对王氏与墨家可以侃侃而谈,完全是因为大家不熟。 但是现在要对上自己最亲的人,这就让张拯非常为难了。张拯揉揉眉心喃喃自语道:“老爹这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对张拯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但是换一种说法,张公瑾何尝不是借机在培养张拯独当一面的能力。 “算了,先去嗨皮,其他事情明吧。”张拯喃喃自语,决定先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唤来无家可归只好在国公府过年的陈瑀,张拯便准备出门。众所周知,只要张拯一出门,邱十三必定现身。 而邱十三现身了,李武存还会远吗?怎么办,看着眼前三个大汉,总不能把他们轰走吧。 “走吧,走吧,走吧,平康坊!”张拯对他们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地,转念一想,有他们跟着也挺好的,最起码安全感爆棚,不用担心小命的安危。 至于喝花酒,反正又不用张拯付钱,有的是权势地位远低于邹国公府的二代纨绔上赶着巴结。 “骑马,待会儿还要赶回来吃团圆饭呢。”张拯催促了一声,率先翻身上马在前面领路。 而邱十三和李武存一听见张拯说出平康坊这三个字,眼睛不约而同的亮了起来。 连忙打马紧紧的跟在张拯身后,生怕跟丢了。燕来楼,是整个平康坊占地规模最大,规格最高,当然姐儿质量也是最好的青楼。 同时燕来楼也是整个长安顶级二代纨绔的聚集地,随便从哪个雅间里揪出来一个人,说不定就是哪个国公或者国侯家的孽子。 能到燕来楼耍子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而张拯,自然属于长安顶级二代这个金字塔当中站在最顶尖的那一小搓人。 打马来到燕来楼门前,张拯还没下马,就有眼尖的门僮接过了张拯手中的马缰。 由于长安实行宵禁制度,所以平康坊的青楼自然是白天营业。当然,晚上营不营业全看纨绔们是否要在楼中留宿。 毕竟我关起大门来,你巡街的武侯也不可能把我大门给撞开不是。陈瑀,李武存,邱十三还未下马,便被燕来楼庞大的规模给惊呆了。 足足三层十余丈高的阁楼,就连上翘的屋檐都被装饰得金碧辉煌,而檐角上挂着的风铃都是由纯铜打造。 琉璃瓦在各类光烛的映射下比之后世的霓虹也毫不逊色,再加上瓦片下滴落的冰锥,映射得整个燕来楼犹如天上仙宫一般。 从未见识过长安风月场所的邱十三和李武存,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几人土鳖的样子看得张拯有些好笑,出声打趣道:“他们俩没见过世面情有可原,陈瑀你不是从小就在长安长大嘛,怎地见了青楼也是这番模样。”陈瑀听得张拯打趣,忍不住苦笑道:“少郎君说笑了,末将虽然从小在长安长大,但是在成为您的亲卫之前大多是在军营里,。整日里操练哪有时间来这些风月场所,更何况就末将那点微薄的俸禄,想来也不敢来啊。所以这燕来楼,末将以往只听同僚们说起过它的大名,要说来今日还是头一回,说起来倒是沾了少郎君的光了。”陈瑀说得耿直,逗得三人莞尔一笑。 一旁站在门口迎客的大茶壶明显是见过大世面的,听完陈瑀的话,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微笑,既不谄媚也不讨好。 而是礼貌的朝几人问候道:“少郎君,天字号阁楼里几位郎君都已经到了,您与几位贵客是否要先沐浴净身?”张拯笑完,对着大茶壶吩咐道:“不必了,直接带我们过去吧。”大茶壶闻言也不在多说,微微低下身子对着张拯道:“是,少郎君请,几位贵客请。”这大茶壶话是对着张拯说的,但视线却将其他三人也照顾到了,眼神中透露着真诚。 光是一个恭敬却不谦卑的大茶壶,就不由得让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三人心中有些惴惴起来。 毕竟,这个大茶壶的言行举止,如果不是在这种烟花柳巷之地,说他是一个饱学大儒恐怕都有人信。 四人在大茶壶的引路下踏进了燕来楼大门。大堂内,并没有除了张拯之外三人想象之中的靡靡之音传来。 反而是阵阵琴音犹如清泉般流响,堂中有檀香燃起青烟缭绕。堂内一景一物和绿植的摆放,凌乱中带着一丝奇异的美感。 墙壁上的名家字画恰到好处遮住各处空旷的地方,但是又有留白之处,说不出的和谐自然。 四角各有一株叫不出名字的绿植,但即便最不识货的陈瑀,也知道这四株绿植不是一般的苗木。 走进来一看,燕来楼内部浑然没有了在外面看着那般金碧辉煌的感觉。 而是给人一种不落俗套的雅致之意。很快,三人躁动不安的心便在缓缓响起的如潺潺流水一般的琴音中平静下来。 “这是青楼?”几人在大茶壶的带领下穿过了一个小桥流水的院落,李武存朝身边的陈瑀问了一句,连声音都不自觉的小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自罚三杯 三人小声的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在他们的想象中,青楼不就是做那种事情的地方吗,为何这长安的青楼如此与众不同? 不说这一步一景的楼内建筑与各种恰到好处的场合布置。就说偶尔走过一个女子,也只是对着几人远远的蹲一个万福,像大家闺秀像远多过像风尘女子。 而不时也会有风度翩翩仪态不俗的公子哥与佳人相伴从几人身边路过,但也是发乎情,止乎礼。 言必称娘子,礼必曰在下。这真的是青楼,而不是什么学术圣地?三人心中的念头很荒唐,但越是这样,三人心中越是拘谨。 就连交谈的声音也渐渐的听不清楚,生怕失礼惊扰到别人。相比他们三人的拘谨,张拯就要自然多了。 他也算是这燕来楼的常客了,自然不会受这些外部环境所影响。虽然每一次都是喝完花酒就走,从未在燕来楼中留宿过……不理会三人的窃窃私语,大茶壶依旧非常尽职的为三人领路。 不得不说,这燕来楼的规模是真的大。从进门到大茶壶口中的天字号阁楼,几人足足走了快一炷香时间。 而更让三人吃惊的是,所谓的天字号阁楼,竟然真的是一座楼。而且,这样的阁楼还不止一座,而是三座,更是将三人震惊得不行。 他们还以为所谓的阁楼也就是一个大一点的雅间罢了,毕竟你燕来楼规模再大,也不可能大得过国公府吧。 但事实却是,这燕来楼的规模还真就比邹国公府要大。来到阁楼前,那大茶壶朝着张拯一拱手,依旧是用眼神将另外三人照顾到,说道:“少郎君,另外几位郎君都在二楼,在下就不送您和三位贵客上去了,有什么事情您吩咐楼内小僮一声。”张拯摆摆手回道:“行!”这燕来楼他来过的次数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倒也不用与这这大茶壶客气。 张拯带着三人跨上了阁楼的楼梯上到二楼,没有三人预料之中见人就笑的老鸨子。 也没有三人想象中一群姑娘半露着胸膛喊着大爷快来玩啊的场景。只有几个体态娇小,身着鹅黄色仕女裙的女子上前对着几人行了个万福,然后蹲下身子轻轻为几人脱去靴子,再为几人换上了足衣。 几个女子都是二八年华左右的年纪,为几人脱靴子穿足衣的过程中不发一言,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过程,除了张拯之外。 竟把另外三个大汉弄得红了脸。 “走吧。”换好了足衣,退下了皮裘,两个女子轻轻拉开了阁楼二楼的门帘。 张拯一踏进门,十几双双眼睛便盯上了张拯这个不速之客,其中就有张拯的二哥张大素和三哥张大安。 “嗨,兄弟们,好久不见。”张拯抬起手朝众人挥了一下说道。 “拯哥儿,你来晚了,先自罚三杯。”一个满脸横肉的少年站起身来,看着张拯脸上露出笑意,其他纨绔二代也起身朝张拯迎了上来。 “拯哥儿,去一趟晋阳回来还壮了。” “嘿,好久不见拯哥儿,今天你可来晚了,先自罚三杯再说。” “好久不见拯哥儿,还以为你不回长安过节呢”张拯放眼看去,满脸横肉的程氏三兄弟,小白脸李怀仁,看着有些木讷但体格壮硕如牛的房遗爱。 还有眼珠子咕噜噜转来转去的长孙涣,人如其名的侯杰,好战分子秦怀玉……都是熟面孔,也都是一起经历过人生三大铁的好兄弟。 “咦,拯哥儿,来新兄弟了?”张拯转头看了一眼有些愣神的李武存,邱十三,陈瑀。 然后对着一众纨绔说道:“是的,来新兄弟了,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陈瑀,将门世家出身,乃是前隋大将军陈棱之子,现在是我的亲卫,处默坏人你们是见过的,曾经救过我的命。” “陈将军,别来无恙。”程处默李怀仁率先朝着陈瑀拱手道了一句,其他纨绔有学有样,也抱了一拳。 见一众纨绔丝毫没有架子,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是张拯的亲卫而看不起自己的意思,陈瑀连忙向众纨绔行了一礼。 “陈瑀见过各位郎君。” “这位是李武存少主,墨家下一任巨子,想必你们都应该听过他的战绩,乃是能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超级高手。而那个差点被取了首级的敌将,正是在下。”张拯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的鼻子,神情之中颇有些自豪。 说到这里,一众纨绔都笑了起来,显然李武存和刘敬去截杀张拯的事情已经在长安传开来了。 今日能见到真人,倒是满足了一众纨绔对于绝世高手的幻想。而李武存,则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全然没有往日里那副高冷的样子。 “在下李武存。”李武存罕见的率先朝着众人抱拳行了一礼。纨绔们也各自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毕竟墨家下一任巨子这个身份未必就比他们差了。 介绍完了陈瑀和李武存,张拯指着邱十三,一时间有些犯难,总不能说他是我张家的死士吧。 “嘿嘿,在下邱十三,现在是张县男身边的亲卫,各位郎君好。对了,这个李武存曾经被在下当成老鼠撵了三天。”张拯还没想好怎么介绍邱十三,邱十三倒是自来熟,不等张拯开口自己先介绍上了。 并且还将曾经的的光辉战绩也一并说了出来,一句话听得李武存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哈哈哈哈……”一众纨绔听邱十三这么说,顿时大笑起来。 “嗯,叫他邱比就行,身份不明,大家别听他胡说,其实是被李少主当狗一样遛了三天。”看着李武存黑成锅底的脸,张拯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帮着解释了一句。 但是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反而更坐实了邱十三所说的话的真实性,纨绔们笑得更开心了。 一众纨绔笑罢,性子最为粗狂的程处默走上前来,对着三人说道:“既然是能让拯哥儿认同的人,那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兄弟,以后在长安,有什么事情搞不定都可以来找我们。但是现在嘛,先自罚三杯再说!” 第一百八十二章 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大唐这种低度数的酒,张拯表示小意思。于是在众人起哄之下,张拯很爽快连干三杯以示意自罚。 “拯哥儿海量。” “拯哥儿好酒量。” “好!”……一阵马屁声传来,张拯坦然接受。 “三位新来的兄弟不必拘谨,来来来,请酒,清酒!”酒过三巡,李武存,邱十三,陈瑀三人与众纨绔也渐渐熟络起来,没有了最初的拘束之感,反而与几个酒量大的纨绔开始拼起酒来。 张拯坐到两位兄长身旁,一位容貌明艳动人约莫二八年华的秀丽女子为张拯甄满一杯美酒。 女子一举一动之间尽显优雅得体,即便是面对整个长安最顶级的公子哥儿,脸上也不见丝毫慌乱之色。 张拯提起酒杯与两位兄长碰了一杯,然后对身旁甄酒的女子说道:“杏儿,为公子舞上一场可好。”被张拯叫做杏儿的女子,闻言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一对梨涡刹那间于脸上绽放开来。 对着张拯轻轻颔首道:“公子稍候,奴奴去唤乐师过来。”然后起身唤来隐藏在阁楼后面的一队乐师。 随着轻快的琴声响起,杏儿便在楼中独舞了起来。一众纨绔交谈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下去,一阵悠扬的节奏过后,陪伴在纨绔们身边的女子也起身加入了舞蹈的行列。 在杏儿的带领下,仿若一群欢快的蝴蝶。丝竹声起,丝竹声落,十几道青春靓丽的身影在楼中整齐划一的跳起了近几年由西域穿到长安的异域舞蹈。 一众纨绔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 “杏儿的身姿越发窈窕,可堪舞蹈大家了。” “是极,是极……”不知道哪个纨绔二代小声称赞了一句杏儿的舞姿,引来一众纨绔小声的附和。 舞蹈依旧在继续,纨绔们欣赏了一阵惊艳的舞姿之后,开始小声的攀谈起来。 大多是一些评判场内女子身姿的粗鄙之语,听得第一次来到这等风花雪月之地的李,邱,陈三人脸上露出忸怩之色。 张拯和二位兄长也在小声攀谈,但话题却和场内的女子没什么关系。而是与两位兄长说起了父亲今天交代的事情。 “二哥三哥,老爹让我明天替大哥去舅舅家拜年,你们怎么看?”张拯与两位兄长碰了一杯说道。 张大安一口饮尽杯中美酒,咕哝道:“父亲让你去你就去呗,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张大素闻言若有所思,想了想说道:“我寻思着,父亲此番安排恐怕有让小弟你独当一面的意思。过完元旦你也及冠了,按照父亲的习惯,你应该会被陛下外放。就是不知道陛下和父亲准备怎么安排你的去处了。大哥不在长安,父亲既然叫你去,你去一下也可以。上次舅舅出手一干掉一个侍郎四个御史,说到底也是为你出头,去还是该去的。”听完二哥的话,张拯点点头道:“是该去感谢一下。”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及冠之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好。 对于张拯来说,外放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也是张家的惯例了,三位兄长如此,张拯对外放一事倒是没有什么抵触。 唯一让张拯挂在心上的,就是大唐皇家书院的师资问题。自己虽然说服了王氏和墨家来投,但对于这样一所规模的书院来说,师资力量仍然是远远不够的。 皇家书院是张拯的心血所在,但是以张拯的年纪李世民肯定不可能让他去为人师表。 所以张拯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师资与教材方面多费心思。其他的,也只有多辛苦一下李纲这位年过八旬的老人家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平淡的眸子中露出一丝谁也看不懂的神色。甄酒的女子还在场上卖力的扭动着身姿,张大安提起酒壶将兄长和小弟的酒杯各自甄满。 然后有些不耐的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多大点事,父亲自然会安排好一切,大过节的说这些烦心事干嘛,二哥,小弟,请酒,请酒。”一曲终,一舞毕。 “啪啪啪……”纨绔们的掌声响起,经久不息。杏儿与一干女子对着纨绔们蹲了一个万福,然后各自回到了自己陪伴的二代身旁坐下。 杏儿也扭动着袅袅的身姿来到张拯身边,似是一曲舞蹈运动过量了,露出盘扣的脖颈泛起微红,浑身香汗淋漓。 蹲下身子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杏儿裙摆上的一缕轻纱微微划过张拯的脸膛,顿时一股幽馥的淡香钻进了张拯的鼻子里。 见杏儿坐下,高耸的胸膛随着急促呼吸声上下阖动,张拯不由得出声赞叹道:“不错不错,几月不见,杏儿姑娘的舞姿越发美轮美奂,假以时日,定然成为长安城内一代舞蹈大家。”杏儿听完张拯的赞叹,风情万种的瞥了张拯一眼,娇声道:“公子的意思是,奴家现在的舞姿当不起一句大家之称吗?”杏儿一开口,声如莺啼清脆,张拯在心中称赞了一句之音。 然后笑道:“杏儿姑娘息怒,你知道在下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听张拯开口解释,杏儿有些不满的嘟起嘴来哼了一声:“哼,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公子何以每次来见奴家,都是饮完酒就走,难道奴家蒲柳之姿入不得公子法眼吗?”张拯一愣,虽然心里是有这个意思。 但是这种话突然从以往温顺如绵羊的杏儿口中说出,还是让张拯有些无法回答。 难道要本公子告诉你本公子还是个雏吗,再说现在又没人发明爱的小雨伞,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张拯一愣神的功夫,杏儿已经泫然欲泣了。 “公子果然是嫌弃奴家,唉……”张拯闻言一懵,你一个妓女怎么还矫情上了,果然,女人就是不能惯着。 便一脸严肃的说道:“没有的事儿,只是我的妈妈告诉我,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啊?”杏儿一怔,什么叫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自己一个弱女子,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成?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玩也要给钱 张拯一直觉得杏儿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饿狼看见了绵羊,老虎看见了麋鹿,狗看见了屎…… “呸呸呸,怎么能把自己形容成屎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现在听杏儿这么说,突然反应过来,这娘们是想睡本公子啊。 听见张拯嘀嘀咕咕,一旁的杏儿一头雾水,什么屎,什么童言无忌? “公子,您在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张拯有些心虚的看了旁边的杏儿一眼,生怕她下一秒就把自己扑倒。 毕竟自己长得那么帅,还是个雏儿,怎么能便宜了一个那啥女!看着张拯心虚的样子,杏儿开始狐疑起来。 张家小郎君今天是怎么了,为何会是这样一幅模样?杏儿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子,您在想什么,为何我见公子眼神闪烁,似是有些心绪飘忽?”张拯闻言突然醒悟,是啊,我在想什么啊,虽然我不玩,但是我给钱了啊……于是张拯的眼神顿时坚毅起来,回道:“没有,我的意思是,杏儿姑娘趁早打消你的心中龌龊的念头。我知道我的英俊的容颜,可能会让你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但是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我不想我们的友谊变得不纯洁,可懂?”杏儿闻言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连忙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顷刻之后反应过来,顿时下意识的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郎君,当真是幽默风趣得紧。哈哈哈……”笑声如莺啼婉转,眼睛都笑成了月牙,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 。一旁的张大素,张大安听见小弟耿直的话,更是快要笑不活了。 “哈哈哈哈,小弟,你是要笑死人吗哈哈哈哈……”陪在张大素,张大安身边的两位靓丽女子闻言也是忍不住抬起袖子掩住嘴轻声笑了起来。 杏儿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来逛青楼的人应该说出来的话?然后只觉得这位年轻的少郎君真的太有意思了。 笑完忍不住打趣道:“懂,奴家都懂,不过奴家要提醒少郎君一句,就算不玩,也要给钱的哦。”张拯一脸黑线,这话说的,公子哪次没给钱? 一群人笑闹了一阵,酒喝了,歌舞也看了,时间也不知不觉来到下午。 张拯看着一群纨绔流连忘返的样子,知道纨绔们是不可能回家了。但是张拯可是答应了母亲要回去吃团圆饭的,便站起身来,对着一众纨绔说道。 “弟兄们,我答应了母亲回家吃饭,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就此别过,过几日又聚。” “行,改日再聚,拯哥儿慢走。”纨绔们听张拯这么说也没有强留,他们知道张拯没有在青楼留宿的习惯,更别说今日还是元正。 于是与张拯抱拳拜别之后,便寻了自己钟意的小娘子各自去耍乐子。张拯与两位兄长还有三个意犹未尽的跟班出了燕来楼,楼外小僮准确无误的将几人的坐骑给牵了过来。 六人便翻身上马离了平康坊往朱雀大街赶去。此时虽然未至傍晚,但长安各坊之间已经非常热闹了。 来来往往的游人如织,各坊之间的道路上都摆满了各种小摊小贩。有的卖一些吃食,有的则是卖花灯彩纸和小玩具之类的小玩意儿。 几人路过东市时,只见东市门口表演傩戏的台子已经搭了起来。已经有扮演山君与山鬼的戏子,描上了妆容换上了媳妇开始在台子上排练起来。 不时就能听见阵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但李武存,陈瑀,邱十三三人则是不约而同的评论道:“不如早上放的大炮仗。”回到府中,门房用掸子象征性的为几人掸去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陈瑀和邱十三自知身份,他们不可能与张公瑾同席,便告辞而去。而张拯则是领着李武存与二位兄长来到前院正堂。 李武存虽然没有官身,但是他墨家下一任巨子的身份不比任何世家继承人的身份低。 昨天回长安时,那是给自己接风的家宴,不邀请李武存还说得过去。今天却是元正,墨家继承人来邹国公府,不去拜访一下邹国公从道理上也说不过去。 张拯是掐着饭点赶回来的,所以来到正堂时自然是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李武存进了正堂,却是看见只有一张大圆桌子,而不是寻常人家分餐制的小案几,不由得感到很新奇。 张拯看见李武存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我们家吃饭不喜欢自己吃自己的,都是一家人围在一张桌子上,比较有氛围。”李武存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围着桌子转了起来。 没一会儿,菜上齐了,张拯便和两位兄长去请父亲与母亲前来用餐。张公瑾与元氏上桌,张拯为老爹和老娘引荐了李武存。 待李武存朝二位长辈拱手见礼之后,张公瑾举起筷子对李武存说道:“我府上没有那么多规矩,随意就好。”一顿元正团圆饭吃得宾主尽欢,而李武存巨大的食量也是狠狠的震撼了张公瑾一把。 直言道若是此子上了战场,必是万夫莫敌的无双猛将。元氏与张公瑾吃完饭之后便转身回去后院了。 前院只剩下了一群精力旺盛的少年人。少年人的精力似乎永远也用不完,虽然白天才在平康坊的青楼喝了一个下午的酒。 但是在这个娱乐活动少得发指的年代,尤其是今夜还要守夜,顿时几个少年的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张拯提议道:“难得长安不宵禁,要不要出去逛逛?” “你们去吧,公爷最近在考矫我的兵法,我还得回去读兵书,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乔安好摇摇头回道,然后朝几人一拱手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见乔安好不去,张拯只能把视线投向两位兄长与李武存。 “可。”李武存说话永远是那么言简意赅,但他心里也想出去看看这座人间首善之都的夜晚。 见两位兄长也点头,张拯随手拉过来一个下人,让他们去叫陈瑀和邱十三。 便与两位兄长和陈瑀率先朝着国公府的大门走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微臣请斩王德 多少人的心里都牵念着一座长安城。那是大唐,是盛世,是晨钟暮鼓里一次又一次的漫长眺望。 多少人的故梦里都怀想着一阙破阵曲,那是长歌,是不朽,是凯旋的旌旗下千军万马的守望。 没有哪一座城市,可以像长安一样,千百年来,在诗词歌赋里被千百万字的吟唱。 只有长安,唯有长安,长安的山水柔情,与霸气厚重都被写进了唐诗宋词平仄相间的韵律中。 诗里的长安,有着繁华盛世的气魄,有着举世瞩目的风采。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长安,唯有长安,才可以以如此博大与宽容的胸襟,容纳进那些千古绝唱里。 而当张拯再次站在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心中的激荡更是难以言喻。华灯初上,今夜的长安是不夜城。 上到文人墨客,下到贩夫走卒,无不倾心于这座灯火辉煌的大城。如果此时有卫星,定然能在一片漆黑的大地上,抓拍到东方大地上的一点光芒。 在这个时代,乃至往后再数几百年,长安一直是这个世界毋庸置疑天下第一大城,也是天底下最为繁华的地方。 几人带上侍卫信步来到东市,这里也是整个长安最为繁华的一角。 “东市”和 “西市”是如今长安城的经济活动中心,也是全国工商业贸易中心。更是大唐与其他国家进行经济交流活动的重要场所。 “市内货财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积集……”这是史书中对唐长安城东市繁荣景象的记载。 而史书中记载东市内不仅有笔行、酒肆、铁行、肉行、雕版印刷行等。 还有赁驴人、买胡琴者、杂戏、琵琶名手、货锦绣财帛者……自古以来,商场从来都是人流最大的地方,所以东市热闹繁华也就不足为奇了。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尽是人头。有大唐人,有草原的胡人,也有黄头发白皮肤蓝眼珠的西域胡人。 胡人大多是各国滞留长安的商贾,而唐人当中商人虽然也多,但是今天这种情况,出来游玩的唐人更多。 实话说,逛街这种事情,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张拯都尤其厌恶。更别说今天还是跟几个大男人一起逛街。 张拯只是随便看了一下,大唐商业虽然繁华,却没有张拯需要的货物。 不是张拯眼光高,主要是见识了后世各种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奇奇怪怪又很实用的商品。 相比之下,大唐的物质还是太匮乏了。其他人倒是逛得津津有味,张拯手中拿着一杯酪浆,不时的吸溜一口。 本来张拯脸上布满了百无聊赖的表情,。但是就在不经意间的余光一扫,张拯仿佛见鬼了一般,突然一下跳了起来。 伸出手指指向一个方向,正想对其他几人说点什么,但是话未出口便被张大素捂住了嘴。 陈瑀见张拯一幅活见鬼的表情,不由得上前问道:“少郎君,怎么了?”张拯掰开了二哥的手,用只有几人听得见的声音小声说道:“你们看那边。”陈瑀顺着张拯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惊呼道:“那不是陛……”然后话未出口便被眼疾手快的张拯捂住了嘴。 “嘘!”张拯伸出食指朝所有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就在这个关头,不远处的李世民也发现了张拯一行人。 见张拯看见自己像是一幅见鬼了一样的表情,忍不住心头一乐,然后朝着张拯几人勾了勾手指。 张拯见李世民已经发现了自己,并且示意自己等人过去。几人对视一眼,只好硬着头皮朝李世民的方向走去。 张拯走近了,这才发现李世民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子,还有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 定睛一看,其中一名女子正是当朝国母长孙皇后,而令一人则是四妃当中的杨妃。 至于那面白无须的老者,不是王德还能是谁。再四处扫视一圈,过路的精壮的汉子似乎太多了一些。 本来之前还没有察觉,现在看见李世民的身影,哪里还不知道这些 “路人”其实都是李世民的护卫。走到离李世民五步左右的距离站定,张拯率先拱手道:“小子张拯,见过陛……呃黄二爷。孙婶娘,杨婶娘。”听见张拯的称呼,李世民觉得有些有趣,挑挑眉反问道:“黄二爷?”张拯从鼻孔里艰难的挤出一个:“嗯!”心里却将李世民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今天是什么日子,元正啊,你特么不知道天下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吗。张拯心里那个难受啊,你好好的待在你的太极宫里过节不好吗。玩微服私寻这一套,还来东市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更重要的是,你特么微服出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我知道?”见张拯笑得牵强,李世民好奇的问了一句:“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见了朕…嗯见了我这么不高兴?”张拯露出八颗牙齿,微笑道:“没有,能在这里见到您小子很开心。”然后朝前踏出几步走近李世民的身旁,低声道:“陛下,微臣请斩王德,御前护驾不力,竟让陛下踏入险地……”大太监王德诧异的看了张拯一眼,很显然张拯的声音没有逃过王德的耳朵。 王德很懵逼,一上来就要请陛下斩掉自己,大过节的你这样做真的好吗? 而且,陛下想来是我一个太监能拦得住的吗,真是躺枪啊,王德表示自己很无辜。 李世民闻言微微一笑,饶有趣味的说道:“险地,我脚踩之下皆是大唐的土地,何来险地之说。况且,我要来王德一个太监还拦不住我。”张拯:“……”张拯气急,却是无话可说,根本没法反驳啊。 真想将脚下四十二码的的鞋底脱下来狂扇李世民的脸,不装逼会死吗? “阿史那结社率,希望过几年在九成宫你能给力一点。”张拯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嘴炮魏徵 张拯在心中腹诽着李世民不知好歹。但下一秒,张拯却突然发现李世民看着一个方向脸色一变。 张拯抬起头来有些疑惑,顺着李世民的视线看去。 “嘶,你这昏君,这下看你怎么解释。”张拯的内心狂喜,仿佛看见了救星似的,就差没有仰天大笑了。 原来在李世民视线的不远处,正站着一人。只见此人盯着李世民的脸,面色数次变化。 那人看见张拯也在李世民身旁,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重重的摇头,什么也没说。 踌躇了一下,迈步朝李世民和张拯的方向走来。这人是谁,竟能让李世民脸色如此难看。 却正是自晋阳赶回来的另一位黜陟大使魏徵。魏徵是什么人,出了名的头铁,即便是李世民偶尔面对魏征也会心里发怵。 却是没想到自己元正这天微服私访也会遇上魏徵这个硬茬子。张拯脖子软,不敢怼李世民。 但魏征可没有这个顾忌。几步走到张拯与李世民面前,先是对着李世民一拱手,然后恶狠狠的瞪了张拯一眼。 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李世民强露出一个笑脸回道:“今日元正,我见长安热闹得紧,便领着呃两位夫人出来随便逛逛。”魏征突然脸色一变,低声道:“胡闹,陛下万金之躯,怎能如此轻易涉险,东市上鱼龙混杂,焉知没有贼人藏于暗中。”李世民闻言,脸色稍稍沉了下去,毕竟他是君,而魏征是臣。 一个臣子,上来便呵斥他胡闹,李世民心胸再宽广,心中也很不爽。也就是李世民了,换做其他皇帝,魏征早就不知道被以犯上的罪名杀了几次头了。 “朕乃是大唐的皇帝,朕站在大唐的土地上,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魏征摇摇头,接着小声说道:“会不会有危险臣不知道,但陛下此举,与昏君何异?如今天下未靖,外有西突厥虎视眈眈,东有高句丽窥伺我中原辽东之土。河东河北之地依旧感念窦建德恩德的人不知几何。而陛下为了一晌贪欢,将自己至于险地,臣既然亲眼所见,自当犯颜直谏。臣请斩内饰总管王德,元丛禁军校尉常平,御前护驾不力。”魏征一番话说完,李世民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而一旁的王德,则是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又要斩我?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怎么一个个上来就是要斩我,张县男是这样,你魏征来了还这样。看着李世民黑着脸被魏征教训,张拯的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瞧把你能的,大唐不是没人能治你,这不就来了嘛。 “另外,微臣弹劾渭南县男张拯,明知君父已经踏入险地,依旧不行臣子本分,既不能劝诫君王,与尸位素餐之辈何意。爵位乃是国家重器,自当有德者居之,臣请收回渭南县男张拯之爵位,贬为庶民。”然而,张拯还没高兴多久,魏征却突然把枪口对向了张拯。 张拯一愣,你他妈有病吧?老子好好的在东市喝着酪浆逛着街,突然就被李世民截了,怪我咯? 于是,张拯的脸也黑了下去。所谓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李世民见张拯也被魏征一顿狂喷,顿时脸上的神色好看了一点。 而魏征喷完李世民和张拯,似乎还觉得不太过瘾,顿时把锋利的眼神转向了一旁的长孙皇后和杨妃。 张拯以余光一扫, “卧槽!”一句国粹脱口而出,魏征今日火气这么大吗? “皇后娘娘,请赎臣不敬之罪,陛下如此任性,娘娘身为后宫之主,天下子民之母,何以不加之劝诫?”果然,魏征又朝着长孙皇后开炮了,不过魏征还知晓轻重。 对待皇后还是留了几分面子,没有一上来就梗着脖子质问,给长孙留了一点颜面。 但语气中依旧有些责怪的意思。张拯看着对自己开完炮又将矛头指向皇后的魏征,忍不住与李世民对视一眼。 然后君臣二人同时露出了苦笑。就魏征这性子,还能活到现在,不得不说李世民当真是胸襟宽广。 李世民倒是想发火,但奈何魏征说得句句有理,虽然态度那啥了一点,但说到底还是担忧李世民的安全问题。 毕竟李世民身系社稷,安危之重自然不用多说。自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就一直闷着头的想要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比大哥要强,证明老爹的眼光不行,证明李渊看错人了。所以广开言路,就连处决人犯这种事情都要亲自过问。 而长孙皇后曾经也对他说过,君王圣明,所以臣子才敢犯颜直谏。此时被魏征逮了个正着,李世民也只能强行将这股邪火压在心里。 反正这顿骂是白挨了,不仅不能报复回去,还得想办法好好安抚一下魏征那颗躁动的心。 李世民只觉得头痛无比,皇帝当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魏征喷完长孙皇后,见杨妃眼神闪躲。 正欲将炮口对准杨妃。李世民突然发话了:“魏卿,此事是朕错了,朕知你心意,朕这就回宫,可以吗?”魏征闻言一怔,张拯明显从魏征脸上看出了一丝意犹未尽的神色。 不由得在心中对魏征竖起了大拇指。行,您牛逼。堂堂大唐皇帝,万王之王的天可汗,被后世称之为千古一帝的李世民李二陛下。 只是想出门逛个街而已,硬是被魏征逼得不得不低头。啧,真的牛逼! 虽然张拯也被魏征喷了一顿,不过张拯明白自己不过是受了李世民的池鱼之殃而已。 魏征的主要炮火还是对着李世民去的,而不是对着自己。 “是,小子知错,未能劝诫陛下,不日后小子自会向陛下上请罪的折子。”张拯老老实实朝着魏征拱手认错。 不认错不行啊,看魏征这幅意犹未尽的样子,张拯很害怕他喷得不过瘾再喷自己一顿。 关键人家年纪还那么大,自己还没法反驳,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张拯自问不算俊杰,但是识时务这点,一向还做的不错。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误会 听张拯认错,魏徵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哼!”但还是对着张拯重重的冷哼了一声。经过魏徵的一番狂轰乱炸,李世民顿时没了逛街的心思。 张拯也同样失去了瞎逛的心思。这都什么事儿啊,无缘无故被喷了一顿不说,还差点被削去爵位。 老子招谁惹谁了?而张拯这句话,也在王德心中响起。无能狂怒,我特么招谁惹谁了,一个个上来就要斩我。 得亏常平不在这里,不然常平恐怕也逃不过魏徵的嘴炮。 “回宫。”见魏征终于停下了自己的炮火,李世民气得拂袖而去。李世民一走,整个东市的人顿时少了四分之一。 好嘛,合着他还在想为什么刚才东市那么多人,敢情这么多人都是李世民的护卫。 前后的反差让张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着已经走远的李世民,张拯呶了呶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张拯没胆子独自一个人面对魏徵像是要杀人一般的眼神。硬着头皮朝魏徵一拱手道:“陛下走了,那个,小子也先告辞了。”魏徵看着张拯没有说话,直到张拯余光中李世民的身影消失不见。 魏徵这才对着张拯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说道:“张县男,晋阳一别,已有月旬,老夫观你在晋阳的所作所为,对王氏也好对墨家也好,行事之间进退有度颇有章法,不像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今日为何明知天下安危系于陛下,却不行劝诫之事?”张拯闻言又是一愣,没想到魏徵会突然转变口风,从刚才如此恶劣的态度转变为夸赞,但夸赞过后似乎还有一丝失望。 张拯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行劝诫之事,怎么劝,我刚要劝您老就过来了,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 其实这就是魏征先入为主的以为张拯知道李世民微服出宫的事情。毕竟他看到的第一眼,张拯与李世民正在 “相谈甚欢”。换成谁也会误会。张拯微微弯着腰,实话实说道:“这个,小子在劝诫啊,只是小子在劝诫的时候您突然就过来了,小子哪里还有什么劝诫的话可说?” “嗯?”魏征老脸一红,这小子刚才在劝诫陛下? “这么说,陛下微服出宫的事情你不知道?”张拯老老实实的回道:“不知道啊,小子放在家中吃完饭,觉着无聊便与两位兄长领着侍卫来东市逛逛。结果小子刚到东市,便发现了陛下在此,这才上前见礼的,至于后面的事情,您老都知道了。” “这么说,老夫误会你了?”魏徵有些狐疑的问道。张拯苦笑道:“可不是嘛,还挨了您老一顿喷呢。”听张拯苦笑着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下换魏徵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想到竟然闹了个乌龙,自己清直了一辈子,差点误会了一个后生晚辈。 “这事儿闹的,还好老夫多长了一个心眼,不然这下这小子怕是要记恨上老夫。”魏徵抚了一下胡须暗自想到。 见魏徵不说话了,张拯试探着说道:“那小子就先走了,您慢慢逛?” “嗯,好。”魏徵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点点头。见魏徵点头,张拯朝一旁呆若木鸡的两位和兄长和李武存,陈瑀,邱十三等人使了一个眼神。 然后一行人带着侍卫转身像逃似的逃离了东市。一直回到家中,张拯才拍了拍胸口自语道:“好险,差点爵位不保。”说起来,张拯的爵位是县男,而魏征的爵位如今也是县男。 两人爵位相同,身份上应该是平等的才对。但张拯也不知为何,每次面对着魏徵却是仿佛面对着一座大山一样。 或许,这就是千古人镜的威慑力吧。魏徵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任何宵小在他面前总是会不自觉的感到心虚。 一直听说古人风骨,还有儒家所谓的浩然正气。或许魏徵身上的,就是儒家所说的那股浩然正气吧。 张拯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反正每次在魏徵锋利如刀的眼神下,总是会很快败下阵来。 好在今天只是偶遇,魏徵也没有刻意针对张拯的意思,不然张拯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 但是既然对魏徵承诺了要给陛下上请罪的折子,张拯可不敢糊弄了事。 回到家中便开始老老实实写请罪的奏折。元氏见小儿子去了一趟东市,回来时却像是鹌鹑似的缩在房间里。 还以为小儿子遇到什么事情了,心中焦急之下便叫过来老二老三一顿责问。 听说只是遇见陛下和魏徵,然后被魏徵骂了一顿之后才送了一口。元氏本来听说魏徵骂了自家儿子,心中还有些不忿,但是当得知陛下也被魏徵训斥了一顿之后,眼神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时间很快过去,不知不觉,明日就是人日大朝会了。大唐把元正的第一天,叫做元日。 而把元正的第七天,称作人日。元日大朝会,主要就是在京的各位大臣入宫为李世民朝贺,顺便肯定一下李世民过去一年执政的功绩。 而人日大朝会则是要比元日大朝会隆重许多。一方面,这场朝会将要商讨出来大唐这个庞大帝国,在未来的一年里的发展方向。 包括人事调整,朝堂的官员升降。各地财税的报表的公布,乃至去年国库的盈亏等等。 当然,大赦天下也是其中少不了的一环。如今的大唐,君圣臣贤,吏治清明,而大牢里的罪犯,大多犯的也不是什么大罪。 除了谋反,杀人等被定了死罪的罪大恶极之徒不在赦免之列。大多数人入狱的原因无非就是口角纷争,打架斗殴,以及小偷小摸。 相信经过去年一年的改造之后,他们所有人都会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而大赦天下,赦免的就是这群人。人日大朝会,张拯起得很早,因为今天他要和老爹一起去上朝。 上朝的原因有二:一是履行前些日子对魏徵的承诺,去向李世民上请罪的折子。 当然,这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原因。二是关于火器局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七章 理由呢 这是李世民自己在元日大朝会上对张拯承诺的。今天将会给张拯成立火器局的提议一个交代。 火器局,也是张拯布局大唐的重中之重。在张拯的记忆碎片中,几乎整个贞观一朝,每年都有大规模的战事发生。 而张拯想要为大唐打下百年太平之基,除了文教这条路,强大的武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依照张拯的想法,最好是能在贞观一朝,将大唐周边有威胁的敌人全都奏趴下,或是直接纳入大唐的版图。 待李承乾登基之后,再举全国之力发展大唐的文教,民生,以及科技。 这个科技的第一步,就是大唐皇家书院与火器局。而一旦历史的车轮被张拯改变,那么一个举世无敌的庞大帝国,将会永远的矗立在这个世界的东方。 那些令人窒息的血与泪,战火与黑暗,将再也没有重现的机会,大唐会将他们远远的甩在身后。 世界上没有延续万年的国家,却可以有延续万年的种族,光是想想就让人激动不已。 而这第一步能否顺利的跨出去,就看今日的大朝会了,所以张拯难得的起了个大早。 ……洗漱完毕之后,张拯快步来到前院,张公瑾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口。 张拯一个健步蹿上马车,而随后赶来的张公瑾,在骑马和马车之中稍微纠结了一下。 最终还是抵不过寒冷,选择跨上了马车。 “父亲,您说陛下会如何决断?”张公瑾一上马车张拯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朝老爹问道。 毕竟李世民那天虽然回绝了张拯的提议,但张拯还是能看得出来,李世民对他的提议还是非常心动的。 见到儿子这幅抓耳挠腮没有半点耐心的样子,张公瑾没好气的回道:“老夫怎么知道。”张拯见老爹不肯说,依旧不依不饶的问道:“说说您的猜测嘛,快说说。”张公瑾是什么人,沉浮宦海半生的大将军,还是实权大将军,位列大唐权力的最顶端。 这样的人,整个大唐能有几个,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要是说起对李世民的了解,张公瑾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这种事情,问老爹自然是再合适不过。张公瑾转念一想,借此机会教导一下这个小儿子也好,稍微沉思了一下,对张拯说道:“嗯,老夫猜测的话,陛下八成会同意你的提议。”听见老爹这么说,张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为什么呢?”张拯忍不住追问道。 “因为这件事情,总体来说是对大唐有利的。而现在朝堂上唯一的阻力……”说到这里,张公瑾停顿了一下,见张拯一脸认真的听着自己说话,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现在朝中的阻力,可能会来自兵部。” “兵部,为什么?”张拯闻言,不由得心中微惊,反问了一声。照理来说,这件事情与兵部没有什么冲突才对。 换个角度来说,火器局如果顺利成立,对于兵部反而有好处。一种威力强大的新式武器被研制出来,必定要在敌人身上进行试验。 张拯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在火器的威势下,那些凶神恶煞的游牧民族与敌对势力,都将会变成大唐版图内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 这将大大缩小兵部对于冷兵器方面的制作投入与研发成本。还有将士们军功方面的核算压力也会大大减缓,这都是对大唐,对兵部有好处的事情。 为什么阻力反而会来自兵部?见小儿子一脸疑惑的样子,张公瑾慢慢的引导着张拯思绪,笑着问道:“没错,就是兵部,你是不是觉得兵部在这件事情上会大力支持你?”张拯微微皱起眉头反问道:“大力支持自己,难道不应该吗?”而张公瑾这次没有回答张拯的疑惑,而是朝儿子扔去一个自己想的眼神。 既然是要锻炼张拯,那自然是要教会他自己去思考,而不是遇见什么事情都跑来问自己。 毕竟,张公瑾的想象中,未来不久张拯是需要独挡一面的。现在难得有机会教育儿子,张公瑾倒是不会错过。 而是慢慢的引导张拯去思考,去权衡。 “父亲的意思是,兵部可能会出手阻挠陛下促成这件事?”张拯再次反问了一句,但是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废话,所以张拯也没奢望老爹做答。 “不应该啊~”张拯自语了一句,然后若有所思起来。谁料张公瑾这次却回答了张拯疑惑,笑了笑,肯定的说道:“不是有可能,而是必然。”听完老爹肯定的回答,张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既然老爹说兵部会从中阻挠,那就一定会。张拯对于张公瑾有一种盲目的自信,只是一时间还是想不出兵部这么做的理由。 “理由呢,完全没理由啊。”张拯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去抓自己的头发,这是他遇见想不通的事情时常有的习惯。 但是没有抓到,因为一直带着厚厚的老茧的大手抓住了张拯的手。张公瑾摇摇头道:“待会儿你可是要上朝的,头发抓乱了,礼官不参你个君前失仪才怪。”手臂被老爹强有力的大手抓住,张拯心中的烦躁稍减,对着老爹说道:“孩儿想不出理由。”张公瑾放下了张拯的手,心中暗想是不是自己操之过急了。 小儿子毕竟还是没有踏足朝堂,对于权力的认知太过于浅显。元日大朝会回来的路上,自己提点的那几句话似乎也说得有些早了。 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还是整天四处捣乱闯祸惹事,而自己却要他思考这些朝堂中枢最阴暗的灰色地带……张公瑾摇摇头,这些事情即便是自己都需要琢磨很久。 而张拯,还从未执掌过权力。 “已经很出色了,已经很出色了啊。”张公瑾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然后笑道:“想不出理由就不要想了,还记得那天为父对你说过的话吗。你还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呵呵,就是一点点。” 第一百八十八章 老师威武 听完老爹有些敷衍的话,张拯更懵逼了。但是老爹明显不会直接告诉自己,张拯便也不在自讨没趣。 而是自己坐在一旁开始沉思起来,回想那些自己没想到的疏漏。只是无论怎么想,张拯始终没有头绪。 “公爷,皇宫到了。”乔安好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一路上一直闭着眼睛假寐的张公瑾睁开眼回道:“嗯!”然后打量了自家小儿子一眼,见小儿子依旧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无法自拔。 不由得开口宽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走吧。”听见老爹的声音,张拯自沉思中醒来,对着老爹点点头,然后跟在老爹身后跳下了马车。 天边的启明星大亮,但天气依旧寒冷。跳下马车之后,没了马车当中燃烧的暖炉取暖,张拯忍不住将手缩进袖子里,然后放在嘴边哈气。 如张拯这般对这寒冷的鬼天气深恶痛绝的人很多。特别是很多上了年纪的大臣,在礼官的注视下,不能捧着暖炉取暖,只好也将手缩进袖子哈气。 老爹走到了武将队伍的前端,张拯只好朝队伍的尾巴后面看去。没办法,前面排队等着宫门大开的都是些功勋老臣,每个人站在哪个位置都是有定例的。 张拯朝队伍的尾巴走去,站在张公瑾身后的程咬金突然回头。一张毛茸茸的大脸,朝张拯翻着眼皮露出了一个略显幼稚的鬼脸。 然后看着武将队列最前方的李靖呶了呶嘴,似乎是在提醒着张拯什么。 看着程咬金的表情,张拯一呆,心里暗骂了一句老匹夫。但是程咬金可能和张拯玩那么幼稚的游戏么,肯定不可能。 所以张拯脸上也做出一个鬼脸回应,眼神却看向了李靖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李靖么……”喃喃自语了一句,张拯来到武将队伍尾巴处站定。人日大朝会,算是张拯正儿八经参加的第一次大朝会。 以往都是因为犯错闯祸了被李世民下令拿进大殿。照理来说,如今张拯并无官职,只有一个末等的男爵傍身。 末等男爵,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但由于元日大朝会时,李世民让张拯来参加人日大朝会,所以此时让张拯站在哪个位置反倒是让礼官犯了难。 一干老将的队伍后面混进去一个英俊,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人,总是让维持大礼仪的礼官觉得有些突兀。 正欲重新为张拯排一个位置,宫门却已经在力士的推动下缓缓打开,礼官见状也只好作罢。 见宫门大开,站在文官那列队伍的中间的老李纲朝张拯招了招手,示意张拯过去。 张拯指了指自己,老李纲点点头,张拯又从武将队伍的尾巴上跑去了文官队列。 张拯来到老李纲身前疑惑的问道:“老师,什么事?”老李纲摸了摸胡须,笑道:“没什么事,叫你过来站在老夫身后。”张拯还未应答,一旁维持秩序的礼官脸上有些崩不住了,黑着脸道:“这不合礼仪!”见一旁的礼官脸色开始变黑,张拯挠挠头看看跟在李纲身后的一群文官,有些忸怩的回道:“这,不太好吧。”老李纲眼睛一眯,瞪了那出言阻止的礼官一眼。 不容置疑的说道:“有什么不好的,你是老夫的弟子,让你站在老夫身后是老夫的决定,谁敢多嘴?”而原本脸色就已经很难看的礼官,听完老李纲的霸气发言,脸色更黑了。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是默认了李纲的话。 “啧,老师威武!”张拯朝老李纲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对着老李纲身后一个身宽体胖的官员说道:“这位,呃怎么称呼,麻烦您给挪个地儿!”那官员脸上有些不忿,但是看着老李纲护犊子的样子,还是很不情愿的往后面退了一步。 然后回道:“本官治书侍御史刘洎。”张拯站到刘洎的位置上,然后转头客套了一句:“哦,原来是刘御史,久仰,久仰!”刘洎:“……”久仰你玛个头,你认识本官? 文官队伍里发生了这么个小插曲,身为文官之首的房玄龄闻声,侧目看了一下。 见是张拯这小子被老李纲叫到了他的身旁,房玄龄笑了笑并未多言。张拯是将门子弟,但是谁规定的将门子弟不能当文官? 若是因为老李纲的缘故,张拯多亲近文官集团一分,或者直接走文官这条路,那也是好事。 随着礼官三鞭响后,便意味着文武大臣可以进殿了。今日的大朝会依旧是在太极宫甘露殿召开,不过人数比起元日大朝会就要少了许多。 因为很多进京朝贺李世民的地方官员此时都已经回到地方上开始处理政务了。 沾了老李纲的光,张拯的位置极为靠前。而老李纲因为年纪实在太大了,李世民还特意恩典了李纲可在殿中看座。 本来老李纲平日里是不用上朝的,但元日与人日这两日的大朝会比较特殊,所以老李纲也不得不硬撑着精神来朝会现场当吉祥物。 现在就情况就变成了老李纲跪坐在大殿之中,张拯陪伴在李纲身后,而一旁维持秩序的礼官则是黑着脸盯着张拯与李纲。 大唐的朝会极为务实,没有后世明清时期那种官员下跪扣头对着皇帝山呼万岁不要脸的场面。 众臣工只是对着李世民轻轻一拱手,道一声:“拜见陛下。”随后在王德的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提醒下。 以帝国宰相房玄龄为首的文官们,便开始出列奏事。先是房玄龄出列,肯定了一下去年的执政方针,而后又陈述了一些去年执政不当的地方。 差不多花去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接着是长孙无忌出列,向李世民和诸位大臣们陈述了三省今年的执政方针。 时间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长孙无忌退回队列之后,六部尚书一个一个出列,接着是六部侍郎,台院御史……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张拯只觉得自己眼前冒出了无数的小星星。 第一百八十九章 脸丢大了 大殿内,奏事的臣工一位接着一位。李世民高坐在龙椅上,不时轻轻颔首。 朝会的运转规律,一般是由底下负责具体事物的的大臣出列奏事。而后由房玄龄负责给出建议,最后由李世民在房玄龄给出的众多主意中挑一个最合适的进行拍板决定。 而若是李世民也无法立即拍板的事情,则是轻声与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商议。 尽量给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其实能拿在大朝会上来讨论的事情,大多都是已经在尚书省两位宰相跟前讨论过无数遍了。 所以大唐的朝会的效率还是值得肯定的。一件件足以影响整个大唐的政治方案,往往李世民与房玄龄三言两语之间就定下了调子。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一束阳光冲破厚厚的云层照进了甘露殿中。张拯早已靠在身后用来支撑大殿穹顶的柱子上,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 而张拯身前跪坐着的老李纲,也早已闭上了眼睛,鼻腔中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睡梦中的张拯似乎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还身上推了自己一下。然后下意识的伸出手揽开了自己身前一个非常模糊的影子,口中喊道:“别闹!”一句话喊完,咂了咂嘴又睡了过去。 而被张拯揽开的影子,正是大唐皇帝陛下李世民。李世民此时脸已经黑了下来,神色带着些许难以置信。 上朝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誉。而这小子竟然在自己的金銮殿上睡起了大觉! 老李纲年纪大了,熬不住情有可原,你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人,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这是对自己赤裸裸的藐视啊!张公瑾站在李世民旁边,看着睡得很香,嘴角还在流着哈喇子的小儿子也是满头黑线。 在大朝会上睡觉,心得多大啊。也得亏身前还有一个八十多岁高龄的老李纲做人样子。 不然维持大殿内礼仪与秩序的礼官,早就叫大汉将军将这君前失仪的混账小子给丢出大殿了。 张公瑾黑着脸,卯足了劲,对着靠着柱子睡得很香的张拯大喝道:“孽子,魂归来兮!”睡梦中的张拯只觉得一个响雷在耳边炸响,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顿时老爹那张不高兴的脸就映入了眼帘。而老爹身旁,还围着许多模糊的人影,这些人影还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然后与身旁的同伴窃窃私语。 张拯努力睁大了眼睛想看清周围的一切,但是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道 “:“咦,怎么这么多人?”突然,张拯仿佛想起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然后用力的甩了甩头,待意识清醒过来之后,顿时大惊失色。 “卧槽,忘了我在上朝!” “我说怎么那么多人,今天好像是大朝会来着,该死,自己竟然在大朝会上睡着了。”张拯顿时觉得脸上发烫,恨不得马上找个裂缝钻进去。 太特么丢人了。看着大殿内的臣工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神秘微笑盯着自己看,还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张拯只觉得脸上烫得厉害,这回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而李世民,见张拯清醒过来,便背着手黑着脸回到了龙椅上坐下。 奇怪的是,虽然张拯在大殿上睡觉一事情节完全称得上恶劣,但李世民心中却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觉得啼笑皆非。 张公瑾站在张拯面前,一只手扬起,时而握拳,时而化掌。这个孽子不能再留了的想法瞬间充斥了他的内心。 张公瑾一度想要出手打死这个孽子,省的他继续在满殿君臣异样的目光中继续丢脸。 但是一想到这是自己寄予厚望的亲生儿子,最终,也还是没能做到大义灭亲。 放下手臂低声呵斥了一句:“孽子,你,你是要活活气死老夫吗?”而张拯,则是直接无视了眼前的老爹,沉浸在了无尽的羞耻之意当中。 “哼!”见张拯不说话,张公瑾气极,冷哼一声,转身回到了武将的队列之中。 “行了,既然张小子醒了,那就继续说说这火器局的事情吧……”龙椅上的李世民适时的出言化解了张拯的尴尬。 而列位用饶有兴趣的眼神看着张拯大臣听见李世民的话,也迅速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几个呼吸间,大殿上便恢复了朝会最初时那般的肃穆之意。有了台阶可下的张拯,朝李世民投去了感激的一撇。 见大臣们将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面,李世民接着说道。 “火器局一事,牵扯颇多,但是元日那天朕答应了要给张小子一个回复的。朕不能食言,所以诸位都说说自己的想法,这火器局是成立还是不成立。同意成立的给出同意的理由,不同意成立新式武器应该怎么处理。诸位尽可集思广益畅所欲言,不必顾忌其他。”李世民话音一落,底下的大臣们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开始商议起来。 武将这边,程咬金的嗓门最大,几乎吼得整个大殿都听得清楚。 “成立啊,为什么不成立,那新式武器威力可是俺老程亲眼所见,那叫一个响啊,不加大生产怪可惜的。”然而程咬金话音刚落,便听得一旁的牛进达嗤笑道:“程老匹夫,我看你也就只能听个响了……”程咬金脸上笑容一顿:“老牛,你什么意思?”李绩在一旁阴测测的拱火道了一句:“嘿,老牛的意思是,那火器给你用才是可惜了。”但是在场的各位都是老狐狸,彼此早就知之甚深,程咬金又岂会落入李绩的口袋。 眼神不善的看着李绩呵斥道:“李绩老贼,你什么意思,欺俺老程马槊不利乎?”牛进达也撇了李绩一眼,说道:“呵,匹夫安敢在此饶舌?”李绩见自己一言惹得两位老将生气,顿时仰天大笑,回了程咬金一句:“依老夫看来,你那马槊,也不过尔尔!”程咬金顿时大怒,萝卜粗的手指指向李绩道:“呸,老阴人,可敢与俺老程大战三百回合?” 第一百九十章 一派胡言 程咬金一句老阴人,让李绩的脸也沉了下来。李绩用兵多奇谋狡诈,奇兵出之令人意想不到。 往往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已经败在了李绩的奇兵之下。是以在一众老将当中混了一个老阴人的诨号。 但是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所以李绩顿时大怒道:“战就战,真当老夫怕你不成!”牛进达的声音悠悠响起:“加老夫一个。”……武将这边,一开始是商讨,然后变成了对骂,最后演变为械斗,而其他人似乎对这种场面早已经习以为常。 老将们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一开始是要单挑,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我要一打二。 然后又是你们一起上老夫也不惧之,整个甘露殿顿时像菜市场一般。相比之下,文官这边就要斯文得多了。 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换着意见。时不时的还会朝武将阵营丢出一个看狗屎的眼神,仿佛对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 见整个场面已经快要逐渐失去控制,李世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而一旁随时关注着李世民心情的王德,在李世民露出这个表情时,顿时对着殿内一声大喝:“肃静。”一声爆喝之后,大殿内顿时沉寂下来。 见诸位大臣终于安静下来,李世民指着张拯悠悠的说道:“张小子,你先说。”沉浸在羞耻之中无法自拔的张拯听见李世民第一个点了自己名字。 张拯有些愣神,我说,我说什么?随后反应过来,说就说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今天的脸早就丢完了。 于是整理了一下心情准备出列开始表演。但是转头一看,似乎所有人手上都抱着一个白板,而自己竟然没有。 似乎每一个出去发言的人都需要抱着白板向李世民行礼来着。张拯心中发急,这玩意儿去自己也没有啊,谁能告诉我这玩意儿去哪里弄? 随后张拯便看见了面前经过一阵吵闹之后,依旧跪坐在那里熟睡未醒的老李纲,顿时眼睛一亮。 因为老李纲的袖子里,一块白板不多不少正好露出了半截。这下张拯心里有底了,于是轻轻的将那块白板抽出,然后迈步走上大殿。 学着其他朝城的样子,将白板举着向李世民弯腰行礼。然而弯下腰来的张拯却没有发现,李世民与一干大臣在看见张拯手中的笏板时,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李世民玩味的看着张拯没有说话,而其他大臣见李世民眼神玩味,也是憋着笑不说话。 只有武将队列当中的张公瑾满头黑线,恨不得将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打死。 张拯犹自不知自己已经闹出了笑话。直起身子后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说道:“微臣提议成立火器局的原因有三。其一,乃取文武并进之意。文,便是大唐皇家书院,而这武,便是火器局。众所周知,一条腿走路是走不稳当的。而现在,我大唐的一条腿已经在筹备当中,那么另一条腿也应该跟上。其二,则是考虑到大唐每年的财政支出,如今我大唐立国未久宇内未靖。自陛下御极以来,几乎每年都有大规模的战事发生。虽然我大唐每一次都能大胜而归,但是国库对于将士们身上刀枪剑戟等兵刃的投入,也是一个天文数字。臣不敢保证短时间内火器能替代这些兵刃,但那也是时间问题,若是成立火器局加大对火器的研发。臣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大唐将彻底的摒弃现在的大唐将士们所用的大部分兵刃。一旦这样的情况发生,将会大大的节余国库的开支。其三,异族猢狲畏危而不怀德,如今我大唐威震寰宇,靠的是精兵强将。但我大唐的兵再精,将再强,终究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与猢狲殊死搏斗亦会流血,亦会失去性命。而如今,既然我大唐有了杀伤力更为惊人的武器,那么这些流血牺牲是不是可以避免。是以,臣伏请陛下圣听,成立大唐皇家火器研发制造局。”说完之后,张拯深深的弯下了腰朝李世民行了一礼。 然后退回了老李纲身后,轻轻的将白板塞回了老李纲的袖子里。李世民啼笑皆非的看着这一幕发生,却并未阻止,只是脸上的笑意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憋笑憋得很辛苦,李世民只好转移话题。清了清嗓子,朝着朝堂内诸多大臣说道:“咳,张小子的话诸位可都听清了,若是没有异议……” “陛下,臣有本奏。”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打断了李世民的话。 李世民眉头一皱,自己话还没有讲完就被人打断,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李世民还不至于将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淡淡的开口道:“奏来。”一道身影出列,对着李世民一拱手道:“陛下,臣认为,张县男之言,乃是一派胡言。” “哦?”李世民惊疑了一声,静静的等待着下文。而张拯在看见这人出列的一刻,便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老爹的话应验了,兵部果真出来阻挠,而且还是大佬亲自赤膊上阵。出列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左侍郎卢承庆。 卢承庆,出自范阳卢氏北祖一支,同时还继承了其父卢赤松范阳郡公的爵位。 去年以户部右侍郎的官职平迁兵部左侍郎,而大唐,以左为尊。此人论出身,论地位,论官职,都是真正的实权大佬。 张拯不由得瞟了一眼站在武将首位,自朝会开始到现在便一言不发的李靖。 因为如今的兵部尚书,正是这位军神李靖。而李靖,在那天看过火器的威力之后便说过:“此物有伤天和。”张拯只能看见李靖的背影,而李靖,似乎从始至终这件事情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卢承庆的下文来了。 “臣以为,若是如张县男所说,火器能彻底取代刀枪等兵刃,那还要我大唐二十万强军做甚。再者,如今大唐周边邻国皆认我大唐为宗主之国,我大唐更应常怀慈悲之心。动辄加以刀兵,岂不违圣人教化天下之意愿,长此以往,我大唐将国之不国矣。再者,兵部下辖已有军器监一属,若是成立火器局,置军器监于何地。更何况……”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以退为进 卢承庆出列,洋洋洒洒的一通话语将张拯所谓不得不成立火器局的原因给辩驳了个一无是处。 “所以,微臣认为,单独成立火器局不过是徒废国帑,划入军器监辖下一样可以研发出新式火器。”卢承庆说完,回头以余光扫视了一眼站在老李纲身后若有所思的张拯。 张拯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火器局无论如何都是要单独成立的。成立之后交给兵部管辖不是不行,但是混合于军器监,张拯表示呵呵。 军器监是个什么地方张拯再清楚不过,匠人地位低贱,外行管着内行。 官老爷们一张嘴,火器秘方交给他们,不泄密就是好的了,还能指望他们研发新式火器,这不是做白日梦嘛。 不过张拯现在也回过味来了,卢承庆此人反对的不是新式火器,而是反对新式火器要单独成立一个部门。 理由也很充足,若是张拯之前什么也不懂,或许还真会被他说服了。但是经过了老爹的两次提点,再加上程老匹夫上朝时给自己的那个眼神。 张拯要是再想不到点什么,那也太愧对老爹张公瑾的教导了。事态已经很明朗了,李靖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不然程咬金不会特意提醒自己。 如此看来,老将们应该是早就知道兵部会在这件事情上出手阻挠。而程咬金提醒自己的原因,是怕因为此事让将门之间生出间隙。 将门一体不是说说而已,不论是从自身立场还是利益兼顾而言。但是将门的领袖却有些特殊,李靖身兼兵部尚书一职,又兼任尚书右仆射。 若是没有程咬金的提醒,恐怕张拯也会误以为这是李靖的意思。毕竟李靖那的话,太值得玩味了,什么叫做有伤天和。 不过程咬金的提醒倒是让张拯反应过来,对于李靖来说,不表态才是最好的表态。 “功高震主”四个大字可是一直在李靖的脑门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呢。 所以兵部阻挠的原因,不可能是李靖那番似是而非的话。归根结底,无非 “权力”二字。张拯没有执掌过权力,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权力的背后代表着什么。 兵部的权力是什么?掌天下兵马,武官筛选考核,节制军事行政?是! 这些都是兵部的权力。但是,有一个前提,这些权力都是为大唐服务的。 或者说得露骨一点,这些都是为了李二服务的。军器监不同,军器监是真正归属于兵部辖下的。 关于兵刃的制造,分发,回收,报废等等皆属于军器监的权力范畴。每年国库往里面投入的财政支出,其中的油水有多大,其中又有多少利益牵扯? 张拯没有办法估算出一个准确的数字,但是他知道,一定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程咬金没有提醒张拯之前,张拯想到的无非是成立火器局能为大唐,为兵部带来多少好处。 但是张拯思维陷入了一个盲区,就是没有去深究这背后的灰色地带。如张拯所言,火器局成立之后逐渐取代掉军器监的位置,而兵部对于火器局还没有完全的掌控权。 这无异于是从兵部身上剜下来一块肥肉,若是兵部同意了,那才是有鬼了。 一瞬间,张拯似乎明白了老爹的意思。自己确实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而那一点点,必须要跨入朝堂才能补得上。 而今天,这个契机到了,张拯完整的见识了朝堂的运作规律。所以一瞬间,张拯只觉得灵台清明,以往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却是自然而然的念头通达。 卢承庆退下后,李世民将视线投向了角落里站着的张拯问道:“张小子,你有何话说?”张拯闻声出列,只不过这一次没有薅老李纲的笏板。 来到大殿中央站定,张拯脸上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朝李世民拱手道:“臣认为,卢侍郎说得很有道理。”话音落,满殿皆惊。 包括李世民,也是一脸惊色。武将队列里,一直沉着脸没有表情一言不发的李靖,也诧异的看了一眼张拯。 程咬金更是急得直跳脚,正想要出列说些什么,却是被眼疾手快的张公瑾一把抓住了袖子。 陈咬金看了一眼张公瑾,见张公瑾朝着他摇了摇头,这才满脸不忿的站好。 只是看向卢承庆的目光有些不善。而场内唯一还能保持镇定的,也就剩下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了。 李世民沉着脸问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回陛下,臣知晓,臣说,卢侍郎说得有道理。”张拯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而后朝着李世民微微一笑。 不等李世民开口便继续说道:“所以臣决定,即刻将火器的秘方交给陛下,从今往后,臣将不再过问新式火器一事。至于陛下要将新式火器束之高阁,或是交由军器监生产,都与臣再无干系。”张拯说完之后,竟然当真将一封折子摆上了李世民的案头。 然后转身回到老李纲身后,靠着柱子闭上眼睛继续打起了瞌睡。仿佛此后的事情真的与他再无关系一样。 以退为进,借刀杀人!这就是张拯在方才那一瞬间想出来的对策。若是自己直接反驳卢承庆的话,张拯能够想象得到,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来自兵部铺天盖地的打击。 毕竟,军器监这块肥肉太肥,谁看了都流口水。张拯想要虎口夺食,根本不现实。 现在只是卢承庆一人出来说话,但是张拯余光扫去,兵部可不止一个左侍郎。 虽然兵部尚书不管事儿。但还有右侍郎,各职方司郎中,一大群人蠢蠢欲动呢。 自己小胳膊小腿,刚不过兵部这只大老虎。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换线。 反正现在秘方李二也知晓了,自己刚不过,让李二去和兵部对线好了。 张拯就是在赌李二知晓秘方之后,不会将这种成本低廉但威力惊人的新式武器束之高阁。 当然,也是在赌李二不会将新式武器交付给军器监。因为李二比自己更清楚,军器监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与利益牵扯。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它脾气不太好 果然不出张拯所料,当李世民拿起张拯的折子看了之后,脸顿时沉了下来。 张拯的折子里,先是向李世民请罪,最后则是附上了火药的秘方。尤其是李世民在看见配方竟然如此简单之后,李世民的脸顿时难看起来。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如此廉价的几样事物搭配起来,竟能发出神明之威。 而秘方又如此简单,若是交给军器监,只怕用不了多久,全天下都会知道这火药的成分了。 “此物,必须完全掌控在朕一人的手里。”李世民瞬间明悟过来,张拯这小子,这是吃准了朕不会将秘方让第三个人知道啊。 见李世民脸色变换,卢承庆心知大事不妙,忙上前一步,朝李世民拱手道:“陛下……”然而卢承庆刚开口,李世民便拂袖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卢卿勿要多言,朕知道你要说什么,这火器局,朕必须同意。即刻自军器监抽调人手,于龙首塬划出荒地百亩组建火器局。阎卿,此事你亲自去盯着,务必以最快的时间修建好生产火器的建筑。有拿不准的事情就去问张家小子。”工部尚书阎立德立刻上前一步回道:“臣领旨!”而卢承庆,见李世民一锤定音,显然此事已经没有更改的余地,只得叹息一声退回了队列。 既然要成立火器局,那么必然牵扯到人事任命。是以身兼吏部尚书一职的长孙无忌上前拱手道:“陛下,既然要成立这火器局,那负责的人选……”龙椅上的李世民将张拯的折子收起,对着长孙无忌回道:“主事的人选朕心中自有考量,辅机不必多言。”长孙无忌闻言一怔,看来陛下也不打算让吏部插手这件事情啊。 不过长孙无忌既然是李世民的大舅子,自然不会与李世民唱反调,闻言便退回了房玄龄身后。 “大局已定!”张拯微微一笑,对于李世民的决定丝毫不觉得惊讶。李世民为了保证火器局的纯洁性,定然不会让吏部插手火器局的人事任命。 至于兵部怎么想,这是李世民的决定,与张拯有什么关系。不过这火器局主事的人选……张拯看了一眼站在武将队列里装石像的老爹。 虽然李世民没有当庭宣布自己为火器局的主事,但老爹将自己外放的打算只怕是要落空了。 火器局的事情是大朝会上商议的最后一件事情。而如今既然此事已经尘埃落定,这朝会自然也就结束了。 李世民的赐食张拯没有吃,散朝之后张拯又不像其他大臣那样还有公务需要处理。 自然是选择回家吃大餐比较奈斯!张公瑾去了左晓卫大营,张拯便步行回了家。 吃完饭张拯正准备出去遛食,李武存便找了上来。只不过今日的李武存与往日不同。 以往随身携带的马槊不见了踪影,粗布麻衫的短打也换成了锦绣袍服。 最重要的是,李武存的肩膀上,还立着一只神骏的灰色鹰隼。只是一眼,张拯便喜欢上了这只老鹰。 无他,鹰隼的颜值太高,而且老鹰眼里难以掩藏的凶戾之色,证明了它不是一般的鹰。 张拯认为,只有自己这般风度翩翩英俊潇洒颜值出众的俊杰才配得上如此神骏的鹰隼。 李武存长得太丑了,与这鹰一点都不般配。纨绔们熬鹰斗狗早都已经玩出花儿来了,但是这般神骏的鹰隼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张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就在张拯的手快要靠近李武存肩膀上的鹰隼时,李武存突然开口说道:“别动,他脾气不太好。”张拯从善如流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不是因为李武存出言阻止,而是因为那只鹰隼的凶戾眼神给了张拯很大的压力。 张拯搓搓手,对着李武存笑问道:“这只鹰,不便宜吧。”李武存抬起手臂,那鹰便从李武存的肩膀上跳到了他的小臂上,李武存抚摸着小鹰的羽毛对着张拯说道:“它叫小鹰,是我十二岁那年从辽东土人手上救下来的。当时那人告诉我,它是天空之王。它还有另一个名字,你或许听过,叫海东青。如今小鹰是我墨家内部传递消息的重要手段。小鹰既然来了长安,说明墨家的弟子们也快到了。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这么快?”张拯对墨家的效率有些吃惊。李武存摇摇头,对张拯解释道:“只是第一批,都是长安附近收到老师消息的墨家弟子。至于老师他们,估摸着还要等几天。”原来长安附近的啊,这才合理嘛。 从晋阳赶来长安,还遇上大雪封路,张拯与李承乾走了快一个月。刘方再快,也不可能在元正之后短短七天时间从晋阳跑到长安。 张拯闻言点点头回道:“既然只是第一批,那暂且先让渭南别院的下人们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待巨子到了之后再去书院如何?”李武存回道:“可!”见李武存同意,张拯问道:“他们现在人在哪?” “蓝田县,玉山。”李武存报出了一个地名,张拯一想,蓝田距离渭南也不是很远,便对着李武存说道:“那现在去接他们。”说完,张拯便唤来陈瑀与其麾下的十余位亲卫。 与李武存一道,一行人出了城打马朝着玉山奔去。玉山,是一座不怎么高的山。 但是蓝田县境内一马平川,突然有这么一座山屹立在一片平原之中,就显得很突兀了。 玉山,因为盛产玉而得名。李商隐:“蓝田日暖玉生烟。”一诗中所说的蓝田暖玉,说的便是玉山所产的暖玉。 不过到了大唐时期,经过成百上千年的开采,如今的玉山上已经没有玉可以采了。 但是在老蓝田人心中,玉山依旧是一座显眼的地标。而墨家在长安附近的弟子,墨家内部称之为墨者,便聚集在山脚下一个叫做南坡的小村子里。 当张拯与李武存来到这个小村庄时,日头已经过了正午。张拯进入南坡村,便一下子愣住了,因为张拯没有在村子里发现一个青壮。 第一百九十三章 阿爹是什么 别说青壮了,就连一间完整的房屋张拯都没有看见。放眼望去,入眼的尽是一片残垣断壁。 要不是还有许多妇孺与老人在雪地里劳作,张拯甚至都觉得这里是一个荒芜废弃的村子。 看着很多妇孺在冰天雪地里劳作,张拯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们很多人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报纸上不是说朝廷已经拨下赈济的粮食了吗,不是说大雪压塌的房屋官府会帮助百姓盖好吗? 为什么在距离长安不到百里的地方,还会有这般贫穷的村子?张拯不是没有见过贫困的地方。 但是哪怕远在千里之外的晋阳周边那些村子,即便很穷,但是至少他们还有一片好的屋顶。 “蓝田县衙?”一个疑惑自张拯心中升起,究竟是地方官府的不作为,还是……张拯忍住了心中的疑惑,强行收回了自己在那些妇孺身上的视线。 深吸一口气,对着李武存问道:“他们人呢?”李武存摇摇头道:“不知。”这时陈瑀遣出一骑去到一个妇孺身边,没一会儿那亲卫赶回来,朝着张拯回道:“张县男,那女人说他们进了玉山。” “进了玉山?”张拯将疑惑的眼神看向了李武存。冰天雪地的,他们进玉山干什么。 张拯朝李武存问道:“要不要进山去找找?”李武存摇摇头,看了一眼村庄后面的玉山回道:“不好找,就在这等等他们吧。”玉山确实算不上什么大山,但再不大,它也是一座山。 墨家第一批来到长安的人数肯定不会很多,张拯这边也就十几个人,进山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便等等吧。”张拯回了李武存一句,然后跳下马来,在村子里闲逛起来。 南坡村不是什么大村庄,满打满算也不超过百户人家。村子中间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妇孺们都去村子周边的农田里翻地去了。 地里的积雪还有半尺厚的样子,看这些妇孺的行动,应该是要把地里的积雪翻到泥土里去。 村子里冷冷清清,导致张拯想要找个人问问情况都找不到。张拯来到一栋房顶已经塌了一半的房屋前面,因为他敏锐的发现了房屋里有一双小眼睛在偷偷注视着自己。 透过破旧的木门,张拯轻声道:“给哥哥开门好不好。”一道稚嫩的童音从门后传了出来:“不好,阿娘说,她不在家的时候,不管是谁来都不许我开门,不然阿娘回来就打我屁股。”听着门内稚嫩的声音,张拯再次问道:“你把门打开,哥哥给你吃好吃的点心可以吗?”门后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有些疑惑的问道:“好吃的点心,什么是点心?”这话听得张拯心中一酸,不由得耐心的解释道:“就是粮食做出来的糕点。” “粮食,你有吃的吗,囡囡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门内那道稚嫩的声音迟疑的问了一句。 但不等张拯说话,便小声说道:“不行不行,阿娘说了,我不能要别人的东西,所以我不能开门。”张拯听完这番话,只觉得眼睛酸涩得不行。 当下不再追问,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些备着用来路上充饥的糕点。然后从四面漏风的破旧门缝里递了进去,轻轻说道:“给你糕点,哥哥身上还有很多,你尽管吃,不用担心阿娘责骂。”那稚嫩的声音似乎在迟疑,但是几秒过后,张拯伸进门缝里的手上一轻。 随后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打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后,手上拿着张拯递进去的糕点满脸迟疑之色。 似乎是在吃与不吃之间纠结着。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粉嘟嘟的招人喜爱的,但张拯眼前的小女孩却是面黄肌瘦。 因为营养不良,就连头发稀疏得没有几根,扎成两个小垂髻挂在耳朵背后。 只有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看着张拯满是疑惑。身上穿的衣服到处是补丁,而且一看就是用大人的衣衫改小的。 因为打开了门,一阵寒风吹来,冻得小女孩的身子哆嗦了两下。 “没事,你吃吧,哥哥还有很多。”见小女迟疑,张拯将怀中的糕点全部掏了出来,示意自己有很多。 但小女孩懂事得过分,仿佛没有看见张拯手里的糕点一般。将张拯递给他那块麦糕掰成了两半,朝张拯递过来一半,满脸认真的说道:“你也吃。” “好。”张拯接过来,也不顾上面沾满了小女孩手上的尘土,将那块不大的糕点一口吞下。 见张拯吃了,小女孩脸上才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捧着剩下的一半糕点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张拯看得出来,她很饿,但是吃东西的时候依旧是小口小口的吞咽。再加上刚才和小女孩交谈的那一番话,可以猜测出来小女孩有着良好的教养。 见小女孩放下了戒心,张拯露出一个微笑对她问道:“你叫囡囡是吗,你阿爹阿娘呢?”听见眼前给自己东西吃的大哥哥问话,小女孩下意识的停止了进食,认真的回了一句。 “阿娘去地里干活了。阿爹,阿爹是什么?”看着小女孩天真的眼神,张拯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说道:“好,哥哥知道了,你快吃吧,哥哥还有很多,吃完了哥哥再给你拿。” “嗯嗯!”小女孩点点头,随后沉浸在了食物的美味带来的喜悦当中。囡囡很快就将手中的糕点吃完了,便用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拯。 面对食物的诱惑,这会儿阿娘的交代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张拯再次递了一块糕点的给她,囡囡接过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但是这一次小女孩却没有将张拯给他的糕点吃掉。而是跑回屋中,将糕点放在一个大缸内藏了起来。 张拯也随即跨入门槛,打量了一下屋中的陈设,总共三个房间,没了房顶的那间房屋的门已经被泥土堵死。 正堂的屋内打扫得很干净,火塘上架着一口锅,角落里一口大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另一个房间的门是关上的,应该就是小女孩和她口中阿娘安寝的房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张拯看着小女孩将自己给他的糕点藏进了屋中唯一的一口缸内,有些好奇的问道:“囡囡这是干嘛?”小女孩将糕点藏好,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拍拍手回道:“这么好吃的糕点囡囡从来没有吃过,阿娘也没有吃过,囡囡要留着给娘阿吃。”张拯四处看了看,记得刚才小女孩可是说她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便问道:“原来是这样啊,囡囡家中没有粮食了吗?” “有的,有的,囡囡家中有粮食,只不过被阿娘藏起来了,囡囡找不到。是前几天一群穿着一样的衣服的叔叔送来的,只不过阿娘不让囡囡吃。”张拯实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让囡囡吃啊?”跟在张拯身后的其他人听见小女孩的话也愣住了。 家中有粮食为什么要藏起来,这么大点孩子,不让她吃饱,这个阿娘是怎么忍心的? “因为阿娘说了……”小女孩刚想开口解释,众人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啊,你们是什么人,不要伤害我的囡囡。”张拯应声看去,只见一个农妇打扮的女子站在门口,一脸惊恐的看着屋内全副武装的将士们。 女子手中还举着锄头,小女孩一看见夫人,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笑脸,噔噔噔的朝妇人跑去。 然后伸出手:“阿娘抱抱!”妇人见屋内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动作,将手中的锄头一丢,将小女孩一把抱起。 然后露出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屋内的十几个大汉,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张拯见小女孩在妇人怀中咯咯的笑着,很显然这个女人就是小女孩口中的阿娘了。 张拯调整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对着妇人解释道:“阿嫂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来此地等人,听囡囡说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拿点东西给她吃而已。” “你们,真的不是坏人?”听完张拯的解释,那妇人眼中的警惕之色未消,但声音已经不那么颤抖了。 毕竟张拯的脸长得实在太过英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不错,阿嫂可知,前几天村里来了几个年岁与我一般大小的年轻人。我听村里人说他们进玉山了,阿嫂知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对了,他们与我们是同伴,我们来此就是为了接他们的。”看得出来,女人心中很是警惕,所以张拯不得不放缓语速,生怕吓到妇人。 听张拯说起他们是为了那几个年轻人而来,妇人心中松了一口气,眼中戒备稍缓。 “原来公子是为此事而来,那几个公子是好人,他们进山是为了伐木帮助村民们修补房屋,老妇也不知他们何时归来。”经过最开始的慌乱恐惧之后,妇人确定了张拯不是坏人,说话也开始有条理起来。 只是依旧抱着囡囡站在门外不敢进来,张拯可以想象到,稍一有风吹草动这女人一定会抱着囡囡跑掉。 哪怕这里才是他们的家,毕竟,张拯的亲卫都是全副武装的甲士,看起来真的很吓人。 张拯看出了妇人的恐惧来源于身边的亲卫,对着亲卫们说道:“你们先出去。”待亲卫们退出屋子,只有李武存站在屋内,张拯对着妇人说道:“阿嫂进来说吧,我心中有几个疑问还望阿嫂帮忙解惑。”待亲卫们都散入了村子,那妇人才抱着囡囡战战兢兢的进了属于她自己的屋子。 小女孩进了屋子,突然从妇人怀中挣脱出来,对着妇人说道:“阿娘,哥哥给囡囡拿了好吃的,囡囡给你留了一点,囡囡去给你拿来。”说完,就朝屋中的大缸跑去,在缸里翻动起来。 张拯目光注视着囡囡,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见妇人说话条理分明,而小囡囡又被她教得极为懂事,张拯对着妇人问道:“阿嫂读过书?”站在张拯面前,夫人偷偷打量了眼前人几眼,只觉得眼前这个公子真是漂亮得不像话,比女人还要好看些。 说话便不免有些拘谨起来:“回公子的话,老妇年轻的时候,娘家家境宽裕,是以读过一些。”听完妇人的话,张拯有些诧异,这个年头能读得起书的,绝对算是大户人家,为何这妇人又会沦落至此? 眼前的女子一口一个老妇,但在张拯看来,这女子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 张拯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囡囡的父亲呢,为何我见村里尽是妇孺,不见一个青壮?”这个问题似乎勾起了妇人的伤心处,妇人有些哽咽的回道:“村里的青壮,前年年朝廷征兵,都死绝了,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张拯想了想,前年是贞观三年,正是李二对东突厥发动反攻的那一年。 那时大唐国内穷困,民生凋敝,再加上突厥犹如一头饿狼,时不时的就跑到大唐境内打打秋风。 最终李二不胜其扰,君臣上下勒紧裤腰带终于为李靖凑出来二十万大军。 而这二十万大军,大多自关中抽调。老秦人敢战,亦敢敢死战。这倒是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千里之外的晋阳没事,而长安附近却有如此贫瘠的村落的原因。 一村的青壮死绝,想来南坡村也不是个例。张拯的心情有些沉重,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道:“为何囡囡说家中有粮食,但是她却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还有被大雪压塌的房屋,陛下早已昭告天下,由朝廷帮助百姓们进行重建……”只是话一问完,不等妇人回答,张拯便突然苦笑起来。 张拯明白了,不是蓝田县的官府有问题,而是南坡村出了问题。囡囡口中穿着一样的衣服的叔叔来给他们送过粮食,那应该就是蓝田县衙遣出的差役。 至于重建房屋,南坡村的青壮都死绝了,拿什么重建。靠地里那些妇孺吗,还是靠县衙派出来的差役? 整个蓝田县,从县令到衙役加起来不过两百余人,挨家挨户送粮食已经够难为他们了,还怎么重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哥哥再见 而说起粮食,张拯也能够想到为什么了。去年整个关中粮食绝收。就官府给的那点赈济粮食,想从春耕吃到秋收,那可能吗? 囡囡两天没吃东西,而眼前的妇人。张拯看着妇人干裂的嘴唇猜测,只怕是三天,四天没有吃东西了。 难怪,难怪啊~张拯的心思越发沉重,谁能想到令无数后世人魂牵梦萦的盛唐。 在开国初期,百姓竟然连肚子都吃不饱,连好屋子都没有一间? “哥哥,你吃。”囡囡突然跑到张拯身旁,将方才藏起来的糕点掰了一半给张拯。 另一半则是递给了她的阿娘。那妇人好似这才惊醒了过来张拯是客人,四处想找个凳子。 只是寻了半天,屋内什么都没有。妇人有些尴尬,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朝另一间屋子走去。 再出来时,手上端着一个碗。来到张拯面前将碗递给了张拯,有些惊惶的说道:“公子,屋内无待客之物,只有一碗清水奉上,还请公子不要嫌弃。”张拯没有说话,而是接过来妇人手上的碗,将碗中清水一口喝下。 现在是冬天,妇人刚回来,也来不及生火烧水。所以水很凉,但是张拯依旧毫不犹豫的一口喝干了碗里的凉水。 然后擦了擦嘴赞道:“清冽甘甜,这是我喝过最甘甜的水。”那妇人闻言,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然后拿起囡囡递给她的糕点,吃了小小的一口,又将糕点递给了囡囡。 看着囡囡狼吞虎咽的样子,妇人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张拯看看手中沾满灰尘的糕点,虽然是她给囡囡的,但是囡囡用它来待客,再好不过。 张拯吃完了糕点,正欲起身,门外陈瑀的声音突然传来。 “张县男,李少主,他们回来了。”他们,说的自然是进山的墨家弟子。 张拯将身上的零嘴全部掏出来递给了囡囡,妇人连道不可。但是在张拯诚恳的眼神当中,再加上囡囡开心的笑声,拒绝的话便再难说出口。 然后又掏了掏怀中,嗯,什么也没有了。张拯将视线投向了李武存,李武存无奈的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 张拯倒出来一把铜钱,将银裸子还给李武存。来到妇人面前,在妇人拘谨的眼神中,抓过来妇人的手。 将铜钱放在了妇人手中。妇人大惊,连忙拒绝:“公子,这,老妇不能要。拿了公子吃食已是天大的恩情,如何能再要……”妇人百般推脱,张拯不容置疑的说道:“拿着,我很喜欢囡囡,拿着给她买件衣裳。”不知不觉,张拯身上露出了一丝上位者的威严,那妇人被张拯的眼神所慑,竟有些不敢再拒绝。 见妇人收下了铜钱,张拯与李武存在囡囡好奇的眼神中转身出了屋子,跟着亲卫朝玉山走去。 “哥哥再见。”囡囡的稚嫩的声音传来,那妇人也朝张拯的背影行了一个万福。 而张拯与李武存,早已走远。张拯知道,要改变大唐百姓的生活状态绝非一朝一夕之间能完成的事情。 在大唐,如南坡村,如囡囡一家人这样的生活状态绝非个例。贫穷,无疑是压在所有大唐百姓身上的一座大山。 而现在,张拯想要改变大唐百姓的生活状态,空有想法是不行的,还得有权力。 经过今天早上大朝会上的火器局之争,再加上南坡村的现状。张拯对于权力二字,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张拯喃喃自语道:“老爹的话,如今思来,如雷贯耳啊。”与李武存随着陈瑀来到村尾进山的地方,不远处一群青年正用墨家特有的雪车拉着木材朝张拯等人靠近。 张拯的亲卫们见状,连忙跑上前去帮忙拉车。看着那几个面色稚嫩的青年,张拯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些墨家弟子,就是自己接触权力的第一步。 待那群年轻人走到二人面前,为首那少年朝着李武存抱拳道:“墨者张浩,见过少主!”李武存点点头,对着张浩介绍道:“这位是张县男。与我一道来接应你们的。”听完李武存的介绍,一群少年齐声拱手道:“见过张县男。”张拯伸手虚扶了一下,笑道:“各位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唤我少郎或者拯哥儿就好。”眼前的少年一共十一人,每个人肩膀上都拉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是巨大的雪车,雪车上堆满了粗壮的木材。 以陈瑀为首的亲卫们此时正在雪车后面帮着推车。进了村子,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雪车便用不了了。 于是一群人自发的扛着木材往村内走去。即便是张拯的肩膀上也扛着一根算太粗的树干。 没有人多说什么,也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来回搬了好几趟,一群人终于将砍回来的的木材搬到了村子中心。 妇孺们好奇的探出头来打量着这一群青壮。墨家的少年们身着黑色短打,各个英武不凡。 张拯的亲卫们全身披挂冷傲非常,犹如天兵降世。张拯与李武存身着锦绣袍服,俊郎得犹如画中走出来来的公子哥。 不由得让青壮已经死绝的南坡村妇孺们脸上露出一丝绯红。张拯轻笑一声,对着以张浩为首的墨家弟子们说道:“看这样子,不把村里的房屋修缮好,你们也不可能随我去渭南了,那么便开始吧。”随着张拯一声令下,少年们也不再去管南坡村的妇孺老幼,各自取出工具开始忙碌起来。 所谓 “术业有专攻”,这些事情张拯做不来,便带着陈瑀和李武存在村里子开始转悠起来。 村子里百十户人家,像囡囡一家那样三分之一个房顶都塌掉的毕竟是少数,大多都是房顶上的房梁被大雪压断。 不懂得木工的十几个亲卫们便朝村子里借来梯子,开始清理房顶上的积雪。 看着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张拯无视了妇孺们朝自己投过来的好奇目光,转头向李武存问道:“这便是墨家的修行方式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前车之鉴 李武存看着村子中间那十一个使用各种工具异常娴熟的少年,有些欣慰的点点头回了张拯一个:“嗯!”张拯自语了一句:“兼爱非攻,有点儿意思。” “唳~”一声鹰唳声响起,随后只见一只巨大的老鹰自天空中俯冲而下,然后稳稳的立在了李武存的肩膀。 看着这只神骏非常的海东青,张拯眼热得不行,恨不得马上吩咐府中下人去辽东给自己逮一只回来。 张拯看着这只智商高得吓人的海东青,有些好奇的朝李武存问道:“海东青只有辽东有吗?”李武存点点头道:“嗯!”张拯不再继续追问,而是话音一转问道:“我们就在这里干等吗?”李武存摇摇头:“不必,让他们留在这里修缮房屋吧,事情做完了到渭南汇合就行。” “好。”张拯应了声好,然后将腰间系着的玉佩扯下递给李武存。 “这是?” “信物,你以为是个人都能进我国公府吗?”张拯笑了笑,解释道。李武存沉吟了一下,伸手接过,然后走去张浩面前,将玉佩交给了他。 “走吧!”张拯看将士们已经将屋顶上的积雪清理得差不多了,对着李武存说了一声。 “嗯!”来时如雷震,去时疾如风。但是即便张拯他们并未在南坡村耽搁多少时间,回到长安时还是已至傍晚时分。 张拯还未进府,管家老周便迎了上来。接过张拯递过来的马缰说道。 “少郎君,府中有贵客在等您。老爷还未回府,二郎君在陪着客人。” “贵客,知道了。”张拯稍加思考,便知道贵客是谁了。撇下一众亲卫来到前堂,只见二哥张大素正陪着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攀谈。 两人说着毫无意义的废话,但张拯已经能看出来二哥眼中已有不耐之色。 只是贵客身份实在尊贵,才不得已一直陪着。见张拯出现在门前,张大素眼睛一亮,正主终于来了。 随后朝阎立德告一声罪后便转身出了房门。张拯人未到声先至:“阎伯伯,劳您亲至府中,小侄之过也!”阎立德扯了扯嘴角回道:“贤侄客气。”他的心里也早就不耐烦了,自己堂堂一部尚书之尊来到国公府,等了这小子将近两个时辰。 天都快黑了,这小子如今才姗姗来迟。要不是火器局的事情陛下催得太急,阎立德早就拂袖而去了。 张拯岂能不知阎立德心里有气,但墨家的事情同样重要。只能委屈一边了,相比阎立德,还是即将成为自己嫡系的墨家更重要一些。 是以张拯也不再多言,便直奔主题的说道:“阎伯伯是为火器局的事情而来的吧。”阎立德回道:“不错,老夫此来便是找贤侄要一个火器局的施工方案,火器一物,老夫至今不解其意,贸然动工只怕不妥。”本来就是应有之意,张拯点点头道:“小侄早已准备好了,阎伯伯稍等,小子这就去取来。”阎立德从鼻腔中发出一个:“嗯!”东西是张拯几天前就准备好了的,从施工图纸到注意事项一应俱全。 张拯将自书房中取来的图纸摊开在桌子上,开始为阎立德讲解起来。 “阎伯父请看,这便是整个火器局的平面构造图,这里是厂区,这是食堂,这是试验场地,这里是工人活动场地,而这里是家属区……”阎立德看着整个火器平面图心脏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这小子这是准备造一座城池,这小子知道造一座这样的城池需要多少钱吗? 但是一想到陛下嘱咐一切按照张拯的意思来,阎立德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疑问。 随着张拯详细的讲解,阎立德也明白了张拯要对火器局进行分区的意义。 但是当听到张拯开始说起家属区时,还是下意识的问道:“慢着,家属区?”还要建家属区,按照这小子的意思,朝廷不仅要管工匠的吃喝拉撒,还得管这些工匠家人的吃喝拉撒。 这小子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他不知道国库如今有多穷吗? 张拯像是没看见阎立德脸上的迟疑之色似的,应到。 “不错,家属区,阎伯父不会以为,这些工匠在掌握了大唐最核心的秘密之后,还能……”张拯的话没有说完,但是阎立德听懂了。 有些话捅破窗户纸就没意思了,容易让人寒心。阎立德表示理解,对着张拯说道:“如此说来,这家属区还是有必要的,贤侄接着说。”见阎立德没问题了,张拯笑道:“没了,大概就是这些。”然后将图纸卷起,递给了阎立德。 阎立德接过之后,迟疑了一下说道:“贤侄,你知道大唐如今的现状吗?” “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必须要先把这些事情做完。”张拯如何能不理解阎立德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担心国家太穷,不能承担这么多额外的财政支出罢了。 确实,在大唐财政已经接近枯竭的情况下,张拯还要造这么一座堪比城池的火器局。 而除了火器局之外,还有大唐皇家书院也未竣工。不管是谁看来,这都是非常任性的一件事情,何况处在第一线的阎立德。 但是张拯知道,就算这些事情不做,大唐的财政也不会有什么起色。只有君臣一起勒紧裤腰带把这些事情做好,大唐才能从根子上产生质的飞跃。 正如后世的华夏新立,不是优先发展经济,而是优先发展重工业与核一样。 来到大唐,张拯有无数的经验可以借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让张拯比阎立德这种土生土长的大唐人目光更加长远。 就像今天的南坡村,给了张拯很大的触动。但是张拯知道,哪怕自己把国公府的钱全部拿去分给她们,过一段时间之后她们依旧会恢复原样。 想要让所有人吃饱穿暖,不是自己搞几个发明弄几个新的政令就可以的。 而是要从根子上改变大唐的社会结构。大唐皇家书院是改变大唐的种子,火器局就是保障这枚种子茁壮成长的养分与土壤。 否则,大送就是前车之鉴。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同等候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上元节。自张拯从南坡村回到长安已经过去八天,这八天来张拯就待在府中哪里都没有去。 倒不是张拯不想去出去鬼混,而是因为自南坡村回来之后张拯就被禁足了。 禁足的原因也很很简单,国公府要为张拯准备行冠礼了。今日恰逢上元节,同时也是李承乾及冠的日子,而张拯的冠礼,则是选在李承乾的后一天举行。 哪怕上元节这天其实是张拯的生日,但李承乾是储君,所以张拯的冠礼便名正言顺的延迟了一天。 李承乾及冠,作为太子侍读的张拯肯定是要去观礼的,所以张拯今天起得很早。 待张拯领着一干找呀来到东宫,东宫内早已是人声鼎沸。李承乾作为朝野内外称赞有加的大唐下一代继承人,冠礼这种此生独一份的人生大事,那场面自然是不可能小了。 光是太上皇李渊与大唐皇帝陛下李世民的仪仗,就挤满了小小的东宫。 更别说前来冠礼大臣们数量也不少,就连世家大族也派出了留守长安的门人前来进行祝贺。 而且,还有一件事别人不知道,张拯却很清楚。那就是今日不仅是李承乾及冠,李二还会当场宣布关于皇室与太原王氏联姻的事情。 由于东宫的前院已经被人头塞满,张拯来得又比较晚,所以只能硬挤。 漫头大汗之下,张拯终于看见了希望的曙光。那是一道月门,过了月门就是东宫后殿。 此时礼仪还未开始,李承乾还在后殿任由宫人为他梳妆打扮。 “报,太子殿下,陛下御驾已自甘露殿启程!” “报,太子殿下,太上皇御驾已至承天门。” “报,太子殿下……”不断的有宫人来向李承乾禀报大唐身份最尊贵那几个人的行程。 待宫人为李承乾系上腰带,李承乾淡淡的回道:“孤知道了,渭南县男可到了?”那宫人回道:“回太子殿下,未曾看见张县男的身影!”李承乾点头面色不变,对着寝宫内的宫人们说道:“嗯,父皇与皇祖父的銮驾要到了,随孤前去迎驾吧。”…… “抱歉,麻烦让一让。”张拯用力的挤开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官员,然后说了声抱歉,看着不远处的月门露出了笑容。 就在张拯正打算迈步踏进东宫后殿时,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是你!”张拯闻声看去,正是被自己挤开那个官员,此时已经转过身来,诧异的打量着张拯。 张拯一看,这不是人日大朝会那天被自己抢了位置。但是迫于老李纲的淫威,敢怒不敢言的那位刘洎刘御史吗? 脸上当即露出了他乡遇故知的喜相逢神情,抱拳回道:“哎呀呀,原来是刘御史,好久不见阿,您吃了吗?”刘洎一愣,这个问候方式,挺新颖啊,下意识的回道:“好久不见,还没吃。” “哦,那麻烦您挪个道,我要进去。”张拯指了指不远处的月门,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啊?哦!”刘洎闻言果真朝旁边挪了一个身位。张拯便不再理会他,进了月门朝李承乾的寝宫走去。 看着张拯越走越远的背影,后知后觉的刘洎突然反应过来。自语道:“咦,本官为何要听他的?”张拯听不见刘洎的内心独白,只觉得这个御史傻不拉叽的。 刚踏进了月门,张拯便听见了李承乾处于变声期独有的公鸭嗓音传来。 “拯哥儿,拯哥儿,你来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抬头一看,可不正是一脸小受模样的当朝太子李承乾嘛。 张拯看着一身盛装的李承乾,微微弯腰拱手道:“微臣拜见太子殿下。”李承乾快步走到张拯面前,一把扶起了张拯笑着说道:“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些虚礼,走,随我一同去迎接父皇和皇祖父的圣驾。”张拯顺势起身说道:“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承乾行冠礼的地方选择了东宫显德殿,而显得殿,也是玄武门之变后李二陛下登基的地方。 前来观礼的文武大臣许多是没资格入殿的,所以此时的显德殿就显得很空旷。 张拯与李承乾守在大殿门口,一左一右恭候着李二与李渊大唐两代帝王的銮驾。 不一会儿,宫人尖锐的陛下驾到的声音响起。围在显德殿门口的官员们自发的让出来一条通道。 随着李二的步撵由远及近,众臣自发的弯下了腰对着被飞骑将士们围得水泄不通的御撵山呼万岁。 李二的步撵行至显德殿门口,李承乾与张拯忙弯下了腰:“儿臣,微臣拜见陛下。”李世民在王德的搀扶下下了御撵,对着殿外的大臣们虚扶了一把说道:“诸位爱卿平身。”看着李承乾有些欣慰的点点头说道:“你们也起来吧。” “是!”两人应了一声,直起了身子。李世民站在显德殿门口并未进殿。 这里,曾是他的居所,也是他登基的地方,更是他迈步走向千古一帝的起点。 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有些破旧的大门与显德殿的匾额。李世民脸上露出了追忆的表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看着李世民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往事,李承乾小心翼翼的说道:“父皇,外面天冷,不如进殿安坐。”李世民摇摇头,有些感慨的说道:“些许寒冷而已,朕便在此与你们一同等候太上皇驾临吧。”李承乾还想在劝,但张拯轻轻的拉了一下他的手,李承乾想了想,又将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刺骨的寒风之中,大唐皇帝陛下李世民站在显德殿大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气质非常仪态不凡的少年。 三人的面前是是寂静无声的一干大唐朝臣。 “陛下驾到……”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来了!场内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转向了缓缓向东宫显德殿驶来的,那幅依稀比李世民的御撵规格还要高上一阶的仪仗。 “微臣,儿臣,孙儿……拜见陛下!”整齐的行礼声响彻了东宫显德殿。 第一百九十八章 表字高明 李渊的仪仗到了,站在东宫门口的李世民弯下了他的腰。只论身份,失去了权力的李渊无疑是整个大唐最为尊贵的人。 即便是高傲如李二,在这位老人面前,也要低下他高贵的头颅。所有的大臣,包括张拯,对李渊的称呼依旧是陛下。 李世民上前一步叫了一声:“父皇。” “嗯!”李渊应了一声,眼神很冷漠。李世民伸出了手,想要搀扶李渊。 但李渊并未多看他的这位皇帝儿子一眼,而是朝着守在大门前的李承乾吩咐道:“承乾,来扶皇爷爷一把。”李渊此话一出,李世民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收回了递出去的手,对着愣在一旁的李承乾呵斥道:“没听见你皇祖父的话吗,还傻站着干嘛?”李承乾一惊,看着父皇堆满笑容的脸,眼神却是如此冷冽。 不由得赶忙来到李渊身旁,将李渊扶下了御撵。 “皇祖父,您慢点。”李承乾扶着李渊进入了显德殿后,李二这才跟了进去。 张拯嘴里嘀咕了一句,也跟了进去。显德殿内,香案供桌早已设好,李氏一族的祖宗排位也被请了出来。 李渊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李世民犹豫了一下,来到李渊身旁陪坐。 见陛下与太上皇都已经到了,站在一旁充当礼官的孔颖达面色肃穆的说了一句:“及时已至,开始!”李承乾面色一肃,便在李氏先祖的牌位前跪了下来。 今天的正宾是李纲,正宾即受冠人。冠礼的规矩非常多,而李承乾行的正经的汉礼,规矩便越发繁琐。 老李纲身着玄色华服,腰系白玉扣带,腰带上还挂着两个金鱼袋,面色肃然的走到李承乾正前方。 而张拯,则是手捧栉凉,冠巾,冠梁,站在一旁充当赞者的角色。老李纲是李承乾的老师,张拯是李承乾的同门师兄弟。 所以老李纲来做这个正宾,张拯来充当赞者,即便是李世民也没有任何意见。 老李纲抬头望了望天色,然后正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沉声道:“《礼》曰:冠者,礼之始也。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今有长安李承乾者,年十四,天资聪颖,机敏过人,备受金册,兴矣储君,素积成人之资。宜行冠礼,可以治人矣。《礼》曰:夫礼始于冠,本于昏,重于丧祭,和于射乡。此礼之大体也。故以受冠,益慕圣贤之道,成君子之为,通经纶,识礼乐,知礼仪之方。然后冠之,斯其美矣……”老李纲口中不住的吐出各种晦涩难懂的古文,张拯茫然的睁着眼睛看着老李纲。 见老李纲说完一段话,连忙捧着盘子递上冠笄。行冠礼有 “三加”,冠笄就是就是第一加,而所谓的冠笄,其实就是用来固定冠巾的簪子。 老李纲接过冠笄插入李承乾的发髻,口中继续悠扬的念道:“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而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祈,以介毕福……”老李纲再次说完一同深奥晦涩的祝福语,李承乾便朝着李氏的历代祖宗排位磕头行礼。 行完大礼之后,便将身上的礼服脱了下来,只着里衣张拯顺手接过放入另一个托盘,然后为老李纲递上冠冕。 寻常人家行冠礼用的是幞头,但是李承乾是储君,是以他的二加变成了冠冕。 其实张拯也听不懂老李纲在说什么,递上手中的东西完全是顺势而为。 只是觉得老李纲念完一段咒语,自己必须要有点什么表示,所幸还未出错。 一加之后再加,老李纲接过冠冕为李承乾戴上。再次念咒语:“吉月令辰,乃尔申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嗯,张拯更懵逼了。 这是祝福术吗?李承乾再次跪拜,又将刚加的冠冕脱下。只剩最后一加了,张拯连忙为老李纲递上梁冠。 然后,魔音一般折磨得张拯眼花缭乱的咒语再次从老李纲口中吐出:“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诚厥德……”老李纲念完咒语,将梁冠戴上了李承乾的头顶。 又将张拯捧着的托盘上最后一件东西取了过去。那是一件绣有四爪金龙的蟒袍,又叫衮冕。 穿上这件衣服,意味着李承乾再也不是那个小受小屁孩儿来了。而是真正成为一个成年人,成为了大唐的储君。 从此之后,大唐的朝堂之上,将会有李承乾的一席之地。嗯,虽然只是去站着当吉祥物。 一场冠礼,整整花去了满殿君臣大半天的时间。主要是老李纲的祝福语实在太过冗长晦涩难懂。 别说站在一旁充当赞者的张拯,就连李渊李世民父子,也是听得眼中冒起了圈圈。 全场这么多人,也就孔颖达一人听得如痴如醉如饮琼浆,不时还摇头晃脑一番。 张拯为李承乾奉上了一杯素酒,李承乾端着酒东南西北挨个拜了个遍。 然后来到李世民身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又来到李渊身前,继续跪下磕头。 三加之后就结束了吗,当然不是。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环。李承乾既然行完冠礼,那就代表他是成人了。 既然是成人,那么就得有表字。按照规矩,表字一般由父母长辈赐予。 本来老李纲作为李承乾的受冠人,李承乾的表字该由老李纲来起的。但是,还是那句话,李承乾是储君。 储君自是与常人不同的,况且李世民,李渊都在场,而他们也非目不识丁之人。 所以这起表字嘛,就看李渊和李世民了。李世民看着自己寄予厚望,已经及冠成人的大儿子。 正想着为儿子起表字这种事情,舍朕其谁?主位上的李渊便悠悠的开口了:“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承乾的表字,便取高明二字吧。”李渊一开口,李世民愣住了,李承乾也愣住了。 看着李世民欲言又止的神情,李承乾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好手段 “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出自《礼记·中庸》。大概意思就是,广博深厚,则能用大地相配,高大光明,则能与上天相配。 悠远长久则像天地那般永无止境。李渊这话,可谓一语双关。高明二字,既是在劝诫李承乾以后要做一个仁厚的贤君能君。 又讽刺了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时杀兄弑弟的悖逆之举。李承乾足够聪明,如何能听不出李渊话中的意思。 心中恐惧的同时,抬起头偷偷打量着李世民的脸色。李渊一句话说完,李世民顿时脸色变了又变,强笑道:“既然父皇说叫高明,那就叫高明吧。”听见李世民发话,李承乾心中松了一口气,对着李渊磕头道:“孙儿谢皇祖父赐字。”李渊点点头没在多说什么,起身出了显德殿,对着跟随自己而来的宫人说道:“起驾,回宫。”李世民看着李渊的北影,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还请父皇稍等,孩儿有话要说!” “哦?”李渊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这个曾经自己引以为傲的二儿子。 这个二儿子曾经是他的骄傲,他很优秀,优秀到无以复加。军功,文治,无一不精无一不通。 但是就是这个骄傲,杀掉了他另一个寄予厚望的儿子,把自己一脚踢下了九五之尊的宝座。 回想起自己退位这几年,这个儿子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来向自己证明了他的能力。 尤其是去年蝗灾一事,恰巧又碰上举国之力征伐草原,国库空得可以跑老鼠。 但是自己这个儿子最终还是挺过来了,并且在如此绝境下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李渊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站在他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做得比这个儿子更好,想到这里,李渊眼神有些复杂了起来。 脸上不易察觉的柔和了一下,问道:“什么事情?”李世民站起身来,走到了依旧跪着李承乾旁边,用脚勾了勾李承乾的肩膀说道:“起来吧。”李承乾抬起头看了李世民一眼,恭敬的起身跟在了李世民的身后。 当所有大臣的视线投向了李世民之后,李世民朝着一旁的王德点点头。 王德会意,从怀中掏出来一道圣旨展开,清了清嗓子念道。 “诏曰。今有太子承乾者,始以冠礼,备以成人,太子素有贤名,允文允武,朕惟璇闱翊化。令仪丕着于珩璜。象服分荣。茂典式光于纶綍。然太子妃位空悬已久。贵人王氏,恭慎无违,恪勤有素,温婉贤淑允之良配。夙娴诗礼之规,承壶掖以流徽,克佐苹蘩之职。今布告天下,以金册晋封王氏嫡女为太子妃。其敬承显命,贲翟舀以增辉,懋着谦冲迓鸿禧而匆替。钦哉!”王德话音刚落,一旁观礼的人群中便走出来一人,朝着李世民恭敬的跪了下去。 伸手朝王德手中接过圣旨,然后高举过头顶说道:“臣王博,领旨谢恩。”而李渊一见来人,眼睛马上眯了起来,透露出一丝危险的信号。 来人正是太远王氏留守长安之人,名王博,亦是太原王氏晋阳一支家主王渊的亲弟弟。 很显然,王博早已得了王渊的授意,对于李世民赐婚王氏的事情,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之色。 但李世民的圣旨,却是在一众观礼的朝臣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朝臣们顿时大惊失色,而后窃窃私语起来。 自张拯与李承乾从晋阳回到长安之后,坊间便开始盛传王氏欲与皇室联姻,彻底倒向李世民的怀抱。 只是皇室方面没有作出说明,而王氏那边也毫无消息传出。是以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谣言。 但是圣旨一出,一语成谶。所有人都没想到李世民这么能忍,硬是忍到了太子殿下及冠,才将这个重磅炸弹扔了出来。 年前李二的状态,近乎以一己之力与整个地主阶级对抗。照理来说,能争取到王氏这么一个强大的盟友,早该宣传得满世界都是了。 毕竟那是王氏啊,多好的人样子。一旦李世民对外宣布王氏与皇室联姻的事情,那么那些摇摆不定的士族门阀将会第一时间选择倒戈。 但偏偏李二却选择一直压着这个消息,直到今天才放出来。此刻,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一股寒意。 这位陛下,竟然忍到了现在,实在不可思议。这是在憋大招吗,那么这一次,屠刀又会落在谁的头上? 大臣们忧心忡忡……李渊脸色很难看,谁不知道太原王氏曾是他李渊的铁杆拥趸。 李渊能在短短一年时间推翻前隋建立大唐,太原王氏功不可没。只是他没想到短短几年之后,王氏竟然投入了李世民的怀抱。 更让李渊没想到的是,这个二儿子的脾性如此刚烈,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选择对自己发起反击。 “呵呵,好手段呐。”李渊笑了,只是笑声当中包含着一丝无奈。这个儿子,还真是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当李渊看见王博毫不犹豫的跪在李世民身前的时候,他就知道,属于他的时代已经彻底落幕了。 李渊再次说了一句:“好手段!”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李渊走了,但李世民还没走,一干前来观礼的文武大臣也没走。 张拯缩在一旁瑟瑟发抖。这一家子,起个名字也能玩出花样来,把张拯吓得够呛。 见李渊的仪仗消失在眼前,李世民用复杂的眼神瞥了李承乾一眼。直到李承乾眼中适时的露出惶恐之色,李世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登上御撵朝皇宫走去。 “恭送陛下!”李二走了,如果按照寻常人家的规矩,前来观礼的宾客必须要留在主人家吃顿饭再走的。 但是这里是东宫,李承乾不可能留他们吃饭。大臣们也识趣,一个个朝着李承乾拱手告辞。 不一会儿,人声鼎沸宾朋满座的东宫便再次陷入了沉寂。整个东宫,只剩下了张拯与老李纲两个外人。 “恭贺殿下,即将抱得美人归!”张拯朝着李承乾一拱手,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二百章 斋戒 李承乾的冠礼落下了帷幕。张拯有幸在李承乾的冠礼现场,见证了大唐两代帝王的勾心斗角。 不得不说,当真精彩绝伦。果然,能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人,都不简单啊。 张拯有些感慨,李渊的手段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同时也明白了,后世绝对低估了这位大唐的开国君主。 想来也是,古来开国之君能有几个简单的。李渊也就是运气不好,或者说运气太好,生了李二这么一个牛逼到不行的儿子。 李二今天在李承乾的冠礼上放出了王氏将与皇室联姻的消息,也必然是有意为之。 甚至张拯猜测,反击李渊都只不过是李世民顺带而为。李世民的真正目的,是想借此告知天下有识之士,我李二的皇位,已经彻底坐稳了。 想来与他过招打擂的,都先掂量掂量自个儿。同时,李世民也做好了收纳世家门阀的力量为己用的准备。 李世民已经出招,接下来,就等山东那几家的反应了。想到这里,张拯突然想起了去晋阳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叫崔礼的青年。 崔礼,清河崔氏的人,还有他那声如但是没有看清长相的妹妹。崔礼这个人,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给张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张拯摸着下巴自语了一句:“有机会倒是可以试探试探……”李承乾与张拯还有老李纲相对而坐,就在张拯思维涣散的时候,东宫的厨子也将今日的膳食端了上来。 “拯哥儿,吃饭!”李承乾唤了张拯一声,然后为老李纲添上了清粥。 然后自己开始抱着一块肉啃了起来,李承乾一边往嘴里刨食,一边含糊不清的朝张拯问道。 “拯哥儿,明天你也及冠了,话说长安你到底有没有钟意的女子啊?”张拯闻言伸出的筷子一顿,这个话题,有些无趣了啊。 但老李纲审视的眼神看过来,张拯瞬间败下阵来。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张拯长叹了一口气,将筷子摆在桌子上,这饭没法吃了。朝老李纲一拱手道:“老师,学生明日及冠,还得麻烦您多费心,这午膳学生就不吃了,学生还是回家斋戒吧。”老李纲摆摆手说道:“行,去吧去吧。坏了规矩可不好。”老李纲口中的规矩,自然冠礼之前需要斋戒三日的规矩。 但是看老李纲现在的样子,这规矩好像守不守也无所谓了。张拯将李承乾华丽丽的无视,然后转身出了东宫朝国公府走去。 国公府上下,因为小郎君明日要行冠礼的缘故,正在进行清扫装饰。在张拯看来,这完全就是没必要的无用功。 距离元旦才过去多久,整个国公府干净得连一粒灰尘都找不出来。但是想了想老娘兴致勃勃的脸,张拯只得再叹一口气。 既然老娘喜欢,那就随他去吧。张拯一路走到了位于国公府偏院的祠堂,这里就是张拯被禁足的地方。 今天老爹之所以放他出去,完全是因为李承乾。现在李承乾的事了,张拯还得回到这里。 张氏一族郡望乃是汉之敦煌郡,是以国公府祠堂供奉的只能是张氏先祖的牌位。 最高处的牌位乃是张拯这一支的先祖,北魏侍中,西平县公张公讳方明。 张公瑾这一支,便是从张方明开始显赫起来的。一直传到张公瑾已经是第五代,而五代人,无一不是位列公侯之位。 若是再传一代,便是到了大哥张大象。为了防止张拯偷偷溜出去搞事情,张公瑾特意安排了乔安好守在祠堂门口。 乔安好见张拯果真按时回来,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如张氏这般大族,对于祖宗规矩那是看得比天还要大的。 而且明日张拯及冠,张氏族中也会遣人前来观礼。所以张拯能按时回来,乔安好还是非常欣慰的。 乔安好朝着张拯迎了上来,问候道:“拯哥儿,回来了。” “嗯!”张拯点点头,进了祠堂便在祖宗牌位前贵了下来。所谓的斋戒,说白了就是祭祀前的一种活动。 主要表现在沐浴净身,戒除嗜欲。也就是说张拯要饿三天,三天之内只能饮清水,不得食荤腥。 今天正好是第三天,所以张拯便在祠堂一直跪到了下午。相比于国公府偏院祠堂的清冷,今日的长安格外的热闹。 无他,今日乃是上元节。虽然如今的大唐依旧穷困,但是唐人们骨子里那种包容开放的心胸已经表现了出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骄傲,自李二将大唐最大的敌人突厥打趴下之后,大唐人看哪个国家的人都是猢狲。 其次便是热衷于各种盛大的节日。元旦这样一年当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节日自是不必多说。 而上元节,比之元日虽然稍有不及,但是依旧热闹非凡。 “凤城连夜九门通,帝女皇妃出汉宫。千乘宝莲珠箔卷,万条银烛碧纱笼。”《长安夜游》这首诗便是大唐上元佳节最真实的写照。 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长安城上元佳节的热闹景象。长安人头攒动,灯火通明,俨然一幅海晏河清的盛世图景。 不过这些事情都与枯守祠堂的张拯没有什么关系。就在长安上元佳节的傍晚,一辆马车在上百人的护送下,入了长安的东大门——潼关。 “过了潼关便是华阴地界了,夫人,下车歇歇吧,今夜我们就在潼关过夜。”一个青年率先跳下马车,抬起头打量着灯火通明的潼关。 青年话音落下,一位面容艳丽的女子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女子孩子怀抱着一个婴孩,婴孩估摸着是刚吃饱,嘴角还有洁白的奶渍,此刻已经熟睡。 “到潼关了吗?”女子抱着孩子下了马车,姣好的面容难掩脸上的疲态。 青年伸手从女子怀中接过熟睡的孩子,笑着回道:“是啊,到家了。”然后轻轻伸手擦去了孩子最近残留的奶渍说道:“这潼关守将乃是蒋国公屈突寿,我们到了这里,不去拜访一下也说不过去,走吧,去见见这位将咱家小弟夸上了天去的蒋国公。” 第二百零一章 难熬的一夜 这一行人,便是自安州赶回长安的张大象等人。张大象所料不差,张公瑾年前便给他去了信。 主要说了三件事情,一是张公瑾动用手中的力量为张大象在户部谋了个郎中的差事。 二便是张拯将会在上元节过后行冠礼的事情。而第三件,就是张大象手中的孩子回长安办百日宴事情。 在接到张公瑾的信之后,张大象便以最快的速度交接了手中的工作,带着妻子孩儿往长安赶。 本来若是走大运河,自然是要快得多的。谁料北方大雪,整条大运河北段皆被封冻上了。 走到半路,不得已之下只好转走陆路。事实陆路泥泞,张大象赶紧赶慢,还是上元节这一日才进了潼关。 而张拯及冠的日子就是明天,看样子张大象是赶不上了。……一夜的时间非常漫长,张拯从未觉得一夜的时间竟会如此难熬。 寒冷与饥饿的感觉同时袭来,差点将张拯折磨得疯魔。偏偏乔安好还非常的尽职尽责,一刻不离的守在祠堂门口,生怕将张拯看丢。 “乔大哥,您行行好,赏点儿吃的吧!”张拯哀求的声音自祠堂当中传来。 乔安好满脸无奈,这位小郎君已经喊了大半夜了,不累吗?但是职责所在,还是硬起心肠对朝祠堂里不住的哀求的张拯回道:“拯哥儿,不是我不给你,主要是老公爷交代过,礼不可废啊。”张拯继续哀求道:“我就要饿死了,乔大哥,您真的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别说张拯快要疯魔了,乔安好也快被张拯给折磨得快要疯了。 自入夜以来,张拯就时不时的哀求几句。先是软语相求,乔安好不理会他便恐吓威胁。 见恐吓威胁没用,又开始卖惨! “你忘了你在军中,我还给你送酒,哎呀,好心没有好报啊!”听着张拯的魔音,乔安好的眼角止不住的抽抽。 “你真不给?”张拯突然语气一变,又开始威胁起来。乔安好像机器似的生硬的吐出一句:“礼不可废!” “好,看我出来怎么收拾你!”……张拯的声音沉寂了下去,乔安好忍不住一拍脑门,嘀咕了一声:“终于消停了!”时间来到后半夜,万籁俱寂,张拯悄悄的回头透过门缝打量了一下乔安好。 然后摒住气,听着门外乔安好均匀的呼吸声传进了祠堂,脸上顿时露出了贱贱的笑容。 早就知道行冠礼要斋戒三天,张拯又怎么会毫无准备呢。先前一直出言扰乱乔安好的精神,为的就是这一刻。 “乔大哥,乔大哥?”轻轻出声喊了两声,没有听见乔安好的回答,张拯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张氏也是门阀,门阀最重古礼。所以斋戒这一遭,张拯的三位兄长的都亲身经历过。 但是张拯是什么人,要他守规矩,那可能吗?连李世民都说过,他最欣赏张拯的地方就是张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所以张拯是不可能傻不愣登的去硬生生挨三天饿的。确认乔安好熟睡了之后,张拯便悄悄起身爬上了祖宗的牌位。 然后再牌位后面掏啊掏,不一会儿,便从牌位后面掏出来一个饮壶,一个食盒。 张拯轻手轻脚的抱着食盒与银壶下了供桌,嘴角忍不住流下激动的泪水。 迅速的打开食盒,一只烤得金黄的烤鸡正静静的躺在食盒里,烤鸡下面还贴心的垫上了一张荷叶。 张拯撕开烤鸡就要开吃,但是抬头看了一下一排的祖宗牌位。想了想,自己一个人吃独食让祖宗看着似乎不太好。 于是忍痛将两只鸡腿撕下,摆在了牌位前的供碗里。又打开银壶,为各位老祖宗甄上了一点葡萄酿,再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然后满意的一笑,在一众祖宗排位前开始大快朵颐。站在门外的乔安好鼻子耸动了一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只是装睡而已,没想到这位少郎君,还真是,呵呵呵啊…。乔安好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天边已经亮起一抹鱼肚白。 “罢了,随他去吧……”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虽然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是以自幼长在军中,对于规矩极为看重的乔安好,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屋内的张拯,在解决完一只烤鸡之后,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明明刚吃完一只烤鸡,但是看着眼前供碗里的两只大鸡腿,还是下意识的咽下了一口口水。 “内个,各位老祖宗,你们要是不吃的话,孙儿就吃了哈!”张拯朝着牌位挨个问了一圈,见祖宗们都没有意见,便将碗中的两只大鸡腿也吃进了肚子里。 吃完鸡腿后,舔了舔手指上的油,张拯终于觉得圆满了,便靠在蒲团上闭上眼睛开始小憩起来。 张拯是真的饿坏了,要知道前面两天张拯可没有机会藏东西进来。这只烤鸡还是今天上午从东宫顺回来的,然后趁着乔安好不注意的时候拿进来的。 至于乔安好是真的没注意,还是假的没注意,张拯就懒得去管了。听见祠堂内没了动静,乔安好轻轻推开了祠堂的房门。 借助祠堂内微弱的烛光,看见了张拯面前一片狼藉的鸡骨头。忍不住再次摇头苦笑了一下,然后为张拯收拾起残局来。 将满地的鸡骨头装进了食盒,再顺手丢到了隔壁院子,隔壁院子是谁家来着,好像是宿国公府程咬金家。 管他呢,不重要。酒壶则是收到了自己怀中。见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乔安好这才轻轻的退出了祠堂。 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关门的瞬间,张拯的一只一直半眯着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天微微亮时,不等乔安好出声,张拯便自己醒了过来。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上没有油渍,又朝手掌哈出几口气放在鼻尖闻了闻。 没有闻见烤鸡味,张拯满意的点点头。斋戒了,还需要沐浴,所以张拯从里面拉开了祠堂的门。 出来见乔安好正用揶揄的眼神打量自己。张拯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径直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第二百零二章 成人 张拯的冠礼,比起昨天李承乾就显得很寒酸了。最主要的就是体现在观礼的人上。 前来国公府观礼的人,基本上都是军方的老将军们。老混蛋程咬金、老阴人李绩、心思奇重的侯君集、猛将兄薛氏兄弟、老好人柴绍。 琅琊郡公牛进达、还有虢国公张士贵、勋国公张亮、代表李靖前来的苏定方……一溜水的军方大将。 而文臣来的就比较少了,大多是秦王府旧部,如长孙无忌,房玄龄,陆德明等人。 当然,以这种阵容来看,说寒酸那是与李承乾这位大唐太子殿下相比。 要是与其他家相比,放眼大唐任何一家子弟及冠,都不可能集齐这么的多朝堂大佬。 这些朝堂大佬们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祝贺张拯及冠。一方面是因为张氏的郡望,一方面则是因为张公瑾的脸面。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张拯这个人。这个即将成人的少年人,已经有了足够让这些大佬们正视的政治资本。 比起半年前张拯封爵时,此时的大佬们又是另外一番心态。张拯封爵时是什么,无非就是一个运气好了一点的纨绔子弟。 因为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发现了蝗虫卵,提前为大唐君臣示警。所以李世民顺手扔了个男爵的爵位给他玩玩。 但是现在,张拯已经用自己的实力彻底摆脱了他在一干朝堂大佬心目中纨绔的形象。 不提那场蝗灾,也不提张拯为李世民献上的那些阴损主意。张拯一手创立的报纸,如今已是一干老将们书桌上每日必不可少之物。 一趟晋阳之行,收服了墨家,说动了王氏倒戈。如果说收服墨家他们还能接受。 那么张拯不知不觉间使王氏倒戈,则是所有人都没能想到的事情。一干老将细想之下,惊叹之余也不免感慨张公瑾生了一个好儿子。 同时也在惋惜,为什么这么能耐的儿子竟然不是自家的崽。随时都有人拿张拯与他们自己的子弟对比,开口就是看看人家张拯怎么样怎么样,你怎么样怎么样。 说道激动之处,难免抽出七匹狼要带教育一下自家孽子。于是长安一干纨绔二代们,就因为张拯机缘巧合之下立下了一些功劳,便无辜躺枪。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哪怕张拯自晋阳回来之后,一干老将军与朝廷大佬们对张拯的印象,也还是依旧停留在张公瑾之子的身份上。 真正让一群站在大唐顶端的大佬们开始正视张拯,还是因为张拯在人日大朝会上那一手以退为进。 火器局与大唐皇家书院的横空出世,所有人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两项百年国策的诞生,都与这个即将成人的少年脱不了干系。 能够减少大唐战马损耗尽三分之一的马铁蹄,威力惊人恍如神明降世的火器的诞生。 彻底的惊到了金銮殿上的大唐君臣。大佬们这才发现,原以为张拯的成就已经足够惊人,谁料没有最惊人,只有更惊人。 所以,今日老将们前来观礼,固然有张公瑾的面子在里面。但是主要还是张拯的崛起太过迅速,犹如彗星般耀眼。 再加上李二早就对张拯青眼有加,说一句简在帝心毫不为过。这样前途无量的少年人,还是出自己方阵营,老将们当然要来为张拯站一站台。 今日充当礼官的是张拯本家遣出来的大儒,而正宾依旧是老李纲。连续两天,受两场冠礼,足以让老李纲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心里憔悴。 但是没办法,谁叫张拯也是他的学生。李承乾是他的学生,李承乾及冠他亲自为李承乾受冠。 现在轮到张拯总不能厚此薄彼吧。更何况老李纲是真的喜欢这个自己在耄耋之年才收到的小弟子。 相比李承乾,老李纲花在张拯身上的心思更多。虽然老李纲很少亲自为张拯授课,但是要知道张拯最大的政治资本——大唐皇家书院,可是老李纲一直在尽心尽力的忙上忙下。 反而是张拯,一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自从把图纸交给工部之后,张拯还没有去过一次还未竣工的大唐皇家书院。 谁敢说老李纲对张拯这个最小的弟子不尽心?给张拯充当赞者的是李武存,李承乾是储君,张拯自然是没有资格让李承乾来给他当赞者的。 而其他的纨绔们,虽然很多人自告奋勇的想要挑战一下这个打杂的角色,但是都被老李纲一一否决。 所以这个任务最后就落在了墨家下一任巨子李武存的身上。李武存可不是张拯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菜鸡,在知道自己要充当张拯的赞者的时候便准备好了一切。 随着张氏一族遣来的大儒一声吉时已到的喊声传遍邹国公府。张拯身着盛装礼服自东房而出。 张拯来到香案供桌前站定,随着礼官一声拖着长音的:“跪!”便如提线木偶一般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老李纲真的很老了,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走到张拯身前站定,然后对着这个弟子露出来一个满意的笑容。 然后面色一肃,对着张拯念道:“吉月令辰,良家子张拯,年十六,素备成人之资……”虽然昨天已经听过一遍了,但是当老李纲口中的魔音再次响起之时,张拯还是很懵逼。 大段大段晦涩难明的词汇自老李纲口中吐出,张拯的头上多了冠笄。又是一段深奥难懂的咒语念出,张拯头上多了幞头! 节奏与昨天一样,张拯只需要像赖格宝一样,夺一下动一下就行。但是即便这样,当冠礼行至最后一个阶段,也就是三加之时,张拯还是头昏脑涨。 主要是老李纲的祝福语太复杂了,张拯完全听不懂。最后一加,与李承乾的梁冠不同,张拯的是一顶帽子。 就像影视剧中那种戴在幞头上的员外帽似的。张拯入东房,脱去礼服,只着里衣。 然后出来接着跪下,随着老李纲的指挥行事。老李纲念完最后一段咒语之后,为张拯戴上了帽子又为张拯穿上了代表他县男身份的绯红色圆领直裰。 至此,张拯才算真正成人了。 第二百零三章 慎之 张拯成人了,但是程序还没走完。还得恭请长辈赐字。所以张拯拜谢了一圈来观礼的宾客,当了一圈磕头虫之后,又恭恭敬敬的来到老李纲身前跪下。 张拯与李承乾不同,李承乾取字已经变成了李渊与李世民父子的战场。 而为张拯赐字,论声望,论年纪,论资历,论身份,老李纲都是当仁不让。 张公瑾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见张拯跪在了老李纲身前,笑呵呵的摸着颌下短须,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聪明、纯孝、尊师、重道。是张公瑾心中对自家小儿子的评价。除了偶尔有些气人之外,真的没有什么好挑的了。 要知道身边这些老家伙,对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可是眼红得很呢。也得是我张公瑾才能生出这般灵醒的娃子来。 看着从今日之后便算是长大成人的小儿子,张公瑾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傲气! 如此才华横溢,机敏过人的少年,是自己的儿子,很难让张公瑾不骄傲。 老李纲的心态与张公瑾如出一辙。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弟子,回想起这个弟子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 东宫立志,活字印刷,兴办书院,智斗世家。还有创建报纸,设火器局,为大唐奠立万世之基。 此般种种,往上数三千年,能在这个年纪同时做出这些事情有几人?前无古人,只怕也是后无来者! 有这样一个弟子,老李纲心中由衷的感到欣慰。 “请老师赐字!”张拯恭恭谨谨的朝老李纲磕了三个头,然后开口请求老李纲赐字。 老李纲抚了抚长长的胡须,摸着张拯的头说道:“尔少年之时,老夫便知尔性顽劣。就说老夫与你初次见面之时,爵位这等国家重器,到了尔嘴里也是破碗一只。少年放荡,不尊礼教,乃少年人之天性,尔尚能翻然悔悟,老夫心中大慰。《礼记·中庸》有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老夫知你性子跳脱不能以常理计,今尔成人,惟愿日后遇事当多学、多问、多思、多辩。慎之,慎之,再慎之。”老李纲连说三个慎之,张拯当下明意,再次朝老李纲磕头说道:“弟子张慎之多谢老师赐字。”所谓名字,名字名字,既要有名,又要有字,如此才算一个真正的成年人。 老李纲为张拯赐下慎之一字,也是希望张拯往后一帆风顺节节登高。当然最重要的,也是期翼着张拯能改掉粗枝大叶随心所欲的臭毛病。 老李纲虽然八十多岁了,但是一双招子依旧雪亮。张拯的缺点与优点一样明显,随心所欲说好听点是自由散漫,但是说难听点就是不守规矩。 成人以后,张拯迟早都是要踏入朝堂的,而进入了朝堂,张拯可就不能像在外面一样由着性子胡来了。 朝堂是一个大染缸,同时也是一个血肉磨坊。上一秒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下一秒就身陷囫囵跌入深渊万劫不复的人,老李纲见得太多了。 张拯有才华,有心机,有手腕,但是毕竟年纪太轻,也还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洗礼。 比起朝堂上久经沙场的老狐狸们,张拯还是太嫩了点。所以老李纲选择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为张拯上了成人之后的第一课。 “苟为王道,谨慎谨慎再谨慎!”张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对眼前这位老人越发感激。 虽然老李纲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以张拯的聪慧,如何能听不出老李纲言中对自己的期待。 看着老李纲满头银丝,依旧为自己顶住了来自各方的压力,心甘情愿的为自己筹备着大唐皇家书院的事情。 张拯心中除了感激之外,也有一丝心酸。老李纲一大把年纪了,顶住那么大的压力,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给自己这个弟子铺路。 除了张公瑾之外,老李纲是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愿意教导自己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求回报对自己好的人。 老李纲的好,张拯现在能做的只有将这份好意默默的记在心里。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让这种民族,这个国度,屹立在巅峰之上。 如此,才能不负老李纲对自己的一番心意。 “起来吧。”老李纲笑呵呵的扶起了张拯,对这个弟子越发满意。……张拯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面对古人,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具备了超出这个时代上千年的见识。 但是除了这个,张拯不认为自己能在权谋,勾心斗角上斗得过贞观这一朝放在整个华夏史上都站在顶端的古人。 所以,面对这群人,张拯只能发挥自己年轻的优势。靠熬,将这群人熬死,将自己熬成老狐狸。 只有当自己熬成老狐狸那一天,张拯才有把握左右大唐这驾列车,驶向自己想要去的方向。 张拯起身,搀住了颤颤巍巍的老李纲的手臂,看着老李纲满脸的疲态,心中满是歉意。 老李纲真的很老了,张拯搀住他,像是搀住了一幅骨架。而连续两天的折腾,也让这位老人精疲力尽,但尽管老李纲已经非常疲惫。 他的肩膀却是依旧挺得笔直。为张拯赐字之后,冠礼最后一环也结束了。 但前来观礼的宾客们并未散去,因为今日算是邹国公府的大日子。所以邹国公府早就放出消息,今天要大宴宾客。 所以众人依旧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吹着牛逼,然后等着开席。张拯对着已经疲惫不堪的老李纲说道:“老师,晚宴还要一些时间才开始,弟子扶您去休息一下吧。”老李纲抓住张拯的手,笑呵呵的回了一个:“好。”张拯是老李纲的学生,在这个时代,师生关系与父子关系也没什么不同。 从称谓上就能看得出来,师父师父,既是师也是父。从此以后,老李纲与张拯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休戚与共。 张拯向前来观礼的宾客们告了声罪,然后扶着老李纲朝客房走去。 第二百零四章 加爵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就在张拯与老李纲转身的瞬间。一道拖着长长的颤音的尖锐喊声传进了邹国公府内所有人的耳朵。 “圣旨到~”紧接着,张拯就看见了王德的老脸,笑得像一朵向日葵似的。 王德身后还跟着自晋阳一行回到长安之后就销声匿迹的常言老太监。常言的脸上,也是带着姨母一般的微笑。 王德走到近前,无视了前来国公府观礼的宾客们,笑着说道:“张县男,接旨吧!”李世民有旨意给自己,还是掐着点来的! 张拯心中微微有些疑惑,今天自己及冠,这和李世民有什么关系?老李纲轻轻拍了拍张拯的手,张拯点点头。 来到国公府下人还未来得及撤下去的香案供桌前跪下。 “臣,渭南县男张拯,聆听圣训!”见张拯跪下了,常言忙将怀中的圣旨递给王德。 王德伸手接过之后,清了清嗓子便以太监独有的尖锐声音念道:“诏曰,今有良家子张拯者。年十六,岁至及冠。朕盖闻汉高增封萧相,旧惠是怀,周武褒建胡公,至戚惟厚,况恩亲之兼,有宜名爵之特崇。渭南县男张拯,年方弱冠,德称乡郡,修孝义于平,才能经世,良子以为我虎臣。仁爱既深善誉弥着,爰详稽于古典,当隆锡于宠章,可封渭南县伯,食实邑三百户!钦哉!” “哗!”圣旨刚念完,张拯还来不及接旨,围观的宾客们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全场哗然,直接从渭南县男连跳两级,变成了渭南县伯,陛下好大的手笔! 纵观整个贞观一朝,未经战阵而爵至县伯者,唯有张拯一人。县伯啊,公侯伯子男,再上一级可就是侯爵了啊。 “陛下昏聩,黄口孺子焉能授与国爵重器!”当下便有前来观礼御史大声说道,也顾不得此时是在邹国公府了。 因为李二的这道圣旨,可以说昏聩到了极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何德何能爵封县伯之位! 有一个带头说话的人出声之后,便有其他御史也站起来附和道:“陛下此举,与昏君何异!” “本官绝不相信这是陛下的旨意!”老将们没有说话,文臣这边顿时吵嚷了起来。 一个个破口大骂陛下昏聩,仿佛李二掘了他们的祖坟一般! “本官要进宫面圣,请求陛下收回这道旨意,否则本官便一头撞死在甘露殿前。” “本官也去!” “同去,同去!”张拯没有伸手去接圣旨,别说文官们觉得李世民昏聩。 就连张拯,在听见圣旨内容的最后一句,心中都生出了一种荒唐的不真实的感觉。 那可是伯爵啊,李世民就这么一声不吭的给自己了?大唐铁律非军功不得封爵,以前一个县男赏了就赏了,就当李世民图个开心。 但是这可是县伯啊,大唐的爵位是逐代递减一级,封了县伯,那就意味着大唐要供养张拯这一支三代人。 坐在一旁主位上的张公瑾也是被圣旨的内容吓了一跳。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十六岁封伯爵,对张拯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张拯发明的马铁蹄与新式火器并未明发天下,所以此时张拯尚无军功在身。 贸然封伯爵,必然惹得朝野非议。老将们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则是开始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程咬金、李绩、柴绍、牛进达等与张公瑾关系较好的老将,更是将视线投向了张公瑾。 张公瑾正想起身示意张拯拒绝这道旨意,却冷不丁听见文臣那边传来了反对的声音。 顿时动作一顿,将视线看向了第一个出言反对的那个御史。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张公瑾自己反对可以,但若是有人想借此大做文章。 “呵!”想到这里,张公瑾冷笑一声,眼神也变得凌冽起来。张拯也将视线投向了最开始出言反对那人。 这一看,哟嚯,还是老熟人。不是治书侍御史刘洎还是是谁!全场所有人中,就他的声音最大,反对得最激烈。 张拯很想问一句,这爵位要不要是老子自己的事儿,你在这跳得这么欢,我踏马挖你家祖坟了? 刘洎见张公瑾和张拯的视线同时向自己看过来,心中不知怎地突然打了一个哆嗦。 随后脸色一变大声说道:“看来这邹国公府的宴席本官是无缘享用了,本官这便进宫面圣,告辞!” “本官也告辞!” “还有本官!”一瞬间,十余位文臣起身。他们也知道这件事情的根源在于李世民,所以并未对张拯说出什么狠话。 王德笑意盈盈的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非常满意。 “张县男,哦不,张县伯,还不接旨?”见张拯的视线一直盯着刘洎,王德善意的提醒了张拯一句。 而张拯此时的心情,很不爽,非常的不爽。踏马的,这是人李二给我的圣旨,老子接不接受封爵关你们屁事啊,轮得到你们在这哔哔赖赖? 反对的声音越大,张拯就越是要跟他们拧着来。你们不是说李二昏聩吗,不是说我张拯黄口褥子配不上这个爵位吗。 这道圣旨老子今天还就接了,你们能耐有本事让李二收回这道旨意啊。 尤其是刘洎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张拯更是想爆粗口。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臣张拯,领旨谢恩!”张拯双手接过圣旨,然后大声的谢恩,仿佛别人听不见似的。 “哼!”见张拯真的接下了圣旨,以刘洎为首的清流言官们顿时冷哼一声。 然后转身就要愤然离去。这件事情与张拯无关,但是他们身为御史言官,必须要亲自去找陛下讨个说法。 就在刘洎要领着一干御史言官们去面圣时,王德突然慢悠悠的说了一句:“几位御史留步,咱家可没说你们可以走了!”刘洎闻言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王德,眼神仿佛要择人而噬。 冷笑一声回道:“本官走不走还需要你一个阉人同意吗,汝欲干政乎?” 第二百零五章 赐婚 宦官不得干政,这是大唐铁律,是太上皇李渊亲自定下来的规矩。刘洎突然一口大帽子扣下来,王德吓了一跳,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 要是让这些御史言官给自己扣上一定宦官干政的帽子,自己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连忙出言解释道:“咱家不是那个意思,咱家的意思是,陛下的旨意咱家还没有宣读完毕呢。” “嗯?”众人一愣,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张拯手中的圣旨。王德不敢在拖延,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打开说道:“陛下有旨!”一干前来观礼的宾客疑惑了,怎么还有一道? 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非得写两道圣旨,有病呢吧!不过这封圣旨与前一封不同,前一封是给张拯个人的。 而现在王德说的那句话,则是对着场内所有人说的。张公瑾率先起身来到张拯身旁,然后其他老将也起身站定。 刘洎与一众御史言官虽然很不情愿,但见所有人都做出了领旨的姿态。 也不得不对着王德弯下腰来,准备聆听陛下的教诲。张拯也懵了,圣旨一道接着一道,李世民写着好玩吗? 上一道圣旨是加爵,那这一道是干嘛?张拯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王德见众人弯下了腰,而张拯更是恭敬的跪在香案前,这才打开了手中的圣旨宣读道:“三色为矞,鸿禧云集。良家子张拯者,年十六,献政于御前,清约闻达朝野。题诗于潼关,才德秀于天下。今有皇十一女清河公主李敬,乃是永安嫔妃所出,诰封懿德,行端仪雅,礼教克娴。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供金闺。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一来为成佳人之美,二来为两家连谊。清河公主赐册赐服,垂记章典。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卧槽!”圣旨刚念完,张拯下意识的爆了一句粗口。竟然是赐婚的圣旨,一语成谶,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张拯忍不住在心里大骂:“李承乾,我操你妹!”张拯敢拍着胸脯打包票,这踏马绝逼是李承乾的主意! 随后张拯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封圣旨不能接,打死也不能接! “嘶!”听完第二道圣旨的内容,观礼的宾客们顿时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封圣旨才是重头戏啊,难怪,难怪啊。难怪会先册封张拯渭南县伯的爵位,原来是为了尚公主做的准备。 这下有好戏看了,一众老将们顿时将不善的目光对准了刘洎等一干御史言官。 刘洎也愣住了,赐婚?这踏马叫什么事儿啊!你陛下要招婿我们当然没意见,但是你特么把圣旨分开写干什么? 刘洎与一干御史大夫们面面相觑,顿时欲哭无泪。早知道你是为招婿做准备,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当着张公瑾的面大放厥词啊。 李二要招张拯做驸马,给个稍微高点的身份是为了配得上他的女儿,这有毛病吗,没毛病,非常合理! 言官们有些怀疑人生,这下倒好,原本信誓旦旦的要去皇宫找李二要个交代。 第二封圣旨一出,直接给他们弄了个里外不是人! “卧槽!卧槽!卧槽!”也就是刘洎等人不知道什么国粹,不然指不定怎么对着李二跳脚大骂呢。 但是比起一干御史言官,张拯此时的心情更加复杂。张拯是真的怀疑人生了。 为什么?因为李二口中的那个贤良淑德宜室宜家的的皇十一女,清河公主李敬此时只有八岁。 八岁啊!让张拯怎么下得去手?就连一直在嘴边的小绿裳,张拯都打算忍着等她十六岁时再准备吃! 把八岁的清河公主李敬嫁给自己当媳妇儿,亏李世民想得出来。一想到那个梳着羊角辫,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的萌萌哒小萌妹。 追在自己屁股后面喊自己夫君的场面,张拯欲哭无泪。只想仰头问苍天,为什么不一道雷把李承乾劈死。 难怪李承乾老是追着自己问自己到底有没有钟意的女子,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 张拯现在真的很想飞奔到东宫暴揍李承乾一顿,这是人干的事儿,这叫人事儿? 张拯面色悲苦喃喃自语了一句:“抗旨,老子一定要抗旨!”张拯已经懵逼了,愣在一旁直接怀疑人生。 王德一连提醒了好几遍都不见张拯接旨。老太监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邹国公府的主人张公瑾。 此时张公瑾的脸上也很复杂,与皇室联姻是好事儿。但是,八岁的皇十一女,这叫什么事儿啊。 张公瑾自然也是知道陛下的那位皇十一女的,乃是宫中下嫔所出。那下嫔原本只是一个宫女,与李二春风一度后怀上了清河。 本以为可以母凭子贵,却没想到生下来的是个女儿,是以生下清河之后不久便郁郁而终。 清河公主的生母去世之后,清河便被长孙皇后接到了身边亲自抚养。张公瑾也很喜欢那个梳着羊角辫眼睛乌溜溜乱转,长得萌萌哒的小姑娘。 只是,把这个八岁的小姑娘嫁给自家十六岁的孽子,老夫得多久才能抱上孙子啊。 在张公瑾看来,除了可能要晚几年抱孙子之外,年龄倒不是问题,就是对李二这个决定有点无语。 陛下你要嫁女儿,你把长乐公主嫁过来也好啊,长乐公主都十三岁了。 要是嫁过来邹国公府,再过两年说不定老夫就能抱上孙子了!不过有这封赐婚的圣旨打底,对于前面一道敕封张拯为渭南县伯的圣旨,张公瑾心里便有数了。 而且,第一道圣旨张拯都已经接下了,张公瑾能做的,也只有顺其自然了。 见张拯躺在一旁装死狗,张公瑾无奈的摇摇头,然后上前一步对着王德说道:“老夫替家中不肖子,谢陛下圣恩!”说着就要伸手去接王德递过来的圣旨。 张拯一看,卧槽,大事不好,连忙对着老爹扑了过来,大喊道:“老爹,不能接!” 第二百零六章 孩儿不是禽兽 令人惋惜的是,张拯还是晚了一步。当张拯扑在张公瑾面前时,张公瑾已经从王德手上将圣旨接了过来。 “卧槽啊~”张拯悲叹一声,老爹你手速怎么就那么快呢。这玩意儿是能乱接的吗? 你不为老张家子嗣考虑一下,也得为你儿子的性福生活考虑一下吧。张拯无语凝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李世民管这叫恩宠?可去尼玛的吧!王德见张公瑾将圣旨捧在手中,顿时老怀大慰,对着张拯拱手笑道 “” “呵呵,恭喜张县伯得尚公主啊,恩赐姻缘,天作之合呀,往后再见您咱家可就得称呼您驸马了。还有恭喜老公爷喜得佳媳,今天是国公府的大日子呀,可惜咱家有事在身,不能留下来吃上一顿张县伯的成人宴。不过来日方长,待张县伯与公主大婚,咱家再来讨一杯喜酒喝喝。咱家现在就回宫复旨去了,公爷,张县伯,咱家告辞。”见王德脸上笑开了花,张拯很想跳起来打得他满脸开花。 可惜的是,霎时闻此噩耗,张拯浑身有些无力。张公瑾闻言点点头,朝王德回了一礼:“王大伴,常内侍,慢走,老夫就不送你们了。”王德回道:“公爷客气了,您留步。” “老周,替老夫送一下王大伴。” “是!”管家老周适时的冒出头来,满脸堆笑的对着两个前来宣纸的大太监说道:“大伴,常内侍,请!” “请!”王德与常言一走,张拯立马满血复活,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然后趁着张公瑾不注意,一把抢过来老爹手中的圣旨就要往隔壁院子丢。 “老爹,我不娶公主!”张公瑾大惊,这可是圣旨,千钧一发之际,张公瑾眼疾手快一把将圣旨夺了回来。 瞪大了双眼呵斥道:“孽子,你想死吗?” “呼。”见圣旨无恙,张公瑾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心中邪火升腾,忍不住就要大义灭亲。 但是看见满堂宾客一幅看好戏的申请,张公瑾只得强自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对着张拯低声道:“这事儿过后再说。”但张拯才不管这个,过后再说,过什么后,等生米煮成熟饭吗? 张拯当下便大声吵嚷起来,喊道:“老爹,清河公主才八岁啊,八岁,孩儿又不是禽兽,反正这道圣旨孩儿是不会尊的。”张公瑾大怒,这孽子是看不清形式吗。 “住口!”张公瑾一声大喝,这么多宾客在一旁围观,你这么大声的嚷嚷,传出去将来我张家还怎么在长安立足? 张拯依旧吵闹不休:“我不管,反正孩儿是不可能取公主的。”张公瑾的眼睛眯了起来,呵斥道:“孽子,还不闭嘴,再闹这么多人面前别怪老夫不给你留情面!”张拯一愣,看着老爹不像开玩笑的嘴脸,顿时乖乖住嘴。 见张拯安静下来,张公瑾心中松了口气。这孽子要是不依不饶的闹起来,他还真是有些头痛。 “这事儿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事情给老夫处理好!不然,老夫可不管你成不成人,抽不死你!”张公瑾低声威胁了眼前的孽子一句。 张拯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回道:“孩儿知道了。”张拯突然安静下来,倒不是不想闹了,只是因为闹没用了而已。 众目睽睽之下,抗旨是不可能的。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圣旨的内容,相当于整个长安大半的勋贵都知道李世民要将清河公主嫁给张拯的事情。 所以张拯也明白,现在是木已成舟,而想要让李世民收回成命,必须要另寻他路。 方才和张公瑾闹,不过是张拯心里郁闷想要使一下小性子而已。毕竟,以后可就成人了啊。 成人了再这么闹,那成何体统,我堂堂渭南县伯不要脸的吗?满堂宾客见张家父子恢复了和平,顿时笑呵呵的齐齐恭喜道:“公瑾,恭喜啊~”程咬金走过来拍着张拯的肩膀大笑道:“哇哈哈哈哈,贤侄不错,真不错,如今居然已经是县伯了,再过几年爵位怕是都要追上老夫咯。相比之下,老夫家中那几个不成器的孽子,真该杀了祭天,老夫当初就应该把他们甩到墙上!而不是生出来碍眼。哎呀呀,公瑾啊,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嗯嗯嗯!”张拯点头表示同意!李绩先是对着程咬金笑骂了一句:“老匹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然后也是一阵哇哈哈哈的大笑,对着张拯说道:“张小子确实不错,这都封县伯了,还要娶公主。陛下把女儿都嫁给你了,足可见陛下对你的宠信。往后多来老夫家走动,少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到一起!” “嗯嗯嗯!好的。”张拯再次点头表示同意。程咬金闻言顿时不干了,斜着眼道:“老阴人,说谁不三不四呢?”李绩看都不看程咬金一眼,冷笑一声说道:“呵,谁搭腔说谁!”牛进达也拍着张拯的肩膀酷酷的说了一句:“不错,以后多来老夫家中走动,就在你家对门!” “嗯嗯嗯,嗯?好的,小子知道!”不知道点了多少次头,张拯感觉到自己的脊椎可能要断了。 接着是侯君集,柴绍,张士贵,李孝恭……每个人都上来拍了张拯的肩膀一下,然后让张拯与他们多走动。 老将们每拍一下,张拯的身子就矮一分,片刻之后,张拯只觉得半边身子已经没了知觉。 “好娃子,听老夫的,少接触一些阴险狡诈的小人,不然容易变坏!”程咬金的一巴掌,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拯脚下一个趔趄,就往一旁摔去。 “嗯?”程咬金:“……”程一把抓住张拯的衣襟:“给老夫回来!”然后,像提腊肉似的将张拯提到了半空,疑惑的问道:“你这娃子怎么回事,好好的站着怎么说倒就倒!”张拯快哭了啊,看着眼前这一群老将军们,这哪是人,是禽兽吧! “疼!”张拯有些羞耻,为什么又是这个姿势? 第二百零七章 你怎么不早说呢 关键时候,还是牛进达这位方正君子比较靠谱。见张拯已经痛得满脸上通红已经龇牙咧嘴。 皱着眉道:“程老匹夫,还不快将这娃子放下来,一个个的,没点做长辈的样子。”程咬金闻言手一松,张拯一个没注意屁股落地摔了个狗吃屎。 但是张拯没有第一时间去管屁股,而是拉开了肩膀上的衣服。果然,被老将们拍过的地方已经是一片青紫之色。 “嘶,一群老匹夫,下手真重!”张拯咧着嘴嘀咕了了一声。然后见程咬金就要来拉他,顿时一下站起身来。 张公瑾走上前来为儿子掩上肩膀上的衣服。皱着眉呵斥道:“一群老不休,下手没轻没重的,都是战阵场上的厮杀汉,不知道自己手劲儿多大吗?”张公瑾此话一出,老将们都笑了起来。 程咬金笑道:“哈哈哈哈,公瑾莫生气,主要是这小子这小身板,太瘦了。”老家伙们当然是故意的。 都是常年领兵的人,哪个人身上没有背着几万条人命。手上用了多少劲儿,张拯能承受多大的劲儿,老家伙们不知道,这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所以一干老将们这么做,完全就是故意的。至于原因,老将们知道,张拯知道,张公瑾也知道。 张拯爵晋县伯,与之前的县男爵位相比,那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因为县伯之爵,是可以传给子孙的,而县男,张拯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爵晋县伯,也就意味着张拯正式跨入了权贵的行列。以后人们只会认张拯渭南县伯这个身份,而不是张公瑾幼子这个身份了。 而一个新近崛起的权贵,想要快速的融入权贵这个圈子。那就必须要取得老牌权贵们的认可,所以老将们才会下手如此之重。 这便是传说中的杀威棒。所以张拯才会硬生生的忍着疼痛受了老将们一圈巴掌,而张公瑾也没有阻止。 十六岁的县伯,自大唐立国至今,也算是独一份的存在。若非张拯本身就是出自将门,老将们的手段可不会如此温和。 毕竟,这世间多一个新的权贵,就意味着老的权贵们要让出来一口吃的。 凭白要分出去一份属于自己的利益,换做是谁也不乐意。一阵小插曲过后,张拯恢复了风轻云淡的笑脸。 李绩摸着胡须笑道:“行了,以后这孩子也是大人了,多少给他留几分颜面。” “怎么还不开宴,俺老程可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程咬金大声喊了一句,瞬间引起了一众老将们的附和。 他们可是从正午时分就来到了邹国公府,而现在经过一番折腾。本就饭量极大的老将们也确实是饿了。 张拯也饿了,他可是今天的主角。这一整天被老李纲当成木偶一样指挥着转来转去。 又听了一整天老李纲如同魔咒一般的祝福咒语,张拯可谓身心俱疲。 “匹夫!”张公瑾扯了扯嘴角笑骂了一句,然后大手一挥:“开宴!”国公府上下的下人们顿时在管家老周的指挥下高速运转了起来。 而前来观礼的宾客们,也顺势转到了国公府的礼堂内。宽阔得可以跑马的国公府礼堂,瞬间热闹了起来。 今天张拯及冠,晋爵,尚公主!国公府可谓是三喜临门。所以管家老周临时决定,于朱雀大街上大摆宴席,四邻街坊皆可以到国公府门前大吃一顿。 ……邹国公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至极,国公府门外的长街流水席面铺满了半条的朱雀大街。 但凡今日路过朱雀大街的路人,都能在朱雀大街上寻个位置坐下。免费的吃上一顿出自邹国公府大厨手中的美食,饮上一口来自万里之遥的西域葡萄美酒。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嘶,轻点儿!”张拯的卧房里,小绿裳正在为张拯上药。 张拯了无生趣的剽窃了一句鲁迅老先生的名言。然后不满的瞪了小绿裳一眼,恶狠狠的说道:“下手没轻没重,连上个药都不会上,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本公子早将你沉尸井底了。”小绿裳虽然是在给张拯上药,但是脸上却是一幅喜滋滋的表情。 少郎君晋爵了诶,好厉害~听见张拯的威胁恐吓,抽了抽可爱的小鼻子,翻着白眼回了一句:“夫人说了,要让小郎你多吃点苦头呢。” “哼!”张拯傲娇的冷哼一声。然而下一刻。 “啊,啊啊啊,死妮子,你想疼死我吗?”张拯的小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国公府的礼堂肃然一静,宾客们停下筷子竖起了耳朵,但只是一声惨叫过后便在无其他。 众人还以为是幻听了,片刻后邹国公府礼堂又恢复了喧闹热烈的场面。 “嘶~”张拯倒吸了一口冷气,无视了小绿裳委屈的眼神,吩咐道:“取银针来!”老将军们下手确实很重,方才在外面张拯看自己的肩膀还是青紫色的。 这才短短一会儿时间,已经变成黑紫色了。好在老将们还算有分寸,暗劲大多拍在了肉上,没有伤到筋骨。 但是看这个样子,擦药是没什么用了。皮下的淤血已经郁结,必须要将里面的淤血全部放出来才行。 小绿裳被张拯呵斥了,心里很是委屈。但是张拯的吩咐她又不敢不做,苦着脸很快便去柜子里翻出来银针。 然后苦着脸委屈巴巴的递给张拯!张拯虎目一瞪,王霸之气散发。 “你瞎啊,公子手都抬不起来,递给我干嘛?”小绿裳:“……”看着呆呆的小丫鬟,张拯有些无奈。 这妮子真是笨得瓷实。张拯只好语气一软,说道:“帮我放血啊,愣着干嘛!” “啊,哦!”小绿裳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原来少郎君是要自己帮他放血啊。 你怎么不早说呢,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你不早说我怎么知道呢,下次你要早说啊。 小绿裳咕哝了一句,然后捏着银针,轻轻的刺进了张拯的肩膀。还不等小绿裳拔出银针,一条黑色的血线便顺着银针激射到了小绿裳的手心。 第二百零八章 没关系的 在小绿裳的帮助下,张拯放完了肩膀上的淤血,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见小绿裳还站在一旁满脸委屈之色,也不去清洗手上的血迹,张拯心里一软。 这妮子虽然笨了点,但是好歹伺候了自己那么多年。方才张拯心中有气,不能对着老将们发,又不能对着老爹撒,更不可能去对着李世民撒。 所以回到小院里,便下意识的将这股气撒在了人畜无害的小绿裳身上。 可怜的小绿裳无辜躺枪,还真以为是自己下手没轻重弄疼了张拯呢。但是要张拯拉下脸来向自己的贴身大丫鬟道歉,张拯还是很纠结。 来到大唐十六年,不知不觉中张拯已经完全融入了大唐,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感觉。 更何况骄傲如张拯,即便是做错了,也绝不认错,哪怕面对老爹张公瑾。 你可以打死我,但是休想我低头认错。只是看着小绿裳委屈巴巴欲泫然欲泣的小脸。 张拯的骨子里终究还是善良的。不出意外的话,小绿裳迟早都是要成为自己房里人的。 “向自己的老婆认错,不丢人。”张拯心里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仿佛找到了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然后起身拉住小绿裳的白嫩的小手,准备给小绿裳道个歉。小绿裳被张拯一下子拉住小手,顿时心中一慌犹如小鹿乱撞。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张拯拉住小手了,但还是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只是不知是因为张拯拉得太紧,还是小绿裳力气太小,挣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 张拯脸上调整出了一个自以为最忧郁沉重又英俊帅气的表情。然后一双眼睛深情款款的和小绿裳对视。 见张拯的视线对准了自己的眼睛,小绿裳的脸顿时一下子红到了脖颈。 心脏更是砰砰砰跳得飞快,仿佛要从口中飞出来一样。张拯的脸已经快要贴到绿裳的脸上了。 绿裳心中有些慌乱,咬着嘴唇小声的问道:“小…小郎,你…你…你干嘛呀。”只是一句话问出,小绿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 本就已经通红的小脸更是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让人很有想要一口咬下去的欲望。 小绿裳已经闻到了张拯身上独有的男子之气。张拯口鼻当中呼出温热的气体,吹到小绿裳的脸上,更是让绿裳心中慌乱不堪。 只是连小绿裳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的她已经是眼含秋水,心中虽然慌乱,但慌乱中似乎又带着那么一丝期待。 张拯含情脉脉的看着绿裳,轻轻的喊道:“绿裳。”看着张拯眼中的情意,绿裳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力量,只想就此沉沦在张拯深情的眸子里。 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张拯的下巴已经快要抵在绿裳的额头上,绿裳终于羞意难耐的低下了头。 然后用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颤抖的说道:“既然……既然小郎,要,那…我……我……,啊~这怎么行,外面好多人呢。”张拯觉得气氛营造的差不多了,便用低沉的声音轻声说道:“绿裳,对不起!”说完之后,张拯便放开了绿裳的手,然后转身,留给小绿裳一个萧瑟的背影。 张拯突然转过身去,绿裳一下子有些懵,下意识的回道:“啊?小郎,没…没…没关系的。”转过身的一瞬间,张拯便忍不住拍案叫绝,这个逼,完美! 尤其是听见小绿裳断断续续的说着没关系,张拯更是想要为自己的机智点三十二个赞。 这个逼,张拯给自己打九十九分!可惜了,没有烟。不然若是在转身的瞬间,再从嘴里吐出一口香烟。 那张拯可以将这个逼打到一百分。面对一个如此英俊,忧郁,颓丧的完美男主,如此情真意切的道歉,又有谁能忍心去责怪他呢? “你不怪我啊,那就好!”一秒入戏,一秒出戏,张拯的时机拿捏得很完美。 绿裳有些反映不过来,疑惑道:“我为什么要怪小郎?” “嗯?”听见小绿裳天真的疑问,张拯顿时有一股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特么的老子费尽心思装了一个如此完美的逼,你就一点不感动?不说哭得稀里哗啦的苦着求着要原谅我,最起码也该给点反应吧? 张拯有些泄气,看着小脸红彤彤的绿裳一秒变脸。冷冷的说道:“哦,那没事了,去让厨房给我端一份饭食过来,我饿了!” “啊?”绿裳满头问号,小郎你不是要,要那个吗?怎么现在又要吃饭? 当然,这些话绿裳是没脸问出来的,只好应了一句:“哦,奴婢这就去。”绿裳一头雾水的出了卧室的门,有些恍惚的朝厨房走去。 走到半路突然脚步一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语道:“小郎……” “啊~”突然,走在路上的小绿裳一声尖叫,然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小郎给我道歉,是因为他刚才吼了我吗?而不是因为那个吗?我竟然……啊……羞死人了!”小绿裳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了,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尴尬了,我都说了些什么啊,没脸见人了啊!小郎应该没听见吧?”小绿裳越想越觉得羞耻,羞愤之下,只想挖个坑将头埋起来。 太羞耻了,绿裳的内心已经被羞耻填满,想也不想便换了个方向,慌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用被子将头蒙起来。 用被子捂住头的绿裳咕哝了一句。 “小郎,小郎他怎么可以这样呢?”随后又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自语道:“小郎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啊。啊绿裳啊绿裳,你在想些什么啊……”绿裳羞得躲进了被子里,至于张拯想要吃饭的要求,早就被羞耻感满满的绿裳抛之九霄云外了。 待在自己卧房的张拯,看着门外望眼欲穿。小绿裳已经出去那么久了,厨房还没有把饭食送来,等得花儿都谢了。 张拯愤怒的咆哮道:“谢特,这死妮子,是想饿死本公子吗?” 第二百零九章 忧郁啊 张拯不知道,小绿裳早已将他的吩咐抛到九霄云外。等了半天不见人来,无奈至极之下,只好自己游荡到厨房里随便翻了一点吃的。 很无奈啊,作为今日宴会的主角,张拯竟然在饿着肚子。国公府的礼堂依旧人声鼎沸,张拯作为主角却只能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怀疑人生。 李世民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让张拯猝不及防之下难以招架!张拯很想跑去东宫暴揍一顿李承乾。 这家伙不干人事儿啊,把八岁的清河公主许配给自己,他究竟是怎么说服李世民的? 还有李世民,张拯很想跑去皇宫里给李世民的脑袋开瓢,看看他脑子里究竟是不是装满了屎。 面对这么奇葩的提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没有把李承乾杀了祭天,而且还同意了。 还专门挑了自己及冠这一天下旨意,是怕自己不同意吗?所以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吗? 这很不合理啊!才八岁的女儿啊,李世民是怎么舍得的?在厨房随便翻了点食物填了一下肚子的张拯,回到卧房躺下,连洗漱都心思都没有。 越想越觉得烦躁,李世民脑子是进屎了吗? “历史上的清河是啥时候嫁人的来着?”张拯的思绪不由得飞到了另一个时空。 他记得好像历史上的清河也是在十岁就嫁人了,但是嫁给谁了张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不过现在,历史已经被改变。清河在李世民一道圣旨之下,即将变成张拯的童养媳。 “头疼啊!”张拯忍不住将头靠在床头上撞得砰砰作响,一下又一下。 李世民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十六岁爵封县伯已经足够风光了,而现在还要把女儿嫁给自己……李世民这是要向全世界宣告张拯是他的人吗? 娶公主啊!一想到这个,张拯更头疼了,大唐的公主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后世史学家把汉唐这两个华夏历史上最强大的朝代形容为 “脏唐臭汉”。这可不是瞎说的,而是有依据的。而大唐的公主们,在将大唐变为脏唐这件事情上,可谓居功至伟。 虽然清河那小妮子才八岁,但是谁知道她长大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张拯很忧郁。这公主不娶是不行的,毕竟圣旨都已经明发天下,张拯敢不娶,那就是在打李世民的脸。 但是八岁的公主…忧郁中,张拯有些心累了。 “明吧。”安慰了自己一句,张拯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坤宁宫,长孙皇后的寝宫内,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正相对而坐。 长孙正在给小女儿金城公主哺乳,脸上布满了母爱圣洁的光辉。而李世民就傻傻的坐在一旁看着,两岁的李治,正挂在李世民身上翻来翻去。 白天的李世民,是万王之王天可汗,一言可决百万人生死,一笔可定千万人平安。 而晚上的李世民,则化身慈父,对于长孙皇后新诞的一儿一女可谓宠溺至极。 见李世民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哺乳,虽然已经是在一起多年,诞育了三子两女老夫老妻了。 但长孙在这一瞬间,还是感觉到有些害羞。尤其是李世民目光灼灼,似乎是要将自己吃下去一般。 长孙的脸在烛光的摇曳下有些微微泛红,娇斥道:“陛下,别看了,妾身都已经人老珠黄了。”李世民收回了目光,狭促的笑着回了一句:“嘿嘿,不老,一点都不老,在朕心中,观音婢永远都是那么年轻漂亮。”长孙心中泛起羞意,见小女儿已经在吐奶了。 将衣服放下风情万种的白了一眼李世民回道:“陛下说甚胡话呢,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白了李世民一眼后,长孙皇后有些好奇的说道:“对了,妾身听说今日您给张家那小皮猴子下旨赐婚之后,那小子可是对您很不满呢。”李世民满不在乎的回道:“不满,不满也得给朕受着。难道那小子还敢抗旨不成,再说了,朕的女儿,难道配不上他一个皮猴子吗?” “是是是,您的女儿是公主嘛,当然配得上,便宜那小子了。”长孙恭维了一句,然后话音一转说道:“只是清河这妮子,年岁也太小了一些。其实妾身觉得那小子与丽质倒是挺般配的,只是丽质,唉。”说道这里,长孙悠悠的叹了口气。 李世民脸色也是有些意兴阑珊,沉吟了一下回道:“承乾也是这般与我说的,朕一开始是想将长乐许配给张家小子,只是辅机那边……辅机好几次在朕面前提起过冲儿对长乐似有爱慕之意,毕竟是观音婢你的兄长,朕不想为此事让你们兄妹之间生出芥蒂。”长孙闻言脸上浮现些许感动之色,回道:“怪妾身不好,陛下爱护之意,若是兄长知晓,也必然会感念您的恩德。”李世民笑道:“呵呵,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我夫妻一体,与辅机若是能亲上加亲自然是更好。至于张拯那小子嘛,娶了我李世民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算委屈他了,他也该知足才对。”大唐最尊贵的一帝一后,如寻常夫妻一般说了一些闲话。 服侍长孙的嬷嬷将已经熟睡的婴孩自长孙手中接过,而玩累了的小屁孩李治也倒在了李世民怀中瞌睡起来。 ……东宫后殿,李承乾在寝宫里走来走去,心里很不安,他已经纠结了一个下午。 将张拯招为皇家驸马的主意确实是他提出来的。但是他一开始给李世民的建议是将长乐嫁给张拯,而不是八岁的清河啊。 而且李世民一开始也是同意了的,但是最后圣旨上的内容却变成了清河公主李敬。 李承乾也很懵,清河才八岁啊,父皇是怎么想的,这不对啊。明明应该是长乐才对,为此,自己还专门跑去问了这个一起长大的亲妹妹的意见。 而长乐,没有拒绝。就是因为长乐没有拒绝,李承乾才敢向李世民提议与张拯联姻。 但是现在,事态明显超出了掌控! 第二百一十章 噩梦 这一夜,李承乾失眠了。现在的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赐婚的圣旨内容已经明发天下,更改是不可能更改的。 更何况李世民这种说一不二的性子,皇家也是要脸的。李承乾觉得自己愧对张拯。 八岁的小朋友,嫁过去能干嘛,什么也干不了,还得供她吃供她住。这也就算了,张拯给他保的媒可是王氏嫡系,李承乾已经私底下打听过了。 对方与自己同岁,而且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最重要的是长得还国色天香! 结果到了自己,好不容易能为张拯做点什么,结果却变成了这样。给张拯弄了一个童养媳! 虽然这个童养媳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八岁,这个这个,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李承乾有点慌,他很怕张拯因为这件事情从此与他断绝关系不再来往。 毕竟自己虽然是好心,但是这事儿确实干得不像人事。 “唉!”躺在床上的李承乾唉声叹气,小脸上布满愁容。父皇这一下,直接将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 怨李世民,李承乾自然是不敢的。但是以后要怎么面对张拯呢?李承乾愁啊~……相比之下,张拯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白天他闹腾,说到底还是闹给李世民看的,做戏的成分居多。事实上张拯也明白,这种事情一旦弄得人尽皆知,那基本上就没有了更改的余地。 李世民口含天宪,要他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而抗旨嘛,先不说张拯有没有抗旨的胆子,就说张公瑾,如果自己敢抗旨,张拯丝毫不怀疑老爹一定会将自己杀了祭天。 而且张拯的出身,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去追求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更何况这个时代也没有爱情滋生的土壤。 大家闺秀的女子都生活在高墙大院里,而能出门的又是些普通的庸脂俗粉,张拯又看不上。 爱情怎么来,等着女飞贼入室抢劫然后一见钟情吗?盲婚哑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所以这个时代留给张拯的余地,有,但是不多。要说心里面对李世民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本以为自晋阳回来之后的封赏会很厚。 现在厚倒是厚了,连伯爵都有了。但是这就厚过头了啊,八岁的女儿你说不要就不要。 什么意思,我娶过来当女儿养吗?只是木已成舟,徒唤奈何。国公府的宴席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满堂宾客散尽,只留下一地狼藉。 夜已深,睡梦中的张拯突然眉头一皱,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瞬间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后的张拯借着微弱的烛光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见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突然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他梦见自己和八岁的萌萌哒小萝莉结婚了,小萝莉追在自己屁股后面喊自己夫君。 然后自己没理她,小萝莉就哭了。一直哭啊哭啊,然后张拯就被小萝莉的哭声吓醒了。 “操!”回想起这个梦的内容,张拯的心中说不出来的怪异,忍不住口吐芬芳来了一句国粹。 片刻之后,眼皮又沉重了起来,便翻了个身再次沉沉的睡去。天光大亮之后,张拯的门突然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来人正是昨晚羞耻了一夜的小绿裳。小绿裳现在很慌,一觉醒来她才想起来昨晚张拯似乎是交代她去厨房拿吃的。 但是她满心羞耻之下竟然把这件事情给忘在脑后了。以小郎的性子,小绿裳能够预料到,只怕小郎又会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来捉弄她。 所以小绿裳天一亮就赶紧跑来张拯的卧室,准备诚心诚意的给小郎道个歉。 顺便哀求一下小郎对自己下手不要太狠。 “谁啊!”张拯掀开被子顶着两个黑眼圈咆哮了一声。他昨晚睡得很不好,做晚那个梦犹如跗骨之蛆似的,只要一闭上眼睛,身后就会自动多出来一个萌萌哒的小萝莉叫他夫君。 清河公主还没进国公府的大门,便折磨了张拯一夜。所以张拯现在火气很大。 起身披上袍子拉开大门,顿时一阵凉风激得张拯打了一个寒颤。 “少郎君,我……奴婢…”见是小绿裳站在门外支支吾吾的,张拯瞪了她一眼呵斥道:“你什么你,滚进来!” “哦哦!”小绿裳迅速从张拯的手臂下钻进了卧房,然后站在一旁低着头十指交叉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忐忑的神情。 支支吾吾的说道:“少郎君,我,对不起!”然而张拯见小绿裳进门,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理也不理她,迅速的钻进了被窝。 感受着被窝的余温,脸上露出了舒坦的表情。见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大丫鬟,冷冷的说道:“别吵,不然把你埋了,昨晚的事情待会儿再跟你算账!”小绿裳一听张拯这话,顿时将想说的话卡在了嗓子眼,然后一言不发的站到一旁。 心中忐忑不安的等候着张拯睡醒之后,对自己的发落。不知道是为什么,是因为天亮了,还是因为小绿裳在一旁的缘故。 张拯只是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口鼻中便传出来均匀的呼吸声。而那个折磨了张拯一夜的噩梦,在小绿裳进来之后便消失不见。 没了萌萌哒小萝莉叫自己夫君的哭喊声,张拯这一觉睡得格外舒坦。待小绿裳壮着胆子将张拯叫醒时,时间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小郎,该用午膳了。”绿裳小心翼翼的叫了张拯一声,而张拯也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 张拯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灵台清明。就连早上看起来分外碍眼小绿裳,此时看起来也格外可爱。 所以张拯决定大度的原谅她昨晚把自己的吩咐抛到脑后的事情。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忸忸怩怩的小绿裳说道:“愣着干嘛,饿了本公子一晚上,还想再饿本公子一早上吗?”小绿裳如蒙大赦,心里却在疑惑,公子这是不打算和自己计较了,这可不像是小心眼的小郎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小郎稍等,奴婢这就去传午膳。”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万恶的封建社会 “啊~”张拯张大了嘴巴,小绿裳将一勺蛋羹喂到了他的嘴里。也不咀嚼,蛋羹入口即化,直接吞下。 “啊~”张拯再次张大了嘴巴,小绿裳又将一块鹿肉用筷子夹进了张拯的嘴里。 吃完饭,张拯发自内心义正言辞的贬斥了一会儿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 竟然让自己一个生长在五星红旗下三好青年,就这么堕落了,实在是太不应该。 做完了心里救赎,张拯伸出双手,小绿裳很自然的将大氅为张拯套上。 再低头为他系好革带,小绿裳的巧手再将张拯乌黑的长发梳成发髻,然后插上一根青玉簪子。 一个风度翩翩英俊得不要不要的儒雅书生,便自眼前的铜镜中映入了张拯的视线。 “哎呀,美滴很!与你相比,区区潘安宋玉,何足道哉!”张拯由衷的称赞了一句铜镜中那位少年绝世的风采,英俊的容颜。 然后起身在小绿裳崇拜的眼神中大步出了邹国公府。不知不觉已经回到长安快二十天了,所以张拯今天的任务很紧。 渭南那边,逐渐向长安靠拢的墨家子弟,已经有一大半聚集在了渭南的庄子上。 现在上元节已过,张拯估摸着太原王氏的人还有刘方也该从晋阳启程了。 还有大唐皇家书院,从开始建设至今已经快半年多了。而这半年来,张拯除了选址的时候去过一次,就再没有去过。 昨天听老李纲说,书院的部分建筑已经可以交付使用了,所以今天张拯还打算去书院的转转。 张拯还以为自己及冠之后,李世民应该会给自己封个官。但是昨天的圣旨只晋了爵位,对官职的事情丝毫未提。 不过没有官职在身也好,无官一身轻,张拯也乐得清闲。还有最重要的是,没有官职不用去上朝。 另外张拯心里也有一些猜测,及冠这天对自己封爵不封官,李世民很可能是在等一个机会。 就是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张拯出了前院,李武存和陈瑀早已领着亲卫等候在国公府大门口了。 见门口只有李武存和陈瑀领着十几个亲卫,张拯不由得轻咦一声,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咦,邱比呢?”很奇怪啊,往日只要自己出门,李武存与邱十三必定露头。 张拯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现在突然少了一个人,张拯还真有些不习惯。 听张拯问起邱十三的下落,陈瑀回道:“哦,回禀少郎君,邱比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问他去干嘛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出门了?”张拯若有所思,邱十三是府中死士头领邱平的儿子。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邹国公府的家生子,没有府内的命令,他是不可能到处乱跑的。 看来是老爹给他下了什么密令。张拯想了一下,决定不去掺和这些事情。 既然老爹没有告诉自己,那说明这事儿肯定不适合自己知道。国公府的秘密很多,自己也没必要全都弄清楚。 当下便不再纠结邱十三的去向,对着李武存和陈瑀吩咐道:“走吧。” “少郎君,咱们去庄子上还是书院?” “先去庄子!”张拯翻身上马,回了众人一句,然后率先策马奔腾。李武存那只叫小鹰的海东青很有灵性,每天都有新的消息被这只鹰带回邹国公府。 众人策马刚出了长安城,那海东青便直直的朝李武存扑了下来。李武存自小鹰的脚下取下一只铜管,打开后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纸条。 李武存看了一眼纸条上面写的内容,将纸条递给张拯说道:“老师他们启程了。” “终于来了!”张拯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发自内心的笑了。刘方选择与王氏结伴而行。 同时,王氏还派出了三位大儒带队,近百位王氏最核心的直系血脉子弟。 还有商海沉浮多年的大商人数位,浸淫匠造多年的大匠数位。大唐皇家书院目前一期工程已经可以投入使用,容纳数千人完全没有问题。 而现在,长安的这边的师资力量以老李纲为首,中书舍人颜师古也被老李纲拉了壮丁,另外还有大儒陆德明。 还有被老李纲一纸相邀来到长安的山东道大儒九柳先生王淹,陇右大儒元正先生牛祁等人。 以上几人全都是享誉天下的饱学鸿儒,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大唐文坛的泰山北斗级人物。 而现在太原王氏又派了三位大儒前来,加上老李纲,那就是八位大儒。 老李纲将会出任山长之位,也就是说剩下的七位大儒将会组成大唐皇家书院的文学院,这等师资力量,恐怖如斯! 而理学院将会以墨家为主,刘方出任院长,由刘方带来的墨家骨干,还有王氏遣过来的匠人组成理学院的大致框架。 而墨家的底蕴与积累,同样恐怖。文学院、理学院、农学院、医学院、商学院、军学院。 这六大类别,就是张拯与老李纲商量了许久暂时定下的门类。当然,这是后期,前期招收的所有学生都会进行统一的填鸭式教育。 直到学生们基础打好之后,才会对专业进行筛选。熬过了前期的基础教育,每一个学生都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专业进行精修。 学生觉得自己精力充足的话,也可多选。现在每一个学院的领头人基本上都已经定下了人选,其中最重要的毋庸置疑就是文理两大学院。 现在文理学院已经敲定,剩下的商学院,张拯准备亲自上手。而农学院,则是由司农司卿,大儒安国士为院长,师资力量也是从司农寺调遣。 医学院则是由孙神医的大弟子,秦太医亲自把控。而书院所用的教材,也是去年由张拯与老李纲精心编订的。 现在唯一还空缺着的就是军学院。张拯心中最完美的军学院院长的人选,那必然是有着军神之称的李靖。 可惜的是,张拯与老李纲数次上门邀请,皆吃了闭门羹。让张拯头疼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啊。 这军学院,要是李靖死活不答应,张拯还真是没辙。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实食邑 大唐皇家书院军事学院的院长必须是李靖,这是张拯早就定死的事情。 大唐上下再没有比这位大唐军神更加合适的人选了。其他每一个学院的领头羊都是当世最顶尖的翘楚。 到了军学院这里,李靖要是不来当军学院的院长,那军学院不白搞了嘛。 倒不是说除了李靖之外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当院长。大唐那么多名将,可谓将星璀璨。 但是哪怕他们声威赫赫,也还是远远不及李靖。张拯觉得,要么不搞,既然要搞,那就要搞好,搞到最好。 所以,李靖这个壮丁张拯是抓定了。反正离开学还早,赶明儿再去请一次。 要是实在请不来,大不了请李二下一道圣旨,张拯就不信李靖敢抗旨不尊。 骑马狂奔的路上,张拯心里下定决心要和李靖死磕,就问他怕不怕。渭南依旧是渭南,庄子依旧是那个庄子。 只不过如今的庄子,与国公府已经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在李世民一道圣旨之下,变成了张拯的封地。 而除了这一处别院,以及刘家庄百余户人家之外。邻村的张村,也就是张全张二狗他们家所在的村子。 也被李世民大手一划拉,划成了张拯的封户。而张公瑾在渭南的这处产业,则是被李二置换到了其他地方。 张拯爵位没有升伯爵之前,男爵的封户是食邑百户,而现在则是变成了实食邑三百户。 不仅人数翻了三倍,而且更多了一个实字。食邑百户,与实食邑三百户,可别小看这个实字,虽然只是一字只差,但是其性质却是天壤之别。 食邑的意思是,张拯县男爵位的俸禄由这一百户人家缴纳的税额里出,但是张拯对这一百户人家是没有管辖之权的。 而实食邑则大不同,一个实字,意味着将来这三百户人家都将成为张拯的封户。 张拯可以自由决定这三百户人家每年缴纳税额的多少。而且这些税额,朝廷是分文不取,尽数归于张拯的。 此外,还有征兵,征发徭役之权也尽数握于张拯之手。在这三百户人家的范围之内,张拯除了没有行政与生杀大权之外,俨然可以说是一国之主似的存在。 以三百户人家供养张拯一人,这就是权贵阶层的权利。举个例子,假如哪天张拯准备造李世民的反,那么这三百户人家就是张拯起家的资本。 所以为什么封官晋爵会让无数人趋之若鹜,这就是最简单直接的解释。 张拯的脚步还没有踏入庄子,由国公府别院管事,摇身一变变成了县伯府大管家的刘二,便顶着一张笑得跟菊花似的老脸在庄子外侯着了。 刘二今日可谓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就在昨日张拯封爵的圣旨到达国公府时,渭南三百封户归于张拯的圣旨也到达了邹国公府别院。 渭南县衙的差役以最快的速度将渭南别院的匾额,换成了敕封渭南县伯府。 刘二那叫一个开心啊,就差原地起飞了。毕竟像邹国公府别院管事这样身份的人,在邹国公府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但是现在,刘二摇身一变,变成了县伯府大管家,身份上那是天差地别啊。 就连别院的小厮下人们,如今出门那也是挺直了腰板,满脸的与有荣焉。 毕竟身份地位完全不同了啊,从今以后,在这方圆十几里的几个庄子,他们就是统治者的直系下属。 “来了来了,少郎君来了!”一个渭南别院的下人犹如被恶狗撵了一样自管道上狂奔而来。 一遍狂奔还一边大喊少郎君来了。刘二闻言赶紧呵斥了一下自己从别院里精心挑选之后带出来的二十个下人。 “站好站好,都站齐,待会儿都给我喊大声一点,听见没有,谁敢恶了少郎君的心思我抽不死你。”不得不说,当了县伯府大管家的刘二,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声音中气十足,满是上位者的威严,逼格直接拉满。二十个小厮下人迅速分成两列,男的站在道路左边,女的站在道路右边。 刘二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十男十女,男俊女靓,毕竟是县伯府了,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 “来了来了!”整齐的马蹄声自官道上传来,一众下人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近了,县伯府的主人就要来了。骑在马上的张拯,远远的便看见刘二领着一群下人在路口上侯着。 嘴里咕哝了一句:“刘二这家伙,搞什么鬼?”但看见那么多人守在路口,还是下意识的放缓了马速。 一行人打马转入路口,张拯正欲开口说话。围在道路两旁的二十位下人突然齐齐单膝下跪,然后齐声大喝道:“恭迎伯爷驾临。”声音震耳欲聋,吓得张拯一个激灵。 张拯以手扶额,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心中只觉得无限羞耻。李武存与陈瑀,还有一干亲卫顿时将古怪的眼神投向了张拯。 张拯心中那个气啊,看着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的刘二瞬间怒从心头起。 “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安排的。”张拯黑着脸对众人解释了一句,然后翻身下马来到一脸喜气洋洋的刘二身前,抬起脚对着刘二的胸口就是一脚。 张拯呵斥了一句:“刘二,刘二,你特么是真二啊。”一脚之下,刘二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到了道路旁的草丛里。 “哎哟。”刘二吃痛的哼了一声,瞬间傻眼了,张拯虽然没用多少力,但是屁股还是摔得青痛。 这不对啊,剧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啊,伯爷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吗?刘二懵了,这可是自己苦心安排,苦心排练过的。 但刘二能混到管事的位置上,毕竟不是草包,一瞬间就想明白,这马屁是拍的马腿上了啊。 连忙翻身小跑回到张拯前面跪下告饶道:“伯爷赎罪,伯爷赎罪,小人该死,伯爷赎罪…小人…”迎来的却是张拯冷眼。 你刘二这是飘了啊,本公子是那种喜欢搞形式主义的人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马周有大才 更何况,你搞就搞了。你特么把逼格搞得这么低,这么中二,这么羞耻。 这不是给本公子长脸,而是给本公子丢脸啊。没见一旁的李武存和陈瑀等人已经快要压抑不住嘲笑自己的心情了吗? 张拯的脸越发的黑了。而那二十位前国公府别院,现渭南县伯府的下人,更是被张拯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刘管家不是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保证,这个排场伯爷一定会喜欢吗?怎么现在伯爷反而突然发火了? 一干下人心里面惴惴不安,生怕张拯将怒火对准他们。现在刘二的心里更是万念俱灰,看着黑着脸的张拯暗骂自己昏了头。 搞不好自己这大管家就只能当这一天啊。史上在位最短的伯爵府大管家,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获得这个称号,刘二欲哭无泪。 张拯直接麻了,平复了一下心中的羞耻之意。看着眼前一直磕头求饶的刘二,毕竟是府里的老人了。 搞出来这么中二的场面,张拯一开始确实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是现在也没了责怪的心思,毕竟刘二也是好意。 张拯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句:“行了,起来吧,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刘二顿时如蒙大赦,站起身来弯着腰,完全不敢去看张拯的眼睛。 看着刘二唯唯诺诺的样子,张拯一下子又有点火大,喝骂道:“愣着干嘛,脸还没丢够吗,滚回去。”刘二如梦初醒,连连点头道:“是是是,老奴该死,这就滚,这就滚。”见少郎君没有继续责怪自己的意思,刘二心里狠狠的松了口气。 连忙对着一干下人使了个颜色,灰溜溜的退到一旁,准备等张拯先走。 张拯阴沉着脸翻身上马,一言不发的打马朝着渭河边的印刷厂走去。刘二则是带着一群下人臊眉搭眼的朝渭南县伯府走去。 他们倒是想要随行,但是张拯觉得丢脸。来到印刷厂前面,还没跨进大门,张拯就闻见了一股浓烈的墨香味。 与张拯上一次来时相比,印刷厂的规模已经扩张了三倍不止。如今的印刷厂已经不只是简单的印刷报纸那么简单了,还承接了印刷大唐皇家书院教材的重任。 此外也会接一些私人印书的订单,业务规模也扩大了三倍不止。当然,印刷厂一个月也是为张拯带来了源源不断的钱财。 虽然这些钱财有一半要充入国库,但是即便只是剩下的一半,每个月也有上万贯,足以让张拯吃得满嘴流油。 要知道,这些钱财可是张拯自己的,如今是属于渭南县伯府的,不用汇入邹国公府。 所以渭南县伯府的钱库规模也是越扩越大。而这一切,都是马周与张二狗的功劳。 现在马周早已将报纸的内容编辑这一项,交给了当初与他一同来到渭南的另外一个落魄书生钱协。 而马周,现在主要就是负责印刷厂的日常运转和战略层面的方向把控。 印刷厂的另一个大佬张二狗,如今也早就不用亲自去跑业务了。而是从村子里挑选了好几个聪慧机敏的少年人,将自己的一身本事都教给了他们。 据说业务部的手,如今已经伸到了世家与宗教那边。不止承印书籍,也承印佛经与道教典籍等宗教类的文书。 总的来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张拯今日来印刷厂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马周。 马周有大才,从他短短半年就将印刷厂经营到这般规模就不难看出马周的才能。 以马周之才,用来经营一个印刷厂实在是大材小用。而张拯将马周捂在手里那么久,一方面是因为之前他的身份地位,还没有什么办法为马周谋得一个好的职位。 另一方面,也是存了一个考较的心思。毕竟,马周有大才,这在历史上是早已证明过的,但是究竟有多大的才能,张拯也不知道。 所以一点小小的考验还是需要的。而现在,考验结束了,马周以他的才能获得了张拯的认可。 同时张拯也有了可以给马周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的权力。张拯要独自扛起商学院的大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大唐的商业环境实在太过原始,别说商业环境,就连钱币都还非常的杂乱。 大唐上下所用的钱币,除了武德四年之后铸造的开元通宝之外,还有许多杂钱。 而一些偏远的地方,如江南,岭南,更是还有人在用早在武德年间便已经废除的五铢钱。 更甚着,一些比较原始的村庄,还在以物易物。大唐虽然不抑商,但是商人的地位却非常低贱。 张拯想要发展商业,甚至把商业变成一门学问,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帮助。 权贵们与世家门阀是看不起商人的,就连普通百姓也唾弃商人逐利无义。 世家门阀与权贵们,更是不可能亲自经商。哪怕家中少了进项,也是遮遮掩掩的将商队以托付远亲或是下人的名义偷偷经营。 对于这种又当又立的表现,张拯只能送他们一个:“呵……tui。”张拯能做的,也只有啐他们一口了。 毕竟这是普世价值观,张拯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去改变。马周这个人,就是张拯挑选的帮手。 张拯为什么要选马周,当然是因为马周有才能,有野心,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马周这个人不迂腐。 虽然马周也是读书人,但是经过这半年的锻炼,马周也早已知晓商业的本质绝非低买高卖那么简单。 所以,张拯来请马周出山,而马周也在等张拯的信息。另外就是,除了张拯自己需要一个帮手,大唐皇家书院还需要一个政教处主任。 除了那些担任院长之外的大儒们,大唐皇家书院还有上百位老师与数千位学生。 而这么多老师和学生,工作要怎么开展,计划要怎么安排,如何进行统筹调度,奖惩机制怎么建立。 这些事情,张拯不可能也交给各大学院的院长。因为院长的任务要重得多,他们是头脑,需要把控的是战略层面的事情,他们是皇家书院的驾驶员。 第二百一十四章 豪情 这些个让人头疼的杂事,交给院长们那纯属大材小用。用核弹来当采石场炸药包的事情张拯可做不出来。 书院的每一个人,包括张拯自己在内,都需要做到作用最大化才行。张拯需要马周的原因有很多,但是寄予厚望这个词,绝对可以用来形容张拯对马周的感情。 马周不迂腐,有才能,又年轻,最重要的是还出身寒门。可以说全身都是闪光点。 而老李纲已经八十多岁,张拯不记得老李纲在历史上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但是以老李纲的年纪,张拯必须要早做准备。一旦老李纲有个什么意外,张拯需要一个能彻底贯彻自己的意志的人迅速顶上去。 而张拯所熟悉的人当中,贞观朝的年轻一代里,唯有马周合适。至于以后,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推开印刷厂办公区大门的一瞬间,张拯想到了很多。 “学生见过张县伯!”张拯的另一只脚还在办公室外面,办公区内的人便在马周的率领下尽数起身,朝着张拯行了最正宗的儒家揖手礼。 张拯看着眼前这超过了三十人的编辑阵容,心里忍不住自豪了一下。伸出手虚扶了一下说道:“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起来吧。”张拯眼前这三十多人,便是整个印刷厂的核心管理团队。 就是因为有他们在,如今工人早已突破三千人的印刷厂才能运转的如此顺畅。 而这些人,都是张拯自己的力量,只属于张拯一个人的力量。众人应声而起,整齐的动作使得站在张拯身后的李武存脸上露出一丝惊色。 这些都是读书人,而且是才能不凡的读书人。而这些人,都在效忠张拯,李武存诧异了一下,随后面露思索之色。 这位张县男,只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张拯走到马周面前,笑道:“宾王,好久不见。”马周经过半年的锻炼,早已不是初入渭南那个生活拮据的落魄书生了。 面容坚毅沉稳,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大佬风范。听得张拯的问候,拱手一笑:“少郎君,许久未见。”张拯直奔主题,笑道:“呵呵,此次前来,是有件事情与你商量,现在可方便?” “少郎君亲至,有什么不方便的,请随我来。”马周说着,伸手为张拯在前面引路。 几人踏入了马周专属的小办公室,陈瑀进入后带上了房门,厂区的嘈杂声便被隔绝在外。 张拯与马周相对而坐,李武存和陈瑀也各自寻了地方坐下。张拯率先开口问道:“宾王,在渭南这段时日,可还习惯。”马周笑了笑说道:“极好!”张拯一笑点点头回道:“那便好。”紧接着张拯卖了一个关子,问道:“想必以宾王之智,应该已经猜到我来的目的了吧。”马周点点头:“可是大唐皇家书院的师资已经到位了?”张拯一笑,马周之才果然不是盖的。 虽然身在渭南偏院的庄子里,对长安的形式却依旧了然于胸,不得不说,如马周这样的大才,举世少有。 见马周已经明了,便回道:“不错,王氏的三位大儒,以及百位饱学之士,还有墨家巨子刘方老将军,已经在赶往长安的路上。”张拯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九柳先生,元正先生业已赶至长安。此外,九柳先生带来消息,颜家那边也会全力相助,所以书院的基本框架已经算是搭起来了。”马周点点头表示知晓,静静的等待着张拯接下来的话。 张拯说完,见马周面容依旧沉稳没有丝毫惊色,心里满意至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者,可封上将军。 很显然,马周就是这样的人。当下张拯也不在卖关子,直言道:“我希望宾王能来书院帮我,如今商学院与军学院的问题最大。”说到这里,张拯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军学院那位,确实难搞,不过没关系,我会去想办法搞定。但是商学院这边,还需要宾王鼎力相助,另外,书院也需要一个统筹调度的之人。除了宾王之外,我无可用之人,宾王可明白我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张拯的话说完,马周突然笑了,笑得非常开心,也非常畅快。 笑完之后,马周一字一句的对着张拯回道:“学生,乐意至极!”听完马周这句话,张拯也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有宾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两人突然大笑,不由得引得坐在一旁的李武存与陈瑀侧目。 听完两人的交谈,李武存似乎明白了什么。马周为什么会选择蜗居在一个小小的印刷厂里? 以他之才,难道还会存在仕途不顺一说吗?当然不可能,那是屁话!以马周之才,若是直接投效李二,李二必然会重用他无疑。 而投到任何一家门阀,马周也会得到最高规格的待遇。但是马周没有,他没有投效任何一家权贵以及门阀,也没有投效可以让他青云直上的李二陛下。 而是选择了一个长安的纨绔子弟,而且在马周选择他时,这个纨绔子弟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 但是现在,马周的投资获得了丰厚的回报。这是除了张拯之外,任何一个人,包括李二陛下也不能给他的回报。 多少个日夜的寒窗苦读,一朝直上青云,如何能不令马周心中感到畅快至极。 马周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豪情壮志,对着张拯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既然少郎君要为万世开太平,马周不才,亦愿附尾翼献上一点微薄之力。呵呵,治世能臣算什么,我马周说不得也能追随少郎君,要做上一做那万世师表!”张拯看着马周狭促的表情,升起大拇指夸赞道:“豪情!”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张拯起身感慨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宾王,告辞!”马周也起身来到张拯身前。 “学生送送少郎君,少郎君,请!”如今依旧还称呼张拯为少郎君的,不过绿裳与马周两人尔。 第二百一十五章 老子要开挂了 与马周谈妥,张拯便来到了已经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渭南别院。抬头看着别院大门上多出来金光璀璨的敕封渭南县伯府邸几个大字,一时间张拯有些恍惚。 太不真实了,突然就县伯了,十六岁的县伯。虽然这个爵位有很大可能是张拯要娶公主的赠品,但那也是县伯啊。 还是让张拯心中,升起一股不真实的感觉。沉吟了良久,张拯带着陈瑀和李武存还有一干亲卫迈步跨入了别院。 这一次,没有刘二安排的中二迎接场面。门房微微躬身道:“伯爷!”张拯点点头,看着府内有些陌生而又熟悉的别院。 昨日与圣旨一同到来的还有工部的大匠。依照伯爵府的规格,将渭南别院一通整改。 最显眼的便是门上多了半幅斧钺的仪仗,这半幅仪仗,代表着此间主人的身份。 刘二自知早先做错了事情,是以此时跟在张拯身后一言不发,平静的脸上多少有了一些大管家的威仪。 张总围着院子绕了一圈,改动过的地方都是工部派出的工匠精心设计过的,没有破坏掉别院原来江南氏园林的美观。 “把门口的斧钺卸了收着吧。”张拯淡淡的对着身后的刘二吩咐了一声。 刘二老脸一苦,犹豫着回道:“伯爷,这不太好吧,那毕竟是咱们伯爵府身份的象征。” “身份的象征?”张拯笑着反问了一句。刘二点点头:“嗯!”张拯不以为意的笑道:“长安城内,王爷公爷多如狗,侯爷满地走,伯爵更是比太液池里的王八还多,这算什么身份的象征,摘下来吧。” “这,好吧!”刘二犹豫了一下,但是想想少郎君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应了一声,便遣下人去将门前代表张拯伯爵身份的半幅仪仗取下收好。 仪仗摘了下来,刘二便继续跟在张拯身后。思虑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朝张拯问道:“伯爷将来要在渭南久居吗?” “嗯!”张拯点点头没有多说。渭南以后就是张拯的大本营,他以后肯定是要长久的居住在渭南的。 而张拯以后要在渭南久居,也不仅仅是因为大唐皇家书院也在渭南那么简单。 最主要的原因是,朱雀大街上的那个邹国公府,已经不再是张拯的家了。 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这样,张拯现在已经成人。虽然没有人说过他不能回去那栋大宅子,但是张拯自己心里清楚,往后的日子里,他要开始学会独当一面了。 嫡长子继承制度注定了张拯不可能去与大哥争夺老爹留下来的家产。而张拯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让一家人之间心中产生芥蒂。 所以,虽然没有人说过那样的话,但是张拯知道,自己以后可能会很少回去那栋大宅子了。 而张大素与张大安,也同样如此。今日张拯出门以后,他们便启程出发赶回去自己的职位上赴任了。 二哥三哥有那样的自觉,张拯也有。有些事情不用说穿,说穿了很伤感情的。 张拯有些无所谓的笑了笑,朝刘二吩咐道:“行了,既然知道我以后会在渭南久居,那便将府内的的东西都换一下吧,便算庆祝乔迁新居了!”听张拯给出肯定的答复,刘二脸上难掩喜色,信心满满的回道:“是,老奴这就去办!”张拯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目不转睛的开始打量着这栋他无比熟悉的宅子。 脸上勾勒出一抹微笑,敕封渭南县伯府,这是张拯在大唐挣下的第一份家业。 但张拯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老子要开挂了,我无敌,你们随意!”张拯非常装逼的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转身朝朝大门外走去。 敕封渭南县伯府门前,五六十号身着黑色短打短衫的少年站在整整齐齐的站着。 每个人身旁都立着一匹神骏非凡的良驹。乌泱泱的人头却没有发出一点杂音,显示出了良好的纪律性。 这便是这些日子像渭南靠拢的墨家弟子,墨家内部把他们称为墨者。李武存静静的站在众人身前,臂膀上一只神鹰将他映衬得犹如天上下凡的仙神。 见张拯跨出门来,李武存沉默着朝他点了点头。张拯朝这一群朝气蓬勃的青年看去,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沉稳坚毅。 “拜见张县伯!”一群人见张拯出现,齐刷刷的朝张拯拱手行礼。张拯满意的点点头,这逼格,直接拉满,不知甩了刘二精心排练的迎接礼多少条街。 真该让刘二来这里好好学学的。可惜,方才张拯让刘二去换新家具了,并未在此,张拯只好按捺住心中的遗憾。 调教刘二以后有的是机会,张拯伸手虚扶:“诸位不必多礼!”张拯话音一落,一众黑衣青年齐刷刷的放下双手直起了腰。 张拯没有过多的废话,大手一挥道:“出发,大唐皇家书院。”一行人没有废话,一言不发的翻身上马,簇拥着张拯除了庄子朝着渭河的上游而去。 大唐皇家书院的位置在庄子以东二十里不到的距离。在这里,东羊河汇入渭水,两河转角之间还有一座翠微山。 这一片将近十万亩的荒地,被张拯大手一划拉,便被划进了大唐皇家书院的范围。 当然,这么大的荒地想要一次性开发出来,那是非常不现实的。所以大唐皇家书院的一期工程便是翠微山与东羊河两岸这两万亩地界。 值得一提的是,这翠微山上原本有一座翠微寺,里面的僧人曾与前来征地的老李纲爆发过一次激烈的冲突。 最后还是张拯出面才解决了这件事情。张拯的解决方法也很简单,让工部的官员为翠微寺僧众重新修了一座占地规模更大的佛寺。 而新寺的位置就选在终南山,可以说很完美的解决了这件事情。至于终南山上有许多道观,那跟张拯有什么关系。 所以现在,这座不大也不小的翠微山,便成了书院的地盘。而张拯的施工规划图上,大唐皇家书院的住宿区就坐落于翠微山。 第二百一十六章 对标长安 翠微山高百丈,方圆占地近十里。如今的翠微山上,人造的飞泉流瀑蔚为壮观,有仙鹤翱翔其上。 而隐秘于林间的是一栋栋精美的院落,用石灰粉刷得洁白的墙面上在林间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每一栋小院里都设有进水排水的沟渠,园中有花卉果蔬,池中有游鱼相戏。 虽然院子占地面积不大,却设计得却极为精巧。而这样的院落,山腰的范围上足足有数千栋。 山顶上一座占地规模恢宏巨大的古典建筑,建筑大到占据了整座山顶的范围。 院落与巨大的建筑间隐约有亭台楼阁蜿蜒起伏。而在山脚之下,便是数十栋巨大的方块式建筑,每一栋建筑都有十余米高,数百米长。 建筑分为三层,每层又有数十个隔间,分为几个区域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翠微山脚。 山脚处的建筑,自然就是将来的学生宿舍,光宿舍就已是几十栋,足以容纳数万人居住。 而山腰处的精美院落,自然就是大唐皇家书院的老师们的宿舍。人手一栋,还搭配各种社区便民服务。 至于山顶处规模最为巨大的那座古典建筑,则是张拯划定的书院藏书楼。 只是藏书楼如今还未完全建成,毕竟是在山顶动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而这处藏书楼,在张拯的计划中,将会在未来无数个世纪中,成为整个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是整个天下,包括所有仰慕大唐文化的附小国藩属,而不仅仅只是大唐。 而这些东西,还仅仅只是翠微山这一处。以翠微山为圆心散开直径三公里的范围,还有一座座宏伟的建筑在渭河畔拔地而起。 那些都是大唐皇家书院的教学楼,足有上百栋的宏伟建筑。张拯摒弃了大唐传统的雕梁画栋的古典建筑,而是将后世大学的概念直接搬了过来。 既然是做学问的地方,那自然是要最求简单高效,一切为教学服务。这一片犹如一座新城的范围,便是大唐皇家书院的一期工程。 而仅仅只是这第一期的工程,在去年以工代赈的国策下,征发的民夫数量便以数万人计。 大唐国库更是已经在这里投入了近六十万贯铜钱。六十万贯是什么概念,即便是张拯麾下的印刷厂。 以印刷厂现在的规模和收入,也要日夜不停的运转将近十年年才能挣到那么多钱。 而在大唐如今财政近乎枯竭的状态下,李世民依旧愿意投入那么大的资本。 来对书院进行基础建设,足可见李世民对大唐皇家书院的重视程度。如今虽然是冬天,但翠微山上的绿植已经郁郁葱葱,这都是工部花大代价自洛阳移栽过来的珍贵绿植。 所以相比其他地方一片干枯萧瑟的景象,冬日的翠微山是如此显眼。而今日的翠微山,将会迎来它的第一批住户。 也就是跟随张拯而来的这五十余位墨家弟子。这些墨家弟子,自然不会是书院的老师,因为他们都很年轻,大多十六七岁。 既然不是老师,那自然就是学生。事实上,墨家百余位年轻子弟,还有太原王氏跟随那三位大儒前来书院的年轻人,也都是学生。 所以,张拯今年想要将翠微山半山腰的房子分完,无异于痴人说梦。能分出十分之一就已经算是非常牛逼的了。 想到这里,张拯突然有些泄气。这要放在后世,只怕房子不够分,怎么可能出现房子分不完的情况。 “嘶!” “卧槽!”跟随张拯一同来到大唐皇家书院一期工程的墨家弟子们,包括李武存与陈瑀在内。 在看见远处翠微山的一瞬间,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里是书院,这特么是一座城池,还是一座新建起来的城池。 望着远处的翠微山,张拯倒是毫无惊讶之色。毕竟怎么说张拯那也是见过后世大场面的人,这才哪到哪。 只是有些感慨,这个世界又多了一样自己熟悉的事物,虽然只是外表很像。 这一瞬间,李武存有些失神,喃喃道:“这便是大唐皇家书院吗?”张拯咧嘴一笑:“如你所见,这里只是书院的建成区,放眼望去,你能看见的范围都是书院。”张拯话音刚落,李武存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如你所言,那将来书院建成,岂不是有渭南县城那么大?”张拯不以为意的笑道:“渭南县城算什么,我们要对标的是长安!” “长安?卧槽!”听见张拯的话,李武存忍不住飙出一句国粹。张拯微微一笑,反正吹牛逼又不犯法。 至于别人信了,那关我张某人什么事情?陈瑀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朝李武存丢过去一个 “快看土鳖”的眼神。对标长安这种屁话你也信,明显就是伯爷吹牛逼的,什么书院能容纳百万人? 对于陈瑀看傻逼的眼神,李武存罕见的没有发怒,而是喃喃自语道:“若是书院有一天真能对标长安,吾可死矣。”张拯笑了笑不再多说,跳下马来,选择步行朝翠微山走去。 留守书院的工部官员老远远的便看见,张拯领着一群人朝书院走来。见张拯走进,迎上来拱手道:“张县伯!”张拯微微颔首道:“辛苦了!”那工部的官员连道:“为国效力,不敢言苦。”然后顿了下问道:“张县男今日此来,是……”那官员话还没说完,张拯便指了指身后这群墨家弟子道:“第一批学生,先带他们来熟悉一下环境。”工部的官员点点头:“原来如此。”为墨家子弟安排宿舍这种小事情,自然不用亲自出马。 早已得到消息的守门管事便自动接下了这件差事。守门管事即宿舍的管理员,每一栋宿舍都有配备。 而张拯,则是在那工部官员的带领下,带着李武存和陈瑀还有一众亲卫迈步朝山顶爬去。 走到翠微山脚下,张拯这才对着那官员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天下智慧尽在此楼 那官员拱手回道:“下官工部郎中崔谨。”张拯颔首道:“原来是崔郎中,久仰!”张拯客套了一句,有些好奇的问道:“对了,崔郎中是博陵崔,还是清河崔。”张拯的问题听得崔谨一愣,但是很快便回道:“下官祖上乃是出自清河崔氏,只是如今血缘已经很远了。” “哦,呵呵,原来如此。”张拯再次点头表示明了,然后冷不丁的再次问道:“崔郎中可知崔礼此人?”崔谨想了想说道:“崔礼么?有所耳闻,只是下官这一支与清河那边的联系早已不如祖上那般频繁了,因此了解得不深。”张拯看着崔谨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 “嗯!”崔谨应了一声,然后沉默了下去。张拯不再发问,而是对着众人说道:“走吧,上翠微山看看。”然后便沿着碎石铺成地板的蜿蜒小路朝山上走去。 翠微山不高,也不算陡峭,但是工部的官员为了方便山腰处的书院老师们上下方便,还在小路旁设置了溜索。 张拯看了下溜索,反正这玩意儿他是不敢坐的,因此也只是随便了解了一下。 都是年轻人,年纪最大的崔谨也不过而立之年,是以一行人的脚程很快。 不过半柱香时间便来到了山腰别墅的位置。张拯指了隐匿在林间的一栋小院子对着众人说道:“进去歇歇!”众人当然是没有什么意见,崔谨上前拉开了院子的大门。 由于这些房子都还没有分出去,所以也不存在上锁一说。院子的围墙是以大理石做成园柱,超过一人高。 但是石柱之间有歇着的缝隙,站在院子里面的人可以看见院子外面的情形。 对小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院子里面的环境。而进了院子之后,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一块高大的影壁。 小院是二进的院子,有两层,前面是汇客的地方,后面是主人的居所。 但别看小院虽小,水池,花园却也是一应俱全,院子里还有一张以整块大理石雕刻而成的棋盘。 说是进来休息,张拯像是好奇宝宝似的,左看看,右摸摸,就连出恭的茅房也没有放过。 看完之后,张拯忍不住朝崔谨伸出了大拇指。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人做事情那是真的实诚。 偷工减料以次充好那是不存在的。每个人追求的都是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 所以张拯对这个小院子很满意。甚至都在想,要不把县伯府卖了搬进这个小院子来住得了。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一瞬而逝,把县伯府卖了,李世民不找张拯的麻烦才怪。 “都休息好了吗,好了就走吧!”张拯检查过小院子的质量以后,对工部的办事态度还是非常满意的。 如果这个时代有评分的话,张拯愿意为他们打六颗星,六星好评,不怕他们骄傲。 出了小院,几人顺着蜿蜒的小路继续往山顶爬去,期间张拯还去了几个亭子里看了一下风景。 站在半山腰,就能看见秀丽曲折的东羊河与水势平缓的渭水自山脚下流过。 众人只觉得入眼的风景,极美。张拯都在想要不要在山上给自己留一块墓地了。 依山傍水,聚风藏气,好风水啊,要是死后葬在这里,肯定旺子孙。当张拯向崔谨说出这个想法之后,换来的却是所有人的白眼。 崔谨苦笑道:“张县伯莫闹,这里是活人的居所,哪有什么阴宅可选。”崔谨有些头疼,这张县伯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风景就好好看风景,怎么又扯到阴宅上来了,而且这位张县伯还如此年轻! 这么年轻就开始给自己选墓地,还想旺子孙,你有那玩意儿吗?张拯对着众人的冷眼,忍不住露出看智障的眼神,傲娇的说道:“呵,一群土鳖,知道什么叫一命二运三风水吗?知道什么叫寻龙分金看缠山吗?切,土鳖!”骂完之后,心中着实有点惋惜。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片风水,自己竟然不能葬在这里。经过了许多小插曲过后,众人终于来到了翠微山上最宏伟的建筑前。 这座占据了整个翠微山顶的藏书楼,由于是在山上,施工难度比较高,所以此时还未竣工。 但是外面的主体已经看得出来一个大概。即便是张拯,也不得不为这座宏伟的建筑感到自豪。 如今这藏书楼还未竣工,但是李二和老李纲搞来的各种藏书各种孤本就已经超过了十万册。 如今那些书籍就堆在皇宫里,每日里都有上百位宫人细心整理与守护。 众人无法想象,当这座藏书楼完全竣工之时,十万册藏书入楼,将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而且,张拯知道这还只是第一批。李二和老李纲还在源源不断的搜罗各种孤本和古籍,就为了填满这座藏书楼。 来到藏书楼门前,崔谨满脸掩饰不住的骄傲。他也是读书人,自然知晓这座藏书楼对于读书人来说代表着什么。 更何况,虽然这座藏书楼的设计出自张拯之手,但是他崔谨才是这座藏书楼的总工程师。 崔谨甚至能够预料得到,千百万年后,他的名字也将随着这座宏伟的建筑一起名留青史。 崔谨仰头望着眼前的藏书楼,对着张拯一行人大声说道:“天下智慧尽在此楼!” “确实!”李武存点点头附和道。今日他心中已经震惊了很多次,早就直接麻了。 但是他认为眼前这位崔郎中这句话说得很对。 “天下智慧尽在此楼。”张拯也顺着崔谨的话重复了一句,心中澎湃不已。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张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拒绝青史留名,流芳万代这样的成语,没有! 李世民无法拒绝,朝堂上那一堆老狐狸无法拒绝,来自后世的张拯更无法拒绝。 站在翠微山顶,望着山脚下这座拔地而起的新城,张拯很想大声嘶吼:“老子要起飞!”只是转念一想,这样的做法实在太中二,遂放弃! 第二百一十八章 张大象回京 待张拯发完了臆症,众人便下了翠微山。总的来说,这一趟书院之行,张拯是非常满意的。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能将书院建设到如此程度,足可见工部还是费了很多心思的。 特别是一些细节上面的东西,工部的匠人做得比张拯想象中的还要好。 天色渐晚,张拯领着李武存和一众随行的亲卫跟随崔谨来到食堂,吃了一顿堂餐。 供给工地上的匠人们吃的饭食,味道自然谈不上多好,但是能填饱肚子。 跟随张拯来到书院的墨家弟子们,早已经三三两两的结伴在书院内游荡。 当然,没有人为他们讲解,书院内的一切都需要他们自己去摸索。临行前,张拯对崔谨抱拳道:“多谢崔郎中这一天的随行讲解,我等便就此别过,告辞。”崔谨回了一礼:“伯爷言重了,慢走!”来时浩浩荡荡的队伍,归时只剩下张拯与李武存还有陈瑀率领的十四个亲卫。 看着陈瑀率领着十四位稀疏零落的亲卫将士,张拯心里有点疑惑。及冠这次的封赏,李世民极为大方。 爵位给了,封户给了,封地给了,宅子也改建了,连女儿都很大方的送给张拯做童养媳了。 但是关于自己亲卫的事情,却是只字未提。从去年那场刺杀过后,张拯身边的亲卫就一直只有这十四位兄弟。 大唐的军制是五人为伍,二伍为一什,五伍为一队。李世民去年给张拯的亲卫便是一队二十五人,这二十五人,在在那场刺杀中牺牲了十一位兄弟。 李世民迟迟不给自己补齐,难道是其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原因?想了想,张拯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下去。 如果真有什么事情要去办的时候,有刘三伯手下那一百来人也足够了。 张拯率领十七骑自书院往渭南县伯府赶去。 “吁!”才至半路,却被迎面而来的几骑挡住了去路!张拯勒马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下意识的喊道:“乔大哥?”来人正是自国公府前往渭南县伯府寻人的乔安好。 乔安好到了渭南别院,刘二告诉他张拯去了书院,是以他正打算去书院寻他。 却没想到两波人竟在半路相遇了。乔安好没有废话,直接道明来意,骑在马上对着张拯说道:“拯哥儿,大郎回来了,公爷让我来寻你回府!”张拯有些惊喜的反问了一句:“大哥回来了?” “是的!” “好,回长安!”张拯拨转马头,一群人打马至长安而去。乔安好口中的大郎,自然就是邹国公府的嫡长子张大象。 一群人进入长安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邹国公府灯火通明,阖府上下正在迎接他们的少主人回家。 张拯与乔安好进门,没有看见管家老周。让亲卫们各自散去之后,张拯径直往前堂走去。 还未进门便听得前堂传来母亲元氏的笑声。 “小弟!”张大象率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张拯,叫了一声之后脸上露出了笑意。 “大哥!”张拯也是面露喜色,饱含深情的叫了一个大哥。前堂内并未看见张公瑾的身影,入眼的便是母亲元氏怀中抱着一个小肉团子笑得合不拢嘴。 张大象坐在主位上,身旁还坐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年轻女子。 “母亲,大哥,嫂嫂!”张拯快步走到近前,看着眼前与自己容貌至少有八分相像的张大象,眼角眉梢都抑制不住喜意。 张氏四兄弟,幼时感情极好。所谓长兄如父,早些年张公瑾在外征战,便是张大象领着三个弟弟一起长大。 而张大象与张拯的容貌,又与元氏极像。一样的俊郎,轮廓不似张公瑾那般如刀削似的刚毅,反而有些柔和。 是以两人站在一起便如双生子似的,若非年龄差距太大,说他们是双生子也有人相信。 但张大象与张拯的性格却是两个极端,张拯性子跳脱,天真烂漫爱闯祸。 张大象却是从小就稳重,乃至情至性之方正君子。元氏只顾着逗弄怀中的小肉团子,看都没看张拯一眼。 听得张拯的问候,也只是随意的说了一句:“来了,坐吧!” “诶!”张拯挨着元氏坐下,将视线看向了张氏第三代的嫡长孙。婴儿都是一个样子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 只是当元氏怀中的婴孩看到张拯时,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伸出双手对着张拯摇摆嘴里发出无意识的 “啊哦~”声。许是在疑惑,为什么眼前会有两个爹爹。张拯一下子就被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俘获了芳心,伸手就要去接过这个小肉团子。 “虎儿,叫小叔!” “啊~哦~”却被元氏一巴掌拍在手上。 “毛手毛脚的,碰坏了我的好孙儿怎么办,滚一边去。”元氏不满的呵斥了一声,这小家伙她喜欢得紧,这才抱到怀里哄乖没几分钟呢。 “呃!”张拯伸出去的手顿在了半空,脸上对着老娘扯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自己这是要失宠啊。不过看老娘高兴的样子,张拯倒是没有强求,反正这孩子以后肯定是要在府中长大的,什么时候抱不是抱。 “大哥,这次回来长安,往后不出去了吧?”老娘不给他抱小侄子,张拯便和一旁的大哥攀谈起来。 张大象看着一家人和谐的样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轻轻点头道:“不出去了,父亲在朝中给我谋了个职位,以后应该就待在长安。”听兄长这么说,张拯也很高兴,笑道:“这是好事儿啊。”问清楚了大哥以后的打算,张拯又继续问道:“虎儿还没有起大名吗?”张大象摇摇头:“这不回来请父亲赐个名字嘛。” “也是,这起名的事情,还得问一下老爹的意见,毕竟是咱张家的嫡长孙嘛。”张拯咧嘴一笑,瞅老爹给三个兄长起的都是啥名字啊,现在又轮到第三代了。 说完名字的事情,张大象好奇的问道:“对了小弟,听说陛下将清河公主赐婚于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第二百一十九章 退路 嘎! “成亲?”张拯被噎了一下,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聊孩子的事情嘛,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这大哥,哪壶不开提哪壶,出去几年回来也学坏了啊。张大象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对啊,成亲,这可是人生大事。”张拯摸了摸后脑勺,脸上露出苦笑的表情:“大哥啊,我也想成亲,可是清河公主才八岁啊。” “无妨,过几年就长大了嘛!”张大象眼中露出狭促之色,老实讲,他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被惊讶到了。 毕竟元正的时候自家媳妇还在和自己商量,想给小弟张罗一个他岳家那边的媳妇呢。 谁知自己还在路上,就听说小弟有了一个八岁的童养媳。张大象也是哭笑不得,八岁的童养媳。 不过随后就释然了,与皇室联姻,哪里还有什么挑选的余地。别说清河公主八岁,就是才八个月,张拯也得娶。 张拯的余光突然瞟到大哥眼中的狭促之色,很明显自己这是被调戏了啊。 张拯眨眨眼睛:“什么时候娶公主,我说了也不算啊,倒是大哥你现在长子都出生了,打算什么时候要二胎?” “噗!”一旁的柳氏突然掩嘴一笑,这两兄弟可真有意思。张大象也是一乐,笑骂道:“臭小子,这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吗?” “嘿嘿!”张拯傻笑了一下,说道:“二哥三哥都还没成亲,我急什么!” “嘿,你啊你啊……”兄弟两人唠着家常,柳氏在一旁看着自己夫君与小叔子打趣开玩笑脸上偶尔浮现出微笑。 元氏怀中抱着一个婴孩逗弄,场面一度非常和谐。然而这个和谐的画面没有维持多久。 当张公瑾跨入门槛的时候,正堂内的交谈声突然一顿。 “父亲。”张大象张拯还有柳氏一同站起来向张公瑾行礼道。张公瑾点点头,没有搭理他们兄弟二人。 而是来到元氏身旁,准备看看自己的大孙子。谁知张公瑾一靠近,小家伙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张公瑾的脸上笑容一僵,往后退了几步。张公瑾消失在小家伙视线里时,小家伙又突然不哭了。 当张公瑾的身影再次映入小家伙的视线里时,小家伙又开始哭了起来。 “呃!” “这是什么情况?”张公瑾老脸一黑,这孙子不给他面子啊。 “去去去,你就是一个杀神,别吓到我的小孙儿了。”元氏面露不满之色,对张公瑾呵斥道。 “许是父亲身上煞气太重,这小家伙刚回来,受不了父亲身上的煞气,过些时日就好了。”张拯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小孩子对这些东西是比较敏感的,张公瑾身为领兵的大将,身上有煞气很正常。 张公瑾点点头,不再强求,然后对着张大象与张拯说道:“你们随我来。”兄弟两人对视一眼,起身跟在老爹身后出了正堂。 张公瑾脚步很快,走在前方一言不发。父子三人一路行至书房,张公瑾率先在主位上坐下来。 张拯为大哥搬来一个凳子,然后自己也找来凳子坐下。张拯率先开口问道:“老爹,有什么事情吗?”张公瑾沉吟了一下,对着兄弟二人说道:“是有些许小事。”然后单独对着张拯问道:“可知为父为何要将你大哥调回长安?”张拯下意识的回道:“不是因为虎儿要回长安办百日宴吗?”张大象眼中也露出疑惑之色,难道说这其中还另有隐情不成? 张公瑾点点头:“这是一方面。” “也就是还有其他原因咯?”张拯有些好奇,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张公瑾没有回答,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梳理什么。片刻后,睁开眼说道:“原本我是想让你离开长安,去地方历练一下,不过现在陛下似乎对你另有安排。”张拯点点头,这是他早就知道的。 但是因为大唐皇家书院和火器局的事情,老爹想让自己离开长安的主意便落空了。 “所以呢?” “所以我便将你大哥调回来了。” “呃。”这和将大哥调回长安有什么关系? “父亲,这是何意?”张大象也有些懵,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兄弟两人一齐追问,张公瑾只是抚着胡须不说话。 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对着眼前长相极为相似的两个儿子说道 “长安这池水很深,拯儿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触碰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底线。为父现在身处的位置,一言一行都有人关注着,所以有些事情为父是不方便出手的。”张拯与张大象同时愣了一下,然后兄弟两面面相觑。 张大象率先回道:“是,父亲,孩儿明白了。”张拯也明白了,老爹这是在给自己找帮手啊。 有些事情张公瑾确实不方便出手,身份地位越高,要顾及的事情便越多。 但是张大象是国公府长子,有些事情他来做就很合情合理了。尤其是张拯接下来要做的一系列事情。 火器局且不说,大唐皇家书院眼看开学再即,那些人真的会那么容易就让自己将这把屠刀竖起来吗? 自己虽然有李二支持,但老爹现在明显是不敢将自己的人身安全全都压在陛下身上。 张拯心中一暖,自己才初涉朝堂,老爹却已经在给自己安排退路了,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啊。 另外,张公瑾此举也算是给张拯提个醒。小儿子有信心,敢做事情,张公瑾心里是非常欢喜的。 只是所谓旁观者清,张拯这一路走来,走得太顺利了。经历了太原王氏的事情之后,其实连张拯自己都不清楚。 他的心中已经下意识的生出,世家门阀不过如此的想法。但张公瑾看得很清楚,那些门阀若是当真能被张拯几句话就忽悠过去,那也就不叫门阀了。 张公瑾看在眼里,忧在心里。但是他又不能对张拯直言,因为张拯没有吃过亏,说了他也未必理解。 所以张公瑾只好亲自出手,为张拯安排了一些后手。 第二百二十章 揍太子 张拯心里有些别扭。与大哥走出了书房,两人脸上都有些疑惑之色。虽然老爹没有明说,但是张拯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将大哥叫回长安,帮自己顶住来自朝堂上的压力。乍一听,好像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但是张拯方才明显看见老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老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张拯扭头朝张大象问道:“大哥,父亲将你调回长安之前可曾与你说过什么?”张大象看了这个小弟一眼,答道:“父亲与我说,未来的一段时日你在朝中的日子会比较艰难,叫我回来帮一下你。除此之外,倒是未曾说过其他什么。”听完张大象的话,张拯心中的疑惑更多, “奇了怪了,难道是我想多了。”张拯甩了甩头,可是他方才明明听出老老爹言语中的意犹未尽之意。 “好吧!”张拯应了一声,兄弟两人再次回到了前堂。母亲元氏与大嫂柳氏正在说着什么,两人不时的掩嘴轻笑。 张拯来到元氏身旁,看着虎儿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咧嘴一笑道:“母亲,虎儿可以给我抱一下了吧!”元氏这次倒是并未拒绝,托着小家伙的头和臀部将小家伙递给了张拯。 不知道是张拯的长相与张大象太过相似,还是小家伙不认生。张拯才将虎儿接过来,虎儿便 “啊啊哦哦”的笑了起来。白白胖胖的小朋友确实是治愈心情的良药。将小家伙抱在怀里逗弄,张拯顿时就将老爹给自己创造的烦恼丢到了九霄云外。 抱着小家伙玩闹了一下,母亲便开始赶人了。因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而张大象他们奔波了那么久,脸上早已布满倦容。张拯识趣的起身向大哥行礼告辞。 约定好明日共进午餐之后,张拯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张拯知晓自己能在这个小院子居住的日子不会太多了。 心中忽然生出一股难舍之情。虽然伯爵府很大,但是眼前这个小院子,毕竟是张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一时之间要搬出去,张拯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咦,小郎,您回来了?”耳边突然传来小绿裳喜相逢的惊喜之声,张拯笑了笑:“回来了,给公子烧水,公子要洗澡。” “好,小郎稍等。”在小绿裳的服侍下,张拯沐浴之后便进入了梦乡。……早晨张拯很早便起来了,因为昨晚答应了今天要陪大哥和大嫂吃一顿团圆饭的。 张拯来到前堂,张大象早已在等候着张拯了。张拯来到张大象身旁,笑着说道:“可惜二哥三哥昨天走了,不然咱们一家人今天倒是可以团聚了。”张大象有些感慨:“一转眼,他们也都是一方官员了,都长大了啊,可惜,往后我们兄弟怕是要聚少离多咯。”张拯不以为意的说道:“过几年让老爹把二哥三哥也调回长安就是。” “也是!”张大象应了一声,兄弟两人便结伴去向母亲元氏请安。张公瑾去上早朝了,午间不回来吃饭。 所以张拯便陪着母亲还兄长吃了一顿午饭。吃完饭之后张拯有些迷茫,大唐皇家书院还有一个月开学。 火器局也在紧密锣鼓的建设当中。好像自去年蝗灾开始,张拯便没有像现在这样闲下来过。 今天突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张拯还有些不太习惯。但是很快,张拯就想到了今天要去干什么。 去东宫,打太子!好多年没有修理过李承乾这家伙了,现在越来越不干人事了。 一想到还在皇宫里天天哭鼻子的八岁小娇妻,张拯就满心悲愤。这都是李承乾造的孽,不去揍他一顿出出气实在说不过去。 说走就走,张拯当下不再犹豫,召集陈瑀与一干亲卫出了门就朝东宫方向而去。 东宫内,李承乾只觉得眼皮跳得厉害。这两天李承乾被自己心中的愧疚之情折磨得疲惫不堪,吃不下睡不着。 虽然他是好心,但是办出来的事情却实在算不上好事。所以这两天李承乾都是在忐忑中度过的,就连和老李纲学习批阅奏折,都是一幅心不在焉的状态。 生怕张拯一怒之下,直接与他断绝往来。而此时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大儒陆德明,才刚刚结束了给李承乾授课。 李承乾在上书房内,还未吩咐传膳,便听得段恒来报:“太子殿下,张县伯来了!” “拯哥儿!”李承乾瞬间站起身来,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既然张拯还会来东宫,那就说明张拯没打算和他绝交。 正想迎出去,却发现段恒的脸色有些古怪。李承乾问道:“怎么了?”段恒稍稍犹豫了一下回道:“太子殿下,属下觉得,张县伯恐怕是来着不善。”李承乾眼神顿时闪烁起来,看着段恒问道 “来着不善,什么意思?”段恒正欲说话,却听得外间已经传来一阵脚步声。 “就是字面意思!”张拯黑着脸进了上书房,接过段恒的话说道。李承乾一看见张拯,脸上顿时露出惴惴之色。 “拯哥儿!”张拯伸手一抬,示意李承乾不要说话,然后对着一旁的段恒呵斥道:“出去!”段恒一听,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承乾,李承乾点点头道:“出去!”张拯冷着眼看着一脸尴尬的李承乾,淡淡的说道:“太子殿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拯哥儿,你听我解释……”李承乾上前一步,正打算说话。却没料到张拯突然就是一拳揍在他鼻梁骨上,顿时鼻血直流。 “啊!拯哥儿……”李承乾吃痛,惊呼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张拯才懒得听他的屁话,将李承乾一下撩到,拳头便如雨点一般落在了李承乾身上。 李承乾当上太子之后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一开始被打懵了一下。但是随后便反应过来,在自己还没有成为太子之前,张拯就是这么揍自己的。 当下也顾不得说话,举起拳头照着张拯的眼眶就是一拳。只一瞬间,两人便扭打在一起,一如李二未登基之前。 第二百二十一章 没站稳摔的 李承乾还是秦王世子的时候就没少挨张拯的揍,所以张拯动起手来那叫一个轻车熟路。 作为长安曾经的头号大纨绔,张拯深知揍人也是一门学问。李承乾身份尊贵,张拯又不可能真的将他打坏掉。 所以专门挑着鼻梁,肋下这些被打过之后非常痛,但是又不至于受伤的地方下黑手。 李承乾一开始被张拯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当了这四年的太子,毕竟不是白当的,因为太子不仅要读书,还得练武。 是以李承乾虽然比张拯还小两岁,但是缓过神来之后便瞬间朝张拯发起了反击。 只不过李承乾心里有愧,始终不好意思朝张拯下重手,没一会儿便被张拯揍得惨叫连连。 惨叫声听得守在上书房门口的段恒心肝一颤一颤的。数次差点忍不住想要冲进去,解救太子殿下于水深火热之中。 只是一想到事情的原委,还有冲进去的后果,又果断打消想要冲进去的念头。 不用说,自己现在冲进去,里面那两人必然休战,然后联手把怒火宣泄在自己身上。 段恒人麻了,脸上满是纠结之色。偏偏现在是正午时分,能救场的人,陆德明已经离去,老李纲还未到东宫。 听着房间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有李承乾的,也有张拯的,段恒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要不要去禀报陛下,请陛下来救场?段恒心中几度犹豫,就在将要下定决心进宫禀报陛下的时候。 一个容貌清丽,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子,领着一群大大小小有男有女的小孩子进了上书房的院子。 一群小屁孩叽叽喳喳的吵闹着,顿时吸引了焦急万分的段恒的注意力。 段恒抬眼望去,顿时心中大喜过望。救星来了啊,终于不用再受折磨了。 连忙小跑着朝来人迎了过去,走至来人近前。单膝跪地大声喊道:“卑职拜见长乐公主殿下、魏王殿下、蜀王殿下、清河公主殿下、合浦公主殿下……”拜了一圈的殿下,段恒的声音格外的大,生怕书房内的那两人听不见。 听得段恒大声的问好,为首的长乐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脸,眼睛眯成了月牙。 虚扶了段恒一下说道:“段将军不必多礼,我们今日是来寻太子哥哥的,不知太子哥哥可在上书房内?”段恒连连点头:“在的在的,太子殿下与张县伯正在上书房里,诸位殿下请随我来。”段恒起身将手摆向上书房的方向引道:“公主殿下,魏王殿下,蜀王殿下……请!”上书房内扭打在一起毫无形象可言的两人,自然也听见了段恒大声的问好声。 此时张拯双腿夹住李承乾的脖子,李承乾的膝盖也顶在张拯的胸前。谁也奈何不了谁,就是姿势颇为不雅。 “拯哥儿,放手,丽质他们来了!我错了,快放手。”听见段恒的声音,李承乾精神一振,连对着张拯告饶。 张拯看了看鼻青脸肿的李承乾,自己那出其不意的一拳,干得李承乾鼻血直流,现在都没有止住。 也觉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就打出真火了。张拯只是想教训一下李承乾,可不是真的要把他打废掉。 闻言掰了一下李承乾顶在自己胸前的膝盖,没好气的说道:“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放手!”李承乾求之不得,连道:“好!” “一、二、三、放!”张拯数完,脚上一松便放开了李承乾。李承乾也收回了顶在张拯胸口上的膝盖。 两人同时翻身跃起,李承乾忍不住摸着鼻梁骨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张拯揉了揉被李承乾膝盖顶得生疼的胸口,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两人赶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将翻倒一地的案几桌子恢复原样。 然后李承乾抽了抽鼻子,将鼻血用袖子一抹,对着门外说道:“进来!” “吱呀~”的一声,上书房的大门被段恒推开。长乐公主便领着一群小屁孩进了书房。 “拜见太子哥哥……”长乐正欲领着一群弟弟妹妹给李承乾行礼。然而一眼望去,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 “你们,你们……”看着鼻青脸肿的李承乾和张拯,长乐与一众小屁孩的小脸顿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太子哥哥,你们?”长乐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两人真的是太子殿下和张县伯吗,怎么像是刚被土匪劫了一样。 鼻青眼肿不说,连衣服都是脏得不像话。长乐打量着两人,有些狐疑的问道:“张县伯,刚才你们在干嘛?”张拯揉了一下被李承乾揍出来的熊猫眼,看着一群小屁孩惊异的目光回道:“回公主殿下,没干嘛,我与太子殿下正在交流学问心得呢。” “交流学问心得?那你们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哦,方才没站稳,摔的,太子殿下也是,没站稳,摔的!”张拯眼睛都不眨一下,瞎话张口就来。 长乐又不是傻子,这会儿哪里还不知道他们俩刚才在打架。见张拯连瞎话都懒得用心编一下,顿时有些不满。 鼓着腮帮子不满的说道:“摔也能摔出两个黑眼圈吗,张县伯,麻烦你以后编瞎话的时候稍微用点心好吗?”张拯从谏如流,满脸认真的点点头道:“好的,那微臣以后一定编好一点。” “噗嗤,哈哈哈哈……”此言一出,顿时惹得一群小屁孩大笑起来。其中就以张拯的八岁小娇妻,清河公主李敬笑得最开心。 乌溜溜的大眼睛都笑成了月牙,脸上还露出一个可爱的小酒窝。看着张拯,一张小脸上尽是娇嗔之意。 张拯对上了清河的眼神,看着这小屁孩一幅对自己很好奇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好在今天他们是来找李承乾的,并未与张拯多说。李承乾抹了一下还在继续流淌的鼻血,好奇的朝一群小屁孩问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对了,长乐,青雀,你们今天怎么会想起来东宫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八岁小娇妻 李承乾问起了一群小屁孩的来意,张拯也竖起耳朵。要知道这些小屁孩现在全都还是未成年,平日里都是住在后宫,很难出一次皇宫的。 今天却是一小群的联袂而至,总不可能是来劝架的吧。 “我来说,我来说。太子哥哥,母后说让去一趟皇宫。”长乐还未搭话,小胖子魏王李泰便抢着道明了来意。 “呃,母后让你们来传话……”李承乾有些懵,母后召见自己,召自己干嘛。 还有,传句话而已,来这么多人? “哎呀,不是的,母后本来是叫我一个人来的,但是皇姐说他们待在皇宫里实在是很无趣,非要跟我一起来,没办法,我只好带着他们来咯。”李泰像小大人似的,双手一摊,脸上布满了无奈之色。 似乎是拿这一群小家伙没有办法的样子。但是在张拯和李承乾眼里,李泰也是个小家伙,突然看见一个小家伙学大人的样子,顿时忍不住啼笑皆非。 李承乾对着张拯无奈的笑笑,然后转头看向小胖子李泰问道:“母后有没有说召我去皇宫是因为什么事情?”李泰想了一下,耿直的回道:“好像是跟太子哥哥你娶太子妃有关……” “呃,行吧行吧,那我们这就走!呃,或者等我换身衣服先!”一说到娶媳妇这个话题,李承乾突然有些心虚。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张拯和人群里八岁的小萝莉清河公主一眼,只想赶紧逃离张拯的视线。 见李承乾应下,李泰和长乐点点头,正要带着一群小家伙转身出门。却没想到小萝莉清河公主突然脱离了部队,背着手来到张拯面前。 仰起头看着张拯,羞涩的一笑,眯起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笑问道:“父皇说我以后要嫁给你对吗?”张拯被这个小家伙大胆的问题惊呆了,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而李承乾和李丽质也是被清河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长乐呆了一下,上前牵住清河公主的小手说道:“清河,你说什么呢?”然而八岁的清河并没有搭理长乐,而是仰起头看着张拯,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静静的看着张拯不说话。 张拯确实被惊呆了,看着眼前身高只到自己腰间的八岁小萝莉,心思百转千回。 这小丫头知道她自己在问什么吗,她知道什么叫做嫁给自己吗?见张拯不回话,清河的小脸上有些着急,再次问道:“我以后会成为你的妻子对吗?”张拯再次一愣,然后蹲下了身子,视线与清河齐平。 看着小萝莉清澈得像是一弯江水似的眸子,平静的回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的。”得到了张拯的回道,清河脸上再次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轻轻的点头应道:“嗯!”张拯半蹲在清河面前,老实说,这位清河公主虽然才八岁。 但是一张小脸已经出落得异常精致,可以预见,待她长大了,一定会是个绝色美人。 但张拯知道,现在这小丫头还什么也不懂。圣旨是李世民下的,眼前的小丫头是无辜的。 她跑来问自己,或许只是还不知道妻子是什么意思。张拯的心情有些复杂,直视着小丫头的眼睛问道:“公主殿下,你知道妻子是什么意思吗。”清河一开始还能直视张拯,但是当对上张拯平静的眼神时,不知道怎地,下意识的有些羞涩。 目光闪躲,不自觉的低下头回道:“父皇说,妻子就是像母后对待父皇那样,所以我知道。”张拯点点头,小丫头真的很天真,天真到张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沉默了半晌,张拯问道:“那你愿意吗?”清河越发羞涩,虽然他不知道妻子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也知道张拯问的这个问题没有那么简单。 脸上露出思索之色,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迷惑,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答案。 便有些忸怩的回道:“我,我还不知道呢。”听见小丫头的回答,张拯笑了,然后突然伸出手在小丫头头上揉了一下。 “没关系,以后你知道了和我说。”清河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显然是没想到张拯会突然对她的头出手。 但她却没有想躲开的想法,眼神闪烁道:“好,好的。”待张拯缩回了手,小丫头鼓起勇气和张拯对视了一眼:“我,我…我要走了。”张拯轻轻颔首没有说话。 长乐牵起了清河的手,眼睛里有些歉意,看得张拯有些莫名其妙。对着张拯蹲了一个万福说道:“张县伯,我等先行一步!” “好!” “太子殿下、长乐公主殿下、魏王殿下、蜀王殿下、清河公主殿下,慢走!”张拯躬身相送。 李承乾要去后宫,张拯现在已经行过冠礼,行了冠礼就代表已经成人了,自然不方便再去后宫乱窜。 张拯目送着李承乾领着一群皇子皇女走远。就在一群人快要走出张拯的视线时,清河突然回头看了张拯一眼。 对着张拯露出一个笑脸,脸上还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李承乾走了,张拯自然也不会在东宫久留。 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揍李承乾一顿出出气,现在目的达到,张拯便顶着一双乌黑的熊猫眼出了东宫。 今天在东宫会遇到清河公主,这是张拯没有想到的。但是通过几句简单的交谈,张拯也对这个八岁的小娇妻有了一些了解。 若是年岁再大一点,或许娶了她也不是什么坏事。张拯只能感慨造化弄人,不对,是李世民弄人。 你要赐婚,哪怕再过几年也好啊,现在这算什么事儿啊。离开了东宫,张拯的心里一直很复杂。 与陈瑀和李武存汇合之后,走到朱雀大街前端的邹国公府大门口。张拯抬头看了一眼这栋大宅子上面的敕封邹国公府几个大字,眼中有着些许留恋之色。 “回渭南!”最终,张拯还是没有选择跨进这个 “家。”而是选择回去自己的家。除了小绿裳之外,张拯不打算带走这栋大宅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冤家路窄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四章 没说话也要挨打 李元昌的亲卫们也是被吓了一跳,见状不对连忙将李元昌围了起来。但李武存是什么人,连太子亲卫的精锐都能杀个对穿的人。 就李元昌这些侍卫,想要拦住李武存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李元昌这蠢货,为了耀武扬威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张拯说十息,李武存就不可能将时间拖到第十一息。望着生猛无比,身前无一合之敌的李武存。 李元昌心中大骇,什么仇恨怒火早已被恐惧代替,转身就要往队伍后面跑去。 只是迟了那么一丝,李元昌刚转身欲走,突然双脚腾空。原来是被杀到近前的李武存拎着衣襟给拎了起来。 说是迟,那是快,李武存也不恋战,逮着李元昌将他当做盾牌抵在身前。 李元昌的亲卫们见李元昌被活捉,心中又惊又怒。但是又不得不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元昌被李武存像拖死狗一般拖过去扔到张拯的面前。 李元昌人傻了,怎么回事,什么情况,我是谁,我在哪?怎么一转眼功夫,自己就被活捉了? 李武存打马回到张拯身旁,将李元昌一丢,淡淡的说道:“幸不辱命!”啧,牛逼! 张拯只得感慨一句。张拯下马来到像死狗一般的李元昌身前,蹲下身子,笑道:“鲁王殿下,许久不见啊!”李元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脑瓜子嗡嗡的,整个人都麻了! 抬头看见张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怒喝道:“张拯,你特么……” “砰!” “闭嘴!”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张拯一巴掌抽到脸上!这一巴掌直接给李元昌干蒙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张拯,我草你……” “啪!”张拯又是一巴掌干过去。 “你特么……” “啪!” “啊~”李元昌要疯了,这狗逼就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吗?张拯甩了他几个耳光之后,李元昌顿时老实了下来。 也不敢放什么狠话了,心里什么仇恨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委屈。 张拯无视了李元昌饱含屈辱的眼神,笑嘻嘻的问道:“服不服?”李元昌将头扭朝一边,不敢说话了,他怕自己一开口又要挨耳光,他现在是真的真的怕了。 张拯皱起眉头。 “啪!”又是一巴掌甩过去。 “我特么问你话呢,服不服?”李元昌眨眨眼,眼中滑下了屈辱的泪水,我特么没说话也要挨打? 带着哭腔咬着牙道:“服了!” “嗯!”张拯满意的点点头,这种人一开口,不是要骂娘就是要放狠话,张拯可没心情听他叽叽歪歪,先打了再说。 李元昌的亲卫们眼见李元昌什么话都还没说出来,就挨了张拯几个大嘴巴子。 想要上前营救,但是看见一旁虎视眈眈的李武存正在用平淡的眼神盯着他们。 一个个顿时头皮发麻。李元昌的亲卫首领朝前走出阵中,生怕刺激到张拯,连忙放缓语气说道:“张县伯,此事是个误会,还请放了我家王爷!” “误会你妈个头!” “啪!”张拯又是一巴掌,李元昌人麻了。那亲卫大惊失色,我特么是在好好的跟你商量啊。 “张县伯,你不要欺人太甚。”张拯撇了李元昌的亲卫首领一眼,淡淡的问道:“我欺人太甚?”然后甩着手朝李元昌的脸上又是一巴掌。 “啪!”侍卫两句话,李元昌挨了两巴掌,李元昌心里那个委屈啊。顿时将哀求的眼神投向了自己的亲卫头子,我特么求求你不要在说话了! 那侍卫欲言又止,但是当看见张拯的手又抬了起来。顿时吓得额头冷汗直流,连忙举起双手往后退去。 张拯见李元昌和他的亲卫头子都不说话了。笑着对躺在地上犹如死狗一般的李元昌说道:“这才对嘛,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有人在我耳边叽叽歪歪的。”李元昌不敢不搭话,又不敢搭话。 只得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幅草包的模样看得张拯直摇头,难怪李二会对自己的这位胞弟那么看不上眼。 张拯没心思跟他废话,将手递到他的身前说道:“拿来!”这个动作又是吓得李元昌一颤,还以为张拯又要给自己一巴掌。 李元昌的脸已经肿了,见张拯不是要打自己。下意识的问道:“什么?”张拯眉头一皱,眼神顿时不善了起来。 “钱啊,你赎身的钱,上次的两千贯,加这次的两千贯,一共四千贯,拿来!”李元昌欲哭无泪,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啊,自己在路上走得好好的。 明知这家伙无法无天,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要来招惹张拯这家伙。但是张拯现在摆明了要敲诈自己,李元昌还不敢不给。 抹了一把眼泪,连忙对着亲卫首领哆嗦着说道:“给钱,给钱,快给他钱!”那亲卫头子心中一个激灵,连忙朝马车那跑去。 李元昌是要去封地上就藩的,钱这种东西自然是随身携带的。不一会儿,那亲卫头子便领着四个亲卫将几个大箱子抬到了张拯身前。 那亲卫头子说话不敢太过激,指了指箱子说道:“张县伯,四千贯都在这,还请放了我家王爷。”张拯点点头。 见张拯似乎同意放自己走了,李元昌顿时如蒙大赦,就要爬起身子。只是还没起身,便被张拯一脚踩到后背上,李元昌一下子又趴到了地上。 看着眼前的四个箱子,张拯又摇头道:“慢着,还差一千贯。”那亲卫首领闻言一愣,呐呐道:“张县伯,这,这一箱铜钱就是一千贯,您方才说给四千贯就放了我家王爷。”李元昌不敢说话,趴在地上如小鸡啄米班点头,显然对于亲卫的话非常同意。 张拯老神在在的回了一句:“我知道啊,这里是四千贯,但是确实还差一千贯。”张拯这话一出,那亲卫的脸上有些不好看了。 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被张拯踩在脚下的李元昌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出言阻止:“给,给他!” 第二百二十五章 鲁王是个厚道人呐 李元昌亲卫首领的脸瞬间黑了下去。这个王爷,还真特么的是草包一个啊。 堂堂一个亲王,被一个县伯踩在脚下也就算了。还一点骨气都没有,实在是丢人现眼啊。 但是亲卫首领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是主子,不能不救啊。黑着脸对着另外两个亲卫吩咐了一下。 那俩亲卫又跑去后面车厢里抬出来一个大箱子。然后打开了盖子,一千贯钱便映入眼帘。 五个箱子整整齐齐的摆在官道一旁,里面的铜钱被阳光映照得金光闪闪。 五千贯钱,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一笔巨款。所有人看着这几大箱钱,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别说张拯和李元昌的亲卫将士们,就连张拯看着这么多钱也是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心中暗暗想到这王爷还真值钱,往后要不要多勒索他几次?想到这里,张拯突然脸色一变,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人畜无害的笑容。 脚一抬,伸出双手将李元昌扶了起来。 “哎呀呀,殿下受惊了!”张拯突然变脸,李元昌心中顿时警惕起来。红肿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哆嗦着问道:“本王,我现在可以走了吧。”张拯脸上露出笑容,轻轻的推搡了李元昌的肩膀,推得李元昌脚下一个踉跄。 笑嗔道:“殿下说得哪里话,这官道如此宽阔,殿下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李元昌唯唯诺诺不敢说话,见张拯脸上带着春风和煦的笑容。 试探着朝前走出了两步,见张拯没有阻拦,便撒开丫子朝队伍里狂奔而去。 看着李元昌像是被狗撵了一般狂奔而去背影。张拯将视线投向了那几个装满了铜钱的大箱子,喃喃道:“鲁王殿下是个厚道人呐。”然后对着李元昌的背影喊道:“殿下,那多出来的一千贯你记得去问高真行要哈,还有,欢迎殿下随时来找我的麻烦。”李元昌闻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个狗吃屎。 亲卫首领欲要去搀扶他,却被李元昌一脚踹开。李元昌一个健步蹿上了马车,语气急促的吩咐道:“走,快走!长安有大恐怖,快回封地……”李元昌现在是没胆子接着找张拯的麻烦了。 张拯身边那人,实在是太过于变态,李元昌现在只想远远的离开长安这个是非之地。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目送着李元昌的队伍像是被恶狗撵了一样,急匆匆的朝着官道上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张拯的视线里。 张拯的脸上颇有些意犹未尽的依依不舍。毕竟李元昌这一走,还不知道回不回长安了。 有钱,还这么豪爽的王爷可不多见。这可比张拯做什么生意都要赚钱多了,最关键的是,还不用垫本。 当然,张拯的想法,李元昌自然是不知道。此时的李元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逃离关中。 否则必遭张拯毒手。就连多给出去那一千贯钱,李元昌都不打算问高真行要了。 只要能离张拯远一点就行。 “伯爷,这些铜钱,如何处理?”看着眼前的五只大箱子,陈瑀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自己这些人又没有马车,五千贯钱,马匹肯定是拉不回去的。张拯也有些为难,方才只顾着要钱了,没想到问李元昌要一辆马车。 五千贯钱的重量,有将近五千余斤,怎么运回去还真是个麻烦事儿。现在去渭南县伯府找人肯定来不及,况且那么远的距离。 张拯也不可能一直守在这这几箱子钱边上吧。 “先等等吧,找支商队帮帮忙!”张拯示意陈瑀将几个箱子的盖子盖上,然后一群人便站在官道上等着。 好在长安是天下首善之地,南北往来的商队总是不缺的。不一会儿便有一支规模颇大的商队自长安方向而来。 张拯打马将商队拦了下来,在付出了五十贯钱,以及一点点张拯不讲理的纨绔性格之后。 张拯的队伍里多了两辆马车。几人合力将箱子抬上了马车,然后慢悠悠的朝着渭南赶去。 回到府内,张拯将其中四个箱子入库,剩下的一个箱子现场分给了府内的所有下人。 包括李武存,也分到了将近二十贯钱。分完钱,收获了一阵欢呼声之后,张拯便单独来到了后院。 刘二办事情的效率还是很有一套的,如今整个县伯府上下焕然一新。张拯居住的后院那更是低调而不失奢华内敛。 一句话,县伯府如今有的是钱。来到后院,张拯进了专属于自己的书房。 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张拯需要再次复盘。因为昨天晚上老爹似是而非欲言又止的话。 张拯总觉得老爹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今年发生的事情,值得一提的也就是火器局成立,还有春耕时分大唐皇家书院的开学事宜。 再就是自己晋爵县伯,还有李世民赐婚一事了。书院的招生简章早已随着报纸明发天下,所以生源的事情张拯不担心。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是跟自己有关的?张拯下意识的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报纸。 报纸的内容审核,现在都是由李二派出来的人在负责。从报纸上想要看出来什么问题,无异于痴人说梦。 “伯爷,伯爷,外间有村民求见。”刘二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张拯的思绪被打断。 “有村民求见?”能来到别院求见自己的人,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个。 张拯便出了书房往前院正堂而去。刘二就侯在书房门口,见张拯出来便引着他往客堂而去。 来人正是刘三,见张拯出现,这木讷的汉子连忙起身行礼:“伯爷!”张拯扶住刘三,温言道:“刘三伯不必多礼,坐!”张拯发现,自从自己爵位升上来之后,身边的人礼数上也明显周全了许多。 老实说,张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他也没办法去改变什么。张拯坐定,看向这个对自己客气了许多,也生分了许多的汉子问道:“刘三伯,是有什么事情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 曲辕犁 见张拯的态度温和,完全没有晋爵之后的那种盛气凌人锋芒毕露的样子。 刘三心中不知道怎地,突然一下轻松了下来。心中的拘谨之感尽去,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便直接道明了来意:“伯爷,是弟兄们遣我来问一问您,今年厂区周边的土地是否还需要耕种?”如今印刷厂周边的土地因为去年蝗灾一事,并没有进行第二季的糜子种植。 所以庄子里的土地已经荒芜了半年。而现在村里的人大多进了厂区工作,如果要继续种地的话,只怕是抽调不出来那么多人手。 再加上如今这些土地已经是张拯的封地,所以刘三才会来府中问张拯。 张拯闻言,没有第一时间搭话。而是想了想问道:“庄户们怎么说,是想种地,还是想在厂区里生产?”刘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部分人还是想在厂区里生产的,但是也有部分弟兄们认为,农户不能离开土地。”张拯闻言轻轻颔首,这是人之常情。 毕竟种地在这个时代才是主业。土地里刨食,是农耕民族的天性。但是要种地,就意味着要从厂区抽调人手,厂区的生产就肯定会受到影响。 而刘三既然来到府里请自己拿主意,那就说明想要种地的人,肯定还是占据了大多数。 只是他们没好意思来和自己讲。这个问题,还真把张拯给难住了。张拯面露思索之色,自己的封户就那么多。 要种地,就得放弃厂区生产。要加大厂区生产,就得放弃春耕。要是一半人去种地,一半人去维持厂区的正常运转。 只会造成厂区的收益达不到预期,而种出来的粮食也不够吃。还真是一个两难的事情。 虽然张拯知道,如果自己让农户们别去种地了,他们也会尊从自己的命令。 但是张拯更清楚,他一个人的力量绝不可能和人民群众去对抗。张拯沉吟了一下,对着刘三问道:“刘三伯,我想听实话,现在有多少人想回去种地,又有多少人愿意继续留在厂区工作?”刘三不敢隐瞒,起身回道:“回伯爷,几乎绝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家里有粮,心中不慌。”张拯点点头,看来是所有人都想回去耕种。 也从侧面反应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工厂里工作,并不能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工厂供吃,发钱,终究不如自家米缸里装满粮食来得实在。好在现在皇家书院所需的教材,都已经印得差不多了,张拯当即拍板。 “好,既然大家都想回去种地,那就种地,厂内除了报纸的印刷依旧维持原样,其他的一律停了。”虽然知道这样会给自己造成很大的损失,但是张拯还是决定服从大多数人的意见。 钱没了可以在赚,但是人心不能散。见张拯拍板,刘三脸上露出笑意,他也是想要种地的。 还有一个月就可以进行春耕,而春耕可是一年当中的头等大事。必须要从现在就开始准备春耕的事宜才行。 刘三得到准确的消息,便一刻也不想等,起身朝张拯拱手道:“伯爷英明,那我现在就回去告诉他们。”张拯见刘三雷厉风行的样子,笑道:“别着急嘛!”叫住了刘三,张拯唤过来管家刘二吩咐道:“刘二,你和刘三伯一起去。告诉农户们,今年春耕的种粮,工具,耕牛,我县伯府全包了。然后挑出来几个领头的,把农户们分成几组,领着他们来见我。既然要种地,那就多种一点,把周边的土地都给种上!” “是!”刘二和刘三同时躬身领命。然后退出了客堂,朝着厂区的方向走去。 两人走出了大门,张拯便马上回到了书房内。既然决定要种地,小打小闹肯定是要不成的。 要种,就多多的种!渭河边这一大片,现在都是自己的封地,往年农户们只耕种了十分之一不到的面积。 让他们自己小打小闹,完全不符合张拯的预期。所以张拯一瞬间便决定,召集人手,做大规模种植。 而想要大规模种植,就少不了大牲口与犁的存在。大牲口伯爵府不缺,但是现在大唐所用的犁,还是和秦汉时期一样的直犁。 直犁效率低不说,犁地的深度也有限得很。简直就是费力不讨好的典范。 以前张拯没有种地的打算,也就随他去了。但是现在既然决定带领庄户们大规模的种植粮食,那曲辕犁也该现世了。 所以张拯回到书房,第一件事情就是画出曲辕犁的图纸。紧接着,张拯再次落笔,没一会儿,水车,水磨的图纸也出现在张拯眼前。 这三件东西,原本是张拯为农学院准备的起家资本。但现在春耕不等人,张拯也只好让它们提前问世了。 曲辕犁,放在后世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除了一些偏远山区还在使用之外,大多数平原都已经被大型机械取代。 但是放在大唐,它就是一件有着划时代意义的神物。后世的赵送王朝,能以大唐四分之一的国土面积养活大唐两倍有余的人口。 除了从东南亚引进了三季稻之外,曲辕犁也在其中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以直犁为例,一架直犁需要两头大牲口和一个壮劳力来进行操作。而翻地的效率,远远达不到一个壮劳力和两头大牲口应该达到的效果。 更何况这个时代,不是所有人家都有大牲口,更多的还是靠人力。但是曲辕犁,只需要一头牛加上一个壮劳力,便可对土地进行深耕。 效率比之直犁提升了何止两倍。拿着画好的图纸,张拯招来了府内的木匠开始进行制作。 图纸很简单,因为曲辕犁的构造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将直犁的直辕、长辕改为曲辕、短辕。 然后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而已。但就是这番小小的改动,不仅使得犁架变得更小更轻,还使得犁头更加便于调头和转弯。 操作一下子就灵活了起来,可以大大的节省人力和牲畜。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值一提 制作曲辕犁这种事情还用不着李武存这位未来的墨家巨子出手。只是一个夜晚,县伯府的木匠与铁匠便将上百架曲辕犁摆在了县伯府门前的大广场上。 而张拯,也遣刘二去召集了各家壮劳力进行训话。张拯手底下有三百封户,每一家一个壮劳力便是三百人,这三百人就是翻地的主力。 而各家的妇孺孩子也不会闲着,他们将扛着锄头跟在翻开的土地后面。 将翻出来的草根收集起来,还有大块的泥土敲成细碎的小泥块。三百余位壮汉站在县伯府门前,不时交头接耳。 猜测着张拯将他们召集起来的原因。 “伯爷这是要弄啥咧。” “看见这些家伙事了没,据说是伯爷刚弄出来的犁。” “有啥用么?” “不知道咧。” “贵人弄出来的东西,我们咋会知道咧。”刘二见各家遣出的劳力都已经到齐,便转身进了府内,准备请张拯出来。 张拯此时正在后院,与李武存一起打量着一架,比摆在前院那些犁更加精致的曲辕犁。 李武存转动着犁把手,嘴里啧啧称奇。他是真的无法理解张拯了,好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张拯不懂的东西。 说要办书院,就搞出来一个活字印刷术,说要种地,转眼就弄出来曲辕犁。 李武存心里现在都在怀疑,到底自己是正统的墨家传人,还是张拯才是? 论奇淫技巧,自己竟然比不过张拯。不说别的,就说眼前这曲辕犁,李武存自问,自己就想不出来。 但是李武存是真正识货的人。虽然还没亲手试验过,但是光看也能知道眼前这架比自己印象中小了一大圈的犁。 绝对比大唐常用的犁更加省力,更加高效。李武存翻来覆去的研究了半天,发现这犁的结构比起原来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 但是操作却比原先简单了一倍不止。脸上露出惊容,有些好奇的问道:“这玩意儿你是怎么想到的?”张拯面带笑容,谦虚的回了一句:“灵光一现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哈哈哈哈……”话说得好听,脸上的嘚瑟之色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毕竟这玩意儿虽说没啥技术难度,但是能得到李武存这等人物的认可,张拯心中还是很得意的。 摆在两人眼前这架精美的犁,张拯自然不可能真的用它去耕地。之所以做得如此精美,说白了就是起到一个样板的作用。 曲辕犁是做出了,但是想要将这种新式犁推广开来。张拯自认还没有那种影响力。 本身这曲辕犁就是做出来提高耕种效率的。要是无法推广开来,那张拯不是白做了? 所以这架犁的唯一作用,就是献给李二当祥瑞。一大早张拯便让人去请司农寺安寺卿来接收这架犁,估摸着现在人也该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张拯与李武存谈论着,或许这架犁将会彻底改变大唐的耕作方式的时候。 便听得陈瑀来报,司农寺卿安国士的马车已经进庄子了。同时,刘二也来到府中邀请张拯出去训话。 来了!两波人都齐了。张拯应了一声,便让李武存提着犁,两人一齐朝府外走去。 “拜见张县伯!”刚走到大门口,便听得各家壮劳力扯着大嗓门朝自己问好。 张拯举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脱离了众人视线来到一旁。不远处,一辆马车,正在几个全副武装的甲士的护卫下,缓缓的朝着张拯的方向驶来。 还未来到张拯近前,那马车便停了下来。一位留着山羊胡的的老人便掀开马车的帘子,下了马车朝着张拯走来。 张拯朝来人迎了上去,拱手道:“安司农亲至,寒舍蓬荜生辉啊。”来人便是张拯选定的大唐皇家书院农学院院首,司农司卿,大儒安国士。 “哈哈哈哈,见过张县伯。”安国士一阵大笑,也朝着张拯一拱手。笑完之后不等张拯开口,便有些急促的问道:“老夫得知张县伯的消息之后,可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如张县伯信中所言,那新式犁当真能将耕种的效率提升一倍?可不敢诓骗老夫!”已经五十多岁的安国士,说道这里脸上隐隐有激动之色浮现。 他是司农寺卿,虽位列九卿之一,但也更加知晓农事不易。如今困扰大唐人口增长最大的因素是什么,不就是粮食吗? 大唐的土地何其多也,却因为人口不足,大量的良田只能荒芜。若是张拯所言为真,新式犁当真能将耕种效率提升一倍。 那就意味着大唐的粮食产量也将提高一倍。这将会为大唐带来怎样的一种改变,那结果安国士都不敢细想。 张拯哈哈一笑:“哈哈,如此重要的事情,小子岂敢信口胡诌。安司农来得正好,小子正欲带着庄子里的壮劳力下地。这新犁是否有如此功效,去田里一试便知。”安国士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颔首道:“那敢情好!” “安司农请!”说着,张拯便将安国士引到了县伯府门前。上百架在县伯府门前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新式犁,便映入了安国士的眼帘。 安国士走到近前,伸手扶起了一架犁。仔细打量了一下构造,顿时眼前一亮。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在这个以农为本的时代里,一架好的犁,足以决定一片土地的里产出多少。 因为一架好的犁,便代表着一片土地是否能进行深耕。而安国士身为司农寺卿,对于农事的了解更甚其他人。 只是看了曲辕犁一眼,心里便得出了结论。此犁确实比之直犁要更加方便高效快捷省力。 至于能提高多少的效率,还需要进行临场试验。 “这便是张县伯所言的曲辕犁吗?” “不错,正是此物。” “好!”安国士赞叹了一声,眼中露出些许激动之色。光看这些犁的构造,哪怕无法将翻地的效率提升一倍,但是提升三分之一应该没问题吧。 安国士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试一试这新犁的效果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第一祥瑞 曲辕犁就摆在众人面前,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就知道了。张拯也不再犹豫,大手一挥,便将这些犁分到了各家壮劳力手中。 虽然做不到人手一把,但是三人一把还是绰绰有余的。众人扛犁的扛犁,牵大牲口的牵大牲口。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数百人浩浩荡荡的朝着渭河边的田地走去。张拯与安国士并肩走在队伍中间,望着这幅众人干劲十足的样子。 心中也是迸发出一种仿佛希望就在眼前的感觉。耕种,这是从古至今便隐藏华人骨子里的基因。 看见土地,就想种点儿什么。这个民族,连血夜里都带着土腥味,这是世界上最令人陶醉的味道。 庄子距离渭河并不算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众人便来到了一片天字号良田的正中。 张拯伸手一挥,刘二点点头,便带着府中的下人以最快的速度丈量出了两亩土地。 见土地量好,刘二遣出两个精壮的汉子。两个汉子手上各提着一把犁,而两把犁也有所不同。 其中一人手上所拿的大唐的农户们以往所用的直犁。而另一个汉子手中所持的,则是张拯新弄出来的曲辕犁。 只论体积,新式曲辕犁的体积要比传统的直犁小了三分之一不止。两个汉子提着犁朝着张拯行了一礼。 见张拯轻轻颔首,那两个汉子便牵过大耕牛开始驾犁。直犁需要驾两头大牲口,只见那汉子将直犁套上两架鞍驾,然后将一头的鞍驾固定在两头耕牛的肩膀上。 而曲辕犁这边则是只需要一头大牲口,所用的鞍驾也与直犁的不同。而是两根像是三角形一样的东西,各自用绳子绑好。 其中一根栓在曲辕前端伸出的两根突出的木茆上,另一根则驾在了耕牛肩膀。 安国士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张拯,好奇的问道:“张县伯,这是?”张拯笑着解释道:“既然是试验,那就要有对比,否则怎知这新犁到底更提高多少效率。安司农稍安勿躁,结果如何,稍后便知。”安国士闻言,有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便也不再说话,而是继续看着两位农户汉子的操作。待两位汉子驾好犁之后,人群中再次走出三位汉子。 其中两个去牵住了驾着直犁的两头耕牛的绳子,另一人牵住了驾在曲辕犁上那头牛的绳子。 看到这里,张拯笑了笑,对安国士说道:“本来牵牛的这个劳力都可以省下来的,奈何今天时间紧凑,也只好暂时先如此了。”安国士有些好奇,惊疑了一声:“哦,如何省?” “很简单,在耕牛的鼻子上套个鼻环即可,然后穿上两根绳子。这两根绳子便掌握在操犁的人手中,若是方向歪了,操犁的人便可以通过两根绳子随时调整。”张拯简单的解释了一句,安国士闻言不由得沉思了起来。 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似乎可行,只是在耕牛鼻腔穿孔,对于牲口来说是否过于残忍?”安国士终究是一代大儒,听完张拯的办法。 虽然心中也知晓这样肯定有用,但心中也还是忍不住升起一丝恻隐之心。 “天生万物以养人,控制耕牛可以提高粮食的种植规模,增加粮食产量。或许手段残忍了些,但是总比让我大唐子民冻饿而死要好上许多吧。”张拯有些不置可否的说道,相比去同情耕牛。 张拯觉得,还是先让大唐人民吃饱肚子比较重要。安国士闻言想要反驳一下,但是看着张拯年轻的脸庞,还是忍住了心中想说的话。 张拯的年纪,正是追求理想,浪漫主义大行其道的年纪。安国士知晓,有些事情争论起来毫无意义。 既然如此,便随他去吧。安国士收拾了一下心情,再次将视线投向土地里的曲辕犁上。 现在才开始翻地,距离春耕还有将近一个月时间。但是土地的墒情已经能够看得出来了。 得益于去年的大雪,年前的那场大雪,对于百姓来说是一场灾难。但是对于土地来说,则是久旱逢甘霖。 积雪化去,水分渗透进土地之中,为来年的耕种提供了良好的条件。也为来年种子的生长,提供了良好的环境。 两架犁在入土的一瞬间,众人便发现了不同。尤其是安国士,脸上的激动之色更是无法言喻。 因为曲辕犁入土的深度,差不多是直犁的两倍。两倍啊,那是什么概念。 意味着这一大片被老祖宗们耕种了上千年的土地,将会迎来深层次的改变。 而且这些土地全都是熟地,还不用担心毫无营养的生土被翻出来。就凭这入土的深度,曲辕犁便已经将直犁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从今天开始,直犁将会成为历史。更何况,直犁还是两头大牲口在拉动,而曲辕犁这边只有一头。 现在两架犁才刚入土,速度快慢还看不出来但是新犁能有这个结果,安国士已经非常满意了。 时间静悄悄的过去,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土地里的两架犁来回的移动。 两架犁,牵动着围观群众的三百多颗心脏。而随着翻开的泥土越来越多,两架犁之间的差距便也肉眼可见起来。 使用直犁那边的汉子,将那一亩土地翻开三分之一时。使用曲辕犁这边汉子,已经翻完了半亩地。 直犁与曲辕犁,效率孰高孰低,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说新式曲辕犁的效率比直犁快一倍,那都是抬举这传统的直犁了。 但张拯依旧没有下令停下,而是让他们将自己脚下的一亩土地耕完。终于,曲辕犁这边在丈量的土地上留下了最后一条泥沟。 而使用直犁那边,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土地尚未翻完。 “这,这是神物,神物啊,哈哈哈哈……”当最后的结果出来时,安国士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忍不住仰天大笑。 蹲下身子深情的摸着一架曲辕犁,眼中的柔情仿佛要滴出水来。 “这曲辕犁,当得是今年第一祥瑞!” 第二百二十九章 拜访李靖 安国士走了,走得很匆忙。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张拯院中那一架精美的曲辕犁。 还有张拯书房之中,那两张水车和水磨的图纸。就连张拯留他吃午饭,都被这位司农寺卿拒绝了。 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安国士是识货的人,在看见水车与水墨的图纸时。 便知这又是两件不亚于曲辕犁的新式农具。心中震惊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复杂。 因为张拯轻轻松松把这些东西给发明出来,显得他们司农寺很呆。不过最惨的还是工部,一个尸位素餐的名声是逃不掉了。 张拯之所以选择将这三件东西交给安国士,而不是直接献给李世民。其中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安国士能坐到九卿之一的位置,当然不是蠢人。张拯相信以安国士的智慧,一定能将这三样东西在朝堂上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然后将这一份政治资源投向农学院,助力农学院在书院彻底站稳脚跟。 张拯将他送出了庄子,然后回到府中,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吃完了来到渭南县伯府的第一顿早饭。 府内的铁匠与木匠依旧在源源不断的制造着曲辕犁,还有可随时更换的精铁犁头。 农户们被张拯分成了十组,同样的,张拯名下的土地,也被张拯分成了十块。 每一组人都有自己的翻地任务,不多,每组也就一千亩左右。而已经做好的曲辕犁,还有府中的大牲口,也均匀的分给了各组。 张拯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视线之中的土地,都会长出绿油油的粮食。 这个秋天,自己就能体会到丰收的喜悦。张拯漫无目的在府内游荡,想起安国士临走之前那凝重的表情。 喃喃自语道:“本想顺其自然的,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过用作弊的手段啊。”张拯给安国士这三样东西,无异于帮助农学院作弊。 但是张拯也没办法,六大学院当中,就农学院没有自己的基本盘。文、理、医、商、军、这五大学院,除了商学院之外,每一个学院都有自己传承。 而商学院,张拯则是决定由自己亲自掌握。虽然自己行商的经验不足,但是超越时代前年的见识摆在那里。 后世的什么资本论,货币战争之类的张拯也都看过。随便剽窃一下就足够大唐这个原始的商业环境受用无穷了。 唯有农学院,大唐的耕种方式比之刀耕火种的上古时期也好不在哪里去。 若是张拯不出手拉一把,怕是过几年农学院连学生都招收不到。所以就算张拯不想作弊,也没得选,只能作弊。 现在农学院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张拯也算是去掉了一块心病。不过这不代表着张拯就无事可做了。 还有一个更让张拯头疼的事情。那就是军学院的院首,至今李靖没有同意出任。 一想到李靖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张拯就头疼。而领张拯头疼的事情,还不止这一桩。 李靖油盐不进,老爹还有事情瞒着自己,皇家书院开学时来自世家门阀未知的反扑。 火器局未定的人事安排。提起种地,引进三季稻的事情好像也该提上日程了。 另外还有自己那像个笑话似的婚事,八岁的小娇妻怎么娶?还有李二,也不知道阴怵怵的在谋划着什么。 这些事情无一不让张拯头皮发麻。好像这些事情都是同一个时间节点,就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一瞬间,张拯很想撂挑子不干了。这就是踏入朝堂的代价吗。张拯很神奇的发现,令人无比神往的纨绔生活,竟然真的已经离自己远去了。 漫无目的在府内游荡了半天,张拯还是决定再去拜访一下李靖。 “刘二,刘二,死哪去了?”张拯的喝骂对象由国公府的管家老周,变成了县伯府的管家刘二。 刘二正在前院督促铁匠和木匠们干活呢,突然听得张拯的呼唤声传来。 忙应道:“诶,伯爷!老奴在的,这就来!”刘二来到后院,看着张拯一脸烦躁的样子,瞬间心情跌落道谷底。 最近伯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心情实在不算稳定。自己成为这县伯府大管家才几天啊,挨的骂都比去年一年还多了。 这大管家,也不好当啊。刘二小心翼翼的问道:“伯爷,有什么吩咐?”好在张拯也没打算将心中的火发在府中下人身上,只是淡淡的吩咐道:“去代公府上送一张我的名帖,就说我明日,不,今日……算了,直接备仪仗吧,我现在就去。”张拯想了想,也没什么递名帖的必要了。 反正今日时间还早,还不如直接杀他个攻其不备。省得递了名帖再去,又像之前两次那样见不到人。 顺便去趟长安,把小绿裳也接过来。身边没个熟悉的人伺候,总感觉不太得劲儿。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这次没挨骂,刘二的心中有些窃喜,按照张拯的吩咐,很快便打出了县伯府的仪仗。 张拯打定了主意,这次打算用官方的身份,也就是渭南县伯的身份去拜访李靖。 你李靖总不能再避而不见吧,再不见那就是脱离群众了。从内心来说,张拯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去和李靖见面。 毕竟去年在鞠文泰的事情上还领了李靖一次人情,再者,单论李靖的声望和地位。 张拯也不想用这种堪称下下之策的手段去逼迫李靖和自己见面。但是张拯无奈啊,前几次以晚辈之礼前去拜访。 都是被红拂女一句李靖不在就给打发了,连李靖的面都没见到。所以张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次去算是赌上县伯这个爵位的老脸了。 要是李靖再不见自己,张拯只能去请李二下旨了。县伯府的仪仗,在渭南境内打出来还是很唬人的。 虽然亲卫的人数少了一点,但是依旧不影响官道上的人如避蛇蝎。张拯看着这幅场面,眉头一皱,这多少有点脱离群众了啊。 扰民的事情以后还是要少做。只是仪仗既然已经打出来,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张拯也只好下令加速前进。 第二百三十章 还有谁配 不过这种情况也只是持续了一小段时间。进了长安之后,长安的人对于张拯的仪仗就见怪不怪了。 最多就是瞥来好奇的一眼,看看这仪仗的主人是谁。然后便收回视线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天子脚下,类似于张拯这样的权贵,长安实在太多了,百姓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毕竟即便是太上皇与李二陛下,大部分长安的百姓那也都是亲眼见过的。 张拯一个小小的县伯,在长安委实没啥排面。李靖如今的爵位是代国公,府邸位于朱雀大街的中段。 论离皇宫的位置,还不如邹国公府与程咬金的宿国公府近。但没有人会因此而小看了这位在朝野上下低调得无以复加的代国公爷。 说句狂妄一点话,哪怕如今李靖闭门不出,他在军中依旧是无可替代的神! 因为李靖的功劳太大了,大到连李二陛下这位胸襟前无古人的绝代帝王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但即便李二心中对李靖有所猜忌。也只是收缴了李靖手中的权利,该给的高官厚禄一样没少。 除了李二之外,功劳大到李靖这般程度。无论放在哪个帝王手下,李靖只怕都免不了一杯鸠酒的下场。 所以,李靖能与李二生在同一个时代,无疑是幸运的。当然,另一个原因也是李靖也足够聪明,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 张拯的仪仗行至代国公府邸门前,张拯跳下马车。抬头看了一眼相比其他国公府大门,显得有些破旧的代国公府前门。 走到门前将自己名帖递给门房,轻声说道:“还请通报代公,就说渭南县伯张拯来访,请代公拨冗一见。” “张县伯稍侯,小人这就去通报!”那门房是认得张拯的,接过名帖之后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便转身朝府中跑去。 此时的李靖虽然身兼兵部尚书,尚书右仆射等职。但是李二特意着令他为不之官,是以李靖现在是闲赋在家的。 所谓不之官的意思,就是官位封给你,但是你不用去工作,工资还能照拿。 相比直接夺权,不之官的名声说起来就要好听一些,毕竟李二也不想被别人说他苛待功臣。 现在我不仅让李靖当了宰相,还让李靖兼职兵部尚书,总没人说闲话了吧。 李二这一手,玩得何止是漂亮,简直就是漂亮puls!李靖也就成为了朝堂上位高权轻的典范。 张拯在代国公府门前等候通报时,李靖正在府内研习兵法韬略。不时的提笔在眼前的纸上写下几个小字。 站在一旁为他磨墨的,正是在后世之中颇具传奇色彩的一代奇女子,红拂女。 很多人喜欢以此来打趣李靖,说李靖的标配三件套是红拂女,昆仑奴,下山虎。 要这么说,其实也没啥毛病。关于李靖与红拂女的演义故事实在太多了,红拂夜奔,风尘三侠等等。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无论演义故事如何说道。李靖与红拂女的感情却是做不得假的。 李靖位居国公,为人低调,生活也很简朴。偌大的国公府内,下人不过数十,房中人更是只有红拂女一人。 在这方面能和李靖相比的,也就张公瑾一人了。红拂女一边为李靖磨墨,眼睛不时的瞟一眼李靖陛下的小字。 见李靖越写越顺畅,不由得说道:“夫君此书若成,只怕是会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呢,妾身寻思,只怕陛下都……”红拂女话未说完,便听得方外传来门房的声音:“公爷,张县伯在府外求见。”李靖手中的笔迹一顿,摇头笑道:“这小子,又来了。”然后放下手中的狼毫,转头对着红拂女说道:“夫人,还是你去帮我打发了吧。”红拂女掩嘴一笑,美目泛起涟漪,虽人已至中年,举手投足之间却无不散发出万种风情。 “这小子,也算持之以恒了。夫君当真不出去见他一见?”李靖摇摇头,叹道:“若是平时,张家小子三番两次上门,见一见也无妨。只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老夫。这张小子前途无量啊,老夫还是不见他为好。”红拂女闻言皱了一下琼鼻,如少女一般娇嗔道:“瞻前顾后的,亏你还是军神呢,这日子过得……”李靖只是苦笑,并未搭话。 红拂女见李靖眉头紧锁,只得低声叹了口气。多年的夫妻,她能够理解李靖的顾虑。 只是心里偶尔也会替李靖感到不值。张拯的来意所有人都很清楚,红拂女心里同样觉得那个位置非李靖莫属。 除了李靖,还有谁配?谁都不配!但是李靖却因为要顾忌皇宫里那位的心情,平日里连门都不出。 更别说去坐那个位置了!非不愿,实不能啊。邀买人心,广植党羽的帽子,李靖实在戴不起了。 红拂女摇摇头道:“罢了,我替你去打发了吧。”李靖颔首:“多谢夫人!”红拂女不再多说,转身出了书房朝前堂走去。 红拂女一走,李靖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苦闷之色。将书案上还未写完的书籍合上,手掌轻轻的摩挲着封面上的《六军镜》三个小字。 只是李靖没料到,片刻之后,红拂女又去而复返,脸上还带着古怪的表情。 一进门,便朝着李靖说道:“夫君,这回你不见怕是不行了。”李靖一愣,去而复返也就算了,什么叫不见不行? 不等李靖开口询问,红拂女便补充道:“这小子这次是打着他县伯仪仗来的。”李靖闻言一下子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顿时被苦笑取代。 喃喃道:“这小子,是非要把老夫架到火上烤啊!”红拂女美目流转:“所以,夫君要出去见见他吗?” “唉,罢了,这小子把自己脸面都搭上了,要是不去见,老夫往后在朝中只怕是要被孤立了,便见一见他吧!”李靖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张拯会用这种手段逼迫自己出面。 对于李靖来说,一个县伯不算什么,但是这个县伯后面还有个国公,就要另当别论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聘书 张拯此举,何尝不是把自己和邹国公府架在火上烤。晚辈去拜访长辈,长辈见不见全看长辈的心情。 即便不见,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但是县伯去见国公,特别是这个县伯还有一个国公老爹。 要是不见,那就是代表着李靖不把这一位县伯和这县伯背后的国公放在眼里了。 李靖功劳是大,但是李靖还没有狂到不把一位实权国公放在眼里的地步。 所以这张拯他是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了。红拂女见李靖出了书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随后也紧跟在李靖身后朝前堂迎去。一个县伯的仪仗到来,还没有让李靖大开中门亲自迎接的资格。 是以李靖来到前堂之后,便静静的等着张拯前来拜见。而那门房,在通禀过李靖之后,便回到了国公府门前,将张拯迎进了府中。 来到客堂,张拯终于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军神李靖。忙上前几步,拱手道:“小子见过李伯伯,李伯母,小子今天冒昧来访,扰了长辈清净,还请长辈赎罪。”别的不说,见张拯一上来便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李靖心中还是非常满意的。 摆摆手道:“贤侄不必多礼,坐吧。” “是!”张拯闻言应了一声,然后直起腰来寻了一张案几坐下。待张拯寻了地方坐下,李靖朝站在一旁的红拂女吩咐道:“吩咐厨房,设宴!”红拂女点点头,然后便退了出去。 红拂女一走,客堂之内便只剩下了张拯与李靖相对而坐。来之前张拯便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但此时真正见到了李靖,张拯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些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张拯都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总的来说,对眼前这位老人,张拯还是敬重偏多一些的。而张拯也很清楚李靖心中的顾虑,但是张拯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打消他心中的顾虑。 毕竟一个弄不好这可能是要掉脑袋的。而李靖见张拯一言不发,更是乐得清净。 巴不得张拯什么都不说,吃完饭之后就走。省得自己出言拒绝时,还容易伤了少年人的自尊。 于是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僵持着。不过也没过去多长时间,房内的沉默便被红拂女吩咐下人上宴的声音打破。 代国公府上来的菜式同样也是炒菜。自从东宫派出厨子去邹国公府进修之后,炒菜便在权贵之间普及开来。 之前那种不是蒸,就是煮和烤的烹饪方式便被邹国公府流传出来的炒菜所代替了。 “来来来,贤侄赶路累了吧,快尝尝,看看府上的炒菜味道比之你家中如何!”红拂女热情的声音传来,张拯盛情难却之下,便浅尝辄止的将每道菜都尝了一小口。 “味道极好!”张拯照例赞叹了一声。要说味道嘛,对于吃惯了美食的张拯来说也就那样。 但今天是有求于人,所以嘴巴甜一点肯定没坏处。李靖府上采用的依旧是分餐制,张拯身前的案几上摆着十几个小盘子。 即便每道菜都只是浅尝几口,但是当张拯将所有的菜都吃了一遍之后,还是有点撑。 毕竟张拯可是在渭南用过午膳才来的。只是大唐的待客方式就是这样,不管客人几点来,说开宴马上就开宴。 “李伯伯,伯母,请酒!”张拯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拖着杯底朝主位上的李靖与红拂女示意了一下。 然后仰起头,装满三勒浆的二两酒樽底部便一滴酒也未剩下。 “好小子,酒量不错。”红拂女眼睛一亮,夸赞了张拯一句。三勒浆是大唐最烈的酒,唐人好酒,更好烈酒,红拂女和李靖也不例外。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三勒浆之外,还有二某头牛某山那种烈酒。 而张拯在前世的时候,就经常与同寝的舍友赌酒。相比那些酒的度数,这三勒浆也就是饮料一样的东西。 张拯腼腆一笑,暗道满饮三勒浆而已,基操勿六!酒桌之上好办事,这是放在古今中外皆准的道理。 随着酒精的挥发,张拯的话闸子也逐渐打开。不过张拯也不敢玩心眼,因为能忽悠李靖的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说多智近妖都是贬低李靖了,多智近神也就勉勉强强。李靖是真的能以凡人之区比肩神明的那一种人。 所以张拯只能老老实实道明来意。 “李伯伯,伯母,请酒!”张拯再次干完一杯酒,然后朝着李靖说道:“小子的来意,伯伯应当也知晓,小子就开门见山了。大唐皇家书院开学在即,如今万事具备,只余军学院院首的位置仍然空缺。小子以为,整个大唐上下,也唯有伯伯一人,有这个资格出任这个位置。聘书小子都带来了,只需伯伯点头,其他的一切尽可交给小子来办。”张拯说完,将提前准备好的聘书拿了出来,然后起身来到李靖面前双手奉上。 聘书的封面以上好的黄牛皮阴干制成,辅以金箔加以点缀。正文内容下方更是有着李世民的院长大印,以及李世民的手书签字。 每一分聘书的内容,都是由李世民亲自手书而成。只余下聘请人姓名那一格是空白的。 其规格之高,世所罕见。而这样的聘书,整个大唐皇家书院总共只有七份。 分别为六大院首与即将出任山长老李纲各持一份。其他人,包括张拯极其看重的马周,都是没有的。 而现在,其他六分聘书都已经有了归属之人。唯有聘请军学院院首这一份,院首二字前方的姓名那一格依旧是空白的。 李靖望着眼前这一份聘书神色难明,并未出言拒绝,但是也没有伸手去接。 而张拯也没有收回聘书的意思,依旧是双手持着聘书躬身站在李靖身前。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红拂女起身站在一旁,眸子流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谁都知晓这份聘书的意义之重。两人僵持了不知多久,李靖幽幽的长叹一声:“张贤侄,你这是给老夫出了一个难题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李靖的顾忌 李靖当真就对这个位置没有任何想法吗?当然不是!事实上李靖打心底认为,这个位置非自己莫属。 其他人,哪怕是李绩来,都不够资格!出任军学院院首一职,往小了说,这是对自己一生功绩最高规格的肯定。 往大了说,那个位置就代表着兵家万世法祖。这是仅次于兵家圣人的荣誉。 李靖这一生,前半生跟随舅舅韩擒虎学习兵法。可惜未逢明主,只得半生蹉跎。 后半生才遇见了李世民这样一个雄主,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以让他放手去施展才华的舞台。 奈何稍微有些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就将人臣之位走到了尽头。要说追求,论身份地位,他已是人臣巅峰。 要说荣华富贵,出身陇西李氏丹阳一房的李靖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享受过。 要说美色,李靖根本不好此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李靖去追求的呢? 除了造反当皇帝之外,也就只剩下身后名了。李靖也很想去挑战一下这个兵家最高荣誉。 但他深知李二不是圣人,能容下自己已是不易,又岂能让自己更进一步? 所以,张拯摆在李靖面前的,不仅仅只是一份聘书,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一不小心就会要命的那种,无解!张拯没想过这一层吗,其实是想过的。 但是张拯也没得选,牛逼已经吹出去了,所有世家门阀都在等着看张拯的笑话呢。 只要李靖还在一天,张拯就不可能去选择其他人来当这个院首。不然你牛逼吹得那么大,号称要开万世太平之基业。 最后却来了个虎头蛇尾。对仕途与名声的影响不去说,对于张拯的信心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李世民也必将对张拯感到失望。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你就给我办成这个样子,将来我怎么放心用你? 所以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张拯就没得选。见张拯站在自己面前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李靖幽幽的说道:“容老夫考虑几天可否?”僵持了许久,李靖也不忍心一口回绝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 毕竟火器局一出,不仅仅是李世民非常看重这个少年。整个将门也都非常看好这个少年,对他抱着极大的期待。 张拯没有说话,只是以哀怨的眼神盯着他看啊看。 “三天,三天之内老夫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可否?”李靖苦笑了一下,给了张拯一个准确的时间。 张拯闻言,哀怨的眼神一收,对着李靖展颜一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那小子就静待伯伯的佳音了。”张拯说完,再次将手中的聘书朝李靖递得更近了一点。 只是李靖依旧未接。张拯也不强求,直起腰来收回了双手。然后掉头来到红拂女身前,将聘书放在红拂女身前说道:“那这封聘书就暂时留在伯母处,代伯伯做出决定之后再来取走可好?”红拂女拿起聘书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看着张拯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答道:“可!” “既如此,小侄告辞!”张拯不再多说,朝着两人拱手行礼,然后躬身退出了代国公府。 李靖与红拂女,也并未起身相送。……回渭南的路上,陈瑀打马走到张拯身旁,脸上带着好奇之色朝张拯问道:“伯爷,您说大帅会同意吗?”张拯朝着陈瑀展颜一笑:“鬼知道!” “呃!”陈瑀被张拯的话噎了一下,翻了一个白眼不再说话。李靖会同意吗,张拯也不知道。 换做张拯处在李靖的位置上,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出抉择。想了想,张拯还是叮嘱了陈瑀与亲卫们一句:“以后别叫大帅了,大将军也别叫了,叫李公爷吧!”陈瑀与一干亲卫们心中一惊,点头应道:“是!”李靖的苦恼从何而来,说到底就是怪这声大将军。 将士们只知大将军,这让李二怎么想呢?多想一点,也很正常吧。走到半路上,张拯眼睛突然睁开,对着前进的队伍大喝道:“停!”陈瑀赶至近前问道:“伯爷,怎么了?”张拯一拍脑门,对着陈瑀吩咐道:“回长安!” “是!”陈瑀和一众亲卫们一头雾水,但是张拯吩咐了,只得掉转马头,朝长安赶去。 至于回长安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张拯刚才突然想起来,今天去长安好像是要办两件事情来着。 一件是去李府拜访李靖,还有一件就是去邹国公府接小绿裳。现在李靖府上倒是去拜访了,一看队伍里面,诶,小绿裳人呢? 张拯忍不住反思了一下,貌似最近的事情太多。小绿裳的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刷刷下降啊。 这可不太行,怎么说也是自己一手养了十几年的童养媳。好不容易养大了,眼看就能吃了,自己竟然把她给忘了,这怎么可以。 所以张拯毫不犹疑的下令,回长安去接她。好在众人也没有出长安多远的距离。 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再次出现在朱雀大街上,径直朝邹国公府而去。 回到府中,迎接张拯的依旧是管家老周亲切的问候声,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老爹不在家,正常的。大哥不在家,也正常!老周说老娘也不在家,嗯,这就有点稀奇了? 张拯脚步一顿,朝老周问道:“所以我娘去哪里了?”老周弯着腰,一脸与有荣焉的回道:“主母去了皇宫,皇后娘娘召主母去商量小郎君您和公主殿下的婚事呢。”张拯:“……” “婚事?”张拯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这个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而且小清河才八岁,嫁过来能干嘛。 要成亲那也是过几年的事情,再说了,张拯觉得自己才十六岁。这个年纪放在后世也就刚上高中,年纪也还小呢,现在却要商议婚事的事情。 关键张拯还一点参与感都没有,老娘就给自己一手承包掉了!感觉怎么说呢,很怪异,非常的怪异! 不过这事儿老周也说不上话,还是等自己哪天回来府里,再和老娘说道说道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亏了 既然老爹老娘和大哥都不在家,张拯也不打算久留。来到后院那个属于他自己的小院子,小绿裳正在给张拯搓洗衣物。 “少郎君!”见张拯来了,绿裳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连忙将湿漉漉的双手放在身后擦了擦。 张拯点头应了一声:“嗯!起来吧,衣服不用洗了,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和我去渭南!”闻言,小绿裳脸上瞬间激动起来,语气有些颤抖的问道:“奴婢也能去渭南吗?” “当然,不然谁来照顾本公子的起居?”张拯话音一落,小绿裳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他还以为张拯去渭南之后便不再需要她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身就要回去卧房收拾东西,开心得像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雀儿。 迈开脚步之后又觉得不太好,转身对着张拯行了一礼娇声道:“那奴婢去啦。” “去吧去吧!”张拯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示意她赶紧。时间耽误太久,晚上长安宵禁的话可就回不去了。 小绿裳不再犹豫,风风火火的跑去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张拯也唤来了府中的下人,让他们为自己收拾一些日常换洗的衣物带回渭南。 小绿裳的东西并不算多,也就是一些衣物和日常洗漱的用具。因为渭南那边其实什么都有准备好了,只需要拎包入住就行。 反倒是张拯,换洗的衣物足足收出来三大箱子。下午时分,一行人终于又从邹国公府出发了。 只是这次张拯的车驾上面多出来一个娇俏可人小姑娘。与张拯同车,还是打出县伯府仪仗的车驾。 这种情况对小绿裳来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才上了张拯的马车,便将头缩在角落,脸上浮现出无限娇羞之意。 张拯靠在一旁塌着眼皮道:“行了行了,都是老嘴老脸的,还装什么清纯,过来给公子捏捏脚!”张拯一开口,就是一番大煞风景的话。 顿时惹来小绿裳的一阵白眼。不过这番话一出口,小绿裳也就没了一开始那般不自在的感觉。 嗯,是自己小郎君的风格,没错!小绿裳仰起头,风情万种的朝着张拯瞥了一个白眼。 然后挪到张拯旁边,伸出白嫩的玉手在张拯的小腿上开始捏了起来。长安到渭南这一段路并不算远。 所以夕阳西下之时,一行人便跨进了渭南县伯府的院子里。晚膳是由小绿裳陪着张拯吃的。 吃完饭之后,张拯便拉着小绿裳熟悉了一遍县伯府,然后便自己回房不再去管她。 县伯府的下人很识趣,尤其是刘二更加识趣。在看见张拯亲自领着小绿裳熟悉县伯府之后。 便将府中的账本地契之类的东西,一股脑的交给了小绿裳保管。下人们也在第一时间熟悉了小绿裳的身份地位。 别看这丫头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是一涉及到这些东西,整个人便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子精明的味道。 那神态和表情像极了张拯。刘二等人只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是和伯爷一块长大的贴身丫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县伯府未来的女主人之一了。小绿裳也不怯场,刘二奉上的东西被她尽数接收。 既然小郎相信她,她自然也要拿出相应的姿态来。对于自己在张拯身边的定位,小绿裳一向拎得很清楚。 道理说起来很简单,若是小绿裳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张拯不可能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要知道张拯这一世所经历过的教育,小绿裳同样是一字不落的学习了一遍的。 那都是当世最顶尖的家族门阀教育子弟的方法,小世界教习张拯的老师那也是当世顶尖的大儒。 再加上小绿裳常年跟着元氏,耳濡目染之下,对于管家这种事情可谓是手到擒来。 所以小绿裳来到县伯府的第一时间,便接管了整个县伯府的财政与人事大权。 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包括小绿裳自己。……这一夜,张拯依旧是早早的便睡下了。 但是这一夜,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夜。这一夜过后,整个大唐官场,将会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代国公府内,由于李靖不喜追求富贵的生活与奢华的排场。是以整个代国公府邸上下并没有多少下人服侍。 人一少,这么大的宅子便显得异常的安静。代国公府的书房内,李靖坐在书桌前正在奋笔疾书。 而一旁为李靖磨墨的,依旧是红拂女本人。宽阔的书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 油灯的灯光有些微弱,所以整个房间便显得有些昏暗。红拂女将手中剩余的一小块墨搁回砚台,将视线看向了奋笔疾书的李靖。 恰好,李靖也在纸上落下了最后一笔。红拂女不由得低声问道:“夫君,你,真的想好了?”李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红拂女的话。 而是轻轻吹出一口气,吹干纸上的墨迹后将写完的内容用一个折子夹好。 然后将折子收好,又将一旁的油灯挪到两人中间。借着微弱的灯光,依稀能看见折子主页上书 “辞呈”二字。李靖做完这一切,才对着红拂女淡淡的说道:“趁机抽身而退也不错,老夫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红拂女闻言轻轻颔首,脸上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也是,蹉跎半生,现在高官厚禄有了,荣华富贵也有了,不亏!”李靖抚着胡须笑道:“哈哈哈哈,是极,是极,我李药师这一生,不亏了。”笑罢,对着红拂女说了一句:“说起来还得感谢张家那小子,若非今日他将老夫逼到悬崖边上,老夫还未必能下定这个决心。”红拂女点头表示同意,夫妻二人同时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而后相视一笑。 做出这个决定,对李靖来说,也是需要很大的毅力。毕竟,有这个智慧是一码事,而能做出这个决定又是另一回事。 纵观史书,除了张良之外,李靖,将会成为第二个。当然,这和熟睡的张拯已经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熟睡中的张拯,也不会想到。就在他一觉睡醒之后,大唐变天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钓鱼 张拯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说起来张拯一直都有睡懒觉的习惯。 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旁人也不会来吵到张拯。所以今天张拯是实在睡不起了,才自己起来的。 由于小绿裳来到了渭南,所以张拯又恢复了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生活。 好在今天张拯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去做。目前来说,稍微有些急迫的事情,就是去找东南亚那些小国家的使节。 然后打听一下三季稻的事情。但是这个事情也不急,三季稻也不是说引进就能种的。 肯定还需要经过育种,试种之类的程序。不然你空口白牙的,就要农户们丢弃他们种了几千年的作物,去改种一种从未种过的稻子。 无异于天方夜谭!张拯现在在朝野之间是有一些名声,但是依旧不足以让百姓们在这种事情上信服他。 所以张拯惊奇的发现,貌似自己今天又能摆烂一天。吃完早饭之后,张拯便在陈瑀的陪同下,装模作样的巡视了一圈庄子。 很好,大家都很勤快。庄户们犁地的犁地,翻地的翻地。就连妇人和孩子,也跟在耕牛后面拾掇被翻出来的草根。 每一块土地的边上都已经堆积起来很多草根了。就等土地翻完,便一把火烧成灰洒进地里肥地。 巡视了一圈庄子,发现没有人偷懒,自己也没有机会抖一下伯爷的威风之后。 百无聊赖的张拯又回到了府中。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少的可怜,再加上张拯又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所以张拯现在很无聊,非常的无聊。年后的天气依旧有些冷,所以张拯正在想要不要去长安找那一群身为纨绔二代的好兄弟们,一同去青楼取取暖。 但是转念一想,来来回回也太折腾了,遂放弃。最后张拯将视线投向了村东头刚解冻不久的渭河。 如今渭河的水量经过一场大雪的滋润,已经恢复了许多。而这个冬天由于渭河上冻,也没有渔民去河中捕鱼。 河中的鱼儿肯定长得又大又肥!所以无聊了一个上午的张拯做出了决定,去河边钓鱼。 前世张拯从来没钓过鱼,毕竟那个时代娱乐活动可比大唐丰富太多了。 不仅有撸啊撸,还有地下城,火线等电脑游戏。再不济还能去唱唱歌,或者去酒吧摸一下漂亮妹妹的大屁股。 所以张拯从来没想过靠钓鱼打发时间。但是现在嘛,条件有限。据说钓鱼还能修身养性呢。 张拯不再犹豫,当下便让刘二给自己找来一根鱼竿。想了想,似乎钓鱼还需要鱼饵。 但是鱼饵这种小事情怎么可能难得到张拯呢。只用了几块糕点,便从田地里的孩子们手中换来了两大罐蚯蚓。 一切准备就绪,张拯只带了陈瑀和李武存便来到了渭河边上。陈瑀自然是来护卫张拯人身安全的。 李武存嘛,则是抱着看张拯的笑话来的。毕竟一个从未钓过鱼的人,还是个喜欢每天上窜下调的纨绔子弟。 能静得下心来钓鱼才有鬼了。来到渭河边找了一个水流缓慢的回水湾,恰好河边有几块平整的大石头。 张拯便将从县伯府带来的小凳子架在平整的石面上。然后放下鱼竿,将蒸熟的糙米加点水搅拌了一下。 虽然张拯从未钓过鱼,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还是见过猪跑的。钓鱼的第一步是什么,当然是打窝! 张拯将拌好的像米汤一样的东西,全都洒进了面前的回水湾里。然后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见有鱼儿冒头了。 这才将鱼竿撑开,绑鱼线,挂鱼勾一气呵成。张拯一系列看似专业,实则狗屁不通的操作下来。 还是将站在一旁,抱着手一脸冷笑,准备看戏的李武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他还以为张拯说来钓鱼,就是直接将鱼竿甩出去,然后等待着鱼儿愿者上钩。 现在看来,张拯好像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呀。不过李武存心中还是有些狐疑,准备先看看再说。 张拯可不会去管围观的人是什么心情。见有鱼儿冒头,便将一条蚯蚓挂上鱼勾,然后朝着水中一甩! 岸上的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鱼勾入水处。盏茶功夫过去了,鱼竿上毫无动静。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鱼竿上依旧毫无动静。时间接近半个时辰,张拯有些坐不住了。 正欲将鱼竿提起来看看饵还在不在,突然感觉手中一沉! “来了!”张拯大喜,提起鱼竿便往后拖!鱼竿上传来的力气很大,似乎有要和张拯分庭抗礼的意思。 张拯不信邪,握着鱼竿左右摆动。这可是人生第一次,可不能让他跑了。 李武存见张拯竟然真的钓到了什么东西,脸上看好戏的表情突然变得愕然。 “看什么看,快来帮忙啊!”张拯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鱼竿下那 “鱼”力气也太大了。张拯觉得自己有些拖不动,差点就要被拖进水里了。 “快,绝逼是条大鱼!”张拯催促了一声。李武存见状,赶忙收起了看戏的心思。 来到张拯身前,一把抓住了鱼竿的末端。张拯顿时觉得手一松,那股差点把自己拖进河中的巨力便消失不见。 “喝!”李武存也没料到这 “鱼”的力气竟会如此之大,手上一发力,顿时大喝出声。得亏这跟的鱼竿韧性奇佳,乃是军中匠人费劲了心思造出来给张公瑾打发时间用的。 鱼线也是用不知什么异兽的兽筋做成的,质量出奇的好。若是换做寻常鱼竿,早就断了。 但是即便李武存手中发力,也没有第一时间将水下那不知是不是鱼的巨物给拉出来。 李武存顿时改变了收杆方式,果断放弃了硬拉。而是学着张拯的样子左右摇摆,准备把那巨物给遛累了再拉出来。 张拯也愕然了,李武存是什么人,天生巨力。五十斤重的马槊握在手里仿佛空气似的。 但是现在连李武存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将这鱼给弄上来,这是钓了一头鲨鱼吗? 紧接着,张拯便是狂喜。本公子果然天赋异禀,就连钓一条鱼都非同凡响。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宠物 “牛逼大了!”这是张拯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连李武存这种变态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弄上来的鱼,这特么得多大啊。 怕是得上百斤!张拯的心情非常激动。若非此时渭河刚化冻,河水异常浑浊。 张拯都想直接下河,当然不是用手抓,而是用渔网。上白斤的大鱼啊,这可不能让它跑了。 张拯站在一旁满脸激动之色的看着李武存遛鱼。陈瑀有心想要上前帮忙,只是那块裸露在河面上的石头面积实在不算大。 再加上李武存也不时的随着鱼竿左右摇摆,陈瑀上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能和张拯站在河边干瞪眼。时间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李武存依旧没能将水下那庞然大物给提起来。 反倒是军中匠人精心制作的鱼竿,已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显然是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 鱼线倒是依旧牢固。但是被河边的凉风吹了那么久,别说张拯,就连李武存和陈瑀脸上也不太好看。 张拯更是满脸的烦躁之色。这特么什么鱼,这也太离谱了。张拯很有一种想要叫人抽水的冲动。 只是看着眼前这一条宽达数十丈的大河,也知道叫人抽水不现实,遂放弃! “少郎君,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三人正在河边和水下那巨—物较劲,突然听得远处传来喊声。 “少郎君,大事,出大事了!”张拯听出来这是马周的声音,不由得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少…少…郎君,出大事了!”马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便接近了张拯三人所在的回水湾。 张拯眉头微微皱起,在张拯的映像中,马周一直都是很沉稳的人。现在马周如此不顾形象的狂奔,一边跑还一边喊。 只能说明是真的出大事了,而且是大到对所有人都有影响那种。不然以马周的性格,就算泰山真的崩了,也不至于如此。 所以张拯果断做出了决定,对着马周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张拯看来,只要不是李二驾崩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把水下那条鱼提起来这件事情大。所以,为了不影响心情,还是让马周待会儿再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马周看见张拯的手势,话音一顿,望向张拯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但看见岸边三人都是一脸凝重的表情,少郎君身边那个年轻侠士还在和一根鱼竿较劲。 心思一转,便将想说的话压在了心口。然后抬起袖子不顾形象的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将好奇的眼神看向了李武存手中的鱼竿。 “咯吱~咯吱”鱼竿不堪重负的声音越发密集。而李武存也感觉到水中传来的巨力大了许多。 看来水下那生物也知道这根鱼竿快要到极限了。只需要等鱼竿断裂,它就能重获自由。 于是这一人一 “鱼”便越发僵持不下。而李武存现在的脸上也不太好看。自己堂堂墨家巨子继承人,一身武艺在万军丛中都能杀个三进三出的存在。 现在竟然奈何不了一条鱼,这让我墨家少主的面子往哪搁?李武存心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再僵持下去这鱼竿就要断了。 到时这大鱼跑了不说,只怕自己也少不了要遭受张拯的奚落。李武存今天是来看好戏的,可不是来当戏给别人看的。 想到这里,李武存不再留手。抬起脚一脚踏在石板上,稳住下盘,整个身体纹丝不动。 握住鱼竿的手瞬间青筋暴起,使出全身的一起一声爆喝! “哈!” “哗啦!” “砰!”李武存卯足了力气双手往上一提,水中那看不见模样的生物顿时搅起一阵水花。 然后脱离水面,随着一道水幕变成了抛物线被甩到岸边的沙滩上。砸在地上传出一声巨响。 随着那巨物出水,李武存手中的鱼竿也不堪重负。 “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张拯和陈瑀以及刚刚赶来的马周只见一道巨大黑影被李武存甩到沙滩上。 然后三人同时定睛看去。 “卧槽,卧槽,卧槽!”看着静静的躺在沙滩上那巨物,张拯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然后就是国粹三连。出水那巨物并非如张拯预料之中的那样,是一条百斤重的大鱼。 而是一只体积如一口大锅那么庞大的乌龟! “卧槽!”四人带着惊诧的神情走到那乌龟近前,张拯再次忍不住口出国粹。 李武存也傻眼了。难怪这巨物在水中力气如此之大,没想到竟是体积如此之大的一只大乌龟。 “这玩意儿就是咱们遛了半天的鱼?” “渭河里还有这玩意儿?”四人都傻眼了,没有人回答张拯的问题。 “这这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玄武?”马周一声怪叫,口中吐出了玄武二字! 毕竟这么大的乌龟,世所罕见啊。四人来到近前,这大乌龟倒躺在沙滩上,四肢腾空扭动。 嘴里还挂着一个鱼勾。因为被李武存遛了太久的缘故,那鱼勾已经深深的戳进了乌龟的上颚。 陈瑀看着乌龟比磨盘还要大的龟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结结巴巴的对张拯说道:“这…这…,这东西,起码两百斤吧,龟怎么可能长这么大,不可思议。伯爷,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张拯绕着大乌龟走了一圈,隐约可见龟壳上都已经长了厚厚的一层青苔。 眼神有些古怪,这么大的乌龟,前世今生张拯都没见过。长见识了! “弄回去,养着!”围着大乌龟绕了一圈之后,张拯做出了决定。陈瑀嘴巴张得大大的,有些为难的说道:“弄回去养着,这不太好吧。这么大,都快成精了我感觉。”张拯大手一挥,不容置疑的说道:“没什么不好的,这一片都是本公子的封地。就算它要成精了,也归本公子管!”必须弄回家养着。 这么大的乌龟,哪怕放在两千年后,也很罕见。大唐人不是都喜欢养宠物吗,李靖还养老虎呢。 如此说来,我张某人养只乌龟当宠物也很合理吧!虽然这乌龟大了一点。 陈瑀闻言,只得艰难的点点头:“这,好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李靖请辞 任谁都没想到,李武存苦心积虑遛了大半天的鱼。竟然在出水的一瞬间变成了一只磨盘大小的乌龟。 几人吃惊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大的乌龟,确实世所罕见,拉回家里养着多少也算个祥瑞。 陈瑀去地里叫来几个精壮的汉子。几个汉子也是被这大乌龟吓了一跳。 他们世代生活在渭河边上,不种地的时候也会偶尔下河打打鱼来补贴家用。 但是这么大的龟,他们也从未在渭河里见过。其中一人指着大乌龟,用非常夸张的语气。 朝张拯问道:“乖乖,少郎君,这是将龙宫里的龟丞相给钓起来了吧。”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其他几个汉子的附和。 “是说啊,这么大龟,怕不得有一千岁了。” “何止啊,村老不都说龟丞相九千岁吗,我看这只至少也有两千岁!”听完几个汉子天真的话,张拯有些哭笑不得。 要是让他们看见后世八百多斤的巨龟,那还不被传成龟神下凡呐。张拯走上前拍了拍最开始出言那个汉子的肩膀对他说道:“行了,你们帮我运回府里,多少也算个祥瑞。” “莫问题咧,看俺们的。”那汉子一笑,对着另外几人吩咐道:“来帮忙,把这大家伙翻过来。” “好的咧!”几个汉子露出大黄牙应了一声。合力将大乌龟翻过身来。然后用两根大木棍朝大乌龟肚子下方穿过去,在用绳子固定好。 四人像抬轿子似的,喊了一声号子。便将这只至少两百来斤的大家伙扛上了肩膀。 鱼竿断了,张拯也没了继续钓鱼的心思。招呼了李武存马周和陈瑀三人一声,跟在那几个汉子身后朝府中走去。 一路上自然又是引来好事人群的围观。如此巨大的老龟,所有人看了都啧啧称奇。 解决了老龟的问题,张拯也有心思询问马周了。方才马周急匆匆的跑着过来,他口中的大事必然不会小了。 一群人离了河边,张拯朝马周问道:“宾王,发生什么事能让你都如此慌乱?”马周上前几步靠近了张拯,低声回道:“少郎君,长安出大事了。代国公请辞了!” “你说什么,代国公请辞?”张拯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十个分贝,心脏莫名的抽动了一下。 马周点点头回道:“不错,这是今日我遣去长安收集报纸头条的编辑带回来的消息。今日早朝,代国公向陛下递交了辞呈,辞去了兵部尚书与尚书右仆射的职位,只保留了代国公的爵位。” “这这这,这,陛下同意了?”张拯有些难以置信。自己昨天才去拜访李靖,今天李靖就向李世民请辞了。 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了。马周再次点头低声道:“陛下已经同意了代国公的辞呈。”张拯沉默了,他知道马周不可能骗他。 也没有人敢在大唐传播这种假消息。但是李靖请辞,这个消息实在是出人意料。 而且这是今天早朝的事情,现在估计整个长安都已经传遍了。对于大唐来说,李靖请辞的消息所造成的影响,不亚于一场九级地震所造成的轰动。 张拯心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难马周会失态。恐怕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李靖竟然会在刚刚站上人生最顶峰的时候突然请辞。 张拯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甚至他都做好了李靖拒绝自己之后,去向李世民请旨的准备了。 沉默了半晌,张拯突然对着马周说道:“代公好魄力!”马周一愣,随后突然明白过来张拯的意思。 笑着附和道:“确实好魄力!”急流勇退四个字,说起来简单。但翻遍中华史册,能有魄力做出这等决断的人,寥寥无几。 而在李靖之前,能让人津津乐道的,也唯有留侯张良。其他人,哪怕神异如武安君白起,妖孽如淮阴侯韩信。 那等近乎仙神一样的人物,最终也只能落了个囫囵身死的下场。张拯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处在李靖的位置上。 能否退一步以全君臣之情。但是片刻后,张拯沉默了。别说站到了李靖的位置上,就说现在李二将自己的县伯的爵位撸掉,自己也会很不甘心吧。 张拯与马周相视无言。就连收获大乌龟的喜悦之情,似乎被都马周带来的消息冲淡了许多。 一直走进了庄子,张拯的心情都很复杂。这一路走来,张拯也明白了李靖的意思。 这恐怕是他和李二达成的默契。想要军学院院首的位置,可以!李二位李靖留下了军功的荣誉,也就是代国公的爵位。 但是宰相以及兵部尚书的职位,则是全数收回。这代价,太大了。回到府中,几个汉子将那大乌龟抬进了伯府后院。 县伯府的后院有一个面积很大的湖泊,据说是上一任主人挖出来的。湖水引自渭水,又有出水口循环。 保证湖中的水一直是活水。湖中假山湖石,芙蓉睡莲,湖边亭台楼阁,蜿蜒的走道等更是一应俱全。 只是现在都已经很旧了。这宅子被李二赏给张公瑾之后,张公瑾认为翻新湖泊的代价太大。 况且一年之中也没有几次机会来别院休息,是以湖边的建筑便废弃了。 但是现在这院子变成了张拯的县伯府,这湖泊就刚好用来养这老龟。正好现在张拯还愁钱多了没地方花呢。 于是在老龟入水的一瞬间,张拯大手一挥便向刘二下达了翻修园子的命令。 县伯府的钱库一扩再扩。而翻新一个院子花不了多少钱,从李元昌那讹过来的五千贯都用不了。 所以张拯还得将县伯府剩下的钱想办法找个去路。不过现在怎么花钱不重要。 从马周那得知李靖请辞的消息时,张拯便知自己不用在等三天了。只要想去,自己现在就能去代国公府取那份聘书。 张拯想了想,反正自己下午也没有什么事情。李靖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那聘书肯定是已经签好了的。 便让陈瑀召集了亲卫,一行人打马朝长安而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聘书到手 这一次张拯没有打出自己仪仗,而是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长安高大的城墙便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张拯之所以来得这么急,主要还是怕夜长梦多。因为李靖请辞这件事情,哪怕消息的真实性无误。 张拯还是觉得有些恍惚。历史上的李靖确实善终了,但历史上他真正隐退那也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而现在才贞观五年。李靖才五十多岁,还远远没有老到无法行动的地步。 万一去晚了李靖又反悔了怎么办。虽然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张拯还是觉得,只有将李靖的聘书拿到手里时,才真的可以安心了。 进了长安,一群人便直奔代国公府邸而去。来到李靖府邸门前,那门房看见张拯还有点诧异。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进门禀报去了。片刻后,门房回转,张拯便跟随门房来到国公府客堂。 让张拯意外的是,前堂并未看见李靖的身影。而是红拂女老神在在的端坐主位。 似乎一早便知道张拯会来。 “呵呵,贤侄还真是一刻都等不了啊。”张拯一进门,红拂女便出言打趣道。 张拯也不脑,闻言恭恭敬敬的给红拂女行了一个晚辈礼。而后笑道:“伯母取笑了,主要是军学院一事滋体事大,如今距离开学也不过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晚辈实在是片刻都不敢耽搁。”红拂女并未接话,而是暗暗打量了一下站在他身前的张拯。 心中暗自赞叹,自及冠以后这小子确实与往年不同了。去年之前,张拯荒唐的名声可是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红拂女都有所耳闻。 但是自去年蝗灾之后,这小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功劳一桩接着一桩的立下。 现在更是将自己夫君这等人物都逼迫到这个份上。委实不同凡响啊。红拂女心思百转,脸上瞬间露出慈爱的笑容,对张拯说道:“贤侄坐吧!” “谢长辈赐座!”张拯行完礼,便在一旁坐下。 “我也不妨与贤侄直言,夫君他确实已经做出了决定。只不过陛下留他在宫里不知说些什么,所以现在还未回到府中。”红拂女开口了,直言李靖还未回府。 说完,似是怕张拯不信,又补充道:“此番可不是托词,我也不知他何时回来。”张拯想了想,斟酌着向红拂女说道:“无妨,伯母在也是一样的。小子此番乃是为聘书而来。不知那聘书……?”张拯话未说完,便见红拂女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看,顿时打住了话音。 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说到底李靖请辞,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昨日自己送来的那一份聘书。 真要深究起来,自己好像就是导致李靖辞职的罪魁祸首。同张氏一样,李靖身后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团同样盘根错节。 现在那些人只怕恨死自己了。人家好好的在朝堂上出将入相,却因为自己送来一封聘书,落得个只剩名誉的空壳子国公爵位。 如此一来,依附李靖那些人的利益也要受损。甚至因此一蹶不振,也不怪红拂女表情如此玩味了。 但张拯没有退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知李伯伯与伯母的难处,只是小子也是被逼到悬崖边上。大唐皇家书院存在的意义,伯母应当清楚,小子并没有任何私心。如今李伯伯所为,实非小子本意啊。”没办法,张拯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 至于李靖与红拂女身后那些人,张拯也只能选择牺牲他们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张拯也不是什么圣人,不可能去兼顾所有人的利益。 “呵呵,我们又没有说怪罪你,这个决定是我夫君自己做的,除了他自己,还没有人能逼迫他,你不须解释什么。”红拂女笑了一下,不再逗这个才十六岁的小侄子。 然后从一旁将聘书取了出来,递给张拯道:“早知晓你这小子等不了多久,呐,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张拯大喜,双手接过那份聘书,然后打开一看上面的内容。 院首两字前方,赫然写着李靖两个大字。张拯抚摸着聘书,只觉得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张拯心中别提有多喜悦。嘴角更是直接咧到耳朵根。 将聘书收好,站起身来很郑重的朝红拂女躬身道:“小侄多谢伯伯,伯母成全!”红拂女摆摆手道:“起来吧,谢就不用了。倒是你,接下来可得小心了。”张拯直起身子,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自信,笑道:“多谢伯母提醒,他们身后有人,小子也不是单打独斗。”红拂女暗暗点头,这小子也不是蠢货,提醒他一句,他心中有数就好。 然后对着张拯用很不耐烦的语气说道:“你有这个自信就好,拿着东西赶紧走吧,别等我夫君回来撞上,他现在可能不太乐意见你。”张拯自然也明白李靖现在不待见自己的原因。 见红拂女下了逐客令,再次躬身一礼。然后转身出了代国公府,集齐亲卫打马朝渭南而去。 整个过程丝毫不拖泥带水。见张拯的背影消失,红拂女无奈的笑笑。然后摇摇头,唤过来府中管家吩咐道:“传令下去,自今日起,代国公府闭门谢客。”管家躬身应道:“谨尊夫人之命!” “记住,谁来都不见,下去吧!”红拂女揉了揉眉心,再次对管家强调了一遍。 管家心中一禀,点点头正欲退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红拂女请示道:“夫人,若是丹阳那边来人呢?”丹阳便是李靖的本家,陇西李氏丹阳一房! 若是李靖本家遣人前来,见不见?代国公府的管家跟了李靖二十年,一直谨小慎微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如今非常时节,是以这种事情他必须要问清楚。 “丹阳吗?”红拂女重复了一遍,然后用不容置疑的说道:“也不见!” “是!”管家不敢再多说,向红拂女恭敬的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安排闭门事宜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陛下召见 待张拯回到渭南县伯府,天色已经不早了。一抹夕阳的余晖,透过婆娑的树影映照在府门前的匾额上。 将匾额上的渭南县伯府几个大字照耀得金光闪闪。张拯进门,对小绿裳叫自己吃饭的声音充耳不闻。 拿着聘书就往书房走去。后院的书房内,这样的聘书已经摆着六份。张拯手里这一份是最后一份。 而现在,所有的聘书都齐了。这些聘书,在大唐皇家书院开学以后,需要挂到学校的文化展示墙上。 所有的学生,所有的老师,乃至于每一个来书院参观的人,都可以观摩。 陛下亲自手书的聘书,世间唯有这几份。能得到这样一份聘书,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这都是莫大的殊荣。 让所有人都可以参观,也是老李纲为了激励后来者所做出来的决定。将最后一份聘书与另外六本放在一起。 张拯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在书房内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声一度冲破云霄,惹得整个府内的下人们侧目。 每个人都在暗自猜测伯爷今天为何如此高兴。然而张拯还没开心多久,便被匆匆忙忙赶来的刘二给打断了。 “少郎君,宫里来天使了!”刘二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张拯开心的大笑声戛然而止。 拉开房门的张拯有些气急败坏,这天使早不到晚不到,非要这个时候来坏自己的好心情。 “操!” “在哪呢?”张拯的眼神有些不善。李二这家伙,这是故意来膈应人的吧。 撸李靖没给他撸爽?刘二见张拯眼神不善,忙指着前院道:“就在前堂。”张拯稍一思量便迈步朝前堂走去。 毕竟是天使,张拯也不可能不见,就是不知道这李二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来到前堂,张拯放眼望去。老熟人了,来者正是常言。张拯的眼神瞬间变得春风和煦起来。 一挑眉笑道:“哟呵,什么风把常内侍给吹来了!”常言见张拯貌似心情不错,也出言打趣道:“当然是陛下的风,伯爷,陛下要召您进宫奏对呢。” “陛下要见我,现在吗?”张拯一愣,这天都快要黑了,李二召见自己干嘛。 待会儿天黑了,长安宵禁,回不了家他负责吗?常言点点头,应道:“不错,伯爷快随咱家进宫吧!” “好!”张拯应了一声。不管李二召见自己干什么,自己肯定是不敢不去的。 反正又没有反抗的余地。至于天黑之后的事情,天黑之后再说呗。让刘二过来还未吃饭的陈瑀吩咐道:“陛下召我进宫,还得麻烦你们再跟我跑一次长安。”陈瑀抱拳回道:“伯爷见外了,什么麻不麻烦的,这就走吗?” “对,现在就走。” “好,待末将叫弟兄们!”片刻后,陈瑀再次将亲卫们召集起来。虽然大家都是刚从长安回来,但是没有人对此有什么怨言。 毕竟是陛下召见,张拯越得帝宠,对于他们来说,好处也就越多。见人齐了,张拯朝常言点点头道:“走吧!”一群甲士便护卫着一个少年爵爷和一个老太监再次朝长安赶去。 待张拯再次进入长安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朱雀大街上的灯笼也已经点亮。 此时,距离宵禁的时间已经不足一个时辰。张拯和常言来到宫门前,见宫门上已经落锁。 张拯只好吩咐陈瑀他们先去国公府对付一晚上。至于自己,今晚应该是出不了皇宫了,但是自己可以去东宫睡。 反正李承乾现在也还没成婚,不在乎!安顿好了亲卫们,待守在宫门前的将士将常言和张拯验明正身之后。 宫门上便缓缓的落下来一个竹篮。为了宿卫皇宫的安全,是以朝臣们夜晚想要进宫,只能乘坐这种竹篮。 张拯自然也不可能例外。和常言站上了竹篮,宫墙上的将士缓缓转动着绞盘,竹篮便慢慢的升上了宫墙。 这玩意儿张拯还是第一次坐,颇有一些后世坐电梯的感觉。上了宫墙,又下宫墙,常言便领着张拯朝甘露殿走去。 来到大殿门前,张拯朝常言问了一句:“你知道陛下找我什么事情吗?”常言摇摇头道:“陛下只让老奴召伯爷进宫,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张拯点点头,若是常言知道些什么,他一定会告诉自己。 但是现在常言也不知道,很可能是李二什么也没透露。张拯一头雾水,什么事情需要现在召自己进宫? 不过现在已经来到皇宫,谜底也会很快揭晓,张拯也不再纠结这个。两人一同夸上了大殿门前的石阶,常言对着守在大殿门口的将士通禀了一声。 片刻之后便听得李世民低沉的男中音自大殿之中传来。 “是慎之到了吗,进来吧!”听得李世民的声音传出,两个侯在门前的小黄门便主动为张拯推开了大殿的殿门。 张拯迈步走了进去,在大殿门口脱去靴子,又将大氅脱下递给小黄门。 常言没有跟着进来,所以张拯只好一个人走到李世民近前。然后躬身行礼到:“渭南县伯张拯,拜见陛下。” “慎之来了,平身吧,到朕近前来!”李世民朝张拯招招手,今日的态度格外温和。 但张拯的心里瞬间便警惕起来。李世民对自己的态度越好,越是说明今天有坑,而且是有大坑。 反而是对自己动辄打骂,那可能是要给自己好处。所以张拯缓缓的来到李世民身前站定。 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陛下这么晚召微臣进宫,是有什么事情?”李世民端坐在案几后面,手中拿着一张纸,正在翻来覆去的看上面的内容。 见张拯小心翼翼的样子,脸上露出来一个温和的笑容对张拯说道:“慎之,坐下说话!”张拯心中警铃大作,不妙啊,今天要遭! 不过张拯还是依言拽过来一片方案,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李世民面前。只是心中打定了主意,不论今天李世民提出什么要求,都必须通通拒绝! 绝不能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第二百三十九章 你不好奇吗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李世民召张拯来似乎就没打算说话。进入大殿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张拯就在李世民面前呆呆坐着,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当然,尴尬的只有张拯,李世民拿着一张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内容的纸张看得津津有味。 但张拯打定主意,李世民不说话,那自己就不开口。不过看见李世民盯着纸上的内容一幅趣味十足的样子,也不免让张拯也有些好奇起来。 那纸上到底写了些啥?还有这该死的李二,叫自己来究竟是打算干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张拯的耐心终究还是差了一点。见李二一直不开口,耐性全无的张拯呶了呶嘴,轻轻的喊了一声:“陛下!”李世民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还以为你小子真能做到老僧入定呢。李世民将眼神移到张拯身上,淡淡的问道:“何事?”张拯一怔,你特么问我何事? 不应该我特么问你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吗?张拯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直言道:“若是陛下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微臣就先告退了!”李世民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纸张。 对着张拯淡淡的笑道:“不急着走。” “那陛下这么晚召微臣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张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二把自己叫来,又独自拿着一张纸看得津津有味,不说什么事情,还不搭理自己。 现在自己要走,又说不急。李世民闻言并未作答,而是将摆在案几上他看了半天都纸张推到张拯面前。 饶有深意的看着张拯笑道:“看看!”张拯眉头微皱,但心里也有些痒痒。 究竟上面是些什么内容,能让李世民翻来覆去的看。现在李世民既然叫自己看,张拯也不客气。 伸手取过来张纸,抬眼朝纸上的内容看去。 “臣冯盎敬告陛下,岭南僚人叛乱,顷刻间席卷十数州,已成燎原之势。然臣麾下将士老迈,未接兵戈多年。又兼库中兵刃老化,折旧损耗无以量计。臣为岭南千里之地安定计,斗胆上书请陛下拨付粮草若干,新甲万具……” “原来是冯盎!”看完了纸上的内容之后,张拯将纸张放下。心中朦朦胧胧的猜测,或许李世民这么晚叫自己前来,与冯盎有关。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与冯盎并无往来。冯家世居岭南,与张家也没有什么交情可言。 “看完了?”李世民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张拯赶忙收回思绪,朝李世民恭敬的答道:“回陛下,看完了。”李世民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追问道:“看完了,有什么感想?” “感想?”张拯又是一愣,自己能有什么感想。人家冯盎都说了,岭南僚人叛乱了。 为了岭南的安定,他要出兵平叛。既然是平叛,问朝廷要点兵器粮草之类的,很合理嘛! 但李世民的话总不可能是无的放矢吧。也就是说李二此言还另有深意? 张拯的大脑飞速运转,将冯盎的生平以及在后世历史上的记录在脑海中快速的过了一遍。 冯盎,字明达,高州良德人。隋唐时期大臣,高凉太守冯宝与谯国夫人冼夫人之孙,石龙太守冯仆之子。 初以门荫授宋康县令。而后平定王仲宣起义,授任高州刺史。陆续平定潮州、成州等五州獠人叛乱。 授金紫光禄大夫、汉阳太守。前隋时期跟着隋炀帝出征辽东,迁左武卫大将军。 隋朝灭亡后,冯盎回到岭南,聚众数万,自任首领,依附割据岭南军阀林士弘。 先后击败广州和新州的贼帅高法澄、冼宝彻等人,占据广州、苍梧、朱崖之地,自领岭南总管。 于武德五年归附大唐,授上柱国,高中总管,耿国公。一瞬间,冯盎的资料便在张拯的脑海中被整理出来。 随后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张拯心中升起。养寇自重! “嘶!”张拯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个猜测实在过于大胆。大胆到张拯都不太敢和李世民说。 李世民见张拯的脸色变换莫明,看来是明白了自己意思。心中不由得赞赏了一句:“此子确实聪慧过人。”但脸上依旧是一幅平淡的面容。 张拯强自压下心中的震惊,斟酌了一下措辞,对着李世民说道:“陛下的意思是,这些粮草和兵刃,不拨吗?”张拯没敢提养寇自重这一茬,只是顺着李世民的心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种事情,实在太敏感了,张拯一丝一毫都不想沾上。闻言李世民笑了笑。 没有回答张拯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朕登基的那一年,冯盎进京朝贺。从朕手上带走了新甲两万具,良马八千匹,兵器粮草若干。贞观三年,正值药师覆灭突厥的重要关口,冯盎上表,称高州僚人作乱。朕勒着裤腰带又给他拨付了粮草万石,兵刃若干。现在,时隔两年,岭南的僚人又叛乱了。朕很好奇啊。岭南的僚人究竟有多少,怎么年年都有僚人叛乱呢?难道僚人就杀不完吗,慎之,你就不好奇吗?”李世民话音刚落,张拯顿时心中大骇。 坑,巨坑!李二什么意思,这是想把自己派去岭南和岭南王冯盎对线吗。 不带这么坑女婿的!冷汗,瞬间布满了张拯的全身。张拯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语无伦次的回道:“这个,陛下,那个,臣不好奇,真的,臣一点都不好奇!” “呵呵!”李世民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句,对着张拯说道:“什么这个那个的,慎之啊,朕知你心中是好奇的,何必口不对心。”张拯赶紧止不住的摇头:“不是的陛下,臣真的不好奇啊。”只是一抬头,便对上了李世民那双冰冷得毫无色彩的眼睛。 对上那双眼睛一瞬间,张拯顿时汗毛矗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好吧,陛下赎罪,臣说谎了,其实臣心中好奇得紧!”张拯毫不犹豫的转变了口风。 节操神马的,根本不重要。李世民闻言,眼神顿时转变,如春风一般,和煦得一塌糊涂。 第二百四十章 放他一马 张拯明白了,李二今天就是打定主意要坑死自己。白天才坑完李靖,晚上就将魔爪伸向了自己。 张拯欲哭无泪。那可是冯盎啊,手底下握着八千精兵,影响力遍布岭南数十州之地的岭南王冯盎。 去晋阳是有惊无险的话,去岭南就是真的找死啊。太原王氏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把自己搞死。 毕竟王氏是大族,名声还要不要了。但是岭南不一样,冯盎是真的会杀人的! 杀完埋了在向朝廷上个表,一句水土不服,为瘴气所毒杀就能掩盖过去。 真到那个时候,连张公瑾都没什么办法。毕竟那是岭南,天高皇帝远的。 张公瑾的手再长,在朝中再有影响力,也管不到岭南去。见张拯丧着个脸,李世民不由得心里一乐。 故意板着脸问道:“朕观慎之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这是何故啊?”张拯:“……”何故,你踏马的玩我? 张拯哀怨的看了李世民一眼,回道:“没什么,只是微臣一想到臣如此年轻,又如此英俊。又想到陛下还将皇女许配于微臣,结果现在连老婆都还没有娶过门。就要命丧岭南之地,不由得悲从中来。脸上的表情不开心了一些,也很合理吧!陛下以为呢?” “哈哈哈哈,有理,有理!”李世民闻言顿时大笑起来,差点将眼泪都笑出来了。 “哈哈哈……,有时候朕真的很好奇,慎之怎生的这般嘴脸。”张拯一本正经的回道:“这个问题,陛下应该去问我爹!” “哈哈哈哈……,改日倒是要问问公瑾,有趣,实在有趣。”李世民闻言又是一阵大笑。 “真的有那么好笑吗?”张拯偷偷翻了一个白眼。不过,见李世民大笑的样子,张拯的心思又瞬间活络起来。 看这样子,李世民不太像是要让自己去送死啊。常言道女婿半个儿,把女婿弄死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张拯才不相信。所以趁着李世民大笑的功夫。张拯不由得开始盘算起李世民派自己去岭南的用意。 既然是让自己去,那说明李世民从心底来说还是不想逼反冯盎的。不然,直接派一员大将,或是一员朝中干臣去岭南岂不是更好? 而历史上的冯盎,也确实没有谋反。派自己去,显然告诫的意味更多一些。 因为想要逼反冯盎,自己还没有那个能量。说难听点就是没有那个资格。 既然是告诫冯盎,那僚人是否反叛的事情,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警告冯盎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总不能是让自己直接把冯盎拿进长安问罪吧。 如果李世民这么搞,那就是真的要玩死张拯了。而其他的方式,无非就是收缴权力。 或者更直接一点,遣子为质!而收缴冯盎手中的权力,这件事情张拯是不会去做的。 李二也不可能让张拯去做这种事情。因为以冯家在岭南的影响力,顷刻之间便能随时拉起一只十万人以上的大军。 所以冯盎手中的八千精兵,收不收回意义都不大。所以,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想到这里,张拯瞬间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让自己直接和冯盎对线就好。 不然就张拯这几十斤肉,如何玩得过在岭南经营了几十年,堪称土皇帝一般的冯盎。 而事实上,李世民的意思也和张拯猜测的大差不差。李世民笑完,觉得不能再逗这小子了。 便坐正了身子对着张拯说道:“慎之,朕确实有意让你跑一趟岭南。朕需要你去帮朕警告一下冯盎,有些事情,朕作为皇帝,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做臣子的,要懂得分寸,朕从来不求手底下臣子能为朕分忧。但是,朕也不喜欢做臣子的,随时给朕找麻烦。”李世民这话可以说是说得很直白了,对冯盎也显示出了容忍的度量。 毕竟冯盎镇守岭南多年,也为大唐的和谐安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冯盎这一次做得确实过了,你就算要钱要物,也不是这么个要法啊。 你随时这么要,谁受得了啊。知道的你是要平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为造反做准备呢。 细水长流啊,懂不懂?……只是这件事情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张拯的计划。 大唐皇家书院开学在即,自己好不容易搞定了李靖。结果你又要我去岭南,这不是玩人吗? 张拯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于是张拯决定再捶死挣扎一下,飚一波演技! 调整好表情,望着李世民,脸上瞬间露出为难的神色。然后苦笑道:“这个,陛下,这岭南,臣不是不可以去,只是书院开学在即,微臣实在抽不开身啊,要不陛下再重新物色一个人选?” “呵,重新物色人选,那朕让魏徵去?”李世民冷笑一声,一眼便看破了张拯的小算盘。 张拯如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道:“也好啊,魏舍人性格刚烈嫉恶如仇,让他去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李世民也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阴测测附和道:“确实,魏徵性格嫉恶如仇,去了正好能把冯盎逼反。到时候朕就能让你率领大军前去平叛,若是你战败了,朕刚好可以把你杀了祭天。想来你的人头也能平息冯盎的怒火,那确实再合适不过了。”听李世民说自己战败就把自己杀了祭天,张拯顿时不服了。 耿着脖子问道:“若是臣胜了呢?”李世民闻言不由得乐了,笑道:“呵呵,那朕就把冯盎的耿国公爵位封给你!” “呃,那算了,臣还是放冯盎一马吧,一切为了大唐的和谐与安定!”张拯想了一下自己与冯盎之间的武力值差距。 突然觉得认怂也不是一件什么丢人的事情。至于国公爵位神马的,不重要。 李世民收起笑脸,走到张拯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行,那就暂且放冯盎一马,朕听说他有三个儿子,你去帮朕把他们接来书院上学吧。”顿了顿,李世民似乎觉得让张拯就这么去岭南不太合适,继续说道:“朕会给冯盎一道旨意,让他配合你。” 第二百四十一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看来去岭南的事情是不容更改了,张拯忽然间有些头大。冯盎不会反,这是张拯笃定的事情。 问题关键在于,冯盎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派出自己的三个儿子来长安做质子呢。 所以张拯可以预料得到,自己和冯盎之间必然会有一场 “精彩”的唇枪舌战。用什么办法才能说服冯盎,让他交出他的儿子,这又是一个难题。 真是让人头大啊。张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李二你是真的狗啊!”随后沉默了下来,开始苦思破局之策。 李世民说完,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张拯。见张拯眼珠子提溜乱转,就知道这小子又在想什么鬼点子了。 于是李世民心思一转,突然又对着张拯说道:“朕还可以再给你一道便宜行事的旨意,只要你不将冯盎逼反,朕不会管你用什么手段去完成这个任务。”张拯闻言眼睛一亮,顿时计上心头,追问道:“陛下,什么手段都可以吗?”李世民看着张拯亮晶晶的眼神不由得一愣,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帝王讲究的是言出随法。只得赶紧苦思冥想这句话的漏洞,看看哪里能够补救。 不过想了半天,什么也没能想出来。在李世民想来,张拯能用的手段无非也就那几种。 最多就是不光彩了些,想到这里,李世民一颗悬着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反正这小子不光彩的手段也用得多了,不在乎这一桩。于是安心的点点头道:“不错,什么手段都可以!” “那妥了,微臣遵命!”张拯咧嘴一笑,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反正是陛下你说的什么手段都可以,到时候可别不认账。 “陛下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若是没有,那小子就先告退了。”张拯站起身来,朝李世民躬身一礼问道。 李世民摆摆手:“没了,你可以走了。” “是!”张拯直起身来转身欲走,然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似的。瞪着大眼睛满脸无辜的对李世民说道:“陛下,这么晚了,微臣去哪啊,这宫城臣也出不去啊。”李世民见张拯满脸无辜的样子,突然心中一阵恶寒。 嫌弃的说道:“要么你去东宫将就一晚,或者朕给你一道手书让常言送你出宫去。”张拯颔首道:“哦,那还是请陛下给微臣一道手书吧。”李世民点点头,提起笔为张拯写了一道手书,又盖上了一枚小印递给张拯。 不耐烦的说道:“拿去拿去,赶紧走。”东西到手,张拯心中一阵窃喜,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微臣这就走。”然后退出了大殿,还很贴心的为李世民关上了殿门。 出来大殿,吹到身上的凉风让张拯忍不住一阵哆嗦。常言迎了上来,熟练的为张拯穿好大氅,问道:“伯爷,需要咱家送您出宫吗?”张拯睁着眼睛瞎话便来,随意的说道:“不必了,我今夜去东宫住!”然后迈步便朝东宫的方向走去。 只是常言依旧跟了上来,笑着说道:“那咱家送伯爷去东宫。”张拯眼珠子一转,回道:“也好!”两人便一同朝东宫的方向走去。 东宫与太极宫都在皇城之内,中间仅有一墙之隔,隔墙上又开有一道小门。 若是皇帝召见太子,太子便不必饶到太极宫大门,直接从这道小门进来就行。 照例,这道小门也是有禁军值守的。不过张拯和常言他们都是认识的。 既然是张县伯被陛下召见,耽搁了回家的时间,要去东宫住上一晚。他们倒也乐得行个方便。 两人很轻易的便通过了层层值守的宫门。而常言则是在张拯通过了宫门之后,便退回了太极宫的范围。 由于李承乾还未成亲,所以张拯在东宫自然是横冲直撞毫无顾忌。随便拉了一个小厮,问清楚了李承乾的位置,便径直朝着李承乾的寝宫走去。 张拯还未走近,便听得一阵丝竹之音传来。张拯来到李承乾的寝宫门口,用力一推。 然后,便看见了一群莺莺燕燕正随着房内乐师的节奏在翩翩起舞。 “谁?”推门声传来,李承乾便站了起来对着门口问道。 “太子殿下好雅兴!”张拯拍了拍手,以示对这些舞姬的舞蹈的认可。 “拯哥儿,你怎么来了。”李承乾的声音有些惊喜,他没想到这么晚了张拯还会来东宫。 张拯双手一摊:“没办法,陛下叫我进宫议事,现在才放我出来,我无处可去,只好来东宫请太子殿下收留咯。”李承乾大笑一阵,起身朝张拯迎了过来,笑道:“哈哈哈哈,欢迎,欢迎至极!”张拯也向房内走去,然后对着一群舞姬吩咐道:“什么意思,看见本公子来就停了,接着奏乐,接着舞啊。”两人把臂走回了座位上,一同欣赏了一会儿场中舞姬的歌舞。 在大唐,娱乐活动匮乏至极。权贵们的夜生活除了造小人之外,也就只剩下看看歌舞了。 我们的太子殿下也不例外。看了一阵歌舞,李承乾见张拯似乎有话要说,便让乐师和舞姬退场。 李承乾何等聪明,见张拯的表情不太好看,便问道:“拯哥儿可是有话同我说?”张拯沉吟了一下,应道:“确实,有点小事需要你帮忙。”然后便将今天李二召他进宫之后,吩咐他去办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知了李承乾。 李承乾听完张拯的话,脸上露出思索之色。片刻后,对张拯问道:“既然父皇要你去岭南,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张拯嘿嘿一笑,满脸奸诈的对着李承乾的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 然后,就见李承乾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惊愕,最后又变成惊吓。听完了张拯的计划,以及需要他帮助的地方,李承乾顿时摆手拒绝。 “不,不行,这可是欺君之罪……我不能……”张拯将问李世民要来的手书塞到李承乾手里。 低声道:“我将你打晕不就行了,再说了,陛下亲口承诺过我可以便宜行事,只要不将冯盎逼反,任何手段都可以。”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再不疯狂就老了 李承乾还是很犹豫,毕竟张拯的办法委实太过惊世骇俗,那可是欺君罔上啊。 “行了,太子殿下,别犹豫了,你不趁着这几年多出去看看大唐的大好山河,等过几年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张拯循循善诱的蛊惑着李承乾,因为他知道李承乾也不会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 李承乾神色有些意动。 “可是,若是让父皇知道了……”张拯继续蛊惑道:“哎呀,放心好了,就算陛下知道了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毕竟是陛下亲口所言的什么手段都可以,陛下总不可能食言吧。” “这……” “再说了,我有万全之策,所有人都看见你是被我打晕了带出东宫的。就算最后陛下怪罪,也只会怪罪我一个人,你担心什么。再说了,这么刺激的事情,你不做一次,那青春得多遗憾呐。别忘了再过不久,你可就要成婚了,要是再不疯狂一次,你就真的老了!”张拯继续有条有理的蛊惑着太子李承乾,完全不给他出言的机会。 而李承乾脸上的犹豫之色也越来越少。李承乾,动心了。尤其是张拯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李承乾的小脸顿时坚决起来。 “是啊,拯哥儿说得对啊,自己都要成亲了,再不疯狂就老了啊。而且自己名义上身为大唐帝国的继承人。别说去岭南了,就是连大唐万里河山的一角都未曾走过。既然要继承大唐江山,那自己去看一看这座江山又何妨?父皇,应该,大概也不会怪罪自己吧?”想到这里,李承乾的眼神逐渐坚定。 用怀疑的眼神瞅着张拯问道:“行吧,拯哥儿你别再说了,我就想知道,你的万全之策,有效吗?”张拯闻言心中大喜,脸上却不露声色的回道:“太子殿下,微臣可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情?”李承乾扣着后脑勺想了想,有些牵强的说道:“貌似,没有吧!”张拯将手往胸脯上一拍,挤着眼睛道:“那就是没有!相信我,没有问题的。”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没必要畏首畏尾。 怎么说也是堂堂太子殿下,这点魄力还是有点。张拯点点头:“现在就开始,这种事情,必须越快越好,晚了陛下反应过来怎么办。” “好,拯哥儿你说,我要怎么做?”为了诗和远方,李承乾也豁出去了。 张拯嘿嘿一笑,将方才李二给他的手书递给李承乾。至于计划,刚才已经和李承乾说过一遍了。 这次去岭南要怎么完成任务,张拯的计划可谓简单粗暴。李二不是说只要自己能完成任务,他不管自己用什么手段吗。 有了这句话打底,张拯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可谓鸡贼至极,但是又简单直接的办法。 那就是将李承乾拐着去岭南。李世民想要冯盎遣出儿子来长安为质,冯盎必定不会轻易答应。 而这个时候,李承乾的作用就显示出来了。没错,张拯就是准备把李承乾拐去岭南当人样子的。 我把帝国继承人拉来你的封地上溜一圈,都不担心你对他下毒手。结果你冯盎竟然不愿意把儿子遣来长安读书,什么意思。 读个书而已。陛下都不担心你对太子下手,难道你担心陛下对你的儿子们下手吗。 这格局的差距,挠儿的一下就出来了。到时候站在李世民的立场上,那就是朕都亲自派儿子来你家中接人。 你竟然不愿意,是不给我儿子面子吗,还是说你冯盎想造反?到那个时侯,不管冯盎心里乐不乐意。 只要他不想造反,或者说还没有下定造反的决心,那么这件事情就是板上钉钉了。 说起来,张拯的手段确实没那么光彩,但是有用就行。而且,李世民估计都不会想到张拯竟然会把太子给拐跑。 嗯,说得正经一点,是掳走!不过张拯可不管那么多,能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那是自己能力的体现。 况且是你李二亲口承诺过的可以不择手段。张拯就不信到时李二有脸怪罪于自己。 至于李承乾回来可能受点儿小惩罚,那和张拯有什么关系。想要追求诗和远方,难道不用付出代价的吗? 所以张拯坑起李承乾来毫不手软,心里面一丝愧疚的感觉都没有。最多算是,扯平了! 你坑我一次,我也坑你一次。这叫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很合理!……李承乾接过手书,然后唤来一个东宫内侍,在那内侍耳边吩咐了几句。 那内侍点点头,便拿着手书出了东宫往邹国公府方向而去。等待的时间很不好过。 李承乾脸上忐忑不安的表情,就和张拯胸有成竹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这样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那小太监又回到了东宫。李承乾朝张拯点点头,张拯脸上瞬间绽放出一抹意味难明的微笑。 然后从那小太监手中接过李二的手书,对着李承乾说道:“走吧!”眼见木已成舟,李承乾也只好收起忐忑不安的表情。 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然后跟在张拯身后朝东宫大门方向走去。两人一路走到宫墙大门都没有受到什么像样的阻拦。 直到来到大门紧闭的承天门,也就是宫城的正大门这里。才被值守的禁军将士给拦了下来。 守门的将士上前一步喝道:“宫门禁地,来人止步。”待看清了来人的样子之后。 连忙躬身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李承乾控制自己的声音平缓一些,然后淡淡的答道:“嗯,平身。”心中却是涌现出一股异样的感觉,这可是骗开宫门啊,想想都觉得很刺激。 行礼的两个将士并未起身,其实躬身问道:“不知太子殿下这么晚了是要去哪?”李承乾淡淡的说道:“父皇召张县伯进宫议事,时间太晚了,便让孤送张县伯出宫。尔等还不快将宫门打开。”两位守门的将士闻言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人硬着头皮回道:“好教殿下知晓,陛下有过严令,宵禁时分不得大开宫门。” 第二百四十三章 劫持太子 两位将士话音刚落,李承乾的脸突然就沉了下去。假装发怒道:“难道孤的命令也不行吗?”两位将士心中暗叫一声苦也,然后将头佝得更低了。 不过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楚的,硬着头皮解释道。 “无陛下手书,不得擅开宫门,违令者是要被杀头的,还请太子殿下赎罪。”这时张拯突然一拍脑门,然后上前,有的有的,自然是有的。”说着,便将李二的手书递给那两位将士。 “二位看看,这是陛下的手书,做不得假吧,现在可以给我开门了吗?”其中一个将士接过手书仔细的翻看了一遍,还找来以往的手书与之对比了一下。 见上面的内容,笔迹,印鉴都是一致的。确认无误后便恭敬将手书双手捧着还给张拯,然后回道:“可以的,只是张县伯您可以出去,但是太子殿下……”话音未落,便被张拯打断道:“理解理解,只要我能出去就行,至于太子殿下,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李承乾也很配合的点点头,用鼻腔应道:“嗯,孤送张县伯出宫门就行。” “好,太子殿下,张县伯,请稍等!”两位将士得了准信,便来到大门一侧。 然后轻轻的转动绞盘,巨大的宫门便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的打开了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那两位将士固定好绞盘之后,便来到张拯面前躬身道:“张县伯,请!”张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在两位将士与李承乾的目光中,迈步走出宫门。 宫门外,便是宽阔的朱雀大街!而张拯的身影出门后,李承乾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 对着张拯的背影喊了一声:“拯哥儿,等一等!”张拯回头,假装问道:“太子殿下,什么事?” “你的东西还在我身上呢。”李承乾手中捏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迅速在两个守门的将士眼前一晃而过。 然后不等两个将士出声阻拦,便迅速的穿过宫门朝着张拯的背影走去。 两个将士顿时急了,大喊道:“太子殿下稍等。”然后迈步就要追出去。 刚跨过门前便见得一道黑影拿着一物朝李承乾的脑袋上砸去。 “护……”两个将士大惊,但是护驾二字还未喊出声来,便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然后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两人背后的阴影中,李武存的身体逐渐清晰。 但两位将士晕过去前喊的那个 “护”字还是惊动了宫墙上的守军。 “什么人,胆敢夜闯宫门!”一声大喝响起,宫墙上瞬间被明亮的火把映照得宛如白昼。 “走!”张拯招呼了几人一声。打晕了李承乾的那亲卫将李承乾背在身后。 然后在李武存的带领下,顺着朱雀大街两旁的阴影里隐去。不一会儿,几人便消失了踪影。 而宫城门口,待得宫墙上的将士来到门前。只见两个守门的将士如死狗一般躺在地上。 看着其他的袍泽在掐着那两个晕倒的将士的人中,护卫宫城的禁军校尉脸色阴晴不定。 这校尉不是别人,正是与张拯有着数面之缘的常平。片刻后,那两位将士悠悠转醒。 见得常平阴沉得仿佛快要滴下水来的面容,顿时跪在常平面前磕头如捣蒜。 ……渭南县伯张拯劫持了太子殿下,目前两人不知所踪!这个消息是在半柱香之后传进李世民的耳朵里的。 已经安寝的李世民,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愣在龙床上,差不多用了盏茶功夫才将常平带来的这个消息消化完毕。 常平匍匐在李世民的脚下,五体投地,甚至不敢有哪怕一丝稍微多余的动作。 李世民脸色数次变化,最终恨恨的自语了一句:“这小王八蛋,究竟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随后想起自己在大殿上信誓旦旦的说出不择手段这句话时,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真是见鬼了,没想到朕竟然会被这小王八蛋摆了一道。终日打雁……”但是李世民清楚,当下最重要的事情绝对不是感慨被雁啄瞎了眼。 而是要赶紧想办法给张拯这小王八蛋擦屁股。不然这小子就废了!把李承乾掳走,张拯倒是开心了,但是满朝文武可就要抓瞎了。 本来李世民让张拯去岭南,就是有让他暂时离开长安避祸的意思。没想到这小子还嫌自己身上火不够大。 李世民都能想象得到,若是张拯掳走太子这个消息传了出去。那些本来就看不惯张拯的人,不用唾沫星子将他淹死才怪! “小王八蛋,等你回来看朕怎么收拾你!”李世民自语了一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对着匍匐在脚下的常平吩咐道:“传朕旨意,立刻封锁太子被张拯掳走的消息。然后明发天下,就说朕让太子和张拯去岭南慰问耿国公冯盎!”常平抬起头来,脸上有些不敢置信。 太子被张拯掳走了诶。张拯此举,可以说与造反无异了。结果陛下就说了一句封锁消息,再发一道旨意,这就没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得问道:“陛下,不用派人去追吗?”闻言李世民只得苦笑一声。 追,拿什么追?以张拯这小子的手段,现在只怕人都已经到秦岭了,去哪里追? 面对着自己最信任的下属,李世民偏偏还没法解释。只得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必了,承乾此去并无危险。” “是!”常平应了一声之后便退出了李世民的寝宫,只是心中疑惑不已。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说到底是自己的责任,进宫之前常平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他还以为出了这件事情之后,陛下陛下必然会大发雷霆。而自己,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手底下的弟兄们更是别想活命。却是没想到陛下竟然完全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反而出言替张拯和将士们遮掩。 这个世界怎么了?常平心里有点慌,难道自己要被时代淘汰了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是不是很刺激 而这,恰好就是张拯这个计策高明的地方。若是张拯想要以常规手段带走李承乾,别说李二不会同意。 就是满朝文武,也会用唾沫将张拯淹死。但是以非常规手段就不同了。 以李二的英明,瞬间便能体会张拯此举的用意。而这样做也确实是最省心,最省力的办法。 但满朝文武同样会用唾沫星子淹死张拯。所以张拯掳走李承乾的第二环,便是让那两个守门的将士看清楚。 掳走李承乾的是张拯。而李世民一旦知晓掳走李承乾的人是张拯,就肯定会选择压下这个消息。 这就是才能与地位的好处,怎么说女婿也是半个儿吗。况且还是才华与容貌并存的半个儿。 而且张拯笃定,以李二对自己能力的看重。接下来想要继续重用自己,就必然不能让满朝文武对自己起了恶感。 所以,李世民最后会选择替张拯擦屁股也就顺理成章了。李世民要替张拯遮掩,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择掩耳盗铃,假装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 这样一来,满朝文武的炮口就会从张拯身上移开,转而轰向李世民。既然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那今日宿卫宫廷的将士们,自然就会平安无事。 整个计策环环相扣浑然天成,毫不拖泥带水。赞一句 “妙计”绝不过分!就连李世民,在理清了所以顺序和因果关系之后。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句:“小王八蛋,好手段。”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时,李世民不是没想过派人去追。 只是这个念头刚起,便被李世民直接否定了。张拯既然算清楚了一切,又怎么可能让李世民派人追上呢。 不过李世民猜错了一点。那就是张拯选定的路线并不是常人以为的出秦岭,走洞庭,然后入五岭。 而是选择了水路。就在于两个守门的将士感慨死里逃生之时。张拯和李承乾已经坐在一艘乌篷船里吃着烧烤了。 船自然是长安城外的渭河码头上搞来的,明日自会有国公府的人去码头找失主付钱。 小船不算大,但是坐十几个人还是坐得下的。甚至还有空余的位置给李承乾和张拯弄烤串。 因为这次去岭南和去晋阳时不同,所以张拯决定轻车从简。去晋阳,需要多带人,因为去之前生死未卜。 人带多一点,生命安全有保障。去岭南嘛,则是带的人多和人少都一样。 反正冯盎手下有八千精兵。若是冯盎真动了杀心,那么张拯即便在腰带上绑两个折冲府也没用。 所以,还不如就带上这几个亲卫速去速回。有他们在,应付一般的危险也足够了。 张拯为什么要选择走水路呢?因为快!走直线距离,也就是出秦岭,到洞庭湖,然后在过五岭至岭南。 从地图上看来,距离确实是近。但是张拯想都不用想便直接否决。以大唐如今的道路情况来看。 走陆路的情况下,自己一行人想要从长安走到岭南,最快也得接近两个月。 就算在岭南进展顺利,但是光走路这一来一回也就是三四个月过去了。 而且张拯现在也回过味来了。早在老爹把大哥叫回来的时候,张拯就猜测老爹必然有事情瞒着自己。 而现在,张拯的一些猜测逐渐的成为了现实。李二让自己去岭南,说是说委以重任。 但以张拯的聪慧,在上船的那一瞬间便从中闻出来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大唐皇家书院开学在即,而偏偏在这个关口,李世民将自己打发去了遥远的岭南。 要说这不是老爹的安排,张拯打死都不信。张拯现在大概能猜到李二和老爹如此安排的用意。 无非就是那些人即将到来反扑,很有可能将自己牵扯进去。所以陛下与老爹商量了一下,便将自己打发去岭南避祸。 至于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相,张拯相信待自己到了岭南,一定会有一个答案等着自己。 张拯一路上,也有想过掉头回长安。只是看了看被自己掳出来的李承乾,只得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顺便安慰了自己一句:“我还年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上,就是张拯选择走水路的原因。 走水路,自长安随着渭水顺流而下。自潼关进入黄河,然后只需要走一天的陆路,便可以到达洛阳。 然后从洛阳出发,自运河乘舟南下进入大江。在从大江上逆流而上进江汉,又从江汉大泽转入湘江。 自湘江进入秦朝时期修建来用于沟通长江与珠江两大水系的灵渠。再从灵渠转入漓江入珠江,如此便可直达岭南。 看似绕了一大半的远路,实则因为都是水路,速度非常快。而且还能省去很多麻烦,少了很多折腾。 而时间上,至少也能节省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原来小半年才能完成的任务,而今被张拯缩短到了三个月不到。 本来还有一条路更快,那就是走海路。但是张拯实在不敢信任如今大唐的造船技术。 江船还好一些,海船就真的算了吧。小小的乌篷船上,张拯与李承乾相对而坐。 李承乾不时的抬起手揉一下后脑勺上的大包。然后咕哝道:“拯哥儿,你这亲卫,下手也忒狠了。就是轻轻的敲一下孤也会‘晕’的啊,何必下这么重的手。”张拯将手中的一串烤肉递给李承乾,笑道:“做戏做全套嘛,不然他们怎么会相信你真的被我掳走了。”两人交谈时,站在张拯身后的陈瑀只能尴尬的笑笑。 但是陈瑀可以发誓,他真的没用力。李承乾不在讨论这个话题,而是有些疑惑的朝张拯问道:“父皇不会派人来追我们吧?”张拯摇摇头回道:“放心吧,陛下不仅不会派人来追,还会下旨告诉朝臣们,你和我去岭南是陛下的旨意。”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李承乾有些心虚的盯了张拯一眼。然后有些腼腆的说道:“老实话,这么出格的事情,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干。”张拯奸笑着回道:“是不是很刺激?” 第二百四十五章 长安沸腾 刺激自然是刺激的,当太子这些年,李承乾很少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撇下所有人偷偷溜出长安。储君乃是国本,李承乾与张拯此举若是传了出去,必然引得朝野慌乱。 反正张拯笃定自己回去之后不会有什么事情,李承乾肯定是逃不过一顿毒打。 还是那句话,想要追求诗和远方,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李承乾点点头道:“一点点!”张拯不以为意的说道:“现在木已成舟,后悔也晚了,还是老老实实的跟我去一趟渭南吧。”张拯对李承乾说完,转头对一旁的李武存说道:“我先睡会儿,到潼关了叫醒我!” “好!”李武存应了一声,也靠在船沿上假寐起来。李武存这一次不跟张拯去岭南。 张拯去岭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刘方和太原王氏派出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张拯需要一个有一个合适的人去接应他们。 以及安排他们到长安之后的一切后续事物。所以李武存只跟张拯同行到潼关便会下船,然后在潼关等待着刘方等人。 操舟的亲卫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对渭水都非常的熟悉。再加上渭河水流平缓,又是顺流而下。 是以哪怕众人是夜间借着月色行船,速度也不慢。待天色大亮之时,众人便已经出了渭南地界。 若是按照这个速度,不需到晚上,张拯一行人便能到达潼关。这就是为什么张拯一定要选择走水路的原因。 走陆路,从长安赶到潼关,怎么也要两天才够。一路上既要在一段时间之后停下来休息。 恢复马力与人的体力,又要埋锅造饭,夜间还得搭营。在路上耽搁的时间都快赶上走路的时间了。 而走水路,则是可以将这些事情全都省去。在渭河上,乃至运河这一段水路。 很多商船只要不是天气差得实在看不清水面。但凡月色亮一点,夜间都会继续行船。 而这样的情况,将会在张拯一行人进入大江之后才会改变。四位操舟的将士互相轮换休息。 白天的速度又比晚上更快上几分,一群人吃喝拉撒都在船上解决。随着渭水沿岸初抽嫩芽的的柳树一排排被众人甩到身后。 未至正午时,一群人便已经离开了华阴境内。……而今日的正午时分,就是张拯与李承乾一行人离开华阴地界的时候。 随着李世民颁下两道旨意,两个重磅消息也在长安炸开。一石激起千层浪。 迅速的掩盖了昨日李靖请辞这个消息的热度。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成为了整个长安百姓口中的津津乐道的大新闻。 第一件事情是,大唐皇家书院将定于今年春分那一天,正式开学。而且书院面向整个大唐进行招生,不限年龄,不限家世,不限学识。 但凡能在书院开学之前来到书院的有志学子,只需要来到书院之后进行报名。 然后通过书院出的简单考核,便可进入大唐皇家书院免费就读。最最最重要的是,食宿全免,学费全免! 只需要通过书院考核,书院就会为学子提供一切日常所需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笔墨纸砚书籍与行李! 而书院的学子在从书院毕业之后,便可获得天子门生的身份,一举踏入官僚阶层。 这个消息一出,瞬间,长安便沸腾了。而第二个消息,则是李世民下旨明发天下。 言他遣出了太子李承乾,与渭南县伯张拯。两人一同前去岭南,一来参谋僚人作乱之事,二来替自己宣慰一下劳苦功高的耿国公冯盎。 如果说前一个消息让长安的百姓沸腾了,那么第二个消息一出,沸腾的就是朝堂。 无数清流言官上书,直言陛下昏聩。太子乃是储君,国之根本不容有失。 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通通被他们翻了出来。 陛下明知岭南战火纷飞,还让太子亲涉险地。实乃昏聩之举,要李二下旨追回太子。 只是李二将这些奏折全都留中不发,选择了软处理。而李世民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更是惹得满朝清流言官不满。 纷纷叫嚣着,若是陛下要继续昏聩下去,那么他们就要一头撞死在太极宫前。 这两个消息一出,无异于点燃了两个火药桶。瞬间便引爆了朝堂之上本就不太和谐的君臣关系。 长安的形式一下子严峻起来,谁也不知后续将会发酵到何种地步。关于第一个消息,若是张拯还在长安,一定会惊掉下巴。 他的计划里,大唐皇家书院开学,可没有面向整个大唐招生这一条。如果说李二当初同意成立皇家书院,对于世家门阀来说是软刀子割肉的话。 那么面向整个大唐,不限家世,不限年纪,不限学识,只要通过考核都能进入书院就读这个决定。 对世家门阀来说,无异于全面开战。这才是李二下定决心要将张拯打发去岭南避祸的真正原因。 甚至这件事情的背后,也少不了张公瑾和老李纲的影子在推动。无论是李二,还是老李纲,以及张公瑾,每一个人都是久经风霜的人。 但是张拯不一样,他太年轻了,既没有底蕴,也没有斗争经验。若是继续留在长安,那些人或许拿他们三人没有办法。 但是张拯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的人。这次的危机,不是有一个太原王氏倒戈就能安然度过的,甚至连张公瑾也保不住张拯。 敦煌张氏再强,强得过天下世家?当然,这一切都跟现在张拯没有什么关系。 张拯既不知晓这个消息,也不会想到李世民竟然如此头铁,会选择一刀切! 最多就是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李世民让他去岭南背后的原因并不简单。 况且,就算张拯现在知晓了这个消息,也晚了。木已成舟,李二与世家开战已是不容更改的事情。 至于最后,李二是成为杨广第二,还是凭此一举登上千古一帝的宝座。 就不是谁能预料的事情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臣愿领死 下午时分,一群人便到了潼关。张拯和李承乾再一次见到了那位看似鲁莽,实则胸有锦绣的潼关守将屈突寿。 故人见面,当然免不了一番寒暄。在屈突寿的热情邀请之下,张拯与李承乾只得下令在潼关休息一晚。 第二天天还未亮,张拯便和屈突寿依依惜别。在将李武存寄放给屈突寿之后,又问屈突寿借了三十二匹快马。 张拯和李承乾打头,便率领着以陈瑀为首的十四位亲卫朝洛阳赶去。潼关到洛阳,不到五百里的距离。 一群人换人不换马,终于在第二天早辰抵达了这座天下仅次于长安的大都市,洛阳。 就在张拯一行人到达洛阳之时。长安城内,太极宫里的早朝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只是与往日早朝不同的是,今日的早朝进行得十分诡异。李二高坐在龙椅上,铁青着脸,眼神之中凶光毕露,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而朝堂正中,一个满脸正气的御史正在慷慨陈词,与一众武将对喷丝毫不落下风。 而这御史言官,正是中书治御史刘洎,只见刘洎指着一帮武将的鼻子骂道:“满口荒唐之言,若是以陛下所言,书院招生不限家世,不限年纪,不限学识。那岂非商人,匠户之子也可进学,简直荒唐。再有耄耋之年的老者与满头青丝的垂鬓孩童共学,那才是贻笑大方。管子划天下四民,才使之百姓井然有序。士人读书,自古皆然。而我大唐自诩天朝上国,如今却做出此等荒唐之事。若是引得天下诸国纷纷效仿,我大唐君臣,有何颜面为天下诸国之表率。无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此事成了成例。万世之后,史书之上我等皆是误国害民之贼。若是将来化作黄土,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至圣先师……”刘洎说话引经据典,每一言每一句都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而一群武将,听着刘洎这些大义禀然的话。只能爆粗口,对刘洎进行人身攻击,完全没有形成有力的反击。 李靖请辞之后,武将之首便换成了英国公李绩。而此时,李绩的脸色已经比之李世民也好不到哪里去。 “哇呀呀,气煞我也!”脾气最为暴躁的程咬金和尉迟恭更是被气得直跳脚。 两人数次想要上前痛扁刘洎,幸好被张公瑾死死的抓住。不然一个君前失仪的罪名恐怕是逃不掉了。 “公瑾,放开老夫!”程咬金一把拍在张公瑾抓住他手的那只手臂上。 眸子里几欲喷出火来。但张公瑾的手像是铁钳一般,紧紧的锢住他,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 张公瑾看向刘洎的眼神也异常冰冷,犹如看一个死人一般。值得玩味的是,尽管刘洎一言一句看似喝骂武将,实则内涵陛下。 但是以房玄龄为首的文官,却是全体噤声一言不发。就连以往跳得最欢的魏徵,如今也是低着头仿佛哑巴了一般。 长孙无忌脸色数变,有心想要上前被刘洎逼到墙角的妹夫辩解几句。但房玄龄却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见房玄龄如此示意,长孙无忌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只想要迈出去的脚,却是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长孙无忌自己也知晓,他不止有李二的大舅哥这个身份。更是关陇集团在朝中的领头羊。 他知道,若是今天他跨出这一步,那么他必然被关陇集团抛弃。房玄龄,这是在保自己。 终于,刘洎似乎说累了,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巴。就在众人以为他准备下场的时候,却没想到刘洎却是直接将炮口调向了李世民。 刘洎似乎没有看见李世民目眦欲裂的眼神。露出了一个自以为最正义的嘴脸,对着李世民说道:“陛下,皇家书院的事情暂且不论。微臣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为臣解惑。如今岭南情况复杂至极,而陛下却将太子殿下遣去岭南。微臣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致使陛下做出如此昏聩的决定。若是太子殿下在岭南出现什么意外,陛下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德明皇帝,玄元皇帝,兴圣皇帝,太祖皇帝等诸多先帝。或是陛下,欲效汉武旧事乎!” “住口!” “住嘴!”刘洎此言一出,朝堂上的满朝文武瞬间脸色大变。李世民也终于崩不住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指着刘洎大喝一声:“住口,尔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别说李世民,就连房玄龄,在听见刘洎这番话之后,冷汗也是瞬间便打湿了后背的衣裳。 而第一声住口,便是出自房玄龄之口。刘洎此言,诛心!诛李世民的心。 德明皇帝皋陶,玄元皇帝李耳,也就是老子。兴圣皇帝李暠,太祖景帝李虎。 这些都是李渊建立大唐之后,对先祖的追封加的尊号。而汉武旧事,则是汉武帝刘彻后期昏聩至极,因酷吏江充之言,以巫蛊之祸为由冤杀太子刘据。 几乎全是禁忌话题,而刘洎就这么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了。房玄龄心中大骇,这是可以说的吗? 然而刘洎非但没有住嘴,反而大声反驳道:“陛下当然敢杀微臣,但微臣无惧一死。微臣身为臣子,君父有过,指出君父的过失乃是臣子的本分。满朝文武不敢言,臣刘洎来言。左右不过一死而已,若是微臣的死能换来陛下的幡然醒悟。臣甘愿,引颈就戮。”掷地有声! 刘洎这一番话,听起来实在是太过于深明大义。以至于几个年轻的言官都被刘洎这一番话感染。 不顾房玄龄的疯狂示意,昂首挺胸走到刘洎身后。对着龙椅上怒火已经快要烧穿天灵盖的李世民躬身道:“臣等,愿同刘御史一道领死,只求陛下能够幡然醒悟!” “哈哈哈哈,好,好,好!”几个年轻的言官一番话说出来,李世民气得突然仰天大笑数声。 然后连说了三个好字。接着脸色一变,大喝道:“左右,大汉将军何在,将殿中几人打入死牢,择日问斩!你们不是想死吗,朕成全你们!” 第二百四十七章 陛下不可 “陛下不可。” “陛下,三思啊陛下!”一瞬间,连同房玄龄在内的数位大臣出列同时说道。 然而看着咬牙切齿的李世民,全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刘洎这是自己找死啊,这些事情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吗。 但是没办法,这些人都是清流言官。必须得救,不救不行。不然往后的史书之上,他们这些位列公卿的大臣都是刽子手。 看着这么多人出来为刘洎求情,其中还有自己的肱骨重臣房玄龄。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李世民瞬间恢复了一丝清明。 但是这几个人,不杀不足以泄愤!是以李世民想都没想便挥手说道:“尔等不必多言,朕已思之再思。”话音一落,门外便冲进来两列手持金瓜的大汉将军。 将刘洎,以及后面出列的四位御史言官摘取官帽,脱去官衣,然后打入了死牢。 房玄龄嘴角一动,在心里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默默退回了文官之列。没办法,今日这几人算是触动了陛下的逆鳞。 连巫蛊之祸都敢说,房玄龄也没办法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救下他们。好在陛下只是将他们打入了死牢,而不是当廷斩杀。 只能待朝会散了之后,再设法营救了。一瞬间,房玄龄只觉得自己这个宰相当得好累啊。 陛下要和世家开战,自己夹在中间两头受气。既要平衡朝堂稳定局势,又要处理那么多繁杂的政务。 再想想李靖,说走就走对于朝堂毫不留念。房玄龄表示:“我也想辞职!”可惜的是,房玄龄不是李靖,李二也不会让房玄龄走。 房玄龄也是劳苦功高,但是更多的是在文治与政务方面。一介文人,还不足以让李世民生出忌惮之心。 再加上自杜如晦去世之后,别看整个大唐人才济济。那都是专业性人才,其实已经出现了青黄不接的场面。 就比如这群老将军,打仗还行,吵架就只会问候先人人身攻击了。朝堂之上,也只有房玄龄有这个能力能够掌控全局。 在李二与世家的冲突爆发之后,不至于让大唐全盘崩溃。其他人都不行。 长孙无忌性格阴鸷,魏徵刚烈,萧瑀古板,李纲老迈。为右相副手可,为主相则失! 所以李世民是不可能放房玄龄走的。既当爹,又当娘,宰相当到房玄龄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完全可以这么说,若是没有房玄龄,贞观之治的荣光至少失色一般。张拯常常戏言说自己是大牲口,其实房玄龄才是真正的大牲口。 房玄龄心里苦啊,但是事情还得做啊,不然大唐怎么办。刘洎和那四位言官被大汉将军压下去之后,朝堂上突然陷入了沉默。 中书侍御史赚足了风头,虽然可能会为此丢掉性命。但是他们在此次事件当中,无疑是光芒万丈的正面角色。 是以几个台院侍御史见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并不打算让中书侍御史们专美于前。 一位年轻得有些过分台院侍御史清了清嗓子,正欲接替刘洎的位置继续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讲。 却突然感觉后脑勺一痛,转头望去。站在他旁边的魏徵正在将手中的笏板收回袖子之中。 见那年轻的御史转头看向自己。魏徵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不斜视,淡淡的说道:“放聪明点,这种事情是你能掺和的吗?”这年轻御史摸了摸后脑勺,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然后朝着魏徵隐晦的拱手行了一礼,便退回了队伍中,然后眼观鼻鼻观天的打起瞌睡来。 魏徵见这御史转眼间便打起鼾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随后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然后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喃喃了一句:“来家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可惜比起张家小子似乎还差了一点。”而被魏徵敲了一笏板的年轻御史,姓来名济,今年只有二十一岁。 ……大殿内依旧沉默得落针可闻。而见刘洎被李世民打入死牢,一众老将们就像是便秘多时一朝畅通了似的。 表情瞬间丰富起来。李绩也恢复了那幅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有李世民高高坐在龙椅上俯视着众生。 神色难明,让人猜不透这位陛下的怒火究竟有没有烧完。半晌之后,李世民淡淡的说道:“既然都没事了,那就退朝吧!”说完之后也不管满朝文武是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起身朝龙椅背后的大门回去了后宫。 见陛下走了,房玄龄沉着老脸,对着长孙无忌悄悄说了些什么。随后也转身朝自己的公廨走去。 而朝堂之内的其他人,眼见几位大佬都走了,也瞬间作鸟兽散。与一众老将们云淡风轻的表情不同。 张公瑾下了差之后,脸色虽然也很平静。但是眼神中的杀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 没有人知道张公瑾这份杀意是对着谁去的。一干老将军只听说张公瑾回到家后,便召来了大舅哥元德操饮宴。 但是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场去了皇宫觐见陛下。 所有人都知道,更大的暴风雨还在后面。而今天刘洎在朝会上,只不过是开了个头而已。 ……来到洛阳的张拯和李承乾等人。并未进城去一览这座由隋炀帝杨广亲手营建的,号称中原心脏的天下第二大城。 而是将从屈突寿哪里借来的战马,寄放在了洛阳守城将士的营中之后。 便直接来到了位于洛阳南侧的运河大码头。码头上面的热闹繁华,丝毫不输洛阳城内。 虽然是清晨,但是密密麻麻的商贾,还有无数靠着码头搬运货物生存的劳工已经在忙碌不休。 杂乱的呼唤声号子声不绝于耳,装着大宗货物停靠在码头上的商船在运河上来来往往。 片片白帆被朝阳的映照成金色。如一颗颗明珠点缀在大运河这块碧幕上。 当真是一副鳞次栉比千帆竞发的热闹繁荣景象。而码头一侧宽阔的官道上,道路两旁满是售卖各类吃食和小玩意儿的摊贩。 今日请假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八章 手谈一局 来到运河边的码头上,无尽的忙碌气息铺面而来。而张拯等人,便是要自这里顺流而下。 然后一气到达运河与大江的枢纽城市——扬州。运河码头上不缺少南北往来的大船。 而其中又分为商船和客船。张拯和李承乾倒是不挑什么船,只要能尽快启程就行。 张拯亲自上前去问候了几个船老大,不一会儿便问道一艘即将启程前往南方的商船。 在听得张拯表示自己一行人要搭船前往扬州之后。稍微盘问了张拯几句。 听张拯说自己一行人乃是长安权贵家中的护卫。此次前去扬州乃是为接回自家郎君之后,便笑呵呵的接收了张拯一行人。 船老大姓周,乃是江南人士。平日里便以在运河上南北跑货运为生。船是他自己的,但船上的货物是另外一个姓吴的大商人的。 吴姓商人与周老大两人都是商人,也合作了很多次,彼此之间很熟悉。 现在船上多了张拯一行人,明显看得出来两人手底下的伙计护卫和水手都有些警惕。 倒是吴姓商人与周老大两人走南闯北多年,对此并不以为意。长安的权贵多了,他们也见过的也不少。 两人明显能够看得出来为首的那两个少年身份地位不一般。那两个少年随行的护卫看起来虽然凶悍,但也不似什么强人。 而且两人见多识广,心中倒是隐隐有些猜测这些人或许是军伍上的人。 张拯上船之后,便将船上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吴姓商人和船老大是生意人,脸上随时带着和善的笑容,像弥勒佛似的。 而两人手底下的护卫和水手加起来虽然有一百多人,但是其中大多数人明显是普通人。 也就几个穿着短衫,身上拿着武器的商船护卫引起了张拯的注意。不过张拯也就是多看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向了其他地方。 就是一艘很寻常的商船罢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商船分为三层,第二层是货仓,最底下的一层是水手与护卫的住处。 最上面一层才是客仓。周老大亲自将张拯和李承乾一行人领到三层客房。 三层上的客房也不多,毕竟不是专门拉客的客船。所以张拯将亲卫们简单的分了分。 包括陈瑀在内的十五位亲卫分到了三个房间,而张拯和李承乾则是住在一个房间。 在进入房间的一瞬间,众人全都为张拯走水路这个决定给出了五星好评。 若是走陆路,要风餐露宿几个月,那滋味,没有人想去尝试。入眼看去,张拯与李承乾的房间里只有两张小床,中间摆放着一张低矮的案几。 这就是房间内的全部装饰了,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不过出门在外,有个住的地方也不错了。 张拯与李承乾也不挑。老周将两人送进房间之内,对着两人拱手道:“两位郎君,若是有事下来夹板唤我!”张拯点点头,拱手回了一礼道:“多谢周老大了,您先去忙吧。” “行!”安顿好了张拯一行人,周老大便示意掌舵的操船手起航。房间内的张拯和李承乾站在窗口,亲眼见着水手收回了抛进河底的铁锚。 热闹的码头渐渐的远离了张拯与李承乾的视线。运河的河堤两岸种满了柳树,如今虽然春天还未到来。 但是柳树已经抽出嫩芽飞絮,张拯与李承乾站在窗口观赏着河岸的景色,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得不说,炀帝虽然暴戾,这运河倒是福泽万世!”李承乾将双手背在身后,望着运河碧波荡漾的水面,语气之中充满了感慨。 “呵!”张拯冷笑了一声,有些不以为意的回道:“只怕运河水下,数百万被杨广征发来修建运河的百姓们的骸骨不这么想!”李承乾被张拯的话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道:“凡事都有两面性嘛。”这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张拯没有接话,而是转身回到了房间中间的案几后坐下。然后从行囊中掏出一幅围棋摆在案几上,对着李承乾喊道:“太子殿下,来手谈一局。”李承乾在看见张拯拿出围棋的一瞬间,脸就黑了下来。 咕哝着说道:“你那棋路,就是臭狗屎!”不过李承乾嘴上吐槽着张拯的棋路,身体却很诚实的来到张拯对面坐下。 然后盯着张拯说道:“拯哥儿,先说好,棋乃君子之艺!” “知道了,别废话!”张拯将白子递给李承乾,自己手执黑子,然后示意李承乾先下。 运河水面平缓,两人跪坐在方垫上与陆地上无异。李承乾这一次学聪明了,手执白子,第一子便落子天元。 看来是张拯的棋风已经对他造成了很大心理阴影。张拯倒是无所谓,随便你下在哪里,反正自己随心所欲。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张拯的第一目是下在边角之上。落子之后,张拯便对着李承乾说道:“现在我是岭南叛乱的僚人,你是冯盎平叛僚人的军队。”闻言李承乾目光一凝,对着张拯笑道:“如此,我便要放手施为了!”张拯点点头道:“来吧!”说着,两人便放手厮杀起来。 李承乾的棋路正大光明,不一会儿便绞杀了张拯的几条小龙。张拯则是布局角落,隐约之间可见黑子已经密密麻麻的围住了李承乾的大龙。 不过李承乾却毫不在意,依旧对着张拯不不紧逼。没一会儿张拯的黑子便从对白子的包围圈,变成了稀疏零落的黑色小块。 李承乾再次吃掉张拯的一条小龙,整个棋盘上白子已经形成了泰山压顶之势。 拾起黑子,李承乾有些嘚瑟的朝张拯问道:“拯哥儿,还要继续吗?”张拯有些若有所思,挠挠头说道:“继续!” “好!”李承乾应了一声,继续绞杀着张拯残存的黑色碎片。大概半柱香之后。 棋盘上面百分之九十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了李承乾的白子。张拯的黑子只能龟缩在一角负隅顽抗。 而此时,胜负其实已经分出来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原因是什么 胜负已分,但是张拯依旧没有要罢手的意思。而是继续盯着白色棋盘上的那一角黑,脑海之中飞速运转。 李承乾的白色棋子代表冯盎,而张拯的黑色棋子代表岭南叛乱的僚人。 张拯正是借助棋盘在推演岭南的战局,否则张拯根本不可能败得如此之快。 “太子殿下,再来一局!这次换你来执黑子,我代表冯盎!”张拯自沉思中醒来,然后和李承乾交换了一下棋子。 “好!”李承乾点点头,也反应过来了张拯的用意。这一次对弈,张拯完全没有像以往那般横冲直撞阴险狡诈。 而是彻底的将自己带入了僚人的位置上。因为有一件事情张拯始终想不明白。 终唐一朝,似乎僚人的叛乱总是连绵不绝。原因是什么?若是说因为冯盎为了自保而养寇自重,冯盎活着的时候还能解释得通。 那么冯盎死后,僚人依旧叛乱不绝,难道也是因为有其他人养寇自重吗? 除了北方草原之外,大唐对待异族的政策一向宽松。甚至相比汉人,僚人还少了汉人的徭役和苛捐杂税。 若是说野心家煽动僚人叛乱,也不可能年年都出现野心家吧。所以张拯此次去岭南,还有一方面便是想弄清楚这个原因。 棋盘上面的推演,看起来或许没有什么用。但是对于消息来源完全断绝的张拯和李承乾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方式。 所以现在两人身份转换,都尽可能的将自己代入到相应的角色中。执白子的时候李承乾还没有多想什么。 但是当他将自己代入僚人的位置之后,脸色便突然凝重了起来。因为,败得太快了! 当张拯手中代表冯盎的旗子落下最后一目。李承乾代表僚人的黑子,也恰好剩下最后一个角落! 情形与前面一局完全没有变化。 “这,拯哥儿,僚人作乱,完全没有造反成功的可能性啊。”李承乾有些愕然,他也明白了问题所在! 张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李承乾的话说道:“别说大唐派出精锐主力镇压了,就连冯盎手底下的八千精兵,僚人的叛乱也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而僚人当中也不可能没有完全看不清形势的人,但是僚人的叛乱还是年年都有,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李承乾对张拯的话也很赞同,点点头应道:“而且我大唐对待南方蛮族的政策也非常宽松,理论上来说,僚人是没有叛乱的理由的。” “总该有一个原因的,不然就太奇怪了!”张拯和李承乾像唱双簧似的,一人一句,开始猜测起僚人作乱的原因。 只是两人越猜越懵,大眼瞪着小眼,互相看着对方眼中的迷惑之色。 “消息有限,猜不出来!”李承乾摇了摇头,将棋盘上的棋子一粒一粒的捡起,放回了棋盒之中。 张拯甩了一下脑袋,也不在去想这些事情。接过棋盒,两人便开始正式厮杀起来。 不过这一次就和前两次不同了,而是开始各施手段!时间一晃便来到了下午,张拯和李承乾也在房中下了一整天的围棋。 “咚咚咚!大郎君,少郎君,吃饭咯。”陈瑀敲响了两人房门,站在外面喊道。 “知道了!”张拯应了一声。看着棋盘上的半幅残局,对着李承乾说道:“吃完饭继续?”李承乾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应道:“好,待会儿继续。”然后伸手拉开了房门。 陈瑀与一众亲卫们站在夹板上,不远处站着来叫众人吃饭的水手。吃饭的位置是在二层货仓前方的一个包间里面。 当然,平日里能来这里吃饭的也就只有周老大和吴姓商人。水手与护卫们吃饭的地方是在最底下一层的宿舍里面。 只不过这一次因为有客人,所以厨师便多做了一些饭食。这种条件下,想吃炒菜是不可能了。 炒菜还未在普通百姓的生活之中普及开来。所以今天的晚餐也就是一份简单的水煮鱼,还有一盘烤烟肉,以及一份豆腐汤。 当然,北方人最爱吃的面食自然也少不了。只是看了一眼菜式,张拯便失去了食欲。 被东宫大厨将嘴养叼了的李承乾也是一样。两人草草的吃了几口之后。 张拯瞬间做出了决定,回房间,开小灶!张拯与李承乾冷眼旁观着亲卫们狼吞虎咽。 待所有人吃饱了离开之后,张拯便来到了后厨。看了一眼后厨里备着的食材,当场掏出了一把铜钱扔给船上的掌厨。 然后指着鱼篓里的一筐小鲫鱼吩咐道:“去,给我把鱼洗干净!”船上的掌厨财富莫名的增长,一双被脸上的肥肉夹起来的小眼睛瞬间露出精光。 “嘿嘿,贵人稍等!”然后整个人爆发出了与体型完全不符合的速度。 拎起鱼篓便以最快的速度,将张拯看重的那些鲫鱼处理干净。还很贴心的将鱼用清水冲洗了好几遍。 若不是张拯叫住他,看他的样子还能将鱼洗得更干净。张拯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厨子有灵性。 接过厨子洗干净的鱼,用鼻孔对着他说道:“看好了,我只教你一次!”厨子一愣,顿时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但是碍于张拯的身份,原本今天出门捡了钱的喜悦之情瞬间被浇灭。冷冷的看着张拯,准备看看这个看起来连鸡都不会杀的公子哥儿怎么教自己做鱼。 张拯可不会去管厨子什么心情。从铁锅旁边的陶罐里挖出来一大勺猪油。 看得厨子眼角直抽抽,心里面心疼得要死。猪肉在这个年代虽然是贱肉,但是对于船上的水手和伙计们来说,依旧是很久才能沾上一次的荤腥。 只不过还是看在刚才张拯给得实在太多的份上,强行忍住了制止的想法! 张拯挖出一大勺猪油,将猪油在铁锅里融化了。待猪油烧的冒烟之后,便将所有的鱼倒进了油里开始炸。 然后又找来一个陶罐,往里面加入了葱姜蒜。商船上香料是不缺的,再加入了一些香叶八角之类的大料,加满水熬着。 第二百五十章 扬州到了 待陶罐里的汤汁咕嘟作响之后,铁锅里的鲫鱼也被炸得两面金黄了。用漏勺将炸好鲫鱼捞出,放入陶罐里面炖着。 猪油也不浪费,再次放入葱姜蒜,还有一些香料开始炒制。这一刻,厨子的眼光终于开始变了。 因为这种烹饪方式,他竟然完全没有见过。不由得下意识的开始关注起张拯的一举一动。 见张拯往铁锅里加入一大勺精盐时,眼角又是一抽抽!炒好大料,张拯用勺子搅动了一下陶罐里的鱼汤。 见鱼汤已经泛白,香味冒出来之后。便将用猪油炒好的大料全部倒进了陶罐里面。 一瞬间,一股油香夹杂着鲫鱼的鲜香味道弥漫开来。张拯与那掌厨的厨子同时抽动了一下鼻子。 张拯用两块麻布将陶罐抬到了李承乾面前,转头对着那掌厨问道:“有米饭吗?” “有有有,贵人稍等,这就给您盛来!”厨子这下是真的服气了,语气瞬间恭敬起来。 都说君子远庖厨,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小郎君竟然会有如此一手出入意料的厨艺。 简直是不可思议!如果这位郎君能教自己一手,那自己还用留在商船上做厨子吗? 所以掌厨这会儿对待张拯,那是比对自己大爷都恭敬。不一会儿,两份米饭便抬到了张拯和李承乾面前。 北人喜食面食,对待米饭这种南方的主食一向吃不习惯。但是这鲫鱼汤,还就得配米饭。 张拯将鱼汤浇在米饭上,然后稀里哗啦的开始往自己的嘴里扒饭。李承乾有学有样,扒拉一口米饭之后,眼睛便亮了起来。 “鲜!”一个字!鲫鱼本就是河中至鲜,再加上张拯将鱼的味道用陶罐给完全熬了出来。 又用猪油将鲜味给完全封在了汤里。吃起来味道自然是鲜美无比。两人都没时间说话,都在迅速的往嘴里扒着米饭。 不时的吃上一块鱼肉,一顿饭吃得两人无比的惬意,大汗淋漓。吃完了最后一块鱼肉,李承乾用鱼刺剔着牙齿。 二郎腿翘着,毫无太子的形象的朝张拯说道:“拯哥儿,你这厨艺,真的绝了!”张拯打了个饱嗝回道:“江上风,山间月,鸿飞哪复计东西。炖猪肉,羊里脊,东家祭灶来只鸡!” “咦,好句子,待我记下来先。”李承乾眼睛一亮,朝张拯回了一句。然后赶忙朝着伙计喊道:“麻烦送一套纸笔到我的房里!”一边说着,便迫不及待的上楼往房里走去。 张拯倒是没跟上去,而是来到二楼的甲板上看着天边的夕阳。河岸的垂柳在晚霞中摇曳,风里已经有了春天的味道。 张拯伸出双手,仿佛要将眼前的山河拥入怀中。……随着河岸往后退去,晚霞也很快来临。 傍晚的风依旧有些凉,张拯紧了紧衣服,转身回到了房间里。房间之内,李承乾已经将张拯方才说的那两句话写了出来。 一手学自李世民飞白写意有神。再加上张拯这两句意竟与烟火气并存的对子,别有一股韵味。 见张拯回来,李承乾满脸喜意的迎上来,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拯哥儿,真的是绝了,这两句长短句,我越读越有韵味。特别是这句‘东家祭灶来只鸡,’只是细细一品,便是迎面而来的烟火气,太神了!我以前从未想过,短短几个文字的组合能绽放出如此传神之意。这次出来长安,这对长短句可能会是我最大的收获!”张拯挑了挑眉没有搭话,心想:“若是你能再活个六七十年,等到那个叫太白的大佬大放异彩,你就会知道什么叫文字的张力!”随后转念一想,也不知道自己的到来有没有导致时空改变。 若是因为自己到来时空发生了变化,导致太白大佬不再出现,那就太可惜了。 毕竟,那就是盛唐的标志啊。 “还要在船上待上十天半个月呢,说不定我明天就灵感爆发呢。所以早点睡吧,养好精神等我文思如泉涌,太子殿下你就负责帮我扬名!”张拯伸了个懒腰对着李承乾说道。 李承乾闻言不由得眉飞色舞,高声应道:“好的,好的,没问题!”李承乾说完,便靠回了自己的床上。 然后将写好的那张宣纸拿在手里,借着昏暗的灯光反复的吟哦。……愉快的时间总是匆匆而去,不知不觉,张拯一行人便在船上度过十多天时间。 这期间商船也很少靠岸,最多就是路过城池的时候靠岸几柱香的时间采买一下补给。 而今天,刚好是张拯等人在船上度过的第十天。商船也正式进入了扬州治下的运河段。 扬州是隋朝时期修建的大运河的终点。而武德年间,扬州的地方官府地方官府又将运河延长了一段距离。 一段延到了杭州钱塘,一段延长到了越州,也就是后世的绍兴。而张拯一行人,便是要在扬州下船,然后自扬州顺着大江逆流而上。 入江汉平原之后转入湘江,再从灵渠进入漓江,最后汇入珠江顺流而下。 珠江的终点,便是岭南道的治所所在,广州都督府。而冯盎的大本营,便是在广州。 虽然说张拯从长安走得匆忙,但是这些东西他早已经在脑海中复刻过很多遍。 所以张拯的计划从李世民说要让他来岭南的那一瞬间,其实就已经成型了。 包括道路的规划,以及完成任务的计策等等。时值下午时分,在房间里宅了一天的张拯和李承乾便听见了陈瑀声音。 不等陈瑀敲门叫人,早已无聊得心里发慌的两人便同时一个鲤鱼打挺自床上跳起来。 扬州到了!两人现在无比确定。运河上的风景再好,连看了十天,两个少年也早就审美疲劳了。 此刻眼见第一站就要到了,哪里还有耐心等待。张拯拉开房门果然看见陈瑀和一种亲卫已经集结。 顺着运河望去,已经可以隐约看见扬州城高大的城墙。扬州也是江南少有的大城了。 隋炀帝修建这条运河,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这座城。更准确的来说,是为了扬州城里的琼花! 第二百五十一章 江南士族 琼花又叫芙蓉,也叫做荷花。后世盛传隋炀帝杨广一生最喜琼花,甚至不惜劳民伤财三下扬州。 只为一观扬州琼花盛开之盛景。不过,也只是谣传而已。事实上炀帝三下扬州,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看花那么简单。 更多的还是为了江南士族而来。隋炀帝二十一岁的时候便在扬州担任扬州总管。 并且以扬州为基础,一举平灭了南朝陈,对大隋的统一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隋炀帝执政江南这十年时间,也和江南士族保持了良好的关系。而杨广一生三下江南,便与此有关。 杨广即位之初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消除关陇集团与山东门阀在朝中的影响力。 于是便来到了江南,寻求与他关系较好的江南士族的支持与帮助。虽然说江南在隋唐时期,大片地域都是广袤无垠荒无人烟的原始之地。 但是大江两岸依旧聚集大批因为五胡乱华时期难逃而来,在此休养生息的汉人。 这些汉人当中,追根溯源都是北方逃难过来的豪族。一般的百姓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能力逃到江南。 所以这些江南士族的手中不缺人才,也不缺资源。再加上江南物产丰富。 很快,江南士族手中的资源便成为了隋炀帝打压北方士族门阀的基础。 而这其中,又以江南八姓最为显赫。江南八姓,说的便是自南北朝时期迁往江南的王、谢、袁、萧、顾、陆、朱、张八大士族。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一诗里的王谢!说的便是江南八姓里的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 琅琊王氏与太远王氏,虽然都姓王,却不是一家。可惜的是,杨广玩得太过火。 在有了与北方士族门阀对峙的资本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发起了对高句丽的征伐。 妄图以征服高丽的赫赫战功,来将自己在民间的声望推向顶峰。然后再掉头一举剿灭国内的这些毒瘤。 奈何杨广再一次高估了自己的才能。在第一次征伐高句丽失败之后,不仅不反思自己,也不与民休息。 反而在大业八年到大业十年短短三年时间。征发天下军士百万,民夫数百万,对高句丽发起了三次征伐。 且三次皆大败而归。无数汉家儿郎战死在辽水之畔,头颅被高句丽的士兵砍下来垒成了京观。 这下别说本就看隋炀帝不爽的北方士族门阀。就连原本支持隋炀帝东征的江南士族,也实在是供不起了。 江南士族再有多少钱,多少粮食,也经不起杨广如此挥霍啊。于是大家待在一起商议了一番,决定不跟杨广玩了。 而杨广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江南士族背刺,依旧再次南下江南想要说服江南士族继续支持自己。 于是乎,将自己的性命丢在了江都!而江南士族也因此一蹶不振。纵观有唐一朝,除了贞观年间出身兰陵萧氏的萧瑀。 三次拜相又三次被罢相,爵封宋国公之外。相比在大唐后期北方士族占据了半个朝堂,号称崔半堂,卢半堂之类的显赫地位。 整个江南士族在朝堂之上便再无建树。所以,被杨广玩坏的可不止山东辽东关中河东河北,还有显赫无比的江南士族。 就凭这一手,一把王牌打得稀烂。志大才疏这四个字就可以说是为杨广量身定制的。 都是前尘往事,不提也罢。张拯和李承乾下了船之后,一共十七个人个人,抹去零头,总共付了周老大三贯钱的船资。 这个收费很便宜了,毕竟船上还供他们吃饭。拜别了周老大与吴姓商人之后,张拯和李承乾一行人便来到了扬州刺史府。 因为若是几人要从大江逆流而上,最快的方式无异是乘坐大唐的水师战船。 大唐的水师有两支,一支驻扎在山东登州,而另一支便是驻扎在江南。 江南水师驻守大江,驻地随时都在变换。张拯与李承乾不知道大唐水师的驻地在哪,但扬州刺史肯定知道。 所以来到刺史府门前,张拯便亮明了身份,直接求见扬州刺史。扬州刺史姓崔,名叫崔亮。 听说张拯求见,不敢有片刻耽搁便急匆匆的往刺史府门前赶去。看得众多刺史府属官都觉得很奇怪,在扬州,不客气的说刺史就是天。 况且崔刺史出身高门,平日里最是讲究风度仪态。现在崔刺史这急匆匆的模样,倒是惹得府中一众属官都非常好奇。 纷纷猜测究竟是什么大人物来临,让崔亮这个一州主官激动成这个样子。 莫非是江南那几家的重磅人物莅临?不过崔亮没有招呼其他人一道前去迎接的意思,所以众人也只能将疑惑埋在心底。 崔亮刚刚出现在刺史府门前,张拯便愣住了。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崔郎中?”崔亮也是一愣,不过并未计较张拯称呼的事情,而是朝张拯拱手问道:“可是张县伯当面?”崔亮此言一出,张拯便心下明了,此人与崔谨必然有些关系。 说不定是双胞胎兄弟,毕竟两人实在长得实在太像了。张拯点点头,拱手回礼道:“不错,正是在下,崔刺史认得我?”确认了张拯的身份之后,崔亮的表情瞬间变得热络起来。 大笑道:“哈哈哈哈,认得,不仅认得,还非常熟悉,只是张县伯不认得本官罢了,张县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赎罪。”然后不等张拯搭话,自顾自的解释道:“张县伯口中的崔郎中正是本官的胞弟崔谨,我们兄弟二人并非双生子,但面容得却是非常相像。常人也时常将我兄弟二人认错,不足为奇,不足为奇!”崔亮正说着,见张拯与一行护卫还站在门前,突然一拍脑袋:“对了,张县伯,还有各位军士,请进门说话。”说完,便伸出手为张拯引路,神态恭敬得完全不似一州刺史。 张拯点点头,对这位刺史莫名的热情也有些懵圈。但还是客套了一句,伸出手道:“崔刺史先请。” 第二百五十二章 热心刺史 “不不不,张县伯先请!”崔亮连忙摇头,快四十岁的人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别说守在刺史府门前的衙役看呆了。就是未表明身份的李承乾,也觉得这位刺史似乎热情得太过分了。 “呃!”张拯脸上迟疑了一下,毕竟自己是来请人帮忙的。貌似有点喧宾夺主了啊。 不过一想起自己似乎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客套。便也不再客气,直接迈步踏入了刺史府。 顿时,张拯便发现很多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盯住了自己。不过这些目光充满了好奇与探究,倒是没有什么恶意。 见崔亮这么急匆匆的出去,就迎回来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少年。一种刺史府属官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因为这个少年他们没见过。 但是当得起崔亮亲自去迎接,想来身份定然不凡。想到这里,打量张拯的目光一下子少了许多。 而崔亮见张拯进了刺史府,也赶忙来到张拯身前为张拯领路。将张拯等人引到自己的公廨,崔亮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张县伯,请赎本官冒昧,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四言,当真出自张县伯之口?”闻言张拯瞬间便明白了崔亮对待自己为何如此热情的原因。 感情这位四十多岁的老帅哥还是个热血未干的愤青啊。不过这位老帅哥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确认一下,便敢将自己带进刺史府里。 难道他不怕自己是假冒的吗?能这么做,要么就是对自己的长相已经了然于胸,要么就是中二了。 不过,既然这人看起来像是自己的小迷弟,倒还可以为自己省去许多口舌了。 于是张拯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出自在下之口。” “一言道出我辈读书人之志,简直是振聋发聩,振聋发聩啊。”听见张拯亲口确认,崔亮的脸上瞬间便激动起来。 张拯的相貌崔亮当然了然于胸,甚至连画册都让自己的胞弟崔谨给自己寄来了一张。 横渠四句他更是亲手写下装裱起来,就挂在自己卧房。每日睡觉之前都要诵读一遍为自己加油打气。 如今终于见到了这个被自己视为偶像,胞弟也推崇置倍的神奇少年,如何能叫他不激动。 不过崔亮毕竟是一州刺史,只是激动了一会儿便冷静下来。张拯突然出现在扬州刺史府,肯定不是闲得没事干跑来江南消遣的。 毕竟崔亮虽然远离朝堂,但是他的胞弟崔谨可是在长安主持着大唐皇家书院的修建事宜的。 所以他在长安的消息来源并未断绝。若是无事,张拯此时应该在长安主持书院开学的事情才对。 所以崔亮很快便静下心来,朝张拯问道:“不知张县伯为何突然来到扬州,事先也不遣人来报个信,本官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啊。”终于进入正题了,张拯的表情一松。 就怕这位刺史也像长安那些士子一样,为了见自己不惜聚众围堵国公府大门。 拱手一礼道明了来意:“实不相瞒,在下此次乃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去往岭南耿国公处。半月前,耿国公上表称岭南僚人再次反叛,陛下心中挂念岭南百姓,便让在下往岭南一行。而在下又受不得陆路颠簸,便选择了水路,自运河南下来到了扬州。而此次登门求见崔刺史,也是想问问江南水师的驻地如今在何方。在下欲乘舟逆流而上,走灵渠水道。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崔刺史遣人带我等过去。” “原来如此,没想到岭南的僚人又开始作乱了。”崔亮闻言,脸上也是瞬间便沉了下来。 岭南与江南相连,虽说岭南的战火波及不到江南。但崔亮的正义感爆棚,只是一听说岭南的僚人再次反叛。 心中瞬间便涌现出一股无名怒火。当然他也知晓轻重,知道张拯行程耽搁不得。 沉思了一下继续对着张拯说道:“本官确实知晓江南水师的驻地如今在何处,只是张县伯当知,军队乃国家重器。就算岭南战况十万火急,想要动用水师战船护航也得先请示陛下。这一来一回所耽搁的时间……”听完崔亮的担忧,张拯解释道:“无妨,若是需要水师护航,那在下也不会就带着这几个亲卫便来到扬州了。在下只需水师遣出一艘战舰送我等渡过灵渠便可。毕竟大江风高浪急,又是逆流而上,商船航行太慢,岭南的百姓可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 “既然如此,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张县伯现在就要走吗?” “不错,立刻就走,若是崔刺史这边方便的话,还请遣个人为我等带路。”张拯的解释打消了崔亮心中的疑虑。 只是张拯才来就要走,忍不住有些惋惜。这个少年的事迹他可谓是倒背如流,若是可以,他很想与张拯秉烛夜谈。 这一走,还不知道下次再会是什么时候。只是张拯这次是有皇命再说,他也不好强留。 只得将惋惜埋在心底,然后对着张拯说道:“既然张县伯有皇命在身,那本官心中的疑惑,也只能留待来日再请伯爷解惑了。本官会立刻安排一艘轻舟送张县伯与各位军士去往水师驻地,还请各位稍等。” “有劳了!”张拯站起身来行礼道。 “不敢!”崔亮回了一礼,然后唤过来一个文吏模样的人,在那文吏的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 那文吏听完崔亮的吩咐,便转身出了刺史府而去。崔亮吩咐完文吏,便起身走到张拯近前道:“本官已遣人去安排船只,正好此时府中无甚事务,不如就由本官送伯爷至码头如何?”一州主官说没有政务可以处理,那必然是托词。 张拯刚想拒绝,却听得崔亮继续说道:“主要是本官对大唐皇家学院好奇得紧,想要趁这个机会向伯爷讨教一二,还请伯爷不要推辞。” “这,好吧,那就有劳崔刺史了。”崔亮说到这个话题,张拯也没了拒绝的余地。 便与崔亮一同走出了刺史府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江大河 只是张拯有些好奇。崔亮既然是崔谨的胞兄,那必然也是出自清河崔氏的旁支。 据张拯所知,如今清河崔氏与太原王氏的立场可不太一致。崔氏对于书院的态度也不算友好。 而且这一次书院开学,崔氏必然会使出手段应对。可以说张拯与崔氏是敌非有。 但事实上却是,张拯所遇见的崔氏中人,似乎立场与崔氏都不太一致。 先有崔礼这位崔氏主支的嫡次子。再有主持大唐皇家书院一期工程修建的崔谨。 现在又是身为一州刺史的崔亮。连着三位崔氏中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把张拯都给搞糊涂了。 所以才踏出刺史府大门,张拯便有些好奇的朝崔亮问道:“崔刺史,在下在长安的时候听崔郎中说过,贵兄弟似乎也是出自清河崔氏的一支。而据在下所知,崔氏本家如今对待书院的态度可谈不上友好。但是贵兄弟二人,似乎都对书院抱着与本家完全不同的态度,这又是为何?”其实说谈不上友好都算是张拯看在崔亮的面子上,斟酌了一下用词了。 实际上何止是态度不友好,崔氏简直就是将书院当成了生死大敌。理论上来说,这个话题应该属于是家族之中的秘密。 但崔亮去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笑道:“崔亮是崔亮,崔氏是崔氏。崔亮是崔氏的人,但崔氏代表不了崔亮的立场。”崔亮这么一说,张拯就明白了。 敢情号称五姓七家门阀之首的崔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啊。 “原来如此!”张拯点了点头,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出了去晋阳时,那个在半路上对自己示警的年轻人的身影。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张拯总觉得崔礼与自己的对话,似乎不仅仅是对晋阳的暗示那么简单。 也许,还要更深一层的意义,只是张拯现在毫无头绪。 “崔刺史对崔氏本家一位名叫崔礼的年轻人可有了解?”张拯对着崔亮问出了崔礼的名字。 语气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脸上也是一幅云淡风轻的表情。而崔亮在听见崔礼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随后又突然恢复了正常。 但是这一个细微的举动,还是被张拯收入了眼里。 “听说过,乃是崔氏本家当代家主的次子,不过我祖上这一支已经迁出祖地太久了,所以了解得也不太深。”崔亮似乎是在脑海中思索了一遍,这才对着张拯回道。 说法与崔谨相差不大,张拯笑了笑没有在意。 “原来如此。”张拯忽然话音一转,对着崔亮问道:“对了,崔刺史是什么时候出任扬州刺史之位的?”这话问得崔亮一愣,不过还是很快的回道:“这,本官乃是去年秋考之后,因功自鄞州别驾迁任的扬州刺史。”然后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张拯似乎真的只是随口问问,谈话间,两人便已经并排走到了大江边的码头上。 说来也好笑,明明是崔亮说自己对皇家书院有一些疑惑之处,想要和张拯讨教。 但是这一路走来,大多数时候却是张拯一直在问。不过两人都没有太去在意这些细节。 并排走到码头边上,首先映入两人眼帘的不是江面上星星点点的白帆。 而是宽阔得一眼望不到边的碧蓝江水!这便是大唐境内长度最长,流域最广的东亚第一大江——长江! 扬州位于长江中下游平原,而大江在平原上的水面,平缓的像是一面镜子。 大江与大河不同。大河的脾气不好,偶有不顺便大发雷霆,泛滥的洪水肆意的虐杀怀抱之中的生灵。 而大江大多数时候都很平缓,唯有过了江汉,进入大江的中段,才能见识到大江的一泻千里之相。 如果是大河是一位脾气暴躁的父亲。那么大江的下游江段,便是一位温顺的母亲。 崔亮为张拯等人准备的船,正静静的停泊在大江靠近扬州这岸的码头上面。 那位被崔亮遣出来办理此事的文吏正在翘首以盼。来到江岸,张拯和崔亮很有默契的停止了攀谈。 “崔刺史,多谢相助,有劳了!” “不管,张县伯有用得着本官的地方尽管开口!”拱手道别之后,张拯便率先踏上了船只。 文吏为众人准备的船不大,就是江上最寻常观光客船。船只有一层,中间以乌篷隔成了一个小房间。 刚好能够坐下张拯一行十七人,再加上操舟,摇橹,掌舵的水手三人。 以及崔亮遣出带张拯等人去寻水师驻地的文吏,总共二十一人将小船挤得满满当当的。 上了船,李承乾便卸下了伪装,看了一眼崔亮遣来带路的那个文吏。见那文吏的注意力似乎没有放在自己这边。 便小声的朝张拯问道:“拯哥儿,你觉得那个扬州刺史有问题?” “呃,为什么这么问?”张拯有些疑惑的反问道。李承乾的眼睛里带着狐疑的色彩:“他自己要跟着出来,说有问题问你,但是我只看见你一直在那问他问题。所以,他肯定有问题。”张拯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就是随便问问而已,毕竟人家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客套几句也很正常吧。”听张拯这么说,貌似这个解释也很合理。 但李承乾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继续追问道:“真的吗?”张拯很肯定的点点头答道:“真的!”两人的对话很寻常,不过两人却没有注意到。 那个看似注意力不在两人这边的文吏,已经将两人的对话尽收心底。 “好吧!”李承乾见张拯不似是在狂骗自己,皱了皱鼻子不在追问。只是李承乾也没有注意到,当张拯的余光瞟过船边的那个文吏时,眼中多了一丝阴霾。 扬州刺史有问题吗?或许吧!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而张拯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份能引得一州主官主动折节相交。 但是张拯知道,自己现在最好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第二百五十四章 水师驻地 有些事情只适合放在心底,不适合告诉别人。况且,张拯也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有什么证据。 贸然告诉李承乾自己怀疑一州刺史,不太妥当。随着轻舟离岸,众人顿时感觉到一阵失重感传来。 大江宽阔,而且深不见底。水面看似平缓,实则水下暗流涌动,行船自然不如在运河上面那般平稳。 大唐水师或许相比其他兵种,在后世的知名度没有那么高。但是大唐水师的战斗力,绝对不弱! 不说高宗时期的白江口之战闻名后世。就说贞观年间由大唐水师为主力的战役,最着名的莫过于李靖与李孝恭平定江南,灭萧铣一战。 面对江南最大的割据势力,大唐水师主力在李孝恭与李靖的率领下。短短数月之内,连破江南上百城,其军威之盛,可谓势如破竹。 不仅如此,李靖后面平定岭南也少不了大唐水师的身影。如今大唐水师的总人数约莫在四万人上下。 其中两万人随同大唐水师统领鄅国公张亮,驻扎在登州出海口。另外两万人则驻扎在大江之上镇压江南之地,归属于中郎将刘仁愿治下! 现在江南水师的其中一支正盘桓在升州,也就是金陵附近的江边大泽之中。 文吏带张拯与李承乾所去的江南水师驻地正是这一处。扬州距离金陵,自大江逆流而上不过半天的路程。 临近下午时分,众人便进入了升州治下的江段。令张拯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在大运河上都没有晕船的亲卫们。 在大江上航行了短短半天时间,便接二连三都出现了晕船的事情。所以来到金陵境内之后,操舟的水手不得不放缓了船速。 北方虽然河网密布,但大多数北人并不善水,晕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张拯也只能让他们自己先适应。到了金陵附近的江段,那文吏在操舟的水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操舟的水手便将小船引渡进了大江旁的芦苇荡中。渡过了一片很宽阔的芦苇沼泽之地后,眼前的水面便豁然开朗。 这里是大江之畔的一处大泽,具体名称那文吏与水手也叫不上名字。张拯一行人的小船刚驶入大泽的范围,不远处的芦苇荡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驶出来两艘战舰。 “军机重地,来人止步!”还未等张拯一行人靠近,船上便有军士出列朝着张拯乘坐的小舟喊话。 那文吏站起身来,对着两艘战舰挥手喊道:“天使驾临,天使驾临,归德中郎将刘仁愿何在?”只不过文吏的声音太小,即便跳起脚来,对面战舰上的将士也听不见他在喊什么。 陈瑀上前一步,对着战舰大喝道:“天使驾临,归德中郎将刘仁愿何在?”陈瑀是练武之人,声音洪亮,比之文吏不知道高了多少个分贝。 对面战舰上的将士闻言不由得一愣,随后连忙止住了前进战舰。然后自战舰上扔下一叶小舟,一个军官模样的将士与随从跳下战舰上了小船。 不一会儿,几个军士便来到了张拯所乘坐的客船前方。 “本将乃是宣节校尉杜聪,天使驾临,有失远迎。”为首的军官朝陈瑀一抱拳,不卑不亢的说道。 陈瑀往后退了一步,张拯与李承乾便来到那军官身前说道:“吾乃渭南县伯张拯,我身旁这位乃是当朝太子殿下。奉陛下之命巡视地方,这是太子殿下的金册,还请杜校尉带我们去见中郎将。”张拯将李承乾的金册往那校尉眼前一晃便收了起来。 从长安来得太急,张拯没有拿到李世民便宜行事的圣旨,但是李承乾的金册也有同样的效果。 果然,一听说张拯身旁那个稚嫩青涩的少年竟是太子殿下,那校尉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杜聪连忙抱拳道:“末将不知是殿下当面,还请陛下赎罪。”而那文吏也是心中大骇。 那可是太子殿下,就带了这么几个人就跑到江南来了。这不是胡闹吗? 难道陛下与朝堂之上的诸公都不管吗?李承乾摆摆手:“无妨,速速领孤去见刘仁愿!” “是,太子殿下稍等!”杜聪不敢怠慢,让一个将士举起棋子朝那两艘战舰举起两面旗子挥动了一下。 两艘战舰收到信息后,便驱动着舰船快速朝张拯接近。张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看起来大唐的旗语似乎已经非常完善了。 两艘战舰一靠近,便将上船的甲板搭到了张拯等人所在的客船上。杜聪朝两人抱拳道:“殿下,张县伯,请上船!”说完,他自己先站上了甲板跳了两下。 这可是太子殿下,任何一丝细节他都不敢马虎。待张拯和李承乾上了其中一艘战舰之后,杜聪一声令下。 霎时间船上的将士便簇拥到李承乾身旁,将李承乾与张拯紧紧的围在中间。 个个如临大敌,生怕两人出点什么意外。张拯嘴角一抽,这多少有点夸张了。 不过两人倒是没有怪罪杜聪小题大做,毕竟他只是一个宣节校尉。 “太子殿下,张县男请入房中稍后,将军的营帐在大泽以西六十里处,约莫一个时辰可至!”杜聪神色拘谨,领着张拯与李承乾往战舰上的休息间走去。 可能还是李承乾突然到江南给他造成的冲击力太大,如今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张拯点点头道:“无妨,杜校尉尽可去忙你的事情,我们先在船上领略一下江南风光。” “这……”杜聪还想说点什么,话未出口便被李承乾打断:“杜校尉去忙吧,有这些将士在,孤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是!”杜聪嘴上应是,但是想了想,还是不敢离开李承乾太远。见张拯和李承乾并排站在甲板上,似乎正在打量着江岸的风景。 便带着一队水师将士跟在两人身后,时刻注意着两人的动向。张拯见杜聪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和李承乾,倒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而是吩咐陈瑀将晕船的几个兄弟先送去休息。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有趣的人 风景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看来看去都是一江碧波,在运河上已经看腻了。 而今临近初春,江南的气候就已经没有了冷意。和煦的晚风吹拂到脸上,还有一丝温暖之意。 一个时辰的时间一晃而过。天边夕阳落下,几人也跨进了水师大营。杜聪不敢怠慢,下了船之后顾不得去向上官缴令。 便领着张拯和李承乾通过了层层守卫,往刘仁愿的帅帐走去。来到帅帐前,杜聪对着帅帐前的主将亲卫抱拳道:“末将杜聪请见大帅,长安有天使驾临,还请通禀一声!”杜聪的声音很大,还不等两个将士进帐通禀,帅帐的帘子便被掀开。 一个中年将军跨出了帅帐,直直的朝杜聪看来。 “大帅!” “太,太子殿下?”来将正是江南水师统领,归德中郎将刘仁愿。本来他心中正稀奇,就江南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长安还会派天使前来? 但是在看见气度温润,正笑意吟吟的盯着自己看的那个青年的一瞬间。 刘仁愿差点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刘仁愿作为河间王李孝恭的旧部,如今官居归德中郎将。 手底下握着江南水师两万劲旅,自然是认得李承乾的。他以为的长安有天使前来,最多也就是来个小黄门。 没想到出门却是看见李承乾亲至!刘仁愿顾不得心中惊骇,连忙一个健步来到李承乾身前,行了一个军礼。 有些颤抖的说道:“拜见太子殿下,殿下,江南偏远,您怎么亲自来了!”刘仁愿有胡人血统,虽是黑发,却有一双碧眼。 面部轮廓如刀削一般挺立,身材也极其高大。是以站在李承乾面前比李承乾还要高出一个头。 但是现在,这个彪形大汉却是满脸忐忑之色的站在一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年身前。 他不明白,小小的水师驻地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太子殿下亲至的。 “刘卿不必多礼,孤来此其实是有事相求,具体的事情便由张县伯为您讲解吧。”李承乾说完,指了指身旁的张拯。 刘仁愿一愣,方才只顾着震惊李承乾亲至的事情了。经过李承乾这么一提醒,才发现太子殿下身后还站着一个气质不俗的少年。 不由得试探的问道:“这位是?”张拯抱拳回道:“在下张拯,这次来是想请将军遣一艘快艇送我等入岭南,陛下……”张拯先自我介绍了一句,然后将对崔亮的那番说辞再重复了一遍。 待张拯道明了来意之后,刘仁愿的脸上便露出了为难之色。他还以为是长安有旨意给自己,没想到却是太子殿下要去岭南。 军中大将未得陛下命令,擅自调动军队可是杀头的大罪。但是太子殿下的请求也不太好拒绝。 不过刘仁愿能混到一军主将的位置,自然也不是傻子。只是稍一思索,脸上的为难之色便尽数敛去。 沉吟了一下对着李承乾和张拯说道:“太子殿下,张县伯,这船倒是好说。只是这操舟的军士,未得陛下与兵部调令,末将也不敢擅自调动。”顿了顿,刘仁愿继续说道:“末将有亲卫百名未在军籍之册,皆是通晓水性之人,便遣出八十名到殿下麾下听用如何。” “如此,便有劳刘将军了。”张拯与李承乾同时拱手一礼。 “殿下与伯爷还没有用过晚饭吧,还请殿下与张县伯入帅帐一叙,末将命人安排晚宴。”刘仁愿招呼两人进入帅帐,没一会儿,流水一样的菜式便被军中的伙夫端入了帅帐。 在水师大营之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天未亮张拯和李承乾便起来了。刘仁愿早早的便为张拯一行人腾出来了一艘巡航舰。 巡航舰是整个大唐水师之中仅次于五牙河船的大船。比起昨日里杜聪所乘的战舰,还要大了三分之一。 一艘巡航舰可搭载军士百人,连同伙夫,水手在内,一艘巡航舰可乘坐两百人上下。 而平日里在大江之中执行任务的主力,也正是这种巡航舰。比起后世大江上动辄可以搭乘数千人的大船,大唐水师的战船自然是小的。 但是放在这个时代,这就是江中毫无争议的霸主。刘仁愿还很贴心的让军中匠人,连夜在船上改造出来两个大房间。 虽然谈不上豪华,却也胜在干净。比起搭乘商船,就要好太多了。拜别了刘仁愿之后,张拯和李承乾便上了这艘守卫森严的大船。 船上的将士都知道这次要护送的人,一个是国朝太子,一个是国朝伯爵。 这等人物,放在平时那都是高高在上犹如神仙一般都人。而这一次,两个大人物却离他们如此之近。 护送这样的人,对于每个将士来说都是天大的荣誉,所以每个军士都拿出了十分的精神。 站在船上目不斜视,最大可能的表现出来自己最好的一面。上船的时候,张拯隐约间在船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昨日为他们领路去见刘仁愿的杜聪。而此时,杜聪也在这艘船上。 张拯朝他招了招手,杜聪便迅速的来到张拯的身前,抬起手撞击一下胸甲行礼道:“属下见过伯爷!”张拯饶有兴趣的朝杜聪问道:“杜校尉不是宣节校尉吗,怎么今日也在这艘船上?”杜聪将胸一挺,大声回道:“昨夜将军破格将属下提拔为将军身边的亲卫,让属下护送太子殿下与伯爷安全达到岭南!” “好,如此,你去吧!” “是!”张拯点点头,心中暗道:“这个刘仁愿倒是个有趣的人物,这等细节都能注意到,有机会倒是可以多接触一下!”念头一闪,张拯便自顾自的摇摇头。 见杜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也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刘仁愿在唯一能搭上关系的两个人,一个是李靖,如今已经隐退。 另一个便是他的老上司李孝恭。但李孝恭此人极度聪明,自陛下登基之后便大肆敛财用以自污。 和以前的那些老部下也从不往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有人泛舟 这两人都无法成为刘仁愿在朝中的靠山。所以张拯确实动了将刘仁愿此人收入囊中的想法。 一个好汉三个帮,在朝堂之上,没有帮手可谓寸步难行。张拯要走的是一条与前人完全不同的路。 而历史上的改革者,下场都不算好。张公瑾将张大象调回长安,也是基于这个心理。 张公瑾的身份太高,盯着他的眼睛太多。很多事情他没办法亲自出手,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但是小儿子需要帮手,所以调大儿子回来很合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张拯在后世听过刘仁愿的名字。 所以身为穿越者的人才收集癖又犯了。像刘仁愿这样的人,本身自己有能力,但是因为在朝中没有靠山。 所以人到中年,也就混了一个从四品下的归德中郎将,连个爵位都没捞到。 这样的人,完全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只不过这事儿也不能急,张拯也很清楚。 刘仁愿有刘仁愿的骄傲,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还不足以给出让刘仁愿动心的利益。 早上起的太早,在船上又很无聊。所以张拯决定睡个回笼觉。……相比从运河上顺流而下的速度,从大江上逆流而上的速度便要慢了许多。 想要转入湘江,至少也需要将近十天左右的时间。所以张拯必须要做点什么,让自己不那么无聊。 于是比围棋更加简单,但是趣味性更高的象棋便应运而生。至于对手,李承乾就是张拯现成的对手。 大唐也有和象棋类似的军旗,不过规则极为简单,玩法也不多。所以象棋一出现,便获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 今天是张拯和李承乾在船上度过的第七天。连下了七天的象棋,即便是张拯这个 “发明者”,也开始对这个游戏无比的厌恶!根据杜聪所言,此时众人已经到达了鄂州境内,也就是后世的武汉。 张拯只能隐约之间辨别出,自己所处的应该是江汉平原的腹心地带。而杜聪告诉张拯,这一片水域被人们叫做云梦大泽。 但是什么泽张拯现在都没心情去看。因为李承乾这家伙,似乎对象棋一道有着极高的天赋。 这才短短几天,便从一个新手变成了大师。张拯将象棋弄出来之后,李承乾只在最开始时不熟悉规则被张拯杀了一个溃不成军。 但是第二天就能和张拯杀个有来有回。现在更是直接将张拯这个发明者摁在地上摩擦。 李承乾飞炮吃掉张拯的最后一颗马之后,便听得外间传来阵阵惊呼之声。 “太子殿下,伯爷,有人泛舟!”陈瑀的惊呼声自外面的甲板上传来。 顿时吸引了张拯和李承乾的注意力。 “卧槽,不下了!”张拯气急败坏的将棋盘上的棋子用袖子扫得一地都是。 这已经是他在李承乾手上的第十连跪了。现在陈瑀的声音传来,正好借机脱身。 李承乾冷笑连连,看着张拯无赖的样子也不阻止。待张拯将一通邪火发完之后,这才伸个懒腰。 咕哝道:“大江上有人泛舟而已,有什么奇怪的!没人泛舟才奇怪吧!”不过还是起身拉开门走出了房间。 但是刚一走出房间便像是见鬼了一般,对着房内的张拯怪叫道:“卧槽,拯哥儿,真的有人泛舟!”张拯正生气呢,闻言不耐烦的回道:“这里是大江,有人泛舟而已,大惊小怪的干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气耸耸的拉开房门走到甲板上。 “卧槽,卧槽,卧槽!”然后就是国粹三连。张拯有些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确实有人泛舟。不过泛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舟。而是在一些平缓的河里才能看见的竹筏。 要知道,大江现在虽然属于枯水季节,风不算大,浪也不算高。但是一两米的大浪偶尔还是会出现的。 别说竹筏了,就是稍微小一点的渔船,都不敢像这样直接划到大泽中心! 而张拯看见了什么。两个青年,站在一张仅能容纳两个人的竹筏上面。 竹筏被浪头拍来拍去,而竹筏上面的两个青年却是纹丝不动。 “见鬼了我真是!”张拯一时间被惊讶得语无伦次。这是大唐时代的大江啊。 可不是后世那条被筑了无数水坝,水面的平缓程度已经变得跟运河无异的长江。 那两人搞个小竹筏就敢泛舟云梦泽,这是不要命了吗?看着竹筏随时可能被江中大浪冲散的样子,张拯似乎已经看见了两人最后葬身鱼腹的样子。 张拯和李承乾来到陈瑀身旁,却见陈瑀面色凝重的盯着江中那两个青年。 “这是高手!”张拯这时也发现了不对。那两人太稳了,稳得像是已经与竹筏融为了一体。 操弄竹筏的那人,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长相。但是依稀能看见此人身上穿着一身青色道袍。 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每一次竹竿点一下江水,竹筏都会像离弦之箭一般快速的前进一段距离。 然后又被迎面而来的浪头打退几米。而另外一人,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葫芦。 那葫芦足有半人高。张拯在现实里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葫芦,估计也就西游记里面,孙悟空幻化出来用来装天的那个葫芦有这么大。 “慢着,这两人……”张拯的眼神有些古怪起来。李承乾扶着甲板上的栏杆,语气有些古怪对着张拯说道:“这两人的装扮,怎么那么像段恒口中那两人?” “不是像,就是!”张拯和李承乾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来了浓浓的惊讶之色。 “他们不是在河东吗,怎么又会出现在云梦大泽!” “不知道,巧合吧,应该是。不管了,将船靠过去!”张拯朝杜聪吩咐了一声,杜聪便让掌舵的水手稍微偏离了船的航向。 然后朝着江面上那一叶竹筏直直的撞了过去! “喂,两位壮士,在下张拯,还请上船一叙?”竹筏上那两人也早就发现了张拯等人所乘坐的大船。 并且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大唐水师独有的巡航舰。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上船一叙 两人远离这艘大船,以免冲撞了船上的军队。但是两人惊奇的发现,这艘船竟然直直的朝自己等人冲了过来。 心里正疑惑呢,却听得船上传来请自己两人上船一叙的声音。 “张拯,是他!”竹筏上的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样充满惊讶之色。张拯不应该在长安吗,怎么会出现在云梦泽! 不过张拯既然朝自己喊话,肯定是认出来了自己的身份。是以张浮生也朝着大船喊道:“可是张拯张县男?” “张道长,黄大侠,是我!”离得近了,张拯也看清楚了两人的样子。看两人的模样与打扮。 正是段恒口中那两个武艺高强,曾经帮他们打退了李武存和他师兄刘敬的猛人。 确认了张拯的身份,张浮生也调转了竹筏的方向。然后手中的竹篙在江水之中一点,竹筏便迅速的朝着大船驶来。 张拯叫人顺着船沿放下绳梯,不过竹筏上的两人却是没看那绳梯一眼。 只见黄家豪借着迎面而来的一个浪头,在竹筏被浪冲起来的一瞬间。脚下稍一用力,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一个飞跃便稳稳的落在了船头。张浮生借见黄家豪上了船头,将手中的竹篙抵在船上。 然后一只脚踩在竹筏的一头,竹筏的另一头便瞬间翘了起来。然后张拯就看见,张浮生身上的道袍瞬间鼓动起来,如充满了气一般。 然后竹篙在竹筏上一点,整个人便与飞起来的竹筏一道出现在了船上。 张拯与李承乾见状同时吞了一口口水。不可思议!跟特么做梦一样。张拯在后世虽然见多了电视里的各种轻功与武功。 但是当两个真人,在他面前将里的轻功变成了现实。心里还是被震撼得不轻。 常言和李武存武功也高,但是他们俩在张拯和李承乾面前可没有露过这一手。 “见过张县男,未曾想会在江上偶遇,真巧啊!”张拯还没有从震撼之中清醒过来。 骤然听得张浮生的声音响起,下意识的回道:“牛逼!” “呃,此言何意?”张浮生一怔,俊郎阳光的脸上露出一抹疑惑。 “没什么!” “在下张拯,见过道长,黄大侠!” “嗯!”黄家豪似是不善言辞,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几人互相行了一礼之后,张拯便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张浮生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一身天青色道袍,仙风道骨如谪仙临凡。 身后背着一把外观古朴的长剑,只是剑鞘看起来有些破旧。黄家豪身着灰色短打尽显精干,身后背着一个半人高的葫芦。 表情淡漠,高冷范儿和李武存有得一拼,张拯猜测两人的年纪或许也差不多大。 同样的,上船来的两人也在打量着张拯。张拯的名声他们早有耳闻。让中原数百万百姓,能够在大灾之年得以活命的以工代赈之策,就是出自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男爵。 当初他们二人知晓张拯有危险,特意赶去河东相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张拯活人无数,身具大功德,不该死于这等阴谋诡计之下。三人静默不语,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片刻后,张浮生率先开口道:“不知张县男亲至江南,所为何来?”不等张拯开口,站在一旁的陈瑀便出言纠正道:“这位道长,我家伯爷如今已爵封县伯!”张浮生闻言,语气稍微有些惊讶。 这么年轻的伯爵?不过只是一瞬间,便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原来张县伯已经爵封县伯了,呵呵,恭喜恭喜!”张拯眉头微微皱起,呵斥道:“陈瑀,退下!”然后转头朝着张浮生笑道:“呵呵,什么县伯县男的,道长怎么称呼都行,当初在河东道长能够千里驰援,拯一直铭记于心。”说完,很正式的朝张浮生行了一礼。 “小道与黄兄游历天下,当初一事不过是顺手而为,张县伯无需挂怀。”张浮生侧身躲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仿佛当初的事情真的只是路过,如举手之劳一般微不足道。躲过一礼后继续温言道:“对了,小道道号浮生,张县伯不必一直唤我道长,唤我张浮生即可!”张拯点点头,倒是没有直接叫他的名字,而是回道:“我看道长年岁长我几岁,我便称呼道长为张兄吧,在下表字慎之,张兄也不必一口一个县伯的叫我了,唤我表字慎之吧!” “也好!”张浮生与黄家豪都是不拘世俗俗礼的人物,当即便欣然颔首。 “对了,张兄,黄兄,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当今陛下长子承乾,表字高明!”张拯与两人序完了齿,便来到李承乾身旁对着两人介绍了一下李承乾的身份。 两人心里又是小小的一惊,陛下的长子,那不就是太子殿下嘛,没想到太子也来江南了。 不过两人都清楚李承乾与张拯的关系非同一般,也只是惊奇了一下便释然了。 张浮生朝李承乾拱手道:“小道见过太子殿下!”李承乾也拱手回礼道:“我比拯哥儿还小两岁,两位若是不嫌弃,唤我表字高明便可!”几人见过礼之后,张拯便指着自己的房间说道:“在河东之时,无缘得见张兄与黄兄。不曾想倒是在江南遇见了,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如入内一叙,我让后厨整治几个小菜,坐下来详谈如何!” “可!”几人一同进了张拯的卧房,一进房间,几人便看见了刚才被张拯扫落一地的棋子。 “咦,这是……”张浮生轻咦了一声,俯下身子从地上拾起了一颗红色的帅棋。 张拯有些尴尬,散落一地的棋子忘记收拾了。关键时候,李承乾向前一步弯腰将地上的棋子拾起。 然后对着张浮生解释道:“这叫象棋,是拯哥儿新发明的一种小游戏。”说完,便将拾起来的棋子摆放在房间中心的木质棋盘上。 “象棋?”张浮生看了一眼棋盘,最显眼的就是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四个大字。 第二百五十八章 谁在布局 然后也学着李承乾的样子,将他拾起来的棋子依次在棋盘上归位。四人围着棋盘跪坐下来,四个方位一边一人。 李承乾摆好棋子开口说道:“象棋,其实就是一种两军对垒的小游戏。其中的规则也很简单,若是张兄感兴趣的话,我倒是可以为张兄讲解一二!”张浮生打量着眼前的棋盘,拱手道:“那再好不过,多谢太子殿下!” “呵,客气!”李承乾轻笑一声,便小声的为张浮生讲解起来象棋的玩法。 一开始是李承乾在讲,张浮生在听。只是一会儿之后,本来坐在一旁正襟危坐黄家豪,也不由得被李承乾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竖着耳朵,将李承乾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在了心里。两人听着听着,脸上便不知不觉的浮现出一丝诧异之色。 这象棋,似乎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啊。其中有大智慧!听完李承乾的讲解之后,两人的心中不约而同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然后同时将诧异的眼神投向了张拯!张拯坐在一旁,脸上带着微笑,静静的听着李承乾向两人吹嘘着自己的杰作。 不时的补充一句,这个场面,倒是有一些君子之交的意思。待两人了解了象棋的玩法,这才朝两人问道:“不知张兄与黄兄来江南所为何事?”当然主要是在问张浮生。 黄家豪这人似乎比李武存那家伙还不善言辞。从上船到现在,也就只嗯了两声! 张浮生回过神来,朝李承乾点头致谢。然后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开,对着张拯回道:“实不相瞒,我与黄兄年后依旧在河东境内游历。只是听说岭南僚人叛乱,便打算往岭南一行,看看能否尽一尽微薄之力。江南,只是路过而已。” “去岭南?”张拯的眼神顿时古怪起来,岭南僚人叛乱,张浮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张拯可是在得知岭南僚人叛乱这个消息的当晚便从长安出发了。 照张浮生所说,他们是从河东出发的。现在两波人在江南相遇,也就是说,两人得到这个消息的时间上相差不多。 而且选择的路线,可能也差不多。道门的消息这么灵通的吗?是巧合吗,张拯的心中有些狐疑。 张浮生也发现了张拯眼中的惊讶之色,不由得反问道:“去岭南,怎么了?” “我与太子殿下,也是去岭南,而且也是为了僚人叛乱这事儿。”张拯开口了,只是一开口,便让张浮生也惊讶了起来。 “这么说,慎之贤弟也是打算走灵渠?” “是的!”两人一问一答之后迅速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惊讶之色。 如果说这是巧合的话,那未免也太巧了一点。张拯心中突然浮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种感觉,无法形容,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动着一切。这种感觉在晋阳的时候便有过一次。 似乎自己要做什么事情,冥冥之中早已经被安排好了一切。现在遇上了张浮生和黄家豪,这种感觉更加浓烈了。 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或许有!但是张拯不相信这种巧合会被自己碰上。 尤其是张浮生得到僚人叛乱的消息,几乎和自己得到消息的时间一致。 很难不让张拯多想啊。房间内的气氛沉默了一下,张拯朝张浮生问道:“不知张兄是从哪里得到的僚人叛乱的消息?”张浮生思索了一下,回道:“云州!我与黄兄游历到云州的时候,整个云州都在讨论岭南僚人叛乱的事情。”听见云州二字,张拯在脑海之中思索了一下云州的位置。 然后心中顿时被震惊了。喃喃自语道:“云州,不可能,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张浮生有些迷惑:“什么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张兄可知,我在得到岭南僚人叛乱的第一时间,便从长安出发了。而云州到岭南的距离,比长安到岭南的距离要远得多。但是张兄,你们从云州出发,我从长安出发,理论上来说我应该先到达岭南才对。然而我们却很巧合的在江南相遇了,这说明了什么?”张拯从未质疑过张浮生与黄家豪两人古道热肠的侠义之心。 但是现在的情形,却是张拯也迷惑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张浮生接过张拯的话说了下去:“说明,云州得到岭南僚人叛乱的消息比长安还要早,这怎么可能?”只是话音刚落,房间里的四人便沉默了下来。 房间内的四个人都不是蠢人。一瞬间便明白过来,四人的相遇不是巧合。 而是有人精心安排的结果!李承乾的眼中满是惊骇之色,喃喃道:“是什么人在布局,他有什么目的?”张拯的眼中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如果说这是一个局,那么这个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目的是什么?岭南僚人的叛乱,是否也是这个局的一部分? 如果是,这么大的手笔,谁能做到?如果不是,那个人又是怎么算到这一切的? “呵呵,或许,只是一个巧合呢?”张拯笑了笑朝着三人说道,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慎之贤弟,这个局或许在你与太子殿下还未到晋阳之时便开始了!”张浮生最先冷静了下来,回想了一下当初他从道门得到消息。 张拯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说?”张浮生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的说道:“去年我与黄兄结伴游历河东之时,曾路过一个道观。而我正是从那道观得知了你的生平,还有即将遇刺的消息。当时我也没多想,只觉得你这样的好人不该死在阴谋诡计之下,便与黄兄一路疾驰赶去救援。如今思来,那样一个小小的道观怎么会如此清楚你的行踪。所以我猜测,我们可能都是在那个时候入彀的。” “这……”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不解。如果是这样,那说明两人去年就该相遇了。 但是那人算漏了一点,没料到张拯与李承乾会提前去晋阳。 第二百五十九章 什么怪物 张拯接过张浮生的话头说道:“所以那人的目的,就是要我们几人汇合。但是他算漏了一点,就是没料到我和太子殿下会提前脱离队伍先赶去晋阳。所以张兄与黄兄你们两人扑了一个空,也就导致他的目的没有达到。而这一次,想必也是那人在云州放出了消息。他料定以张兄和黄兄的性格,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必定赶去岭南相助耿公。”张拯说道这里,看了李承乾一眼。 李承乾便接过张拯话头说道:“但是这也解释不通。若是有人在暗中布局,那么他又是怎么算准父皇会派拯哥儿你去岭南的?还有拯哥儿你选择的路线,正常人从长安去岭南,必然不会选择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也就是说那人猜准了你会选择走水路,这特么是什么怪物!”说完之后,李承乾怪叫一声。 难以置信,这得是多么敏锐的控制力。话题转了一圈。三人见黄家豪没有接话的意思,话头便又转到了张浮生这里。 “那人的目的,似乎是要把我们几个聚在一起,但是这里又解释不通了。我是道士,黄兄是游侠儿,慎之贤弟是国爵,高明是太子。这样的组合,能干什么?那人费劲心思想要把我们聚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张浮生几个问题问了出来,把几人都问懵了。 话题转了一圈,像是笼罩上了一层迷雾。如果说这是一个局,那很多地方根本就解释不通。 如果说这是一个巧合,那更扯淡!张拯也没有想到,只是偶遇恩人,请他们上船一叙而已。 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而且如果真的有人布局的话,那么是不是说现在这一幕。 也在那人的预料之中?或者说那人就是故意让自己知晓,他在算计自己。 还有扬州那位热情得有些过分的刺史崔亮。署理大唐皇家书院的工部郎中崔谨。 去晋阳时,曾在半路提醒自己前路不平的崔氏嫡次子崔礼。长安城内高坐在太极宫龙椅上的李二陛下。 神神秘秘的老爹张公瑾,还有老李纲。这些人,是否都是他的棋子。他们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一瞬间,张拯的心中竟然升起一丝寒意。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布下这样一个局?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四人。 “殿下,伯爷!菜好了,可以进来吗?”张拯对着众人解释了一句:“是船上的厨子!”然后朝门外喊道:“进来吧!”被厨子打断了思绪,几人便不再聊这个话题,而是安心等着吃饭。 主要是聊也没什么好聊的了。凭借几人汇合之后推测出来的信息,也没有办法解开这团迷雾。 片刻之后,气氛便热络起来。四人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可谓神交已久。 张浮生与黄家豪对于张拯愿意为了天下百姓,而开罪所有世家的壮行钦佩不已。 而这位太子殿下,目前看来也不负朝野上下的赞誉之名。张拯和李承乾更是对黄家豪和张浮生的大名如雷贯耳。 段恒在晋阳那段日子都快将两人的耳朵念叨起老茧了。不说去年在晋阳两人千里驰援的恩情。 就论两人的一身武艺,至少也是与李武存同级的高手,比之常言还要强上一截。 张拯猜测,在自己认识的人当中,恐怕也只有李二的贴身大太监王德,能与这三人相提并论。 两人的性格与身手,还有古道热肠的侠义之心令人敬佩,值得张拯和李承乾以礼相待。 上船之后就不怎么说话的黄家豪见菜已经上齐。便将一直背在背后的大葫芦取了下来。 啵的一声打开塞子,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张浮生笑道:“黄兄一向是面冷心热,不善言辞也不喜与人交谈,但是满腔为国为民之心令人钦佩。他这葫芦里的酒,是用数十种名贵药材泡制而成的,等闲之人难得一见。慎之,高明,不可不偿啊。” “哎哟,那可得尝尝!”张拯与李承乾在长安,什么样的好酒没有喝过。 但是现在他们也不会去拂了张浮生的面子。笑着说了一句,便同时伸出杯子,等待黄家豪给他们倒酒。 黄家豪为两人一人倒上了半杯便收回了葫芦,也不出言解释。张浮生看见两人脸上的疑惑之色,便继续充当起黄家豪的传话筒。 解释道:“不是黄兄不舍得给二位倒满,而是这酒不能多喝,我也只有半杯,至于怎么个不能多喝法,二位一尝便知!”张拯有些狐疑的看了几眼,见黄家豪面前的杯子里也只有半杯,便将疑惑留在了心里。 然后将酒杯端到近前仔细打量了一下。酒浆呈琥珀色,闻之是一股非常浓郁的酒香味,反倒是药材的味道很淡。 张拯尝试性的抿了一小口。入口很柔,酒的度数也不高,也没有什么药味,好像很寻常的样子。 不由得再次抿了一口。但是第二口酒还未吞下,便感觉四肢百骸突然麻了一下。 然后就是一股暖流自小腹之中升起,瞬间流过四肢。 “咦,有点儿东西啊!”张拯轻咦了一身,端起酒杯便将剩下的酒浆一口饮入了腹中。 只是片刻之后,便觉得浑身发烫,然后张拯只感觉鼻子一热。鼻子之中瞬间标出两道血箭,李承乾也是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莞尔一笑。 “张兄,黄兄,失礼了,还请二位容我等去换身衣服。”鼻血只是流出两道之后便停止了,但是两人的衣服上却已经被血迹给弄脏了。 张浮生大笑道:“哈哈哈哈,无妨,两位贤弟尽管去,黄兄这药酒乃是大补之物。两位贤弟气血不如我二人旺盛,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属正常。”说完,眼中露出一道狭促之色。 张拯和李承乾苦笑一下,这后劲确实是够猛的,连鼻血都干出来了。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这谁受得了啊。 站起来朝两人告了声罪,便转身出了房间打算去换身衣服。 第二百六十章 吔屎啦你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四人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相处起来全无生涩之感。 既然都是去岭南,道路也是一样的。张浮生和黄家豪便理所当然的与张拯和李承乾结伴同行了。 反正船足够大,再加两个人也绰绰有余。最主要的是,既然布局那人千方百计的想要四人汇合,那便如他所愿。 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清楚。顺其自然,以不变应万变,这便是四人选择的应对方式。 至少目前看来,那人似乎还没有表现出来什么恶意。船上多了两个人,生活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无非就是无聊到靠下象棋打发时间的人从两个变成了四个。三天之后,张拯等人便进入了云梦大泽的腹心地带——巴陵! 也就是后世的岳阳。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岳阳。只是如今后世岳阳城所在的地方,还是一片水泊大泽! 而张拯等人,也将从这里,转进大江支流的湘水。过洞庭山,横渡青草湖,入江南道。 到这里,距离岭南便很近了。只是不等操舟的水手转舵,船上便传来张拯气急败坏的声音。 “卧槽,不玩了,不带你们这么欺负人的。”三天,短短三天时间,张拯的自信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作为象棋的发明者,在这三天之内。被李承乾,张浮生,黄家豪三人完虐。 “没天理了!”张拯气鼓鼓的拉开房门走到甲板上,而另外三人似乎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 很难想象,作为这个游戏的发明者,张拯竟然能菜到如此地步。就连三人之中学得最慢的黄家豪,也能在一炷香之内将张拯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不过张拯也就是生气一小会儿。来到甲板上吹了一会儿暖风之后,又转身回到房间。 准备再次重整旗鼓一雪前耻。不出意外,半个时辰之后,张拯再一次摔门而出! 不过这次几人不像以往一样继续待在房间不挪步。而是跟在张拯身后满脸的气急败坏之色。 无他,张拯又在三人手上落败,气愤之下便随手将象棋扔出了窗外。而窗外,是风高浪急的云梦大泽。 还不等李承乾来到甲板边的栏杆旁,以李承乾为首的三人便将雨点一般的拳头落在了张拯身上。 打了张拯一顿,三人似乎还不解气,又将张拯像拖死狗一样的拖回了房间。 李承乾气呼呼的指着张拯道:“拯哥儿,我命令你再做一套象棋出来,不然还揍你!”张拯摸了一下被打成熊猫眼的眼角冷笑一声:“呵,吔屎啦你!” “卧槽,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做不做?”李承乾气得直跳脚,但是又拿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张拯毫无办法。 张拯将头一歪,义正言辞的大喝道:“休想!”时间就在几人打打闹闹中逐渐过去。 贞观五年二月十五这天,也就是春分的日子。张拯等人乘坐的大船顺利的驶入了灵渠。 先秦时期修建的灵渠在南北朝时期便已经淤堵。如今的河道是前隋时期刘方征伐交趾时,遣出大军疏通出来的。 到了大唐立国之后,冯盎归附大唐,对于灵渠的主河道也多有疏浚就在张拯等人出了湘江进入灵渠之时。 长安——渭南县西北二十里处的地方,东阳河与渭水的交汇之处已是人山人海。 大唐皇家书院高大的校门前,正站着一群头发胡须花白的老头子。为首的,正是即将出任书院山长的老李纲。 身旁依次站着墨家巨子刘方、大儒陆德明、农学院首安国士、军学院首李靖等人。 六院院首除了自任商学院院首的张拯不在,其他人尽皆在列!值得一提的是,原本张拯是打算让九柳先生或是太原王氏遣出的大儒王则出任文学院院首的。 但是后面被老李纲否决了,换成了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大儒陆德明。”而一群老头子的后方,则是站着上百位年纪不等的青年人。 这一群人的面前不远处,是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人群衣着各异,年纪各异,一眼望不到边。 上到五六十岁,下到七八岁,至少也得有上万人。而这些人,都是在春分之前来到书院报过名的学子。 今日,便是大唐皇家书院正式招生的日子。除去墨家与王氏遣出来的百位学子,还有长安勋贵朝臣家的孩子四百余位。 大唐皇家书院第一届拟招生的学生数量在三千人上下。也就是说,老李纲眼前这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今天只能留下三分之一。 这个淘汰率不可谓不高。但是老李纲依旧没有丝毫通融的想法,哪怕书院其实还能容纳更多的人。 老李纲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时至正午了。便转头朝一个文士模样的的人问道:“陛下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朝会现在还未解散,那群老顽固已经有好几个撞柱晕倒了。依奴婢看来,陛下今日想要脱身,只怕很难。”那文士一开口,便是一阵尖锐的声音传出。 哪怕已经将声音压得很低,还是掩盖不了一股子太监的味道。不是常言,还能是谁。 听常言这么说,老李纲的眼神变得异常凌冽。对着常言吩咐道:“再派人再去看看,那群老顽固,要撞死就撞死吧,死干净了倒还清净!”常言心中一禀,回道:“是,奴婢这就去办!”老李纲这边正在苦苦等待着李世民的到来。 而太极宫甘露殿的大朝会上,李世民正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大殿之中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脸色异常冷漠。 “陛下当真要行此天怒人怨之事,老臣便一头撞死在这太极宫大殿上!”那老头子不是别人。 正是李世民本家,陇西李氏遣来长安阻止李世民开办书院的大儒李翱。 论起辈分,李世民还得叫他一声叔公。只是现在,原本应该和和气气的一家人,此时却与仇人无异。 老头子说完,见李世民不为所动。便一头朝着大殿中央一根巨大的立柱上撞了过去。 鲜血溅落,顺着柱子流到了大殿的地板上。李世民终于开口了,对着守在大殿门口的大汉将军招手说道:“拖下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答案不限 两个大汉将军上前来,其中一人伸出手在老人口鼻处探了一下鼻息。发现老人只是晕了过去,便一人架起老人的一边肩膀,将老人拖出了太极宫! 这是今日在太极宫大殿上撞晕过去的第四位大儒了。前面三位大儒分别来自荥阳郑氏,范阳卢氏,还有京兆韦氏。 于此同时,今日被拿下大狱的朝臣也超过了三十位。老人被拖下去以后,便有宫人迅速的进入大殿之内清理掉老人留下来的血迹。 片刻之后,太极宫便恢复了原样。李世民淡淡的朝大殿之中的朝臣们说了一句:“还有吗,继续!”李世民话音刚落,一位气度斐然的中年文士便站在了大殿中央。 “陛下当真不欲给臣等活路?”那文士朝着李世民轻轻一拱手,语气似是质问,又似哀求。 李世民闻言依旧脸色淡漠的高坐在龙椅上,对中年文士的话丝毫不为所动。 大殿之中的房玄龄见状,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今日的大朝会拖得太久了,但是房玄龄却不能出言制止。 因为今日之事,范阳卢氏也参与了其中。而范阳卢氏,正是房玄龄的妻族! 朝堂上真正身居高位的公卿们。如房玄龄为长孙无忌等人,还有以李绩为首的一干老将军们,大多都是秦王府旧部。 对于皇家书院一事,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自然不会明着去支持。但是因为有潜邸之臣这个身份存在,他们也不会明着去反对。 所以今日入狱的臣子们,大多都是世家门阀的急先锋。而现在站在朝堂上与李世民对峙的人。 正是博陵崔氏在长安的话事人,也是博陵崔氏主房一支,唯一在朝堂之上为官的嫡系子弟。 姓崔名舍,字仲平。官至谏议大夫,正五品上,属门下省!见李世民不搭话,崔舍也不恼,而是朝着李世民再次拱手道:“既然陛下一意孤行,那臣无话可说。”说完,便退回了文官队列里面。 李世民扫视了一圈大殿之中各怀鬼胎的朝臣。见大臣们神态各异,便不再理会。 朝一旁的王德淡淡的说道:“摆驾,书院!”然后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殿。 ……大唐皇家书院门口,老李纲已经催促了常言好几次。每一次得到的回复都是陛下还未抽开身来。 老李纲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陆德明点点头道:“不等陛下了,开始吧!”陆德明点点头,朝身后上百位墨家弟子和王氏的子弟一抬手。 便见得一群老头子身后数百人如流水一般鱼贯而出。这百余人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叠纸张,来到报过名的士子之中开始分发起来。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后,聚集在书院门前的近万士子手上,都拿到了一张白纸! 于此同时,一块巨大的牌子也被维持现场秩序的将士立了起来。牌子上面写着八个大字:“上善若水,正德厚生。”这八个字,便是大唐皇家书院的入学考试。 答案:不限! “什么意思?” “这是考题吗?” “怎么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八个字?” “诶,我没带笔啊,谁有多余的笔借我一支!” “书院不提供笔墨吗?” “别挤,别挤,我的纸掉了!”一瞬间,书院门前宽阔的广场上便议论起来。 看着乱糟糟的人群,老李纲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常言见状,站上了一个高台大喝道:“没有带纸笔的学子出列!”常言的声音异常尖锐,再加之场面太乱,他便用上了内气! 声音直透云霄,隐隐盖过了广场上嘈杂的场面。数息之后,广场上的学子们便安静了下来。 上千位没有带笔墨的学子,上前一步顺着常言的声音站到了一旁。就在一众学子以为书院要给他们提供笔墨之时。 常言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们,被淘汰了!”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色彩,一句话,便淘汰了十分之一的学子! 常言话音刚落,一旁的学子们便炸锅了。 “什么,凭什么?” “我们被淘汰了,为什么?” “就因为我等没有随身携带笔墨便要淘汰我们吗,什么破书院,我们不服!” “凭什么,我们不服……” “我们要见陛下,书院处事不公,我们要见陛下!” “对,我们要见陛下,我们要告御状!”……被淘汰那上千位学子瞬间群情激奋起来。 眼看场面就要失去控制,常言依旧稳稳的站在高台上冷眼旁观着一切! 片刻之后,一队百余人全副武装的甲士便踩着节奏分明的脚步声来到广场中央。 “不退者,杀无赦!” “退!”执戟的甲士口中同时爆喝道。那上千位刚想要闹事的学子,一见这架势瞬间就傻眼了。 有不甘者还想继续煽动学子,却冷不丁的发现眼前的甲士已经齐齐的将戟尖对准了他们。 再次整齐的大声喝道:“退!”一瞬间,风云色变,所有闹事的学子心中一紧。 只觉得一股杀意扑面而来,下意识的便往后退却一步。退了第一步,接下来便是第二步,第三步。 终于,有学子受不了这股压抑的气势。不甘心的朝地上跺了一脚,然后转身离去。 顷刻间,被淘汰掉的学子便星散开来。只剩下一开始叫得最凶的那几个,依旧一脸不甘心的望着书院的大门。 只是,再不甘心也没用。既然今年被淘汰了,他们唯一的选择,只有明年再来! “现在开始答题,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去思考与解题!”见闹事的学子退走,常言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吩咐一个墨家弟子,在书院门前的大鼎之中点燃了一柱香。 “一炷香能干嘛?” “这个,要怎么答啊?” “这也能叫问题吗?”随着常言的声音落下,剩余的学子顿时愁眉苦脸的交头接耳起来。 只是问了许久,很多人依旧是一头雾水。毕竟这个考题,实在太迷了,以前从未遇见过。 而面对这一切,老李纲等人依旧是冷眼旁观。 第二百六十二章 没有答案 书院不禁止学子讨论,也不介意学子抄袭。只要答案符合,便能被录取。 而什么样的答案是正确答案,则是由书院的老师们说了算。求学,求学! 其中既然有一个求字,那自然是要用心来求学问。否则,即便能入了书院,最终也会被淘汰出去。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而很多人,此时还未下笔。常言再次站上高台,鼓足了力气大喊道:“未能作答的人,站到一旁!”底下还没下笔的学子急了。 许多人急得额头冒汗,时间结束了,但是他们却连解题思路都还没有理出来。 便有还未落笔的学子焦急的喊道:“诸位师长,能否再给学生一点时间,学生很快就能解出来了。” “是啊,再给点时间吧。” “求你们了,我若是就这样回去,一定会被家中长辈打死的。” “行行好,再给一点时间吧!”然而不论他们如何哀求,常言都不为所动。 只是冷冷的大喝道:“出列,否则书院便取消尔等的永久录取资格。” “爹,娘,孩儿对不起你们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就快要答出来了!” “为何我潜心向学这么多年,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上天不公啊。” “陛下,陛下呢,求陛下为我等做主!”许多学子涕泪横流,他们实在是不甘心。 但事实却由不得他们不低头,且不说守卫在一边犹如杀神一样的大唐将士。 失去大唐皇家书院永久录取资格这个结果,也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不多时,便有未能作答的学子三三两两的站到一旁的空地上。 许多人眼睛里的泪水都未擦干,带着一幅如丧考妣的表情默默的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些在已经纸上作答的学子。一个个喜笑颜开,仿佛自己已经被书院录取了似的。 不一会儿,一旁的空地上便约莫聚集了两千多人。这些人,全都是未能在规定时间之内做出解答的人。 一共近万人报名,第一轮就刷下来一千多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第二轮这两千多人也很可能被刷下去。 然而有时候事实往往出人预料。就在许多人以为,书院会从在纸上作答的那些人当中进行生员录取的时候。 常言却跳下来高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色沉稳坚毅,约莫三十来岁的青壮年。 此人正是张拯寄予厚望的马周,张拯不在的日子里,马周就是商学院的院首。 马周走上了高台将常言换了下来,顿时引来一众学子好奇的目光。方才那个宣判了三千多人命运的人,一众学子们从声音便能判断出来他是一个宦官。 而现在站在高台上这人,学子们猜测他也许就是大唐皇家书院真正的先生。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就连等待命运被宣判的那两千余位学子,也不由得被这个气氛所感染。 下意识的收敛了呼吸声。马周轻轻的抬起双手往下一按,广场上学子们的注意力便被他吸引过去。 “人生有很多时候,都是迷茫的。”马周开口了,声音很低沉。但是他口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晰的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说完第一句,马周沉默了一下。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那两千余位忐忑不安的学子,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书院,就是一个能帮助你们冲破迷茫,让你们能够学会思考的地方。”两句话,马周便掌握了全场的节奏。 所有人都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不知道答案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你们来书院不正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吗?”听完马周这句话,那些未能在规定时间内作答的学子脸上的沮丧之色稍敛。 “这是安慰吗?”一众学子在心里想道。 “呵呵!”马周突然轻笑了一声,然后对着那两千多人说道:“恭喜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便是大唐皇家书院的一份子,希望你们能在书院,找到自己的答案!”静! 无比的静。广场上的所有人长大了嘴巴,对于这个结果都难以置信。马周笑完,将目光转向了那些在纸上写了内容的学子说道:“各位既然都已经有答案了,那便请回吧。若是有人觉得自己的答案不正确的,明年的这个时候,欢迎大家再次来到书院找一个正确答案。”说完,马周便转身下了高台,站回了老李纲身后。 “不可能,怎么被录取的会是他们?” “这这这……” “这么说,我们被录取了?”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就说,这道题没有答案!” “呜呜呜,这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场面瞬间失控了。 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感到不可思议。尤其是被书院所录取的那些学子,更是在一瞬间喜极而泣。 原本以为自己是要被淘汰的那一方,结果却如此出人预料。人生大起大落再大起莫过于此。 许多人当场便控制不住情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爹,娘,孩儿成功了,孩儿没给你们丢脸!”而被淘汰那六千多人,此刻仍然是一幅不敢相信的神色。 就这么被淘汰了?不是说答出题目之后择优录取吗?大起再大落吗?什么情况? 一群人懵了,不带这么玩的!许多人顿时不甘起来,有心想要闹上一闹。 但是看见将自己等人团团围住的全副武装的甲士,只得悻悻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那一千多人的前车之鉴在前,他们可不敢捋大唐将士的虎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很多人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只是,已经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情绪了。这一刻,他们失败的结局已经注定。 好在今年只是第一届,明年还有机会!有人崩溃,也有人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今年准备不充足,明年在战!有人为自己找到了坚持的理由,便毫不留念的转身离去。 也有人心理防线破碎,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天。 第二百六十三章 书院院长 老李纲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虽然录取的学子没有预料之中那么多。但是至少在诚实方面,他们已经获得了老李纲的看重。 就像马周所说的,有些问题,就是没有答案的。没有答案你偏要去乱写一通。 这样的人,不说全部都是投机取巧之辈,也是抱有侥幸心理的人占大多数。 这样的人,书院不会收,也没有能力去教。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都是金子,怎能让老李纲不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 大唐皇家书院第一届学子,拟招生人数三千人。而现在,即便是加上权贵家的子弟,还有太原王氏与墨家弟子,也就堪堪到达两千五这个数。 对于这个数字,老李纲很满意,在现场的所有人都很满意。唯有朝堂之上撞柱那四人,下大狱的那三十余人,还有他们背后的人不满意。 “陛下驾到!”在所有程序都已经结束了之后,大唐皇家书院的院长李世民的銮驾终于姗姗来迟! 老李纲朝不远处的官道看去,一阵扬尘飞起。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拜见陛下!”老李纲带着身后的一群大儒,朝着李世民的銮驾缓缓的弯腰拜了下去。 而那些新生,则是齐刷刷的跪地,口道:“学生拜见院长!”整齐的声音,整齐的五体投地大礼! 是这群才加入大唐皇家书院的学子们,对他们的帝王,他们的师长,致以的最崇高的敬意! 李世民的銮驾由远及近。在看见跪了一地的学子们的一瞬间,眼中倏地一下闪过一丝精芒。 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来到大唐皇家书院门前。李世民下了步撵,缓缓的走到老李纲身前。 然后亲自扶起了老李纲,道了声:“李卿,辛苦了!”老李纲晒然一笑回道:“臣子本分而已,不敢言苦,倒是陛下,在大殿之上挨了不少口水吧!” “哈哈哈哈,李卿说笑了,一群跳梁小丑而已,朕岂能惧之!”李世民忽然一阵大笑。 然后对着依旧躬着身子的陆德明与安国士等人说道:“诸卿不必多礼!”待老李纲身后的人直起身子。 这才对着跪了一地的学子们喊道:“平身吧,在书院,我只是你们的老师,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 “是!”一群学子站起身来,满脸抑制不住的激动之色。这可是陛下啊,陛下成了自己等人的老师,虽然只是名义上的。 但是这份成就,足以光宗耀祖啊。……下午,已经分配完宿舍的新生们整整齐齐的站在书院的操场上。 入眼的尽是高大宏伟的建筑,抬起头,便可看见翠微山顶上,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巨大藏书楼。 而大唐皇家书院的院长李世民,正坐在一干学子身前的高台上。在李世民两旁陪坐的,只有老李纲与李靖二人。 其他人,包括陆德明与安国士在内,都只能站在李世民身后。底下的学子眼中,尽是对李世民狂热的崇拜之色! 这个男人,一手缔造了大唐帝国。如今,又成为了他们的老师。在所有学子的心里,陛下便是如神灵一般的存在。 而此刻,他们有幸近距离瞻仰神明的面容。马周上前,将一个喇叭形状的扩音器递给李世明。 李世民伸手接过,然后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 “陛下,这是扩音器。”马周不卑不亢的回答了李世民的问题。李世民表情有些莞尔,笑道:“哦,呵呵,张小子弄出来的吧!” “不错,正是出自张县伯之手!”马周朝李世民一拱手,然后小声讲解了一下扩音器的用途,便退回了李世民身后。 李世民拿着扩音器把玩了一番,然后将小的那头放到嘴边。 “咳咳!”只是简单的试了一下,李世民的眼睛便瞬间亮了起来。好东西! 在如此空旷的大地上都能将人的声音放大至所有人都能听见,不错!李世民再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这个扩音器。 然后用扩音器对着高台下的学子喊道:“朕,是大唐的皇帝,也是大唐皇家书院的院长。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朕的学生。大浪淘沙,方显真金本色,暴雨冲过,更见青松巍峨!你们能进入书院就读,是你们的幸运,同样,也是朕的幸运……”李世民开始了他的演讲。 本身作为古往今来最具人格魅力的帝王之一。李世民只需要坐在那里,便是全场的焦点。 如今一番带着鼓励的演讲,更是让台下的学子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即刻便为他去死也愿意。 李世民结束了演讲,接下来便是老李纲。老李纲年纪大了,也只是象征性的讲了两句鼓励的话便将扩音器递给了李靖。 如今的李靖,可谓是无官一身轻。自从决定出任军学院院首一职后,便举家搬到了翠微山上的小别墅里。 而李靖接过扩音器之后,则是宣布了新生入学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那就是 “军训!”有学子好奇的问道:“什么是军训?”回答他的,是李靖不怀好意的迷之微笑。 李世民是帝王,注定不可能在书院一直待下去。只是说完一番象征性的演讲过后,便转身下了高台。 到这里,李世民的表演就结束了。接下来,是属于新入学的学子们的狂欢时间。 李世民作为书院的院长,翠微山上的别墅自然有他的一栋。和其他老师的一样,从外面看来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一进来里面,就是别有洞天。低调内敛古朴雅致的的小别墅,就连屏风,都是用上好的紫檀制成。 结束了演讲后,李世民便来到了别墅开始办公。虽然人在书院,但是尚书省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奏折送到李世民手上。 翻开第一封奏折时,李世民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接着是第二封,第三封。 翻倒最后一封奏折时,李世民的脸色便又变得平淡起来。摆在李世民面前的所有奏折,无一例外都是弹劾张拯误国误民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劫后余生 “阿嚏!”正式进入灵渠航道的张拯突然打了几个喷嚏。江南的雨说来就来,上一秒还是如丝细雨。 张拯正欲撑开油纸伞,感受一番江南烟雨的风情。下一秒,整个人便成了落汤鸡。 天仿佛漏了一般! “什么鬼天气!”张拯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用被子将整个身体裹住。江南这天气实在是怪,明明已经是初春时节,一场雨下来冻得张拯直哆嗦。 “少郎君,雨太大了,看不清方向,船无法航行,是否需要靠岸休整!”陈瑀的请示混合着雨点落在甲板上发出的巨大声响传来。 张拯大声回了一句:“能靠岸吗?”陈瑀也大声的回道:“附近没有码头,掌舵的舵手说只能将船开到浅水区域,然后抛锚!” “好,听他的!” “是!”陈瑀应了一声,然后匆匆跑远。雨太大了,传递消息只能靠吼! 不一会儿,张拯突然感觉到船只开始摇晃起来。听见外面雨点落在甲板上打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张拯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涌现出一丝不安。这么大的雨,不会发洪水吧! 然而根据怕什么就来什么定律,很明显张拯长了一张乌鸦嘴。船只的摇晃越来越频繁,一次摇得比一次厉害。 李承乾和张浮生还有黄家豪三人,冒着大雨来到了张拯的房间。李承乾进门之后拍打掉身上的水珠。 看着张拯一脸凝重的说道:“拯哥儿,看这种雨势,怕是要发大水,我们得想办法上岸才行!” “上岸,怎么上,附近又没有码头!”张拯白了李承乾一眼,双手一摊回了一句。 “我……啊……” “砰!”船只突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李承乾一个没注意摔了一个狗吃屎。 “实在不行只能弃船了!”张浮生面色有些凝重。李承乾好不容易起身站稳,闻言不由得大声否决道:“弃船,这怎么行,没了船我们怎么去岭南?”张浮生没有搭话,直直的盯着坐在床上稳如老狗的张拯说道:“慎之,早做决定!” “阿嚏!”张拯再次打了一个喷嚏,看着房间之中面色凝重的三人。也知道现在不是能开玩笑的时候。 便对着张浮生说道:“张兄,麻烦你测一下水位,看看从下雨到现在,河中的水位涨了多少。” “好!”张浮生闻言也不犹豫,转身便冒着大雨来到了甲板边。然后将手中有刻度的竹篙往水里一插! “一尺了!”赶回来的张浮生口中报出了一个数字。房间内的几人瞬间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从下雨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水位却已经上涨一尺有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上游一直在下大雨! “弃船!”一瞬间张拯便做出了决定。再不弃船,若是等上游的洪峰到来,船上百余人必将全部葬身鱼腹。 做出了决定之后,四人便不再犹豫。转身下了甲板,来到水手室内,对操船的水手下达了弃船的命令。 弃船是什么意思呢。即不用管水位的深浅,直接一头撞到岸边!操舟的水手都是常年在大江之上讨生活的水军将士。 他比张拯等人更加清楚洪水代表着什么。所以在张拯下完命令后的一瞬间,大喊了一声:“坐稳了!”然后没有丝毫犹豫调转了船头的方向,直直的朝着岸边冲了过去。 船上的其他军士吓得亡魂大冒。也顾不得天上的大雨了,身边有什么就紧紧的抓住了什么。 “砰!”船身一顿,一阵失重感传来,张拯和李承乾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张浮生和黄家豪一人伸出手抓住了两人。顾不得道谢,看着窗外越来越高的水位,几人来到甲板上大喝道:“所有人听令,下船,快下船!”船停了之后,船上的将士们迅速的反应了过来。 一些人拿着工具下船开始开路。一些人则是紧紧的将四人围了起来。过了几分钟后,杜聪裹着浑身的泥水跑到了四人身前拱手大声说道:“太子殿下,张县伯,还有二位侠士,路已经开辟出来了,请下船吧!” “走,下船!”张拯搀扶着李承乾,擦了一把眼睛上的雨水。陈瑀和另外一个将士举在张拯和李承乾头上的油纸伞完全没用。 雨大到从伞上流落下来像是一道瀑布。好在张浮生和黄家豪二人都不是普通人,分别搀住了张拯和李承乾。 下了船之后,所有人都在顺着开路的将士们开辟出来的小道往山上爬。 大雨之下连方向都分不清楚,张拯和李承乾也顾不得其他了,手脚并用往着山脊上爬去。 但是地上也是一样的泥泞,每前进一步都异常的困难。 “陈瑀,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悬崖或者高大的岩石。”张拯喘了一口气,对着陈瑀大声吼道。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远离河道,而是要赶紧找到庇护所。不然一个泥石流下来,所有人都会完蛋。 陈瑀朝着张浮生和黄家豪道了一句:“拜托了!”然后便顺着将士们开辟出来的小路往前走去。 但是只是一小会儿,便又回来了。 “有,有,太子殿下,伯爷,前方便是一道断崖!” “太好了,所有人全部赶到断崖下避雨!”有悬崖的地方,说明山体结构稳定,不容易发生泥石流。 虽然没有办法躲避大雨,但是至少性命有了保障。张浮生拉着张拯,黄家豪拉着李承乾。 四人被将士们前后护卫着朝陈瑀口中的岩壁走去。终于,在滚了一身泥巴之后,一群人赶到了悬崖下方。 或许是张拯等人运气太好的原因,待一群人赶到悬崖下面。再回首朝河道看去,只见自己乘坐了半个多月的水师战舰。 在几个浪头下去之后,便成为了一堆木柴漂浮在浑浊的河水当中。然后随着浑浊的泥水向前流去,几个呼吸之间就不在了踪影。 “呼,万幸啊,若是再晚那么一刻钟!”望着这一幕,所有人的心中都生出了一股劫后余生之感。 第二百六十五章 没有如果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信息的传递太过于困难。远在长安的事情,张拯不知道。 同样,张拯和李承乾现在所面临的困难,长安的人也不知晓。暴雨依旧未停,水位依旧在涨。 张拯所在岩壁上方是一道凸起的壁檐,壁檐挡住了瓢泼的大雨,将士们得以受到庇护。 一道水幕自众人眼前落下,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脚下的雨水已经积成了一条小溪,顺着斜挎的山体流淌进咆哮的灵渠。 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了众人面前。张拯身为这支队伍的首脑,在队伍里面一向以智慧着称。 所以现在这个难题就被所有人交给了张拯!是要冒雨前去寻找新的庇护所,还是继续待在岩壁底下,赌一把灵渠的水位涨不到众人的脚下? 张拯知道,自己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出决定。只是这个决定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若是寻找新的庇护所,且不说这么大的雨,让人的视线很难看清眼前的景物。 若是找得到还好,要是找不到呢?而选择继续留在岩壁下面,灵渠的水位越涨越快,直线距离不到两里。 众人所处的位置,比灵渠的水位也不过高出十几米。一旦洪水的水位上涨,在场的所有人都难以活命。 最重要的是,队伍当中还有一位太子殿下。其他人死就死了,要是李承乾死在这里。 那后果,张拯不敢想象。没有人可以承受李世民的怒火,张氏一族上下几百口人,都必将湮灭在李世民的怒火之下。 冷静,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冷静!张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着陈瑀吩咐道:“陈瑀,你带着四十人去寻找新的庇护所,找到新的庇护所之后速速回来禀报,若是找不到,你们便各自逃命去吧!” “是!”陈瑀也知道这个时候容不得婆婆妈妈,抱拳应了一声之后。便点出四十位将士,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雨幕之中。 “杜聪!”陈瑀走后,张拯转头从人群之中叫过来杜聪。 “伯爷,请吩咐!” “你带着剩下的将士们,用手上现有的东西在岩壁之上搭出几个平台,然后往岩壁上爬!” “是,末将领命!”杜聪得到了命令,开始带着剩余的将士在岩壁上开凿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小眼。 然后将将士们的长武器折断,将木棒插进石眼里。搭好一个平台,便继续往上开凿。 所有人都在拼命,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为自己挣命。见其他人都忙碌起来,只剩下李承乾和张浮生还有黄家豪围绕在自己身旁。 张拯先是对着李承乾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承乾,抱歉,连累你了!”张拯话音未落,李承乾便生气的反驳:“拯哥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李承乾是那种没担当的人吗?”张拯苦笑了一下没在说话,转而对着张浮生请求道:“张兄,若是待会儿洪水上涨,陈瑀他们也没有找到新的庇护所的话。还请张兄与黄兄出手,将太子殿下送上崖壁上的高台,待洪水退去之后,将他安全送回长安。” “好!”张浮生沉默了一下,轻轻的回道。其实众人也都知晓,所谓的高台只是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将士们光靠手中的兵刃,能爬多高。几米,还是十几米? 好在以张浮生和黄家豪的身手,将李承乾带上悬崖,应该,可以吧?张拯有些不确定,人力在这种天灾面前,太渺小了。 张拯将能想到的都做了,接下来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等待命运的判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灵渠的水位也越来越高。众人下船来到悬崖下面之时,河岸距离悬崖还有将近两里的距离。 而现在,河岸距离众人只剩下了不到二十米的距离。暴雨还在下着,一如既往! “伯爷,上方的岩壁太硬,将士们,都尽力了。”杜聪来到张拯面前,面容尽是苦涩。 张拯抬起头看了一眼,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将士们只在悬崖上搭出来三个平台。 最高的台子距离地面,也不过十米不到的距离。谁也不知道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这点高度,或许有用,或许没用,只有天知道。出去寻找庇护所的陈瑀等人音讯全无,张拯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水已经快要淹到众人脚下,张拯知道,不能在等了。便朝着张浮生拱手道:“张兄,拜托了!” “拯哥儿,那你呢?”李承乾面色有些焦急。张拯伸手想要抹掉脸上的泥泞,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不仅没有把脸擦干净,反而弄了满脸的泥水!张拯也不在意,平静的回道:“你先上去,我一会儿上来!”李承乾还想说点什么,却冷不丁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腾空而起。 原来是张浮生已经揽住了自己的腰。此刻正顺着岩壁上的凸起,几个腾空朝着将士们搭好的那个上高台跃去。 “张县伯……”杜聪满脸惭愧之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让将士们把铠甲都脱了吧,没了笨重的铠甲,一会儿在水中生还的几率要大一些!”张拯摆摆手道。 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更没有分清楚谁对谁错的的必要。 看着越来越近的洪水,张拯的脸色很平静。只是双手紧握,指甲已经深深的刺进了肉里。 血水混杂着泥水,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又被雨水积成的溪流带进灵渠。 没有人能坦然面对死亡,张拯也不行。壮志未酬的不甘,面对死亡的恐惧,蔓延了张拯的心扉。 但是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张拯不想学那些声嘶力竭。沉默,唯有沉默。 遗憾的是,没能亲眼看见自己在大唐种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开出绚烂的花。 将士们们看见张拯的样子,也安静了下来,选择静静的等待死亡来临。 如果当初不走水路,如果能提前下船,如果能预知这场大雨。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在高台上被张浮生紧紧压在身下的李承乾声嘶力竭的呐喊…… 第二百六十六章 陛下遇刺 岭南的张拯,因为一场暴雨走到了绝路。而长安的李世民,也在从书院回京的路上遭遇刺杀。 胸口中箭后被人掳走,生死不明,下落不明! “什么,你说什么?”最先得知这个消息的是帝国宰相房玄龄。听着跪在尚书省公廨中间的将士,声泪俱下的带来李世民遇刺而后失踪的消息。 房玄龄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瘫倒在地上。脸色一刹那变得苍白无比,口中喃喃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然后突然脸色变得无比狰狞,眼睛充血的咆哮道:“不可能,陛下怎么会失踪。飞骑呢,左右武卫呢,左右晓卫呢?”跪在地上那将士早已被疯魔状的房玄龄吓得体若筛糠。 止不住的磕着头,结结巴巴的说道:“护……护卫…护卫陛下的飞骑…飞骑将士们,也…也随…着陛下,失踪了!” “什么,飞骑将士也失踪了?”房玄龄突然站起身来,心神稍微冷静了一点。 “快去请赵国公,英国公,老夫…老夫,不,老夫要见皇后,让他们马上进宫。”说完,房玄龄便慌慌张张的出了办公的地点来到太极宫。 “房相!”一个太监迎了上来,正欲行礼,便被房玄龄一把抓过来大声命令道:“马上去通禀皇后娘娘,老夫有急事求见!”就在这个当口,赵国公长孙无忌府上,还有英国公李绩府上也炸锅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匆匆忙忙往皇宫的方向赶去。长孙皇后还在好奇房玄龄有什么事情求见自己呢。 冷不丁听房玄龄一说陛下失踪了,顿时感觉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房相,陛下他……”长孙皇后身体一软,便朝一旁倒去。吓得长孙皇后的贴身女官和内侍惊叫连连。 “娘娘晕倒了,太医,太医,快传太医。”片刻之后,惊慌失措的太医赶到皇宫之内。 又是掐人中,又是施针才将长孙救了回来。长孙刚醒来,便朝着房玄龄哀求道:“房相,还请封锁陛下失踪的消息。” “娘娘放心,老臣已经下令封锁了消息,只是陛下失踪的消息太过于骇人,也瞒不了多久。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派人召回太子殿下主持大局……” “来不及了!”长孙无忌和李绩到了,房玄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跨进大殿的长孙无忌打断。 “先派玄甲军封锁长安,然后全力寻找陛下的下落。”一进门,长孙无忌便对着房玄龄不容置疑的说道。 “不可!”李绩和长孙皇后同时出声道。长孙无忌神色一凝:“娘娘……” “召承乾回京来不及了,本宫即刻去请太上皇出来主持大局。长安不能封锁,让玄甲军替换元丛禁军宿卫皇宫。左右晓卫,左右武卫之事悉数决于房相之手。兄长你从旁协助,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陛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后再马上派出一队人马前往岭南召承乾回京!另外,长安的安全就交给英公了。”长孙一下子坐了起来,抹了一下眼泪之后。 便如连珠炮一般的对着眼前几人发布了几条命令,眼中充满了决绝之色! “是,微臣领命!”三人同时拱手领命。长孙终究无愧于贤后之名,如此安排对于当下的情形来说,已经是最妥帖的安排了。 三人出了皇宫之后,整座长安便如同一台巨大的机器一样运转了起来。 房玄龄,长孙无忌,李绩这三人,永远都是皇家最信任的人。长孙相信在这个关头,他们会帮助自己。 但是长孙不敢赌,所以她必须将最后的保命手段,玄甲军掌握在手上。 其他的,连陛下都没了,也只能随他去了。就这样,陛下失踪的消息便被除了太上皇之外大唐最有权势的四个人压了下来。 其他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从帮助长孙清醒过来的太医,到报信的将士。 全都在李绩的手中,被人道毁灭了。大唐的中枢依旧在正常运转,李渊从大安宫搬进了太极宫。 并且以皇帝的身份下令罢朝三日!然而,长安上下没有人知道,这道圣旨是李渊下的。 房玄龄以最快的速度接收了四卫将士。冷不丁被褫夺了兵权的张公瑾,程咬金,牛进达,还有侯君集四人都很懵。 但是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房玄龄的所有手续都非常符合程序。除了程咬金对房玄龄破口大骂之外,其他三人都很默契的交出了手中的兵权。 只是没有人知道,就在他们交出兵权的当晚。被长孙皇后请求防控长安安危的李绩,便悄悄的出现在了张公瑾的府上。 与此同时,侯君集,牛进达,程咬金,柴绍,李孝恭……十余位在贞观朝发迹的武将,全都偷偷的聚集在了邹国公府! “长安遣召回太子殿下的人马已经被我拦截下来了,诸位,成与不成,就在这几日了!”邹国公府的密室之内,一群人正在密谋着什么。 如果有人看见这一幕,就会发现这一群人,正是当初李世民遣出去弄粮食的那一群人。 程咬金压低了声音道:“陛下不会玩脱吧?” “乌鸦嘴,闭上你的狗嘴!”张公瑾踢了程咬金一脚,然后满脸不爽的看着他。 其他人也是眼神不善的看着程咬金。 “好了,闲话不多说,总之,大唐的变革自我等手中开始,若成,永享富贵,大唐盛世可期。若败,你们懂的。”这场密议大概只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李渊下令罢朝三日,这三日当中,长安没有掀起任何风波。只是在长安的所有人,心中都没由来的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在第三日,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还是没能找到李世民,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一瞬间,陛下遇刺,下落不明的消息瞬间引爆了整个长安。而后,长安戒严,只许进不许出。 与此同时,山东某个巨大的宅子里,一道声音打破了宅子的宁静。 “长安传来消息,他们得手了!” “呵呵,得手了吗,李二啊李二,你也有这一天,真当我们是软柿子好捏吗?”顿了顿,那声音继续说道:“既然他非要做隋炀帝第二,那便如他所愿,传令下去,反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别做傻事 似乎只是在一瞬间,原本坚如磐石的大唐帝国便摇摇欲坠起来。一道道狼烟从四面八方升起,将各地反叛的消息传递到了大唐的心脏长安。 让本就因为李世民失踪而变得人心惶惶的长安,再次遭受了致命一击! 若说在这件事情当中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地方,唯有两个。一个是大唐皇家书院,老李纲提前隔绝了一切的外界信息。 所有的学子们正在李靖的手底下经受着魔鬼训练。书院的老师们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学子们更是被每日的军训折磨得苦不堪言。而另一个,便是高坐在太极宫龙椅上的大唐第一代帝王。 重新回到那个他坐了整整九年的龙椅上,李渊依旧是一幅老眼昏花老态龙钟的样子。 既不处理任何政务,也不下达什么命令。每日就是在朝会时静静的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似乎只是一个吉祥物,一个摆设。但是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老人坐镇,朝堂才没有乱。 李渊无能吗?未必!能这种东西要看与谁比。和光芒万丈的李世民相比,李渊或许不那么出众。 但是不出众,不代表能力不行。事实上,能一手缔造出一个庞大帝国的人,又怎么会是一个无能的人呢。 如今还能平稳运转的朝堂,便是最好的例子。哪怕他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但是只要有他在一天,朝堂便不会乱。 “禀报太上皇,河东道云州、代州、陕州、朔州;陇右道秦州、武州、兰州;山南道……河南道……等五十六个州,全都反了!”房玄龄口中缓缓的吐出一串地名,都是如今已经燃起战火的地方。 “什么,这么多地方都反了,那岂不是说整个北方都乱了吗?” “这,怎么办啊……” “太上皇,您倒是说句话啊。” “房相,如今长安的军队都在您手里,您赶快拿个主意吧……”房玄龄的话刚说完,朝堂之上便窃窃私语起来。 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担忧之色。如今陛下下落不明,太子还在岭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太上皇又是一个没主意的。 许多大臣不由得将期望的目光,看向了如今手握十余万大军的房玄龄。 可以说大唐半数之兵,全都在房玄龄手里了。但是房玄龄像是老僧入定一般,只是说完了反叛的地名之后,便退回了文官的队伍里。 一些大臣见状,目光瞬间暗淡下来。 “房相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这么多地方反叛,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发兵平叛吗?” “太上皇,您说句话吧!”朝臣们六神无主之下,只好将目光转向龙椅之上的李渊。 然后他们注定要失望了,李渊依旧坐在龙椅上一语不发。离得近的朝臣,甚至能听见轻微的鼾声响起。 “英国公,您如今是武将之首……”有朝臣将目光对准了武将队列里的李绩,但是一看见李绩冷漠的脸。 想说的话顿时卡在嗓子眼,只得呶呶嘴,然后发出一声长叹。短短几天,整个长安大半个北方都乱了,与隋末乱世不能说很像吧,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长安乱不乱,与远在岭南的张拯和李承乾都没有什么关系。 时间倒回到几天前。李承乾被张浮生用一只手紧紧的摁在平台上,为的就是不让他乱动。 岩壁上的平台毕竟只是临时搭凑起来的,李承乾只是稍微用力反抗了一下。 顿时便朝外面踏下去了一点。所以,张浮生不得不一只手控制住李承乾,另一只手则是紧紧的抓在岩壁之上是一个小凸起。 站在地面上的张拯,不管李承乾如何嘶喊,都没有再回头去看他一眼。 张拯以为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面对死亡就算做不到坦然面对,至少也不该那么恐惧才是。 但是真正在面对死亡时,张拯才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洪水。悔、恨、惧、怕各种情绪在张拯的脑海中交织流转。 一瞬间,眼泪像是决堤一般自眼眶之中涌出,怎么都止不住。好在在大雨的掩盖下,没人能发现张拯的异样。 也就站在张拯身边杜聪,发现张拯似乎有一些不对劲。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杜聪能做的,也唯有靠近张拯一点。 “我们就要死了,对不起,把你们带入了绝路。”见杜聪朝自己靠近,张拯小声的说了一句。 只是声音之有些哽咽。杜聪一愣,没想到张拯会向他道歉。回道:“伯爷说得哪里话,天灾这种事情谁能预料得到,伯爷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很好了。”洪水终于淹到了张拯的脚下不远处。 或许只需要再往上涨一尺,便能淹没张拯的脚背。等待死亡的滋味不太好受,所以张拯决定不等了。 反正洪水迟早都是要淹上来的,与其被动,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张拯扭头朝依旧声嘶力竭让自己上去的李承乾笑了笑,然后再次对着张浮生点点头。 也没有什么遗言好交代的。张拯的目光决绝起来,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抬起脚,出了雨幕,朝着迎面而来的浪头走去。没有活路了,高大百丈悬崖峭壁张拯自认爬不上去。 只要张浮生能将李承乾带回去,自己就是死也无憾了。 “伯爷……”杜聪叫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话才到嗓子眼,又释然了。 早一刻死与晚一刻死的区别而已,说得再多有什么用呢。如此湍急的洪水之下,杜聪也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 想到这里,杜聪转头对着其他将士们说道:“狗日的老天,兄弟们,我先走一步,黄泉路上也好为你们探探路。”说完,便跟在张拯的身后出了雨幕,朝着水势凶猛的灵渠走去。 “伯爷,伯爷!”洪水已经淹没了张拯的脚背,突然一声呼喊自远处传来。 陈瑀一回来便看见张拯朝洪水走去,不由得被吓得亡魂大冒,连忙喊道:“伯爷,别做傻事,前面有庇护所,快退回去!” 第二百六十八章 绝处逢生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叫做吉人自有天相,什么叫做绝处逢生。 这就是了!本来早已萌生死志的张拯,在听见陈瑀声音的一瞬间。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后退去,然后对着所有人大喝道:“走!”其他的将士们死寂的脸上也瞬间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走!”张浮生揽住李承乾的腰,一下跃到了地面上。黄家豪一把抓住张拯的袖子。 踩着即将没过脚背的洪水,几个起落间便朝着陈瑀的声音方向赶去。陈瑀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万幸,万幸啊!”幸好自己来得及时,不然自己就是千古罪人。在看见张拯朝水中走去的那一刻,陈瑀刹那间被惊出一身冷汗。 还好,最坏的结果还未发生。 “庇护所在哪?”见到陈瑀的第一眼,张拯的脚已经软得没力气了。全靠黄家豪一只手提着才没有瘫在地上。 陈瑀不敢怠慢,见张拯和李承乾被黄家豪与张浮生稳稳的提着。连忙朝着众人喊道:“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缓坡可以上山,半山腰有一个山洞,大家快跟我走!”说完,便转身冒着大雨在前面带路! 等所有人顺着缓坡爬到山顶之时。再回首,原本宽不过百米的灵渠,已经一眼望不到边。 浑浊的河水咆哮着滚滚流去。陆地上容纳不了它们,它们的归宿是大海! “咳咳!操特么的!”一群人进了山上的洞腔之中,黄家豪将失去了力气的张拯,放置在距离洞口不远处的一个高台上。 张拯看着洞口外面挂着的一道水幕,终于忍不住爆出了一句粗口,来表达这一次死里逃生的喜悦之情! 带着数十人去死,那种沉重的心里压力让张拯喘不过气来。一朝逃出升天,心里顿时被内疚与自责占满。 但是张拯知道,自己身为这支队伍的首脑,现在绝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情绪。 否则很容易让这群刚刚死里逃生的将士们精神崩溃。船被洪水毁了,食物没有了,工具也没有了。 就连将士们身上穿的铠甲,也都因为太过于笨重,在雨天非常影响行动,被张拯下令丢进了河里。 洞腔之外,是犹如天漏一般的大雨。虽然这群人在从容赴死之时,没有任何的抱怨之语。 但是张拯清楚,他们已经经不起任何刺激了。山洞之中水汽蒸腾,众人身上所带的引火之物也早就被雨水浸湿。 将士们想要生火都做不到。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来大唐将士们的纪律性如何了。 许多将士将身上的衣物脱下,然后将水拧干。将这些湿漉漉的衣服主动的盖在了张拯和李承乾身上。 他们自己则是自发的将船上的匠人,伙夫,水手等人挤在了中间开始抱团取暖。 张拯歪过头看着挤成一团的将士们,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不外如是。躺了一会儿的张拯,终于勉强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然后坐起身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然后用力拧干了水分,再次穿上。 又将将士们盖在他身上的衣服还给了将士们。随后来到李承乾身旁,两人背靠着山洞的洞壁坐下相视着,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好像显得很矫情。不如沉默!张浮生和黄家豪站在洞口,透过雨幕眺望着远方。 两人的神态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经历如此一桩惊天动地的灾祸,也不值一提。 片刻之后,张浮生与黄家豪来到张拯和李承乾面前。张浮生看着张拯脏兮兮的脸,淡淡的一笑道:“慎之,高明,死里逃生的滋味如何?”张拯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回道:“体验过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在体验第二次。” “嘿嘿,我倒是觉得不错,这么刺激的经历,我父皇可能都没有体验过。”李承乾咧嘴一笑回道。 见两人的精神状态都还不错,张浮生的心里有些欣慰。这毕竟是面对死亡。 两个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到现在还能笑得出来。这倒是有点出乎张浮生与黄家豪的的预料。 “行,那你们休息一下整理好情绪,我与黄兄先出去寻找一点食物。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没有食物可不行!”张浮生说着,便与黄家豪二人冲出了雨幕,片刻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呼!”张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于两人的安危他倒是不怎么担忧。 只是现在这雨一直在下,洞中又没有引火之物。许多将士经此一遭,只怕是要发烧感冒。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至少现在大家不用担心洪水的水位涨到众人容身的山洞。 因为山洞所处的位置在半山腰,灵渠水势再大,也不可能涨上来几百米。 否则,江南和岭南哪里还能有活人。傍晚时分,张浮生与黄家豪带回来了两头野猪。 两头野猪加起来也不过二百来斤的样子,除去内脏皮毛与骨头,也就剩下几十斤的肉罢了,而山洞里面的食客却有一百多位。 每人只能分得巴掌大一小块,包括去寻找食物的张浮生和黄家豪也是一样的。 公平,这是张拯要求的。没有火,也没有调料,只能生吃!张拯只是闻了一下手中的一小块温热还带着血丝的生肉,就差点将昨天吃下去的饭菜给吐了出来。 但是没有办法,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给身体补充能量。张拯只能硬着头皮,用手捏着鼻子几大口将手中的生肉不咀嚼的吞了下去。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张拯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待遇。忍着恶心将生肉吞下肚子里后,便止不住的干呕起来。 在这方面,就连李承乾这个从小就过惯了优渥生活的太子殿下,都要比张拯好的多。 至少,李承乾没有出现干呕的症状,张拯甚至还能在他的眼底深处发现一丝意犹未尽。 将士们对此倒是见怪不怪,每个人捧着手上的生肉吃得津津有味。 第二百六十九章 山路难行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山洞外面的雨似乎也小了一些。张拯不知道是雨真的小了,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听着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地面上的声音,早已身心俱疲的身体逐渐控制不住眼皮。 靠在岩壁上缓缓的睡了过去。今天的经历可谓精心动魄,不止是对于张拯和李承乾这样没吃过什么苦的公子哥来说是这样。 对于一众水军的将士来说也是如此。大江也会发大水,甚至大江发大水的时候场面比灵渠这个还要恐怖得多。 但是多年驻扎在大江之上,对于大江的秉性,他们已经摸得非常清楚了。 所以每次大江的丰水期来临的时候,他们都会选择避开。如此近距离的直面洪水,对于他们来说也是第一次。 渐渐的,山洞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在场的所有人中,也就只有张浮生与黄家豪两人,似乎对于这种场面已经司空见惯。 见所有人都已经睡了过去,两人便来到洞口。将身上的衣服拧干之后,便自觉的开始为众人守夜。 “阿嚏!”时间半夜,张拯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惊醒了盘坐在洞口的张浮生与黄家豪二人。 不过两人也没有在意,只是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听见张拯的呼吸声依旧均匀,便继续闭上眼睛养神起来。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山洞外面的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当张拯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弥漫不散的浓雾。 白雾占据了整个山洞的腔体,让张拯的视线没办法看出去两米开外。张拯的心一瞬间有些慌乱,扭头看过去,还好,李承乾还在自己身边。 将士们也逐渐醒了过来,只是因为大雾的阻挡,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慎之,高明,雨停了,但是又起雾了,我们还是没有办法行动。还是继续在山洞里待上一段时间再做打算吧。我与黄兄先去寻些食物来给大家垫垫肚子!”张浮生的声音自浓雾之中传出,但是张拯看不见他和黄家豪的身影。 闻言只得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应道:“麻烦二位兄长了!”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响起之后,便没了张浮生的和黄家豪的踪迹。 “大家待在原地不要动,务必与身旁的袍泽待在一起。”张拯朝着什么也看不清的洞腔之中喊了一声。 凭借着昨天记忆,慢慢的摸索到山洞口。只是没有什么用,雾太大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来之前张拯就知道岭南的天气怪,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怪。至少昨天那种大雨,还有今天这种近乎实质化一般的浓雾。 张拯在长安生活了十几年,在长安从未遇见过这等极端的天气。而现在,众人实际上还没有完全踏上岭南的土地。 张拯猜测,自己等人现在应该是出于岭南与江南的交界处,也就是湖广中段的位置上。 张浮生与黄家豪再次弄回来了几只像是野鸡一样的飞禽,还有一头体型庞大的猪婆龙。 和昨天一样,依旧是生吃。哪怕现在大雨停了,众人也没有办法生火。 因为大雾同样是水,打火石还没有点着,就被浓雾给浸湿透了。潮湿,这是张拯对岭南的第一印象。 时近中午,浓雾终于散去了一些!至少山洞之内的众人已经能够看清楚洞中的同伴们了。 见雾稍微散开了一些,张拯再次来到洞口看了一下外面的环境。然后对着山洞内的将士们问道:“诸位兄弟,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合适的地方休整,弟兄们常年驻扎在江南镇压岭南。有没有哪位弟兄知晓我们现在身处何方,附近是否有城池,或是有路通往最近的城池?” “伯爷,属下知道!”张拯话刚说完,便有一位看起来已经不惑之年的老兵站起身来对着张拯回道。 “哦?”张拯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追问道:“你知道,上前来说话。”那老兵闻言来到张拯身前,然后朝张拯拱手回道:“属下本是巴陵人士,年轻的时候跟随大将军去过岭南。当时也是走的灵渠水道,如果属下没记错的话,我们现在应该是处于临源境内。属下知晓临源县城的方向,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山中是否还有道路通往城里。” “好,那便由你来带路!我们即刻出发,前往临源休整!”张拯大手一挥,便做出了决定。 这个时候,不管是什么决定都比留在原地等死要好。而水路是不可能在走了,河边刚下过大雨,鬼知道会不会发生泥石流。 就算没有泥石流,河边也没有道路可供人行走。岭南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连个村庄都没有。 既然有人知道去城里的方向,那再好不过。 “是,只是时隔多年,属下也不敢保证……”那老兵话还没说完,便被张拯用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无妨,你只管朝着你心中觉得正确的方向走就是,我们相信你。” “是!”老兵闻言也不在拖沓,来到洞口,透过薄雾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 然后招呼了所有人一声,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山中林密,没有道路,将士们就用身上的兵刃现场开辟出来一条道路。 终于,临近正午时分,众人的眼前一亮。因为一行人已经爬到了一座小山的山顶,浓雾也都全部散去。 虽然天空依旧灰蒙蒙的没有太阳,但是没了迷雾的遮挡,众人的视线顿时开阔了不知道多少倍! “走,这边!”老兵站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辨别了一下方向,再次带着所有人朝那个方向开始下山。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的时候还好。起码能顺手抓住山上的植被进行借力,虽然累了一点,但是不知不觉就到山顶了。 下山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众人只能紧紧的拉住彼此的手。因为岭南与关中地区不同,山上没有路,而且山势陡峭,稍不注意就容易摔倒滚下山去。 而在这种山上,一旦发生意外,就算是张浮生和黄家豪也来不及伸出援手。 第二百七十章 重获新生 上山又下山,下山又上山。张拯已经记不清楚这是自己今天爬上的第几座山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要用出万钧的力气。 脚底下上好的千层底皂靴更是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脚底板上长满了水泡,稍微走一步伴随的便是钻心的疼痛。 胸口像是破风箱一样极速的喘着气,嗓子干的像是要冒出火来。不只是张拯,包括其他水军将士的情况也比张拯好不在哪里去。 每个人跋山涉水翻山越岭,身上的本就潮湿的衣服更是再次被汗水浸得又粘又黏。 当众人走到一条小溪边的时候,张拯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把心一横,像是赌气一般的说道:“不走了不走了,休息一会儿,承乾,过来坐会儿!”那老兵见状,一瞬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陈瑀看出了他的窘迫,忙对着所有人吩咐道:“所有人原地休息一炷香时间。” “呼!”张拯坐在一块石板上喘着大气。将靴子脱下来,顺手从小溪旁的一个木丛中折下两根木刺。 将木刺在嘴中粘上一点唾液,然后将脚底板的水泡一个一个挑破。李承乾也有学有样,只是没耐得住疼痛,下意识的痛呼出声。 挑破了水泡之后,张拯将被靴子捂得发白的脚泡进了冰凉的溪水之中。 冰冷的溪水稍微缓解了一下脚底的疼痛。张拯朝带路的老兵招了招手问道:“还有多远啊,出发的时候不是说只有三十里距离吗?这都走了一天了!”老兵挠挠头,来到张拯身前回道:“伯爷,太子殿下,应该快要到了!属下记得临源应该就在这附近,看地形,错不了的。” “好吧好吧……”张拯点点头,没有纠结这个事情。三十里,张拯敢打包票,今天自己走的路绝对远超三十里了。 别说县城,就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但是让他带路的命令是张拯下的,张拯也不可能去责怪他。 所以张拯一言不发的穿好已经看不出形状的靴子,对着老兵再付吩咐道:“走吧,继续带路” “诶,好!”老兵点头哈腰应了一声,然后众人便再次出发了。走之前,张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翻过的山。 或许老兵并未说谎,只是他说的三十里,是直线距离。望山跑死马的情形,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有可能出现的。 不然三十里的距离,照众人的脚程,就是两个三十里走一天也该走到了。 一群人从小溪出发,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带路的那个老兵却突然停下来了。 被将士们护在队伍中间的李承乾有些疑惑的转头朝张拯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一瘸一拐的张拯翻了个白眼道:“我哪知道!” “或许是到了呢!”两人身旁的张浮生笑了笑说道。见张浮生发言,黄家豪顿时应和了一声:“嗯!” “伯爷,太子殿下,到了,到了,我们到了!”果然,张浮生话音才落下,前方的将士们便发出一阵欢呼。 带路的老兵小跑到四人身前,脸上带着些许骄傲这之色汇报道:“太子殿下,伯爷,临源到了!” “终于到了吗?”张拯脸上一喜,差点流出眼泪。一半是激动的,一半是开心的。 遇见洪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翻山越岭一整天。现在终于看到了同类的聚集地。 这种感觉,谁人能懂? “啊啊啊,到了,我们到了,太好了!”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张拯和李承乾越过人群来到最前面,然后放眼望去。 就在距离众人直线距离不到五公里的地方。一座小城静静的镶嵌在群山之中。 张拯等人所处的位置是在半山腰上,视野无比的开阔。山脚下的那座小城,就是临源县! 张拯的心情激荡着,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瞬间涌现出来。张拯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大手一挥道:“出发,目标,临源!”到了临源,众人饿了一天的肚子就能被填满。 高度紧绷了两天的精神也会瞬间得到缓解。此时此刻,这座小城对张拯一行人的意义,无异于重获新生! 只是所有人都算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望山不仅能跑死马,也能跑死人! 明明看着临源县城距离众人不足五公里。但是真到下山的时候,却依旧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只是因为有了精神上的支撑,即便是张拯,在下山到进城这段时间也没有再叫过一声苦。 众人都在咬着牙苦苦支撑。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时,来到了这个只有两条街道的小城门口。 一进城,众人便直直的朝着城中最为高大宏伟的建筑走去。平静的小城,因为一百多个如乞丐般的壮汉到来。 瞬间荡起了涟漪,一阵鸡飞狗跳。守在县衙门口的衙役,见一百多位就像是从泥水里拉出来的壮汉们一步一步靠近县衙。 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什……什么人…马上止步!”一个衙役将手中的水火棒对准张拯大喝道:“来人止步!”只是张拯能看见,那差役的汗水已经从发梢流到了地上。 握着水火棍的手也在颤抖,看来是被自己等人吓的。随着张拯等人靠近,那两个差役也在后退。 片刻之后,县衙之中匆匆走出来一群人。为首之人身着绿袍,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身后跟着的是县衙的几个属官,还有一群县衙的衙役,总的大概有二十多人。 人还没到近前,便大声呵斥道:“什么人胆敢擅自冲击县衙,想造反吗?”只是一来到县衙门口,看着整整齐齐站在门口的一百多位壮汉,那绿袍官员便愣住了。 “你们……”绿袍官员正是临源县令何文。 “在下张拯,我身旁这位是当今太子殿下,奉陛下旨意巡视岭南,昨日在灵渠意外遭遇洪水……”张拯上前一步,迅速的道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还有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幅模样的原因,再递上了李承乾的金册与自己的印章。 幸好这两样东西都是随身携带的,没有弄丢。不然张拯还得愁怎么向临源的官员证明自己等人的身份! 第二百七十一章 到达广州 张拯一行人已经在临源休整了好几天。抚平了心里创伤之后,张拯终于决定离开这座仅有两万人不到的小县城! 在得知张拯和太子殿下终于要启程了的消息之后。以县令何文为首的一众临源县的官员,顿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何文更是在心中狂呼:“终于将这帮瘟神送走了。”倒不是何文不待见他们,主要是这一群人当中有着太子殿下这么个大神。 身份如此尊贵的人,要是在临源县境内出点什么事情,临源县还能有活人吗? 太极宫里的那位陛下可不是好相与的。有一份收留太子殿下的情意在就行了,何文这种小人物可不会去做从龙之功这种美梦。 不现实不说,还容易掉脑袋。所以何文与临渊县一众属官,脸上带着一幅 “依依不舍”的表情,将众人像送瘟神一样的送出了县城以南三十里开外的地方。 并由衷的向神灵祈祷:“还是让他们去祸害冯盎吧,自己临渊县这一亩三分地,容不下这么两尊大神!最好再也别来了。”一开始何文知道太子殿下在灵渠遭遇洪水差点一命呜呼时,差点没将魂给吓丢了。 要知道这一段灵渠好死不死的就在临源县治下。太子在临源县出的事情,作为临源县令,何文能讨得了好吗。 轻则罢官流徙,重则砍头抄家啊。一说起流徙,这都已经是岭南境内了,还能往哪流。 所以,真要李承乾和张拯等人全军覆没,最大的可能性还是砍头抄家。 水路是没有办法继续行走了,焕然一新的队伍踏上了先秦时期修建的五尺道。 临源县的官员还很好心的为太子殿下准备了一架步撵。当然,其他人就没有这种好事了。 岭南无战马,只有那种骑上去双脚能拖到地上的驴子。还有走起路来,速度还不如人双腿走路快的挽马。 张拯没脸没皮的问临源县的官员要了一头驴子。好歹也能代个步不是,聊胜于无嘛。 其他人就只能选择步行了,步行的速度要慢上许多。待张拯一群人远远的看见,宽阔的珠江入海口旁那座规模宏大的城池。 已经是十天后的事情了。广州,岭南唯一一座大城,也是大唐除了长安,洛阳,晋阳之外人口最多的城池。 广州最早的名字叫做楚亭,名字的具体来源已不可考据。前隋时期,为避隋炀帝杨广的的讳曾改名番州,治所在南海郡。 武德四年废置,又废南海郡,设番禺县,属岭南道。时人又称广州郡,或广州都督府。 隋唐时期,中原帝国以开放的姿态接纳整个世界。广州作为南海上航线最成熟,基础建设最完善的城池。 其四通八达的水路交通网,也成为了大唐时期沟通整个南亚东南亚贸易往来的重要港口。 占据天时地利,广州在这短短几十年的时间之内,经济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如今人口规模更是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人,是大唐毫无疑问的第四城。还未进城,张拯等人已经看见珠江之上并行的数不清的商船。 大唐的平底样式的河船最多,来自南亚东南亚的尖角大船也不少。甚至还有来自波斯湾一代的尖底高桅海船在河中航行。 码头港口之上的劳工,光着膀子冒着汗水。口中喊着各种各样张拯一行人人听不懂的号子,在搬运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 其中一大半的人,风情面貌皆与中原汉人不同。都说大唐长安是世界的中心,但是外国人最多的地方,还是广州这座港口城市。 长安的异国胡人多出没于东西二市,广州的异国胡人却是随处可见。若非清楚的知道广州乃是大唐治下的城池。 张拯和李承乾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异国他乡呢。广州是真正意义上的商业城市,并且远离长安。 在长安的各种规矩,来到广州之后就似乎变了一个模样。就拿进城来说,张拯和李承乾身后领着上百位壮汉。 而且这写壮汉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还要长得凶神恶煞,手中还握着临时从临源县衙补充而来的各种样式的兵刃。 若是放在中原地区,张拯和李承乾还有这群将士们想要入城。来自城门官的一番盘问,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 但是在广州,张拯和李承乾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城池。别说遇到什么盘查了,守门的兵丁甚至连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 “看起来,广州的治安还不错啊,不是说岭南僚人叛乱了吗,为什么我们这一路走来,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战争的痕迹啊……”进城之后,李承乾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拉着张拯东问一下,西问一下,弄得张拯不厌其烦。 不过李承乾的疑惑,也是张拯,还有张浮生,黄家豪和一众水军将士们的疑惑。 不是说岭南发生叛乱了吗,为什么广州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似的。 冯盎在谎报军情?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张拯的心中升起,随后又被张拯否决! 冯盎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否则一旦风声走漏,驻扎在大江之上的水师,顷刻间便能让冯盎手底下的八千私兵化为齑粉。 冯盎胆子没那么大,脑子也不会那么蠢!所以僚人叛乱的消息必然是真的。 只是看着广州一幅欣欣向荣的样子,或许事态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进了城池,张拯和李承乾并未去广州刺史府。而是直接来到了位于番禺县南侧的耿国公府。 在岭南,冯盎的话比刺史府管用。岭南大地上,冯盎就是天。张拯想要搞清楚岭南僚人叛乱的原因,直接找冯盎,比找刺史有用。 一行人走到耿国公府门口,张拯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珠子转了转。然后转身,对着张浮生耳边悄悄的耳语了几句。 张浮生听完后,面色凝重的点点头。然后对着黄家豪招呼了一声。两人便缓缓的融入了人群,顷刻间,消失不见! 第二百七十二章 门前受辱 张浮生和黄家豪两人身手不凡,让他们隐于暗中发挥的作用更大。张拯可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冯盎身上。 有些事情,还是做两手准备比较好。来到耿国公府邸门前,张拯还未近前便遭到了门房的驱赶。 “走走走,耿国公府门前,闲人退避!”门房的态度异常恶劣,鼻孔仰朝天上,丝毫不将张拯放在眼里。 哪怕张拯身后跟着上百位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狠角色。张拯摸了摸鼻子,倒也不在意。 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金印递给门房,然后微笑道:“在下渭南县伯张拯,自长安而来,有事请求见耿公,还请代为通报!”张拯话说得很客气,也没有一上来就曝光李承乾的身份。 对待冯盎,张拯觉得有必要多点耐心。而张拯放下姿态,换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礼遇。 而是门房更加恶劣的态度。 “切!”门房嗤笑了一声,然后对着张拯居高临下的呵斥道:“什么劳什子县伯,我们公爷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赶紧滚,不然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闻言,李承乾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上前一步指着那门房。 “你……”然后话还未出口,就被那门房打断了。 “你什么你,再不滚就将你们腿打断!”说着,其中一个门房就要去叫护院的亲卫与家丁。 张拯的脸也很不好看。一位县伯,走到哪里都是坐上宾的身份。就连李二,也不会用如此不屑的语气去呵斥一位国爵。 却在耿国公府邸门前吃瘪了,而且对方还只是两个下人。若是在长安,说什么张拯也要让他们知晓什么叫做狗眼看人低。 但是现在是在岭南,形势比人强。见李承乾就要发火。张拯忙上去拉住了他的袖子,然后对着李承乾说道:“走吧!” “走?”李承乾有些难以置信。什么时候一个国公府的下人也能如此折辱一位县伯了。 冯盎在岭南当真就一手遮天了吗?大唐的律法在岭南就一点用都没有了吗,李承乾满脸不忿。 欺人太甚! “走吧,冯盎不在府中!”张拯倒是很快放平了心态,对着李承乾摇摇头。 “冯盎不在府中,拯哥儿你怎么知道?”李承乾的语气中有些狐疑。张拯却没有第一时间解释,而是拉着李承乾远离了耿国公府。 “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张拯在那两个门房嗤笑的眼神中,招呼了将士们一声。 而后转身离去。没能进去耿国公府,一群人就先找了一个客栈住下。距离耿国公府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 李承乾正在房间里大发雷霆,好好的天字号房间之内的陈设已经被他摔得稀碎。 听到动静的客栈小二不敢自己来问,就拉了掌柜的来要讨一个说法。但是在张拯扔出两个银裸子在他怀中之后,便笑呵呵表示:“砸,随便砸!”这年头,银子属于贵重金属,不属于通用货币。 但是大宗货物交易,许多人都会选择以金银之物作为货币结算。能随手丢出两个银裸子的人,掌柜的完全不怕他们赔不起。 因为普通人家,可用不起银子,也不会用银子。待李承乾将房内的陈设都砸成碎屑之后,张拯适时的为他递上了一杯甜酒。 李承乾接过之后一饮而尽,然后通红着眼穿着粗气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李承乾为什么如此生气,是因为自己和张拯被耿国公府的门房辱骂了吗? 当然不是!李承乾还没有小肚鸡肠到如此地步,几个下人而已,骂几句又不会少一块肉。 放在平时李承乾都懒得跟几个有眼无珠的下人较劲。真正令他生气的原因,是因为耿国公府对待一位国朝伯爵的态度。 在张拯表明了身份之后,那门房的态度依旧无比嚣张。仿佛一位国爵在耿国公府眼里丝毫不值一提。 如阿猫阿狗路人甲,想辱就辱!这不是在辱骂张拯,而是在践踏大唐的规矩。 说直白一点,这是在打李世民的脸。李承乾天生就是要维护皇室脸面的人。 张拯可是他的父皇亲封的伯爵,在长安都是可以横着走的存在。来到岭南,却是连冯盎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的父皇在这里没有丝毫面子。那么很多年以后呢,待他登基之后,就该变成他李承乾在岭南毫无排面了。 皇权受到了挑衅,如何能让李承乾不怒! “行了,消消气!”张拯坐在李承乾对面,对屋子里满地的狼藉视若无睹。 反而笑着劝李承乾消消气! “呼,呼,呼!”李承乾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珠子通红,眼底还带着一丝杀意。 一听见张拯劝他消消气,一下子火大起来,咆哮道:“消气,怎么消,冯盎在岭南只手遮天,家中门房对待一位国爵态度尚且如此。对待百姓只怕更是如戮猪狗,这岭南到底是他冯盎的岭南,还是大唐的岭南!”张拯无奈的笑笑,继续劝慰道:“消消气消消气,我都说了,冯盎不在府中,发那么大火干嘛。再说了,这不正是我们来岭南的目的吗,怎么现在反倒自乱阵脚了,这可不太行。” “哼!”李承乾气得冷哼一声,不过张拯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确实,父皇让张拯来岭南的目的不正是为此嘛。 连续喝了几碗甜酒之后,李承乾冷静了下来,朝张拯问道:“拯哥儿你怎么知道冯盎不在府中?” “猜的!” “猜的?”李承乾一下子跳起脚来。 “拯哥儿,你靠谱一点好吗?”李承乾下意识的翻了一个白眼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张拯示意张拯坐下然后解释道:“太子殿下,你以为以冯盎的手段,我们到了岭南,他会不知道吗?” “这……”李承乾沉默了,他本身就是极为聪明的人。方才只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所以钻了牛角尖。 以冯盎对岭南的掌控力度,他不可能会不知道自己等人的行踪。 第二百七十三章 长安乱象 若是连太子殿下到岭南的消息冯盎都不知晓。那冯盎也不配做这个岭南王了。 别看冯盎远在岭南,但是要说朝堂之上没有冯盎的耳目,任谁都不会相信。 如果说张拯选择走水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那么张拯等人在临源县休整了好几天,已经足够冯盎摸清楚他们的底细了。 若是冯盎在府中,就不可能让张拯和李承乾在门前受辱。一瞬间,李承乾便想明白了一切。 冯盎必然被什么事情拖住了脱不开身,甚至来不及向府中示警。不然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见李承乾冷静下来,张拯淡淡的朝他问道:“想明白了?”李承乾摸了一下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明白了!”冯盎能被什么事情拖住。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僚人叛乱的规模扩大了。大到冯盎不得不亲自坐镇军中,以免岭南全境受到波及。 李承乾沉思了一下,对着张拯说道:“拯哥儿,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冯盎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知道了我们来岭南的消息,也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所以用这种手段,对我们避而不见!” “不太可能!”张拯想都没想便否决李承乾的想法。冯盎上书长安之时,岭南的僚人叛乱已经成为了事实。 冯盎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李二会将张拯派来长安。所以冯盎没有必要使用这种手段。 若是冯盎有其他的想法,那么与张拯虚与委蛇拖延时间岂不是更好?与张拯直接起冲突,绝对是最下策的手段。 连张拯都能想到的事情,老谋深算的冯盎不可能想不到。再者说,就算冯盎真的不知道。 张拯就不相信推动这一切事情发展的那只幕后黑手会不提前给冯盎打招呼。 这是一种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背后布局那人要张拯来岭南,总不会是为了让张拯把冯盎逼反吧。 把冯盎逼反了有什么用,完全没用。冯盎若反,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张拯杀了祭天! 若是背后布局那人只是为了将张拯弄死,又为何非要将张浮生与黄家豪送到张拯身边? 有这种手段的人,想要弄死张拯完全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那人的目的应该不是想要弄死张拯,而是要保护张拯。 所以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冯盎真的不在广州!当然,这些都是张拯的猜测。 “这么说,拯哥儿你已经有了其他的安排?”李承乾有些狐疑的看了张拯一眼。 毕竟还未到耿国公府的时候,张拯便神神秘秘的将张浮生和黄家豪这两个大高手给派出去了。 张拯没有否认,而是淡淡的回道:“等等看吧,以防万一而已!”张拯确实有其他的安排,不过不是李承乾猜测的那种安排。 而是其他方面的事情。张拯需要去验证一下在路上时心中的一些猜测! 跟长安有关,与岭南无关。李二突然把自己打发出长安,实在太奇怪了,还有神神秘秘的老爹。 这背后,必然有些事情是自己没有想到的。这种对一切事情失去掌控的感觉,让张拯非常不爽。 尤其是,什么事情都得靠自己猜。 “休息一下吧,待会儿到城里逛逛!”张拯对李承乾说了一句,然后让小二给自己和李承乾换了一间房。 ……张拯与李承乾在广州一筹莫展,长安也是乱做了一锅粥。此时长安的消息还未传到岭南,所以对长安的一切他们自然是不知晓的。 简单的休息了一下,张拯和李承乾便换了一身修闲的装扮在广州城内开始闲逛了起来。 而长安又是为什么乱呢。理论上来说,有李渊坐镇的长安,就算北方已经战火纷飞,长安也不至于乱才对。 但是长安还是乱了,原因是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遣出十数万将士,就差没把整个关中掘地三尺了。 却依然没能发现李世民的踪迹。就在这个关口,负责布防长安防卫的李绩也失踪了。 紧接着,被褫夺了兵权的张公瑾,牛进达,侯君集,程咬金,还有柴绍,李孝恭,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而且都是毫无痕迹,早上还在上朝,下午人就不见了。李绩一消失,整个长安顿时乱作一团,像是世界末日了一半,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 房玄龄更是脸色铁青,连忙将手中的将士们召回长安维持秩序。这一下,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终于发觉了事态不对。 皇上遇刺一事,很可能另有隐情,甚至就是陛下故意而为之。但是他们此刻已经无暇多想。 光是一众镇国武将消失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忙得焦头烂额。这下连李渊都不淡定了,连夜将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召进皇宫议事! 这一举动,顿时让隐藏在黑暗中的一些人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安。太诡异了! 实在太诡异了!如果是李世民失踪还能是某一家某一姓的手笔。那么此刻一众老将失踪,则是让他们开始不安起来。 但是回过神想想,长安的军队此刻全部聚集在长安周围。那些老将就算有什么手段,手中没有兵力,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才心中稍安!只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了他们身后的人。 他们身后的人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也是瞬间大吃一惊。只是有些事情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况且,长安的兵马全都掌握在房玄龄手里。一介文人领兵,多少给了他们一丝心理安慰。 李渊连夜召集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进宫议事,直到第二日凌晨才出了皇宫的消息。 也被有心人传播出去了。顿时,长安乱上加乱。许多家中颇为殷实的富户,还有一些没有什么权力的权贵,连夜突破了城门的封锁逃出了长安。 只是逃出了长安之后,却突然发现整个北方都已经被战火铺满。倒是混乱的长安,因为有着数十万将士坐镇,反而成为了北方最安全的地方。 无处可逃,许多人又厚着脸皮回到了长安。也有一些人,自觉没脸回长安,一咬牙往江南逃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岭南遇刺 长安到岭南的消息通道被李绩切断了。所以别说李承乾和张拯不知道北方已是一片混乱,就连盘踞岭南多年的冯盎都没有得到一丝消息。 岭南成为了大唐最后一片净土。北方的战火烧不到广州,僚人的叛乱也被冯盎紧紧的挡在了桂州以西。 广州便成为了如今大唐之下唯一一个欣欣向荣的地方。张拯正带着李承乾在广州城中闲逛。 作为一座最纯粹的商业城市来讲,虽然只有长安四分之一的人口,但广州的繁华与忙碌却远甚于长安。 广州的生活节奏特别快,张拯和李承乾在广州的街道上看见了完全不同于长安的生活气息。 什么都快,吃饭快,做事快,就连人们走路的脚步,似乎都要比其他地方的人要快上许多。 这一次出门,张拯和李承乾就带了从长安跟来的十几个亲卫。水军将士们则是继续留在客栈修养。 毕竟是在城中,若是带的人太多,很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陈瑀领着十几个弟兄扮成路人,陈瑀跟在两人身后,其他人则是隐于暗中。 “哎哟,干什么,走路不长眼睛的吗?”忽然之间,张拯与一个商人打扮青年撞了一下,那青年顿时骂骂咧咧的呵斥了张拯一句。 然后恶狠狠的盯着张拯看了一眼。 “抱歉抱歉,没注意!”张拯下意识的道了个歉,因为方才他在思考一些事情,就没有注意看路。 然后轻轻抬手阻止了想要有所行动的亲卫们。李承乾有些不忿,帮腔道:“拯哥儿,明明是他先撞你的。” “哼,算了,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走路长点心眼。”那青年没有搭理李承乾,而是很嫌弃的抬起手拍了拍与张拯相撞的肩膀。 然后便与张拯擦肩而过。就在那青年走过时,张拯突然感觉到袖子一沉。 而李承乾听那青年这么说,顿时不高兴起来。见那青年就要走,转身就想要去把那人逮回来。 呵斥道:“诶,明明是你撞了人,你什么意思,回来!” “承乾,算了!反正又没少块肉。”张拯连忙拉住了李承乾,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那青年已经走远。 “拯哥儿,我这可是在帮你出头啊!”李承乾翻了个白眼道。张拯偷偷摸了一下袖子中的东西,然后低声对着李承乾说道:“别大声嚷嚷,他是自己人!”李承乾一怔:“自己人,什么意思?” “先回客栈再说!”说着,张拯便拉着李承乾转头往回走。几人本来就没逛出来多远,而且张拯有意无意的朝耿国公府的方向靠近。 现在要回客栈,也就是一小会儿的事情。然而,就在耿国公府的人看不见张拯的背影时。 变故突生! “咻~”暗中一支冷箭射出,直取张拯的胸膛! “小心!”陈瑀和李承乾同时大喊道。张拯眼神一缩,下意识的往地上一滚,堪堪躲过这支要命的冷箭。 暗中尾随的护卫见状,也迅速从集结到张拯身旁。 “警戒,有刺客!”陈瑀面色凝重对着众人吩咐道。 “啊~杀人了!”一声尖叫从大街之上响起,刹那间,整条街道都慌乱起来。 与此同时,街道两旁慢慢的围过来一群贩夫走卒模样的人。街道两旁是商铺,前后各有一队刺客! 被包围了!张拯的脸沉了下去,一瞬间,两方人马便交上了手! “冯盎反了!”李承乾惊叫一声。张拯摇摇头道:“不是冯盎,长安出事了。” “长安出事了?”李承乾的心突然揪了起来,有些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张拯突然对着陈瑀大喝一声:“退,往客栈的方向退!”刺客不多,堪堪十余人,人数上还比不上张拯今天带出来的亲卫。 只是顷刻间,陈瑀率领的十四个亲卫便在刺客手下吃了一个小亏。这是一群高手,每个人的武艺都非常厉害。 虽然比不上陈瑀,但也相去不远。而己方,只有一个陈瑀,其他人都是军中将士,个人武艺并不算很出众。 甫一交手,便有将士挂彩了。 “保护太子殿下,保护伯爷!”陈瑀大喝一声,一枪挑飞了一个小厮模样的刺客。 然后退到张拯和李承乾身旁。 “咻~”又是一支冷箭射来,被陈瑀一枪挑开。 “走!”见将士们逐渐落入了下风,张拯拉着李承乾躲进了身后的一家商铺! “对面有弓箭手,很麻烦!”亲卫们见张拯和李承乾退进了商铺,也收缩了阵型,退到了商铺门口。 只是刺客太强,好几个弟兄都已经变成了血葫芦!商铺的掌柜早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吓得躲在一张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咻~”又是一支冷箭,突破了商铺的纸窗。恰好射在了掌柜的躲的那张桌子上面,尾翼震颤嗡嗡作响。 “麻烦了,又是一个射雕手!”张拯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打量了一下商铺里的陈设。 这是一家绸布庄子,中间有着一排铺货的木柜。张拯拉着李承乾蹲下,然后挪到了柜子后面。 两人刚刚蹲下,两支箭便深深的没入了两人藏身的柜子前。对方的弓箭手见失去了目标,便将箭头对准了场内武艺最高的陈瑀。 三箭连珠,分别对准了眼睛,心脏与咽喉。每一箭都指向了一个致命的地方。 张拯此时心中无比的冷静,哪怕陈瑀率领的亲卫们已经快要抵挡不住那些刺客了。 但是张拯还是无比的冷静。因为这个地方,距离客栈很近,距离耿国公府邸也很近。 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两方都肯定已经知晓。退是没办法退了,对方有射雕手。 “固守!”张拯瞬间做出了决定,然后对着柜子外面吼道:“陈瑀,退!”陈瑀一枪挑飞射向眼睛与咽喉两支箭,然后身子一挨,另外一支箭直直的没进了陈瑀的肩膀。 “嗯~哼!”陈瑀痛哼了一声,然后朝苦苦支撑的将士们下达了退进商铺的指令! 第二百七十五章 救驾来迟 待身受重伤的几个兄弟退进商铺之后,陈瑀一手长枪对上了数把弯刀。 悍勇无双,且战且退。对面似乎也没有料到,张拯身边还有陈瑀这等猛人。 以一人之力几乎拦下了一半的刺客,还能出枪荡开暗中射来的冷箭。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何人胆敢在广州城里行凶,欺我国公府无人吗?”国公府的人来得比张拯想象中的还要快。 从刺杀开始,到现在,一共过去了不到三分钟时间,耿国公府的人就到了。 为首的刺客首领也听见了那声怒吼。眼见陈瑀拦在门口如战神般凶猛,心知今天的任务是没有办法完成了。 便对着其他人吩咐道:“撤!”几个刺客闻言,毫不留念的掉头就走! “追,格杀勿论!”来人很快便到了近前,对着手下的一群人下了一道命令之后。 便快步走进了商铺,还未到近前,便大声喊道:“微臣救驾来迟,还请太子殿下赎罪!” “没事了!”张拯拍拍屁股,拉着李承乾便从柜子后出来。然后直接无视了那人,迅速冲到陈瑀陈瑀身前问道:“没事吧?” “末将无事!”陈瑀的脸上浸出冷汗,左边肩膀上还插着一支利箭。张拯又迅速来到受伤的那几个亲卫面前,几个亲卫瘫倒在商铺的墙角处。 身上布满了伤口,鲜血已经流得满地都是。张拯和李承乾沉着脸,脸色异常难看。 这个时候,客栈之中听见大街上动静的水军将士们这才姗姗来迟。杜聪一进门,看见受伤的将士还有肩膀上插着一支箭的陈瑀,顿时被吓得大惊失色。 “太子殿下,伯爷!” “我们没事,带上受伤的兄弟,回客栈,叫几个兄弟去请郎中!”张拯冷着脸朝着杜聪吩咐了一句。 出门之后,便被水军将士给紧紧的护在了中间。从始至终,都没有人理一下最先赶来救驾的耿国公府中人。 那人也不在意,见张拯和李承乾往客栈的方向走去。将几个银裸子丢给那已经被吓得屎尿齐流的掌柜之后,便也带着几个随从跟在了水军将士的后面。 …… “热水!”客栈之中,老郎中的声音在咆哮! “银针!”半个时辰之后,被水军将士们从药房抓来的老郎中这才满头大汗的从一间客房中走出。 然后怒气冲冲的瞪了杜聪一眼。就是这家伙,让人把他从药房掳到客栈的。 杜聪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声的咕哝了一句:“这不是事态紧急嘛。” “大夫,他们怎么样?”见老郎中出来房门,张拯和李承乾忙迎了上去拱手问道。 老郎中见两个少年还知道向自己行礼,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下。没好气的回道:“皮外伤而已,死不了!” “呼,那就好,那就好,麻烦您老了!”张拯松了口气,然后朝李承乾示意了一个眼神,便推门进入了房间。 李承乾会意,便上前向老郎中道歉,顺便派人将他送回了药房,再把郎中开的几大包药给拿了回来。 两人分头行动,李承乾去见耿国公府的人。毕竟没有他们赶来,张拯和李承乾只怕后果难料。 一直凉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张拯则是来到四个伤员面前,有些沉重的对这四人说道:“抱歉,这次是我疏忽了。”幸好,没有死人。 慰问了四人之后,张拯便来到陈瑀所在的房间。 “伯爷!”陈瑀想要站起身来行礼,却被张拯阻止了。张拯寻了个地方坐下,对着陈瑀说道:“我的猜测成真了,长安必然出了大事。我的消息渠道被陛下截断。所以我需要你回长安一趟,然后想办法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我。”陈瑀闻言有些激动,一下子站起身来反驳道:“伯爷,我不走,那些刺客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若是走了……”张拯抬手打断了陈瑀的话,接着说道:“你的实力已经暴露,下次那些人必然会有手段来针对你。有冯盎在,我在岭南不会有事。反倒是长安那边,我现在心里很不安,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这……好吧!我回去。”陈瑀沉默了一下回道。张拯说的也有道理,他的实力已经暴露。 这一次的刺杀,对面没料到像张拯跟班一样的陈瑀会是一个高手。但是现在陈瑀出手了,实力也已经暴露,对方下一次必然会有所准备。 所以陈瑀继续留在张拯身边也会被针对,反倒不如回长安的用处更大。 至少,张拯需要知道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好有所准备,或自保,或反击。 ……陈瑀走了,顾不得肩膀上的伤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岭南北上。 张拯来到了李承乾的房间。李承乾刚刚送走了耿国公府的人,见张拯脸色冷漠,眼中也是露出一丝疲倦。 对张拯问道:“拯哥儿,你说长安出事了,有什么依据?” “因为这个!”张拯从袖子里掏出来个拳头大小的的口袋,然后将口袋打开倒出了口袋里面的东西。 “这是?”李承乾坐直了身子,取过桌上被叠成一团的东西随手一抖。 然后一套薄如蝉翼的软甲便舒展开来。看清楚了手上的东西,李承乾不由得惊讶出声:“金丝软甲,方才那个自己人给的?”张拯点点头:“对!”软甲有两件,说是金丝软甲,但其实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看大小,很明显是为两人所准备的。 “凭这个东西,怎么能判断出来长安出事了?”李承乾有些狐疑,如果说张拯是依靠这两件软甲来做出的判断,那未免也太过于草率了。 张拯没有第一时间搭话,而是对李承乾反问道:“承乾,你觉得陛下让我来岭南是来干嘛的?” “不是来看看岭南僚人叛乱的事情,顺便接冯盎的两个儿子去长安……”李承乾理所当然的回道,只是说着说着突然脸色一变。 “父皇是为了保护拯哥儿你?”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容乐观 李承乾不笨,一下子就想到了点子上。 “呼~”张拯长出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道:“有人不想让冯盎反,就有人想要冯盎反。这场刺杀与其说是针对我的,不如说是针对冯盎的。只要我们俩其中任何一个人死在岭南,冯盎就是不反也得反了。那些人为什么想要逼反冯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想要大唐四处起火来分散陛下的精力。但是陛下依旧让我来岭南寻求冯盎的庇护,这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 “说明拯哥儿你继续留在长安的话,比来岭南更危险,甚至连父皇都无法分出精力来庇护你?”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即便是张拯跑到岭南偏远之地,还是遭到了刺杀。若是继续留在长安那个漩涡中心,会是什么下场? 不用想,两人便得出了一个高度一致的结果。而背后布局那个人,很可能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眼下这个局面。 所以才会安排张浮生与黄家豪和张拯相遇。有这么两个高手在张拯身边,对张拯的小命来说,无异于多了两层保障。 局势越来越复杂了。更关键的是,长安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还在一头雾水。 李承乾沉吟了一下问道:“拯哥儿,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么?”张拯的脑子高速运转:“先准备一点儿保命的东西,然后去见冯盎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顺便等陈瑀的消息,若是事态超乎我的想象,那就回长安!” “好!”对于张拯的决定,李承乾无条件支持。张拯唤来几个将士,吩咐他们去采买了一些物资。 然后便抱着一堆瓶瓶罐罐躲进了一个小房间。忙碌了一个下午,做出来一堆非常原始的手雷。 然后让杜聪挑选了十个信得过的兄弟,张拯手把手的教会了他们使用方法。 又递给李承乾几个,再往自己怀中揣了几个。冯盎在桂州,能让冯盎亲临前线,说明僚人的叛乱已经不是小打小闹那么简单了。 让张拯在广州等着冯盎把仗打完那肯定是行不通的。张拯没有那么多时间。 所以在次日,将伤员送去耿国公府,再问耿国公府要了上百匹战马之后。 张拯和李承乾便领着将士们踏上了去桂州的道路。从广州赶到桂州,最快也要三天时间,这还是在道路好走的情况下。 为众人带路的人,正是冯盎的次子冯智益。昨日也正是冯智益带人吓走了那群刺客。 据他所说,他父亲冯盎,还有兄长冯智戴都在前线战场。而他也是昨日才收到冯盎传回府中的消息。 知道了李承乾和张拯已经达到广州。只是还没等他前来迎接太子殿下的大驾,便从门房那里知晓了张拯一行人已经去过府上的消息。 他狠狠的惩罚了那两个门房之后,便带着人出来准备迎太子殿下入府。 却在半路上遇见太子殿下遭遇了刺杀,所以才能那么快赶到。冯智益所说是否属实,两人现在也没心情去甄别,只能当他所说为真。 骑在马上,张拯将这些日子得到的各种碎片消息组织了一下。不用说,派人来给自己送软甲必然是出自老爹的安排。 老爹早就知道自己就算到了岭南也谈不上安全,所以老早早的就给自己安排好了后手。 甚至张拯都能猜到负责这件事情的人,必然是消失已久的邱十三无疑。 同时,张拯不相信李二在岭南会没有安排。就算之前没有安排,在自己拐走李承乾之后,也必然会做出一些准备。 张拯可不认为李二会无条件信任冯盎。那么从这些安排上反过来推断,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李二无暇他顾? 一个惊天的猜测从张拯心中升起。李二不会是对世家门阀动手了吧?越想,张拯越觉得有可能! 大唐皇家书院开学,必然招致世家门阀的不满。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门阀们,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也不奇怪。 而以李二刚烈的脾气,更不可能惯着他们。最终必然会导致两方起冲突,甚至直接升级成武力斗争。 恐怕这也是李二要将张拯打发来岭南避祸的原因。世家大族在大唐的影响力太大了。 别看朝堂上的满堂朱紫都是李世民的心腹。但是大唐治国,真正依靠的还是数量庞大的基层地方官吏。 而这些地方官吏,不客气的说,几乎一大半都是出自世家门阀。一旦斗争到达白热化的程度,李世民也抽不出精力来保护张拯的安全。 作为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世家大族不会放过张拯。想到这里,张拯的脸色平静,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 依靠各种碎片信息,这已经是张拯能够推测出来的全部。但是仅凭这些推测,张拯也能想得到,现在长安的情况,只怕是不容乐观。 ……正如张拯猜测的那样,长安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时间倒回到一天前,也就是一干老将们集体失踪的这一天。 一个消息再次引爆了长安!李纲遇刺!李纲是什么人,大唐文坛的泰山北斗。 在民间的声望远超大唐时期能叫的出来名字的所有大儒。如果说张拯是书院的灵魂,那么老李纲就是书院的肉身。 作为书院的实际掌舵人,老李纲自然也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连远在岭南的张拯都逃不过被刺杀的命运,身在长安的老李纲又怎么能免俗呢? 只是不知道是老李纲运气太好,还是刺客的运气太差。就在一群刺客趁着月色偷偷潜入翠微山时。 刘方好巧不巧的在老李纲的小别墅里做客。二人在前隋之时就同殿为臣,如今更是为了同一个理想在奋斗。 多年的老友了,如今再次共事,难免聚在一起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一群刺客遇见了刘方,一个能教出刘敬,李武存,还有陈瑀的父亲陈棱这些猛人的变态。 十几个刺客在短短几息之内便被刘方活活虐杀!只是老李纲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因为他的声望实在太高。 遇刺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再次引爆了整个长安。但凡是个识字的读书人,无不心中悲愤。 什么样的人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忍心对一位八十三岁高龄的老人出手? 于是自发的组织成了示威的队伍。聚集在太极宫门前,要求朝廷严查,严惩幕后主使。 第二百七十七章 矛盾因果 僚人,是朝廷对待岭南数百个少数民族的统称。张拯也是刚刚才从冯智益口中知晓,原来岭南僚人当中还分为十八侗、十八寨、二十四平瑶、僰、苗、壮……等大大小小上百个势力。 这些僚人以大聚居的方式,星星点点的生活在岭南大地上。其中大多数种族,还保留着以渔猎为生的原始生活方式。 听冯智益说到这里,张拯大概就能想明白。为什么岭南的僚人总是叛乱的原因了。 岭南大地,是无数僚人世代栖息生活的地方。相比之下,汉人反而是后来者。 后来者居上,本身就容易让前者不满。更别说这个后来者,物质生活相比前者要丰富得多! 僚人世世代代以渔猎为生,若是没有汉人的存在,他们可能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生活方式。 汉人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智慧,勤劳的汉民族无论到了哪个地方,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在当地扎根,并富裕起来。 而广州这样纯粹的商业城市在岭南兴起,对周边资源的掠夺是毁灭性的。 僚人不懂商业,原本没有商业也不会影响他们传承了几千年的生活方式。 但是因为汉人的到来,为他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本在山中猎得的皮货可以在同村或者邻村只能换来粮食,或者换来柴火。 现在可以找汉人换到精美的铁器,华丽的服装,精致的美食。于是矛盾就此产生了。 汉人的到来极大的动摇了当地土王们在族中的统治地位。再加上土人们在与汉人交易时总是处在吃亏的一方。 他们简单的脑子,根本就玩不过被各种阴谋诡计熏陶培养了上千年的汉人。 这个时候,土人们讨要公道最简单的方式,就变成了战争。与朝廷的政策无关,而是因为城市出现的虹吸现象,使得岭南的资源出现了极大的倾斜。 当汉人占据了岭南大部分资源之后,对于这些本土僚人的压榨,剥削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突然想明白了一切,张拯只能悠悠的叹一口气。这是社会进步必须要经历的正常发展历程,他也没办法改变。 张拯来岭南的主要任务,就是为了搞清楚为什么僚人总是叛乱的原因。 原因很简单,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在张拯没有来到岭南之前,却是让满殿君臣想破了脑袋都没能想出来。 就连张拯,也是到广州之后。亲眼目睹了广州发达的商业,再从冯智益口中得知了僚人的生活方式。 才依靠着后世的经验,慢慢的捋清楚了这其中的道道。终唐一朝,僚人的叛乱总是反复,直到大唐灭亡时也没能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 以前张拯很疑惑,以大唐的强盛,连最让汉人闻风丧胆的草原异族都湮灭在大唐的铁蹄之下了。 区区岭南僚人,何德何能与大唐拉锯那么多年。现在张拯知道了,这就不是大唐或者僚人其中之一的问题。 而是在这个时代,这个问题无解!穿越者不是万能的,至少在这个问题上面,张拯现在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除非对其中一个种族进行人道毁灭,或者汉人愿意花上几百年来对僚人进行教化。 原因搞清楚了,但是张拯的心情更沉重了。张拯在犹豫,犹豫是去见冯盎一面,还是直接掉头回长安。 来岭南的时候,李世民交代了张拯两件事情。一件是搞清楚岭南僚人为什么总是叛乱的原因,一件就是将冯智戴与冯智益带回长安。 张拯相信以冯盎的智慧,若是他当真对大唐忠心耿耿。必然不会在第二件事情上面加以阻挠。 因为这对冯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以李二的性子,冯氏兄弟去了长安。 必然完全收起对冯盎的猜忌之心,要钱给钱,要粮给粮。不用像现在这样,冯盎要得也难受,李二给得也难受。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冯氏兄弟进京。以冯家老大的年纪,也不可能真的去书院读书。 更大的可能性还是入朝为官。从此冯家在朝中多出一个奥援,光明正大,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冯盎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所以现在反而是长安的情况,更让张拯揪心。 张拯很清楚李世民的性子,既然他是存心要保护自己。那么为了防止自己得到消息不顾一切的赶回长安,一定会切断长安到岭南的所有消息渠道。 而没有具体的消息,张拯也不可能抗旨赶回长安。现在这一切都是张拯自己的猜测,万一自己抗旨回到长安,发现只一个大乌龙呢? 那玩笑可就开大了。犹豫了许久,张拯还是决定去见冯盎一面。长安的情况不明,自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不然坏了李世民的布局反而不美! “拯哥儿,你在想什么呢?”骑在马上的李承乾问道。李承乾见张拯从出城到现在都是一幅若有所思的表情。 时而皱眉,时而迷之微笑,心里面肯定在想什么事情。他已经忍了一路了,现在实在忍不住了。 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张拯露出这种纠结犹豫的表情?李承乾出声时,张拯也恰好做出了决定。 闻言不由得扯出一个笑脸回道:“没什么,在想长安的事情而已!”听张拯说起长安,李承乾不以为意的说道:“拯哥儿你又在胡思乱想了,长安有父皇在呢,能有什么事情。”张拯闻言嘴角一扯,没有接话。 李承乾对李世民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他的心里,他的父皇是无所不能的。 张拯抬头看了一下天色,眼见夕阳已经拖着长影,转头向冯智益问道:“冯兄,从广州去桂州只有这一条路吗?”冯智益打马并驾到张拯身旁回道:“倒也不是,只是这条路是离桂州最近,也是最好走的一条路。” “嗯……”张拯颔首应了一声,然后突然朝队伍下令道:“所有人就地驻扎,埋锅造饭,在此休息一晚。” 第二百七十八章 谁是猎人 张拯的命令下得很突然,队伍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丝防备。 “怎么了?”李承乾有些疑惑,现在明明还不到扎营的时候。张拯咧嘴一笑回道:“就是不想走了而已。”然后自顾自的翻身下马,取下水囊往嘴里灌了一口。 无论是水军将士,还是冯智益所带的亲卫们,都是纪律严明的精锐悍卒。 虽然张拯的命令下得没头没脑,但是他们还是在第一时间下马,然后喂马。 杜聪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挑出来一块合适扎营的地方,便带着水军将士一丝不苟的搭起营帐来。 入夜,吃过饭的张拯和李承乾还有冯智益三人,在主帐内静静的围在一张桌子旁。 而桌子上,放着一张岭南地图。地图自然是冯智益带来的。岭南多山,地势复杂,很多地方没有地图根本寸步难行。 “所以,伯爷确定要更换线路吗?”冯智益的脸上带着不解之色,疑惑的朝着张拯问道。 张拯点点头,视线直直的盯着地图上的一条小道答道:“对!” “为什么?”李承乾也很不解,他发现自从张拯到了岭南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安排,也不跟他商议,让他很没有存在感! “有些苍蝇很烦人,所以我想一次性将他们解决掉!”张拯将手指放在地图上的一个狭隘的通道上面回了一句。 然后解释道:“官道上面往来的行人太多,有些事情瞒不住人,不如换条小路试试!”李承乾一脸恍然大悟的说道:“拯哥儿你是说,那些刺客在跟着我们?” “没错,暗中跟着我们的人太多了,是敌是友也很难分得清楚。他们不是想要我的命吗,那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大好头颅在此,我倒是要看看谁能取之!”张拯一巴掌拍在地图上,巨大的响动吓得李承乾一个激灵。 冯智益的脸上有些迟疑,只是他和张拯不太熟,也不好否决张拯的决定。 只得试探的说道:“这…伯爷,没必要吧,我父亲派来接应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最迟明日就能与我们汇合,不过些许霄小,何必如此冒险?”冒险吗? “呵呵!”张拯冷笑了一声,冒险,张拯从来没想过要冒险。只是如果不将那些暗中尾随的人全部解决掉,只怕是回长安的路上都不得安生。 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张拯从来都不喜欢。自己是人,不是他们的猎物! “没事,相信我。不把他们弄疼,他们还以为我是软柿子好捏呢!”张拯大手一挥,做出了决定。 张拯和李承乾对岭南不熟,那些人更不熟。相比之下,张拯还有冯智益这个岭南活地图作为向导。 要算计人,就要做好被反算计的准备。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一切还未见分晓呢! 张拯选择就地扎营,自然是为了迷惑暗中的那些人,为自己变道留出足够的时间。 因为张拯需要时间去准备一些东西。……岭南的夜很静,非常的安静。 安静到连春天的蝉鸣声都听不见,静得有些可怕! “来了!”张拯和李承乾还有冯智益三人对视了一眼。一瞬间,营地之中杀机顿起。 将士们的惨叫声传进了三人的耳朵里。随后便是将士们点起的数百支火把将整个营地照耀得如同白昼。 不到盏茶功夫,杜聪便来到三人所在的大营大声回禀道:“禀太子殿下,刺客已尽数伏诛!” “知道了!”大帐内传出来了李承乾平淡的声音。所有人都知道,今夜只不过是一场试探而已。 只是没有人发现,就在刺客冲进大营造成混乱的这一段时间。十个水军将士已经换上了夜行衣,扮做刺杀未遂的刺客偷偷隐于黑夜之中。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之后,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一夜未睡的三人同时站起身来。 “走吧!”招呼了一声,张拯率先走出大帐。掀开大帐门帘的一瞬间,一支冷箭直取张拯的门面。 “叮!”随后被冯智益随手伸出的长刀挡开。张拯面色不变,翻身骑上杜聪牵过来的白马。 骑马在官道上狂奔了一个上午,临近正午时分。前面领头的耿国公府将士突然打马蹿进了一条林荫小道。 水军将士们也没有犹豫,跟在领头的将士身后,一瞬间,不到两百人的队伍便消失在了林间。 “追!”暗中有人眼神冷冽,也跟进了小道。紧接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许多人,一言不发的追进了林子里。 粗略一算,刺客的数量已近乎张拯那便人数的两倍!时间过去了许久,又有几支人马没入林间。 而这一切,都被树荫之中隐藏着的两双眼睛尽收眼底。确认没有人了之后,树荫背后的两只眼睛跃到了地面上。 一人背剑,一人背着半人高的大葫芦。背剑那人道:“以己身为饵,慎之倒是好气魄,就是不知道他吃不吃得下这些小鱼!”没有人接话,那人也不恼。 继续说道:“走吧,去晚了可没有好戏看。”背着半人高的大葫芦那青年点点头,鼻腔里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下午时分,张拯等人便赶到了预设的地点。 正是昨夜张拯在地图上选出来的狭隘通道。通道极窄,绵延两三里,还不够两辆马车并行通过。 来到峡谷正中,张拯一抬手,所有人便下马开始休整。 “拯哥儿,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李承乾靠在一块石头上,毫无太子形象的挖了挖鼻孔问道。 冯智益脸上带着忧色,这个地方,完全就是给人包饺子用的。要是对面有足够的弓箭手,只需要一轮齐射,自己等人必然凉得不能再凉。 将战场选在这个地方,真的没问题吗? “我知道你们在担忧什么,放心吧,对面没有机会在射出箭矢了!”张拯靠着马儿,看着岩壁上一个小小的梅花图案,胸有成竹的回了李承乾一句。 梅花图案很小,但张拯还是看见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机关算尽 峡谷的两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赌死了。 “列阵!”杜聪一声大喝,水军将士与冯府的亲卫刹那间便以最快的速度将张拯和李承乾三人护在了中间。 前后两头的道路被人堵死,张拯的脸上依旧是一幅风轻云淡的样子。一侧的刺客之中,一个中年人排开刺客的队伍走到了峡谷的入口处。 在进口处站定,那中年人对眼前全幅武装的将士们喝道:“张县伯,可否赏脸一见?” “嘶!”闻言,张拯像是牙疼一般抽了一口气,眼神之中尽是戏谑之色。 很好,反派死于话多的定律在大唐也适用。 “见吗?”李承乾问了张拯一句。张拯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那就见见呗!”于是三人起身,守在这一段路上的水军将士便自动为三人让开一条路。 来到近前,两人的距离相隔不到百步。张拯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眼,那中年人也在打量着张拯。 双方互相打量了一番,张拯咧嘴一笑:“我就是张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赶紧的!”那中年男人面色平静,对张拯的话丝毫不以为意。 只是在心中暗道:“此子当真仪态不凡,就是嘴有点臭。” “张县伯,久仰了!”中年人朝张拯一拱手,脸上露出了微笑。张拯眼中的戏谑之色更浓,轻笑道:“让我猜猜,你是崔家的,还是卢家的,亦或者郑家的,哦,不会是李家的吧?”中年人涵养不凡,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薄唇轻启:“重要吗?” “也是,不重要!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而已。号称千年世家,做事却如此下头。不猜也罢,省得污了我的耳朵。”张拯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应道。 那中年人似乎真的很有耐心,闻言也不恼,只是微笑着回道:“既然我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这里,说明北方的局势已经落入了我身后之人的掌控。张县伯,我知你之才,长安的一桩桩,一件件我早已了然于胸。年纪轻轻便爵封县伯,确实不凡。我爱你之才,何不与我等一同高举义旗,做出一番万世不易的功绩。” “呵!”张拯冷笑一声,还北方局势已经尽在掌控,搁这骗鬼呢!要真的尽在掌控,还用这般畏畏缩缩搞刺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招降?下头,真的下头!一瞬间,张拯便失去了继续与之谈话的兴趣。 来的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就算抓到了,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张拯一瞬间就变脸了,一字一句的骂道:“去!你!妈!的!”骂完,便头也不回的躲会了将士们身后。 张拯何意敢笃定那中年人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人物。说白了,就是从时间上开始算出来的。 张拯来到岭南的消息传出去,就算这人背后的那些人想要派出刺客,那也是几天之后的事情。 而且张拯走的水路,要比陆路快上至少半个月时间。但是张拯一到岭南,刺客便到岭南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要么,这人是从云州布局那人那里得到了消息。要么,就是这些刺客在知道张拯出发的消息之后便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岭南。 也就是说,这些人知道的信息,也就和张拯猜测出来的差不多,甚至还不如张拯猜到的多。 但是这人一出口就是北方局势已尽在世家的掌控。这不是骗鬼吗?张拯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张拯才不信,几天的时间而已,长安的局势能坏到哪里去。面对这种人,做事下头不说,做人还不诚实,张拯连废话都懒得跟他废话。 “张县伯,李世民能给你的,我们也能给你,甚至能给你更多。公主有什么好的,只要你愿意为世家效力,世家的嫡系适婚女子任你选择!书院你可以继续办下去,高官厚禄……”那人还想继续劝说,但是张拯已经没有耐心听他废话了。 “让他闭嘴!” “咻!”冯智益闻言,张弓搭箭,直取那人的门面。 “叮!”可惜,被挡开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中年人气度涵养再好,也终于被张拯的态度惹怒了。 面色铁青的转身回到了人群,然后轻轻的朝着两面的山体上一招手。……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山上没动静!中年人的脸色沉了下去,然后再次朝着山体上面招了招手! 这回山体两面有动静了,不过却不是中年人想象中的那种动静。 “你是在找他们吗?”山体上突然站起来一人,手中提着一颗人头朝那中年人咧嘴一笑。 然后将手中的人头丢到了中年人脚下。与此同时,山体两边突然多出来上百个张弓搭箭的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提着人头耀武扬威的青年人,不是小事已久的邱十三还能是谁! 一瞬间,中年人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的消息再是敏锐,又怎么会快得过在张拯还没来岭南之前就已经在开始布局的张公瑾呢。 近百颗人头,齐刷刷的朝中年人扔了过来。 “一轮齐射!”刺客一方的弓箭手被解决掉了,邱十三大手一挥。上百支在阳光下反射出寒芒的箭矢,直直的朝中年人所在的刺客阵营射去。 那中年人脸色一凝,指着峡谷下方全军列阵的张拯所在的方向,大喝道:“冲!”只要冲散了张拯的阵营,邱十三率领的弓箭手就不足为虑了。 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邱十三胆子再大,也不敢敌我不分的到处乱射。 万一误伤了太子殿下和少郎君怎么办。另外一头的刺客,也瞬间朝着张拯的阵营开始冲刺! 前后各有两百于人的刺客队伍,再加上被邱十三解决掉的弓箭手。派出五百人的死士队伍,只为刺杀张拯一人。 足可见世家大族对张拯的恨有多深!只是,张拯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冲进阵中呢。 机关算尽之下,还能让刺客近身,那不是笑话吗?所以张拯伸出手,往下一按! “砰!”两声巨响震耳欲聋,两侧的山体顿时山石飞溅!无数巨石滚落。 第二百八十章 杀伐果断 火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显示出了它的威力。效果奇佳,开山裂石等闲视之。 所有人只听见两声震天巨响!然后,山塌了!飞石乱溅,巨石滚落,直直的砸向下方的刺客队伍之中。 “啊~” “快跑!”惨叫,哀嚎声震耳欲聋,不仅是刺客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傻了。 张拯这边,除了李承乾与邱十三,以杜聪为首的水军将士,冯智益为首的耿国公府亲卫。 全都被此如末日一般的景象,震惊得无以复加,脸上面容呆滞,一幅见鬼了的样子。 唯有邱十三是个例外,听见惊天巨响之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整个人癫狂的大笑道:“就是它,就是它,还是一样的味道,威力这么大!哈哈哈哈……”没有人知道他在癫狂什么,除了张拯! 短短百步的距离,现在却变成了天堑。那中年人眼中满是恶毒与不甘之色。 见山石滚落,手下的刺客们狼奔豕突。不由得将怨毒的目光看向张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任务失败了,刺客们被邱十三一轮齐射带走了不少人。又被突然滚落的山石带走了不少人! 五百人的刺客队伍,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剩下的,也大都全身带伤。 山石之中被无数的碎肉,花花绿绿的内脏,断肢人头,还有献血填满。 若非两个武艺高强的死士在巨石滚落之时死死的护住了他,中年人早就死在滚石之下了。 “撤!”中年人怨毒的大吼了一声。但是张拯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呢。 将他们放进峡谷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关门打狗!现在狗进家门了,不将他们彻底打死可不是张拯的风格! “砰~砰!”随着张拯的示意,又是两声巨响响起。无数的巨石再次滚落,形成了两堵石墙。 峡谷两侧,被彻底堵死!眼见生路被断,中年人顿时目龇欲裂。本以为人数上的碾压,可以无视张拯的各种阴谋算计。 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着了张拯的道。撤没法撤了,中年人只能让剩下的死士们朝张拯发起冲锋! “杀,一个不留!”冰冷的杀字从张拯的口中吐出!将士们得令,瞬间毫无保留的剑指迎面而来的世家死士! 中年人向所有死士下达了冲锋的命令。他自己却在一直保护着他两个高手的护卫下往后退去! 邱十三终于从癫狂的状态之中醒来,满脸的意犹未尽,似乎是还没有听过瘾! 见中年人想走,顿时目光一凝。 “射死他!”话未说完,率先朝那中年人连发三箭!他们不是很喜欢射人吗,随时搞个射雕手在暗中当老六。 正好,现在也让他们尝尝被射的滋味!只是护着中年人那两个高手似乎不是一般人,密密麻麻的箭矢都被两人险之又险的挡开了! 见状,李武存眼珠子一转,有这么两个高手贴身保护,这个中年人身份不简单啊。 “停,抓活口!”邱十三抬手阻止了手下们要继续放箭的动作。然后大手一挥,便带着几个好手往山下跃了下去。 只是还不等邱十三到下到峡谷。中年人身前不远处便赫然多出来两道身影。 一人身着短打,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大葫芦,一人着青色道袍背着一把从未出鞘过的长剑。 “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岭南?”中年人顿时惊愕出声,眼神之中在看见两人出现的一瞬间,便露出一抹绝望之色。 张浮生轻咦了一声:“你认识我?”中年人没有回话,只是眼中的绝望之色更浓。 护卫中年人那两个高手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脸上看见了凝重之色! 只是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中年人!哪怕眼前这两人是那两位,他们完全没有胜算,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两人还未靠近张浮生与黄家豪,中年人脸上便露出了悲凉之色!张拯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为何这两位会替他效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忽然,中年人疯狂的大笑了一阵。然后转身将视线投向了张拯,径直对上了张拯那双冷漠得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 “张拯,你背叛了你的立场,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吗?不,商君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你会不得好死的!不得好死……”中年人大笑了一阵,眼见两个保护自己的高手已经在李武存和黄家豪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也不等两人战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眼神直直的盯着张拯的方向。 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匕首插进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哎呀,卧槽,大鱼没了!”刚刚下到山脚的邱十三惊呼一声。他没想到这中年人如此刚烈,说死就死都不带丝毫犹豫的。 好歹你死之前多说几句话也好啊。中年人死了,黄家豪与张浮生也不在留手。 几招便制服了这两个在常人之中难得一见的高手!于此同时,杜聪和冯智益也带着手下的人手解决掉了剩下的刺客。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留下的唯有满地狼藉,还有刺鼻的血腥味。李武存与黄家豪一手拎着一个面若死灰的刺客。 来到队伍之中,将两人丢到张拯面前。张浮生踢了其中一人一脚,对张拯说道:“慎之,那中年人死了,这两人是他的护卫,给你留了活口,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嗯!”张拯轻轻颔首,然后用脚尖勾其其中一人的头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哼!”迎接张拯的,是那人不屑的冷哼! “杀了!”张拯眼神冰冷,一言定下那刺客的生死。杜聪上前一步,横刀出鞘手起刀落,那刺客的头颅便滚到了另一个刺客的身旁,鲜血溅了他一身! 张拯来到第二个刺客身旁,冰冷到毫无色彩的声音再次响起。 “谁派你们来的?” “我…不知…”那刺客被张拯的杀伐果断惊呆了。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枭首了? “杀!”不知道,留你何用? 第二百八十一章 会面冯盎 刺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我特么回答了也要被杀? 只是他已经没机会问出这句话了。因为他的人头,已经滚到了一旁。没一会儿,死不瞑目的眼睛就变成了灰白色。 “打扫战场!”张拯吐出一口气,浓重的血腥味差点让张拯的胃里翻江倒海。 尸体,自然是一把火烧了!反正这条路已经被炸毁,往后也不会有人在走这条路了。 打扫完战场之后,张拯看着一地的碎石,心中也被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惊讶了一下而已。火药本身就是出自他的手中,有这么大的威力实属正常。 “伯爷,我走了!”远处没抓到大鱼的邱十三,潇洒的朝张拯挥挥手。 还不等张拯回答,便率领着手底下的其他人消失不见。这一战,与其说是刺杀与被刺杀。 倒不如说是一场小型战争了。收拾完残局,一行人便调转马头回到了官道上。 并且在官道上 “偶遇”了前来接应众人的冯智戴。冯智戴什么也没问,张拯也就什么都没说。 经过了三天的奔波,张拯与李承乾一行人终于来到桂州境内,见到了慕名已久的耿国公冯盎。 “小子张拯,见过冯公!”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两人同时拱手行礼,只不过张拯行礼的对象是冯盎。 而冯盎行礼的对象是李承乾罢了! “平身!” “免礼!”又是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说平身的是李承乾,说免礼的是冯盎。 冯盎此人,张拯可以说是仰慕已久了。前世今生,只要谈到贞观一朝,就必然会提起岭南王冯盎。 割据岭南千里之地的冯盎,明明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像南越武帝赵佗一般,据长江天险,面北而王。 但是冯盎并没有,而是在大唐一统中原之后便选择归附大唐。此举维护了大唐国土与民族的统一性和完整性。 也正是因为冯盎的这个举动,让后世无数的史学家对其大加赞扬。冯盎其人,能做出这个决定。 其本人的格局与胸怀,自然也非常人可比。而现在,这样一个传奇一般的人物,就静静的坐在张拯的身前不远处。 “冯公,想必小子来岭南的来意您也清楚了,小子也就不做过多的赘述,还请冯公拿个主意,好让小子回长安对陛下有个交代!”张拯没有像平时那般东拉西扯,而是直接向冯盎道明了来意。 因为张拯清楚,面对冯盎这样的人,唯有坦坦荡荡。打开亮话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管其人或家族在岭南行事作风如何嚣张跋扈。至少在隋末乱世时期,冯盎能护住岭南免受战火的波及,使岭南成为一方净土。 又在大唐立国之后,毫不犹豫选择归附。使汉民族这个多灾多难的种族能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恢复元气。 这样的行为与胸怀,值得任何人敬佩。冯盎是一个身材魁梧老年人,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让人很容易忽略掉他的年纪,还有头上花白的头发。见张拯就这么直言不讳的向自己说出来他来岭南的目的。 眼中悄然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后又露出一抹赞赏。张拯的名字,虽然他久居岭南,但是依旧如雷惯耳,只是心中不以为意罢了。 一个是久经风霜的一方诸侯,一个不过是在长安上窜下跳的皮猴子。也确实很难让冯盎对张拯能有多重视。 但是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冯盎本以为张拯只是个幸运的小子。靠着父辈的荣光,再加上侥幸弄出来几个小玩意儿把陛下哄开心了。 得以幸进。现在看来,他倒是有些看走眼了。就凭这份能在自己面前稳坐如山从容不迫的态度,再加上这坦荡的性格。 这小子,很可能是真的有点儿东西!闻言,冯盎严肃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也直言不讳的朝张拯问道:“陛下这是不放心老夫了!”只是冯盎看似是在问张拯,但语气却是无比的肯定。 这话问得张拯有些难以回答。说不是吧,显得虚伪,说是吧,又容易伤了冯盎的心。 所以张拯沉默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李承乾见张拯沉默,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被张拯轻轻的拉了一下袖子,只得闭口不言。 冯盎见张拯不回答,也不纠结这个事情,而是继续说道:“老夫听说,太子殿下是被你用不正当的手段给拐来岭南的,对吗?” “绝无此事,冯公说笑了,太子殿下乃是奉了陛下旨意,随我一道出京的,冯公切莫听信谣言!”这一次,张拯回答得很快,而且回答得斩钉截铁。 “呵呵,原来如此。”冯盎笑了一下,然后冷不丁的问道:“圣旨呢?” “圣旨?”张拯被冯盎问得一愣。冯盎轻轻颔首:“对,陛下要太子殿下巡视岭南的圣旨!”张拯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愕然,冯盎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要挟本公子吗?李承乾的眼神也是瞬间就冷了下来。他来岭南可谓九死一生,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正主。 听正主这意思,似乎还有不同的打算?张拯确实没有圣旨,他和李承乾怎么出来长安的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 但是冯盎还是提出来要看圣旨的要求,这就很难不让人多想了。一句话,就将张拯与李承乾逼到了墙角。 冯盎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不过张拯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多少还是锻炼出来了一点耐性。 闻言拱手笑道:“小子乃是奉的陛下口谕,并无圣旨在身!” “没有圣旨,这……”冯盎脸上露出迟疑之色,演技直逼奥斯卡小金人! 张拯冷眼旁观,心中冷笑,就你会演吗。演我?呵呵!然后不经意的回了一句:“不过,陛下倒是给了小子一封便宜行事的旨意,冯公若是非要看圣旨的话,小子给您现写一张可好?” “啊?”张拯话一出口,李承乾的眼睛里就冒出了问号!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亲临战场 冯盎也愣了一下,不过随后就反应过来。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小子,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一点亏不肯吃啊。 张拯说这话没有什么问题。说到底,张拯现在无权无势,一句童言无忌就能掩饰过去。 但他冯盎不一样,有钱有粮有地盘。冯盎要真敢应个:“好”等待他的,就是长江上驻扎的两万水师。 冯盎的手段是高明,但是多少还讲点规矩。张拯也知道,论斗心眼他肯定斗不过老谋深算的冯盎。 既然如此,那不如发挥自己最擅长的一面。我就不讲规矩,就不接你的套路,看你怎么办。 “呵呵!”冯盎笑了一下。只不过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他承认,之前他小看了这个小子。 不过这小子也是个趣人,太子殿下还在边上呢,什么话都敢说。李承乾确实很懵逼,张拯这话直接给他整不会了。 有心想要呵斥张拯说的什么胡话。只不过看见冯盎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硬生生的打住了话头。 “老夫知道了,长安又非龙潭虎穴”冯盎开口了,张拯顿时正襟危坐。 果然,只听冯盎继续说道:“既然陛下都有魄力让太子殿下走一趟岭南,老夫那两个不成器的孽子,送去长安多读点书也好。”成了! 张拯咧嘴一笑,朝冯盎拱手道:“冯公深明大义,不愧为国之柱石!”冯盎也并非是有意为难张拯,毕竟以大欺小,说出去名声也不太好听不是。 更何况这小子身后还有一个权势不逊于自己的国公老爹。只是心中有一口恶气,不出不行,于是张拯无辜躺枪。 现在气出完了,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所以冯盎大手一挥,开启了唐人待客模式,设宴! 酒过三巡,张拯妙语连珠,什么岭南擎天柱,民族大英雄等各种毫无节操的马屁送上。 顿时惹得冯盎哈哈大笑,直言张小子有趣。若非岭南战事吃紧,他都想去长安了! 不过张拯心中也清楚,这话冯盎也就是随口一说,就像逗孩子开心一样的。 谁要是信了,谁就是傻子。末了,冯盎朝两人问道:“太子殿下,张小子,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自然是越快越好!”张拯应了一声。长安出事了,也不知道陈瑀现在有没有到达长安。 若是可以选,张拯当然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长安。冯盎听了张拯的话,点点头道:“也好,老夫在长安那边的消息不知为何突然断了,或许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是否需要老夫派人护送你们回长安?” “这倒是不必,岭南战事吃紧,冯公手上可用的力量也不多,昨日小子已将暗中的不确定因素全数坑杀。想来回长安的路上应该是安全的。”张拯闻言,想了想岭南的情况也很困难,便拒绝了冯盎的提议。 冯盎也不强求,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一顿饭吃完,可谓宾主尽欢。现在冯盎的两个儿子都在现场,张拯只需要带着他们直接北上即可。 至于在耿国公府养伤的那些弟兄,只能回到长安之后在派人来岭南接他们了。 就在所有人都准备好北上归京的时候。张拯却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要求。 “去前线,张小子你在开什么玩笑,战场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会死人的!”冯盎的眼神有些古怪! 因为张拯打算亲临前线看一眼,冯盎麾下将士与僚人的战争。战争,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小子知晓战场凶险,但是陛下还交代给了小子另一个任务,那就是搞清楚岭南僚人叛乱的原因。小子保证,就只是去看一眼!”张拯再三坚持,并且向冯盎保证不会脱离冯氏兄弟的视线之后。 冯盎实在拗不过他,只能让冯家兄弟带人护卫着他去往桂州前方三十里处的战斗一线。 李承乾也想去,只是冯盎哪敢让他去。所以李承乾就只能不情不愿的留在桂州大营。 就在张拯去往前线的路上,冯智戴为张拯讲述了为什么岭南僚人叛乱之所以迟迟不能平定的原因。 那就是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冯盎手底下的可战之兵只有八千将士。未得李世民允许之前,冯盎是不敢私自扩充兵员的。 但是岭南的僚人却是无穷无尽。虽然僚人的战斗力不强,但是架不住他们人多啊。 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更别说会使用武器的人了。区区八千兵力,却是要防守长达千里的岭南防线。 若是拉出一条线来,一公里还分不到八个人!这怎么打?无奈之下,冯盎只好将手下的主力收缩在桂州附近。 然后以救火的方式平叛,哪里起火就去哪里。顺便上书长安,要钱要粮要兵要武器! 冯盎此举,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战场距离冯盎的中军大营并不算远。 事实上,冯盎平日里都是随将士们坚守在作战前线,以便随时指挥战斗。 今天完全是因为李承乾和张拯的到来,才将中军大营后撤了三十里。在看见战场的一瞬间,张拯就忍不住吐了,吐得昏天暗地,脚步都有点发虚。 他以为经历了昨天的全歼刺客一事后,张拯对于死人和血腥味已经有了足够高的容忍度。 但是现在,张拯知道自己错了,错得非常离谱。残肢断臂与四处流淌的献血算什么! 腐烂的尸体,上面蚊虫肆虐,蛆虫爬得到处都是,恶臭扑鼻而来,时不时还有飞禽与野兽前来觅食。 张拯就是在亲眼看见一只乌鸦,将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的脑袋抓走后,终于忍不住吐了。 直到快要将胃酸都吐出来,吐无可吐之后,张拯才在冯智戴的搀扶下,回到了营帐内。 “伯爷,僚人不知何时就会发起进攻,现在战场也看了,咱们回去吧!”冯智益的脸上有些担忧,万一张拯要是在岭南出点什么事情。 陛下怪罪下来,冯家绝对难辞其咎。 “不急,再等等!”张拯的脸色泛青,不过还是拒绝了冯智益的请求。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大失所望 等!张拯在等什么呢?当然是在等僚人发起进攻。过去的十几年之中,张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 现在既然已经来到战场之上,不亲眼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战争方式,那不是白来了吗? 所以,哪怕吐到脚步虚浮眼窝深陷,张拯还是决定等等看。据冯智戴所言,僚人一般会在上午和下午各来一次冲阵。 而且僚人也不求能突破大唐将士们的防御,只求尽可能的对大唐将士进行杀伤。 目的就是为了消耗掉冯盎手底下的兵卒。也就是说,僚人的统帅也非常清楚冯盎手底下的兵力早已经捉襟见肘的事实。 所以僚人统帅便选择与冯盎耗下去。没错,就是耗!僚人统帅耗得起,反正穷困的僚人拿着一根木棍就能上战场,僚人的兵源是无穷无尽的。 但是冯盎耗不起,冯盎手底下只有八千兵员的编制!僚人只需要把冯盎手底下这八千人耗光。 那么富裕的广州,高州,乃至闽南的泉州,明州等地就会全部沦陷。只需要将这些城池里的物资抢到手。 那么僚人哪怕是死掉十万,二十万,那也是值得的。僚人的生命不值钱。 他们缺少的,是哪些通过汉人勤劳的双手创造出来的财富。而财富,就等于发展的资源! 现在对峙的双方,彼此都非常清楚这个事实。这也是为什么冯盎选择坚守桂州的原因,因为身后便是岭南最繁华最富裕的地方。 冯盎已经无路可退!见张拯死活不肯走,奉了冯盎的命令,负责防卫张拯安危的冯氏兄弟也很无奈。 他不走,不可能将他打晕了带走吧。冯氏兄弟对视一眼,心中焦急,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杀啊~” “冲!”忽然,大帐之外响起了一阵吱哇乱叫的冲杀声。冯智戴神情一怔,忙对着张拯说道:“伯爷,咱们走吧,僚人又发起冲锋了。再不走待会儿乱军阵中,我等怕是也没办法保证您能毫发无损的走出军营。” “咳咳,出去看看!”吐到胸口发闷的张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然后强撑着不适,就要往战场走去。 冯氏兄弟顿时急了,来的时候你保证得好好的,说就看一眼战场就回去。 结果现在,你还要去看僚人冲阵,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情,冯家怎么向长安那边交代? “伯爷…战场凶危……”冯智益一把拉住张拯,神情无比担忧。张拯很坚决的摇了摇头道:“无妨,我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张拯从来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因为张拯比谁都怕死! 之所以一再坚持要去看看战争。是因为张拯相信,暗中的张浮生与黄家豪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但真要到了危急时刻,他们一定会出手将自己安然无恙的带回去。 所以张拯拍掉冯智益的手,径直朝着大唐将士的防线走去。走上了防卫僚人临时修建的碉堡。 张拯放眼望去,心里顿时大失所望!这就是僚人的军队?什么前军中军左翼右翼,弓盾骑步卒全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群身材矮小,衣衫褴褛,望着连长安城叫花子都不如的僚人平民。 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从满山遍野的树荫底下出现,吱哇乱叫的朝碉堡冲了过来。 张拯甚至眼尖的发现,其中还有人手中拿着镰刀,锄头等农具!毫无阵型,毫无章法,数千人就这么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冯氏兄弟守卫在张拯两旁,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碉堡上的裨将,见僚人的军队已经冲进大唐将士们的射程。 毫不犹豫挥动了手中的旗帜,大喝道:“一轮齐射!” “咻~”霎时间,无数的破空之声在张拯耳边响起。 “啊~”僚人的队伍里顿时传来无数声此起彼伏的惨叫。然而,惨叫声虽然惨烈! 但没有中箭的僚人却没有去管身边的同伴,而是依旧悍不畏死的朝碉堡的方向冲了过来。 三轮齐射之后,数千人的僚人队伍已经减员将近三分之一!大唐将士们见僚人的军队已经冲到近前。 顷刻间,便有无数手推滚木擂石的将士出现在碉堡之上。将壁垒上弓箭手给换了下去。 僚人简易的攻城梯搭到了壁垒之上,但迎接他们的,是数不清的滚木擂石与金汁! 张拯所处的碉堡之上,也有一架简易的攻城梯搭到了张拯面前。冯氏兄弟眼神一凝,同时拔出了腰间横刀! 只是还没有出刀的机会,那架楼梯便被守卫此处的将士给推了下去。壁垒之下,惨叫哀嚎之声连连。 不到两人高的壁垒,此时便成为了一道横跨在所有僚人眼前的天堑。但大唐将士始终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偶尔还是会有伸手矫健的僚人爬上壁垒。 然后依靠手中五花八门的武器对大唐的将士造成死伤。张拯的眉头紧紧的皱起,僚人的军队就跟开玩笑似的。 就凭这种战斗力,是怎么与冯盎手底下八千精锐士卒拉锯半年之久的? 对待这些野人一样的僚人,大唐将士难道不应该像砍菜切瓜一般,摧枯拉朽的平灭叛乱吗? 事情果然不出张拯所料,不到半个时辰,冲阵的僚人便被大唐将士给屠戮一空。 而接近三千僚人的冲阵,对大唐一方将士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随军书记很快便将己方的战损统计出来了。 大唐将士战死三十八人,伤两百余人!近乎一百比一的战绩!听见这个结果的一瞬间,张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只是很快,张拯的疑惑便有了答案。一炷香后,壁垒前方再次出现了一只军队! 这一次不再是野人一样军队!而是铠甲,兵刃都有着统一制式的正规军! “伯爷,这便是僚人土王麾下的精锐,方才冲阵的那些僚人,只不过是僚人之中的平民与奴隶罢了!”冯智戴似乎是看出来张拯心里的疑惑,出言解释了一句。 看着壁垒前的僚人正规军,这下张拯便懂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帝王现身 难怪刚才那些冲阵的僚人如此悍不畏死。宁愿全部战死也不愿意逃跑,感情后面还藏着督战队呢! “我看这些人都是从前方的森林里冒出来的,为何不将这些影响视线的林子全部砍掉呢?”张拯看着壁垒前方小山上密密麻麻的树林,下意识的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因为这些林子是真的影响视线,既然壁垒前方对峙的营地都能搞得寸草不生。 那将那几片藏人的林子砍掉,也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吧? “伯爷所思所虑,我父亲自然也派人去做过。只是伯爷有所不知,非是我等不愿,而是实在做不到啊!”冯智戴苦着脸解释了一句,显然也是对那几片林子深恶痛绝。 “做不到,为什么?”张拯有些好奇,砍几片林子而已,怎么会做不到。 实在不行,就不能一把火烧了吗?冯智戴接着回道:“主要是林中布满了各种机关和陷井。将士们稍不注意就可能交代在林子里,再加上僚人极善躲藏,时不时就从某个角落里冒一个出来。大唐折损在那几片树林里的将士都已经接近数百人了。我父亲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用火,只是岭南气候潮湿,山火根本就点不起来。” “唔,点不起来吗?”张拯点点头,心中却是想着,还有点不起来的火? 那只是你们方法没用对罢了!不过这话张拯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以冯盎此人的能力,只怕不是点不着火,而是另有隐情吧! 有些事情说穿就很没意思了,这里毕竟是冯盎的地盘,张拯也不可能去越俎代庖的教冯盎做些什么事情。 接下来的僚人正规军冲阵张拯便没心思再看了。僚人的正规军,比起先前冲阵的平民,也强得有限! 就让冯盎在这里和他们耗下去吧,自己还是回长安比较重要。长安现在具体是个什么形式,张拯也不太清楚。 只是连冯盎的消息渠道都断了,只怕也是不容乐观啊!想到这里,张拯对冯氏兄弟说道:“我们走吧,去和冯公告别之后,便去长安!”冯氏兄弟闻言,心中不由得一松,这位祖宗终于开窍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张拯与冯氏兄弟刚刚走下连接壁垒的碉堡,僚人主将便下达了发起冲锋的命令! 来到岭南不过数日,张拯与李承乾一行人便又踏上了北归的道路。就在张拯决定北归这一天,一架御撵凭空出现在了河北道的土地上。 与御撵一同出现在河北的,还有原本应该宿卫皇宫安全的玄甲军大统领,右卫大将军、褒国公段志玄。 失踪了很久的大唐皇帝陛下再度现身。却已是身在河北之地!待消息传到长安之时,太极宫龙椅上李渊悠悠的叹了口气。 然后不顾群臣的阻拦,再次搬回了大安宫居住,从此不再过问世事。同一时间都得到消息的,还有国朝的两位宰相,房玄龄与长孙无忌。 只不过两位宰相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只是淡淡的朝报信的人了回了一句:“知道了!”与此同时,在长安莫名失踪的国朝大将军们,也陆续在各地出现。 程咬金出现在了河北、李绩出现在了陇右、张公瑾出现在了河东、牛进达在山东,柴绍出现在了关内……而这些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已经燃起了战火!河北道的一处荒原之上,三千玄甲军全副武装的守卫在一座庞大的像是宫殿一般的营帐左右。 玄甲军,大唐第一强军,也是李二陛下的亲兵。每一个玄甲军的将士,都身具以一当十的武艺。 当初占据河北之地的窦建德,是何等的不可一世。但是即便窦建德身在十万大军水泄不通的护卫当中,依旧被李世民率领三千玄甲军生擒活捉。 可以说,一旦哪个地方出现了玄甲军的身影,便意味着那个地方,胜局已定!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玄甲军出现在河北的消息,一瞬间引爆了燕赵大地。 许多叛军连夜赶往他处,也有许多叛军,闻玄甲军之名便被吓得闻风丧胆。 直接割了叛军首领的人头,送到玄甲军中间的那个营帐,以此来祈求那个男人的宽恕! 可惜,这一切都注定是无用功!当夜,一长串的名单被段志玄送上了中军大营之内的那张案几上! 李世民看着那份名单,独自在营中枯坐了一夜!然后于第二天清晨,启程往山东而去! 一路上,无数叛军望风而降!那些以为一众国朝老将们手中无兵,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人傻眼了。 老将军们之所以是老将军,是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足以抵得上一支军队。 一开始,老将军们手中确实没兵,每个人手上只有几个折冲府的兵力。 但是只是短短几天时间,无数的溃兵便转头投向了一众老将麾下!其中,甚至有某些人寄予厚望的那几支兵马! 隐于暗中的那些人,铁青着脸,终于明白过来一个事实!他们,被算计了! 而且李世民的布局,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早!谁能想到,那几支声势最为浩大的叛军,竟然全都是李世民早就布下的暗子! 谁又能想到,投入李世民麾下的世家,竟然不只有王氏一家!谁能想到,清河崔氏,这个世家门阀的领头羊之一,竟然被家中嫡系背刺。 清河崔氏嫡次子崔礼,这个名字在一瞬间,为天下人所熟知!崔礼,亲手将一份份参与了各地烽烟谋划的世家名单,一家不少的送到了李世民手中。 没有人知晓为什么崔礼会背叛崔家,也没有人知晓李世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震惊,骇然,失望,惧怕等情绪,自某些人心中升起!他们没有料到,他们所谓的一切手段,早已被李世民看破,并且早就安排好了反制的手段。 “慌什么,即便如此,他李二又能拿我们怎么样?”暗中有人说话了,一瞬间,参与了这件事情的众人心下稍安。 第二百八十五章 什么条件 是啊,李二能把他们怎么样?似乎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无非就是李二出手,平灭各地的叛乱。 作为补偿,他们可以割让一些无关痛痒的利益出去。然后呢,世家门阀依旧高高在上! 还是那句话,大唐的基层官吏一大半都出自这些门阀世家。若是李二想要赶尽杀绝,谁来帮他治国,靠那群武夫吗? 可笑!于是暗中那些人,心态再次平复下来。但李世民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来布这个局。 甚至不惜主动失踪了那么久,李二会让他们如愿吗?谁也不知道!因为李二自河北出现之后,一直到达了山东境内,都没有说过一句明确的话语。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各地的叛乱被平灭得很快,一干老将军们手下的军队如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李绩手底下已经聚集了超过六万人的溃兵。 “去告诉陛下,可以动手了!”坐在中军大帐的李绩,手中正在摆弄着一个人头,然后随口朝一个角落的阴影吩咐了一句。 阴影之中走出一人,一言不发的朝李绩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消失在了大帐之中。 从那影子出现,到消失,李绩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李绩的帐内已经摆着十几个用盐腌制好的人头,此时,手上的人头还未弄好。 又有一位将士为李绩送来了一个新的人头。 “报,大将军,这是奔逐大王的人头,他手下的副将送过来的。” “知道了,先放着吧,我现在很忙,飞天大王的人头都还没有弄好呢!”李绩点点头,继续摆弄着手中的人头。 仿佛在雕琢一件艺术品一般,从梳头,修眉,腌制,每一步都亲自动手。 ……程咬金的大帐之中,正在大摆宴席,宴请的是几个非常面生的中年人。 而这几个中年人,在几天前,还是被无数人尊为大王的叛军首领。此时在大帐中央,一个声音比一个大。 “大将军我跟你说,祁氏这件事俺可是首功,您可得跟陛下说,怎么也得赏俺个爵爷做做吧!” “呸,就你那点功劳还想要爵位,那老子还护住了衢州呢。” “嗐,要我看哪,这首功怎么着也该是我才对……” “屁,你们有什么功劳,一群鳖犊子玩意儿……” “咦,你这瓜怂,咋骂人咧?”大帐之内,与菜市场无异。坐在主位上程咬金以手扶额,心中暗道老子怎么会带出来这么一群不要脸的玩意儿! 这些都只是各位老将军军中的一个缩影。事实上,情况要比预想之中的复杂得多! 几天之后,收到了李绩信息的李世民看着手中那一长串名单。脸色无比冷漠,然后拿起朱笔,在博陵崔氏四个大字上面打了一个大红色的叉! 随后将朱笔狠狠的砸在地上,然后对着大帐外的段志玄吩咐了一句:“传朕旨意,清河崔氏蓄意谋反,诛九族,警戒天下世家!” “是!”门外的段志玄心脏抽动了一下。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是真到了这一天,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那可是博陵崔氏啊,天下世家的领头羊之一!放在以前,将博陵崔氏诛九族这种事情,谁敢想啊。 但是现在,自己就要率领三千玄甲军去执行这个任务。想想,还有点心神激荡! 段志玄带着三千玄甲军走了。李世民的中军大帐再次沉寂了下去!……数日后,一则消息震惊了天下。 博陵崔氏意图谋反,满门被屠!消息一出,天下噤声!所有人都蒙了,所有世家门阀听见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 不是不敢相信,而是直接不相信。博陵崔氏,盘踞在这片土地上千年的庞然大物。 镇压得无数世家抬不起头来的千年士族。就这么没了?但是,当他们派出去的人从博陵祖地传回来消息,博陵崔氏满门上下无一活口的时候。 再不相信,他们也得信了!这一次,他们是真的开始有些害怕了。这是杨广一直想干,但是没敢干的事情。 李世民干了!一出手,便是直接抹除。一时间,天下噤声。 “疯子,疯子!”暗中有人在疯狂的怒吼。博陵崔氏一族的下场,终于使得暗中的一些人冷静下来了。 很显然,这是李世民早就布好的局,但是他们这么多人,竟然傻乎乎的钻了进去。 什么北方大乱,什么李世民遇刺被人掳走。全都是错觉!是李世民。是他的手段! 冷静下来之后,所有人都在心中感到一阵胆寒。李世民是真的狠啊,不惜将整个北方的上千万百姓拖进这场漩涡。 他们是真的害怕了。怕李世民不顾一切,也要将他们全部诛除。这是个疯子,比杨广还要更加疯狂的疯子!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做出了一个决定!止戈,谈判!……李世民杀鸡儆猴的计策起效果了。 谈判的使者来到了位于山东境内的玄甲军大营。李世民坐在主位上,脸色冷漠得看不出一丝情感。 “说吧,你们准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平息朕的怒火。”使者来自荥阳郑氏,姓郑,名同,字平安。 郑同直面李世民,气度依旧泰然,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听见李世民这么说,微笑着拱手回道:“陛下好气魄,这一局,我们认输,这是首恶的名单,想来足以平息陛下的怒火了!”说着,便将一份名单递给了站在李世民身旁的段志玄。 段志玄接过之后,转身递给了李世民。李世民粗略的扫了一眼名单上面的家族,大多是一些二流三流的小士族。 看完名单之后,李世民淡漠的说道:“不够!”郑同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依旧面带微笑的拱手回道:“我们可以给书院十年的成长时间,十年之后,公平竞争!” “哦?”李世民的眼皮终于动了一下,问道:“有什么条件?”郑同一笑:“张拯死!”闻言,李世民想都没想便拒绝道:“不可能,换一个,别试图挑战朕的耐心。” 第二百八十六章 李纲逝世 张拯对于李世民来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李世民之所以会布下如此惊天大局,甚至不惜将北方上千万百姓拖入战争的漩涡。 就是因为张拯给了他看见中央集权的希望!没有哪个帝王,愿意被别人掣肘。 更别说李世民这等注定要踏上千古一帝的位置上的绝代帝王。第二次被拒绝,郑同也不脑。 张拯对李世民的重要性,他心中非常清楚。在布下如此惊世之局的时候,还不忘将张拯打发去岭南避祸。 足可见李世民对张拯的重视程度。所以郑同的真正目的,本来就不是张拯! 说出张拯的名字,能成,自然好,不成,也没有什么损失。所以郑同马上便改变了口风。 拱手回道:“李纲,这是我们的底线!”众所周知,书院由两部分构成,一半是张拯,一半是李纲。 张拯负责出主意,老李纲负责书院的具体事宜!他们非常清楚,李世民不可能放弃张拯。 所以他们便将目光瞄向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李纲!老李纲的个人声望实在太高了,高到所有世家大族都对其忌惮不已。 如果能除去李纲,无异于断掉书院一臂。所以他们才会做出如此巨大的让步,愿意给书院十年的成长时间。 这一次李世民没有一口回绝,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郑同也不着急,他们了解李世民是个什么样的人。 果然,沉吟了半晌之后,李世民轻轻的点点头道:“可以,但是朕的条件还要再加一条,世家子弟十年内不得出仕!” “可!”郑同闻言,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反正经历过这件事情之后,世家子弟短时间就内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了。 倒不如顺水推舟,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那便静候陛下佳音了,草民告辞!”此次会谈达成了目的,彼此对这个结果都还算满意。 郑同朝李世民一拱手后,不等李世民开口,便自顾自的转身离开。对此,李世民也不表态,世家的跋扈,他早已习以为常了。 郑同离开之后,李世民的脸上闪过一丝倦容。然后轻轻的朝暗中的影子吩咐了一句:“给老李纲去信,将今日谈判的内容告诉他。另,传朕旨意,张拯加封渭南县侯,配金鱼袋,实食邑八百户,授银青光禄大夫,赐宫禁骑马……”李世民的话音落下,惊得大帐之内的段志玄无以复加! 十六岁的县侯,闻所未闻!只是一想到,这是用老李纲的命换来的殊荣,段志玄也罕见的沉默了。 数日后,书院翠微山李纲的别墅之内。老李纲收到了来自李世民的信件,还有张拯封侯的消息。 看完信上的内容,尤其是世家的退步,愿意给书院十年的发展时间时。 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之意,唯有仰天大笑!当夜,翠微山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老李纲的大笑声。 笑声中气十足,震耳欲聋。所有人都从中听出来老李纲的笑声可谓酣畅淋漓,畅快至极! 次日清晨,管家发现老李纲天光大亮之时依旧未起。便来到老李纲的卧室准备叫他起床。 却发现老李纲神态安详的坐在书桌面前的胡凳上,脊椎挺的笔直。身前的碳盆里,还有半封未曾烧尽信件,依稀能看出陛下的金印! 管家上前一探,与活人无异的老李纲,早已没了鼻息!史书记载,贞观五年,大唐皇家书院创始人,书院第一任山长,太子少师,一代名臣李纲逝世。 以八十五岁高龄,寿终正寝于翠微山。获赠开府仪同三司,谥号 “文贞”。史家称之为,李文贞公文纪!…… “阿嚏!”北归路上的张拯突然打了个喷嚏,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烦躁起来。 虽说岭南战事吃紧,但毕竟是岭南王的两位公子进京,该有的排面还是要有的。 所以冯盎最终还是派出来两百全副武装的甲士,护送张拯和李承乾以及自己的两个儿子进京。 回长安的路上,张拯的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我总感觉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晚上扎营时,张拯来到李承乾的营帐内,将自己心中不安的感觉告诉了他。 然而让张拯没想到的是,在他向李承乾倾诉完自己心中的预感之时。李承乾也沉着脸说道:“巧了,我也有这种感觉!”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丝莫名的凝重。 感觉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但如果只是其中一人有这种感觉,还能用错觉来解释。 如果两个人同时出现了这种预感呢?会是巧合吗?两人忧心忡忡的度过了一夜,只是这一夜,两人都没合眼! 从岭南已经出发十天时间了,路程也快走了三分之一。若是正常赶路,速度不可谓不快。 但,两人只觉得慢,太慢了!恨不得马上长出翅膀飞回长安。这种什么都不知道,又心中难安的感觉,将两人折磨的快要疯魔了。 早就被张拯遣回长安的陈瑀,也未有信息传来,让张拯心中的不安之感更浓。 可惜张浮生与黄家豪留在了岭南帮助冯盎。不然以他们两人的本事,一定能从长安打探出一些消息来。 就这样怀中沉重的心情再次走了数日,一群人再次来到了大江边上。 “唳~”忽然,一声嘹亮的鹰啼自空中传来! “这是……”张拯抬头一看,一只神骏的鹰隼正朝着自己直直的俯冲而下。 正是李武存的海东青! “小鹰!”张拯伸出手臂喊了一声,海东青顿时稳稳的站立在了张拯的手臂之上。 只见原本油光水滑的海东青,现在狼狈无比,羽毛之上尽是脏东西,精神也有些萎靡。 看这样子,也不知道是在长江之上盘旋了多久。海东青确实已经在长江之上盘旋了大半个月,因为它不认识去岭南的路。 而且南方的温热潮湿的气候让它很不适应,所以便一直在大江之上等候张拯的到来。 期间差点数次丧命于江南捕鹰人之手。 第二百八十七章 长安来信 张拯知晓,这海东青可是李武存的命根子。如果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李武存是绝对不会让小鹰跨越大半个大唐的距离,来给自己送信的。 所以张拯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小鹰叫上的信筒。而是先问随军的将士要了一些生肉,又用清水将它身上的泥泞洗干净。 然后取下信筒,手臂一抬,海东青便展翅飞上了天空。抖了抖身上的水渍,又变成了那只神俊的神鹰。 信息送到,海东青便毫不留恋的展翅北归!多日心中的不安的感觉,终于有了答案,张拯的手有些颤抖。 “快看看,长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承乾凑到了张拯身旁,催促着张拯打开信纸。 张拯依言舒展开了手中的信纸,两人便凑到一块儿顺着信纸上的内容读了下去。 只是越读,两人的心便越沉!北方战乱,死于这场博弈的平民百姓超过三十万,近五百万人背井离乡沦为流民,超过千万人的生活受到战火波及。 陛下失踪,又在河北现身,接受世家的议和条件,逼死老李纲……一桩桩,一件件,行行血泪触目惊心,看得二人目眦欲裂。 “老师~”终于,见老李纲被逼死,李承乾再也承受不了。悲呼一声,整个人站立不稳,便朝一边栽去! “嗯~”看完了信件,张拯只觉得胸口一闷,喉咙一甜,一股逆血便从胸腔直奔口舌! 张拯紧咬牙关,硬生生将这口逆血给吞回了肚子里。只是脑海之中,已经被怒火填满。 胸腔更像是要炸裂一般,满心的愤怒,差点让张拯失去理智! “太子殿下!”冯氏兄弟一左一右上前搀住了站立不稳的李承乾。 “孤没事!”李承乾脸色惨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他最崇拜的父皇,逼死了他最敬重的老师! 他该如何自处?张拯眼珠子通红,也很想冲到李世民的面前,问一句为什么? 三十万无辜的百姓惨死,数百万人流离失所。授业恩师被逼死。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的,明明自己已经在努力了,明明可以不用流血的,明明自己已经在着手布局了。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手段来达成目的。一瞬间,张拯心中生出了对李世民的怨恨,一瞬间,又有些心灰意冷。 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埋下这么多所谓的妙手,洋洋得意沾沾自喜,却依旧被人家撵得像狗一样。 现在更是连累了三十万无辜百姓成为了世家屠刀之下的亡魂。连累了自己的老师,那是一个多么有趣的人啊,他拥有无与伦比的胸怀,有着学究天人的学问。 多么和蔼的一个小老头啊,就这么被逼死了!一瞬间,张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若是自己没有来到大唐,又或者那场蝗灾到来时自己假装不知道。自己也就不会去费尽心思搞什么活字印刷术,不会去异想天开的弄什么书院。 自己还是能开开心心的做一个横行长安,仗着老爹的权势为所欲为的纨绔二代…… “呵呵!”张拯惨笑一声,眼前一黑,胸口之中的那口逆血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伯爷……”冯智益赶忙将李承乾递给自己的兄长,而后过来将张拯抱起。 冯氏兄弟心中郁闷至极,这两人怎么回事啊,说晕就晕,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晚上,清醒过来的李承乾和张拯相对而坐。 “承乾,我要先回长安看看老师!”张拯开口了,声音沙哑无比。 “一起!”李承乾的声音同样干涩无比,眼珠子里满是血丝。老李纲被逼死,张拯固然心中悲愤,但更难受的还是李承乾。 李承乾做这个太子,所会的一切都是老李纲教的。怎么做人,怎么做事,怎么处理政务,怎么经营自己。 李承乾的三观,都是这位有趣的老头子塑造出来的。可以说老李纲这位老师,陪伴李承乾的时间远比李世民这位父亲更长。 两人在李承乾的心里,地位几乎是等同的。但是现在,他最敬重的老师被他的父皇逼死了。 那是他的父皇,张拯还能怨恨一下,他连恨都没资格恨,李承乾心中的无限哀伤之意,与何人说? 说走就走,张拯与李承乾只带了从长安跟出来的十个亲卫。然后撇下了冯氏兄弟,让他们自己进京。 便连夜渡江,趁着月色朝长安方向狂奔而去。……长安,老李纲的葬礼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老李纲一生无子,唯有一个女儿也早已嫁为人妇。自徽州老家得到李纲去世的消息的女儿与女婿,带着儿子与儿媳,还有孙子与孙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长安。 老李纲一生为官清正廉洁,后人之中也没有人入仕。但是这并不代表老李纲的葬礼就寒酸了! 老李纲在张拯耳边,不止一次面带嘚瑟的炫耀过他是桃李满天下!那会儿张拯只以为这是一个小老头喜欢吹的牛逼。 直到张拯和李承乾赶回书院,才发现老李纲真的没有说谎。为老李纲戴孝的人,从书院一直排到了渭南县城,绵延二十余里。 老李纲的灵柩,就一直停在书院大礼堂的正堂。只等前来吊唁的人瞻仰过他的面容之后,便会依照他的遗言,将他葬在东洋河对岸的那片荒地之上。 老李纲有过交代,他院成长为大唐的参天大树。当张拯与李承乾回到长安之后,老李纲的葬礼也进入了最后的流程! 张拯和李承乾风尘仆仆的样子,面容枯槁,嘴唇皲裂,哪里还有半分丰神俊朗的贵公子模样。 “老师!”两人一进灵堂,看见老李纲经过二十多日的摆放,依旧栩栩如生仿若熟睡的面容。 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太医不知道在老李纲的灵柩之中摆放了什么东西。 不仅没有尸腐的臭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而老李纲的遗体,也同活人无恙,并未僵硬。 第二百八十八章 讨个公道 李世民还在山东,但张拯封侯的旨意已经明发天下。宫中太监当着老李纲遗体的面,向来吊唁的所有人宣读了张拯封侯的旨意。 张拯没有拒绝,只是心中被浓浓的哀伤填满,随后沉寂多日的怒火终于爆发! 不等那太监将圣旨上的内容念完,便一把扯过来圣旨,然后用力将圣旨撕成了两半。 而后在所有人目光之中,一把抢过来侯爵的金册绶带扬长而去!扶着李纲灵柩的李承乾连忙追了出去,追问道:“拯哥儿,你去哪?” “去荥阳,讨公道!”张拯没有回头,而是先到了长安,来到府中找到了被软禁多日的陈瑀。 “伯爷!”陈瑀的脸上有些惭愧,他回来长安是为了帮张拯打探消息的。 却是没想到似乎早就有人算到他会回长安,还不等进入京畿地带,便被乔安好带人拿住软禁了起来。 “无妨,乔大哥没有随我爹出征是吗,去叫他来见我!”张拯话音未落,便听见乔安好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不必,我自己来了!”张拯转头看去,乔安好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接着道:“府中两百禁卫,是我最大的权限!” “好,两百人,足够了,大恩不言谢,等我回来请你喝酒!”张拯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乔安好为他准备好的两百甲士,便出了长安星夜兼程往荥阳而去。 荥阳,属河南道,依旧是走潼关。一人双骑星夜兼程的话,七日可至! 但出了潼关之后,张拯没有先去荥阳,而是带着两百甲士朝李世民回京的必经之路狂奔而去。 终于,数日之后,张拯在河东境内与凯旋回京的李世民三军相遇了。 “臣,渭南县伯张拯,拜见陛下!”行辕内,张拯一丝不苟的朝李世民拱手行礼,语气淡漠得仿佛是陌生人! 李世民沉默了一下,忽然呵斥道:“跪下!”张拯没有丝毫犹豫,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他知道李世民生气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自己将李承乾拐出了长安,并且差点儿死在去岭南的路上。 见张拯依言跪下,李世民的脸色稍霁,问道:“不在长安为老李纲守孝,跑来拦朕的去路,尔意欲何为?还有,朕记得你已经是侯爵了!” “侯爵吗,呵呵!”张拯面无表情的呵呵了一声,然后将从宣旨那太监手中抢过来的金册绶带与冕服大印一股脑的丢在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面色愠怒:“什么意思?”张拯抬起头直视李世民的锐利的目光,忽然笑了,笑道:“臣,胃口不好,人血馒头,臣吃不下去,恶心!”闻言,李世民面色不变回道:“他要万世师表之名,朕要砍断世家伸向地方政务的手,很公平,朕以为,你应该明白的。张慎之,你让朕失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完李世民的话,张拯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公平!简直可笑!张拯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政客都是无耻的。听见张拯的大笑,李世民不知怎地心中忽然闪过一丝羞怒,呵斥道:“笑什么?” “哈哈哈……”张拯依旧在笑,他笑自己太幼稚,也在笑李世民的无耻。 “没什么!”张拯忽然停止了大笑,然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字一句的问道:“所以,在陛下心里,这只是一场交易是吗?” “张小子,住嘴!”站在一旁的段志玄闻言眼角一跳,连忙朝张拯呵斥了一句! “让他说!”果然,李世民的脸忽然间便沉了下去,抬手阻止了段志玄的话。 张拯朝段志玄点点头,谢过他的维护之情后。便不在顾忌,对着李世民说道:“逼死一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在陛下眼里只是一桩交易,真是令人寒心呐。我有几个疑问,还请陛下解惑!”李世民沉着脸:“说!” “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自你献上活字印刷术之后!”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张拯苦笑了一声。 然后跪直了身子,继续问道:“另一个布局的人是谁?” “崔礼!”听见崔礼两个字,张拯心中多日的疑惑终于解开了。只是他不理解,崔礼本就是出自世家,为什么又要帮助李世民去对付自己的家族? 为此不惜背上叛徒的骂名!张拯再次问道:“崔礼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自己去问他!”李世民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语气渐渐的冷淡起来。 “好!”张拯应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明明这些事情是可以不用流血牺牲就能慢慢解决的,陛下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最下乘的手段?” “呵,在你看来,朕选择的是最下乘的手段吗?”李世民反问了张拯一句,然后不等张拯回答,便自顾自的解释道:“可在朕看来,这就是最上乘的手段。”说完,李世民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你说的不需要流血牺牲,靠什么,靠你的书院吗?慢慢解决,慢到什么时候,三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张拯淡淡的回道:“可是,总能解决的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是能解决,但是,朕不想慢,你觉得,朕能活多久?”李世民忽然笑了,只是看着张拯的眼神无比冷漠。 “呵!”张拯懂了,李世民,需要这些东西来证明自己!张拯明白了一切,李世民的做法,他理解。 但是,张拯不接受!所以张拯仰着头,看着李世民的冷漠的眼神回道:“如此,臣无话可说,只是陛下午夜梦回之时,不要害怕那三十万冤魂来找陛下索一个公道!”说到这里,李世民忽然沉默了一下。 对着张拯说道:“此事不须你费心,回长安为李纲守孝三年,然后便与清河成婚吧!”张拯没有回话,自顾自的起身,朝李世民拱手一礼,转身便出了大营带着两百甲士朝荥阳而去。 张拯走后,李世民起身来到张拯跪下的地方,然后弯腰捡起了张拯丢在地上的侯爵金册。 第二百八十九章 郑氏祖宅 张拯有张拯的坚持,李世民有李世民的骄傲。有些东西,张拯不要,李世民也没必要腆着脸去给。 这一次,张拯是真的让他失望了。欲成大事者,心不够狠,手不够辣怎么行。 只是一想到张拯现在的年纪,李世民很快又释然了。捡起金册,怔怔出神了一会,喃喃道:“这小子,跟谁学的一肚子优柔寡断,真不知公瑾是怎么教育他的……”李世民嘀咕了一句,又自语道:“罢了,朕就再给你三年时间吧!”说完,对着一旁的段志玄吩咐道:“下令,拔营!”出来长安太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张拯从李世民的营帐出来之后。便一言不发的领着两百甲士转头向南狂奔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吃喝拉撒都在马背上解决。两百甲士都已经疲惫不堪,更别说张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 只是心中有一股怒火在支撑着他,让他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终于,第三天的下午,张拯和一群人看见了荥阳郑氏的祖宅! 荥阳郑氏,千年世家,赫赫有名的五姓七家之一。挑动北方战乱的幕后黑手之一,也是逼死老李纲的罪魁祸首之一。 在看见郑氏有些破旧的大门那一瞬间,张拯差点差点忍不住下令全军强攻,将郑氏满门屠尽。 只是在最后关头,灵台之中一丝清明的理智阻止了他这个疯狂的决定。 世家门阀在大唐根深蒂固,对于民间的掌控力量太强了。李二布局快一年的时间,差点将整个北方都玩烂,也就只能逼得他们让步十年的时间。 李二可以让段志玄去屠掉博陵崔氏满门,但那是师出有名,也是为杀鸡儆猴。 张拯不能这么做,除非张拯的力量能够大到如李二那般程度,不惧天下世家的反扑! 弱小,是原罪!所以张拯硬生生抑制住了心中的杀意。 “陈瑀,去叫郑同出来受死!”张拯咬着牙,浑身散发的冷意宛若万年寒冰。 “是!”陈瑀应声后,打马来到郑氏祖宅大门口喝道:“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让郑同出来受死,否则,勿谓言之不预也。”喊完话,陈瑀便打马转回到张拯身旁。 暗中防备着郑氏可能射出来的冷箭,毕竟,世家做事有多下头,他可是亲身领会过的。 郑氏的门房,在看见张拯率领着两百甲士奔赴而来时,便已经将大门紧紧的关上了。 郑氏,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到来!虽然说逼死李纲是所有世家的要求,但传话的人却是出自郑氏。 他们了解过张拯,知道这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对于如今这个场面,他们早有心里准备。 郑氏当代家主郑松,召集了直系族人议事。只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幅不以为意的表情,根本没有把在门外叫嚣的张拯放在眼里。 郑同也赫然在列,脸上依旧挂着招牌式的微笑。郑松高坐主位,淡淡的朝下方做着的郑氏嫡系说道:“他还没胆子朝我们郑氏发起进攻,去个人将他打发了吧!总是让他在门前狂吠,传出去我郑氏的脸上也挂不住。”郑松话音刚落,一个与张拯年岁相仿的少年便站起身来毛遂自荐道:“二叔,让我去吧。”郑松打量了那少年一样,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柔和,点点头道:“可,那便你去吧,若事不可为,便速速退回。” “是!”少年人一拱手,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成竹在胸。少年名叫郑随,乃是郑松嫡亲兄长唯一的腹遗子。 若非郑松大哥早逝,这家主之位也轮不到郑松。并且郑随也是郑氏年轻一辈之中,天资最为出众的几个年轻人之一。 待郑随走出议事大厅之后,另一个与郑随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少年忽然起身。 对着郑松拱手道:“父亲,孩儿听说那张拯手中有一种新式武器,威力之大足以开山裂石,不可不防啊。” “嗯?”郑松心中一动,眼前这人正是他的嫡子。张拯手中有一种威力奇大的武器,在世家之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听说张拯曾为此在朝堂上舌战群儒,也要奏请陛下自军器监之外重新成立一个火器局。 若是张拯这混球不管不顾的朝郑氏祖宅丢几个进来,那还真是一桩麻烦事。 郑松虽然打心底不相信张拯有那个胆子。但是,谁敢赌,万一呢?郑松赞赏的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 然后朝其他人吩咐道:“泉儿说得不错,张拯的性子诸位也都了解,此事不可不防。将族人们自后门撤走吧,待张拯走后再回来也不迟!”闻言,堂下众人心思各异。 这事儿你们父子俩早不说晚不说。偏偏郑随前脚刚踏出门,你们就要将族人全部撤走。 有意思。不过,也没有人去反驳郑松的话。郑随,说到底是个没爹的孩子罢了。 世家大族内部争斗起来,可一点不比皇室精彩。众人心思各异的起身去安排族人撤离的事宜。 唯有郑同,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只是脸上随和的微笑,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咯~吱!”郑氏祖宅缓缓的打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郑随孤身一人,踏出了祖宅的大门,缓步向前来到了张拯的马前。 “愚弟郑随,见过张世兄”郑随朝着张拯一拱手,面对杀气腾腾的两百甲士依旧面无惧色。 气质儒雅随和,使人如沐春风。即便是怒火蒸腾的张拯,也不得不承认,世家大族在培养弟子这一块,确实让人望尘莫及。 至少这郑随就丰姿不俗。不过张拯可不会因为他长得好看就放过郑同。 见郑氏派了个小年轻出来,不由得眼睛一眯,朝郑随问道:“郑同呢,让他出来受死!” “三叔外出访友去了,并未在家中,张世兄若是想拜访三叔,不如择日再来,可好?”郑随不卑不亢的回道,并未因为张拯的态度而转变自己的气质。 面上挂着世家大族弟子独有的微笑,仿佛一切事情都不能引起他们情绪上的波动。 第二百九十章 夷为平地 闻言,张拯差点被气笑了。外出访友!世家门阀果然还是世家门阀啊,连瞎话都能编的如此有水平。 如今哪一家,哪一姓不是在忙着收拾残局。外出访友,哄鬼的吧! “郑随是吧,行,既然郑氏不愿意交出郑同,那郑氏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张拯看着郑随,面露嘲讽。 郑随拱手问道:“张世兄欲要何为呢?” “呵,马上你就会知晓!”张拯冷笑一声,然后对着身后的甲士一招手。 得到张拯的命令,十余位甲士打马出列,手中还抱着一堆陶罐。既然是来寻仇,张拯又怎么会毫无准备呢。 火器局新鲜出炉的手榴弹与炸药包,就让郑氏先替周边异族试试威力吧! “躲远一点!”张拯取下手中的横刀,在郑随胸前一点,郑随瞬间便被张拯倒上传出的力气抵退了两步。 “让你看看什么是雷霆之怒!”张拯淡淡的朝郑随说了一句,然对着那出列的十余位甲士点点头。 甲士便整齐的从怀中掏出来火折子,然后每人举起一个小陶罐。 “滋~”陶罐上的引线被点燃,站在郑随眼角一抽,心中无语至极。他早就知道张拯会造一种威力极大的火器。 现在只希望二叔已经把族人都迁往他处了吧。若是没有,那自己也只能在心中为他们祈祷了。 如此想着,心中不免有些期待起来。都说这新式武器声若惊雷,威力之大足以分金裂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用张拯提醒,郑随便自己捂住了耳朵躲到一旁。 “砰…砰…砰……”顷刻间,十几朵蘑菇云自郑氏祖宅之中升起!自后门撤出郑松,见张拯果然对郑氏祖宅动手了,心中不由得又惊又怒。 对于郑氏族人来说,祖宅有着与寻常宅子完全不同的意义。这里是郑氏先祖启航的地方,代表着郑氏一族千年来的荣誉与脸面。 而今天,在他郑松的手里,郑氏祖宅即将毁于一旦。连祖宗留下的基业都保不住,将来百年之后,族谱上会如何写他郑松。 后世的郑氏子弟,又会怎么看他这位老祖宗。最重要的是,族人撤得太急,祠堂里的祖宗灵位还没有来得及带走。 果然,下一秒,郑氏祠堂的位置,一声巨响响彻天际。一朵直径远超前面十几朵蘑菇云的巨大云层升腾而起。 郑松心口一闷,一口老血喷出,顿时恼怒至极仰天大喝道:“张拯小儿,我郑氏誓不与你干休!”已经被炸的稀烂的郑氏祖宅大门前,张拯看着郑随揶揄道:“你祖宗没了!”郑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羞怒,面上却是未显露丝毫,也不搭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 心中却是分不清是悲还是喜,有一些惭愧,也有一些畅快!张拯眼珠子一转,这郑随,有点儿意思。 只是演技略显生疏,比起冯盎差得远了。 “继续!”张拯朝甲士一挥手,又是十几个陶罐被扔进了郑氏祖宅。经过了一炷香的狂轰乱炸,郑氏祖宅彻底沦为一片废墟。 郑随的脸色,也从淡然变成了铁青。 “张世兄,够了吗?”郑随声音低沉,仿佛一直在压抑心中的怒火。 “不够,回去告诉郑同,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他的头颅带到我老师的墓前去做贡品,让他好好活着,别让其他人捷足先登了。”张拯冷冷的回了郑随一句,然后对着陈瑀吩咐道:“我们走!”郑氏祖宅没了,连祠堂都被夷为平地。 张拯心中的怒火稍减,带着一干爪牙扬长而去!郑随望着眼前一片烟熏火燎的废墟,废墟之上还有火焰燃烧,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炸平了郑氏的祖宅,张拯带着甲士朝长安方向狂奔而去。他还要回长安为老李纲守孝。 老李纲这一生,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但亲传弟子只有四人。两位太子已故,只剩下李承乾这位当朝太子与自己。 李承乾是太子,最多为老李纲守孝七七四十九天便是极致了,女儿又已经嫁为人妇。 于情于理,自己都该为他守孝三年。老李纲去世了,但是他的精神,需要有人去继承。 张拯当仁不让!狂奔了五天之后,张拯终于踏入了渭南县境内。而李世民,此刻已经回到了皇宫之内。 在听见张拯炸平了郑氏祖宅之后,李世民罕见的沉默了一下,然后对着暗中的一道人影吩咐道:“加强火器局的防卫,禁止张拯再次踏足!”张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李世民列入了火器局黑名单之内。 此时的张拯只想快速回到书院,老李纲在自己回到长安之前已经停灵二十多天。 自己去见李二,去炸郑氏祖宅,又耽搁了十多天。张拯估摸着老李纲已经下葬了。 但是,守孝这种事情,不分迟与早。路过庄子,张拯没有停留,哪怕他已经四个月没有进伯爵府了。 哪怕府中还有一个俏萝莉已经快要变成望夫石了。但路过农田的时候,张拯停留了一下。 因为这片农田,是他的封地。而他的封地上面,一群人正在纵马狂奔! 一瞬间,张拯的情绪就炸裂了,本来心中的怒火就没有平复下去。现在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小瘪三,竟然敢纵马踩踏自己的农田。 齐膝深的麦苗已是一片狼藉。而那群小瘪三竟然还有闲心赛马,庄子上的农户在一旁畏畏缩缩,竟不敢出言阻止。 “给我拿下!”张拯马鞭一指,眸子里几欲喷出火来。身后的甲士闻声而动,向那群踩踏农田的纨绔发起了冲锋! 正在田地里撒欢的一群纨绔们也早就看见了官道上的一群甲士。只不过就这点人数,让他们以为这群甲士是哪个将军手下的校尉领兵回京。 所以众人也没有在意,依旧在平整的良田里可着劲儿的撒欢。谁料那群甲士却忽然停了下来,顿时引起了一众纨绔们的注意。 本以为是那群将士们赶路累了,在入长安之前休息一下。 第二百九十一章 发泄怒火 一众纨绔却没有料到,甲士们竟然向自己等人发起了冲锋。刹那间,一群纨绔被吓得亡魂大冒! 纨绔们的领头人正是申国公高士廉第四子高真行,同行的玩伴们便是除了张拯等一干将门二代之外的另一群纨绔。 “无妨,一群丘八而已,我到要看看谁敢动我们!”高真行将一众纨绔们聚拢在一块,一幅尽在掌握的表情。 待冲锋的甲士们快要到一众纨绔近前时。朝为首的陈瑀拱手高声喊道:“来将何人,我乃是申国公四子,与一众友人在此耍子,尔等竟敢朝我们发起冲锋,不要命了吗,速速……”高真行本欲说速速滚下马来请罪,孰料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 甲士们冲锋的阵型变换,忽然从队列变成了尖锥。这是大唐精锐骑兵与异族人交战时最常用的阵型。 高真行话还没有讲完,便被冲锋进前的陈瑀一枪挑落马下。吃痛之下,不由得惊呼出声:“你们是哪位大将军麾下,竟然对我等动手,不要……”然而依旧是话未讲完,便被陈瑀不耐烦的一枪抽在脸上。 “哇……”高真行吐出一口鲜血,鲜血之中还夹杂着几颗碎裂的牙齿。 脸上瞬间便浮现出一道血痕。剧烈的疼痛,差点没将高真行痛晕过去。 一群纨绔哪里会是全副武装的甲士的对手。不到盏茶功夫,就被张拯麾下的甲士挑落下马。 一个个 “哎哟哟……”的痛哼出声。张拯打马走到了被陈瑀带人摞成一堆的纨绔们身前,忽然怒极而笑:“哈哈哈哈,好,好,好得很呐!” “张拯,是你!”高真行捂着腮帮子,疼得快要晕厥过去。一见张拯,心中的怒火顿时冲破了天灵盖。 还以为是受的无妄之灾,没成想竟然是老对头的手段。 “是我!”张拯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这高真行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啊。听说去年被李二抽了一顿鞭子之后,回去就被高士廉禁足了。 现在应该是刚放出来。才放出来就带人来自己的封地上撒欢,真当自己好欺负吗? 不过张拯这倒是冤枉高真行了,高真行还真不知道这里是张拯的封地。 不然他肯定离得远远的。他刚被高士廉从家里放出来,连张拯晋爵被李世民赐婚的消息都还不清楚呢。 同行的纨绔们倒是知道,但是纨绔们还以为高真行存了故意报复张拯的心思。 所以也就没人出言劝解。谁料到刚开始撒欢,人家正主就出现了。不是说张拯去荥阳去了吗? 一群纨绔的目光有点闪躲,不敢与张拯对视。 “张拯,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却贸然带人将我打了一顿,我跟你讲,这事儿没完,就算告到陛下那里,我也有道理!”高真行那个怒啊,这张拯是上天专门派来克他的吗? 为什么每一次遇见张拯,必挨揍。真是哔了狗了!不过这一次,高真行不打算认怂。 没招你惹你,莫名其妙上来就是给我一顿揍,让高真行怎么咽得下去这口气! 但高真行话音刚落,张拯的眼神便顿时古怪起来。什么叫井水不犯河水? 你都带人在我封地上撒欢了,这叫井水不犯河水? “你…不知道这是我的封地?”张拯开口了,只是语气有些古怪。闻言,高真行愣住了。 似乎连疼痛都忘记了!有些难以置信的朝张拯反问道:“这是你的封地?” “是,我知道你被禁足了,不知道这个事情情有可原,但是你们出来长安之前,他们没给你说?”张拯抬起马鞭,指了指一旁唉声叹气的纨绔们朝高真行问了一句。 “没,没有啊……”一瞬间,高真行郁闷得想要吐血。转身便朝身边最近的纨绔一巴掌干了过去,骂骂咧咧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不告诉我这里是张拯的封地!”那纨绔也是被高真行一巴掌给干懵了,欲哭无泪的答道:“你也没问啊,更何况我以为……” “啪!”迎接他的又是高真行的一巴掌。 “你以为,你以为,还敢狡辩!” “啪啪啪!”高真行左右开弓,很快那纨绔便被他扇成了猪头。那纨绔眼中闪过一丝恶毒之色,嘴里却止不住的在求饶。 张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难怪高真行会与李元昌沦为一丘之貉。还真是,草包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啊。 高真行似乎是将怒火都发泄到了那纨绔身上,待那纨绔被他抽得奄奄一息之后。 这才意犹未尽的转过身来朝张拯说道:“先前我不知道这里是你的封地,如今你也打了我一顿。你也看见了,我牙齿都被你的属下打掉三颗。罪魁祸首我也惩罚过了,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如何?” “呵!”张拯冷笑一声,这高真行急智是有点。只是这点小聪明,在张拯看来,却是如此的可笑。 什么叫罪魁祸首已经惩罚过了。那么多纨绔,你就揪着一个人打,无非就是弃车保帅的幼稚手段罢了。 张拯正愁怒火无处发泄呢,你自己送上门来。若是就这么轻易的将你放走,将来我长安大纨绔的面子往哪搁。 “放你们走,也不是不可以,每人挨我一鞭子,然后一人一千贯钱,送到县伯府,此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张拯说完,不等高真行与一众纨绔搭话,抡起鞭子便抽在了一众纨绔身上。 一众纨绔顿时惨叫起来。张拯心中有火,这一抽,就止不住情绪。一鞭子接着一鞭子。 直到张拯的手臂已经酸软无力,这才将鞭子往地上一丢。然后朝着一众纨绔冷冷的说道:“便宜你们了,记住,一人一千贯,自己派人送到县伯府,否则,别怪我张拯不讲情面,亲自带人上门去取!”说完,翻身上马正欲离开,又忽然转身朝高真行说道:“对了,你得送两千贯来,上次李元昌替你垫付了一千贯,李元昌说了,他垫付的钱,由我帮他收回!”一众纨绔奄奄一息,哪里还有先去半分意气风发的态度。 闻言,连忙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好…好……” 第二百九十二章 乖,不哭 抽了纨绔们一顿鞭子,张拯的心情莫名的好了很多。待张拯领着一干爪牙走了之后,高真行这才看着一众同伴眼中露出怨毒之色! 只是高真行也没敢再说什么。站起身来,也不招呼其他人,一瘸一拐的翻身上马走人。 纨绔们苦着脸站起身来,身上的疼痛尚在其次。他们愁的是去哪里搞这一千贯钱。 张拯放了狠话,他们对张拯的性格非常的了解,知道张拯不是在和他们开玩笑。 如果这钱今天晚上送不到县伯府,张拯可是真的会带人打上门去的。但一千贯钱对于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纨绔们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 能与高真行等人混到一块儿的纨绔,大多都是张拯、程处默、长孙涣、李怀仁等人看不上的货。 能指望家中有多重视他们?他们也不是张拯,年纪轻轻手中就能攒着数不清的财富。 现在看来,高真行是指望不上了。纨绔们也只能咬咬牙,冒着再挨一顿毒打的风险回家要钱了。 ……纨绔们在傍晚如约将一千贯钱,送到了渭南县伯府。包括高真行的两千贯,一文钱都没敢少。 管家刘二一脸懵逼的将这些钱如数接收,送上门来的钱,谁不要谁傻子。 不过张拯现在也没心情操心这些东西。老李纲早在张拯与李承乾回到长安的第二天就下葬了。 待张拯再次回到书院之时,渭河边上已经多了一座孤零零的新坟。张拯静静的坐在老李纲的坟前,陈瑀正领着亲卫在坟边搭建一个小房子。 老李纲的坟前,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就连石马都没有放置一对。唯有两颗新载的桃树,在四月天里,依旧有花朵绽放。 或许是老李纲的遗体为两颗桃树提供了充足的养分。在这个时节,别的桃树都已经挂上了青涩的果子。 而这两颗桃树的花,却还开得鲜艳无比。不用李世民说,张拯也打算为老李纲守灵三年。 因为,值得!老李纲于张拯,亦师亦友。可以说张拯来到大唐之后最迷茫的这段时间,是老李纲帮助他坚定了心中的方向。 回想起老李纲对自己的谆谆教诲。自己惹他生气时,想打又舍不得打的那幅吹胡子瞪眼的纠结模样。 还有自己立下豪言壮语之时,老李纲毫不犹豫愿以残躯为他铺路的承诺。 书院新立时,老李纲宵衣旰食的默默付出。一切的一切,恍如昨日。但,斯人已逝。 老李纲常用的那把戒尺,就静静的摆放在他的墓碑上。这把戒尺,是打学生专用的,可是它却从未落在自己身上过。 想着想着,张拯不知怎地,忽然就红了眼眶。一瞬间,张拯忽然有些羡慕李承乾。 因为李承乾曾不止一次的被这把戒尺打过。如今,戒尺依旧,手持戒尺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所谓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张拯伸手取下戒尺,这个老李纲唯一遗留在世间的遗物。 然后拉起了袖子,伸出手,握着戒尺便狠狠的打了下去。 “啪~”戒尺接触手掌的声音在傍晚的夜空之中如此悦耳。就连在一旁干得热火朝天的陈瑀等人,也下意识的被吸引了目光。 “啪!”第二声响声在夜空中响起。陈瑀等人望着张拯的举动,并未上前阻止。 只是在心底悠悠的叹了口气,这一次的事情,对张拯的打击太大了。 “啪啪啪~”戒尺接触手心,清脆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张拯仿佛不知道疼痛为何物似的,直到手掌肿胀麻木到失去知觉。 这才将手中的戒尺往地上狠狠的砸了下去。 “啪!”戒尺应声而断! “啊~”张拯忍不住长啸一声,声如杜鹃啼血。然后连滚带爬的来到已经裂成两段的戒尺旁边。 颤抖着将戒尺捡起。想要将戒尺拼凑到一起,却怎么也拼不整齐。因为戒尺的断裂处缺失了一小块,在黑夜里,怎么也找不见了。 最后,张拯将断裂的戒尺放在腿上。终于潸然泪下,然后放声痛哭起来。 “不哭,乖!”一双有力的手将张拯的头揽进了怀中,然后轻声哄着张拯。 “乖,不哭,娘唱歌给你听。”元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将张拯抱在怀中,轻轻的拍着张拯的背,口中哼唱着张拯曾经教她唱的儿歌。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靠在母亲温暖的怀中,听着儿时的歌谣。 奔波了许久,早已疲惫不堪的张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只是在睡梦之中,眼角一直挂着泪滴。 身体偶尔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仿佛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元氏就这么轻轻拍着张拯的背,唱了一夜的儿歌。 ……次日清晨,张拯从梦里醒来,惊动了抱着张拯的元氏。 “醒了?”元氏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里布满了血丝。 “嗯!”张拯有些不好意思,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被母亲抱在怀里。关键是哭得那么伤心,多少有些难为情。 “母亲。”张拯有些忸怩的叫了元氏一声。 “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元氏轻轻拍了一下张拯的肩,将张拯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谢谢!”张拯小声在元氏的耳边轻语了一句。然后脱离了元氏的怀抱,又将元氏扶了起来。 “加油,我儿是最棒的,娘为你打call!”站起身来,元氏忽然伸出了拳头对着张拯来了一句。 “噗嗤,哈哈哈哈……”终于,张拯被逗笑了。多日以来心中的阴云,似乎都随着母亲这个滑稽的动作消散了不少。 这个动作,也是张拯教元氏的。只不过那时候说这话的是张拯。犹记得小时候,一般元氏遇到了什么难题。 张拯都会举起小拳头,对着元氏说:“母亲加油,你是最棒的,儿子为你打call。” 第二百九十三章 魏王李泰 元氏走了,张拯也恢复了活力。因为张拯知道,不论是什么时候,母亲的怀里,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港湾。 少掉的那一片戒尺碎片张拯找遍了整个墓地都没有找到。张拯只好将两节断裂的戒尺,放到了昨夜陈瑀等人搭好的孝堂之中。 然后正式开始为老李纲守孝。孝堂之内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两张床,一张书桌,一个火塘,一把铁壶,一盏未点亮的油灯。 另一张床是李承乾的,李承乾也要来为老李纲守灵,顺便开始在书院读书的日子。 哦,还有照顾一群同样在书院就读的弟弟们!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和一堆教材,那是张拯的。 因为张拯,也要正式开始在书院当先生的日子了。张拯所熟知的一众纨绔们,也被各家家主大手一挥,全部送进了书院混日子。 可以想象,未来的日子里,张拯在书院里的生活,一定会过得非常有滋味。 当天张拯便开始了做先生与守灵的生活。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两个多月。 这一天,张拯刚刚给一个班的学生上完了一节资本论的理论课。便听路过的医学院学生在讨论,据说陛下最近老是在做噩梦,已经失眠了很久。 访遍了天下名医与有名的道士也没什么作用。听到这个消息,张拯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一语成谶,李世民果然还是和历史上那般,开始做噩梦了。只是张拯知晓,李世民做噩梦,那三十万无辜枉死的百姓很可能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的原因。 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玄武门之变。亲手杀掉自己的兄长与弟弟,踏着亲兄弟的鲜血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事情说得简单,史书之上也不过是寥寥几笔就带过去了。但当事人所要承受的那种心里压力,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当内疚与悔恨充斥了一个人的内心,时间压抑得太久。出现心理疾病就不足为奇了。 这不是大夫与道士能够治好的。只是,张拯听完,也没有放在心上。长安的事情,张拯现在已经不想去管了。 说是心灰意冷也好,说是摆烂也罢,都随他去吧。所以张拯没有驻足,来到食堂,要了一份饭食带走,然后回到了为老李纲的孝堂。 还未走进孝堂,便发现一个小胖子在孝堂的窗子口伸着脑袋,偷偷摸摸的的看着什么。 张拯放缓了脚步,控制住脚步的声音。然后走到小胖子的身后,抬起脚就是一脚踹到了小胖子高高撅起的屁股上面。 “哎哟,谁,谁敢偷袭我!”小胖子被张拯一脚踹得卡进了本就不大的窗户里,嘴中忍不住骂骂咧咧。 然后用尽了吃奶的劲儿,才将肥胖的身体从窗子里拔了出来。转身正要发怒,却看见孝堂的主人正脸色揶揄的盯着自己。 造成自己卡在窗子口的那只脚都还没收回去。 “啊,拯哥儿,真巧啊……”小胖子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什么拯哥儿,在书院里要叫先生。李青雀同学,你鬼鬼祟祟的在我房间门口干什么呢?”小胖子正是已经在书院就读了半年之久的魏王李泰。 张拯发现他偷窥自己居住的孝堂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这一次,恰好被自己抓了个正着。 李泰知道张拯的性子,被拿住了是可以狡辩的。于是嬉皮笑脸的答道:“先生误会了,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听李泰这么说,张拯忍不住嘴角一抽,自己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 只不过孝堂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李泰惦记,张拯也就失去了和他计较的心思。 自顾自的掏出钥匙打开了孝堂的小门。然后坐在书桌前,随手打开了一本书,开始吃饭。 李泰见状,赶紧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李承乾为老李纲守孝四十九天,如今守孝期限早就满了。 所以房间里就只剩下张拯一个人居住。而李世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并没有将李承乾召回长安,也没有再给李承乾安排新的老师。 而是让李承乾搬进了他在翠微山的别墅里,与书院里的学子们一同上课。 只是李承乾的任务要比普通学子课业重得多。因为李承乾还要学习如何理政治国。 每日里放学之后,别的学子都三三两两嘻嘻哈哈的邀约着在书院内闲逛。 或者邀几个小伙伴在运动场玩一场蹴鞠,打一场马球,或者去翠微山顶的藏书楼借阅一下课外书籍。 只有李承乾的别墅,要一直灯火通明到深夜,独自批阅着政事堂送过来的奏折。 遇到拿不准的,还要去请教大儒陆德明,或是九柳先生,元正先生之类的。 这样的工作量,即便是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是非常大的。但十四岁的李承乾,早已经习以为常。 吃完了饭之后,张拯便取出笔墨开始继续书写起来自己前世的那些知识碎片。 这两个月以来张拯一直在做着这样的事情。书写的稿纸,都已经厚厚的一摞了。 只是张拯刚刚准备落笔,方才溜走的小胖子李泰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 跨进孝堂之后,便大大咧咧的坐在属于李承乾的那张床上。见张拯不搭理他,便自顾自的从那一摞稿纸中取下一张。 然后朝张拯问了一句:“先生,我可以看吗?”张拯没有抬头,无所谓的答了一句:“随便!”然后便继续书写自己还记得的知识碎片。 这些学问,迟早都是要借助书院交给大唐的学子的。所以张拯也就根本没有要保密的心思,李泰愿意看,就让他看好了,只要他看得懂。 “好嘞!”李泰咧嘴一笑,然后看了一眼。嗯,没看懂。于是换了个方向再看一眼。 还是没看懂! “这是什么鬼画符。”李泰眉头一皱,然后将稿纸放回了桌子上。张拯也不搭理他,面作思索状,手中的笔不停的落下。 一条又一条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知识跃然纸上。不知不觉,就写到了日落时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收我为徒 小胖子李泰为张拯掌起了油灯,借助微弱的灯光。张拯再次花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将函数,平面向量,立体几何写完了。 张拯伸了个懒腰,将笔搁回笔架山。然后朝百无聊赖的李泰问道:“你还不走?”皇家的人脸皮厚似乎是天生的。 张拯已经如此明显的赶人了,李泰依旧笑嘻嘻的回道:“嘿嘿,不走!” “说吧,有什么事情。”张拯有些无奈,这皇家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跟无奈似的。 听张拯终于问到了正题,李泰生怕张拯反悔,连忙做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然后朝张拯问道:“拯哥儿,那个火药……”然而,张拯在听见李泰口中说出火药两个字的时候,便突然冷冽了起来。 只是李泰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似的。依旧在自顾自的说道:“我听说火药的威力惊世,足以分金裂石,连郑氏祖宅都被你用火药夷为了平地,真的假的,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张拯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冷若坚冰。 “谁撺掇你来问火药的。” “谁撺掇,没谁啊,就是我自己好奇而已。”李泰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 然后看见张拯的脸已经冷了下来,不由得叫倔道:“拯哥儿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你是不是傻子我不知道,李泰,李青雀,魏王殿下,我没有耐心和你打机锋。也没兴趣搞清楚你背后的人是谁。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想看火药的威力,为什么不去问陛下,反而跑来问我。你,是不是想争一争?”张拯脸上很冷,说出来的话,句句是诛心忌讳之言。 但李泰却依旧脸色不变,仿佛早就知道张拯会这么问似的。沉默了半晌,李泰忽然问道:“拯哥儿,你觉得,我若是和大哥争的话,有胜算吗?” “没有!”李泰闻言,似乎并不意外张拯的回答。而是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什么,我用半年时间就学完了书院三年的教程,论起聪慧,好学,机敏,我哪点不如大哥?” “因为我会帮他!”张拯的回答也很简单,没有罗列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简单到直抬出了自己。 话语平淡,只是平淡的话语中,透出一股无与伦比的自信,不容置疑。 李泰愣了一下,他以为张拯会给自己讲一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如那些大儒一般,什么自古以来,什么礼仪法度之类的屁话。 来说服自己放弃争储的想法。却没料到张拯的回答如此露骨,仿佛一点也不顾及父皇的想法似的。 “呵呵!”李泰忽然笑了一下,张拯没有因为自己的年纪小而糊弄自己,这是对自己最大的尊重。 然后李泰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从李承乾的床上跳了下来。然后直接跪在了张拯面前。 “殿下这是做什么!”张拯眉头一皱,赶忙起身躲开了李泰跪拜的方向。 在上课时,他是先生,李泰是学生。但是在私底下,李泰是君,张拯是臣。 一位亲王跪拜自己,若是传出去,那后果令张拯不寒而栗。李泰见张拯躲开,也不起身,就这么跪在孝堂里。 孝堂之中响起了李泰平淡而又稚嫩的声音。 “拯哥儿不是好奇,我想看火药的威力,为什么不去问父皇吗。其实我已经问过父皇,是父皇让我来找你的。” “陛下让你来找我的?”张拯的眉头一皱,李二这是什么意思,这么早就要给李承乾树立对手了吗? 还是说,逐渐成长起来的李承乾,已经让他心生忌惮?张拯的思绪还未散发,便听得李泰继续说道:“没错,就是父皇让我来找你的,我身后没有什么人在撺掇我。或许拯哥儿以为我年纪小,还什么都不懂。不是的,其实我什么都懂。父皇去杀大伯和四叔的时候,我已经记事了,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晚,下着滂沱大雨,那是我记忆之中雨下得最大的一夜。母后将大哥和我,还有长乐姐姐抱在怀里,母后的身体,一直在颤抖。我知道他在害怕,我也很害怕,特别是薛氏兄弟带兵杀到秦王府的时候。母后要我喝下毒药,我哭着闹着怎么也不喝,因为我知道,喝完我就要死了。幸好,幸好在母后捏开我的嘴,要我喝下毒药的时候,侯大将军带兵打退了薛氏兄弟。所以我又活了下来,那种感觉,我这辈子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打小就聪明,连大哥都说过,论聪慧,他不如我。但他不知道,我从小生得痴肥。如果我不聪明,我就没办法讨得父皇与母后的欢心。我身边确实有许多人,一直在跟我说,争,必须要争,不争就会死。但是我不想,我不想五年前的那一幕再发生在我的子嗣之中。你知道吗,那一夜我害怕极了,生怕父皇兵败,我们一家人身死道消。但是最后父皇胜了,我们一家人捡回来了一条命。大哥成了太子,我成了魏王。这一切,与当初皇爷爷做皇帝,大伯做太子,父皇做秦王时是何等相似。我现在很害怕,怕我按捺不住我的野心。若是大哥这个太子失德,哪怕有你在帮他,我也必然是要和他争上一争的。但是现在,大哥这个太子做得很好,好到我无可挑剔,对待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也是发自内心的爱护。我又怎么忍心对他出手,所以我甘愿做一个太平闲王。我去跟父皇说了我的担忧,父皇让我来找你,我愿拜你为师,还请拯哥儿收我为徒!”李泰说完,便调转了方向,不管不顾的朝张拯拜了下去。 张拯神情复杂,他没想到十岁的李泰竟然活得如此通透。他才十岁啊。 自己十五岁的时候被人称赞为妖孽!比起十岁的李泰,自己算特么什么妖孽,还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张拯目光闪烁,没有躲开李泰这一礼。但是也没说收他为徒。只是伸手将李泰扶起,轻声道:“你不是说你已经学完了书院三年的课程吗?从明天开始,我的格物课便由你代我去上吧。下课了就来孝堂找我,我教你这些东西!”张拯指了指桌子上那厚厚的一摞稿纸!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有实无名 张拯最终还是没有说要收李泰为徒。只是让他代替自己去教格物课,下课之后可以来孝堂寻他学习新的知识。 老实说,张拯现在对皇家的人,内心感情很微妙。尤其是李世民,两人之间已经出现了很大的隔阂,也越来越像君臣了。 以前那种长辈与晚辈的关系,恐怕再也回不去了。现在李世民把李泰丢给自己,谁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另外一个坑。 再者说,李泰现在话说得好听。但皇家的人最是反复无常,若是将来纷争再起,自己如何自处? 最后就是张拯内心出自于一个穿越者莫名其妙的坚持与骄傲了。学问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非常珍贵的。 况且是与父子关系类同的师生关系,两人的身份又是如此敏感。这徒弟,不是那么好收的。 “先看看李泰的表现吧。”张拯是这么想的。但李泰却是大喜,因为张拯没有拒绝他这一礼。 反而是让自己代替他给学生们上课。这就是一种认同的表现。李泰对于自己的聪慧有着足够的自信,他不相信有哪个老师能拒绝他这样一个天才学生。 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而已。 “先生,学生领命!” “先起来吧。”张拯对着李泰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挥手赶人了。……书院出了一个十岁的小先生,教授格物一道。 很快这个消息便被民间传为了奇谈。有人说书院人才辈出,用人不拘一格。 也有人说书院浪得虚名,是不是无人可用到将十岁的小孩子都放到了先生的位置上。 不如趁早解散。对于书院此举,有人褒,就有人贬。书院也从未做出过任何解释与声明。 只有上过李泰的课的学生们,才知道这位小先生是真的有几把刷子的。 虽然只有十岁,但对于经史子集,山川地理,人文风俗无不信手拈来。 讲课妙语连珠,风趣得紧。对于从墨家机关术分裂出来的格物一道,更是有着极高的造诣。 李泰现在每天的任务也开始重了起来。要去给学生上课,又要来孝堂找张拯学习新的知识,偶尔还要接受来自书院学生的挑战。 日程不可谓不忙碌,但李泰却乐在其中。张拯能看出来,李泰是真的开心。 他非常享受那种搞懂一个知识点,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也很喜欢书院里比他年长的学生们,在遇见他时,拱手问候的那一句:“小先生好!”这个时候的李泰,总是会眯上眼睛,将双手背在背后。 学着大人的样子故作威严的回一句:“你们好,课业别落下!”然后在收到学生们的一句:“谨遵先生教诲。”就可以躲到孝堂乐上半天。 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六月初。炎炎夏日,正是农忙之时。书院也即将完成第一阶段的教育,准备开始放暑假了。 没错,书院是有暑假的,不仅有暑假,还有寒假,每十五天便可休沐一日。 本来张拯还打算将周末搬到书院的,只是一干先生们反对得太厉害,只好作罢。 换成十五日休一日!这个时代,学子们对于求学的态度,确实虔诚无比。 同样,先生们对授业一道,也不可谓不尽心尽力。放假之前,书院的学生有一次大考。 以此来检验这半年多以来的收获,是否已经刻在脑海之中。老李纲逝世之后,山长一职便由马周代理。 这两个月,马周也靠着自己过硬的才能获得了一众先生们的认可。只待陛下一封聘书,马周便可真正坐上山长之位。 这一切的背后,自然少不了张拯的推动。大考由马周负责,现在正领着一干年轻先生绞尽脑汁的出题。 而张拯,则是当起了甩手掌柜,以为老李纲守孝为名,不参与出题。然后在下课之后,偷摸来到了李世民位于翠微山上的别墅。 别墅里,李承乾和张拯躺在两张摇摇椅上。摇椅旁还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满了了零嘴果干糕点之类的。 张拯抬手端起一个杯子,杯中碎冰碰壁叮当响。守孝期间,切忌饮酒淫乐。 所以张拯喝的是酸梅汤。 “承乾,马上放暑假了,你该成婚了吧!”酸梅汤一入口,凉得张拯一个激灵。 李承乾也抬起了桌子上名贵的水晶杯,对着稻杆做的吸管吸了一大口冰镇酸梅汤。 转了一个身,朝张拯的方向侧躺着。脸上有些忧色,答道:“是啊,父皇的梦魇越来越严重,太史令李淳风开坛做法,也只能维持两三天便再无用处。母后希望我能尽快成婚,用喜气冲冲宫里的晦气。”李世民晚上被噩梦折磨,在朝野之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名医,道士,和尚请得也不少了。每一次都是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然后便又再度复发。 朝臣们对此忧心忡忡,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将有名的道士与和尚全都请来驻守在皇宫里。 李承乾说完,然后咂摸了一下嘴道:“成亲的日子就定在六月十六,拯哥儿你来给我做傧相吧!”张拯指了指腰间的一块白绫,翻了个白眼道:“下次一定!”守孝呢,瞎吗,看不见吗? 李承乾也没在纠结这个话题,他知晓张拯在守孝,不可能来给自己做傧相。 话音一转问道:“听说青雀这段时间一直在跟着你学习格物与数术?” “是啊,羡慕吗,要不要来跟他一起学,反正我教他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李承乾闻言有些意动,只是一想到自己下课之后还要批阅那些可有可无的奏折。 眸子便瞬间暗淡下来。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不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倒是青雀,跟你学了一个多月了吧,这有实无名的师徒,你不打算定个名分吗?” “名分?再等等吧!等你这个太子之位稳如泰山了,也不迟!”张拯也意兴阑珊的回了一句。 李承乾摇摇头:“青雀不会和我争的!” “青雀当然不会,但是陛下会。你生早了呀承乾!”张拯说话毫无顾忌,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件犯忌讳的事情。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其他事情 自古以来,在老皇帝正值壮年时长大的太子。不论前期有多么受到皇帝的宠爱,到了后期被制衡是必然的。 这是一个打不破的桎梏,李世民又怎么能免俗呢。历史上的李承乾,不就是因为李世民宠爱李泰。 甚至帮助李泰培植自己的势力争储,以此来达到制衡东宫的目的。最后李承乾才开始自暴自弃,甚至直接造反的嘛! 都是历史上早已盖棺定论的事情。史书上的李世民,将皇帝与丈夫这两个身份做到了极致的完美。 但是其他身份,儿子,兄弟,父亲这些身份。稀烂,一塌糊涂!让张拯忍不住怀疑,李世民点技能点的时候是不是全都点到做皇帝去了。 “唉!”李承乾叹了口气,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有些事情,不是说不想就能不做的。 李泰不想,但有人未必会让他如愿。就算没有李泰,还会有李治、李恪……李世民别的不多,就是儿子多。 “走了!”张拯站起身来,背对着李承乾挥了挥手。他已经提醒到了这个份上,他相信以李承乾的智慧,能够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前提是李二别把张玄素和于志宁这两个老古板派来给李承乾当老师。不然,张拯也救不了李承乾了。 走在路上,张拯心中忽然升起了要不要把这两人弄死的念头?随后张拯就被自己的念头给吓了一跳。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历史上这两人虽然没有教好李承乾,以高压政策压得李承乾喘不过气来。 但终究没有对李承乾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反而是在李承乾兵败之后依旧在力保他。 “算了,先防着吧!”张拯打消了要弄死他们的念头。只是这两人在现在这个历史时空,注定不可能再成为李承乾的老师。 因为张拯会从中作梗!说作梗,不太好听,说救命吧,救李承乾的命。 回到孝堂之内,小胖子李泰已经下课回来了。张拯教给李泰的,是后世最正统的填鸭式教育。 如今李泰已经能够灵活的运用阿拉伯数字,二十六个字母与各种运算符号了。 今天张拯准备给他来点儿变态的。疯狂水池管理员,良心甲乙包工头,永不言败爬上五米滑下四米的蜗牛,还有匀速行驶士兵甲和乙。 张拯承认,这其中有自己的恶趣味在里面。但张拯觉得,自己受过的折磨,别人一定也要受过才行,要不然心理不平衡,不利于教育学生! 果然,解了一个小时还没有解出来疯狂水池管理员这道题的李泰。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先生,这个水池管理员是何人,还请先生告知,今日若不将他腿打断,我就不叫李青雀!”李泰抓狂了,眼珠子瞪得像铜铃,鼻孔里喷出怒气。 “我也很想打断他的腿,但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张拯慢条斯理的回了李泰一句! 这句话张拯确实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李泰喘着粗气,手中攒着笔的右手捏得嘎吱作响。 张拯见李泰确实到极限了。抽出一张纸,然后慢条斯理的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方程式! “拿去!”李泰伸手接过。 “这是?” “方程式,你先研究一下,明天我教你解方程式!”张拯见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决定今晚让李泰放松一下心情。 因为明天,类似于疯狂水池管理员这种题目,会源源不断的出现在李泰的案头。 方程一词,我国古以有之。成书于东汉初年的九章算术一书,其中一章便是方程详解。 九章算术李泰自然是学过的,对于方程李泰也不陌生。但张拯写出来的方程式,上面的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符号,张拯都教过他。 只是组合在一起之后,李泰又看不懂了。李泰翻来覆去的研究了一会儿,然后冷不丁的朝张拯问道:“先生,为什么这种数字要叫阿拉伯数字?” “嗯?”张拯一愣,然后随口答道:“因为这是天竺人发明之后传到阿拉伯,又从阿拉伯传到大唐的。” “那应该叫天竺数字才对嘛,还有阿拉伯又是什么地方,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国家!”李泰扣了扣后脑勺,脸上满是求知的欲望。 张拯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有道理,那就叫天竺数字,至于阿拉伯,是番邦语言,其址大抵在波斯国那一代。” “波斯,听西域来的番邦使节说,那是一个比西域还要遥远的地方。” “是啊,很远,从大唐到波斯,一来一回差不多要走上一年吧。”张拯在脑海之中回想了一下大唐到中东的距离,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李泰放下了手中的方程式,双手托腮坐在李承乾的床上,对着张拯问道:“先生,能为我讲讲大唐之外的事情吗?” “可以啊,你想听什么?”张拯放下了手中的笔,笑了笑。李泰这孩子,天资确实高得可以,不论自己教他什么知识,几乎是一教就会,一点就通。 自己在这里为老李纲守孝的这些日子。如果没有李泰过来陪伴,张拯都不知道自己会无聊成什么样子。 正好现在有时间,张拯也不介意拓宽一下他的眼界。 “什么都可以,嗯,就从这个天竺开始吧。我听说那里的人打仗都骑大象。”李泰随意挑起了一个话头,然后静静的等待着张拯开口。 “天竺啊,也好。”张拯回忆了一下四大文明古国,如今古巴比伦已经消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古埃及如今正在被古罗马攻伐,所有智慧者即将被教皇当成异端给吊起来烧死! 古印度半岛如今分裂成大大小小上百个国家,年年征战不止。张拯清了清嗓子道:“天竺,是一个文明程度并不比大唐弱多少的国家。他们有着灿烂的文明,也诞生了很多不亚于我们古时候的至圣先师,亚圣这些人的先贤大德。这个世界很大,我们大唐在这个世界上,只不过占据了很小的一块地方……” “……” “……” “……” 第二百九十七章 臣之幸也 张拯从天竺开始讲起,讲到了罗马,讲到了埃及即将成为学术的荒漠。 讲到了如今的波斯,萨珊王朝在中亚大地屹立四百年而不倒。也讲到了位于萨珊王朝南方的黑衣大食悄然兴起。 默罕默德一手古兰经,一手杀人剑,剑指已经摇摇欲坠的波斯王朝。再讲到了大唐的南方有一座铜岛,铜岛的南方还有一块大陆上面有很多长得有人那么高大,肚子上还有一个袋子的大松鼠。 讲到了美洲上有过辉煌文明的玛雅人,还有他们那里长得漫山遍野都是的土豆与红薯。 亩产十几石的玉米,吃了嘴里会冒火的辣椒……张拯讲得很乱,想到什么讲什么。 都是一些记忆碎片,权当哄孩子开心了。一旁的李泰双手托腮,听得无比认真。 脸上时不时露出惊讶,诧异,兴奋的表情。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真的吗先生,真的有人那么大的松鼠,还有玛雅人现在还用活人祭祀?” “当然是真的!”张拯在讲,李泰偶尔的也会插一句嘴。 “古埃及那么庞大的金字塔,以黄金作顶,连刀片都插不进去,那得是多大的工程量啊,他们国家也太有钱了吧。”说到黄金时,李泰眼中冒出都冒出了金光,圆圆的小脸上尽是吃惊之色。 “亩产十几石的粮食,不可能不可能。”说起玉米土豆,李泰的圆脸上露出笃定的神色。 意思就是张拯连小孩都骗。 “穆罕默德这个反贼,不信他的学说的人就要被他杀掉,简直就是暴君,若是在大唐,我一定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还有萨珊王朝,能屹立在世间四百年,不可能那么轻易的被那个大暴君打败吧!”说道穆罕默德剑指波斯之时,李泰一幅义愤填膺之态,仿佛波斯是他家的一样。 “银山和铜岛,还有长满香料的群岛,如果大唐能得到,岂不是发财了?” “……”说着说着,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很久。张拯说了很多,李泰也听了很多。 昏暗的油灯下,有实无名的一对师徒,相处得异常和谐。一如当年老李纲与张拯。 讲完了欧洲宗教史,张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双手一摊说道:“讲完了,没了!” “啊,这就没了!”李泰舔了舔嘴唇,满脸的意犹未尽。 “啪…啪…啪!”孝堂未关的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 “精彩,实在精彩,令人大开眼界。” “嗯?”孝堂之中的两人一愣,同时转过头来。 “陛下!” “父皇?”来人正是李世民。 “不必多礼!”李世民抬手一按,然后径直走到了李承乾的床边坐下。然后什么在李泰圆滚滚的头上抚摸了两下说道:“青雀儿,去找你大哥玩耍吧,我与慎之说几句话!”李泰起身,聪慧如他大概已经猜到了父皇要和张拯说些什么。 便朝着李世民拱手道:“父皇,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李世民挥了挥手,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李泰闻言,朝张拯挥了挥手道:“先生,我走啦。” “嗯。”张拯轻轻的点点头。待李泰消失在君臣二人面前时,张拯的脸归于平静。 朝李世民一拱手,语气淡漠的问道:“陛下怎么有闲心来书院了。”李世民见小儿子一走,张拯就变脸,不由得在心中微微一叹。 没有回答张拯的问题,而是问了张拯一句:“慎之心中还在怨朕是吗!”说是问,但语气却无比的肯定。 他何尝不知,因为老李纲的事情,张拯的心中已经与他产生了一丝隔阂。 只是有些时候,造化弄人,即便他是皇帝,也没有办法将什么事情都做得尽善尽美。 “微臣不敢!”张拯嘴角一扯,淡淡的应道。 “是不敢吗?”李世民的神色有些憔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朕听说书院最近要举行大考,所以来看看,顺便来看看老李纲,也看一看你。” “多谢陛下挂怀,臣很好。”张拯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恭敬之中带着一丝疏离。 李世民沉默了一下,张拯也跟着沉默。两人就这么默默的相对而坐。张拯确实没什么话好与李世民说,如今老李纲的坟冢就静静的立在这间孝堂的旁边。 这个时候去怨,去说,已经毫无意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李世民率先开口说道:“慎之,朕不知道你去哪里学了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也不知道你从何处知晓了方才你与青雀儿说的那些事情。朕也没有打算刨根问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你有,朕也有。现在,朕只想问你一句,你说的那些高产粮食,还有银山铜岛,可是真的?当初你与承乾就说起过这些东西,朕当时只以为是你们俩稚子的戏言。但是现在你又与青雀说得信誓旦旦,朕,实在是不解!”李世民不打算刨根问底,这对张拯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情。 否则,张拯还得现编瞎话应对。沉默了一下,张拯轻轻的点点头道:“是真的,只是如今以大唐的航海技术,想要到达美洲,无异于痴人说梦。与其想那些高产粮食,陛下不如着手引进我与太子殿下提过的三季稻。至于银山铜岛,银山就在倭国境内,是真是假,陛下只需遣出水师登录倭国,一探便知!”说完,张拯再次沉默了下去。 李世民听完,颔首低眉沉思了一会儿。对着张拯说道:“朕,自然是要遣人去验一验真假的,三季稻的事情,你不虞忧心。朕已经探明在真腊国境内确有水稻一年能耕三季,不日便会引进,交由冯盎于岭南试种,若成,再推广大唐全境不迟。”张拯一丝不苟的拱手行礼回道:“陛下老成持重,如此,自然再好不过!” “唉~”见张拯态度如此恭敬,李世民再次叹了口气。然后问道:“青雀儿在这里,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没有,青雀聪慧,机敏过人,有学生若斯,臣之幸也。”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太子大婚 “只是学生而不是弟子吗,朕记得朕说过,让他拜你为师的。”李世民眉头微微皱起。 只是张拯却不再搭话,二人再度沉默。李世民的神情越发憔悴:“罢了,朕走了,你在这里若是缺什么就与朕说,朕差人给你送来。” “多谢陛下,臣里这什么都不缺。”……李世民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他来也好,去也好,张拯不在乎。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张拯便上床睡觉了。明日便是书院大考,张拯依旧将监考的任务交给了小胖子李泰。 由于李泰现在的身份特殊,介于学生与先生之间。为了不让他打击到其他学子的自信心,张拯没有让他参加考试。 大考一共持续了三天,每日上午,下午,各考一科。考完之后,家在长安附近的学子,便陆陆续续的回家了。 书院里顿时空旷了许多。但也有一些离家太远回不去的学子,依旧留在书院。 然后整天泡在藏书楼里。李承乾也回去东宫开始准备他的婚礼了。国朝太子大婚,场面之盛大超乎寻常人的想象。 只有张拯和李泰,一如既往的待在老李纲的墓边上。张拯出的题,让李泰抓破脑袋。 六月十六日,这是一个对张拯来说很寻常的清晨。但对于东宫和整个长安来说,却很不寻常。 因为这一日,大唐的太子殿下大婚,迎娶太原王氏的嫡女为太子妃。小胖子李泰回长安去参加大哥的婚礼了。 孝堂里又只剩下了张拯一个人。说起来,李承乾和王氏这桩婚事还是张拯保的媒。 在孝堂里,张拯诚心诚意的朝着东宫的方向拱手道:“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然后独自来到老李纲的坟前坐下,对着老李纲说道:“老师,承乾今日大婚了呢。” “你若是去东宫为太子殿下祝贺,旁人也未必会说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张拯的耳边响起。 张拯循声望过去,正是多日未见的张公瑾。张公瑾站在一旁,看着自己,脸上带着笑意。 “孩儿见过父亲,您怎么来了?”张拯连忙站起身来,朝张公瑾行礼。 张公瑾负手走到张拯身旁,笑道:“呵呵,许久不见,来看看你。” “孩儿不孝,让父亲忧心了。”张拯一边说着,一边跑回孝堂搬出来两个小马扎。 张公瑾大马金刀的坐下,打量了一下下葬两个多月坟上依旧一丝杂草未生的老李纲坟堂。 有些欣慰的对坐在自己身旁的的张拯说道:“吾儿长大了,吾心甚慰。”张拯抿了抿嘴唇,没有回话。 男人,总是要受一些挫折和打击,才会有所成长。张拯望了一眼东宫的方向,然后转身朝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张公瑾问道:“今日太子殿下大婚,父亲不去东宫祝贺吗。”张公瑾闭上了眼睛,任由清晨温暖的阳光撒在脸上。 眯着眼睛回道:“你大哥去了,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张公瑾派出了家中长子去祝贺太子殿下大婚,自己却不去。 事实上不止是张公瑾一人。其他各家的反应大抵也和张公瑾差不多,都是派出家中有足够分量的人去东宫,但本人都没有过去。 只是张拯不知道罢了。听老爹说让大哥过去了,张拯也想明白了为什么。 忽然回道:“也好。”眯着眼睛的张公瑾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讲。话头一转,对着眼前这个成熟了许多的小儿子问道:“前些日子陛下来见过你?” “见过,不过是书院大考之前的事情了。”说完,张拯便静静的的等待着老爹的下文。 他相信老爹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总不能是和自己闲聊吧。别的事情都可能是闲聊,但是关于陛下的话题,绝对不是。 “陛下被梦魇困扰已久的事情你已经知晓了吧?”张公瑾开口了,只是忽然说起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父亲的意思是,陛下来书院的目的与此有关?”张拯有些诧异的问了一句,不过也只是诧异了一下便归于平静。 虽然不知道书院和李世民的梦魇有什么联系。但现在张拯的态度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孔颖达给陛下出了个主意,既然和尚道士都没用,不如来书院试一下读书人的浩然正气是否能将梦魇镇压。陛下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了书院,也确实有效果。陛下自书院回去之后,安生了十余日。本以为梦魇已经被书院的浩然正气彻底镇压。但,前夜又复返了。那一日,陛下来见你,我估摸着也是抱着看你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心思来的。”说到这里,张公瑾忽然住口了。 张拯自岭南回来之后,去河北见了李世民。临走时说了一句:“还望陛下不要害怕那三十万冤魂来找陛下索一个公道。”李世民回到长安之后便被梦魇缠身。 可谓一语成谶。虽然有张公瑾在朝堂之上镇着,但许多人还是难免往这方面去想。 人言可畏,张公瑾纵然贵为国公,也不得不来问一问这个小儿子了。 “父亲的意思是,有人觉得陛下的梦魇与孩儿有关?”张拯听完张公瑾的叙述,以张拯的聪慧自然不难猜出,恐怕已经有人在陛下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了。 这算什么,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张公瑾微微颔首,忽然问道:“你有办法解决陛下的梦魇吗?”张拯沉默了一下,回道:“有!” “真的有,那当日为何不告诉陛下?”张公瑾的脸色严肃了起来。张拯双手一摊:“陛下也没问啊。”张公瑾脸色一沉,鼻腔之中哼出一个:“嗯?”见老爹的脸色严肃起来,张拯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解释道:“不是孩儿不告诉陛下,只是经过老师的事情之后,孩儿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忠君不如忠国。若是孩儿私自替陛下解决梦魇的事情,那岂不是坐实了陛下的梦魇之事与孩儿有关?那时,孩儿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忠君忠国 忠君不如忠国!这就是张拯这些日子里悟出来的道理。有时候张拯甚至会在心中嘲笑那满堂的朱紫。 满朝文武加起来活得不如一个降臣魏徵明白。还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哈哈哈哈……”听完了儿子的担忧,张公瑾一愣,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伸出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说道:“还记得老子当初与你说过,你就差那么一点点吗?现在,老子放心了,因为那一点点,你已经懂了。”张拯也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又有些心酸。 如果可以,张拯宁愿自己不懂这一点点。因为,代价实在太大。大到张拯差点一蹶不振,信心全失。 “老子明白了,你的担忧,老子会告诉陛下。也是,怎么说你现在也是个县伯了。哪怕是陛下,再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不太合适。”张公瑾笑着说完,站起身来便要离去。 “父亲就不好奇,我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本事?”见张公瑾要走,张拯也站起身来,冷不丁的朝他问了一句。 这话问得张公瑾一愣,然后笑道:“好奇过。” “好奇过?”那就是现在不好奇咯,张拯看着老爹坚毅的面容,心中百般滋味流转。 张公瑾没有解释为什么现在不好奇了,只是淡淡的说道:“你是我儿子,这就足够了。”一句话,如洪钟大吕一般敲击在张拯的心上。 足够了吗?足够了!父子连心,其他的还重要吗,不重要。张拯忽然明白了,作为一个父亲,永远相信自己的儿子,本身就是应该的事情。 反过来说,一个儿子,也可以永远相信自己的父亲。当然,皇家除外! 张公瑾看着这个成熟了许多的小儿子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一些常识性的的东西,有时候脑子容易转不过弯来。 张公瑾确实好奇过,为什么这个儿子从去年开始突然转了性子,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但他的好奇只是一瞬间,便被欣慰,高兴,期待所取代。世上只有父母盼儿孙好,哪有父母盼儿孙坏的。 儿孙出息,做父母的脸上也有光。就是将来死了,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至于从哪学来的本事,不重要。你是我儿子,只要这些本事都是你的,我就发自内心的为你感到骄傲。 “还有事吗,没事老子要进宫去向陛下复命了。” “有!”张拯摸了摸后脑勺,然后腆着脸道:“父亲,那邱十三孩儿用着挺顺手的,把他给我呗!县伯府根基太薄,有时候难免也要用到一些不光彩的手段。”邱十三,这个自晋阳便跟着张拯来到长安的人。 张拯用着确实好用。当初他倒是问过大哥,张大象直言,只要他有的,张拯想要都可以拿走。 只是现在国公府当家做主的人,毕竟还是老爹,张拯总要问一下老爹的意见。 闻言张公瑾狭促的一笑:“这个为父可做不了主,你去问你大哥吧!” “大哥?” “父亲是说,邱十三现在在大哥手下听用,那岭南……”张拯一下子惊呆了。 “不然你以为老子把他弄回长安干什么,摆在朝堂当吉祥物吗?”张公瑾的话音刚落,张拯便苦笑起来。 自己还是小看这个与自己像是双生子似的大哥了。果然,大族的继承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张公瑾话说到这里,张拯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去岭南,这一手局完全就是大哥推动的。 亏自己还把这一切都套在了崔礼身上。想想也是,一个崔礼,就算本事再大,再怎么算无遗策,又怎么可能算得到岭南的战火呢。 也唯有身为户部郎中的大哥,在收到冯盎要钱要粮的折子之后,能在第一时间把自己遣出去长安避祸。 “当初老子身在陛下的局中无法动弹,就把府中的力量交给了你大哥,要他务必护住你的小命。好在结果还算不错,你们兄弟俩现在也算成长起来了,老子也终于可以过几天安稳日子。待年底,老夫将你二哥三哥叫回长安,他们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婚了。”张公瑾说完,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轻松的气质,仿佛卸掉了身上的万钧重担。 “父亲欲致仕?”张拯有些瞠目结舌,老爹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致仕? 张公瑾舒展了一下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眼神不善的看着小儿子道:“怎么,不可以吗?”张拯苦笑了一下道:“这,可以倒是可以,只是父亲如今正值壮年,功劳也没有大到令陛下忌惮的程度。陛下会允许您致仕吗?” “嘿,老子功劳是没有李药师那么大,但,正所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我看药师如今在书院的日子,也过得很惬意嘛。他作为平灭突厥的第一功臣都退下来了,那老子这个始作俑者,也该自觉一点才是。至于陛下愿不愿意放你老子我走,那是陛下的事情。老子走了,你就安生待在这里,等陛下召你进宫治病的圣旨吧!”说完,张公瑾毫不留念的大步流星的走出了老李纲的墓地范围。 张拯将小马扎搬回了孝堂。然后想了想,觉得老爹现在致仕也不错。正如张公瑾所说,平灭东突厥的首功是李靖。 但始作俑者,却是老爹。贞观三年十一月,东突厥将军雅尔金和阿史那杜尔率军进扰河西。 将军张公瑾上书李世民,列举了六条出兵突厥的理由。李世民以突厥进攻河西为借口,于二十三日诏命兵分六路出兵剿灭东突厥。 兵部尚书代国公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张公瑾为副,率领中军。并州都督英国公徐世积为通漠道行军总管。 华州刺史霍国公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礼部尚书任城郡王李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张宝相为副。 检校幽州都督卫孝杰为恒安道行军总管。灵州都督薛万淑为畅武道行军总管。 征发大军十余万皆受李靖节度,分六路反击突厥。东突厥,灭! 第三百章 祛除梦魇 历史上的张公瑾,也就是死得太早了。否则,功劳就算及不上李靖,也未必就会比李绩差多少。 李世民的圣旨来得很快,张公瑾上午走的。下午就有小黄门前来宣旨了,看来李世民是真的被梦魇折磨到怕了。 张拯什么也没有准备,便跟着前来宣旨的小黄门进宫了。今日本是李承乾大婚,跳一场大戏来给他助助兴也不错。 就当是给他大婚的贺礼了。张拯如此想着,马车很快驶入了长安城。时至傍晚,东宫的婚礼依旧没有结束。 李世民,长孙皇后还有一干嫔妃与皇子公主,都去了东宫。所以皇宫之内的人不算多。 大太监王德接待了张拯,直接将张拯带到了李世民位于甘露殿后面的寝宫之内。 “张县伯,需要准备一些什么东西,尽管吩咐老奴。”王德怀抱浮尘,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邹国公进宫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过自家小儿子一定能替陛下分忧的。 再加上张拯这两年来给了李世民太多的惊喜。既然什么方法都用遍了,让张拯试一试也无妨。 李世民早就吩咐过王德,尽全力满足张拯的一切要求。张拯打量了一圈李世民的寝宫,这里已经是属于后宫的范围了。 自从张拯成年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进过后宫的范围。 “王大伴,麻烦你叫人去帮我弄一些石碱,生姜水,再找一支大号毛笔过来。然后再遣人去请吴国公与翼国公,请他们全身披甲,带上自己的随身兵刃来陛下的寝宫。另外,再遣几个宫人去平康坊,找几个善于口技的伶人进宫。还有太史令李淳风,也请他一并进宫……”面对着掌握宫禁之内数万宫人生死大权的大太监王德,张拯不敢托大。 朝王德拱手回了一礼,然后对着王德说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听完张拯需要的东西,王德小心翼翼的问道:“就这些吗?”张拯点点头回道:“就这些,天就快黑了,还请大伴尽快备齐。”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准备,这就叫人去请两位国公!”王德领命,皇宫之内的宫人瞬间便忙碌起来。 相比和尚道士们开坛做法需要准备的东西,张拯需要的东西完全就是小儿科。 又不需要什么盛大的仪式,也不需要香案供桌三畜贡品。所以整个皇宫全速运转,不到半个时辰,张拯所要的东西就已经全数备齐。 吴国公尉迟恭,翼国公秦叔宝也到达了李二的寝宫之内。其他老将军们,如李绩,程咬金,牛进达,柴绍,侯君集等人也听说了张拯要作法为陛下祛除梦魇的事情。 大家都住在同一条街上,尉迟恭嗷的一嗓子,便把他们也一同叫进了宫里。 “张贤侄,需要我们怎么做?”尉迟恭毛茸茸的大脸凑近了张拯,铠甲之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整个人宛若一头人形野兽,充满了爆发式的美感。秦琼年轻的时候因为受伤失血太多,面色看起来有些蜡黄。 如今称病在家休养,已经好几年没有上朝。但今日披上了随他征战多年的铠甲,手持一根老旧的马槊,身背六石强弓。 这位昔日的大唐第一猛将,依旧威风凛凛犹如杀神降世。身上的杀意外放,在六月天里让张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二位伯伯附耳过来,小侄与你们说道说道。张拯在尉迟恭和秦叔宝的耳边切切私语了一阵。 两位老将的脸上便浮现出迟疑之色。 “这样,真的行吗?”秦琼这些年卧床在家,对于张拯虽然有所耳闻,但也谈不上有多了解。 听完了张拯的办法之后,脸上便有些不太相信。 “陛下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啊。”张拯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毕竟历史上早已证明过切实可行的事情。 “哎呀,老秦你就放心好了,张小子说有用,那就一定有用!”尉迟恭一拳锤到秦琼肩上,秦琼忍不住闷哼一声。 “哎呀,老秦,忘了忘了,你身子骨不太好,俺下次轻点!”尉迟恭的大嗓门和程咬金有得一拼,语气当中带着对张拯盲目的自信。 马蹄铁,新式军粮,火器这些东西都是尉迟恭亲自用过的东西,所以他没有理由不相信张拯。 “杀才!”秦琼嘀咕了一声,然后站直了身子。其他老将军们见张拯和尉迟恭还有秦琼在那小声的嘀嘀咕咕,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好奇之色。 “老秦那身子骨能顶什么用,还不如让俺老程上呢。”程咬金在一旁酸溜溜的说了一声,顿时惹来秦琼不善的目光。 见秦琼不善的盯着自己,程咬金上前一步将张拯拉到一边低声道:“张小子,为啥非要让尉迟老贼和秦老哥上呢,俺老程不行吗?” “呃!”张拯一愣,为什么要让他们俩上,他们俩是门神啊。你不知道吗? 哦,你好像真的不知道。张拯有些哭笑不得的回道:“程伯伯别闹,这是给陛下治病呢。” “哼,张贤侄不用管他,这个老杀才。”尉迟恭和秦琼又抓住张拯的另外一只手,将他拉到了一边。 盯着程咬金的眼神不善,杀意宛若实质化。张拯就像是风雨之中的一叶孤舟,被一干老将们拉过来拉过去。 “什么时候开始,有把握吗?”关键时候,还是老爹心疼儿子,将张拯拉到身边,不善的眼神看向了在场的一干老将,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意思。 张拯低声回了一句:“十成的把握,陛下一回来就开始。” “这就好。”张公瑾颔首回道,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去。这一刻,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 张拯抬头看了看天色,李承乾的婚礼也差不多要走完了流程。便撇开一众老将,然后提起毛笔在宫人准备好的碱水里蘸了一下。 然后开始在李世民的寝宫外墙上开始写写画画。李淳风上前一步问道:“需要贫道帮忙吗?” “需要,前太子与齐王的样子道长知道吧,拜托了!”李淳风闻言一脸惊恐,打死也不接张拯递过来的毛笔。 第三百零一章 拭目以待 “尿性!”张拯撇了撇嘴,然后口中咬着一支毛笔,左右手同时开工。 没一会儿,李世民寝宫的外墙上就被张拯用碱水涂了个遍。前太子与齐王张拯自然是见过的,无奈画工不好,只能画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不过这也足够了。反正就是应付一下而已,用不着太隆重。布置完了一切,张拯再次打量了一下,见从平康坊请来的伶人也在一块帷幔之后坐定。 再次确定了一下没有什么遗漏之后,便对着李淳风的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 李淳风两撇山羊胡一抖一抖的,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一看见身边围着这么多老将军,心下又稍微安定了一点。 “陛下驾到!”随着天色完全黑下去,宫人在李世民的寝宫内点上了巨大的牛油蜡烛,又在寝宫外面挂起了惨白色的招魂灯笼。 李世民也从东宫回到了皇宫,身后跟着一群莺莺燕燕。今日大婚,此时应该在东宫洞房的李承乾,也跟在李世民和长孙身后来到了皇宫。 “臣等,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太子殿下……”包括张拯在内,一群人躬身朝李世民和李世民身后的皇后以及太子等人拱手行礼。 李世民脸上带着倦容,神情有些憔悴。但是见一干老将军们都在,就连卧病在床的秦琼都来了,而且还全身披挂。 还是勉强露出一个笑脸,虚扶道:“诸卿不必多礼。”然后见一干老将军门都是便装前来。 唯有尉迟与秦琼两位老将全身披挂,手持马槊,一左一右威风凛凛的站在自己的寝宫门口。 不由得上前好奇的问了一句:“二位爱卿这是……” “这是张小子的要求,说是今夜就由臣和秦老哥与那些个杀才死鬼战上一场。”尉迟恭咧嘴一笑,毛茸茸的大脸,配合着一张血盆大口,在惨白色招魂灯笼的映照下,显得很是可怖。 “陛下不必忧心,今晚有臣在,必保陛下无虞,臣倒是想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孤魂野鬼敢来扰陛下的清梦。”秦琼浑身杀意散发,整个人如标枪挺立,一开口便是霸气侧漏。 李世民也不由得被秦琼的豪气所感染,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好,朕今夜就在此间安睡,且看二位爱卿如何为朕擒杀鬼神!”笑完,李世民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个霸气侧漏的天可汗陛下。 见张拯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问道:“慎之,朕该怎么做?”张拯上前一步,拱手回道:“陛下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如常安寝即可,臣保证陛下今晚能睡个好觉。”李世民望着自信慢慢的张拯,神情有些恍惚。 被梦魇折磨得太久了,李世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觉睡到天明。 “朕,拭目以待!”李世民抬手阻止了宫人要为自己打开寝宫的动作,亲自伸手推开了寝宫的大门。 “陛下。”见李世民就要进门,张拯连忙叫住了他。 “嗯?”李世民回过头来应了一声,语气之中有些疑惑。 “陛下,待会儿外面不管出现什么动静,陛下只需安睡即可,其他一切交给微臣!”张拯看着李世民的眼睛,认真的叮嘱了一句。 李世民一怔,随后缓缓点头:“朕,相信你。”说完,便跨进了寝宫的门槛。 “皇后娘娘,您可以进去陪伴陛下,至于其他诸位娘娘与殿下,若没什么事情就先回去休息吧。”见李世民已经进去了,张拯来到一众嫔妃与皇子公主们身前。 单独朝长孙行了一礼,然后示意其他人散去。长孙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之色道:“本宫听说,女子属阴……” “无妨,娘娘无需担心,只是进去之后,不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只需陪伴陛下安睡就好,外面的一切自有臣来搞定。”张拯宽慰了长孙一句,长孙闻言也不再犹豫,大步追进了李世民的寝宫之内。 “张县伯,我们不能看吗?”问话的是长乐公主,但也是其他嫔妃与皇子公主们的心声。 张拯迟疑了一下,然后扫视一圈一脸好奇的诸位后妃和皇子皇女。见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浓浓的探索之色,只好无奈的回道:“既然大家都想看,那就留在这里看吧,只是不要发出什么声音就好,太子殿下,还请你约束一下诸位皇子与皇女。” “好!”李承乾闻声而动。来到张拯的身前,悄悄对着张拯问了一句:“拯哥儿,有把握吗?”张拯点点头:“百分之百!” “先生还会驱鬼啊,真厉害!”小胖子李泰满脸崇拜之色的说道。张拯揉了揉他的狗头回道:“要相信知识的力量,知识够了,你也会!”然后对着李淳风点点头道:“开始吧。”李淳风闻言,手持桃木剑,身背浮尘,脚踩迷踪步。 然后开始绕着李世民寝宫外面的小广场绕起圈子来。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着什么咒语。 随着李淳风左三圈右三圈的跳了几圈大神,寝宫外似乎刮起了阵阵阴风。 寝宫之内巨大的牛油蜡烛被刮来的阵阵阴风吹得忽明忽暗。寝宫两侧高挂的招魂灯笼也被吹得东倒西歪。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汗毛矗立。明明是六月的夜晚,后背却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凉意。 寝宫之内的李世民,似乎真的对张拯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哪怕寝宫之内的牛油蜡烛忽然灭了,又忽然点亮。 却依旧在长孙的陪伴下躺在龙床上,眼睛紧紧的闭着,呼吸依旧匀称。 只是额头上忽然出现的细密的汗珠。让一旁的长孙明白,这个男人的内心并不像脸色那么平静。 长孙的脸上闪过一丝心疼,轻轻的为李世民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李淳风额头上也露出了汗水,不知是热的,还是累的。 随着李淳风的一声爆呵,风忽然大了起来,惨白色的招魂灯笼摆动的程度也越来越剧烈。 第三百零二章 门神杀鬼 张拯轻轻在青石地板上踩踏了两下。帷幔后面的伶人收到消息之后,便开始了他们出神入化的口技表演。 一时间,杂乱的脚步声,渗人的哭喊声,大笑声在广场上开始回荡。明明只有几个伶人,却弄出来了成千上万人的哭嚎,大笑,喊冤,叫屈的声音。 寝宫之内,李世民与长孙恪守张拯的吩咐。不论外面的声音有多渗人,都安稳的躺在龙床上没有丝毫动作。 只是李世民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捏成了拳头,心跳得特别快。是了,外面的声音正是他梦魇的一部分。 那些因为北方战乱无辜枉死的百姓,他们来找自己索命了! “陛下。”长孙摩挲着李世民的手背,轻轻的在他的耳边喊了一声。但没有什么作用,李世民的拳头依旧攥得很紧。 “二郎,有我在的。”长孙再次叫了他一声,这次没有叫陛下。而是叫了李世民没有登基之前,专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昵称。 这一次似乎起了那么一点效果,李世民的拳头握得没有那么紧了。心跳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二哥,我是元吉啊,我死得好惨,二哥……” “世民,我是你大哥,你怎么忍心对我痛下杀手的啊,我们是亲兄弟啊!”忽然,两道已经逐渐消失在李世民和长孙记忆里,但是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二哥,我死得好惨,你来给我偿命吧……” “李世民,纳命来……”李世民一听见这两道声音,忽然一下子怒目圆睁。 嘴里发出 “嗬~嗬~”的喘气声,并且喘得越来越厉害。 “大哥,元吉!” “陛下,陛下,二郎,这是幻觉,都是幻觉,冷静,冷静下来。大哥和元吉已经死了!”长孙的心里有些慌乱。 但还是紧紧的记住了张拯的叮嘱。见李世民已经开始失态,连忙出言安抚着李世民的情绪。 “李世民,还我命来……” “二哥,为我偿命吧……”两道声音忽然凄厉起来,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呔,哪里来的小鬼,吃俺尉迟爷爷一槊!” “吾乃大唐翼国公秦琼,哪个孤魂野鬼敢与吾一战!”门外突然响起了剧烈的打斗声,李建成与李元吉的声音也突然消失不见。 “哼,今日有俺与秦老哥在此,尔等休想踏进此门一步,还不速速退去,否则,杀无赦!” “杀!”秦琼和尉迟恭的喊杀声响起,门外传来两声惨叫。 “啊~” “哼,原来是当年玄武门之下的手下败将,还敢再出现在你尉迟爷爷面前,那就再杀你一次!” “吾乃秦琼,尔等一起上吧,今日就让尔等连鬼都做不成。”李世民听见尉迟恭与秦琼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 然后透过大门,隐约能看见尉迟恭和秦琼悍勇无双的影子。手起刀落之间,已经有无数的冤魂厉鬼死在两人的手中。 像是皮影戏一般,李世民只能看见两人的影子在打斗,却看不见那些冤魂厉鬼。 “李建成,哪里逃!”秦琼的声音响起,然后影子忽然消失。 “呔,李元吉,吃我一箭!”尉迟恭的声音响起,随后就是弓弦的破空声。 “咻~”尉迟恭射出的箭矢一下便钉在了李世民寝宫的门柱上。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张拯将宫人事先准备好的生姜水泼到了李世民寝宫的外墙上! 一道血红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墙上,望之与李元吉颇为相似。只是这道神似李元吉的英子,心脏的位置上正正的被尉迟恭的箭矢贯穿。 “啊~”一声惨叫声响起,李元吉的声音逐渐没了声息。 “元吉,尉迟将军,不要!”李世民眼角有泪珠滑落,伸手想要去抓那道神似李元吉的血影。 但是抬起来的手被长孙死死的抓住。李世民本就是无双猛将,长孙瘦弱的身子哪里能抓得住他的手。 见李世民已经快要挣脱开来,不由得大喝道:“陛下,元吉已经死了!”长孙说话间,又是一根马槊桶进了李世民寝宫的外墙。 又是一道惨叫声响起,这次是李建成的。张拯再次将生姜水泼在墙上,属于李建成的那道血影也出现在墙上。 “大哥,大哥~”李世民的泪水无声的滑落,伸出的手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软软的垂落在床上。 随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影子被二位老将钉杀,门外的喊杀声也逐渐平息下去。 秦琼和尉迟恭也再次笔直的站立在寝宫门前,犹如两尊战神守卫着他们的帝王。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寝宫之内,牛油蜡烛散发着一种呈现出橘黄色的暖色系烛光,映照在李世民毫无血色的脸上。 李世民口中无意识的喊着:“大哥,元吉……”鼻腔之中却传出了均匀的鼾声。 李世民太疲倦了,疲倦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贤侄,这样真的可以吗,老夫刚才好像听见了陛下的呼喊声!”尉迟恭和秦叔宝二人站定,老尉迟对着张拯轻声问道。 张拯指了指李世民的寝宫,笑道:“现在不是没声了吗,陛下应该是睡着了。” “张小子,接下来还需要怎么做?”秦琼微微喘着粗气,好久没有剧烈运动过了。 只是舞了半个时辰的马槊而已,额头上汗水已经大颗大颗的滴落。 “理论上来说已经可以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请二位伯伯晚上继续守卫陛下,三天之后应该就完全没问题了。”张拯脸上露出了笑容,对自己的手段很满意。 想必寝宫里的李世民,在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血影出现时,应该被吓得够呛。 张拯就是要吓一吓他。 “拯哥儿我走了。”李承乾见张拯已经弄完了,便朝一干老将军们辞行准备回东宫。 要知道他才是今天的主角。新娘子还在东宫等着洞房花烛夜呢。 “嗯……”张拯点点头,眼神中露出狭促之色。李泰指着墙上两道逐渐消散的血影若有所思的问道:“先生,这是化学反应对吗?” 第三百零三章 风平浪静 “不止是化学,还有心理学。改天我细细的和你说,现在,把你的弟弟妹妹们带回去睡觉吧。”张拯揉了揉李泰的脑袋,让他把皇子皇女们带走。 李世民好不容易睡着,若是被他们吵醒了,那自己就前功尽弃了。一众嫔妃们看完了两位老将军舞槊,还有一场口技表演之后便觉得索然无味。 还以为张拯真的是捉鬼呢,结果,就这?也就张拯撒生姜水,露出血影这一段精彩一点。 好在嫔妃们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默默的看完了整段表演,全程没有发出一丝杂音。 现在表演结束,心思各异的瞄了张拯一眼,便带着各宫的宫人各自回去了。 “世界上真的有鬼吗?”直到现在,和张拯有婚约在身的小清河才捞到了和张拯对话的机会。 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布满了疑惑之色。嘴巴张开,露出一对洁白的小虎牙。 琼鼻微皱,两颊浮现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张拯蹲下身子,身高与清河齐平,笑问道:“那你希望是有,还是没有?”小清河歪着头思索了一下,忽然展颜一笑:“还是没有好一点吧。” “那就是没有。”张拯也笑了笑,斩钉截铁的回道。听见张拯的回答,小清河的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 不再说这个话题,小手一挥道:“我走啦!”张拯轻轻颔首,小清河便转身蹦蹦跳跳的跟上了李泰率领的皇子皇女队伍。 一众老将军们看见张拯哄小媳妇的这幅姿态。尽皆扶着胡须,脸上露出了姨母一般赞赏的微笑。 “一群老杀才。”张拯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朝王德招了招手。王德小跑到张拯身旁,压低了声音道:“伯爷……” “待天亮之后,把这些伶人送出去吧,护住他们的性命,毕竟他们也只是听我的命令行事。还有扇风的那些宫人也可以遣散了,再找人把外面的灯笼换一下……”毕竟模仿前太子与齐王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情,哪怕这是在给李世民祛除梦魇。 张拯知道,如果自己不特意叮嘱一下,这些小人物只怕是很难活命。都是一群连人都算不上的贱籍奴隶,可怜人罢了,若是为此丢掉性命,太不值当。 王德躬身应道:“是,伯爷宅心仁厚,咱家知晓了。”宫门已经落锁,现在谁都出不去。 所以张拯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准备眯一会儿。一干老将军们耐心倒是很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只有老尉迟和秦琼手持马槊,笔直的立在李世民的寝宫门前,干起了护卫的活计。 对于一众老将军们来说,一夜不睡觉,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军中战时,十天半个月不合眼也很正常。 不知不觉中,张拯也睡了过去。一夜无话,皇宫之中,风平浪静。临近天亮之时,老将们也寻了地方各自闭目养神起来。 …… “吱呀~”天色微亮时,寝宫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条缝。轻微的声响惊醒了各位老将与张拯。 长孙自寝宫里走出,见众人欲要向她行礼,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还在熟睡,莫要吵醒了他。”众将闻言,生生止住了要弯下去的腰。 长孙轻轻踱步来到张拯身前,看着呵欠连天的张拯,脸色有些复杂。昨夜的情况太过于惊险,陛下自登基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少年弄出来的动静。好在最后的结果还算不错,昨夜李世民睡得很沉,也没有再做噩梦。 长孙想到这里,忽然对着张拯盈盈一礼。长孙的举动,吓得张拯一个激灵,困意瞬间不翼而飞。 张拯赶紧躲开了长孙的大礼,压低了声音,惊疑不定的问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张小子,陛下昨夜睡得很好,此番,多谢你了。”长孙盈盈的开口了,语气温和,带着一丝感激。 李世民被梦魇缠身的这段时日,宫里的日子实在谈不上和谐。稍有不顺便大发雷霆,情绪反复无常,时常有宫人被李世民杖毙。 吓得整个皇宫风声鹤唳,服侍李世民的宫女太监,更是被吓得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下一秒就被暴怒的陛下下令打死。皇宫内的整体环境如此,作为后宫之主的长孙,也是愁白了头发。 现在张拯出手了,虽然动静闹得有点大,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李世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过了。 所以长孙这一礼,是发自内心的。张拯抿了抿嘴唇,轻声答道:“娘娘折煞小子了,真正直面恐惧的人,还是陛下自己。陛下战胜了自己心中的恐惧,自然也就睡得香甜了。小子只不过是因势利导,将陛下心中的恐惧设法呈现出来了而已。若是娘娘要谢的话,就去谢尉迟将军与秦将军吧,昨夜的事情,他们二位才是主角。” “无论如何,此事都是你设法解决的,当是大功一件。”长孙点点头,赞赏的看了张拯一眼。 说完,来到了老尉迟和秦琼身旁,对着二位将军行了个万福道:“多谢二位将军不辞辛劳,在陛下门前守了一夜,辛苦了。” “不敢,不敢……”老尉迟和秦琼连忙推辞,又怕动静太大吵醒寝宫之内的李世民。 只得站在那里满脸尴尬的接受了长孙的一礼。谢过各位老将之后,长孙便出了寝宫。 最近这段日子,皇宫之内不得安生。现在事情解决了,她肯定要第一时间出现,安一安各宫的心。 长孙走了,一众老将见陛下现在还未醒来。知道今日的朝会是开不成了,便也逐渐起身离开了皇宫。 不一会儿,寝宫外面的广场上便只剩下了尉迟恭和秦叔宝这两位门神还有张拯。 至于侍立一旁的宫女太监,则是被张拯自动忽略了。其他人都走了,但张拯不能走。 他知道李世民心中必然有许多疑问。与其让李世民追到书院,不如自己留在宫里。 将李世民的疑惑一并解答,自己回书院也好落得个清净。 第三百零四章 不值一提 张拯百无聊赖的在李世民的寝宫门口踱步。老尉迟和秦琼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也是,换成谁来,不眠不休的保持一个动作站了一夜,精神状态都不会好。 尉迟恭还好一些,秦琼的额头上虚汗就一直没有消失过。蜡黄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 大太监王德悄悄吩咐宫人送来了一些吃食,那些宫女太监愣是没敢弄出一点点的声响。 “二位伯伯,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吧。”三人味同嚼蜡的吃了点宫人送过来的糕点。 然后继续等待着李世民睡醒。期间长孙急匆匆的来看过几次,见陛下还未醒来,又匆匆的离开。 李承乾发现今日李世民未去上朝,对朝臣们解释了几句,也跑来看了好几次。 然后也急匆匆的跑去安抚朝臣去了。大多数朝臣都知道陛下最近被梦魇缠身,大多表示理解。 唯有魏徵上窜下跳骂了几句陛下怠惰。可能是觉得对着空气骂没什么意思,适当的表达了不满之后,也就偃息旗鼓下去。 张拯这一等,就等到了日上三竿。张拯抬头,无语望苍天。早知道李世民这么能睡,自己就该先回书院。 真是,哔了狗了。张拯背着手,在两位老将面前走过来走过去。看得尉迟恭和秦叔宝两人嘴角直抽搐,要不是身负守卫陛下睡觉的重任。 二人早就对陀螺似的张拯施以老拳了。 “张贤侄,别走了,晃得老夫眼晕。”尉迟恭一脸便秘似的表情,眼珠子随着张拯的身形左右摆动,眼睛里已经有星星在闪烁。 “陛下怎么还不醒呢?”张拯喃喃自语了一句。以李世民的年纪,再加上李世民的身体素质。 就算再怎么疲惫,睡了十五六个小时,怎么也该醒了才是。张拯在外面疑惑不已。 寝宫之内,李世民盯着尉迟恭射进墙上的箭矢,还有秦琼插进门柱的马槊怔怔出神。 墙上的血影已经消失了。若非箭矢和马槊就还定定的插在墙上,李世民还以为昨天晚上的经历是一场梦。 虽然不知道张拯是怎么做到的,但李世民知道,每夜困扰着他的梦魇已经一去不复返。 没错,其实李世民早就醒了。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安稳的睡过一个好觉了。 回长安这几个月以来,几乎夜夜都被噩梦惊醒。今日睡醒之后,只觉得心中由内而外的生出一股子轻松的感觉。 于是,便罕见的放空了脑子,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这一个时辰,李世民什么都没想,就这么安静的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李世民一直都是一个勤政自律的君主,每日里的行程都被安排得满满的。 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轻松过了。是从登基为帝开始,还是从晋阳起兵开始……时近中午,李世民觉得寝宫之内有些闷热。 这才收回了视线,喃喃道:“大哥,事实证明,大唐只有在我的手上,才会更加兴盛。如今的大唐,已不是那个随意任人欺凌的新立之国。颉利已经被朕的将军抓回了长安,朕也成为了威服万邦的天可汗。朕,将会带领大唐,走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朕,将会亲手缔造一个煌煌盛世。你若当真在天有灵,也当瞑目才是!”说完,李世民眼中爆闪过一道精光。 往日的颓废与憔悴全然不见。此刻,那位霸道绝伦的千古一帝,又回来了。 “王德。”李世民忽然朝门外喊了一声。 “陛下,老奴在的。”门外的几人神情一松,心中大喜过望。陛下,终于醒了。 “朕醒了,进来为朕宽衣。” “是。”王德恭敬的回了一声,然后朝着早已做好万全准备的宫人们轻轻一招手。 然后轻轻推开了李世民寝宫的大门。一排排宫女随着王德踏进了寝宫,手上抬着热水、盂盆、毛巾、胰子、柳枝等物。 开始为李世民梳洗穿戴起来。小半个时辰后,李世民龙行虎步的踏出了寝宫。 而后第一时间来到两位老将军面前。看着秦琼额头上的虚汗直冒,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动。 一把抓住两人手臂上的护甲,温言道:“两位爱卿,辛苦了。”两人大受鼓舞,闻言不由得大声喝道:“为陛下分忧,臣死而后已。” “好,好,好,王德,带两位爱卿下去休息。”李世民一幅感激的样子,朝一旁的王德吩咐了一声。 然后转头朝尉迟恭和秦琼道:“今夜,还要麻烦二位将军为朕劳碌奔忙,皆朕之过也!” “陛下言重了。” “陛下……”两位老将军感动无比,三人君臣相得的样子看得张拯忍不住一阵恶寒。 待宫人将尉迟恭和秦琼带去休息之后,李世民气质陡然一变。朝王德轻声说了句什么,王德便瞬间将围绕在李世民身旁的宫人清空。 李世民来到张拯身前对张拯说道:“慎之,陪朕走走。”说完,也不管张拯答不答应,自顾自的迈步朝前走去。 张拯见状撇撇嘴,但还是连忙小跑跟上了李世民。 “慎之啊。”慢慢的走到一处宫廷园林之上,李世民忽然叫了张拯一声。 跟在李世民身后的张拯拱手回道:“陛下,臣在。”听见张拯的声音,李世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然后停下了脚步,疑惑的问道:“朕有些好奇,昨天晚上的那些动静,慎之是怎么弄出来的?”世上最相信鬼神的,是帝王,最不信鬼神的,还是帝王。 李世民不信张拯真的能召回李世民和李元吉的鬼魂。所以昨天晚上那些动静,必然是张拯搞的鬼。 “不过是一些小术而已,不值一提。”张拯就知道李世民肯定会问这个事情,扯了扯嘴角回了一句。 然后解释道:“前太子与齐王的声音,源自于听过他们声音的伶人。阵阵阴风,是宫人用扇子扇出来的。墙上的血影,则是微臣事先用碱水画上去,需要的时候泼上生姜水,自然就显示出来血影了。都是一些江湖术士的微末把戏,不值一提。” 第三百零五章 君臣论学 对于张拯来说,这只不过是后世随便一个初中生都能弄出来的东西。最简单的化学知识加上一点心理学手段而已,确实不值一提。 不过李世民显然不这么看,江湖术士骗子的小把戏?这算小把戏?如果这也叫小把戏的话,李世民也不会被梦魇困扰那么久了。 至少身为如今道门领袖之一的李淳风就来不了这几手。论装神弄鬼这一套,还有人比道门更加擅长? 李世民不置可否的问道:“哦,那朕的两位将军,昨夜里是与什么东西拼杀了半夜?”张拯拱手回道:“什么也没有,微臣只是让二位伯伯对着空气挥砍了半夜而已。” “对着空气?”李世民一愣,昨夜透过灯影他明明看见尉迟恭和秦琼两位将军为他挡住了千万阴兵。 “这是一门学问,微臣把它叫做心理学。陛下可以简单的理解为,微臣用了一些手段将陛下心中的恐惧给释放了出来。至于二位老将军,只是一种辅助手段而已,真正战胜恐惧的,还是陛下自己。”张拯适时的解释了一句,也没有多说,因为说多了李世民也听不懂。 “原来如此……”李世民喃喃的自语了一句,而后作沉思状。 “其实,陛下心里想问的,是鬼神之事吧。”不等李世民开口,张拯便一语道破了李世民的心思。 李世民闻言诧异的回头看了张拯一眼,索性也就不再故作姿态。朝张拯认真的说道:“不错,于鬼神之事,朕确实好奇得紧。慎之可能为朕解惑?”张拯在心里轻笑了一下,看来昨夜是真的吓到李世民了。 否则以李世民的骄傲,何必找自己一个少年解惑。不过张拯的目的只是为了吓一吓李世民,出一下心中的恶气。 而不是真的要将李世民变得封建迷信。一个皇帝,还是做百姓的皇帝,为百姓服务比较好。 为鬼神服务,偶尔一次就可以了。于是张拯忽然说起了一件发生在西汉年间的事情。 “昔年太宗文皇帝,祭祀完鬼神之后,半夜召见贾谊询问鬼神之事,与今日何其相似,陛下以为呢?”除了时间上和形式上,确实很相似。 时间上,一个是在半夜,一个是在中午。而形式上,一个是刚祭祀完鬼神,一个是刚摆脱了鬼神的梦魇。 “这,此事与朕,有何关系?”张拯一番话说出来,直接把李世民问懵了。 史记一书,李世民自然是熟读了不知道多少遍。《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载:“贾生征见。孝文帝方受厘,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所以,这件事情李世民自然知晓,只是二者之间有何联系?难道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说道吗?张拯昂首而立,不卑不亢的回道:“倒也没什么关系,臣只是想问陛下,不问苍生问鬼神,何也?” “不问苍生问鬼神。”这个典故李世民自然是不知晓的,毕竟此诗原作者李商隐的祖宗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但是丝毫不影响李世民感受到张拯这句话之中的劝谏之意。而张拯,把这个典故抛出来,自然也是有深意的。 历史上的李世民,因为迷信鬼神之事,欲求长生,五十多岁就把自己玩嗝屁了。 让他早点知晓鬼神之事,把精力放在治国上面也是好事。再者,张拯的学问,还得取得李世民的重视。 如今书院初创,张拯却没有大刀阔斧的改革,用书院来传播前世的那些学问。 而是将这些学问单独传授给李泰一人。一来是因为书院的底子太薄,书院学子的基础知识良莠不齐,根本达不到传播这些知识的基础。 二来也是因为李世民,任何一种新学问的面世,没有当朝统治者的支持,是没有办法成为主流学说的。 就算短暂的在人群之中流传,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诸子百家之中的儒家与其他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的百家学说,儒家因为当初有了武帝的支持,发展到大唐,已经成为了思想学术的巅峰学说。 而其他家,大多已经消散在历史长河之中。就算是苟延残喘到现在的法、兵、纵横、还有被张拯逮出来的墨家。 说是传承未曾断绝,实际上也只能依附于儒家的尾翼。唯有如此,方能保持传承不断。 张拯前世的学问,不是治国之学,却是经世之学。以儒家治国,以新学经世,这才是张拯创办书院的主要目的。 而不是将这东西归类在儒家的奇技淫巧里面。简单来说,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张拯需要的,是自己的学问能与儒家并驾齐驱。 “不问苍生问鬼神。”李世民喃喃自语了一句,面色严肃起来。忽然,对着张拯一拱手:“是朕着相了。”张拯最喜欢的就是李世民这一点,听得进去劝。 所以张拯没有躲开李世民这一礼。生生受了李世民一礼后说道:“臣最近在教青雀几门新的学问,一曰算学,二曰化学,三曰格物。方才与陛下提过的心理学,微臣也会在近期教授青雀。算学一道,乃是化学与格物的基础。化学,是一门能解释世间万物组成结构的学问。如火药,不过是三种最简单最常见的物质组合在一起,为何能发生如此剧烈的反应?还有昨夜的碱水与生姜水反应,为何能呈现出红色?格物,则是一门能解释世间万物运转规律的学问。以曲辕犁为例,微臣只是对直犁做了一番小小的改动,为何能将耕地的效率提升一倍不止?这些都是臣的学问范畴。太阳东升西落,四季交替变化,白天黑夜阴阳神变……世间是否有鬼神存在臣不知晓,至少臣未见过。但其他事情,陛下可以问臣,也可以问青雀。” “算学,化学,格物,心理学?”李世民点点头,听完张拯的长篇大论,一幅不明觉厉的样子。 然后笑了笑,问道:“这就是你的学问吗?” “是,这只是臣学问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地理学、生物学之类的。臣都会慢慢教给青雀的。” 第三百零六章 新式学问 君臣二人在皇宫之中谈了很久,大多数时候都是张拯在说,李世民在听。 主要是李世民也实在是插不上话。张拯已经尽量用李世民能听懂的方式来向他兜售自己的新式学问了。 但时不时的冒出来几个新名词,还是会让李世民懵逼很久。所以张拯说了半天,李世民得出来一个结论。 那就是张拯的学问,真的了不得,大唐不能缺少这些东西。两人心中的那一丝隔阂,似乎都有合拢的趋势。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下午,由于君臣二人谈话没有人敢上来打扰,两人聊得连饭都忘记吃了。 末了,李世民抿着嘴唇,他也听出来了张拯的意思。新式学问有用吗? 有用!而且是很有用。如张拯所言,他造出来的那些东西,每一样都能改变大唐。 而掌握了新式学问,就能源源不断的创造出无数可以推动大唐发展的新事物。 但,如今的大唐儒家一家独大,世家也好寒门也好,就连庶民读书,学的也是经史子集。 张拯这是想要靠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儒家读书人吗?李世民很犹豫,他不惧世家。 但是他不能不考虑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想法。 “慎之,朕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朕也堵不住天下读书人的悠悠众口啊。”李世民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色,对着说的口干舌燥的张拯来了一句。 “嗯?”张拯疑惑的嗯了一声。随后便明白过来李世民想岔了,他肯定以为自己想用新学替代儒学。 合着自己说半了。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陛下担忧过度了,臣从未想过要与儒家对抗。臣需要的是融合,儒学治国,新学经世。就像人有两条腿才能走路,臣以为,大唐也是一样,只有一种学问的大唐,就像是缺了一条腿的巨人。儒家的学问,能丰富我们的精神世界,但现实世界里,不是读几本书就能吃得饱肚子的。臣需要的,是世间能涌现出无数新的学问,用这些学问让国家强大起来,让百姓富裕起来。任何一种学问,我们要做的都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如此,我大唐才能稳步前进,历经千年,万年,依旧矗立在世界之巅。” “呃。”李世民被张拯的话噎了一下。然后扔给张拯一个嗔怪的眼神。意思就是你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早说朕不就知道了? 你不早说,朕还以为你要挑战儒家呢,吓得朕心肝扑通扑通的跳。这表情,看得张拯一脸黑线。 该说的话说完,君臣二人这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当然,张拯是无所谓的,反正自己现在别的不多,就是时间多。 对于李世民来说,则是罕见的偷得浮生半日闲。现在闲过了,该批阅的奏折肯定也堆得像小山似的。 所以二人默契的掉头,走出了后宫范围。李世民要去甘露殿做牛马,张拯要回书院为老李纲守孝。 所以,出了后宫的范围,张拯便拜别了李世民。 “慎之,朕的两位将军还需要在朕的寝宫门口守多久?” “两天即可!”张拯回应了李世民的疑惑。他知道李世民这是心疼秦琼,担忧他的身子骨熬不住。 其实不守也行,只是以防万一嘛。况且,经此一事,秦琼和尉迟恭捞了一个门神的名声,也不算亏。 张拯打马狂奔回到了书院。书院的食堂依旧在正常开业,因为有许多来自外地的学子,短短一个月根本没有办法回家。 所以张拯仗着书院先生的身份,来到食堂让厨子给自己开了个小灶。美美的吃上了一顿之后,又回到了孝堂。 小胖子李泰今天早晨便回到了书院。这个假期,张拯给李泰安排的任务只有一个。 那就是刷题,不断的刷题,刷海量的题。所以张拯桌前,小脸上布满了愁苦,整个人咬牙切齿坐立不安。 看得张拯差点笑出声来。这幅姿态,像极了后世的小学生做暑假作业时那种心中不安分却又不得不做的样子。 张拯是过来人,这样的姿态他也经历过。现在看见李泰的模样,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爽歪歪的情感。 国人就是这样,自己遭受的不公,总要别人也遭受一遍,心里才会平衡。 张拯又何能例外。所以张拯便站在孝堂门口,静静的观赏着李泰抓耳挠腮的样子。 站了不知道多久,李泰手中的宣纸换了一张又一张。张拯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下意识的转头看去,一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便映入了张拯的眼帘。在看见这张脸的一瞬间,张拯想都没想就一拳砸了过去。 来人一时不查,被张拯一拳打到鼻梁骨上。 “咔嚓!”只听见一声骨裂的声音响起,来人的鼻梁骨已经凹陷了下去。 那人似乎不知疼痛为何物似的,任凭鼻血直流,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 张拯的脸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二话不说,雨点一般的拳头就往来人的身上招呼了过去。 来人一声不吭,举起双手想要应对张拯的拳头。但身为文弱书生的他,哪里会是张拯这个从小就熬练身体,打架如同家常便饭的纨绔子弟的对手。 孝堂之内的李泰被门外的打斗声吸引了注意力。放下手中的笔刚刚准备跑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张拯狰狞的模样吓坏了。 “回去!”张拯呵斥了李泰一声,吓得李泰一个激灵。 “砰”的一声便将孝堂的大门给关上了,他认识的张拯永远是一幅温文尔雅的样子。 但是方才眼前的那一幕,打破了他对张拯的认知。李泰背靠着孝堂的木门,然后拍拍自己的心脏。 又忍不住好奇心,偷偷的透过门缝瞄着张拯打人。只见张拯骑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左一拳,右一拳的招呼在那人身上。 而来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任凭张拯如何殴打,既不还手,也不求饶,就连痛呼声,也没有发出一声。 第三百零七章 崔礼现身 “都是变态!”李泰嘀咕了一声,不忍再看这幅场面,伸出手蒙住了双眼。 只是手指之间的缝隙有点宽。张拯下手也很有分寸,作为纨绔,他知道打人打哪里会很疼,又不至于把人打死。 终于,张拯殴打了半天,见来人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顿时觉得很没意思,便住手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然后沉着脸对着地上躺着那青年冷冷的说道:“崔礼,我没去找你,你还敢来书院,是觉得我不会杀人吗?”来人正是去年在去晋阳的路上和张拯有过一面之缘的崔礼。 同时,也是处心积虑的要将张浮生与黄家豪送到张拯身边,护卫张拯的生命安全的幕后操手。 当然,他还有一个身份,逼死老李纲的凶手之一。李世民与世家交换的条件,正是崔礼告诉老李纲的。 所以张拯才会在见面的第一时间,不问青红皂白的便直接对他出手。崔礼的鼻梁骨塌陷,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若是掀开衣服,身上的伤痕只会更多。 都是张拯方才的杰作。但崔礼对于这些伤势视若无睹,而是捂着胸膛坐了起来。 然后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对着张拯笑道:“呵呵,哈哈哈哈,张县伯,别来无恙啊。”见崔礼被自己打成这种样子还能笑得出来,张拯不由得皱着眉头骂了一声:“疯子!”然后抬起脚,一脚将他踹出去三米远。 好巧不巧的,崔礼一下子撞到了老李纲的墓碑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崔礼靠着老李纲的墓碑坐了起来,胸膛喘着粗气,又是一阵疯狂的大笑。 然后伸出手捏着自己的鼻梁骨,用力一掰,鼻梁便复位了。全程,没有因为痛而叫过一声。 “张县伯,还真是一点都不念旧恩呐。”张拯频频皱眉,心中第一次有了一定要将此人置于死地的想法。 这个人,太可怕了。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被自己打成这个样子,还是一幅没事人的样子,连生自己养自己的家族都能背弃。 若他是旁支弟子张拯倒也能够理解,毕竟,人都有贪欲。李世民许出高官厚禄,招揽一些世家大族旁支的子弟张拯不会感到奇怪。 偏偏崔礼是崔氏嫡系,还是清河崔氏当代家主的嫡次子。这个身份,在当今这个时代,即便是比起皇子,也不见得逊色多少。 所以,张拯是真的不明白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但第一次见面,崔礼给张拯的感觉就很不舒服。 甚至让张拯感觉到了一丝危险,那是一种遇见同类的感觉。见张拯不说话,崔礼也不恼,缓缓坐直了身子,然后对着张拯笑道:“这就是敦煌张氏的待客之道吗?”张拯眼神一凝,崔礼这句话直接就将局势抬高到了家族的程度。 望着崔礼笑意吟吟的脸,张拯很认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将他直接弄死,省得养虎为患。 只是一想到这人身后如今站的是李二,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杀意。 然后对着崔礼冷笑了一声:“你一条断脊之犬也配与我谈待客之道。”只是嘴上如此说,张拯还是抬手自老李纲墓碑两旁的桃树上摘下两颗已经熟透的桃子。 然后来到水缸边随意的清洗了一下,丢给崔礼一颗道:“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这颗桃子就是你的断头饭了。”崔礼一把抓住张拯扔过来的桃子,一口咬下,顿时汁水四溢。 桃子的清甜本就是盛夏时节消暑的良品。崔礼几大口吃完了手中的桃子,然后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见崔礼吃完了桃子,张拯冷冷的朝他开口道:“说吧。” “嘿嘿。”崔礼阴笑了一声,然后对着张拯说道:“说来话长,不知道张县伯想从哪里听起?”张拯有些不耐烦的回了一句:“随便。” “好,那就随便吧!”崔礼点点头道:“世人皆知,我崔礼乃是清河崔氏嫡子,家中排行老二,崔氏家主这一直,如今只有我兄弟二人。那张县伯可知,我崔礼今年二十一岁,我那位名义上的兄长,还有那位父亲如今的年岁?” “别卖关子,我没那么好的耐心。”张拯自崔礼到来之时,就一直没有好脸色,现在听崔礼还要故弄玄虚,差点就忍不住就想再次动手。 好在崔礼终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见张拯似乎又想要动手。 便扯出一个笑脸说道:“我兄长,今年只有十五岁,我的父亲,崔氏当代家主,今年只有三十五岁。我崔礼,才是崔氏长子,可惜的是,我这个长子是庶长子。”说到这里,崔礼沉默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嘲讽之色。 张拯闻言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并不想听这些。好在崔礼也没有沉默太久,便继续说道:“张县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背弃生我养我的家族吗?这就是原因!我的母亲,本是崔氏之中的一个婢女,在我父亲十四岁那年,生下了我,又在他十六岁的时候,生下了我妹妹。后来崔氏与郑氏联姻,郑氏,也就是我现在的母亲,成为了崔氏的主母。可笑的是,郑氏嫁到崔氏三年,都未能生出子嗣。两氏联姻,郑氏嫁到崔氏的女子却不会生孩子,多么讽刺。为了不让这个丑闻暴露出去,郑氏便将目光盯到了我的身上,于是我成为了郑氏的孩子。我的母亲当然不同意,但他只是一个婢女,生下我之后,崔氏便将他视为崔氏的耻辱。崔氏的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早早的勾引我父亲破了身,才导致郑氏没能诞育子嗣。所以她的意见,也就无足轻重。我被郑氏带走后,郑氏便将她点了天灯。”说到母亲被点了天灯,崔礼的脸上忽然青筋暴起,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 听到这种人间惨剧,张拯也沉默了一下。点天灯,是一种自人类诞生文明开始便流传下来的一种酷刑。 以铁钉将人的四肢与脊椎固定,用蜜蜡封住眼鼻口舌等口窍,然后将融化的蜡从口窍倒进人的身体。 再从口中插入灯芯,辅以人身体自身的油脂。如此做成的天灯可以经年不灭,常年燃烧。 最重要的是,要做这一切,必须保证被用来点天灯那人在灌完蜡之前都是活着的。 “这就是你背叛崔氏的原因吗,对你的不幸遭遇我表示非常同情,但这不是我饶恕你的理由。”张拯沉默了一下开口了,他没想到那些号称礼仪诗书传家的千年簪樱世家,还保留着如此惨无人道的酷刑。 但,如张拯所说,这不是张拯放过崔礼的理由。杀师之仇犹如杀父,哪怕崔礼并非幕后主使。 “就在我成为嫡子的第二年,郑氏诞下了一个男婴,也就是如今我那位只有十五岁的兄长。所以,我便成了次子。就在我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之后,去年,我从家族长老那里知道了以工代赈,限奴令,还有报纸的事情。于是我便注意到了你,我若是想要替我母亲报仇雪恨,你就是最好的刀子。那时的你,太过于弱小,于是我开始布局,苦心积虑的将那两位送到你身边,保护你能够成长起来。但你,再一次让我刮目相看了,那两位得到我散布出去的消息之后,果然侠义之心泛滥。只是他们去晚了一步。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能说服王氏倒戈。就在我犹豫要不要继续布局之事,我察觉到了陛下也在暗中布局,我便顺势成为了陛下局中的一部分。但我知晓,陛下也不可能将世家赶尽杀绝,最后还得靠你这把锋利的刀。在我从陛下那里得知你去岭南的事情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散布到了云州。这一次,终于没有让我失望,你们相聚了,并且那两位护住了你的命。” “慢着,我有一个疑问,你是怎么将消息传递到云州的?”张拯忽然打断了崔礼的长篇大论,这个时代要传递消息本就困难。 更何况短时间内将消息从长安传到云州,时间还要控制得那么精妙。这个时代又没有手机电话,照崔礼这么说,时间上根本就不符合逻辑。 “李武存可以驯养海东青,你怎知我崔礼就不行?”崔礼的脸上有些得意,毕竟在这个时代,依靠飞禽传递消息过于天方夜谭。 张拯点点头,如果是这样,那就合理了。李武存也确实是用海东青将老李纲逝世的消息传递给自己的。 或许,飞鸽传书也不是不可行!想到这里,张拯的神情若有所思,然后对着崔礼道:“继续!” “没有了。李纲逝世是一个意外,我并不清楚陛下与世家交易的内容。只是传了一封书信而已。当时陛下出现在河北,世家内部人心大乱,我趁势在崔氏收集世家叛乱的证据。顺便替我母亲报仇雪恨,将郑氏削去了四肢装进水缸,做成了人彘,让她在我母亲面前忏悔。再然后,便是我带着我妹妹叛出崔氏的消息震惊了天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崔礼说完,忽然神经质一般的大笑起来。 第三百零八章 做个交易 崔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尤其是说起郑氏被他做成了人彘时,眼中那一抹快意,看得张拯直皱眉头。 这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崔礼陷入了大仇得报的喜悦之中。但张拯看到的,不仅仅是崔礼的喜悦,还有崔礼那不将人命当成一回事儿的淡漠。 不仅是别人的命,还有他自己的命。张拯自认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是要他为了私仇而将数百万百姓拖入战火的漩涡之中,他做不到。 若是崔礼孤身一人将崔氏满门屠尽,张拯只会赞叹他是一条好汉子。但三十万无辜百姓的冤魂此刻就在大唐的天上游荡。 虽然罪魁祸首是李世民与世家,但是要说崔礼在其中没有起到催化的作用,张拯是不会相信的。 所以张拯看着崔礼的眼神之中,除了那一丝针对他身世不幸的同情之外,便再无其他。 还是那句话,此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张拯不喜欢。或许老李纲的死他真的不知情,但崔礼也别想张拯能够惦记他的恩情。 说到底,崔礼所做的一切,最终还是为了将自己这把刀子捅向世家大族罢了。 想来张浮生与黄家豪若是知道他们都是崔礼手中的一枚棋子,想法也必然和张拯大差不差。 崔礼笑着笑着,表情逐渐平静了下来,眸子之中也恢复了一丝清明。张拯见状,找了个小马扎坐下。 看着伤痕累累的崔礼道:“说吧,今日来书院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为了让我揍你一顿出气吧。”崔礼咧着嘴道:“当然不是,让你揍一顿出气只是顺便的。今日来此,主要是想和你做一桩交易。” “交易?”张拯有些疑惑,崔礼和自己,能有什么交易可做?崔礼掀开覆盖在脸上的发丝,也不管发丝上的血迹。 露出一个笑脸,咧嘴道:“不错,交易!” “说来听听?”张拯有些不置可否,交易这种东西,得看价钱合不合适。 但崔礼既然敢冒着被自己打死的风险,也要亲自跑来书院找自己谈这桩交易。 显然是对自己的能给出的代价很满意,吃定了自己不会拒绝。所以张拯决定先听听他的条件。 崔礼就知道张拯肯定不会一口回绝,毕竟大家都是大家族出来的子弟。 对于情义和利益的看法有着高度的相似之处。只要自己给出的价码足够高,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于是崔礼直接了当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 “出手帮我护住我妹妹,在我死后,让她免受奴隶人的折辱。”张拯对此并不意外,崔礼或许会死,或许不会。 但他如今的处境极度危险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李世民能庇护得了他们兄妹二人一时,庇护不了他们一世。 况且崔礼说到底也不过是李世民手中的一颗棋子,而现在这颗棋子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除非他永远不再踏出长安一步,不然崔氏与郑氏是不会放过他的。自古以来,世界上最令人厌恶的角色就是叛徒。 不管崔礼在崔氏遭受了什么不公的待遇,他背叛了崔氏是不争的事实。 敌人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固然惨烈,但最痛的感觉还是 “自己人”捅进心脏的阴刀。所以世家可以容忍张拯的嚣张,张拯的跋扈,还有张拯的各种阴损手段,因为他们于张拯本来就是敌人。 但崔礼,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背叛了自己立场的自己人,必须死。张拯在一瞬间想明白了崔礼提出这个条件的原因。 然后淡淡的问道:“我能得到什么?” “郑同的人头,郑氏女出自荥阳三房,三房的主事人正是郑同。他的亲妹妹被我削成了人彘,于情于理他都会亲自出手置我于死地。我会再次设局引他入彀,若是我成功了,我会将他的人头送来书院。若是我失败了,郑同也必然亲自现身,届时你自可派人去取。”崔礼说得很快,以极快的语速,对张拯说出了自己愿意付出的代价。 以他的性命为饵,将郑同钓出来。到时候不管崔礼是死是活,张拯都能取到郑同的人头。 这个结果听起来很诱人,条件也很合理。但张拯仍然有疑问在胸。 “我很好奇,你为何不去与陛下交易,我想,郑同的人头,陛下应该也很感兴趣。” “陛下,怎么护,进后宫护吗?”崔礼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竟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 躲在孝堂之中咬牙切齿的小胖子李泰,闻言不由得满脸气愤填膺之色。 这个崔礼,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编排自己的父皇。这是在嘲讽自己的父皇是个色中饿鬼吗? 李泰小手攥得紧紧的,继续偷听着两人的谈话。 “你该知道,我虽有未婚妻,但如今并未过门,更没有房中人。你妹妹交给陛下你不放心,交给我你就放心了?”张拯抿嘴说道,他说的也是实情。 交给李世民都不放心,交给自己就放心了?崔礼沉吟道:“我妹妹的学问,不逊于当今天下任何一位大儒,将她留在书院,打杂也好做先生也好,哪怕是扫地都好,我不想母亲的悲剧再次发生在她身上。” “可以,成交。”张拯点点头,同意了崔礼的交易。人命换人命,很公平。 至于崔礼会不会死,张拯猜测,崔礼不但不会死,反而有可能亲手覆灭崔氏与郑氏。 因为崔礼聚齐了主角应该有的所有因素。可怜的身世,固执的性格,顶尖的才智。 更关键的是,还有自己出手助他,妥妥的主角模板。这样的人如果轻易就死了,那只能说太背风了。 “待书院开学,我会将我妹妹送来书院。”崔礼见目的达到,站起身来对着张拯拱手一礼。 “嗯。”张拯淡淡的点点头,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偌大的一个书院,容纳一个弱女子的气量还是有的。 第三百零九章 崔淑设擂 至于能不能在书院站稳脚跟。如崔礼所说,一个学问逊于当世任何大儒的女子,去哪里都能站稳脚跟。 “动手的时候,我会派人来的通知你。”崔礼再次一拱手,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张拯的视线。 待崔礼走远了,孝堂之内的小胖子李泰终于忍不住跑了出来。跑到张拯的身前道:“先生,这个崔礼也太不知好歹了,我父皇是大唐的皇帝,难道护不住他妹妹吗?”在小孩子眼里,父亲永远是无所不能的,更不容许别人说一句坏话。 李泰聪明固然聪明,但他今年只有十岁,正是崇父情结最为浓厚的时候。 这个时候崔礼忽然跑出来说他不信任陛下,李泰能高兴才有鬼了。 “行了,别废话,跟我来。”张拯可没有安慰一个孩子的心情,起身搬起小马扎便回到了孝堂之内。 然后坐定,取过一张纸,开始解析起来昨日为李世民祛除梦魇的过程。 然后对李泰说道:“你不是好奇火药的组成部分嘛,我今天详细的给你讲一下化学这门学科……”李泰的算学天赋极为出众,跟着张拯学习了两个多月,基本上已经能达到后世初中生的程度。 现在,是时候对他进行下一个阶段的教育了。而化学与格物,就是张拯为李泰准备好的课程。 与李泰去给书院学生们上的自墨家分裂出来的格物课不同。张拯教给李泰的,是真正的格物学。 教会一个李泰,可比张拯去教会书院所有的学子难度要小得多。至于怎么普及,将来李泰学成出师之后,将本门学问发扬光大是应有之意吧。 正所以,有事弟子服其劳嘛。主要还是张拯比较懒,而且张拯怕麻烦。 ……后面的时间,终于没有人来打扰张拯教育学生了。这半个月,李泰经受了张拯像魔鬼一般的变态教育。 只要睡醒,就得学习理论知识,学完理论知识,张拯总能从某个李泰看不见的地方摸出来一套测试题。 小胖子李泰,已经变成了憔悴胖子,消瘦清减了许多。终于,时间来到七月份,陆陆续续的有学生开始回归书院,书院也逐渐热闹起来。 书院开学的前一天,张拯给李泰放了一天假。一放假,李泰就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崔礼如约而至,身后跟着一个头戴斗笠以轻纱遮面的女子。两人走到近前,崔礼朝张拯微微一笑道:“舍妹崔淑,就拜托张县男了。”张拯轻轻颔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 按照崔礼所言,崔淑比他小两岁,今年十九。在大唐这个时代,十九岁还未出嫁基本上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不过,这和张拯没什么关系。将人带到之后,崔礼便离开了,离开时眼中有一抹不舍,只是被崔礼隐藏得很好。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张拯倒是觉得没什么。在后世,别说共处一室,就是再发生点什么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完事之后各自背道而驰,依旧互不影响彼此的生活。 “张世兄。”崔淑开口了,声若黄莺清丽。 “跟我来吧。”张拯点点头,然后率先朝前走去。崔淑愣了一下,连忙提着裙子跟在张拯的身后。 两人自老李纲的墓地走到了书院政教大楼,一路上引路了无数学子好奇的目光。 虽然书院没有说不允许女子进来。但是自书院开学到现在半年多时间,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子踏足的书院内部。 大唐的男女大防礼教还没有后世明清那般严重,但是被如此之多的异性目光注视。 崔淑轻纱遮住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一抹酡红色。紧紧的跟在张拯身后,亦步亦趋,视线不敢远离张拯的背影半分。 进来政教大楼,张拯的脚步不停,径直带着崔淑来到了马周的办公室。 “伯爷?”看见张拯,马周的语气有些惊讶。张拯给老李纲守孝的事情整个书院人尽皆知,而平时张拯除了去给书院的学生上课,也从来不会走出孝堂的范围。 现在张拯亲自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多少令人有些惊诧。 “嗯,考考她的学问,若是学问过关,便将她安排到文学院做先生,若是学问不过关,就随意给她安排一个职位吧。”张拯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崔淑,崔淑适时的上前对着马周行了一礼。 “女子为先生?”马周一下子惊讶出声,看着张拯的眼神古怪无比。女子为先生,这个这个,虽然大唐的律法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得出门抛头露面。 但大唐的社会准则就是男主外女主内。书院本就颇多非议之声,若是再让一个女子担任书院的先生。 这要传出去,书院的脸也就不用要了。张拯淡淡的问了马周一句:“女子为先生,有何不可?” “倒也不无不可,只是,纵观三代以降,从未有过女子为先生的先例啊。”马周苦笑了一下,这位张县伯,还真是敢为人先啊。 张拯也清楚,想要打破一些传承了上千年的桎梏肯定没那么容易。只能希望马周理解自己,若是马周不理解,张拯也只能强行塞人了。 “自她开始,就有先例了。” “小女子愿与书院的各位先生论道,若小女子胜,那小女子便留在书院做先生,如何?”一直沉默不语的崔淑忽然开口了,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张拯都被崔淑的话给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崔淑这是要在书院设擂台,以一敌众? 好气魄!马周从眼前女子的话语之中听到的是无与伦比的自信,不由得下意识的反问道:“若是胜不了呢?” “不会!”崔淑的回答言简意赅。只是平淡的话语之中,透着一股子无以复加的骄傲。 马周看了张拯一眼,见张拯没有任何表示。便答道:“可!”一个女子都能放出如此豪言,若是书院不敢应战,倒是显得书院的气量狭小了。 第三百一十章 冯盎的信 崔淑被张拯暂时安排到了自己在翠微山上的小别墅。别墅之中有各种家具和锅碗瓢盆,崔淑可以自己做饭。 待崔淑取得先生的身份之后,就能分到一套属于自己的小别墅。三天后,一个女子欲在书院设擂挑战书院各位先生的消息,很快就在书院之中掀起了一股风浪。 许多学生不由得回想起来,似乎张先生曾带着一个女子去过政教大楼。 只是那女子以面纱围面,许多学生只是惊鸿一瞥。学生之间都在讨论这件事情,语气之中有不屑,有好奇,有轻蔑,有揶揄。 “一个女子,在怎么读了几本书,还能翻天不成?”这是大多数学子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也是,一个女子,就算读了几本书识得几个字。除非能惊艳到如卓文君,蔡文姬,谢道韫等人那般程度。 否则,想要男子重视起来,依旧是痴人说梦。除了学生们在议论之外,书院的老师们对此倒是非常平静。 能被书院选做先生的人,不论其学问是否精深,至少其品德与心境都是过关的。 至少不会因为被一个女子挑战而有耻辱的感觉,但也不会太过于重视就对了。 崔淑想打擂,那就随她去了。张拯只负责她的生命安全,不负责其他。 所以张拯再次回到了孝堂,两耳不闻窗外事。为老李纲守了三个月的灵,张拯感觉自己的心境都平和了许多。 这也算是一个练心的过程,所以张拯也就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但张拯想要安静,事实却未必能让他如愿。 张拯回到孝堂正准备放空一下脑子。孝堂外面忽然嘻嘻哈哈的传来一阵笑闹声。 随后就是孝堂的门,被一群和张拯年纪上下的纨绔们拍得砰砰作响。 “拯哥儿,拯哥儿,快出来,这么好的天气躲房间里睡什么大觉。”说话的正是张拯的铁杆发小程处默。 书院即将开学,纨绔们在回家被揍了不知道多少棍棒以后,也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来到了书院。 至于为什么会被揍,自然是因为上学期期末大考的成绩实在是没眼看。 躺在床上发着呆的张拯被程处默的大嗓门吓得一个激灵。好不容易今天不用教学生,就想安静的发会儿呆,怎么就那么难呢? 张拯怒气冲冲的翻身起床,拉开大门。一众鼻青脸肿的纨绔身影就映入张拯的眼帘。 程氏三兄弟,房家老二,长孙家老二,秦家老二,河间王家老二,尉迟家两兄弟……整整齐齐,全是以前横行长安的大纨绔。 进了书院也是最不安分的那一小撮人。打架斗殴都是家常便饭,令书院无数的先生头痛不已。 每人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这架势,是准备在东阳河边来一场野餐? 好在张拯眼尖的发现,老李纲的墓前已经被纨绔们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贡品,这才面色稍霁。 见张拯出现,程处默的大嗓门继续在张拯的耳边响起:“拯哥儿,李师的墓碑两旁桃树上的桃子都快要掉光了。语气掉在地上烂掉,不如便宜了我们兄弟如何?”说完,不等张拯应答,便要伸手去摘桃树上熟透的桃子。 “慢着!”张拯出言阻止,程处默的手一顿,然后将实现看向了张拯问道:“咋?” “没咋!”众所周知,张拯是有起床气的。现在一众纨绔们笑得那么开心,张拯非常不爽。 “我记得你上个学期你的大考成绩倒数第一……”张拯对着程处默来了一句。 然后程处默的脸顿时就绿了,伸出的手愣在半空,看着张拯的脸满是幽怨之色。 “哈哈哈哈……” “你们笑个屁,一个倒数第二,一个倒数第三……”程家老二和程家老三笑得非常开心,只不过下一秒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要说这程氏兄弟也是人才,老大到老三,分别是书院大考倒数第一到倒数第三。 “哈哈哈……”张拯此言一出,其他的纨绔们顿时大笑起来。唯有程氏三兄弟,目光一个比一个幽怨。 因为此事,他们已经成为了书院的笑柄,没事就被纨绔们拿出来取笑一番。 回到家中更惨,一天被程咬金吊起来抽三顿。 “你们又笑个屁,人家处默家里有爵位要继承,不努力也没关系,你们都是家中老二,不努力等着回家吃屁吗?”张拯再次来了一波无差别打击。 “嘎?”这下长孙涣,秦怀玉,房遗爱,李怀仁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都是家中老二。 他们家里的老大,因为年纪大多比张拯等人大了一轮,就没有来书院上学。 现在只剩下尉迟家两兄弟还能笑得出来了。尉迟兄弟是双生子,尉迟宝林早出生几分钟,是家中长子,尉迟宝庆则是纨绔们当中成绩最好的一个。 此时,见张拯一番无差别打击将纨绔们弄得脸色发绿,两人正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他们已经是最后的赢家了似的。 “麻烦你们回去帮我问一下尉迟伯伯,一模一样的人为什么要生两个出来呢,看着得多闹心啊。”张拯岂能让他们如愿,悠悠开口补上了最后一刀。 大小尉迟:“……”一波无差别精准打击下来,纨绔们顿时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似的。 好不容易从家中逃出来,正准备可着劲儿撒欢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与之相反的是,张拯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行了,有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了,你们总不会是闲得发慌来此祭奠我的老师的吧。”心情好了,张拯也有心思询问起正事儿了。 只是一群纨绔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李怀仁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冯盎上表了,岭南僚人的叛乱已经平息了。” “哦,就这?”张拯语气平淡,岭南僚人叛乱平息,关自己什么事情?李怀仁双手一摊道:“就这,只是冯盎请功的奏表上有你的名字。” “嗯?”张拯一愣,冯盎这是吃错药了,还是更年期到了? “对了,这是冯盎给你的信。”李怀仁仿佛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中掏了一阵,将一封皱巴巴的信件递给了张拯。 第三百一十一章 投桃报李 “冯盎的信,冯盎有什么信给自己?张拯的神情显得很懵逼,伸手接过来李怀仁递过来的信件。然后当着一群无精打采的纨绔们的面看了起来。然后张拯就明白为什么冯盎请功的奏表上会出现自己的名字了。据冯盎所说,叛乱的僚人乃是十八侗之中的盘王侗和茶花侗。两人算是除了二十四平遥等势力之外岭南最大的土王,每个人手底下都有着几十万族人。因不满大唐的商人去和他们做交易时总是处于吃亏的一方,便将大唐去他们领地上交易的商人全部给杀了。然后将这些商人带过去的财货给据为己有。岭南的治下出现了这等惨事,冯盎必然是要派人去问罪的。两个土王便直接将冯盎派过去的使者杀了,高举反旗,聚集了几十个大大小小对大唐不满的部族发起了对桂州的进攻。信件的开篇,冯盎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僚人叛乱的原因。与当初张拯猜测的大差不差,就是一个资源问题。接着话锋一转,说起了为什么将张拯的名字加入了功劳簿的原因。原来是张拯带过去的两个奇人,见岭南平民的死亡人数太多。于心不忍之下竟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摸摸到了岭南土王驻扎的营寨。将叛乱的两个土王的人头带回了冯盎的中军大营。僚人的叛乱本就是因为僚人首领对大唐的不满而引起。叛匪的匪首授首了,剩下的僚人没了土王的镇压,干脆摆烂投降了。冯盎请功的时候本是要将他们二人放在首功的位置上的。奈何那两人说什么也不受,斩了两个土王的人头之后,连名字都没有留给冯盎便消失不见。最后冯盎左思右想之下,便将这份功劳安在了冯盎的身上。看完了冯盎的信,张拯有些愣神。这算什么,人品大爆发?莫名得了一份擒王杀将之功,还是实打实的战功。这样一份战功,张浮生与黄家豪说不要就不要。即便张拯早就知道张浮生与黄家豪二人完全不在乎俗世权力,侠义心肠,一心只想世道太平。但此刻,心中还是再次升起一丝敬佩之情。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两人用自己的行动在维护着这个世间的秩序,确实无愧豪侠风范。其他纨绔见张拯愣神,一个个伸着脖子打量着张拯手上信件的内容。程处默嫌伸着脖子看得不过瘾,于是一把将张拯手上的信纸扯了过去。然后一群纨绔便看了起来。一边看,嘴里还啧啧有声。 “拯哥儿,好运道啊。” “这冯盎还真是个妙人儿……” “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啊……” “真狠!” “这等猛人,有机会一定要结识一下。”看完了信件,众人都被张浮生与黄家豪的大胆和气魄惊呆了。 仅凭冯盎一纸书信,众人便能想象出来,两位孤胆英雄不忍世间生灵涂炭,悍然冲阵斩杀叛匪,结束了岭南战乱,是何等的英姿勃发。 众人大多都是将门子弟,即便房遗爱与长孙涣二人,他们的父辈也是领兵上过战场的。 又是处于最热血,爱幻想的年龄阶段。只是看着信件就已经热血沸腾得不行,只恨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竟然不是自己。 有些遗憾的咂摸了一下嘴,又将羡慕的眼神看向了张拯。冯盎将张拯的名字写到请功的奏表上面,朝堂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相当于冯盎白送了张拯一份战功,一众纨绔怎能不羡慕。只是羡慕归羡慕,纨绔们也知道张拯去一趟岭南,说一句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羡慕一下也就过了,还不至于生出别的心思。见纨绔们也看完了信件,各自发表了各自的看法。 张拯若有所思,冯盎完全可以自己把这两份功劳独吞。但他偏偏将这份功劳送给了自己,肯定不是嫌弃自己功劳太多了匀一点给自己。 稍加思索,张拯便明白了冯盎的意思。冯氏兄弟入京之后,老大冯智戴被李世民封了一个六品的符宝郎的官职,随时带在身边。 老二冯智益,则是入了书院读书。别小看符宝郎这个官职,虽然只是从六品,手中也没什么权力。 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皇帝近臣,负责掌管皇帝的玺印符文重宝。也就是说,不管什么时候,李世民身边都会带着冯智戴。 什么叫简在帝心,这就是。冯氏久居岭南,在朝堂之上虽然有一些眼线,根基却实在谈不上深厚。 冯智戴一到长安,便成为了李世民的贴身近臣。许多人嘴上不说什么,但心中肯定是不爽的。 所以冯盎才会向自己示好,希望以这种方式,让自己投桃报李。冯氏在朝中没什么根基,但张氏”有啊。 冯氏兄弟又是张拯带进长安的,这就是天然的盟友。想明白了一切的张拯喃喃自语了一句:“老狐狸的东西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然后对着空气拍拍手,一个亲卫便默默的出现在张拯的身前。 “去吩咐刘二,照子爵的规格备一份礼物送去新任的符宝郎府上,记得打出县伯府的标志。” “是。”亲卫听清楚了张拯的吩咐,对于一旁的纨绔们视而不见,转身便走。 “啧,子爵的规格,拯哥儿你还真下血本啊。”纨绔们围了上来,将信件还给张拯。 他们只是成绩不好,但家中耳濡目染的政治嗅觉却不差。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张拯投桃报李的用意。 只是以子爵的规格,去对待一位从六品的符宝郎,在一众纨绔看来,还是有些过重了。 只是这是张拯自己的事情,纨绔们也不会多说什么。张拯笑了笑,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一个从六品的符宝郎自然是不足以让自己如此隆重的对待的,即便是这个符宝郎是一位国公的第一继承人。 但看在冼夫人的面子上,张拯也不介意隆重一点。冼夫人的后代,值得张拯用这种态度去对待。 反正张拯如今有钱。 第三百一十二章 秋天到了 正事说完,纨绔们又恢复了那幅嘻嘻哈哈的样子。弄得张拯很想再来一次无差别打击。 “行了,你们不是要吃桃吗,现在可以摘了。”张拯自顾自的摘下一个熟透的桃子,轻轻一剥,便褪去了桃子上的皮。 然后将整个桃子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吐出一个桃核。两颗桃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结出来的桃子不大,但是特别甜。 所以张拯就多吃了几个。纨绔们也不再客气,吃着熟透的桃子,脸上带着满足的神色。 纨绔们似乎就是来摘几个桃子吃吃,吃完便走了。张拯如今在守孝,既不能饮酒,更不可能跟他们去青楼。 所以一众纨绔无聊之下,决定去东阳河里游水。这就和张拯没有什么关系了。 张拯回到孝堂,将冯盎的信件收好。然后回想了一下张浮生与黄家豪二人的生平。 便取过一块上好的墨条,在砚台之中点水开始磨墨。再铺开一张宣旨。 提笔沉思了一下,开始落笔。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没有比这首诗更适合张浮生与黄家豪二人的了。 写完之后,张拯便将宣旨晾了起来。既然为友,他们什么都不在乎,那自己就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权力金钱美色于他们如浮云。张拯如今的能力还做不到使天下太平无事。 那么,就先送他们一点名声吧。墨迹晾干之后,张拯让人快马将这首小诗送往了印刷厂。 第二天,整个长安便从报纸上看见了这首既无名字,也无诗人署名的小诗。 只有诗词底下,有这样一行小字:“赠张黄二友人。”许多人便开始打听这张黄二人是谁,写诗的人又是谁。 有消息灵通之辈,便将这首诗乃是张拯所写的事情打听了出来。国人最不缺的就是八卦精神,还不到下午时分,张浮生与黄家豪两位豪侠的生平事迹也被有心人扒了出来。 顿时,长安赞叹之声一片。时间很快来到第三天,今天是崔淑设擂与书院一众先生论道的日子,也是书院开学的日子。 张拯依旧没有过去看崔淑与人论道的场面。只是下午时分,小胖子李泰带着一脸怪笑的表情回到了孝堂。 “先生,崔淑两胜一平,文学院惨败。啧,那场面,您是没看见,陆师脸都黑了。”李泰说起白天论道的场面,小脸之上眉飞色舞,口中唾沫横飞。 文学院一共派出了三位先生应战,这三人年岁都不比崔淑大上多少。虽然崔淑话说得狂,但文学院还不至于无耻到派出名宿大儒亲自下场。 所以只是派了三位年轻先生,权当是书院的开学典礼了。只是文学院没料到,崔淑一个女子学问竟然如此深厚。 一论经学,文学院派出的年轻先生在与崔淑唇枪舌战一个时辰之后落败。 二论经史,这次文学院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坚持下来。三论原道篇,文学院与崔淑战平。 陆德明黑着脸,将代表书院先生身份的青衫与戒尺交到了崔淑手上。崔淑当仁不让的接过了属于自己的衣裳和戒尺,于当夜便搬进了属于自己的小别墅之中。 第四天,书院开始正式授课。于是,书院除了有一个十岁小先生之外,又多出来一个女子先生的消息,再次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长安。 更是在短时间内便压下了张,黄两位豪侠的热度。其对长安内的百姓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在家中读书的女子忽然多了起来。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既然书院都可以容纳一位女子成为先生。那其他女子,是不是也有机会? 一时间,女子读书蔚然成风。就连皇宫里的长孙皇后听闻了这个消息,也会下意识的用崔淑来做例子,告诫一众公主们要多读书。 女子有了学问,一样受天下人的尊敬。唯有一些食古不化的老古板,只能暗戳戳的在心里骂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只不过不管别人怎么看,书院开了历史之先河,这是一件好事。 张拯现在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小胖子李泰,还有时不时过来消遣一下张拯的一众纨绔。 “女子当先生不算什么,若是有一天女子也能进入朝堂做官,那就是盛世该有的模样了。”张拯揉了揉李泰的狗头,然后便转身出了孝堂的大门。 李泰则是被张拯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女子做官,古之未有,闻所未闻。 李泰摇了摇头,自语道:“女子做官,这怎么可能呢。”……不知不觉,温暖的南风已经远去,萧瑟的秋风吹落了老李纲墓碑两旁桃树上的黄叶。 张拯教学回到孝堂,俯下身子,拾起一片发黄的叶片。看着叶片上被虫儿啃咬得只剩下茎叶的纹路。 将这一片美丽得有些独特的叶片夹入了书本之中。然后望着忽然变成黄色的关中大地,喃喃道:“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秋天到了。 不知不觉,又是两个月过去。世间来到九月份,宫中传出一则消息,太子妃王氏怀孕了。 太子有后,普天同庆。李世民下令减免了云州,朔州,晋州,陕州……等十余个州三年的赋税。 经过五个月的时间来恢复战争的创伤,大唐仿佛又慢慢的回到了正轨。 又是两个月时间过去,在书院的日子总是显得那么平淡而又有趣。平淡的是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有趣的是李泰这个学生实在太过于聪明。 张拯有一种感觉,自己在后世近二十年学习的知识,恐怕用不了三五年,就会被李泰掏空。 有时候学生太聪明了也让人发愁啊。好在发愁的事情总是那么一小会儿,很快便会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打断。 老爹遣人来报,张大素张大安也回京了。这次回京,最主要的就是成婚。 张大素与张大安早有婚约在身,二女一个出自河东赵氏,一个出自敦煌柳氏。 两家都谈不上什么根深蒂固的大世家,但在当地也都有些名望。 第三百一十三章 清明时节 贞观五年十一月三十日,邹国公二子与三子同日成婚,一时间被长安传位佳话。 只是令张拯有些遗憾的是,二哥三哥成婚之后,便又各自带着媳妇急匆匆的回了地方。 没能留在长安过元正。所以今年的元正,张拯过得有些寂寞。除了元日这一日回到国公府,陪伴老爹老娘大哥大嫂还有虎头虎脑的侄儿吃了一顿团圆饭。 第二日清晨又回到了老李纲墓旁的孝堂之内。贞观六年春耕,出自大唐皇家书院农学院之手的曲辕犁,水车,水磨三样新奇事物。 在短时间内风靡了整个大唐。与此同时,真腊国派出的由农夫组成的使节团队到达了岭南。 冯盎接待了他们,三季稻正式开始在岭南试种。清明时节,小雨纷飞,张拯在孝堂之内接待了老李纲的外孙与其妻。 老李纲的后人耕读传家,恪守老李纲的教诲,一直不曾踏入官场。有老李纲留给他们的几亩薄田,再加上其踏实勤奋,又有张拯和李承乾暗中照拂,日子倒也过得津津有味。 老李纲的外孙已经四十多岁,眉眼之中依稀能看得出老李纲的影子。 “见过小师叔。家母年纪大了,腿脚不利于行,是以不能来为外祖上坟,还请小师叔见谅。”老李纲的外孙叫宁安,自丛简,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汉子。 两人恭敬的朝张拯行了一个晚辈礼,张拯就安坐孝堂之内,不闪不避的受了二人一礼。 哪怕两人的年纪比自己的父亲还大。但辈分就是辈分,这是维持人伦大道的基础。 “丛简不必多礼,坐吧!”宁安依言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张拯开口。 “生活上,可有遇到什么难事?”张拯努力板起长辈的样子,朝宁安问道。 “回小师叔的话,小侄生活还算顺遂,只是家母总是念叨着外祖,说身为女儿,却不能在外祖墓前守孝,心中愧疚良多。”说起母亲,宁安的脸上有些愁容。 大师姐的腿脚不好,张拯去年就知道了。闻言也不好得说些什么,只得宽慰道:“还请从简回去转告大师姐,老师的墓前有我在的,让她无需担忧。” “是。”宁安应和了一声。然后气氛便再次沉默了下去。张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与老李纲的幽默风趣不同,老李纲的这位外孙性子有些憨厚。 再加上两人的年纪与辈分,实在是让张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下去。 “今日清明,既然你们是来为老师上坟的,那便走吧。”说着,张拯从床下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锄头和贡品等物。 三人一人取了一把,便来到了老李纲的墓前。将贡品拜访在老李纲的墓碑前,又点了香烛。 张拯作为此间辈分最大的人,这第一锄土自当由张拯来挖。但张拯还没下锄头,便见得李承乾气喘吁吁的扛着一把锄头从远处跑了过来。 “臣,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平身吧。”李承乾将锄头拄在地上,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水珠滴落。 也不知是汗水,还是绒绒春雨。显然是一下课就从教学大楼直奔老李纲的目的。 张拯见李承乾到了,闪身绕到一旁,对着李承乾说道:“太子殿下,这一锄你来吧。” “好。”李承乾也不推辞,一锄头下去,翻起大片的泥土。然后又用铲子将泥土铲到了老李纲的坟上。 四人一人挖了一铲土之后,便停了下来。老李纲的墓就这么大,但是今天来扫墓的人,必然不会只有这几个,需要留一点空间给后来者。 果然,待张拯送走了老李纲的外孙与太子殿下之后。又陆陆续续的来了上百人,到后面来的人见老李纲的墓上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放土了。 便象征性的抓起一把泥土添上了坟头。张拯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发现老李纲的墓碑已经被贡品淹没,坟上也堆上了厚厚的一层新土。 不由得哑然失笑,然后默默的开始收拾起来墓前的贡品。这一收拾,就是一天过去了。 饿了,就吃一点别人送到老李纲墓前的贡品。渴了,就喝一点别人放到老李纲墓前的美酒。 反正是师徒两人,不必那么客气。时间到了傍晚,张拯的孝堂迎来了一个让张拯意想不到的人。 收拾完贡品之后,张拯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满身泥泞回到了孝堂。却发现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正坐在孝堂之内,本来应该在刷题的李泰一脸怒容的看着脚丫子不断悬空踢踏的小丫头。 “先生,请务必把你媳妇弄出去,她打扰到我做题了!”张拯一进门,李泰便冲着张拯来了一句,神情非常不爽。 “哼,青雀哥哥哪里是在做题,我见他明明在画鬼画符。”小丫头鼻子一皱,双手叉腰,一幅我早就看穿了一切的样子。 张拯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朝小丫头问道:“公主殿下,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张拯的童养媳,清河公主李敬。 “嫂嫂要来看太子哥哥,我便央求她带着我一起来了。”一见到张拯,小丫头顿时转怨为喜,小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公主殿下,出来说话吧,青雀确实在做题。”张拯转身朝外面走去,顺便将清河叫出孝堂。 李泰最近正在学习正反比例函数,清河看不懂是正常的。而做数学题,最忌讳被人打断思路,也不怪小李泰望着清河一脸怒容。 “我在宫里待得好无聊,母后听说书院多了一个女先生之后,便每天逼着我们姐妹读书。而且还要每天考教我们的功课,要是没有达到母后的要求,就会被母后拿戒尺打手心,可疼了,据说也是从书院学过去的法子……”出了孝堂,张拯撑起一把油纸伞,陪着清河顺着东阳河慢慢的在小雨中踱步,听着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微笑不语。 崔淑成为书院的先生一事,士林之中毁誉参半。但长孙却能将崔淑作为皇女们的榜样,以此来树立一个典型,让皇女们也能静下心来多读点书,这是好事。 第三百一十四章 螳螂捕蝉 小丫头只是在宫里待得无聊了,想出来走一走。太子妃王氏回宫,自然也就跟着回去了。 临走前,小丫头笑意吟吟的告知张拯,他的父皇已经在为她选址修建公主府了。 位置就在渭南县境内,距离县伯府不远的地方。张拯有些惊讶,小丫头今年才九岁吧。 魏王李泰今年十岁,还没有开府建衙呢。只不过一想到小丫头与自己的婚约,张拯又明白了为什么了。 “我走啦……”清河朝张拯挥挥手,似乎完全没有离别的愁绪。张拯将她送到了太子妃王氏的车驾附近。 见张拯露面,王氏也不免有些愕然。一想到自己与李承乾的婚事还是因为张拯保媒才能成的。 便远远的朝张拯行了一个万福。张拯已经能够看见王氏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看来李承乾的长子或者长女发育得很健康。 张拯回了一礼,躬身目送太子妃的车驾远去。待车驾走远了,张拯回到孝堂之后,便开始沉思起来。 李承乾的第一个子嗣,是男是女非常关键。若是男孩,那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就算是固若金汤了。 除非李承乾自己作死,像历史上那般造反。如果是个女儿的话,就会多一些变数。 李二是怎么上位的天下人都清楚,所以李二要比谁都需要去维护礼法。 他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册立太子,意思就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以后还是按嫡长子继位的规矩来。 沉思了一下,张拯还是决定等李承乾的长子降世再考虑正式收李泰为徒弟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师生关系类比父子。儒家敬天地君亲师,一旦名分定下,若是将来李泰生出来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张拯夹在中间会很难自处。 所以张拯才会一直拖着这件事情,就是想等李承乾那边的消息。否则就李泰这般聪明的学生,换成谁来都会心动不已。 至少刘方就已经向张拯提过好几次,若是张拯不愿意收徒可以换他来收。 张拯就回了刘方三个字:“想得美。”晚上吃过饭后,张拯将李泰留在孝堂做题,自己来到东阳河边钓鱼。 当然,张拯钓鱼的技术之烂早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县伯府后院池塘之中,那个重达两百多斤王八就是明证。 所以钓鱼对张拯来说,更多的是一种心境上的打磨。 “伯爷……” “嗯,别吵,鱼儿咬钩了。”张拯抬手阻止了陈瑀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聚精会神的盯着水面上的浮标,待浮标一沉便立即抛竿。 然后……一尾不到一指长的鲫鱼跃出了水面。 “呵呵,伯爷还真是,真是与众不同,连钓一条鱼都是如此的,嗯……精巧……”陈瑀干笑了一声,望着张拯钓起来这条连塞牙缝都不够都小鱼,有心想要拍个马屁。 只是想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夸赞,只得干巴巴的来了一句精巧。 张拯一脸黑线,没好气的对陈瑀呵斥道:“不会拍马屁就别学人硬拍了,容易拍到马腿。” “是是是,伯爷教训得是。”陈瑀有些尴尬的扣了扣后脑勺,一幅憨厚木讷的样子。 张拯也不气馁,继续搓饵抛竿,背对着陈瑀道:“说吧,有什么消息了?”陈瑀闻言,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灿灿,回道:“昨夜,归义伯位于蓝田县的别院受了天罚,整个别院被夷为了平地。” “哦?”张拯有些惊讶,不是惊讶归义伯的府邸被夷为平地,而是惊讶于李世民对崔礼的信任。 现在火器局连自己都踏不进去,崔礼竟然能从火器局搞到火药。看来崔礼也不像他说的那么惨嘛。 归义伯,就是崔礼背叛世家,李世民给出的价格。人比人,气死人说的就是这个了。 张拯搞出来那么多东西,几乎每一样东西都为大唐带来了实质性的改变,自己也差点死在世家手中,到头来也不过换来一个伯爵。 崔礼只是背刺了世家门阀一刀,就直接封伯爵了。还真是,怎么说呢,张拯皱着眉头,心中有些拧巴。 顿了顿,张拯继续问道:“后续呢,崔礼和郑同死了没有。” “蓝田县的衙役在废墟之中找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不过看服饰规格,正是归义伯无疑。郑同则是在天罚还未发生之前,便被神秘人带走了。现在蓝田县已经上表长安,归义伯死在了天罚之中。”陈瑀将昨夜之事娓娓道来,听得张拯白眼连连。 崔礼哪那么容易死,不过是由明转暗罢了。至于郑同,很明显人家来的时候就早已有所准备,毕竟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张拯有火药,谁规定的崔礼就不能有。在张拯看来,崔礼的手段就是布置得太完美了,所以才会失败。 你摆鸿门宴,郑同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该引爆火药。非要来一出以礼相待,做给世人看,有什么意义? 有时候计谋可不是越完美就越好的,越完美的计谋,越容易出问题。因为精密的计划需要极高的掌控力,显然,崔礼现在手中的力量还达不到那种要求。 快刀斩乱麻才是鸿门宴正确的打开方式好吗。名声,都已经叛族了,还要名声有什么用? “所以就是说崔礼让郑同逃了是吗?”张拯有些不爽,这可是等价交换,现在我将你妹妹安排在书院做了先生。 但是你付给我的报酬却逃走了,这算什么事? “是,还是伯爷神机妙算,早就算到归义伯杀不了郑同,所以让邱十三守在暗处。现在想来,邱十三应该已经取到郑同的人头,正在赶回书院的路上。”陈瑀朝着张拯一拱手,脸上满是敬佩的神色。 最后还是伯爷技高一筹啊。张拯嘴角一扯,什么鬼扯的神机妙算。自己只是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做两手准备罢了。 张拯可没有那么信任崔礼。纵然崔礼再有能力,张拯也不会将希望全部放在崔礼身上。 有时候,多算一步没坏处。 第三百一十五章 黄雀在后 陈瑀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出现在了二人不远处,手中还提着一个漆黑的木盒。 “伯爷,属下奉邱统领之命,前来向伯爷缴令。”那人远远的朝张拯行礼,也不靠近张拯。 说完一句话之后,便将木盒留在了原地,然后消失不见。陈瑀走过去打开木盒,正是一颗已经被处理得栩栩如生的人头。 然后打开一张画像,仔细对比了一下,回道:“伯爷,这应该就是郑同的人头了。” “哦!”张拯不为所动,依旧继续往水中甩出去一杆,这才淡淡的说道:“替身罢了,丢进渭河里喂鱼吧。” “是!”陈瑀也不清楚张拯为什么如此笃定这颗人头不是郑同的。但张拯既然说是假的,那就肯定是假的。 陈瑀从来不怀疑张拯的判断力。张拯和陈瑀依旧静静的在渭河边等着。 因为张拯相信,邱十三一定会给自己一个交代的。这一等,就是夜半时分。 陈瑀都已经快要忍不住睡着了。 “砰!”忽然,一个什么东西砸到了陈瑀的面前,顿时将陈瑀的困意吓得不翼而飞。 陈瑀看了来人一眼,不爽的呵斥道:“邱比,你特么要死啊。” “嘿嘿嘿嘿,伯爷,活的。”邱十三阴笑了一阵,朝张拯说了一句。然后踢了一脚陈瑀身前的人影道:“醒醒!”张拯收了鱼竿,跳下用碎石垒成的钓位,对着两人吩咐道:“带回翠微山吧。”说着,率先朝自己位于翠微山上的别墅走去。 张拯位于翠微山的别墅与其他先生的别墅不同。张拯的别墅,有一个深达十数米的地下室,而其他先生的别墅,是没有的。 此刻,张拯别墅底下的地下室中。巨大的牛油蜡烛将这间位于地下的阴暗照耀得宛如白昼。 张拯坐在一张胡凳上,身前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木架。此时,木架之上四肢被固定着的郑同已经清醒过来。 陈瑀和邱十三则是在摆弄着各种各样的刑具。 “郑同!我早就说过我会取下你的项上人头来祭奠我的老师。现在你可以说你的遗言了。”张拯面色平静的看着郑同,只是口中说出来的话语,让郑同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郑同努力的维持着世家大族子弟的风范,即便被绑在木架上,也不愿意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平视着朝张拯问道:“我明明做得天衣无缝,连崔礼都被我骗过去了,你是怎么知道他是我的替身的?” “我是让你说遗言,没让你问问题。不过抓住了你之后,我的心情好了很多,为你解答一下也无妨。我这个人,一向喜欢以己度人,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喜欢将我自己带入角色里面,然后去不断的补充其中的漏洞。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不会选择亲身犯险,哪怕这个人是我的生死仇敌……所以……”张拯望着郑同,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之色。 听完了张拯的解释,郑同眼中露出绝望之色,再次问道:“所以,你看似是在与崔礼交易,实则是将他当成了棋子是吗?”张拯双手一摊:“谈不上棋子,互相利用而已,崔礼知道凭他自己是杀不了你的,但你肯定不会选择放过他。恰好我也需要你的命来出一口恶气,这才顺手布下一局而已,你就傻乎乎的钻进来了,怪我咯。”郑同沉默了一下,继续追问道:“火药,是你给崔礼的?” “不是,我没那么大的权限,事实上火药虽然是我弄出来的,但将秘方交给陛下之后,除了岭南那一次,我便再也没有私自制作过火药。”张拯摇摇头,否决了郑同的猜测。 火药的威力太大,已经大到了让任何人都能感觉到危险的程度。张拯有自知之明,自己在遇到生死危机之时用一下李二或许不会说什么。 但是自己一旦敢随便乱用,甚至将它赠与别人,那就是自己找死了。就连去炸郑氏祖宅,张拯都是选择打进火器局抢走一些火药,而不是自己制作。 火药已经成了李二的禁区,其中的度,张拯一直把握得很好。张拯说完,脸上露出不耐之色,对着郑同说道:“好了,你该交代遗言了。”郑同没有在追问什么,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怀念。 然后对张拯说道:“若是有一日郑氏败亡,还请张县伯设法搭救一下我大兄唯一的孩子,哦,就是上一次出面与你交涉的那个孩子,他叫郑随。” “嗯?”张拯怎么也没想到郑同的遗言会是让他救出郑随,看着郑同的眼神顿时古怪起来。 莫非这郑随其实是郑同的私生子?张拯淡淡的嘲讽了一句:“啧,贵圈真乱。”看着张拯的表情变换,郑同一下子便反应过来张拯的想法。 不由得有些恼怒:“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连你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救,很难不让人多想啊。”张拯的语气之中尽是揶揄,他调查得很清楚,郑同可是有三个亲儿子的。 郑同解释道:“郑氏血脉需要顺利的延续下去,没有人比郑随更合适,因为他不会向你报复。” “哦,条件呢?”张拯忽然懂了,心中忽然对郑同升起一丝敬佩。这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为了家族可以抛弃一切的人。 直到现在,心中想的已经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家族的存续。郑同的要求,其实一点都不难理解,不过是世家贯用的手段而已。 他们从来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三国年间,有一个复姓诸葛的家族。 兄弟三人出仕魏蜀吴,彼此为敌。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论哪一方胜出,诸葛家都能长盛不衰。 只是让张拯没想到的是,现在世家还没有败亡呢,郑同竟然已经想到那么远了。 既然郑氏已经如此,那么崔氏呢?张拯想到了崔礼,还有崔谨兄弟。看来,崔礼叛族,也就未必像他说的那般简单啊。 张拯忽然笑道:“有意思。” 第三百一十六章 郑同授首 郑同沉默了一下,然后对着张拯说道:“我腋下三寸的皮肉里,有一块令符,代表着郑氏三房。持令符者,便是郑氏三房的话事人。但此符,唯有三房齐聚才会有用。我将他交给你,以此来换郑随的性命。”闻言,张拯悚然一惊,面色忽然凝重起来:“你认为郑氏一定会败亡?”郑同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郑氏内部出了大问题,就算没有你出现,衰弱下去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而现在,你出现了,还带来了书院,我看不到胜算,唯有想办法为郑氏保留一条活路。”张拯想了想,点点头道:“可以。”郑同愿意用郑氏千百年来积攒的财富来换郑随一个人的性命,张拯没道理不同意。 没错,就是财富。可以号令郑氏三房的人,对张拯来说毫无意义。但是三符齐具,可以取出郑氏多年来积攒的财富,这就很恐怖了。 世家大族富可敌国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而张拯,也不担心郑同会在这种事情上面欺骗他,因为没必要。 正如郑同所想,真到了郑氏败亡的那一天,人都死光了,要财富还有什么用。 不如拿出来换一个郑氏再次崛起的机会。郑同也不担心张拯会言而无信,因为就算是张拯现在得到了三房的符文也没有任何用处。 除了郑氏嫡系血脉,没有人知道这些符文怎么用。他相信郑随的智慧,若真到了那一天,一定不会辜负自己的苦心。 见张拯同意,郑同笑了一下,然后对着张拯淡淡的说道:“给我一个痛快,待我死了之后再取令符,因为我怕疼。”张拯点点头,然后朝着身后的邱十三招了招手。 邱十三上前,也不见如何用力,轻飘飘的一掌抵在了郑同胸前。郑同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头一歪,便没了声息。 邱十三取出一把小刀,在郑同腋下翻找了一阵,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令符取了出来。 然后用清水冲洗了一下,放到了张拯身前。令符整体呈现出一种古朴的暗黄色,看材质有点像铜,但又不太像铜。 张拯看着令符沉默了一下,然后招过陈瑀,指指面前的令符吩咐道:“马上将这东西送进宫去,还有方才我和郑同的对话,也一字不漏的告诉陛下。” “少郎君,这……”邱十三脸上一惊,正想说点什么。 “肉太肥,我张氏吃了会拉肚子,不用多说,交给陛下吧。”张拯抬手阻止了邱十三想说的话。 这一次,他没有说我,而是直言张氏吃不下去。正如张拯所言,这玩意儿太过于惊人。 敦煌张氏是强,世代公卿,但比起荥阳郑氏这等五姓七家之一的庞然大物,依旧差了不止一筹。 以敦煌张氏的体量,捞口汤喝喝还行,吃肉很容易将自己撑死。历史上的黄巢,将所有世家大族的人杀了拿去填河眼。 最后却什么也没捞到,为什么?张拯猜测,很可能就是因为少了这玩意儿。 谁能想到在这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容损毁的时代,会有人将这种东西藏在皮肉下面。 而且,就算有人发现了这东西,没有某一家某一姓的嫡系告知作用,拿着也没用。 所以张拯才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东西给李世民,就连老爹他都不打算说。 邱十三脸上满是不忿之色。在这个以家族为单位的时代之中,如此一份庞大的财富就此拱手让人。 哪怕对方是皇帝陛下,邱十三作为张氏家臣,也为张拯的决定感到揪心。 那不是几万贯几十万贯甚至不是几百万贯钱财啊,那很可能是一笔足以颠覆一个国度的巨资。 面对这么多的财富,一开始,就连张拯都动心不已。只是张拯很快就冷静下来,现在这笔钱拿的到拿不到还是两说。 就算拿得到,也不是张氏能吃下去的。送给李世民还能让他记自己一个人情。 否则,若是让李世民知晓是张氏拿到了这些东西,不仅不会让张氏更上一层楼,还会让张氏堕入九幽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张拯很快就清醒过来了。邱十三毕竟不是蠢人,很快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但他和张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肉疼不已,倒也没有再继续出言反对。 陈瑀拿着令符走了,兹体事大,他必须连夜进宫。暗室之中,只剩下了张拯和邱十三,还有郑同的尸体。 待陈瑀走了,邱十三这才低声说道:“少郎君,以您的智慧与能力,若是您能将这笔财富收入囊中。再有二十年的经营,待书院遍地开花。那个位置,我张氏也不是不能想想的,太可惜了。唉!”邱十三语气之中尽是惋惜,全然将自己放在了一个谋臣的位置上。 “邱十三!”张拯突然爆喝了一声,将惋惜不已的邱十三吓了一个激灵。 往日张拯都是叫他邱比,现在忽然叫他的全名。邱十三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忐忑的应道:“在。” “跪下!”邱十三膝盖一软,便匍匐在张拯的身前。偷偷抬头看去,见张拯的脸已经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似的,不由得心头狂颤。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别看这位少郎君平日里对待谁都是笑呵呵的,但邱十三知晓,他若是真的发起火来,自己不一定承受得住。 张拯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邱十三冷冷的说道:“我知晓你是我张氏的家臣,所言所想皆是为我张氏考虑。但是,你要认清楚自己的位置。知道多少人是死在不本分这三个字上面吗?这一次,看在多日的主仆情谊上,我可以假装没听见,下一次,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是……属下不敢了,少郎君赎罪。”邱十三跪在地上,额头已经被冷汗打湿。 张拯忽然发火,给他的心理压力一点都不比老公爷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自来长安,一直都跟着张拯,实在太清楚张拯的手段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警戒世家 被牛油蜡烛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的暗室之中,张拯脸色冷漠的像是万年坚冰,邱十三跪在张拯面前,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只有张拯知道,在李二手底下想要造反成功有多难。其通关难度,大抵相当于跑到三国玩统一。 历史上,除了李二的儿子之外,其他人有了这个想法并付出实际行动的人,从侯君集到张亮,最后的下场都是被李二栽进土里。 所以张拯从未想过要造李二的反,因为那是取死之道。但张拯没料到一向忠心耿耿的邱十三心里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若非念在其父邱平为国公府立下过赫赫功勋,邱十三本人平日里做事情也算认真。 张拯在方才那一瞬间差点起了清理门户的念头。见邱十三已经知错,念着往日的情分,张拯终究还是没有下重手。 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张拯冷冷的朝邱十三说道:“记住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本分二字,否则,就只能做鬼了,起来吧。” “多谢少郎君饶命,属下不敢了,以后属下一定会死死的管住自己的嘴。”邱十三忙磕了几个头,边磕边保证。 然后颤抖着起身,弯着腰立到一旁,不敢在与张拯对视一眼。 “将郑同的人头割下来,摆到老师的墓前祭奠一番,尸身还给郑氏,聊作警戒。”张拯淡淡的吩咐了一声,然后便起身离开了暗室。 逼死老李纲的人,是郑同,但这是所有世家门阀共同做出的决定。郑同的人头,只是一个开始。 没有人可以躲得过张拯的制裁,哪怕穷极一生。不死不休,除非有一方彻底倒下为止。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雨滴打落在地上的声音,不由得让张拯想起了去年南下岭南时遇到的那场暴雨。 两场雨自是不同的,北地的大雨打在地上节奏分明,雨水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如天漏一般。 而是层次感分明,一下便是一整夜。而岭南的暴雨一旦来临,便如同瀑布响成雷,但总是匆匆而过,仿佛只是来洗刷人间一趟。 去年与今年的两场雨,恰如去年的张拯与今年的张拯。收起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纨绔脾气,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坚持。 透过屋檐滴下的水线,张拯将视线看向了长安。李世民,应该会很喜欢自己给他送去的这个东西吧。 张拯眺望着长安,与此同时,身披睡裘的李世民,也将视线看向了书院。 一位是这个帝国如彗星般崛起的年轻臣子,一位是一手缔造了这个强大帝国的绝代帝王。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相距四十里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收回了目光。李世民收回了视线,在昏暗的灯光下把玩着张拯遣人送过来得令符。 令符在李世民得指尖缠绕,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孩童,对新玩具爱不释手。 李世民忽然淡淡的一笑,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这是李世民许久以来,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可惜,没有人看见李世民这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有意思,朕终于能放心用你了,你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本事,只要能为朕所用,朕也就不追究了,可怜朕的好奇心……”李世民在喃喃自语。 只是没有人明白李世民的自语是什么意思。除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李世民身后,躬身而立满脸褶子的陌生老太监。 李世民对忽然出现的老太监没有丝毫惊讶,只要李世民需要的时候,他就会出现。 只要李世民不需要,他就会消失。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出现了,就意味着李世民又需要他了。 “影啊,你说张小子,究竟是人是神是仙是鬼耶?”李世民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问身边忽然出现的太监。 太监张了张嘴,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嘴,嘴里的舌头被一整根的割掉。 所以老太监自然是回答不了李世民的问题的,只能咧嘴回应李世民一个狰狞恐怖的笑脸。 “罢了,留在张小子身边的人,召回来一些吧。既然他愿意把这个东西交给朕,那他是人是神是仙是鬼,都不重要了。”李世民吩咐了那个叫影的老太监一声,老太监应声消失。 李世民将令符对准烛光,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令符影子便被烛光照耀在墙上。 影子的样子,是密密麻麻杂乱不堪的线条。若是张拯能看见,一定会从这些影子里分辨出大唐的一些地形地貌。 李世民摸了一下自己左边腋下三寸的位置上,一道似有若无的伤疤,依旧会隐隐作痛。 ……张拯静静的站在窗台后面,看了一夜的雨。待天色微亮,便撑起油纸伞,慢慢的走回了孝堂之中。 开门声惊醒了沉睡的李泰。见来人是张拯,李泰眼中的警惕之色才消失不见。 张拯没有解释昨夜去了哪里,李泰也没有追问。有实无名的两个师徒,一个起身准备开始一天的授课内容与新知识的学习。 另一个则脱去泥泞的靴子,爬上孝堂的床,盖上一层薄薄的被子。张拯闭上了眼睛,口鼻间不一会儿便传出匀称的鼾声。 李泰轻手轻脚的提着壶与盆走到了孝堂外面。来到书院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在张拯的教导之下,他已经懂得如何打理自己的生活。 ……又是数月的时间过去,长安之中,大纨绔的称呼已经渐渐的变成了传说。 更多年轻的新纨绔崛起,分成了不同的阵营与小团体。年岁更加稚嫩的新纨绔们闻名长安。 只是,再没有出现一个强有力的大纨绔,能将所有纨绔整合到一个阵营。 贞观六年七月十二,秋风今又是。太子妃王氏足月为国朝太子李承乾诞下长子,重达七斤八两。 李世民赐名李厥,是为皇长孙。而今年,李承乾十五岁。因为皇孙诞育之喜,天子诏令天下见禁囚徒都降罪一等。 内外官职事五品以上子为父後者,各加勋官一转,天下大酺五日。又大宴五品以上群臣于东宫。 第三百一十八章 国本稳固 东宫大宴五品以上的朝臣和勋贵。张拯现在是伯爵,自然也收到了来自东宫的请柬。 由于张拯现在还在守孝期间,就只能派出自己的开山大弟子李泰代自己前去。 李泰是王爵,又是李承乾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大哥嫡长子出世,必然是要去祝贺的。 临走前,听着张拯婆婆妈妈的叮嘱,李泰一脸黑线。 “知道了知道了,走了,一会儿赶不上吃饭了。”今天的天气晴得很好,朝阳照耀在张拯懒洋洋的身体上,目送着李泰走远。 今日东宫大宴宾客选择的时间是在上午。因为下午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张拯决定正式收李泰为徒。 收徒,走个形式还是要走的。毕竟在这个时代,教学生与收徒,区别还是非常大的。 书院的所有学子,都可以算作是张拯的学生。但亲传弟子,目前就李泰这么一个,还是没有名分的这么一个。 之前担忧李承乾太子之位不稳,如今李承乾的长子既然已经出世。那么这个担忧也就烟消云散了。 哪怕李泰或者其他皇子将来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名不正言不顺之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在这个时代,长子长孙,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李承乾长子降世,那就代表着国本稳定。 皇室子孙连绵不绝,就代表着大唐帝国长盛不衰。别说皇室,就连普通人家,人口的多寡,也是一个家族是否兴盛最明显的标志。 目送李泰走远,张拯将教材夹在手臂下。慢慢的踱步来到了位于教学大楼的商学院门口。 今天,张拯还有几节课要上。张拯自顾自的走进一间教室,这间教室之内的人正在严阵以待。 张拯在书院的名声是出了名的严格,别看张拯年纪不大,但是先生的威势却是一点都不少。 很少有学生能逃得过张拯那双法眼的注视。张拯一进门,学生们顿时起身躬身行礼道:“见过先生。” “坐吧!”张拯径直走上讲台,将教材放到书桌上。教室内的陈设与后世的学校一般无二,站在讲台上,就能将整个教室内的情形一般无二。 唯一与后世不同的,就是学生们脸上对于学问二字的态度。后世的学生是见过大世面的,学与不学,态度就那样,嬉皮笑脸打闹没个正形。 而大唐的学生,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对待学问的虔诚。他们大多都是寒门子弟,知晓这个时代获得学问的难度有多大。 也知晓他们能进入书院就读,感受如此之多的学问大拿的谆谆教诲有多么的侥幸。 当日书院招生之时,近万人严阵以待,最终能进入书院的,只有他们这十之一二的人。 客观的说来,他们能进入书院就读,也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的出众。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的运气比较好。 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珍惜这个获得学问的机会。哪怕张拯所教授的,是他们没有进入书院之前,最为不屑的商业一道。 许多聪明的学子,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明白为何书院要将商业纳入教学体系之内。 只是他们心中有所猜测,却也只是猜测。书院也从未对外解释过书院的课程体系,一句话,爱上就上,不上就拉倒。 书院从来就没有过高低之分,从来都是六大学院并驾齐驱,其实这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了。 “商业的本质。”张拯在黑板上写下了今日课程的名字。然后扫视了一圈底下的学生们问道:“商业的本质是什么,诸位也都进入书院学习一年半有余了,有没有哪位同学知晓?” “先生,学生以为,商业的本质应该是货币的流通,上一次马周先生已经与我等提过这个概念。”一个学生站起来,若有所思的回了一句。 张拯轻轻颔首道:“嗯,还有哪位同学要补充的吗?” “需求,商业的本质是发现需求,创造价值,满足需求,最终获得回报。”又是一个学子,起身对着张拯拱手一礼回道。 张拯再次点点头:“还有吗?” “信任……” “低买高卖……” “交换…”教室之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回答声。大多数学生,心里面都有一种模糊的感觉。 所以回答的也就是各式各样的答案。不知不觉,大多数学生都已经说出了自己对于商业的理解。 张拯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这一批学生,脸上挂起迷之微笑。对于这一批学生,他很满意,虽然他们之中,有的已经是不惑之年儿孙满堂的中年男子,有的还是垂着发髻总角之年的孩童。 但是无一例外,他们对于学问的态度,都是虔诚的。他们也都善于去思考,去总结,去发现每一个学问背后隐藏的真相。 “大家有自己的理解,这很好,说明大家在下课之后都认真的去了解,去思考过这些问题。你们大多数人说的,是对的。但,是不全面的。商业有很多种方式,但商业的本质,就是掠夺。互通有无也好,低买高卖也好,创造价值也好,说得直白一点,都是一种对资源的掠夺。战国时期,齐国欲对鲁国动手,但齐国当时的国力不足以一战灭鲁。时任齐国国相的管子,便给桓公出了一个叫做贸易战的主意。当时鲁国生产一种鲁国出一种丝,名叫 “鲁缟”。齐国便加大了对鲁缟的进口量。而且,管子同时下达了两个命令。 其一,齐国人不准自己生产鲁缟,也就是说,鲁缟必须从鲁国进口;其二,对鲁国进口的鲁缟实行 “贸易补贴”。鲁国商人每运来千匹鲁缟,奖励三百金,每运来一万匹鲁缟,重奖五千金。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鲁国人全都不种地了,改生产鲁缟。齐国见鲁国土地荒废,便下令停止进口鲁缟,并下了严令,齐国不得出口粮食给鲁国……最后,鲁国饿殍遍野,只得向齐国称臣。 后来,管子又原封不动的将这个计谋用在了当时与齐国一般强大的楚国身上。 楚国多鹿,于是管子便开始设法让楚国人养鹿。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强大的楚国便不得不在齐国面前低头做小。 最终,管子用他的商业手段,帮助桓公完成了九合诸侯的霸业……” 第三百一十九章 自行惭愧 随着张拯娓娓道来,战国时期齐国对待周边国家使用的商业手段便被一条一条的剖析在一众学子们眼前。 张拯用两例小故事,成功将学子们带入了何为商业的本质是掠夺这个课程的主题里面。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一众学子们依旧没有清醒过来。而张拯,也因为讲得太过于入神,典故一出口,便犹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用各种有趣的小故事将学生们带入场景,让他们自己去感受一个学问的本质,还是张拯从老李纲身上学来的方法。 当初张拯和李承乾戏谈爵位之时,老李纲就是用的这种方法,让张拯明白了爵位为何被称之为国家重器。 现在,老李纲去世了,但是他教授弟子的手段和方式,则是被张拯原封不动的搬到了书院。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不是一般的好用。基本上每当张拯上课的时候,用老李纲的方法,还没有出现过有学生开小差不听讲的情况出现。 直到上课铃再次响起,张拯的话音才陡然一顿。 “下课了?”张拯咂摸了一下嘴唇,他还有很多例子没有讲出来呢。学生们听见张拯的声音顿住,下意识的看向了讲台上的张拯。 “行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大家下课的时候多思,多想,多了解。下课!”说完,张拯收拾好好课本,刚刚转身,便撞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 “咿呀~”清脆的女声响起,张拯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崔淑幽怨的目光。 “呃,抱歉,崔先生什么时候来的?”张拯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一股令人陶醉的幽香便被张拯吸入了鼻腔。 “大概从张院首讲到齐桓公九合诸侯的时候就到了。”崔淑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了好几岁的少年,不得不承认,张拯讲课确实引人入胜,令人不知不觉就陷入沉醉无法自拔。 她在上课前几分钟就已经到达了教室门口,但是见学生们还有张拯都已经被带入战国时期的场景里面去,也就没有出言打扰。 反而不知不觉间,自己被带入了张拯的课程里面。张拯看着崔淑的闪闪发光的眸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的模样了,心中还是会被惊艳到。那是一种怎样的美,张拯很难用言语去形容。 柔荑盘上领扣,漏出一节白颈,往上是白齿红唇,眼是一窝清池。肩颈染艳色,堪堪瞥见半裙边。 一袭书院青衫下隐藏着凹凸有致的身材,盈盈柳腰只堪一握。像是十五岁的枝,十六岁的花骨朵。 骨里攒的是上千岁媚色。隐在眉眼,隐在指尖。在遇见崔礼的时候,张拯就知道,崔礼是自己这一生中颜值这一块最大的敌人。 但是,自从崔淑在书院第一次摘下遮面的帷幕,张拯便顿时惊为天人,甚至只能在心里自行惭愧。 不得不承认,崔淑是张拯来到大唐到现在为止,见过最好看的人。若是说还有人能与她媲美的话,张拯觉得只有再年轻十岁的长孙能够和崔淑比一比。 也难怪崔礼宁愿将她送到书院,也不愿意寻求李世民的庇护。按照李世民那种色中饿鬼的性子,见到崔淑这种绝色美人,不将她连皮带骨的吞进肚子里才有鬼了。 张拯看着崔淑的眸子,笑着道了一句:“抱歉,现在是又上课了吗,刚才讲得太过入神,一不小心忘记了时间。” “无妨,张院首的课讲得极好,小女子听完也是获益匪浅。”崔淑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顿时温暖如明媚春风。 张拯一下子惊呆了,这个女人到底怎么长的,别人的眼角向上挑,她的眼角向下弯,一双眸子简直能迷死人。 “那行,崔先生你忙,我先走了。”张拯在心中不断的暗示着自己:“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你家里面还有一个俏萝莉,你家里面还有一个俏萝莉……” “嗯。”崔淑轻轻点点头。张拯便绕过了崔淑,像逃似的飞快窜出教室。 “上课!” “先生好……” “坐吧。”教室里响起了崔淑清脆的声音,学生们站起身来的问好声。只是路过窗台的时候,张拯发现教室里的学生们大多都将头低得很低。 只将一双耳朵举起,听着崔淑的声音讲述文学院的课程。也不知是恪守非礼勿视的圣人之言,还是其他……又给两个班级上完课,到食堂吃了一顿便饭。 张拯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李承乾的东宫大宴也差不多该吃完了,便将课本夹在腋下,慢慢的踱步回到了孝堂。 只是张拯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崔淑的一直盯着的他的背影,目送着他走远。 一双美丽异常的眸子中有着神采流转,充满了好奇之色。她不明白,以张拯比自己还小三岁的年纪,为什么会懂得那么多东西。 如果说单单只是圣人之学,张拯从小有大儒教导,现在的学问能与自己相比,崔淑还不觉得奇怪。 但偏偏张拯在其他方面同样出众,商业,格物,算学……以自己兄长的智慧,与张拯都只能是做到相互利用,而做不到将张拯的力量化为己用。 要知道他的兄长,可是能将族中那些老家伙耍得团团转的啊。就这么一个在从小在崔淑眼中便无所不能的兄长,最终也成为了张拯手中钓出郑同的鱼饵。 这样一个少年,听说他以前还是横行长安的大纨绔,如何能让崔淑不好奇呢? ……张拯回到孝堂之内,照例先给老李纲的坟前点上香烛。然后便搬出一个小马扎,拿起朱笔,开始改李泰昨天做出来的卷子。 现在每日里刷题,已经成为了李泰生活之中的一部分。而每日里改题,也成为了张拯生活之中的一部分。 夕阳西下,将张拯坐在小马扎上的影子拉得老长。远方,一群人浩浩荡荡从长安方向驶向书院的方向。 帝国皇帝李世民,皇后长孙,太子殿下李承乾,左右二位宰相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身后跟着的是数千位全副武装的禁军将士。 第三百二十章 正式收徒 帝国皇子拜师,值得起这个排场。张拯默默的看着李世民的銮驾走近,第一次没有上前相迎。 今天他的身份与往日不同。今日,李世民只是一位望子成龙的父亲。而张拯,则将会成为李世民 “望子成龙”之中这个 “子”的老师。李世民的銮驾在张拯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待李世民下了步撵,张拯才起身迎了上去。 “微臣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太子殿下……” “慎之,平身。”李世民虚扶了张拯一下,然后朝身后的宫卫一招手。便有宫人上前,先给老李纲的墓前摆上贡品,然后开始设置香案等物。 张拯静静的看着宫卫们忙碌,也将今日来人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李世民面色温和,长孙笑意吟吟,李承乾脸上露出一丝志得意满,小胖子李泰躲在长孙身后古灵精怪的朝张拯做了一个鬼脸。 帝国的二位宰相,看着老李纲的墓地依旧如刚下葬之时一般无二,不由得欣慰的朝张拯点点头。 “孝”之一字,张拯可谓做到了极致。扫视了一圈众人的表情,张拯转身进入孝堂之中搬出来一个小马扎,又端出一碗清水。 来到李世民身前说道:“陛下,孝堂简陋,唯有清水一碗聊表敬意。”李世民微微一笑,伸手接过张拯端来的那碗水,在众人担忧的神情之中一饮而尽。 “甘甜清列。”李世民抬起袖子擦了擦嘴笑着回了一句,然后将碗还给张拯。 一屁股坐在了张拯搬出来的小马扎上,朝张拯问道:“慎之,你今年才十七岁吧,这就要收徒了,感觉如何?”嗯,要说感觉嘛,张拯没什么感觉,毕竟这都已经教了一年多的学生,给个名分合情合理。 而且相处一年多,两人太熟了。所以张拯老老实实的拱手答道:“回陛下,臣没什么感觉,不过臣的恩师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到特别欣慰吧。” “哦,哈哈哈哈,这倒也是,老李纲有徒若斯,也该瞑目了。”李世民大笑了一阵,对张拯的回答很满意。 连带着对张拯这个人也更加满意了几分。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对朋友有情有义,对长辈至纯至孝,对弟子尽心尽力,对国家忠心耿耿。 就是这性子偶尔混账起来令人头疼不已。不过在李世民看来,这都不是什么大毛病。 他年轻的时候性子比张拯也好不在哪里去,现在不一样成为了这个庞大帝国的主宰,人人敬仰的天可汗陛下。 李世民相信自己的手段,也相信张拯的能力。不出二十年,这小子一定会被自己打磨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张拯回应了李世民一个笑脸,然后静默不语。如今两人的关系很微妙,因为老李纲之死而盘桓在两人之间的隔阂还未消散。 自己却即将成为他二儿子的老师,最后还要娶他的女儿。嗯,这个关系可真够复杂的,以后该怎么论呢? 张拯突然很想坐摇摇车,两块钱一次的那种。随着宫人将香案等物摆放好,今天的拜师礼也就正式开始了。 拜师礼乃是吉礼,古人讲究尊师重道,本该有宏大礼乐相伴。但考虑到张拯的孝期未满,是以李世民并未携带宫廷乐师。 不过场面上虽然看起来寒酸一些,但也要看观礼的的人什么人。一国帝后,太子,宰相皆在此地。 就算什么步骤也没有,这一场拜师礼也注定是要载入史册的。在礼官的赞唱之下,李世民便拉着李泰上前一步,来到了香案前。 张拯也跪坐在香案旁设好的坐垫上。李世民身为李泰的父亲,此刻便不是君王。 只见李世民神色肃穆的从怀中掏出来拜师贴,对着张拯说道:“吾今有一子,岁至总角之年,有殷殷向学之心……”待李世民说完来意,张拯伸手接过拜师贴。 待张拯接过拜师贴后,李世民便退了下去。张拯起身拉住李泰的手,将他带到了老李纲的墓前。 李泰拜的是李纲一脉,是以还需要先拜祖师爷。九叩之后,李泰起身。 又回到香案前,张拯继续跪坐下去。这一次李泰跪到了张拯面前,三叩之后,宫人递上了六礼束修。 所谓六礼束修,即古代行拜师礼时弟子赠与师父的六种礼物。分别是,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 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腊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其中 “束修”二字,有人解释为十条干肉。据《礼记·少仪》记载:“其以乘壶酒、束修、一犬赐人。”郑玄注:“束修,十脡脯也。”束修在春秋以前就存在了,《论语·述而》中已有 “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待李泰献上了六礼,张拯抚摸着他的头顶,谆谆教诲道:“青雀,尔既入我门下,首要知为学之序:博学之、审问之、谨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二要明修身之要: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三要懂处事之要: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如此,方不负你我师徒一场。”张拯训完话,李泰再拜,回道:“谨遵老师教诲,泰必不负师恩。”张拯训完话之后,拜师礼其实已经算是完成了,两人正式有了师徒之名。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两道小程序,随着李世民的示意,便有宫人在香案上放上一个铜盆。 这一步叫净手净心。学生行过拜师礼后,要按先生的要求,将手放到水盆中 “净手”。 “净手”的洗法是正反各洗一次,然后擦干。洗手的寓意,在于净手净心,去杂存精,希望能在日后的学习中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李泰按照张拯的要求,洗完了手便跪坐在香案前。又有宫人端上了朱砂与朱笔,张拯便取过朱笔,在朱砂之上轻轻一抹,然后朝李泰的眉心点去。 李泰的眉心上便多出一枚红点。这一步叫朱砂开智,朱砂开智也叫朱砂启智或朱砂点痣,是拜师礼中最后一程序。 因为 “痣”与 “智”谐音,朱砂点痣,取的其实是 “智”的意思,意为开启智慧,目明心亮。 第三百二十一章 贞观纵囚 礼仪进行的时间很短,场面似乎也谈不上隆重。但至此,张拯就正式成为了李泰的老师。 老师这个身份有什么用处呢,大抵就是假如哪一天某个学生被诛九族了,他的老师也在九族之列。 宫人将香案撤下,老李纲的墓前又恢复了宁静。拜师礼完成了,作为学生家长的李世民也就该回宫了。 临走前,李世民显得有些感慨,拍着张拯的肩膀说道:“慎之,青雀就交给你了,替朕教好他。”张拯也有些感慨,不过张拯感慨的是,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煽动了一下翅膀,大唐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历史上,原本应该和李承乾争储,斗得你死我活的李泰,如今成为了自己的弟子。 李承乾的太子妃,也从苏氏变成了王氏。原本应该于贞观十二年才出世的皇长孙,也因为张拯的到来提前了六年降生。 本该于今年卒于任上的老爹张公瑾,因为自己的反对没有去都督府上任。 如今待在国公府之中,依旧能够日食斗米斤肉,壮硕得像头牛似的,看不出一点早夭之相。 原本应该在大唐后期占据半个朝堂高官之位,被后世史家戏称为崔半堂的博陵崔氏,也成为了历史。 还有原来的大唐历史时空之中没有出现过的书院、火器、马蹄铁、曲辕犁、水车、水磨……李世民也不再是历史上那种面对世家门阀憋屈不已的状态,而是权威日重。 短短两年时间,自张拯立志改变纨绔的人设之后。历史的车轮就已经悄然改变,谁也不知道大唐这驾列车将要驶向何方。 大唐已经不是张拯熟悉的那个大唐了,唯一不变的是,如今的大唐子民更加骄傲了。 夕阳西下,将眼前东阳河平坦的河水映照成金黄色。张拯忽然语气坚决的朝李世民回道:“还请陛下放心,微臣定将微臣毕生所学尽数传于青雀,绝不会有半点私藏。” “哈哈哈哈哈,有慎之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李世民忽然大笑了一阵。 然后便带着一干爪牙走了,孝堂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李世民一走,李泰和张拯就恢复成了那幅懒洋洋的姿态。 两人一同跨进了孝堂,又以同样的姿态往两张床上一躺。然后眯着眼睛享受着这一份难得的平静。 躺了一会儿,两人的肚子同时 “咕咕”的叫了两声。张拯侧翻一下身子,对着躺在原本属于李承乾,现在属于李泰的那张床上的李泰说道:“果然,人生大事不过衣食啊,青雀,去打饭,我饿……” “嗯?”但张拯话未说完,就看见横在两人床铺之间的的书桌上静静的躺着一枚青铜碎片。 正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一丝微弱的光芒。 “好嘞。”李泰应了一声,起身就要去食堂打食物。 “慢着,等一下。”却被张拯忽然叫住了他,然后坐直了身子,将那块青铜碎片拿在手上摩挲了一下。 然后朝露出疑惑不已这个表情的李泰问道:“青雀,这个东西,是你找回来的吗?”李泰的脚步一顿回道:“是啊,方才跪拜师祖的时候,在师祖的墓碑前发现的,我顺手就带回来了,怎么了老师?”张拯眼神之中忽然闪现过一丝泪花,然后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没什么,去打饭吧。” “哦。”李泰应了一声,然后带着疑惑的神情去打饭了。只余张拯独自把玩着那一块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青铜碎片。 把玩了一会儿,张拯从书桌下的抽屉之中将老李纲留下那把断裂成两截的戒尺取出。 然后将这块碎片补在裂口出,戒尺便顿时完整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师,这是您的意思吗?”张拯喃喃自语了一句,盯着桌子上完整的戒尺,忽然有些明白了 “命运”二字的玄妙。自己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东西,在自己收徒的这天,就被弟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找到了。 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时间如水,缓缓流淌。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年终。 但贞观六年的年终,注定与往年格外的不同。冬月,李世民再次审录了一遍在押的囚犯。 然后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竟不顾群臣阻拦,打定主意要将今年犯了死罪的三百九十名死刑犯放回家过元正。 大臣们都惊掉了下巴。这些人可不是寻常偷鸡摸狗的犯人。他们是死囚,之前犯了大事的暴徒,放他们回家过年岂不是放虎归山吗? 只是李世民这一次非常的固执,据说魏徵就差把口水喷在李世民的脸上了,也没能让李世民改变主意。 张拯听闻这个消息,已经是在李世民做出这个决定后的第二天了。而且张拯还是从报纸上得到的这个消息。 只不过李二在放死囚们回家过元正时,与死囚们有约定,即一年期满,务必归狱受刑,不得有误。 “父皇这是疯了吗?”李泰看着报纸上的内容,喃喃自语道。 “陛下没疯,陛下清醒着呢,放心吧,这些囚犯一个都不会跑。陛下这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圣君之名究竟只是民间传颂,还是名副其实呢。”张拯倒是没有大惊小怪。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政治作秀,贞观纵囚,他还是知道的。他不仅知道这些囚犯一个都不会跑,还会如约而归,然后自请被砍头。 至于原因,或许是囚犯们感念李二的恩德吧。当然,这个说法如果是邱十三没有打探出来,李二手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成立了一个百骑司的衙门时,张拯肯定是会信的。 现在嘛,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李泰咧嘴一笑,他本就聪慧,如何会听不明白张拯的话中隐喻之意。 不由得咧嘴一笑,道:“反正我要是犯了死罪的罪囚,别说父皇还放我回家过节,就算不放我回家,我也会想方设法的跑掉。”张拯眼皮子都没抬,淡淡的说道:“别打什么歪主意,你想试验自己所学,方法有很多,坏了陛下的大事你就等着挨揍吧。” “哦。”李泰身体一软,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慵懒的躺回了床上。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人生烦恼 张拯发现,跟着自己学了这段时间,李泰有些飘了。具体表现在眼神上。 自从和张拯学习了化学,格物,算学一道之后,李泰就自以为掌握了天地的至理。 然后,整个书院从上到下,上到六院院首,下到垂髻孩童,在李泰眼中,都变成了蠢货。 李泰在看他们时,眼中总是不自觉的带着三分蔑视,三分傲慢,四分漫不经心。 每当有老师或者孩童说出什么不科学的话时,李泰总会轻飘飘的在边上冷哼一声,然后用看智障的眼神瞟一眼他们,留下一句:“呵,无知。”然后在众人一头雾水的懵逼神情之中扬长而去。 简单来说,除了张拯之外,李泰已经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所以李泰方才说出那句话时,张拯才会告诫他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就是怕他突然脑子抽风,要去和陛下来一场智力的风暴,然后被李世民吊起来抽。 李泰了无生趣的躺在床上,一脸麻木的神情。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张拯以前,不管看谁的时候,哪怕面带笑容,眼神之中总会带着一丝轻蔑。 现在他懂了,当周边的人都是蠢货的时候,心里面的优越感根本就压制不住。 “人生烦恼识字始啊~”李泰怪叫了一声。刚才他确实起了歪心思,想要验证一下自己在张拯这里学到的知识,究竟能不能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将那些死囚弄几个出来。 不过考虑到张拯所说的后果,他忽然又怂了。要是弄不出来,会很丢人,要是弄出来了,一顿鞭子肯定是逃不了的。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李泰如今也将这句话的含义理解得很透彻。 “没事干就做题。”张拯将手上的报纸翻了一篇,懒懒的回了李泰一句就不再说话。 “我也想做啊,可是这不是没工具嘛,你说的那个显微镜,真的可以将什么物质都放大千倍万倍嘛?要不您给我做一台,您也知道,我现在算是到了一个瓶颈,您老给我讲理论知识,又不带我实操,我真的很难搞啊。”李泰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张拯带他做过的那些小实验,他学得很快。 现在,那些东西他已经能够完全掌握了。所以,张拯也只能无奈的摊开手道:“大唐的条件就这样,很多东西根本弄不出来,我也很无奈啊,要是那些东西我能搞出来,还教你干嘛。”张拯说的也是实情,以如今大唐的工业条件,李泰最多能掌握后世初中时期的知识。 一旦进入高中知识,张拯就只能教他理论了。因为很多化学元素,张拯根本找不出来给他做实验。 很多精密的仪器,大唐也根本造不出来。就拿张拯给李泰提过的显微镜为例,别看显微镜的构造简单。 但张拯知道,就算自己现在能烧出玻璃,烧出来的玻璃也根本没有办法打磨到制作显微镜需要的精度。 其中还包含的波长,膜厚,光圈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光学知识。张拯前世的时候看一些穿越,穿越到大唐,动不动就造这样,造那样。 就差没把核武器和航空母舰造出来了。但张拯自己亲身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才发现,都特么是扯淡。 别说造那些东西了,照大唐的技术,就连造个显微镜都造不出来。后世的技术张拯倒是知道,关键是没有电啊,没有仪器啊,难道让张拯纯手工打造吗? 别扯了,张拯可没那个能力。穿越者不是万能的,所以张拯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唉,空有屠龙技,却无龙可屠,人生,真是寂寞啊。”李泰哭丧着脸,本以为学了些惊天动地的知识,就等着用这些东西将自己推向一代文宗的宝座。 却忽然发现,这些惊天动地的东西只存在于理论之中,大唐根本没有那个条件支撑自己将这些东西变成现实。 李泰只感觉到蛋蛋的忧伤。 “行了,别扯淡了,今天教你个新奇玩意儿。”张拯将报纸一丢,实在是受不了李泰的矫揉造作了。 李泰一骨碌翻身起来,脸上露出希望的光芒:“什么,什么新奇玩意儿?”张拯面无表情的答道:“烧玻璃,哦,也就是你口中的琉璃。” “嘶~琉璃?”李泰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忽然露出贪婪之色。要知道,琉璃在这个时代可是个金贵物,大唐境内还没有听说过谁能制作琉璃这种东西。 大唐的琉璃都是从波斯等国进口而来,那价格,足以让普通人望而生畏。 李泰知晓自己的父皇就有一只纯净透明到没有一丝杂色的琉璃杯。那是贞观五年的时候,西域的番邦前来大唐朝贡,进献给自己父皇的。 平日里都当宝贝一样的珍藏起来,等闲不肯让外人看一眼。李泰搓着小手,激动的说道:“老师,您还会烧琉璃啊,那我们岂不是发财了。” “不,准确的来说是我要发财了,你嘛,小孩子要那么多钱干嘛。”张拯的语气可谓相当恶劣,但李泰依旧嬉皮笑脸的贴了上来:“老师,琉璃是怎么烧的?”张拯起身,背着手往东阳河边走去,边走边问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沙子的成分是什么吗?”李泰连忙小跑跟上,思索了一下回道:“记得,二氧化硅嘛。”张拯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二氧化硅就是琉璃。” “啊?”李泰愣住了,满脸的难以置信。 “老师,您别骗我,您是说用沙子就能烧制出琉璃?”张拯反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啊,老师的意思是说,那些西域番邦的猴子,竟然用沙子烧出来的东西来糊弄我父皇,还用一些沙子烧出来的东西就将我大唐的钱给赚走啦?”得知了琉璃竟然是沙子烧出来的真相,李泰忽然出奇的愤怒起来。 张拯没有回头,老神在在的回了一句:“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现在知道知识的重要性了吧……” “我*,这些***”李泰一边走,一边止不住的咒骂着那些黑心的异国商人。 第三百二十三章 古法炼焦 想要烧制琉璃,有好几个问题需要解决。 一个是容器,一个是原材料,一个是高温。 容器和原材料都好搞定,最主要的就是高温。 硅砂,也就是石英的熔点是一千二百度到一千六百度之间。 而大唐,现在没有燃料能达到这么高的温度。 就算是石炭,燃烧的最高温度也就只有九百多度。 也就是说,想要烧琉璃,张拯还特么得先炼焦。 所以,出门的一瞬间张拯就后悔了。 好好的躺着不好吗,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呢? 炼焦啊,土法炼焦多麻烦。 张拯嘴皮子阖动了一下,对着李泰呐呐道:“青雀,这都没几天要过元正了,要不然咱们过完节再烧好了?” “老师,你是不是烧不出来?” 李泰圆圆的脸上是大大的疑惑。 “嗯?你在质疑我,区区琉璃,有手就行的好吗?” 张拯忽然感觉到权威受到了质疑,抬起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在了李泰的头上。 “老师,你干嘛?” 李泰揉着额头上被张拯敲出来的大包,可怜兮兮的问道。 张拯这么一敲,心情莫名的就爽快了,但是面上却是板着脸训斥道:“还敢对老师用激将法,收起你的小聪明,小聪明用得了一时,用不了一世,唯有大智慧……” 张拯吧啦吧啦说了一堆,见李泰已经快要被自己说得羞愧难当,就差找条裂缝钻进去之后,才意犹未尽的止住了嘴。 不过,李泰的激将法还是很有用的。 至少张拯现在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就是卯着一股劲儿,还真要把这玻璃烧出来给他看看。 炼焦,尤其是土法炼焦,是一件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特别麻烦的事情。 因为需要的时间特别长,炼一炉焦至少需要八九天,而且成焦率差得可怜。 所以,所以张拯决定把这事儿交给李泰。 土法炼焦炉的结构很简单,就是一个用砖砌成的窑炉。 画出图纸丢给李泰,他只需要找工匠来砌就行。 还有就是媒,质量未必要多好,但数量一定要多。 因为土法炼焦,效率是真的低。 李泰对此倒是很有兴趣,一拍胸脯,便包揽了这两个重任。 于是张拯便不再管他,由着他去折腾。 炼焦说白了就是一种简易提纯的过程,除了时间上用时会很长,没有什么难度。 时间来到第三天,张拯半睡半醒之间,被李泰一把从床上拖起来。 然后迷迷糊糊的跟着李泰来到了河对岸的荒原上。 李泰挺着胸膛,骄傲的指着荒原上拔地而起的三座窑炉道:“老师,是这玩意儿没错吧,接下来怎么操作呢?” “加煤,点燃,守上十天八天的。” 张拯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回答得简洁明了。 高温提纯,祛除杂质李泰自然是知晓的,只是将张拯拉来确认一下,顺便展示一下自己这三天的成果。 现在听得张拯确定,李泰小手一挥,得到指示的匠人们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将堆成小山一样的媒块装进窑炉。 媒这种东西,大唐叫做石炭。 但是现在这种东西在大唐没有什么市场,因为石炭燃烧起来味道刺鼻不说,还容易憋死人。 石炭燃烧有毒,这已经是大唐人的共识。 看着满地的煤,张拯忽然觉得,自己不发财都对不起老天爷啊。 后世什么人最有钱,当然是煤老板。 张拯摩挲着下巴,看着满地的煤块若有所思。 炼焦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得不偿失。 但是如果把煤做成蜂窝状,再搞一个炉子,来个捆绑经营。 “哎呀,美滴很~” 张拯忽然抚手叹了一声。 炼焦的过程很无聊,而且需要的时间很长,所以张拯和李泰都不打算守在这里。 回到孝堂之内,张拯开始琢磨起怎么用煤让自己发家致富的法子。 李泰则是去找人磨石英石 砂去了。 因为张拯告诉他,将原材料磨得越细,呈现的琉璃越透明。 这当然是张拯扯淡的,玻璃透不透明,主要是看其中的杂质多寡,杂质越少,则越透明,但是谁叫李泰不懂呢。 一股智商上全面碾压大唐人的优越感从张拯的心中升起。哎呀,美滴很。 炉子,蜂窝煤,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将炉子的图纸和蜂窝煤的制作方法写下来,再让人送到县伯府。 县伯府里面不缺少能工巧匠,所以第三天就有人将成品送到了张拯面前。 “回去告诉刘二,趁着现在是冬天,大规模的生产一批,尽快销售出去,这东西没什么难度,很快就会有人模仿,县伯府只赚第一桶金,不要去和他们打价格战。” “是。” 张拯打量了一下然后叫人将这个圆肚的炉子搬进了孝堂,再立起一根大烟囱。 有了这个东西,孝堂里面的火塘就没用了。 …… 晚上,带着人磨了三天石英的李泰张着大嘴,嘴里被烫出嘶~哈~的声音。 张拯坐在炉子对面,慢条斯理的将一片羊肉伸进了面前的汤锅里烫了几秒钟。 然后迅速收回筷子,在面前加了韭菜花酱和蒜泥的蘸水里面蘸了一下。 将鲜嫩的羊肉放入口中,面无表情的咀嚼起来。 一口吞下之后,悠悠的叹道:“没有辣椒的火锅,终究是没有灵魂啊。” “有啊,我吃得很爽快啊。” 李泰吃得满头大汗,还不忘抽空回应张拯一句。 然后两人像是比赛一般,开始左右下筷。 “嗝~” 两人同时打了一个饱嗝,李泰剔着牙懒懒的问道:“先生,炼焦必须要炼足十天吗?” “差不离吧,具体时间多久为宜你可以自己去多试验几次。” 张拯也是和李泰同样的动作,连剔牙的样子都一点儿没差。 “现在离元正可就只剩下一个月了,我们能烧出琉璃吗?” 李泰的圆脸上有些担忧,他还想亲自烧出一件琉璃在元正那天送给他父皇做贺礼呢。 “没问题的,相信我。你现在要注意的是别让焦变成灰。” 炼焦这玩意儿,一旦时间把控不好,就容易将焦炭烧成飞灰,所以张拯不得不特意叮嘱一句。 顶点地址: 移动端:感谢您的收藏! 第三百二十四章 烧制琉璃 时间来到第八天,天上飘起了绒毛似的小雪。 这是今年的第三场雪,但是三场都是小雪。 冬天的寒风吹到脸上犹如刀刮一般。 但东阳河对岸的荒原上却是一幅热火朝天的场面。 今天是第一炉焦炭出炉的日子。 李泰分别将三炉焦炭开炉的时间定在了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 目的就是为了看看石炭燃烧多长时间的成焦率最高。 李泰手中拿着一个小本本,匠人们看了张拯一眼,张拯轻轻点头。 匠人们便从窑炉的侧室口中开始注水。 随着清水与烧红的煤接触,滋啦声响起,书院的对岸顿时冒出一股浓烟。 听见这股声音,张拯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忙对着所有人大喊道:“都离远一些,小心炸炉。” 工匠们闻言,连忙往后退去。 他们都是县伯府中的匠人,知道炸炉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好在最后只是虚惊一场,窑炉最后并未炸开,只是裂了一条口子。 “一号炉投料九千六百三十斤,出料二千三百斤,成焦率百分之……” 随着工人们将炉子之中的焦炭搬了出来,李泰也在一旁开始记录。 实验数据的重要性,不需要张拯过多的赘述李泰也能明白。 第九天,第十天也是一样。 三天的焦炭出炉,让李泰对于数据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原来同样的方法,同样的材料,不同的外部条件之下,能让物质产生那么多的变化。 焦炭烧出来了,炼制琉璃的材料也就有了。 时间来到第十一天,李泰带着匠人磨出来的石英粉末已经堆成了小山。 张拯让匠人再次砌了一个小了好几号的窑炉,只不过这一次要烧制的就是玻璃了。 用陶代替坩埚,将石英粉末放在其中,然后点燃焦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通过观察口可以看见,通红的坩埚之中,石英粉末正在逐渐减少。 张拯知晓,这是因为温度达到了临界点,石英开始融化成玻璃水了。 待坩埚之中的物质完全溶解成液体,也就代表着玻璃烧制成功了。 “化了化了……” 李泰一声怪叫,这么神奇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 原来沙子真的可以烧制成琉璃。 “差不多了,灭火,小心炸炉。” 张拯的面色有些凝重,这次的温度达到了一千多度,可不是开玩笑的,人丢进去,几秒钟就能烧成渣渣。 匠人小心翼翼的灭完火,然后将坩埚用巨大的铁钳夹了出来。 然后倒入了实现准备好的陶土磨具之中。 放在冰天雪地里,让它慢慢的降温。 经过一天一夜的冷却,张拯和李泰就得到了一个满是气泡和杂质还有裂纹的玻璃块。 “成了,沙子竟然真的可以烧出琉璃,老师,这太神了。” 孝堂之内,李泰望着桌子上的半成品,不由得高兴得手舞足蹈。 要知道这可是琉璃,在这个时代那绝对是奢侈品之中的奢侈品。 若是大唐能自己烧出琉璃,再转而向其他国家出口,以这种低廉的成本,那大唐可可以挣来多少钱? 李泰已经陷入到美好的幻想里面,脑海之中是大唐满地都堆满了铜钱的场景。 张拯点点头道:“方法是对的,材料也没有出错,就是其中蕴含的杂质太多。 你要想办法将原材料之中的杂质给过滤一下。 原理我都教过你了,你自己试着去弄一下吧,有搞不清楚的再来问我。” 张拯倒是很淡定,一块满是杂质的玻璃而已,放在后世那就是狗屎。 丢在地上别人伸手去捡都懒得弯腰的那种。 不过这毕竟是李泰第一次试验成功的产物,张拯也不好过多打击他的积极性。 “好,那我自己去捣鼓一下,等我的好消息吧老师。” 李泰将玻璃抱在怀里,然后蹦蹦跳跳的跑出了孝堂的大门。 看样子又是要去进行新一轮的试验去了。 张拯看着李泰欢呼雀跃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个迷之微笑。 “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拖住你,就不信你还有心思想其他东西。” 时间慢慢过去,天气太冷,张拯便一直在孝堂之中向火。 李泰倒是忙得不亦乐乎,偶尔跑回来向张拯请教一下,然后又开开心心的跑到荒原继续他的试验。 贞观六年年底,元正的前一天,已经彻底疯狂的李泰一路大笑着朝东阳河对面的孝堂跑到回了孝堂。 “成功了,成功了,老师,我成功了。” 李泰跑到孝堂门口,整个人痴肥的身子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眼神之中的骄傲都快冲破天灵盖了。 “哦?” 张拯正欲开口,李泰却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 “老师,你看!” 李泰表功似的,将那东西递到了张拯神情,完全掩盖不住心中的得意之色。 “咦。” 张拯轻咦了一声,接过李泰递过来的东西,细细的打量起来。 李泰递过来的是一匹马,准确的来说是一匹玻璃马。 入手微沉,大概十余斤重。 底下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底座,也是用玻璃烧制而成。 底座上还有两个小字:“青骓。” 众所周知,李世民有六匹神异的骏马。一是飒露紫,二是拳毛騧,三是青骓,四是什伐赤,五是特勒骠,六是白蹄乌。 而李泰递过来的这个玻璃制品,就是仿照青骓的外形做出来的。 让张拯惊讶的是,这匹玻璃马通体透明,气泡与杂质都很少,已经隐隐接近后世某些黑作坊出来的工艺品的水平了。 放在大唐来说,这可能就是当世最完美的玻璃制品。 与师徒二人第一次烧制出来的半成品,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怎么做到的?” 张拯问的当然不是造型怎么弄出来的,而是怎么烧得这么透明? 李泰腼腆一笑,强自忍住心中的得以回道:“我往石英砂里面加了石灰石,烧出来就变成这样了。” 李泰有得意的理由,因为这个张拯可没有教过他,只是告诉他往石英砂里面加入其他东西可以烧出来不同颜色的玻璃。 顶点地址: 移动端:感谢您的收藏! 第三百二十五章 友人齐至 张拯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说。 但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泰听张拯这么说,不由得多留了一个心眼。 于是在第二次试验成功之后,李泰便创新性的往其中加入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什么石灰石啊,河沙啊,蛋壳之类的。 没想到误打误撞之下还真让他将玻璃的真正配方给试验出来了。 “不错不错,正好明天就是元正,献给陛下,让陛下在各国使节面前涨涨也好。” 张拯由衷的夸赞了李泰一句。 不得不承认,这个徒弟,确实当得起一句天资聪颖。 “哈哈哈哈哈……” 被张拯这么一夸,李泰当下便仰天长笑起来。 往日里张拯哪里会这么夸他,不把他打击到自信心全无就是很好的了。 李泰笑完,将张拯放在桌子上的青骓马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对着张拯说道:“那我就先回宫了,对了先生,今年元正您是回长安,还是去县伯府,回国公府的话,要不要一块儿走?” “国公府吧,不了,我明天早上再回去。” 张拯拒绝了李泰的提议,因为今晚张拯还要为老李纲守孝。 若是自己现在就走了,那老李纲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这个节日过得多寂寞啊。 李泰也不强求,朝着张拯躬身一礼,便转身出了孝堂。 来接李泰回宫的人早在几天前就到了,一直在书院门口等着他呢,所以张拯倒是不担心李泰的安危。 李泰一走,整个书院就显得空旷起来。 书院寒假的时间比暑假长,从腊月初就放到正月底,足足两个月的时间。 是以无论是先生,还是学生,大多都选择回家去过节了。 就算不回家的,也都去了长安相熟的友人家里。 现在还留在书院之中的,只剩下了张拯和翠微山别墅里的崔淑。 年前大雪,最深处已经没膝。 崔淑站在别墅的阳台上,静静的盯着远处东阳河与渭水交汇处的一间木屋。 张拯心有所感,下意识的转身朝翠微山看去,只是距离太远,只能隐约看见一栋精美的房子。 别人都回家过节了,偌大的书院只剩下两人。 视线在不经意间隔空交汇,然后又各自转身。 一个是要为长辈守孝的人,一个是无家可归的人,都是可怜人。 …… 傍晚时分,张拯还是选择吃火锅。 在这种天气里,没有什么比一顿火锅更能驱走身上的寒气。 忽然一阵大笑声自孝堂外面传来:“哈哈哈哈,慎之贤弟,吾来也……” 张拯闻声转头看去,不是消失了许久的李武存还能是谁。 张拯在大唐的朋友不多,尤其是平民朋友。 除了一众自小一块长大的纨绔们,能算得上朋友的,也就李武存,张浮生,黄家豪三人。 只是张拯自岭南回来之后,才从刘方那里知晓。 李武存已经接任了墨家巨子之位,离开长安去整合墨家隐藏在各处的力量去了。 刘方已经出任书院理学院院首,自然不再适合担任墨家巨子之位。 “老友,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张拯起身,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脸。 “哈哈哈哈哈,还有我们,不知道张县伯欢不欢迎我们兄妹啊。” 又是两道人影出现在孝堂门口,正是消失日久的崔礼还有留守书院的崔淑。 二人手中各自提着一大包食材,张拯竟然还看见有蔬菜莲藕之类的。 “归义伯,你还没死啊。” 虽然早就知道崔礼没死,张拯还是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崔礼闻言也不脑,将手中的食材递给崔淑,朝着张拯拱手一礼笑道: “嘿嘿,归义伯自然是已经死在那场天罚之下了,在下蓝田县伯李崔,见过渭南县伯,哈哈哈哈哈……” “啧,还是你会玩,蓝田县伯,崔先生,请进来吧。” 张拯站起身来,从床下搬出几个小马扎,对着联袂而来的三人笑道。 看这幅情形,三人显然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不过张拯也没有感到奇怪,毕竟墨家是传承了上千年的古老学宗,认识世家门阀的人并不稀奇。 崔氏兄妹显然早就料到了张拯准备的食材不会太多,一进门,见火塘里的锡壶之中有开水,便着手清洗他们带过来的食材。 张拯见状,也连忙起身,从他冰冻在几个大冰块之中的羊肉堆里取出一只羊腿。 然后简单的清洗了一下,用菜刀切成薄片,又给四人打了一个蘸水。 然而蘸水还没打完,又是一道大笑声自孝堂门外传来。 “哟,这么热闹啊,哈哈哈哈,慎之贤弟,张某与黄兄联袂而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孝堂之内的四人下意识的转头望去,门口正站着两个年岁相仿的青年。 一人身着青衫道袍,身后背着一把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的旧剑,脸上看着孝堂之内的四人露出一抹微笑。 另外一人身着灰色短打,身后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巨大葫芦,一幅不苟言笑的样子。 “张兄,黄兄……” “快请进。” 张拯惊喜的唤了一声,然后又多打了两个蒜蓉蘸料。 最后考虑到李武存和张浮生以及黄家豪都是习武之人,干脆将冰室里的羊肉全部取出。 也不用切成薄片了,直接切成巴掌大小的肉块。 六个人依次坐了下来,不大的孝堂刚好够坐。 张拯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还以为今年的除夕夜,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陪着老李纲过年呢。 没想到几个友人竟然会齐至,人生有友若斯,何其幸也。 黄家豪不苟言笑,只是取下身后背着的大葫芦,照旧给每人倒了半杯药酒。 崔淑眉目流转,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响起:“张院首在守孝期间,饮酒妥当吗?” 闻言,崔礼不满的瞪了崔淑一眼:“小妹……” “呵呵呵,无妨,无妨,今夜这种日子,该饮一些。即便是老师知道了也只会欣慰,而不会怪罪于我。” 张拯笑眯眯的回了崔淑一句。 他太了解老李纲了,就如他所说,老李纲只会为他多了这些个可以以性命相交的友人而感到欣慰,而不会因此怪罪于他。 似乎是为了回应张拯的话,一阵清风袭来,吹得老李纲墓前的两棵桃树轻轻摆动。 明明是冬天,花叶都已经落尽,却让堂内众人都感受到了一丝勃勃的生机。 顶点地址: 移动端:感谢您的收藏! 第三百二十六章 唯有钱尔 元正一过,很快便到了书院贞观七年的招生时间。 今年的招生条件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张拯在检查今年新生入学名单的时候,发现了两个有趣的名字。 一个姓裴,名行俭,字守约,今年十五岁。 一个姓薛,名礼,字仁贵,今年二十岁。 裴行俭出自河东裴氏中眷房,薛仁贵出自河东薛氏南祖房,两人出身的门第都不低。 河东裴氏,就是当初张拯提着一方青玉镇纸帮忙加buff的那位裴御史出身的家族。 河东三大姓,一下子来了两个。只剩下张拯大嫂出身的河东柳氏没有派出弟子前来了。 张拯的手指摁在这两个名字上面,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后世演义之中,总是将薛仁贵的出身定为贫穷的农户。 在妻子柳氏的支持下去投军,然后凭借自己出色的武艺和本领,获得了太宗皇帝的赏识。 在高宗时期成功的从一个穷小子,一跃成为了大唐的顶梁柱。 完成了身份上的华丽转变,不知为多少人所津津乐道。 但实际上,薛仁贵与其妻柳氏都是世家门阀出身。 从小的生活就算谈不上富贵,也不会沦落到亲自去耕种的地步。 后世的演义,都将薛仁贵的经历给变成一个励志故事了。 而裴行俭,更是一个妖孽,计俘都支,于碎叶城立碑纪功;平定阿史德温傅、阿史那伏念之乱等等让人耳熟能详的战绩可谓是让张拯如雷贯耳。 而且裴行俭行军打仗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自己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敌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用兵一道深得其师苏定方真传,却比苏定方更加多出来几分灵活多变。 这两个人,每一个人都是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之中留下了各种传奇故事的人。 而现在,这两人来书院了。 往后有这二人在书院里,张拯已经可以预料得到,一番龙争虎斗肯定是无法避免了。 李泰见张拯盯着入学名单怔怔出神,手还一直搭在那两个名字之上,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 不由得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这份入学名单,然后朝张拯问道:“老师,你认识这两人?” “认识,只不过他们还不认识我。” 张拯自愣神中清醒过来,笑着回了李泰一句。 作为一个穿越者,有点儿人才收集癖好很合理的吧。 不过张拯还是不打算过多的去干涉两人的发展轨迹。 谁知道自己的干涉会不会导致两位名将兄失去原来历史时空之中的荣光。 万一因为自己出手干涉,导致大唐少掉两个威名赫赫的统帅,张拯能直接哭死。 反正进到书院,他们就已经成为了张拯的囊中之物,跑不掉的。 “什么时候认识的?” 李泰奇了,张拯怎么会和这两人有交集的? “刚刚。” “呃。” 李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便不再管张拯,低头继续研究着他的小玩意儿,一颗玻璃做出来的弹珠。 自从李泰将玻璃烧出来之后,张拯便将玻璃的所有事宜都交给了他。 他要拿去经商也好,做研究也好,干什么也好,张拯都不会在管。 玻璃的利润,一旦打开销路,唯有恐怖二字可形容。 将这么一大笔财富送给李泰,倒不是张拯故作大方。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东西要是运作得好的话,足以控制一个小国家的经济命脉。 张拯如今不缺钱,县伯府的库房一扩再扩,里面的铜钱放着都起铜锈了。 光是一个印刷厂,每年能为张拯带来的净利润,张拯就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板着手指头算过。 最后得出来一个结果:“很多!” 反正就是钱多到张拯不知道要怎么去花。 这个时代能用钱买来的东西,见识过后世繁华的张拯基本都看不上眼。 而张拯看得上的东西,都是钱买不到的。 所以铜钱在张拯手中就成了鸡肋一般的东西。 就不说印刷厂,光是张拯和李承乾合伙开在东市的冰行,每年都能为张拯带来数千贯的财富。 别小看这数千贯钱,李承乾因为每年有数千贯钱的进账,在东宫走路的时候腰挺得都要比往年更直一些。 无他,唯有钱尔! 有了钱,赏赐下人们的时候手上也就大方了。 这人一大方,名声就好了起来。 什么仗义疏财啊,待人宽厚啊,心胸宽广之类的。 反正现在张拯要是在大唐双手一摊,说一句我对钱没有兴趣。 那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在装逼。 张拯对钱没有兴趣,但是不代表着张拯对其他事情没有兴趣。 眼见李泰都已经将玻璃烧出来一个多月了,每日里最大的兴趣就是弹玻璃弹珠。 张拯不由得好奇道:“青雀,这琉璃,你就不打算用它来干点什么吗?” “干什么,难道让我堂堂魏王殿下去经商吗?抱歉,我不喜欢钱,我对钱没兴趣,我从来没有见过钱,我只想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 李泰满不在乎的回了张拯一句,似乎当初烧出琉璃的时候,那个瞳孔都变成孔方兄模样的人不是他似的。 “嘶。” 听完李泰的话,张拯像是牙疼一般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装逼啊,真欠揍啊,好想打他一顿怎么办,急,在线等! “咚。” 张拯一个爆栗敲在李泰的额头上,眼神不善的盯着他呵斥了一句:“说人话。” 李泰捂着头,痛得眼泪婆娑,委屈的回道:“老师,我说的就是人话啊,钱对我真的没用,反正我要什么东西只需要动动嘴就有人给我送来,我干嘛要那么费力的去挣钱呢?” “嗯?” 张拯一愣,忽然有些怀疑人生起来。 道理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但听起来怎么总是感觉不得劲呢? 好家伙,差点把自己给绕晕了。 “咚。” 于是张拯对着李泰的头又是一个爆栗,然后板着脸说道: “钱对你有没有用为师不管,但是东西既然已经弄出来了,就必须要产生它的价值,否则,你试验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从现在起,怎么处置这个东西,就是你的作业了,什么时候完成,什么时候开始下一个阶段的教学。” 顶点地址: 移动端:感谢您的收藏! 第三百二十七章 狂什么狂 张拯开启了不讲理模式,李泰只好不情不愿的去想办法处置这个东西去了。 李泰也知晓这玩意儿利润太大,他们俩不感兴趣,不代表别人不感兴趣。 但是,能一口吃得下这玩意儿的人,李泰又不想给他们。 至于把它交给朝廷,李泰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以自己父皇那种要脸的程度。 李泰若是说将这东西献给他救一救国库的急,李世民很大概率不仅不会要,还会揍他一顿。 理由张拯都能想出来,李世民一定会说:“把你老子当什么人了,啊,老子穷得还要儿子来救济,老子丢不起那个脸。” 李泰失魂落魄的走了,经商,他是真的嫌麻烦。 如今他跟着张拯的时间久了,也被张拯传染了懒病。 能避免的麻烦,绝对不会去多沾。 “哼,还治不了你了还。” 张拯冷哼一声,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一个回笼觉,一觉睡到了大下午。 待张拯醒过来,李泰已经继续坐在小马扎上玩着他的弹珠。 “啊~事情解决了?” 张拯打了一个呵欠,睡眼朦胧的朝李泰问道。 李泰满不在乎的将一颗弹珠弹进了一个小洞,然后在小洞之上插上一支代表占领该地区的红色小旗。 回道:“解决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李泰能想到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个事情,所以张拯一下子来了精神,好奇的问道:“怎么解决的,你去开商会了?” “那倒没有,我把秘方以一千贯钱的价格卖给了书院,书院给了我两成分子,由书院全额出资生产运营,我躺着收钱就行。 另外,我还会奏请父皇,将书院销售琉璃所得利润的商税税率改成三税一,一举三得,怎么样,是不是解决得非常完美?” 十一岁的李泰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收起弹珠对着张拯表功。 “呃,不错。” 张拯憋半天,憋出来一个不错。 看起来,李泰是真的将学问给学精了,连奢侈品税法都考虑到了。 不过这是李泰第一次做出来的决定,张拯有心想要苛求一下。 想了半天,便问道:“若是书院侵吞你的利润,或者直接做假账呢?” 张拯话一出口,李泰便傲然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哈,不会,他们糊弄不了我,就书院那群蠢货的算学水平,还想做出来我李青雀看不出猫腻的账本,不是我看不起他们,再给他们十年的时间。” “咚。” 迎接李泰的又是一个爆栗。 张拯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李泰这一幅小人得志的姿态,就忍不住想抽他。 狂什么狂,还不是我教的。 敲了李泰一个爆栗,张拯便下床背着手朝食堂走去。 独留李泰一人在风中凌乱,今天都挨三次打了,究竟是为什么? 下午了,肚子饿了,该吃饭了。 对了,听说陛下去年年底放出去的二百九十个死囚,今年一个不少的回来自请李二陛下砍他们的头。 不砍都不行的那种,这又是为什么? 李泰疑惑,张拯也疑惑,只是师徒两人疑惑的点不在一件事情上面。 …… 时间来到贞观七年年底,张士贵平灭静州僚人叛乱的热点很快就被张公瑾请辞的消息给压了下去。 孝堂之外冰天雪地,孝堂之内父子两人一人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围着火炉吃着火锅。 堂堂魏王殿下李泰像是一个狗腿子一般,不停的给两人夹菜,又不停的往汤锅子里加入新菜。 冰天雪地之中还能有绿菜吃,当然是李泰这个大笑子去陛下的温汤监里薅来的。 自从李泰放出话去,不参与争储一事,只想做智慧的帝王,顺便杖毙了劝他要早日做准备的魏王府长史之后。 李泰在长安活得就像螃蟹,横着走那种,连李承乾都得卖他三分面子。 是的,今年李泰开府建衙了,位置就在朱雀大街右手边第一栋宅子,刚好在东宫正对面。 右手边第二家就是程咬金的宅子。 当初李二陛下分封功臣的时候,原本程咬金想要的是李泰这个宅子,但是因为对面就是东宫,最后只得作罢。 反倒便宜了李泰。 现在站在朱雀大街上面对太极宫,左边是东宫,右边就是魏王府。 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矗立在皇宫门前,犹如两个门神似的。 足可见李世民对李泰这个二儿子有多宠爱了。 甚至直接下诏,因魏王李泰身体肥胖不利于行,特允李泰为不之官,不必去封地就藩。 张拯揉了一下李泰的狗头,对他的识情知趣表示非常满意。 然后对着大口吃肉的张公瑾问道:“父亲,您真的打算请辞了?” 贞观五年的时候张公瑾就和张拯提过这个事情,只是后来张公瑾依旧每天正常上朝,张拯还以为父亲只是随口一说。 却没想到三天前,张公瑾忽然上书请辞。 理由是年中大病了一场,觉得自己身体每况日下,以当前的身体情况再担任左晓卫大将军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请求辞去代州大都督,左晓卫大将军两个实权职位,只保留邹国公爵位。 不到四十岁的军中实权大将忽然请辞,张公瑾这是要效仿李靖啊。 但张公瑾不是李靖,张公瑾是李世民的心腹爱将,更没有功高盖主一说。 换成谁,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所以李世民当然不允。 但张公瑾做得更绝,在李世民一口回绝了他请辞的折子之后,便一口老血喷在了李世民的龙袍上。 于是,张公瑾就被送到书院,由医学院的一群神医进行救治。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张公瑾大口吃着羊肉,回道:“是啊,大病了一场,为父看透了很多东西。 再者,你大哥现在升任户部左侍郎了,我与你大哥同殿为臣。已经有人在说闲话了。 为父虽然不惧流言,但本就有了急流勇退的心思,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来书院教教书也是挺好的。” 张公瑾回了张拯一句,中气十足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大病未愈的样子。 张拯知晓,老爹年中大病一场是真的,但昨天吐在龙袍上那口鲜血却是假的。 顶点地址: 移动端:感谢您的收藏! 第三百二十八章 狼烟再起 张公瑾在书院养病,左晓卫大军群龙无首。 再加上张公瑾在养病期间又连续给李世民上了数道请辞的折子。 李世民无奈之下,只得将左晓卫的三万大军交给了刚刚班师回朝的张士贵指挥。 但名义上,仍然保留了张公瑾左晓卫大将军之名。 张公瑾的目的达到,便去找李靖喝酒去了。 于是第二天,军学院便多了一位总教官,在军学院的地位仅次于李靖。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众人忽然明白了张公瑾的用意。 就连张拯也不得不为老爹伸出大拇指,道一声佩服。 所有人都被张公瑾骗过去了,包括张拯,包括李世民。 都以为张公瑾是身体不行了才退下去的,结果转头就成了书院总教官。 老将军们从朝堂之上退下来之后,会到军学院担任职位已经成为了所有大唐人的共识。 现在张公瑾成为了继李靖之后第二个退出朝堂的军中大将。 而且张公瑾还那么年轻。 依照军中的规矩,将来其他人到了书院之后都要矮他一头。 甚至李靖将来去世之后,接任军学院院首的位置也说不定。 下了朝的李绩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气得仰天长啸,指着书院的方向大骂道:“张公瑾,匹夫,老贼,我草你姥姥,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回到家中连马鞍都来不及卸下,提着马槊就要去书院找张公瑾拼命。 军学院第二任院首的位置,李绩早就在心里认为自己当仁不让势在必得了。 就等李靖退下去,李绩就打算上书请辞,然后去担任军学院院首。 毕竟论起在军中的影响力,李绩可是除了李靖之外的第二人。 论起用兵的能力,李绩不认为自己弱于任何人。 但是现在却莫名其妙的被张公瑾半路摘了桃子,李绩怎能不怒。 “哇哈哈哈哈哈,这不是老李嘛,这么气势汹汹的是谁惹你生气了吗? 没必要,没必要,来来来,到俺府中,与俺老程痛饮三百杯……” 李绩暴怒的提着马槊就要往书院而去,还未出城便发觉脚下的战马被一股巨力拦住了去路。 定睛一看,长着一张毛茸茸大脸的程咬金不知道什么时候拦在了朱雀大街道路中间。 整个人笑得小舌头打颤。 李绩老脸一黑,呵斥道:“程老匹夫,此事与你无关,放手!” “哎呀呀,老李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快下马来,快下马来。” 程咬金哪里会去管这些,腆着老脸就将李绩拉下马来。 将来谁当军学院院首程咬金是无所谓的,反正怎么轮也轮不到他。 前面就算没有张公瑾,还有李绩,侯君集,柴绍,李孝恭,李道宗,张士贵等人。 但是李绩吃瘪却是他很乐意看到的。 谁让李绩在军中看谁都是一幅莽夫的神情,所以程咬金只能在心中暗自赞叹一句:“公瑾贤弟,干得漂亮。” 李绩初闻这个消息确实有些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正是骑虎难下的时候。 现在有了程咬金搅局,怒火稍减。也就顺着程咬金给的台阶借坡下驴。 只是嘴上依旧喝骂不休:“哼,今日给你程老匹夫这个面子,但是张公瑾小儿,此事我定与他没完……” 程咬金咧着大嘴直乐:“是是是,走吧走吧,府中早已备好酒宴。” …… 书院,早已换上书院代表先生身份青衫的张公瑾得知了李绩要找他麻烦的消息时。 不由得仰天长笑数声:“哈哈哈哈,老阴人,老夫在书院等你。” 笑声之中满是掩盖不住的得意之情。 在军中之时,两人同位军方大将。 但是在战功上,李绩的运气似乎总是要比他好上一丝。 每一次论功,李绩就是要比他强上那么一丢丢。 这让张公瑾心里那个气啊。 明明论能力大家都差不多,凭什么你运气就能比我好。 现在自己阴了号称阴人的李绩一道,顿时扬眉吐气了。 还想当军学院院首,食屎去吧…… 两位军方大将的恩怨,顿时引来许多人的侧目。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两人在书院来上一场旷世大战。 但两位当事人,隔空打了一顿嘴炮之后,便很有默契的偃息旗鼓了。 木已成舟,李绩又能如何。 算计不过张公瑾,那是自己技不如人,李绩只能含泪吞下这颗失败的苦果。 但无论两人恩怨如何,都阻挡不了时间的流逝。 贞观八年的元日大朝会上,一封来自沙洲的红翎急报,气得李世民当场摔了桌子。 伏允可汗陈兵十万于沙洲边境,并纵兵抢掠沙洲治下七县。 沙洲境内生灵涂炭,战火纷飞,玉门关守将田征率一万人于沙洲城外与伏允所率领的吐谷浑大军野战了一场。 由于人数差距太大,最终不敌,退入了沙洲城中与伏允对峙。 沙洲,即敦煌,于贞观七年正式更名为沙洲。 李世民为了保护西域商道以及河西走廊的畅通,将敦煌改名为沙洲。 并向玉门关与阳关合计增兵一万人,由玉门关守将田征节制。 没想到此举却引来了位于河西走廊南方,夹在吐蕃和大唐之间的吐谷浑的不满。 河西走廊,在东突厥被大唐灭亡之后,就变成了吐谷浑的牧场。 一直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现在却被李世民大手一划拉,增兵一万人。 这还得了,吐谷浑伏允可汗顿时就不开心了。 伏允不开心,手下的人便自告奋勇的站出来为伏允献上了谏言。 言大唐国内近年灾害频发,再加之贞观五年,大唐的皇帝与他们国内的世家战了一场。 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税收断绝,导致大唐国力下降得厉害。 反观我们吐谷浑,没有了突厥的高压政策打压,这几年可谓蓬勃发展欣欣向荣。 以前羊羔产出十杯羊奶,都得献上九杯给突厥人。 现在,我们喝掉一杯倒掉一杯,豪横啊,区区大唐,不足为虑。 伏允一听,说得有道理啊,那还说什么,干他丫的。 于是,沙洲的狼烟便以最快的速度然到了长安。 顶点地址: 移动端:感谢您的收藏! 第三百二十九章 伏允可汗 李世民在太极宫大发雷霆,朝臣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上也不太好看。 因为吐谷浑这是将大唐给拿捏死了啊。从贞观四年的蝗灾到现在,关中就一直处于缺粮的状态没有恢复过来。 再加上贞观五年北方狼烟四起,李世民到处平叛。还有贞观六年,七年的僚人叛乱等等。 反正这几年大唐就没有过过几天安生日子。李世民那个恨啊,气得指着沙洲方向破口大骂伏允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为什么说伏允是个小人呢,因为伏允曾在武德五年时,发兵侵扰过大唐的岷州,肃州,兰州,廓州一带。 但是被时任岷州留守的李长青击败,于是吐谷浑老实了几年。李二登基后,于贞观三年年底发兵,及至贞观四年年初将东突厥给灭了。 这一下,可把周边国家给吓到了。要知道突厥人盘踞草原上百年的时间,一直都是所有国家的梦魇。 面对突厥,除了中原王朝偶尔有反抗之力,其他国家从来都是突厥人的牧马地。 盘踞在所有人头顶上百年的的乌云,就这么被大唐给驱散了。吓得周边的小国家连忙跑到长安对着李世民表忠心,其中就有吐谷浑的使者。 那个时候,这些国家的使节可谓是要多肉麻有多肉麻,又是给李二上天可汗的尊号,又是请修一条参天可汗大道。 这才过去几年啊,吐谷浑又开始搞事情了,李世民怎能不气。与李世民气得暴跳如雷的状态刚好相反,一干老将军们那可就兴奋了。 有仗打了啊,有仗打就意味着有军功可以拿,有仗打就意味着荣华富贵。 所以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就等着陛下一声令下,然后就开始用拳头争一个三军统帅的位置。 只是李世民虽然暴怒,却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打仗肯定要打,只是怎么打,得讲究个方式方法。 大唐这几年折腾下来,根本无力支持一场大规模的战争,特别是国战。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粮草,经济。大军一开拔,银钱就得像流水一样,哗啦啦的流淌出去。 而现在,大唐的国库里空得可以跑老鼠。所以李世民双手一摊,将这事情甩给了政事堂的二位宰相。 两位宰相一合计,得,那就打吧。只不过打之前还得想办法解决粮草后勤的问题。 北方没有粮草,那就只能从南方想办法。去年冯盎在岭南试种三季稻大获成功,今年吐谷浑就发起了对大唐的进攻。 一封圣旨以最快的速度南下,盘踞在大江之上的水师就成了现成的运粮船队。 与此同时,大唐派往吐谷浑拖延时间的使节,也从长安出发,主使名叫赵德楷,他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拖住伏允可汗,让他不要那么早发起进攻。 至于拖延的手段,无非就是威逼利诱,反正不论赵德楷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将伏允拖住三个月以上的时间就算是大功一件。 ……时间来到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手持使节旌旗的赵德楷来到了伏允的中军大营,正面对上了老态龙钟的伏允可汗。 即便已经是二月,中原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草原之上的积雪依旧没过膝盖。 这样的景象赵德楷并不陌生,当初唐俭出使突厥的时候,他就曾为副贰。 赵德楷无视了吐谷浑数万大军的威压,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淡然微笑。 身后跟着一条长长的车队,足有数百辆马车。这些都是李二陛下赏赐给伏允可汗的金银布帛丝绢之物。 贞观四年,吐谷浑派使节入长安朝贡,被李二陛下敕封为西平郡王。来到三军主帅的行辕门口,赵德楷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整个气质一变,宛如一把出鞘的长剑。 而后在接待他的伏允亲兵的率领下,踏入了伏允所居的中军大帐。只是一进大帐,赵德楷的眉头便为不可察的皱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即便是大冬天,伏允所居大帐内的味道,还是让赵德楷感到有些不适。 各种牛粪羊粪马粪的味道,差点让赵德楷窒息。而这些粪便在大帐之内唯一的用途,就是作为燃料。 大帐之内人不多,只有一位披着厚厚的皮裘的老人,还有两个在大冬天依旧赤裸着上身的汉子镇守在空旷的主位两旁。 老人身上的皮裘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清洗过了,上面的油脂都已经凝结成块状。 正在一堆牛粪烧成的火堆旁,亲自动手炙烤着一只剥去皮的羊羔。赵德楷一眼就认出正在炙烤羊羔的的老人就是挑起两国争端的始作俑者,伏允可汗慕容允。 伏允可汗复姓慕容,而慕容这个姓氏,在历史上曾与拓拔齐名,为鲜卑一支的王室正统。 赵德楷来到老人身旁,不卑不亢的朝老人拱手道:“本官赵德楷,拜见西平郡王殿下,殿下,陛下有旨意给您。”听见赵德楷的声音,老人并未转过头来,似乎眼前的羊羔比什么事情都更为重要。 老人为羊羔的表皮涂上一层香料之后,淡淡的回道:“这烤羊羔啊,必须得掌握好火候,若是火大了,这稚嫩的羊羔就容易烤焦,锁不住汁液,羊羔也就失去了本身肥美的味道。若是火小了,羊羔的肉就会变得很柴,变得与寻常羊肉没有什么区别。天可汗陛下的使节亲至,奈何本王手中忙碌无法全礼,所以还请使节稍候,若是使节不耐,现在将天可汗陛下的旨意念来也自无不可。”伏允的声音干裂沙哑,带着一丝淡淡的威压,明明是要给赵德楷来一个下马威,语气依然从容不迫。 赵德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是一想到此来的任务,是为国内拖延足够的时间来筹集后勤粮草,只得将心头的一丝不悦强压下去。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份圣旨念了起来。圣旨的格式很正式,压四骈六只是基础操作,伏允肯定是听不懂的。 圣旨的内容,先是李世民用严厉的语气呵斥了伏允擅自挑起两国的争端,破坏了两国的邦交,使得两国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第三百三十章 没有盐吃 赵德楷念完了呵斥的内容,便话音一转,念起了李世民安抚伏允的话。 说道两国比邻,一向一衣带水,和睦相处。但现在你悍然朝大唐发兵,是否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难处云云。 并且承诺若是伏允此时愿意退兵,朕可以既往不咎。还可以再付出一定的代价,至于什么代价,圣旨上没说。 但赵德楷来此的目的,不就是商谈大唐可以付出的代价嘛。所以听到这里,烤着羊羔的老人脸上露出了一丝难明的微笑。 然后头也不回的朝赵德楷用沧桑悲凉的声音说道:“天可汗陛下体恤下国臣属之心,臣不胜感激,只是大唐这些年日子不好过,臣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说完,便沉默不言。 赵德楷一字一句的念完了圣旨,便也不再开口。伏允是打定主意要给自己来个下马威,现在不是商谈的时候,很多话说了也是白说。 所以赵德楷便开始静静的看着伏允烤羊羔。一国之主亲自动手烤羊,这样的场面,是赵德楷这一生中第一次见到,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伏允见赵德楷不再说话,而是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烤羊羔,心中稍微诧异了一下。 又见赵德楷专心致志的神情不似作伪,而是真的在用心看,不由得在心里微微高看了赵德楷一眼。 中原确实是人才辈出啊,区区一个使节,面对自己和十数万大军的威压,不仅没有被吓到,还能集中精力观摩自己怎么烤羊羔,确实有点胆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伏允再次给羊羔涂上了一层香料。顿时,一股烤羊肉的芳香便再毡帐之内弥漫。 就连各种粪便的恶臭味道,似乎都被烤羊羔的香味给掩盖掉了一些。赵德楷抽动了一下鼻子,发自内心的称赞了伏允一句:“殿下好手艺。”用作燃料的牛粪燃尽,火焰上方的羊羔也恰好被完全烤熟。 伏允笑着回道:“你们汉人有一句话,无他,唯手熟尔。”闻言,赵德楷轻轻颔首致意。 伏允站起身来,一手抬着一头自羊羔身体之中串过去的木棒。将烤熟的羊羔抬到了主位前木案上的一个银盘里。 又将一个银壶放进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堆之上熬住着什么。当伏允站起来之后,赵德楷才发现,这个老人的身高真的很高,最少有两米出头。 自己在大唐的身高已经算是很出挑了,但是比起这个老人,依旧矮上了半个头还多。 别说大唐,就是在草原上,也很少能看见这么高的汉子。赵德楷可以想象得到,这位老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草原上的一号勇猛无畏的战士。 但现在,这个勇猛的战士已经老去,头上结成毡的发丝都已经变得花白。 “伏允,该落幕了。”赵德楷的心中忽然升起这个念头。 “上使请坐,尝一尝本王的手艺如何。”伏允可汗跪坐到了首位上,对着站在下方的赵德楷伸手示意了一下。 然后站在伏允左侧赤裸着上身的汉子便从角落之中拖出来一张毛毯。将毛毯放在木案的一侧,又一言不发的退了回去。 赵德楷看了一眼脏兮兮的毛毯,也不嫌弃,来到毛毯上盘腿坐下,静静的等着来自伏允的下马威。 见赵德楷面对着自己坐下,伏允对着赵德楷笑了一下,说道:“敖毡儿,给上使拿餐具。”伏允话音一落,站在伏允右边拿汉子便从一侧的刀架上抽出一把弯刀。 弯刀锋利,在昏暗的大帐内显示出一抹雪白色的寒芒。那叫敖毡儿的汉子拿着弯刀打量了一番,然后信手一丢。 弯刀便与赵德楷的鼻尖擦肩而过,顺便带下了赵德楷额头上几根凌乱的发丝。 “当”弯刀的刀尖深深的插进了赵德楷右手边的木案里。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赵德楷便被削去鼻子。 赵德楷心中一抽,但面上却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面对这种情况,只要是个人,心里面都会感到恐惧。 但心里恐惧归恐惧,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因为赵德楷,如今代表的是大唐。 一滴汗水,自赵德楷的鼻头滴落。赵德楷面无表情的将插在木案上的弯刀抽出,放在眼前打量了几眼,然后对着伏允淡淡的说道:“不如筷子好用。” “哈哈哈哈,在草原上,刀,既是杀人的利器,也是进食的餐具,化外蛮荒之地可没有筷子这种东西,还请上使多多担待。”伏允忽然大笑起来,解释了一句之后,便将羊羔之上最肥美的后腿肉割下一块递到了赵德楷眼前的银盘里。 说道:“上使请用,尝一尝我们草原上的汉子饲养出来的羊羔与中原之地的有何不同。”然后便不管赵德楷吃不吃,自己用刀尖戳起一大块羊肉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赵德楷颔首致谢,然后学着伏允的样子,用刀尖将戳起后腿肉,放在鼻尖闻了一下,轻轻的撕咬下一口慢慢的咀嚼着。 只是羊肉一入口,赵德楷的眉头便有些皱了起来。问起来奇香无比的羊肉,吃起来却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好吃。 因为,没有盐味。堂堂一国之主,不可能会吃不起盐吧。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伏允是故意如此的。 赵德楷不露声色的将一块后腿肉慢条斯理的吃进了肚子。众所周知,不加盐的羊肉有一股很重的腥臊味,至少来自中原的赵德楷是很难接受这股味道的。 但伏允吃得津津有味,似乎有盐味没有盐味对他而言无所谓似的。见赵德楷将后腿肉吃完,抱着一个羊头再啃的伏允将羊头放下,又将另一侧的羊腿肉割下递到了赵德楷面前。 面带歉意的说道:“化外蛮荒之地,没有什么东西好用来招待上使的,只有这羊羔还算拿的出手了。”说完,自顾自的抱着羊头又啃了起来。 这一次赵德楷没有继续吃,而是默默的将视线看向了伏允。伏允被赵德楷的视线看得有些 “莫名其妙”。 第三百三十一章 互飚演技 伏允不自在的放下羊头,皱着眉道:“上使怎么不吃,是羊肉不合口味吗?”赵德楷轻轻摇头,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哎呀呀。”伏允油腻腻的大手一拍脑门,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怪叫了一声。 然后朝一旁赤裸上书的敖毡儿呵斥道:“快去给上使取盐来。”敖毡儿不满的瞪了赵德楷一眼,然后去到一堆角落里的杂物中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便将一个拳头大小的麻布口袋放到了赵德楷眼前。伏允这才面色稍霁,对着赵德楷解释道:“哎呀呀,是本王的疏忽,还请上使勿怪,委实是本王和将士们都已经习惯了没有盐吃的日子,就下意识的以为上使也不吃盐。错在本王,错在本王。这是本王军中剩下的最后一点盐,便赠与上使佐肉,还请上使勿怪。”赵德楷眉头皱起,明白了伏允的言外之意。 同时也明白了伏允发动这场战争的目的。吐谷浑也算是大唐周边的强国,没有盐吃,骗鬼呢。 只怕是见西海盐池落入了大唐的手里,眼红想来分一杯羹罢了。 “呵。”赵德楷在心里冷笑一声。当初盐池在突厥手里的时候,吐谷浑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突厥人用一斤盐换一头牛,一头羊,吐谷浑也得乖乖的换。现在盐池落入大唐手里,虽然大唐不似突厥那般,将盐牢牢的控在手里。 但盐这种人体必须品,大唐也不可能放任西海盐池的盐随意的流散到其他国家。 不过大唐虽然对盐把控得比较严格,却并没有阻止周边国家与大唐的盐铁交易。 而且价格比之当初的突厥,还要便宜得多。这几年大唐灾害频发,区区吐谷浑也敢觊觎大唐的盐池了? 伏允静静的看着赵德楷,等着赵德楷做出最后的决定。西海盐池里的盐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他已经眼热很久了。 自湖中捞出的盐,品质高,而且没有成本,随便运到哪里都是百倍千倍的利润。 吐谷浑穷困,又不似中原王朝那般进行农耕。利益动人心啊。所以伏允决定捋一捋大唐这头老虎的虎须。 至于大唐的反击,伏允是不怕的。众所周知,中原王朝与突厥不同,中原王朝一直是以农业为本。 就算你天可汗陛下发兵来打,大不了我就跑,跑得远远的。等你回去种地了,我又回来,反正我是游牧民族,既然是游牧民族,那自然是边游边牧。 当初盐池在突厥人的手中,伏允当然不敢有任何想法,因为突厥人比吐谷浑人更加野蛮。 而且同为游牧民族,你能跑,我也能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你追到碎尸万段。 赵德楷也在一瞬间想明白了为什么伏允有恃无恐的原因。伏允的算盘打得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赵德楷岂能让他如意。 还跟我飚演技,天下谁不知道,玩心眼我们汉人才是祖宗。于是赵德楷不动声色的打开敖毡儿递过来的那一小袋盐。 果然,伏允所谓的盐,是一袋盐矿。也就是从从石头上敲下来的结晶体,这种没有经历过提纯的盐矿,有毒。 吃完会死人的。赵德楷看见盐矿的一瞬间,脸上忽然布满了悲天悯人的表情。 “哎呀呀,这算什么盐,殿下国内的子民难道平日里吃的就是这种盐吗?殿下国内无盐可吃,为何不早早报与陛下知晓,若陛下知晓,又岂能造成今天这个局面。”赵德楷的演技可谓出神入化入木三分,一幅既心疼,又幽怨的样子。 你怎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唉……”伏允叹了一声,动容道:“本王自是不想给天可汗陛下添乱的,只怪那玉门关守将田征,数次将本王递向长安的折子拦下,且扬言我吐谷浑百姓不过化外之民,吃西海盐池产出的精盐浪费了。”伏允的瞎话同样张口就来,吐谷浑去长安,道路有无数条,又不是非要走玉门关,田征无辜躺枪,哭晕在厕所。 赵德楷一拍桌子,怒道:“那田征安敢如此?陛下早就说过,中华与夷狄,陛下独爱之如一,田征好大的胆子。” “唉,可怜本王治下之民,过着猪狗一般的生活,许多子民因为没有盐吃,脖颈肿大浑身乏力而亡。”伏允说着说着,忽然流下泪来。 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如此姿态,岂能不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上使须知,非是本王有意挑起与大唐的争端,委实是本王的日子过得可怜呐。本王去往长安的道路被那田征贼子截断,可谓是走投无路上天亦是无门,本王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才不得已兴兵叩边。只盼高高在上的天可汗陛下,能够俯首看一看他可怜的子民呐……”伏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赵德楷诉说着自己的不容易,赵德楷一脸义愤填膺之色。 若非此时两国交战,大有一幅要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的冲动。赵德楷正义感爆棚,一把抓住了伏允脏兮兮的袍子说道:“殿下放心,本官定会向长安上表控诉那田征的罪行,让陛下给殿下一个完美的交代。” “如此,本王便先在这里谢过上使了……”感动之下伏允就要向赵德楷行礼,却被赵德楷一把拉住。 伏允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自然不可能真的把腰弯下去,也就顺势起身。 两人这一番娇柔做作互飚演技,自然不是表面之上那么简单。而是在相互试探各自的底线与条件。 现在试探完毕,两人都还算满意。赵德楷知道了伏允没有和大唐鱼死网破的决心,所求者不过利益二字而已。 既然只求利益,那就有拖延时间的可能性。只要拖到岭南的粮食运到长安,你还想要盐池,我直接送你去见慕容家先祖。 伏允也知道了大唐现在确实腾不出手来收拾自己,不然也不会派这么个使节来和自己扯皮。 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的拿下盐池,对于伏允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若是大唐不愿意忍痛割爱,他也可以放心大胆的攻打沙洲。 两人各怀心思,场面顿时变得和谐起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军营冲突 吃完了一顿没盐的羊羔肉,互飚了一段演技。伏允与赵德楷忽然就变成了忘年之交。 第一天的交谈,二人各有所得,接下来的交锋就是要第二天第三天继续磨嘴皮子了。 伏允让敖毡儿将赵德楷与其随从安置到中军营帐,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 “盯紧他们,别让他们传递出去任何消息。” “是。”另一个赤裸上身的体格健硕的汉子抚胸弯腰应了一声。这一次两人交谈用的是一种类似突厥话的的语言。 待壮硕汉子出了营帐,敖毡儿也安顿好赵德楷回来了。 “大汗……” “嗯。”伏允一伸手,将敖毡儿想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很奇怪,本王为什么要和这些汉人虚与委蛇?”敖毡儿站定,脸上闪过一抹不忿,声若洪钟大吕,中气十足的反问道:“草原上的男儿,难道不是应该依靠手中的刀剑来取得想要的东西吗?”伏允看着眼前一根筋的敖毡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却并未过多的解释什么。 只是说道:“敖毡儿,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无法用刀剑解决的。”随后便合上了眸子打起盹来。 敖毡儿气急,拿起自己的弯刀就要出门去。闭着眼睛的伏允仿佛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似的,沙哑的声音响起:“不许再对他们无礼。”敖毡儿脚步一顿,一脸不甘心的跨出了营帐,这个世界上除了大汗,谁的话他敖毡儿都可以不听。 就连大汗的两个儿子,把敖毡儿惹急了敖毡儿也照揍不误,因为草原上一向以强者为尊。 伏允为何如此放纵敖毡儿,对他甚至比亲儿子还好,只因敖毡儿的父亲叫天柱王。 天柱王,是吐谷浑能够与隋唐两个大帝国对峙的最大功臣。从前隋开始,包括吐谷浑向突厥俯首纳贡称臣,以及染指隋朝设置的西海,河源等郡的重大战略,均出自天柱王之手。 可以说吐谷浑能有今天的威势,天柱王功不可没。吐谷浑祖上本是辽东鲜卑慕容单于的一支,是慕容单于的庶子慕容吐谷浑在南北朝时期迁徙到西海边上建立的势力。 其建国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南朝刘宋时期。兼之彼时中原战乱,无力兼顾西域边缘之地,便让吐谷浑在夹缝之中生存了下来。 历经北朝魏,齐,周。南朝宋,齐,梁及陈。到后面的隋唐三百年有余。 如今更是发展成了一个东接西域且末等国,北接河西走廊,南接吐蕃,东接大唐廓州肃州等地幅员万里的庞大帝国。 伏允不算是一个英明的君主,但是也不算昏庸。将天柱王的儿子带在身边,一来可以慰天柱王之心,二来也存了质子的心思。 再加之敖毡儿忠心耿耿,深得伏允的喜爱。对两个争权夺利的儿子无比厌恶的伏允便将对两个儿子的感情倾注在了敖毡儿身上。 此次天柱王没有随伏允出征,也是因为伏俟城需要一个分量足够的臣子作镇,以免伏允的两个儿子趁他不在的时候打起来。 ……赵德楷被安置到了距离伏允可汗大帐不远处的一顶大帐之中,其随从也被安排在附近几个的营帐。 连续奔波了这么久的时间,又与伏允斗了一天的心眼,赵德楷真的很累了。 一进入营帐,顾不得烧水洗漱,便蜷缩至毛毯之中。当然,吐谷浑的营帐之中也没有烧水洗浴的条件。 今日与伏允的扯皮,让赵德楷明白了一个事情,伏允的野心远比他所谓的盐池更大。 没有盐吃只是一个借口,伏允真正图谋的,不仅仅是盐池,还有丝绸之路上来带的巨大利益。 就在赵德楷蜷缩在毛毯之中思考着怎么把这个消息传回长安时。大帐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赵德楷翻了一个身,不想去理会外面的事情。这里是吐谷浑军营,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是大唐皇帝陛下派来的使节……” “给我打……”隐约间,赵德楷似乎听见了自己外面的争吵声,其中一方竟是自己的随从。 赵德楷心中一惊,连忙翻身下床掀开帘子。然后就看见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他的贴身随从赵允被刚在侍立在伏允帐中,名叫敖毡儿的那汉子与另外几个吐谷浑军士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自己从长安带来的侍卫们正在与敖毡儿为首的吐谷浑军士对峙,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惊怒之色。 “住手~”赵德楷目龇欲裂,连忙大喝了一声,然后快步走到被摔到地上的赵允身前。 只见赵允已经七窍流血,早已没了鼻息。赵德楷眼中闪过一丝悲意。赵允,乃是他的侄子,如今侄子惨死,赵德楷心中惊怒不已。 一手抱着赵允的尸体,一手指着敖毡儿喝问道:“这便是吐谷浑的待客之道吗?”赵德楷知晓,如今是在吐谷浑的大营之中,硬拼之下他们这两百来号人没有任何胜算。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率先占据道义,将事情弄大,迫使伏允出面制止手下的暴行。 “敖毡儿将军,你率人悍然冲击使节营帐,做出如此暴行,就不怕郡王殿下怪罪吗?”果然,随着赵德楷的大声问责,远处巡逻的兵士也没办法再装聋作哑了。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各国从古至今都很默契的在遵循的一个道理。 敖毡儿如今打破了这个规则,将来吐谷浑的使节,在其他各国怕是要寸步难行了。 敖毡儿是一根筋,但不代表他是傻子。现在正主出现,他也知道想在宰掉几个人很难了。 杀一个随从,伏允知道了也不会说他什么,但如果他敢对赵德楷出手,伏允绝对不会饶了他。 眼见赵德楷将事情闹大,敖毡儿冷哼一声喝道:“哼,本将迟早会将你们这些两脚羊全都宰杀干净,走。”说完,便带着一群爪牙扬长而去。 而这个时候,巡逻的士兵这才姗姗来迟。领头那百夫长朝赵德楷用突厥语喝问道:“什么人胆敢在军营闹事。” 第三百三十三章 谁娶公主 赵德楷眼眶通红,深深的看了一眼敖毡儿已经走远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待大唐的大军到来,一定要将此人夷灭全族。 不仅仅是因为此人虐杀了自己的侄子赵允,更因为此人提到了汉人的另外一件伤心事:“两脚羊。”面对迎面走来那百夫长的质问,精通突厥语言的赵德楷一言不发。 深深的看了一眼敖毡儿的背影,便抱起侄儿的尸体回到了帐中。中军大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但从始至终,伏允都未曾露面。 赵德楷在营帐之中一待就是三天,三天之后,赵德楷又变成了那个气度不凡的上国使节。 “什么,联姻,上使是说,天可汗陛下愿意将尊贵的公主殿下下嫁给本王的儿子?”伏允苍老的脸上布满惊容,面对赵德楷说出来的消息一幅不敢相信的样子。 “怎么,殿下不愿意吗?”赵德楷面带微笑气度斐然,仿佛三天前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场小误会,完全不值一提似的。 伏允抚着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惊疑之色,回道:“联姻嘛,本王当然是愿意的,只是此事干系重大,还请上使给本王一点时间,让本王好好想想。”说完,便沉思起来。 赵德楷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的盘坐在伏允的对面,等候着伏允的决定。 自三天前敖毡儿与赵德楷的手下发生冲突之后,赵德楷便被伏允软禁起来了。 但赵德楷岂是一般人,只从巡营的吐谷浑士兵脸上严肃的神情之中,便判断出来伏允要对沙洲发起进攻了。 如今才二月份,大唐的大军有没有集结起来还要另说。赵德楷只好求见伏允,并抛出来一个重磅炸弹。 伏允果然被这个重磅炸弹炸得晕头转向,这一思考,就是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 伏允依旧没有做出决定,转而将目光看向赵德楷,迟疑的说道:“可本王有两个儿子,不知道天可汗陛下欲将公主下嫁给哪一个呢?”伏允当然不会去做李世民愿意同时下嫁两位公主的这种美梦。 他很清楚,联姻娶的不是公主,而是公主身后那份丰厚的嫁妆。大唐有钱,但大唐不是冤大头。 赵德楷微微一笑回道:“这个就是殿下的事情了,陛下是希望吐谷浑和大唐两姓联姻,永结秦晋之好的。”说完,便从怀中掏出来一份李二陛下赐婚的圣旨。 圣旨当然不是李世民写的,而是赵德楷昨夜连夜写成。出长安时,李世民将三份盖了皇帝大印的空白圣旨交给了他,要他务必将吐谷浑的攻势拖延到四个月后。 没想到这三份空白圣旨,这么快就用掉了一份。伏允下意识的朝立身于一旁的敖毡儿说道:“召天柱……”但话还未出口,便忽然想起如今自己身在军营,而他的心腹谋臣天柱王正在为他镇守伏俟城。 于是伏允忽然止住了话头,对着赵德楷说道:“此事干系重大,本王也无法第一时间给予上使答复,还请上使给本王一点时间。” “此为应有之意,不过本官还是建议殿下遣人去问一问两位王子的意见。”赵德楷微笑着回道,不知不觉间,一个坑就已经挖好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见伏允点头应下,赵德楷便起身告退了。大唐的公主殿下,每一个在大唐周边国家眼里都是香饽饽。 大唐陪嫁的丰厚嫁妆,足以使大唐周边的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力往上跨上一个台阶。 在赵德楷知晓伏允的头号谋臣天柱王不在他身边,而伏允又有两个嫡子之后,这个计划便一瞬间在赵德楷的心中成型。 没有人能拒绝大唐嫁公主的诱惑,没有人。伏允没办法拒绝,哪怕清醒如天柱王,也不能。 再加之伏允的两个儿子不和的事情乃是天下皆知。公主只有一个,而你们却有兄弟两个,我们的天可汗陛下也很难办啊。 伏允远在沙洲,若是伏俟城的两个王子知道了这个消息。在自相残杀之前,必定要先联手解决掉天柱王这个镇压得他们无法动弹的大敌。 到时候无论谁胜谁负,为大唐拖延时间的目的都能达到。伏允确实算不上英明,但是不代表他蠢到看不透赵德楷的阴谋。 但是他依旧会按照赵德楷预想的方向去走。这是赵德楷早就能预料得到的事情。 因为伏允是一个自信,或者说自负的人。大唐给出的条件让伏允很是心动,再加上吐谷浑举国之兵都系于伏允之手。 即便是伏俟城发生任何事情,他都有这个自信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镇压下去。 所以伏允在赵德楷退去的第一时间,便朝身边的另一个汉子吩咐道:“青宜章,你亲自走一趟,问一问天柱王的意见。”这么大的事情,伏允不去问两个儿子,反而要去问天柱王,足可见伏允对天柱王究竟有多么信任了。 那叫青宜章的汉子微微躬身,然后退出了营帐。青宜章一走,敖毡儿便不满的朝伏允问道:“大汗,沙洲还打不打了。”伏允的手指在木案上轻轻扣击,思索了一阵说道:“传令下去,命前军暂时停止对沙洲的攻伐,一切行动在天柱王的消息没有传回之前都暂时搁置。” “哼。”闻言,敖毡儿不满的冷哼一声。不过事关自己的父亲,敖毡儿还是不情不愿的去传令去了。 ……半个月后,一封以突厥语写成的信件摆在了伏允的案头。正是天柱王的回信。 果然如赵德楷所预料之中的那般,天柱王的回信第一句话就是要伏允答应唐国的条件。 但选择哪一个王子与迎娶大唐的公主殿下,却是让天柱王的也犯了难。 所以天柱王做出来一个令所有人都难以理解的决定。就在两位王子得知了这个消息,正要密谋除掉天柱王的时候。 天柱王率先下手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位王子给绑了起来。然后交给青宜章,让他将两位王子带到伏允跟前,在伏允面前分个高下。 谁胜,谁娶公主。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上门赔罪 现在天柱王的信件摆在了伏允的案上,但信件上的内容却是让伏允头痛欲裂。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的两个儿子争汗位继承人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就差没有效仿天可汗陛下来一出玄武门之变杀个你死我活了。 公主只有一个是没错,但汗位同样只有一个。现在两个儿子都想要,让伏允如何抉择? 伏允对两个儿子争权夺利的行为确实无比厌恶,但这也改变不了两个儿子是他亲生骨肉的事实。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伏允为什么要将天柱王留在都城,而不是带着这位心腹谋臣一同出征,就是存了要老友帮自己做出一个决定的心思。 现在倒好,老友又将皮球踢给了自己,怎能不让伏允头疼。赵德楷在知晓伏允的两位王子已经在被送来军营的路上这个消息时,也是忍不住苦笑了数声。 果然不能小看天下人啊。本以为这个天柱王也就是个有点智慧的蛮夷罢了。 没想到人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算计,并且做出了更加有效的应对。将两位王子绑了送到伏允跟前,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大唐,天柱王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偏偏在吐谷浑,包括伏允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天柱王这么做没有什么不对。 赵德楷心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天柱王,不由得重视了几分。也更加坚定了要将此人全族夷灭的想法。 这样的人,若是出在以智慧着称的大唐没有任何问题。但要是出现在大唐的敌国,那就必须要想办法将其抹杀。 一人之力抵得上千军万马的人,大唐有就够了,其他国家不需要有。……处于东阳河与渭水交汇之处的一间小木屋里,张拯正在对唯一的亲传弟子李泰施以老拳。 李泰被张拯打得鼻青脸肿惨叫连连,止不住的求饶,但张拯仍不解气。 直到李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张拯才揉了揉酸麻的肩膀,然后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躺在地上装死猪的李泰。 李泰双眼紧闭,忽然发现张拯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停了下来。不由得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的打量了张拯一眼,见张拯的脸上怒火依旧未曾消散,便又大声惨叫起来。 至于张拯为何如此气愤,自然是因为李泰这家伙又闯了天大的祸事。为什么要说又呢,当然是李泰闯下的祸事已经不止这一桩。 这几年李泰接受了张拯的新学教育,便将书院的所有人都视为蠢货。当张拯教授完他空气动力学的理论之后,便凭靠自己的臆想,搞出来一个所谓的双翼飞行器,想要试验一下人是不是真的能飞到天上去。 但是他自己不敢飞,竟然怂恿了几个胆子大到没边的权贵家子弟。背上他制作出来的像是鸟儿翅膀一样的双翼飞行器就从翠微山后山的悬崖上跳了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李泰的飞行器滑翔失败,导致那几个学生挂在了树上。几百米高的悬崖摔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但即便是运气好被挂在了树上,那几个学生也被摔得全身是伤。其中一个更是两只脚砸在树干上,双腿被摔得粉碎性骨折,那方面的功能也丧失掉了。 往后余生,只能在轮椅上或者床上度过。见李泰躺在地上装死狗,张拯双眼冒火,怒喝道:“李青雀。”李泰听见张拯满是怒火的声音,不敢在躺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然后啪的一下跪在张拯身前,低着头道:“老师,学生知错了。” “你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张拯指着李泰,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怒容,一连说了三个你。 张拯心里那个气啊,他气的不是李泰痴心妄想想要飞天,而是气李泰如此漠视人命。 你想飞天,这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怂恿学生去做这个试验。 哪怕你往上面栓头猪,所能达到的效果不也是一样的吗? “明天跟我去诚毅伯府上谢罪,礼物备得丰厚些。”张拯幽幽一叹,对着跪在地上臊眉搭眼的李泰恶狠狠的吩咐了一句。 “哦。”李泰偷偷打量了一下张拯脸上的怒火,想要起身开溜,但是见张拯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敢做出行动。 诚毅伯,就是被李泰忽悠从悬崖上跳下去,摔得失去了男人功能那个倒霉娃儿的父亲。 张拯越看李泰心里火越大,再次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声:“还不滚去准备。” “哦。”李泰自知犯了大错,闻言起身一溜烟跑得没影了。第二天,张拯便亲自领着精神萎靡不振的李泰来到了位于归宁坊的诚毅伯府。 李泰准备的赔罪礼物果然很丰厚,足足装了数十辆马车。到达诚毅伯府邸门口,张拯老老实实的朝门房递上了拜贴。 姿态低得一塌糊涂。那门房有些惊疑不定,三年前的张拯那可是横行长安的大纨绔。 仗着有个国公老爹,像诚毅伯这种小爵爷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现在这个大纨绔竟然以如此低姿态来求见自家老爷,其中不会有诈吧? 但门房再怎么惊疑也不敢怠慢,毕竟张拯如今也是伯爷了。连忙安排府中下人大开中门,然后一路小跑去禀告自家老爷去了。 诚毅伯是个看起来有些奸滑的中老年人,五十多岁的样子。在武德年间以军功封爵,作为武德老臣,到了贞观朝便再无寸进。 诚毅伯倒也看得开,既然主子都换了,只要不把我的荣华富贵拿走,升不升迁也就无所谓了。 贞观六年的时候干脆直接告老在家研究起来怎么生孩子。李二陛下感念他的功绩,便允了他告老的折子,并且赏赐了八个如花似玉的宫女给他。 此时,诚毅伯也是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张拯和鼻青脸肿的李泰,还有两人身后堪称豪华的赔罪礼。 前几天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因为魏王殿下的挑唆变成残废的时候,确实有点惊怒。 但是因为他儿子比较多,亲生的就有二十几个,非轻生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再加上对方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儿子,便逐渐将这件事情慢慢的淡忘了。 却是没有想到今天张拯竟然会亲自带着魏王殿下来向他赔罪。 第三百三十五章 李二教子 诚毅伯卢安将张拯和李泰迎进了府中,正在心里猜测着两人的来意呢。 却只见两人一进入客堂,张拯便呵斥了李泰一声:“跪下!” “扑通。”李泰闻言,膝盖一软就直挺挺的跪在了卢安面前。卢安差点被李泰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个趔趄,差点腿一软就要给李泰跪回去。 “魏王殿下这是做什么,老臣岂能受得殿下的跪拜,折煞老臣了啊。”卢安脸色涨红,眼中尽是慌乱。 一位王爵的跪拜,他是真的受不起。伸出手就要赶紧把李泰拉起来,却不防张拯将他一把拉住。 然后说道:“诚毅伯,张某今日带逆徒前来贵府,便是为赔罪而来,还请成毅伯不必惊慌。令郎受某家这逆徒蛊惑,自翠微山后山跳下,最后落了个半身不遂的下场。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此事错在逆徒,也错在陛下,更错在某身上。某身为魏王殿下的老师,教了他学问,却没有教授他做人的道理,如今种下这般恶果,皆为某之过也。这一礼,你受得起。还请诚毅伯再受张某一礼。”张拯说完,便放开诚毅伯的袖子,,然后正一正衣冠,朝着诚毅伯拜了下去。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李泰也朝他拜了下去,口道:“泰已知错,还请诚毅伯念在泰年幼的份上,饶恕泰这一番。” “哎呀,这这这,这如何使得,某家那逆子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皆是他愚蠢所致,岂能怪在魏王殿下身上,殿下,张县伯还请快快起身。”卢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弯腰行礼的张拯和拜在地上的李泰,伸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好像扶谁都不是。 “好一个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说得好。”就在卢安不知所措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洪亮的声音。 一道龙行虎步的身影跨入了诚毅伯府的客堂。三人同时转头望去,又同时拱手说道:“微臣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李世民大步踏进了客堂,亲自来到卢安身旁扶起了这位早已致仕的武德老臣。 然后取下挂在腰间的皮鞭来到张拯面前道:“慎之,你这个老师当得是合格的,能带着这逆子来诚毅伯府请罪,已经做到了为人师表的责任。但这逆子犯下如此滔天恶行,朕身为一个父亲,岂能纵容他这般胡来。子不教,父之过。今日朕便要好好的教一教这个逆子。”说完,李世民满脸的戾气,不等两人出声劝阻,手上的皮鞭就落到了李泰身上。 “啪~”李泰被突如其来的鞭子抽懵了。随后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便从背后传来。 “啊~”诚毅伯府的客堂之内忽然想起了李泰杀猪一般的惨叫声。但李世民没有丝毫留手,手上的皮鞭一下又一下的抽在李泰的脊背上。 张拯和卢安也被李世民暴戾的样子给吓到了。谁能想到上一秒说话还有条有理的李二陛下,下一秒便将无穷无尽的怒火倾泄在了平日里最为宠爱的二儿子身上。 一眨眼的功夫,李泰身上就挨了好几下鞭子。从小到大李泰哪里受过这种胖揍,别说被李世民用鞭子抽了,自从拜师张拯之后,就连重话李世民都没有说过他几句。 “啊…啊…,孩儿不敢了,父皇饶了孩儿吧,孩儿知错了。”李泰痛得涕泗横流,不断的在地上打滚,口中不住的说着求饶的话。 李世民每一道鞭子下去,都会带出一道血痕。饶是以前经常被李二陛下抽鞭子的张拯,也看得有些不忍。 只不过张拯和卢安也不敢上前去劝正在气头上的李世民。只能任由他教训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的李泰。 因为两人都能感受得到,这一次李世民是真的愤怒了。如今因为吐谷浑的事情,李世民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昨夜正召集了一堆老将军愁眉苦脸的商议发兵之事。忽然听得张拯遣人来报,说往日里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蛊惑了书院的学生跳下悬崖。 而且这些学生还都是各家权贵家的子弟,更重要的是,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足足有五人被李泰忽悠得跳崖。 听完事情的原委李世民心里顿时又惊又怒又庆幸。庆幸的是好在没有弄出人命,惊怒的是如此恶行竟然是往日里他嘴中不止一次向朝臣炫耀过的李家麒麟儿做出来的。 要知道他向朝臣们提起李泰之时,语气之中都满是骄傲。直言朕的青雀聪慧过人,学问精深,难得的是生在皇家,却没有皇家人身上的那一股子刁蛮脾性。 谁料李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差点弄出五条人命。李世民心里对这个小儿子的骄傲,看重,欣慰在一瞬间被这个事情打得支离破碎。 那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所以今天早朝都没来得及开,便直接出宫直奔诚毅伯府。 李世民打着打着,听着儿子不断传来的哭喊声和求饶声。再想起平日里他是如何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的。 忽然就红了眼眶,眼角滚下几滴泪珠。李世民手上的鞭子不停,另外一只手抬起袖子擦拭掉眼角的泪滴。 恶狠狠的朝着李泰喝骂道:“耶耶处决几个死囚都要思之再思,慎之再慎,你瓜怂能耐啊,那是五条人命啊,谁教你的如此漠视人命,耶耶今天打死你算逑。”李世民抹去眼角的泪滴,口中飙出关中土话,心中更是痛如刀绞。 每一道抽在李泰身上的鞭子,都仿佛抽在了他的心上。 “嗯~,啊哼…,父皇,饶了儿臣吧,儿臣真的知道错了,儿臣知错了。”李泰求饶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整个人身上的衣裳也变成了条状。 诚毅伯府的客堂之内被李泰滚得全是血迹。张拯见状,生怕李世民控制不住力道真的一鞭子将李泰打死,顾不得被李世民误伤的风险。 上前一把抱住了李世民的腰喊道:“陛下,可以了,可以了,青雀已经知道错了,再打就把他打死了。”被吓得脸色惨败的卢安也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着李世民喊道:“陛下,快停手吧,臣不怪魏王殿下了,真的不怪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帝王暴怒 但是暴怒之中的李世民又岂是张拯这个小身板能拉得开的。只是稍一用力,然后手肘一拐拐在张拯的胸口,就差点将张拯拐得背过气去。 此时李世民心中是真的生出了不如将这孽子打死算逑的想法。他身上背负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大唐十道数百州的政务,西疆悬而未决的战事。 要把控一个庞大帝国的命运和前进的方向,李世民再怎么是个英明神武的帝王,终究也还是凡人之躯。 而李泰一出手,就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终于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李世民再也压抑不住情绪。 如李世民所说,他连处决一个罪大恶极的死囚都得再三审问,怕的就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错杀一个好人。 李泰倒好,一出手就是五条人命,还是大唐开国功勋老臣之后。若非李世民在得到张拯的传话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下了昨夜得知消息后的御史们连夜递进宫中弹劾李泰的奏折。 只怕今日清晨李泰便已经成为了所有长安百姓口诛笔伐的对象。张拯哪里还能有机会带他来诚毅伯府请罪。 李世民一肘将张拯撞了躺在地上之后,继续抽打着躺在地上已经痛得喊不出声的李泰。 他怒啊,他怎能不怒。自登基以来他兢兢业业的治理这个国家,连睡觉都不敢多睡上那么一炷香的时间。 整整用了八年,才好不容易让这个庞大的帝国恢复了那么一丝元气。整整八年,才给自己积累出来那么一丢丢的好名声。 现在因为李泰,这个他最宠爱,寄予厚望的儿子,八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不出三天,世人只会传诵他李二教子无方,传他李二苛待功臣。李世民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 他自问自己已经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除了储君之位之外,都给了这个自己无比宠爱的儿子。 就连魏王府仪仗的规格,都只比身为太子殿下的大儿子李承乾低上半阶。 他为自己这个儿子寻了这个世界上最有灵性最为博学的年轻臣子做老师。 不管大唐的财政怎么枯竭,只要这个儿子开口要什么,李世民从来都不带犹豫的,只有一个字,给! 宠冠诸王,这是朝野内外对李世民对待李泰态度的评价。甚至不止一次的有朝臣上书,直言陛下对皇子泰的宠爱过甚,只怕其骄纵之心渐长,将来恐生祸患。 就差没有指着李二的鼻子大骂,你这么宠爱李泰就不怕将来玄武门之变重演吗? 但李二每次都笑着回道:“吾儿聪慧纯孝,断然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但是现在这个他口中聪慧纯孝的儿子,狠狠的抽了他一巴掌,让他的脸火辣辣的疼。 他真的不明白,往日里这个长相憨厚可爱,脑子聪慧过人,性格古灵精怪的儿子怎么会做出怂恿别人去跳崖这种恶行。 所以李世民一边怒喝:“我打死你这个逆子。”一边眼泪止不住的流。 张拯爬到李世民的脚边,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了李世民的双腿哀求道:“陛下,求求您,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但李世民眼眶通红,丝毫不为所动,手上的鞭子依然一下又一下的抽到李泰的身上。 诚毅伯卢安更是磕头如捣蒜。若是陛下暴怒之下真的在诚毅伯府将魏王殿下打死,待陛下恢复清明之后又岂能放过他卢安。 “陛下~”门外突然冲进来一道丽影,口中大声呼唤了一声,正是得知消息之后从皇宫追出来的长孙皇后。 老太监王德一早朝她禀报了魏王殿下昨日里在宫外闯了大祸,今日早晨陛下连早朝都没有去上,只带了一根马鞭便急匆匆的出宫去了。 深知李二脾性的长孙闻言连忙从后宫追了出来。只是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李泰已经被李世民抽得奄奄一息。 长孙见李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而李世民的鞭子依旧还在抽打着已经皮开肉绽的李泰。 不由得悲呼一声扑到了已经奄奄一息快要失去知觉的李泰身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用身体护住了李泰,朝李世民说道:“陛下若是要将青雀儿打死,那就连妾身也一同打死吧。” “观音婢,小心。”李二听见长孙的声音,灵台之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但落下去的鞭子却已经来不及收回。 “啪”的一声抽到了长孙的背上,霎时在长孙背后带起一道血痕。 “嗯哼……”长孙闷哼一声,即便李世民在最后关头已经收去三分力道,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依旧让长孙忍不住痛呼出声。 躺在地上已经无法动弹的李泰见长孙护住了自己,眼角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喃喃道:“母后…孩…孩儿知道错了。” “观音婢。”李世民惊呼一声,将手上的马鞭一扔,连忙跑到长孙身前将长孙抱在怀里。 长孙一个弱女子,又不像李泰那样有一身肥肉可以抗揍。李世民一鞭子下去,后背上先是一阵疼痛,随后失去知觉。 被李世民抱在怀里,长孙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的滴落。却不是疼的,而是心疼儿子被打成了这种样子。 “陛下若是要将青雀儿打死,妾身也就不活了,是妾身这个当娘的没有教好他,妾身也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观音婢,你……” “唉!”李世民眼眶通红,听着长孙的话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青雀儿,我的青雀儿……”长孙用尽全力挣脱了李世民的怀抱,将李泰揽入怀中。 张拯见长孙的出现终于让李世民从暴怒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也连忙乘机跪在了李世民身后替李泰求情道:“陛下,青雀已经知道错了,还请陛下饶了他这一次。是臣没有教好他,臣愿意辞去殿下的老师之位。” “不可。” “不要,老师,不要抛弃我,学生知道错了,学生再也不敢了。”长孙与李泰同时出声,李泰闻言脸上更是露出了连刚才李世民扬言要把他打死都没有出现过的惊恐之色。 第三百三十七章 补偿爵位 “老师,不要丢下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往后我再也不敢了……”李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挣脱了长孙的怀抱,爬到张拯的身旁止不住的叩首。 生怕张拯将刚才的话变成现实。张拯一把抓住了李泰的肩膀,看着李泰被打成这种样子,他的心里又岂能不痛。 眼泪忽然就包不住了。他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传弟子,对于李泰,张拯倾注了太多的心血。 “好,好,老师不会放弃你,知错了就好,知错了就好,是我没有教好你,是我没有教好你……”李世民看着李泰现在的样子,不知道怎地,心中忽然有些吃味起来。 明明他才是李泰的父亲。长孙看着抱头痛哭的师徒二人,心里也是酸涩得厉害。 李泰对张拯有这样的感情,说明张拯是真的用心的在教她的儿子。心里有些感激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埋怨。 明知陛下是这种性子,这个消息你这个当老师的就不该先告诉陛下的。 若是先告诉本宫,本宫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但这种感情随即就被心中突然涌现出来的感动隐去。 李世民见状,先是去扶起了一旁被自己方才的样子吓得惊慌失措的诚毅伯卢安。 悠悠一叹,而后温言宽慰道:“是朕教子无方,卢卿心中若有要求尽可道来,令郎如今状况,朕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在其他方面来补偿他了。”卢安早已被李世民的样子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哪里敢提什么要求。 只好期期艾艾的回道:“此事只能怪犬子愚昧,与魏王殿下无关,陛下无需介怀。”但李世民知晓,那毕竟是卢安的亲生骨肉,要说他心里面没有什么想法,又怎么可能呢。 卢安这么说,只不过是迫于李泰的身份,不得不咬牙吞下这枚苦果罢了。 只是卢安之子现在属于男人的功能已经丧失,李世民能做的,也就只有想办法从其他方面弥补。 而现在几乎可以说是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件事情的后续,一个处理不好,只怕朝臣们也会和自己生出间隙。 在大唐现在这样的状况下,那样的局面,绝对不是李世民愿意看到的。 所以李世民沉思了一下,像是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着卢安严肃的说道:“令郎绝后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情,朕唯一能做的,就是赐他一个爵位,然后自卢卿其他子嗣的后代之中挑选一人过继给令郎这一支来继承这个爵位,卢卿以为如何?” “这……”闻言,卢安先是一愣,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便突然朝李世民下跪,然后五体投地叩首道:“臣替犬子谢过陛下。”见卢安的样子,李世民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这已经是短时间内李世民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了。既然卢安也同意,那就再好不过。 安抚了卢安几句,李世民走到李泰身前,脸色忽然又变得冷漠无比,怒喝道:“往后你就跟着张拯,好好的在书院做学问,再做出这等天怒人怨之事,朕决计不会再手下留情。”李世民放完狠话,便抱着被他一鞭子抽得失去了行动能力长孙踏出了诚毅伯府,上了銮驾朝皇宫方向走去。 这段时间大唐的形势太严峻,就算今日的早朝不开了,他也必须尽快赶回皇宫召集大臣们议事。 见李世民离去,张拯和卢安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李世民暴怒的样子,给两人的心里压力实在太大了。 卢安唤过一个下人吩咐道:“快去找郎中。”那下人点点头,一溜烟跑出了诚毅伯府。 李泰现在全身血肉模糊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太过骇人,但他的身份摆在这里。 哪怕卢安心中对于这个害得自己儿子半身不遂的罪魁祸首再是不满,也只能先找郎中来救治他。 张拯朝卢安撇去了感激的一眼,与几个下人合力将李泰抬到了诚毅伯府中的客房。 待郎中来稳住李泰的伤势之后,这才对卢安说道:“诚毅伯,逆徒给您添麻烦了,对于令郎之事,某只能再次向您说声抱歉。”卢安连连罢手,回道:“张县伯说的哪里话,要怪也只能怪犬子愚昧。”张拯当然知道卢安说的只是客套话,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朝卢安问道:“不知现在可方便某探视一下令郎。”卢安点点头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张县伯请随我来。”说完便带着张拯朝后院走去。 受伤的学生叫卢庆,是卢安的第二十一子。出事之前是书院二年级的学生,也就是书院的第三届学子。 自书院回到家中之后,因为其乃是侍婢所出的庶子,便被安排到了诚毅伯府偏远的一间厢房之中修养。 卢安将张拯带到卢庆所居的房间门口便离开了,似乎是有些不想见这个已经废掉的儿子。 对此,张拯倒也能理解。伯爵府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卢安的儿子太多,一些后宅的争斗也就在所难免。 更别说卢庆如今完全是废人一个,卢安还能将他接回府中修养,安排两个下人照顾他,已经算是难得了。 张拯推开房门,一个浓重的药味便不受控制的钻进了张拯的鼻腔。照顾卢庆的两个下人更是皱着眉头,一幅厌恶的样子。 躺在床上的卢庆已经醒来,听见推门声下意识的转头朝门口看来。 “先生。”卢庆见是张拯到来,轻声叫了一声,只是声音很虚弱,双目也显得空洞无神。 张拯幽幽一叹,来到卢庆的床边坐下,然后朝着卢庆回道:“先生来看你了。” “嘿,我一个废人,有什么好看的。”卢庆轻笑一声,声音之中饱含了太多的凄凉与无奈。 张拯拍着卢庆的手轻声道:“陛下方才来过,将魏王打了一顿之后又回宫了,临走前与你父亲商量,会赐你一个爵位。” “呵,我听见了,听见了李泰先生的惨叫声,听起来,学生好像赚大了。”卢庆再次轻笑了一下,只是平淡的话语之中透着浓浓的绝望。 第三百三十八章 飞天之梦 张拯闻言,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才好。一个本该有着远大前程的年轻人,落得如今的下场。 别人又怎么能够做得到感同身受呢。张拯甚至能在卢庆的眼里看得到浓浓的死意。 只是如今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只有脖子,连自杀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张拯拍了拍卢庆的手,缓缓开口道:“先生听说过一位大贤,他不是我们汉人,而是遥远的西方人夷人。也是在同你一般的年纪患上了一种怪病,全身上下只有三根手指能动弹,就连说话也做不到。但他也没有放弃自己,而是将自己全部的心里都投入到了学术的研究之中……”张拯想到了后世的一位名叫斯蒂芬·威廉·霍金的人。 给卢庆讲述霍金的故事,不是想要以此来鼓励他。霍金的故事也不是一个可以用来鼓励别人的事情。 张拯仅仅只是想要卢庆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而已。随着张拯的讲述,一位身残志坚的大贤,依靠着三根手指成为了一位伟大的格物学家的大贤逐渐在卢庆的心中生动起来。 只是卢庆自己也清楚,他在学院之中的成绩算不上出挑,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成为那样的人。 听完了张拯的故事,卢庆一言不发。张拯继续说道:“先生给你讲这个故事,不是要求你成为他那样的人,只是想让你知晓这个世界上的生活方式有许多种。有的人在经历挫折后选择了沉沦,而有的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结出了璀璨的果实。不论选择哪一种道路,其实都是正常又合理的。” “先生,人真的能够飞上天去吗?”卢庆忽然开口了,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期翼。 张拯能在他的眼神中,看得到一丝求生的欲望。是啊,生命是宝贵的,卢庆那么年轻,他也不想死啊。 只是,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所以张拯没有丝毫犹豫的点点头答道:“可以。”卢庆脸上忽然焕发出一丝荣光,以近乎哀求的语气朝张拯请求道:“那先生,能否让我飞一次,能飞上天一次,学生就是死也瞑目了。” “你说的飞,是什么样的飞呢,是上天,还是想要如同鸟儿那般在天上自由的翱翔?”张拯反问了他一句。 卢庆一愣,稍加思索后回道:“学生也知道想要如同鸟儿那般翱翔在天上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只要能让学生上天就好。学生很想看看在天上看大唐的山河是个什么样子。” “可以。”张拯的回答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却无比的肯定。卢庆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他知道,既然先生同意了他的请求,那就无论如何也会满足他的这个愿望。 “什么时候可以?” “很快。”见卢庆恢复了一丝精神,张拯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你先养好身体,待先生准备好可以带你飞上天去的东西,就叫人来接你回书院。” “好。”卢庆轻轻点点头,心中的死志淡了一点,忽然有些期待起来。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飞天梦,否则也不会被李泰一番忽悠就敢背着两只简陋的翅膀从翠微山上跳下去了。 而现在既然先生愿意出手,总不会还像李泰先生那样不靠谱吧。……张拯请卢安遣几个下人将李泰送回了书院。 李泰被李世民抽的血肉模糊,但卢安请来的郎中简单的看了一下,大多都是皮外伤。 到底是自己亲儿子,李世民心里面虽然暴怒,出手却还是有分寸的。回到书院之后,张拯便将自己与卢庆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了李泰。 这是既然是因李泰而起,那卢庆这个愿望自然也要李泰来想办法完成才合情理。 朝中御史弹劾的压力李世民会为他顶住,但李泰的名声就需要他自己来挽救了。 听完了张拯的要求之后,李泰的圆脸就苦了下来。他要是有办法让卢庆飞起来,也不会让他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了。 但张拯可不管那么多,只是冷冷的说道:“孔明灯的原理你不会不知道吧,浮力与重力的关系可别告诉我你忘记了。”躺在床上的李泰神情一愣,然后思索了一下张拯教过他的各种力的原理。 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惊容,随后就被无尽的羞恼所代替。是啊,这么简单的原理,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呢? 既然孔明灯都能飞上天去,那把孔明灯放大十倍二十倍一百倍,所能达到的效果不也是一样的吗? 李泰一把抓过旁边的被子将自己的脸给捂住,因为他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一直以来,他总是以聪明人自居,把其他人视作蠢货。现在忽然发现其实自己才是最大的那个蠢货,一时间李泰竟然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张拯提醒到这个份上,若是自己还不能做出一个真正能够载人飞天的东西,那不如直接抹脖子算了。 “知道了。”李泰低吼一声,随后又被方才的动作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冷哼几声。 张拯看着李泰现在的样子,转身就出了孝堂去忙自己的事情。以李泰跟随自己学习了那么久的知识程度,若是连一个热气球都弄不出来,那张拯真的要怀疑自己的教学水平了。 待张拯上了几堂课回来,李泰已经消失不见了。张拯也不在管他,李泰手上能动用的资源和人手,可比自己这个老师要多得多。 时间过去了三天,当李泰再次被王府的侍卫抬到孝堂门口的时候,张拯便从他的脸上发现了一丝喜悦之色。 “老师,真的可以飞起来。” “废话,当然可以飞起来。”张拯随着李泰来到当初他们烧制琉璃的荒原上。 只见一个巨大的孔明灯被两根儿童手臂粗细的绳索紧紧的控制在地上。 张拯一看,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对着李泰咆哮道:“蠢货,你就用纸来糊啊,若是飞到半空之中纸破了怎么办?” “啊?”李泰扣着脑袋,不明白张拯怎么忽然又生气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指点迷津 张拯气耸耸的转身就走。李泰做出来大号孔明灯能飞吗?可以,但是只能中午飞,因为早晚会出事。 待张拯拂袖而走,魏王府的侍卫将他放在了这个大号孔明灯面前,李泰便掏出怀中的小本本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他既然敢去请张拯来看这个东西,那就说明他已经试验过,这玩意儿确实能带人飞起来。 但是张拯只是看了一眼就将他三天的成果给否决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做出来的这个东西还没有达到张拯的要求。 所以李泰又开始研究起来。 “既然纸做的容易出事,那就换一种材料。还有孔明灯这种四四方方的造型,上方的阻力直直的压在了等顶。若是换成尖锥的造型呢?嗯,还有孔明灯内部用来支撑的竹篾,重量太重,能否用其他东西替换?”大号孔明灯被张拯否决之后,李泰就迟迟没有再动手制作下一个孔明灯。 而是将自己跟着张拯这四年所学的知识都复盘了一个遍。最终,用丝绸布来替代纸张,竹篾没有更好的替代品,那就用风干的竹篾。 又是几天时间过去,李泰的孔明灯二号试验正式开始。只是才刚开始试验,李泰的自信心就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因为丝绸的每一条丝线之间的缝隙太大,热空气很快就从这些缝隙之中跑掉了。 所以,李泰的第二次试验宣布失败。第三次,在外面刷了一层糯米糊糊,导致孔明灯灯身重量太大,失败。 第四次,失败。第五次,失败。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失败!连续失败了十几次之后,李泰的信心已经有些崩溃了。 因为他已经找不到问题所在了。经过第一次的孔明灯一事,李泰确信张拯的理论是没错的。 既然理论没错,那就是材料的问题,于是李泰满天下的开始搜罗合适的材料。 但是现在他几乎已经快要将国库与皇宫内库之中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材料都翻了个底朝天。 材料换了几十种,造型修改了几十次,但最后的效果竟然还不如第一次。 所以李泰的神情已经憔悴到双目失去神光。连续十几天李泰都没有来找自己,张拯也坐不住了。 难道他就没有什么问题想问自己?难道他以为没有自己的指导,仅凭一套理论他就能把热气球做出来? 张拯慢慢的踱步来到荒原之上,只见荒原已经被魏王府的侍卫布置得跟军营一样。 而李泰正在一个大帐外面摆放的桌子上演算着什么,验算的稿纸已经堆得跟小山那么高。 而就在李泰身后不远处,一个高高挺立的大气球在未点火之时就已经鼓胀起来。 张拯来到热气球边上,绕着热气球转了两圈。发现这个热气球其实从造型上来看,已经和张拯记忆之中的样子相差不大了。 只是张拯记忆之中的热气球,在火还没有点起来之前,是软踏踏的塌在地上的。 而李泰设计的这个热气球,则是已经是点火之后的样子。张拯抬手摸了摸材料,上面有一层黏黏的鱼胶用来堵住丝线之中的缝隙。 仔细看完之后,张拯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李泰现在已经离成功很近了。 “老师,你怎么来了?”就在张拯背着手打量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之时,李泰也发现了出现在热气球旁的张拯。 经过十几天的修养,皮糙肉厚的李泰又变得能跑能跳了。 “来看看你的进度,怎么样,现在能飞吗?”然而张拯话一出口,李泰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像是张拯戳到了他的伤心处似的,整个人变得幽怨起来。 “老师,这个,弟子已经改良几十次了,但是无论弟子怎么努力,它就是飞不起来。弟子头发都已经愁得一把一把的掉了哇。”李泰说着,嘴角一瘪,眼眶之中竟有泪光浮现。 李泰做作的样子看得张拯满头黑线,但他今天特意过来看李泰,就是为了指点他迷津而来的。 所以张拯指着李泰的大气球说道:“你都能想到用鱼胶来阻塞丝线之中的缝隙,怎么就想不到用牛批或者羊皮替代呢?还有,里面这些密密麻麻的竹篾做成的骨架,这么重的质量,能飞起来就有鬼了,点着火之后上面的气球也会因为空气膨胀而鼓起来,你要这些骨架不是多此一举吗?下面载人的平台就这么大点,人就算能飞上天去也早就被烤熟了吧,你加装一个竹条编成的篮子,质量也不会大得过上面骨架吧。链接载人平台与上面气球的链接物,用绳子质量难道会比你用木条大吗……”李泰就跟在张拯身后,听着他巴拉巴拉。 张拯每指出一个问题,李泰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直到张拯将他的最新版孔明灯说得一文不值,张拯的眼角终于滴下了几滴委屈的泪水。 张拯在心中暗笑:“小样,让你平时一幅看谁都是蠢货的样子,不趁机打击一下你,你不得上天咯。” “是,老师,弟子明白了,以往是弟子坐井观天了,下一次弟子保证成功。”李泰的姿态放得很低,对于专家的权威,李泰一向非常尊敬。 “嗯。”张拯仰着脑袋,鼻腔里轻轻的哼了一声,然后转身背着手扬长而去。 待张拯一走,李泰就指挥着在场的工匠和王府侍卫们运转了起来。 “没听见老师的话吗,还不赶紧去给本王找皮子来,还有那个谁,立刻马上去找绳索。你你你,对就是你,去把编竹筐的工匠叫过来。都特么快点,耽误了本王的事情抽不死你们……”李泰昂着头,态度相当恶劣,手下的人随着他的指挥东奔西窜,好一幅混乱又和谐的场面。 有了张拯的指点迷津,李泰心中对于成功做出热气球的把握忽然就变成了百分之百。 因为张拯指出来的问题全都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发誓,这一次一定要将老师口中的热气球做出来。 因为,他想做聪明人,不想做蠢货。 第三百四十章 观礼邀请 贞观八年四月十八日,这一日,是张拯为老李纲守孝期满的日子。同时,也是李泰的热气球试飞的日子。 所谓的试飞,其实就是李泰挽回自己名声的一个小手段。李泰将书院的五个学生忽悠得跳崖,惹得整个长安朝野内外群情激愤。 虽然御史们弹劾李泰的奏折被李世民强行压下去了,但是李泰的名声也臭了。 就连书院,也不得不考虑这件事情的影响,强行将李泰停职。这段时间李泰有时间忙碌热气球的事情,就是因为除了此事他无事可做。 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怎么解决,那就是让李泰证明人真的可以飞上天去,而不是妄想。 唯有这样,才能以试验之名,将李泰教唆学生跳崖,变成五个学生自愿为了人类的飞天大计而主动献身。 张拯也知道这样对于那五个学生来说是一件非常不公平的事情,但是这个世界上又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公平。 最大的苦主卢庆已经接受了李世民的补偿,被敕封为泾阳县男。这个爵位可以往下传一代,下一代就变成了泾阳县子。 其他四人纵然心中有所不甘,但是面对皇权的压力,也不得不接受了李世民补偿给他们的官职。 而这一次,飞上天的主要参与人,依旧是这五个学生。张拯依次找他们认真的谈过,无一例外,五人心中都有一个飞天梦。 他们会背上李泰做出来的翅膀跳崖,也是因为李泰的理论实在是太过于完美。 既然鸟儿煽动双翅都能在天空之中翱翔,那将人的双手变成翅膀,理论上也该是可行的。 所以五个一根筋又怀揣着飞天梦的学生就这样被李泰给忽悠了。提前好几天,李泰便以魏王的名义广发请帖,上到太子殿下,朝堂两位宰相,下到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 长安朝野之中有名望的高官显宦,全都收到了李泰的请帖。邀请他们前来书院观礼,亲眼见证这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一幕,飞天! 李泰的声势造得很大,大到连深宫之内的李二陛下和长孙皇后都有所耳闻。 李世民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当着长孙的面忽然将手上的奏章砸到了地上喝骂道:“这个逆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长孙见李世民又有大发雷霆的迹象,连忙拉住了李世民的手。 轻声劝解道:“陛下,不如先派人问问张拯是什么情况,青雀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你我都听说了,但张拯却没有找人来告知你我,说不定这事后面也有他的影子呢?” “嗯。”李世民稍微一想,确实,李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张拯却没有向自己报信,这明显很不正常。 “皇后所言有理。”李世民弯腰拾起被自己砸在地上的奏折,朝侍立外间的王德吩咐道:“派人去问问张拯,为什么由着青雀儿胡闹。”王德俯首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两个时辰后,一个小太监自书院将两封鎏金请帖带回了皇宫。 受邀人是:大唐皇家书院院长李世民阁下。邀请人是:大唐皇家书院商学院院首张慎之。 李世民拿着这风鎏金的请帖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忽然皱起眉头朝身旁的长孙说道:“张拯这小子,怎么也跟着青雀胡闹起来”长孙笑吟吟的回道:“依妾身看来,未必是胡闹呢,妾身打算去看看,陛下去不去?”长孙手中也有一封请帖,格式与李世民手上的相同,只是受邀人变成了大唐皇后娘娘长孙无忧。 这还是长孙活了半辈子,第一次有人以这么正式的规格给她写请帖呢。 “去,既然张小子都让去,那肯定另有隐情。去看看也好,若是人真的能飞上天去,朕也很想试一试。”李世民闻言,对着外间的王德道:“传令,摆驾皇家书院……”……书院之内,李泰昂首挺胸的带着一干爪牙来到了翠微山山顶,藏书阁前巨大的操场之上。 他邀请了太多观礼的宾客,也就只有这一块操场之上才能容纳那么多的人。 虽然李泰现在名声很臭,但他以魏王的名义发出去那么多请帖,敢不给他面子的人还是少数。 毕竟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该有的牌面还是有的。张拯也在观礼的人群当中。 张拯的身前,卢庆坐在一张理学院出品的轮椅之上,脸上有些期待,又有些激动。 既然先生派人把他接来,那就说明这一次他绝对能万无一失的飞上天去。 那可是上天啊,汉人数千年来难以达成的梦想。而他卢庆,即将成为数千年来第一个飞上天去的汉人,他的名字,也必将随着这一次的事情,流传千百万世。 李泰敢大摇大摆的邀请这么多人前来观礼,私底下自然是已经试验过很多次了。 书院的学生们,先生们都已经在四周找到了最合适观礼的位置。随着时间临近中午,下了朝的朝臣们也三三两两的来到了翠微山顶。 数万人将整个翠微山顶挤得满满当当,整个操场顿时人声鼎沸起来。李泰来到张拯面前,轻声嘀咕了几句,从张拯手中接过卢庆的轮椅将卢庆推到了操场中央。 然后静静等待着什么。卢庆被李泰推走,转过头来看着张拯脸上有些忐忑,张拯的脸上便露出鼓励之色,朝着他轻轻颔首。 这一幕,引来了藏书阁二楼阳台上一个女子的侧目。崔淑站在藏书阁的阳台上很不显眼,此刻翠微山上聚集了上万人,就更没有人去注意躲在阳台上的崔淑了。 但崔淑一双深邃得宛如星空般的眸子,看着操场上的张拯异彩连连。要说这个场面没有张拯在后面推动,她才不相信。 张拯似有所感,转头朝藏书阁二楼看去,见是数万人之中唯一的一个女子,便友好的朝她点了点头。 偷窥张拯,还被他发现了,崔淑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脑之意,随即隐入阳台后面的房间之中。 第三百四十一章 飞起来了 “陛下驾到~” “臣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李世民的到来,更是将现场的气氛推到了顶峰。 大唐帝与后还有继承人联袂而至,纵然李泰是他们的亲儿子,这份宠爱也有些过重了。 张拯倒是没说什么,对着前来观礼的陛下与皇后行完礼,便对着站在场中的李泰示意了一下。 李泰爆喝一声:“点火……”随着李泰的声音响起,侍卫手持巨大的火把点燃被火油浸泡了数天的明火堆。 火势很快就大了起来,几乎就在那么一瞬间,一丝微弱的火苗就变成了熊熊烈火。 烈日之下的熊熊火焰,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现实。随着火焰燃起,原本塌在地上的牛批缝制出来的像袋子一样的东西逐渐鼓胀起来。 最后成为了一只数层楼高的超大球体。大唐的皇帝与皇后,六院的院首及老师和学生,还有前来观礼的朝堂重臣,全都被这一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如此庞然大物,竟是出自皇子之手,实在令他们震撼不已。大概过去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当热气球球体之内已经被热空气填满。 李泰便拉开了竹篾编制而成的载人竹筐侧面的一道小门,然后将卢庆的轮椅推了上去。 李泰自己,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今天的载人飞行试验,将会有李泰与卢庆一同完成。 见李泰上去之后就不下来,长孙心里有些发急,毕竟跳崖的五人下场还历历在目。 不由得站起身来喊道:“青雀儿,快下来。”李泰将视线转向自己的母亲,不由得咧嘴一笑道:“母后,孩儿也有一个飞天梦想,放心吧,这一次一定能成功的,孩儿心里有把握。” “不行。”长孙如何能不担忧,当即就要起身朝场中走去。李世民一把拉住就要起身的长孙,对她摇摇头道:“观音婢,青雀儿已经名声尽毁,这一次是张家小子造出来的声势,目的就是为了帮助青雀儿挽回在朝野之中的形象,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长孙顺着李世民的话,朝张拯的方向看去,果然只见张拯看着李泰操作的脸上只带着淡淡的鼓励之色,却无半点担忧之意。 长孙还想说点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就几句话的功夫,李泰已经将竹筐里用来增加重量的沙袋尽数扔出。 众人只见场中巨大的球体摇晃了几下,然后便慢慢的离地而起。 “卧槽,大家快看,李先生弄出来的热气球飞了,真的飞了。” “竟然真的能飞起来,这这这……” “原来真的能飞起来,人真的能够飞上天去……”热气球腾空的瞬间,整个翠微山上一瞬间便沸腾起来。 众人忍不住面露惊色,随后议论纷纷。聚集了数万人的翠微山,瞬间变成了一个超大的马蜂窝,就连李世民,也不由得面露惊骇之色,下意识的站起身来。 望着慢慢腾空的热气球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许多人都怀疑自己看花了眼睛,不由得抬起袖子揉了揉眼睛,然后再揉,又揉,直至将眼珠子揉得通红胀痛。 今日,有许多人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来的书院。因为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魏王殿下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造出来的声势。 很多人在心里猜测,无非就是李泰将大家聚到一起,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那五个学生道个歉,做作秀,然后向其他人保证一番自己未来将会会致力于人类飞行的研究云云……真正认为李泰能飞起来的人,反倒是没有几个。 隐于藏书阁二楼的崔淑,见如此巨大的球体就从自己眼前升起,惊讶得长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大,一幅活见鬼的模样。 她早就知道木屋里那对师徒很变态,但是没想到竟然会变态到这种程度。 “竟然真的飞起来了……”崔淑喃喃自语道,樱桃小嘴张得可以可以塞进去一个拳头。 ……画面转到热气球上的二人,李泰早已试验过多次,所以脸上依旧还能保持淡定。 但卢庆却是第一次乘坐,眼见热气球慢慢升空,底下数万人的喧闹声越来越小,往日里被他视作庞然大物的藏书阁也逐渐离自己远去。 脸上也是露出一丝惊骇之色,随后就被兴奋与激动所掩盖。 “李泰先生,飞起来了,我们飞起来了……”渭河边的村落,翠微山的全貌,还有像一座小城池一般的书院尽收眼底,卢庆高兴得手舞足蹈。 热气球慢慢升高,拖拽热气球的的两根成人手臂粗细的麻绳也被崩得笔直。 今日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没有一点风。所以热气球升高到五百米左右的位置就停止在半空之中不动了。 不是不能升得更高,而是李泰为了保险起见,只做了五百米的绳子。但即便如此,卢庆的脸上也尽是激动之色。 “哈哈哈哈哈,李泰先生,你看,那里是长安,我看见了长安的城墙,那里是渭南,原来渭南比起长安只有这么大一点吗?”卢庆的双手激动得无处安放,整个关中大地尽收眼底,心中的震撼之情无法言喻,似乎只有大笑和语无伦次的胡言乱语才能释放他心中的激荡。 李泰淡淡的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一样的东西递给卢庆,说道:“用这个看,你会看得更清楚。” “这是?”卢庆伸手接过,但是不知道怎么用。 “这叫千里镜,是我用品质最高的琉璃制成,放到眼睛上就可以。”李泰双手负在身后,为卢庆解释了一句。 他也不是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视这片大地了。但是每一次登高忘远,心胸都要开阔不少,此刻面对卢庆这个往日被他视为蠢货的学生,也多了些耐心。 卢庆听从李泰的指示,将那像竹筒一样的东西放在眼前,然后就被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 “先…先生,我……我看见了长安,看得很清晰,连巡城的兵丁都看得很清楚。” “嗯!” 第三百四十二章 基操勿6 李泰表示:“基操勿6。”卢庆把玩着手中的千里镜爱不释手,用千里镜,他看见了长安,看见了渭南。 甚至看见了终南山上,一座道观的道士正在和一座寺庙的和尚互殴。 “先生,这是仙物吗?”在卢庆看来,这和传说中的千里眼也差距不大了,除了仙物,他想不出其他的解释。 然而李泰在听见卢庆口中说出仙物二字之后,脸色忽然就沉了下去。又恢复了那幅用鼻孔看人,看谁都是蠢货的神情。 不满的呵斥道:“你也是书院二年级的学生了,怎么还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这不是什么仙物,嗯用老师的话来说,这是知识的力量。” “知识的力量……”卢庆收回千里镜嘴里在喃喃自语,对于李泰说他愚蠢没有丝毫不满,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李泰先生眼里,整个书院的学生都是蠢货,他已经习惯了。用千里镜看完了关中大地的景致,卢庆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还是将千里镜递到李泰面前道:“先生,还给您。” “送你了,这玩意儿我一天能做出来几十个。”李泰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姿态大方得一塌糊涂。 卢庆眼神一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千里镜收入怀中,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半身不遂残疾人的样子。 然后小心的拍了拍胸脯里藏着的千里镜,这才咧着嘴大笑道:“那学生就却之不恭了。”李泰望着他的样子,嘴角一抽道:“德行。” “下去了,一会儿燃料该烧完了。”李泰检查了一下燃料,因为今天只是试飞,所以就没有添加多少燃料。 现在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卢庆体验过飞天的感觉,心中也没了什么遗憾,点点头道:“好。”李泰便从一旁的角落之中取出几截棍子接到一起,然后又将一面红色的旗帜挂了上去,伸出竹筐开始挥动起来。 底下随时用李泰做出来的千里镜观察着热气球动向的侍卫见李泰挥旗,连忙对着守在绳索底部的军士喊道:“注意,殿下示意下降。”那两个侍卫闻言,忙开始转动身前的两个绞盘。 随着侍卫转动绞盘,手臂粗细的绳索便慢慢的缠绕到绞盘之上,而巨大的热气球,也开始慢慢的降落。 热气球降落在藏书阁前的广场上砸出了巨大的声音,似乎也砸在了前来观礼的众人的心中。 一时间,全场失声。震撼,唯有震撼二字可以体现出观礼的众人的心思。 飞天,是多少人心中的梦。是汉人数千年来一直无法完成的夙愿。但是今天,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一幕,原来人真的可以飞到天上去。 从今天开始,飞天将不再是一个梦,而是由梦境变成了现实。魏王殿下李泰,泾阳县男卢庆。 这两个名字也将随着今日的壮举,被千万年的传颂。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书院的学生回过神来,大喊道:“李泰先生牛逼!”这道声音惊醒了失神的众人,一瞬间整个翠微山沸腾了。 “魏王殿下千岁……”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吾之麒麟儿……”变脸大师李世民自一旁起身,牵起长孙的手,带着太子李承乾来到广场中央。 李泰也恰好推开篮筐上的小门,将犹自激动不已的卢庆的轮椅推了下来。 张拯也上前了几步,看着李泰和卢庆脸上满是欣慰之色。见李世民一家子已经围上了李泰,也不去打扰他的幸福时刻,而是自顾自的推着卢庆的轮椅。 问道:“感觉如何?”卢庆满脸激动之色回道:“先生,学生,学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震撼之情,只觉得学生就算现在死去,也死而无憾了。” “呵,这才哪到哪啊,若是能将飞机研制出来,那你飞上万米高空,朝至东海暮宿昆仑都不是问题。”张拯轻笑了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自语了一句。 然后将卢庆的轮椅推到了脸色复杂的诚毅伯卢安面前。 “张县伯……”卢安接过卢庆的轮椅,正欲开口,却不防张拯率先笑道:“诚毅伯,恭喜了,有子如此,何愁卢家不兴。”卢安面色惊疑不定,一时间有点拿不准张拯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但张拯不去管他,说完便转身走了。张拯说的也是心里话,今日的事情传开之后,卢庆的名字必将火遍大江南北。 名声,在这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里是那么好积累的吗?当然不是!可以说到了卢庆这种热度,别说他只是个废人,就是他真的是个傻子,也会有无数的推手出现将他推向神位。 “先生,我还能回书院上学吗?”卢庆朝着张拯潇洒的背影喊道。张拯背对着他挥挥手回道:“你本来就是书院的学生,书院可没有将你退学。”卢庆咧嘴一笑,再次自语道:“知识的力量……果然惊人。”张拯回到了广场中央,看着李世民一家子正在围绕着热气球转圈。 李世民手上还拿着一个李泰制作出来的千里镜好奇的捣鼓着。也不打算去打扰这一家子。 而是转身下了翠微山,朝着孝堂的方向走去。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是李泰的大日子,但很少有人记得,今天还是张拯守孝期满的日子。 三年,足足三年,一天都没有打折扣的。张拯来到孝堂的范围,经过三年的风吹日晒雨淋,老李纲的坟冢已经显得有些陈旧了,只是墓前的环境还是一样的干净得一尘不染。 墓前的两颗桃树,与第一年四月桃花依旧盛开的模样不同,而是已经挂上了青涩的果子。 但无论是桃花,还是青桃,都代表着一样东西,新生的希望。张拯双手枕着后脑勺,嘴里吹着口哨到了孝堂门前。 今天,他的心情很好。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一抹倩影不经意间映入了张拯视线的余光之中。 “崔先生,你怎么在这?”张拯转头望去,入目的正是本该站在藏书阁二楼阳台上的崔淑。 第三百四十三章 帮忙开门 崔淑远远的站在那,虽然只是一袭书院青衫,但整个人仍然像是一朵清水芙蓉,鲜明而又出众。 崔淑皎洁一笑,眼睛弯得像月牙似的,红唇轻启:“怎么,张院首不欢迎小女子吗?”看着崔淑明眸皓齿的容颜,张拯连忙转过视线,心中暗道:“要死要死,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不能见色起意,不能见色起意……”然后调整了一下心态,假装惊讶的问道:“欢迎倒是欢迎,只是我记得崔先生不是躲在二楼吗,怎么这么快就到这里了,崔先生此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只是小女子记得今天是张院首守孝期满的日子,特意来看看,顺便问一下张院首往后有什么打算,是搬到翠微山居住,还是回县伯府居住?”崔淑脸色淡然,就这么没有丝毫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大方而不做作,爽快而不扭捏。张拯一愣,心里有些疑惑,他和崔淑基本上没有什么来往。 第一次就是他带崔淑去找马周安排入职的事情,第二次则是因为上课两人撞了个满怀,第三次就是贞观七年一同吃了一顿年夜饭。 这一次,则是第四次。严格意义上来说,二人连泛泛之交都谈不上。但崔淑居然记得今天是自己守孝期满的事情。 不由得让张拯有些怀疑,这女人,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但张拯很快就将这个想法赶出了脑海,沉思了一下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搬到翠微山居住,平日里上课,住在县伯府往来也不太方便。” “哦,这样啊。”崔淑点点头,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张拯又是一愣,这女人什么意思?不过见崔淑走得洒脱,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进了孝堂之后,打量了一下自己居住三年的地方,准备开始搬家。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搬的,翠微山的别墅里什么都有。 张拯需要带走的,也就是那些演算的稿纸,还有这几年自己写下来的那些知识,以及几本快要淘汰的教材。 至于其他的,张拯还打算偶尔来这里住一下陪伴一下老师,也就任由它保持原样就好。 简单收拾了一下,将被子叠好,火塘之中用草木灰盖起来的火种浇灭,张拯便打算搬家。 但是当张拯抱着一堆书籍和纸张走出孝堂之时,却见李世民一家子正笑意吟吟的在外面等着自己。 而自己的老爹和老娘,也在孝堂外的人群之中,脸上满是欣慰之情。 “陛下,娘娘,太子殿下,父亲,娘亲……”张拯走到近前,由于怀中抱着的东西太多无法行礼,只能挨个叫了一声。 老爹张公瑾自从朝堂退下来之后,便搬到了翠微山居住,而老娘也跟着过来照顾老爹的饮食生活。 长安城的国公府,则是已经完全交给了大哥打理。所以张拯没有丝毫心里负担的将手上的东西递给李泰抱着,然后陪同李世民和老爹攀谈起来。 李世民脸上虽然在笑,但张拯仍然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忧色。 “慎之,吐谷浑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知道。”张拯颔首回道,不仅他知道,现在整个朝堂都知道大唐要发兵问罪吐谷浑。 只是现在粮草后勤还没有到位,所以集结在北教场的三万大军迟迟未能开拔。 “赵德楷将伏允拖住了四个月,我估计这已经是伏允的极限了,接下来的沙洲必将面临一场恶战,朕只恨岭南的粮食迟迟不至,大军无法开拔。”张拯一时间拿不准李世民是要自己给他出主意,还是只是单纯的向自己吐槽抱怨一下,不由得将视线看向老爹。 见老爹没有什么指示,只好抿嘴回道:“田老将军也是军中宿将了,况且田将军手中的一万军卒皆是大唐精锐,就算无力发起反击,至少守住沙洲应该是问题不大,陛下不必太过忧心。”但张拯的安慰似乎并没有起到预想之中的效果。 李世民脸色一沉忽然怒道:“哼,伏允老贼打的什么主意,真当朕不知道吗,待朕集齐大军,必将生啖其肉……”张拯:“……”一时间张拯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怎么这些古人一开口就是要饮其血啖其肉,咱文明一点不行吗? 你们别这样,我害怕……张拯内心戏爆棚,脸上露出愤慨之色附和道:“陛下说得好,沙洲还是小子的老家呢,到时候还请陛下给小子留一块,小子也想尝尝伏允的肉什么味道。”张拯话一出口,李世民和张公瑾尽皆满头黑线。 这混账,不知道夸张这种修辞手法吗?张拯见两人好像有对自己出手的冲动,连忙出言补救道:“陛下此次若是选择哪位将军出征,可以让他带上青雀弄出来的热气球和千里镜,或许能发挥出一些预想不到的效果。”李世民作为一名文韬武略的帝王,在热气球升空的一瞬间,便想到了热气球能在军事上起到的作用。 还有千里镜,简直就是斥候必备的探视神物。所以听见张拯终于说出来一丝有用的建议,不由得点点头道:“不用你说,朕也会让他们带上这两件物品,还有火器局里面的手雷,积攒得太多,也该消耗掉一些了。”近前的都是李世民的心腹要不然就是他的家人,所以李世民说起这些军机大事也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一群人将张拯送到了翠微山别墅门口,还不等张拯开门邀请他们进去坐一下,便各自朝着各自的别墅走去。 独留张拯一人在风中凌乱。李泰走到半路低头一看,诶?怎么老师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还在我手上抱着。 然后蹭蹭蹭的跑回来将这些东西塞到张拯手上,又蹭蹭蹭的追着李世民和长孙的屁股跑去。 张拯:“……” “呵哈哈哈,张县伯,需要帮助吗?”就在张拯抱着一堆资料一筹莫展之际,一道悦耳的声音宛如。 “要,帮忙开门。”张拯豪不客气的对着崔淑肚子一挺,小手指上勾着的钥匙就出现在崔淑眼前。 第三百四十四章 请我吃饭 崔淑来得正是时候,因为张拯手上抱着的资料全天下都是独一份,张拯不想也不可能扔地上。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崔淑今日如此反常,但是不妨碍张拯请她帮忙。听见张拯的回答,崔淑从张拯手上接过别墅的钥匙,帮他打开了门。 张拯点头表示感谢,径直走了进去。将一堆资料放在客厅的几案上,转头看向门外的崔淑,没有邀请她进来做客的意思。 毕竟这个年代,男女之间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崔先生还有事吗?”张拯看着长得跟妖精似的崔淑朝她问了一句。崔淑很自然的笑了笑,回道:“没有其他事情,想请张院首来寒舍吃顿便饭,不知张院首方不方便?”崔淑说完来意,似乎是觉得自己一个女子邀请一个男子到家中吃饭有些歧义。 再次出言解释道:“小女子能在书院扎下根来,全靠张院首从中斡旋,这几年张院首一直在为文贞公守孝,小女子也一直找不到机会当面表示谢意,现在既然张院首孝期结束,请您吃个便饭表示谢意也是应有之意……”真的只是这样吗? 张拯的心里有些狐疑,他和崔淑平日又没什么往来,而且崔淑能在书院站稳脚跟,主要也是她自己能力出众。 这个理由,多少有些牵强了吧?但看着崔淑脸上充满了真诚,又不免让张拯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 “崔先生还会做饭?” “这话说的,若是不会做饭小女子这几年是怎么生活的,书院食堂里的饭菜小女子可吃不惯。”崔淑白了张拯一眼,眉眼之中有万种风情绽开。 张拯颔首回道:“行,今日吗?”崔淑点点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小女子在寒舍恭迎张院首大驾光临。” “好,张某一定到。”张拯朝崔淑抱了一拳回道,同事之间,一起吃个饭很合理吧。 应该……崔淑在得到张拯肯定的答案之后,朝着张拯盈盈一礼便转身离去。 张拯关上了别墅的大门,开始整理混成一堆的的纸张资料。将自己三年的心血分类一样一样的拿到书房放好,便顺势在书房坐了下来。 结束了三年的守孝生活,忽然回归正轨,张拯需要好好的思索一下未来的道路该如何规划。 现在李泰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今日飞行试验的成功,必然是会载入史册的,李泰的名声也会被众人争相传颂,连带着书院的五位学子,也会在史书变成正面形象。 在这个大背景之下,李泰在民间的风评也会逐渐扭转过来。而张拯想方设法都要把李泰的名声扭转过来,当然也不是闲的没事干了。 实在是在这个以道德为基准生存法则的世界里,一旦名声坏了,那将来想做很多事情都会寸步难行。 张拯还指望着李泰将自己从后世带过来的学问在大唐发扬光大呢。李泰的身份地位,是最合适传播新式学问的,再加上他本身的聪慧,学什么东西都快,都能做到举一反三。 若是他将来不脑子打铁了去争储,将来他就会是整个大唐最有权势的亲王。 李承乾登基以后,感念他的不争,也必然对他恩宠有加。可以说教会李泰一人,胜过教育普通学子千人。 只是李泰这几年过得太顺利了,漠视人命这一点,让张拯很头疼。皇家的人都是怪物,张拯潜移默化四年都没能改变李泰认为天下百姓都是为皇家服务的这种思想。 李泰的这个思想若是不想办法去改变,以李泰这种性子,张拯丝毫不怀疑当李泰的学问精深到一定的程度,一定会用无辜的人命去试验一些他的所学所想。 而这个,还只是李泰身上的小毛病之一。其他的诸如骄横跋扈,目中无人,挥霍无度等等之类的小毛病更是不胜枚举。 除了李泰的教育问题之外,还有两个大问题也是让张拯有些头大。守孝结束,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婚事的问题。 当初李世民说过让自己守孝结束便和清河成婚。并且在贞观六年就将清河公主府在渭南县城以东三十里的地方建好了。 如果只是成婚,张拯倒是不怎么抵抗的,因为抵抗也没用。让张拯头疼的是,将来要怎么和清河这个才十一岁的小姑娘相处。 十一岁啊,张拯又不是什么恋童癖。张拯还不知道,李世民今天之所以会跑来书院,并且在观礼结束之后就和张公瑾凑到了一块,就是为了谈这个事情。 观礼都是次要的。当然就算知道了张拯也无可奈何,在大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开玩笑的。 “罢了,先回家养到十六岁吧……”婚姻生活幸福不幸福已经张拯的考虑范围了,反正要张拯搬到公主府去住,张拯是决计不肯的。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从孝堂回翠微山的路上,李世民有意无意的朝张拯提起与吐谷浑的战事。 李世民在自己面前抱怨了那么久,总不可能只是单纯的为了抱怨吧。到了李世民这种位置,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做抱怨这种事情。 说得直白一点,李世民不管做任何事情都必然是有目的。包括前几日去诚毅伯府抽李泰,在张拯看来,都是表演的性质居多。 和自己抱怨了那么久,再加上自己出身的家族,敦煌张氏就在如今的沙洲定西县。 张拯不难猜出,李世民应该是有了让自己随军出征的想法。就是不知道李世民打算让自己跟着谁走了。 在历史上大唐平灭吐谷浑是启用了两支大军的,一支是由迁任左晓卫大将军的原玄甲军大统领段志玄在六月份带走的两万大军。 但是历史上的伏允被段志玄野战击败以后,便向西逃窜,到了九月份又回到伏俟城。 伏允似乎是觉得自己竖壁清野的计策对唐军起了效果,刚回到国都就又开始搞事。 于是李世民在十二月派出了李靖,李靖也很给力,只用了三个月便将吐谷浑奏趴下了,伏允也兵败自杀。 第三百四十五章 酒里有毒 但那个时空的大唐,在贞观八年的时候国力还远远谈不上强盛。没有多余的精力,也没有多余的财力去消化吐谷浑的大片国土。 是以李靖在伏允自杀,伏允的儿子向大唐投降,并且承诺愿意永为大唐藩属之后就班师回朝了。 可以说历史上的大唐,在与吐谷浑一战之中是没有捞到什么好处的。张拯在书房已经坐了三个时辰。 未来的道路在张拯的脑海之中逐渐清晰起来。张拯对于这两件事情想出来的唯一对策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娶公主,那就娶呗,县伯府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娃。出征,那就出征呗,反正不管跟哪一路大军,最后都能捞到军功。 几乎完全就是去镀金熬资历,没有什么难度。直到李世民的銮驾回宫弄出的动静才将张拯惊醒。 张拯拉开别墅的大门,朝李世民和长孙的銮驾远远的拱手行礼。待李世民的銮驾走远,抬头看了看天色,也差不多快要到晚饭时间了,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然后背着手朝崔淑的别墅走去。 崔淑的别墅距离张拯的别墅不远,整个翠微山的别墅都是同样的制式,从外形上看不出什么差别。 好在有门牌号可以认,所以张拯几分钟就走到了崔淑的小院门口。张拯抬起手,轻轻扣响了小院的大门。 不一会儿,已经换上一套窄袖仕女裙子,腰间还系着围裙的崔淑便拉开了小院的大门。 “张院首来了,请进。”崔淑的脸上带着客气而又不让人感到疏远的微笑,侧身让开了一个身位。 张拯点点头,便背着手走进了小院子。崔淑将大门关上,快步来到张拯前面为他带路。 张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从崔淑被围裙勒得只堪盈盈一握的腰肢,而后目不斜视的走进了客厅之内。 “还有两个菜就好了,张院首稍候,若是等候无聊,案几上有我兄长从崔氏带出来的一些孤本典籍,张院首可随意翻阅……”将张拯安顿在客厅,崔淑又袅袅的扭动着腰肢朝厨房走去。 张拯跪坐在客厅里,打量着客厅的陈设,看起来和崔淑本人一样,干练而又简洁。 至于什么孤本典籍,张拯是一概不感兴趣的。于是张拯就百无聊赖的开始东瞅一眼,西瞅一眼等着开饭。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崔淑换下了围裙来到客厅之内对张拯说道:“还请张院首移步餐厅用膳。” “有劳了……”张拯起身朝着崔淑一拱手,然后便跟着她来到了餐厅。四菜一汤,一壶葡萄酿,分量刚好足够两个人吃。 崔淑似乎认真的去研究过炒菜一道,就连摆盘看起来都很赏心悦目。不过张拯如今已经不追求好看了,好吃才是正道理。 大家都是经过书院熏陶的人,同桌而食也不会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所以张拯也不客气,率先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爆炒鹿肉尝了一下。 刚一进嘴,张拯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崔淑的厨艺,比起县伯府的大厨也不遑多让了。 崔淑倒是不怎么动筷子,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张拯狼吞虎咽。 “有米饭吗,给我来一碗。”吃到一半,张拯感觉似乎差了点什么,红烧肉不得配米饭吗? “我去盛。”崔淑站起身来,给张拯倒了一杯葡萄酿,然后便去给张拯盛来一碗米饭。 “崔先生吃菜啊……” “小女子不饿。” “崔先生喝酒啊……” “小女子不胜酒力。”吃饱喝足,张拯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这场面,整得好像自己才是主人似的。 不过好在张拯脸皮够厚,尴尬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崔淑再次为张拯斟满一杯葡萄酿道:“张院首请。” “崔先生真的不来一杯吗?” “不了,小女子不胜酒力。”张拯闻言也不在劝,虽然说这种酒喝起来喝果汁没什么区别,但是既然崔淑不饮,张拯也不会强行去要求。 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张拯就想起身告辞。但是今天的葡萄酿后劲好像格外的大,张拯刚刚起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然后一个踉跄坐回了座位上。 “酒里有……”张拯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扫过了崔淑似笑非笑的脸,眸子之中满是迷惑与不解。 他和崔淑无冤无仇,甚至连交集都很少有,也就不存在设防一说,他不明白为什么崔淑会给自己下毒。 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个毒字,张拯就两眼翻白便失去了意识。见张拯失去意识,崔淑明媚的脸上露出无限娇羞之意。 然后走到张拯身前深呼吸了几口气,将张拯扶着朝自己的闺房走去…… “咯吱……咯吱……咯吱……”一夜不语。……张拯做了一个梦,准确的来说是一个春梦。 在梦里,似乎是崔淑邀请他共进晚餐来着。然后他就去了,再然后。…………好像刚刚进入正题,张拯就一个激灵给自己吓醒了。 张拯一下子睁开眼睛,只觉得右手边的手臂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然后张拯转头看去,就看见了令人血脉偾张的一幕。不是梦!崔淑真的就躺在自己的怀中,一瞬间,张拯有些懵逼,又有点怀疑人生。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朝张拯的脑海之中涌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他记得自己好像和崔淑一块吃饭来着,为什么吃完饭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张拯默默的看着在自己怀中熟睡的崔淑,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颤动。 如瀑布一般的黑发一大半搭在自己的胸膛,另一半散乱在枕头上。完美到近乎无可挑剔的脸庞还带着一丝酡红之色,宛若醉酒之后的微醺,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往下,是如凝脂白玉一般裸露在空气之中的香肩,再往下,嗯,是被子! 望着窗外刚刚蒙蒙亮的天色,张拯将另外一只手臂枕在自己的脑袋下面。 然后开始怀疑起人生。我是谁,我在哪,我从哪里来,要向哪里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贞操没了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没理由,完全没理由。但躺在自己怀中的这个女子,告诉了张拯一个残酷的事实。 那就是自己坚守了十九年的贞操,不见了!莫名其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 张拯翻了个身,但是崔淑的脚还搭在张拯的小腹上面,所以张拯的动作再轻微,还是弄醒了初经人事的崔淑。 崔淑睁开了眸子,脸上露出招牌式的微笑,也不开口,就这么默默的和张拯对视着。 崔淑吐气如兰,还带着一丝幽香的体味钻进了张拯的鼻孔。张拯瞪大了无辜的双眼问道:“为什么?”崔淑拉了一下被子,将露在外面的香肩隐去,看着张拯无辜的眼神笑着回道:“我想要一个孩子。” “我的正妻只能是公主……”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嫁给你。”简单的一问一答之后,张拯更懵了。 “我二十二岁了,马上就要到了人老珠黄的年纪,我只想要一个孩子。”崔淑开口了,脸上的微笑忽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幽怨。 “那为什么会选择我?”张拯则是更加疑惑,既然想要孩子,那就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嫁人啊。 若是在后世,二十二岁的年纪正值风华正茂,在大唐,虽然这个年纪比起十三四岁就已经为人母的女子来说确实大了一些。 但以崔淑的姿色,只要招一招手,想要娶她的人不知凡几,完全没必要这么不明不白将自己逆推啊。 “我挑来挑去,整个大唐,除了我兄长之外,也就只有你能入我眼,不找你找谁?”崔淑回答得理直气壮,仿佛天生就该这样的。 “呃……”张拯被噎了一下,然后弱弱的说道:“未婚孕子,那你的名声……” “名声,叛出家族,又进了书院这个男人堆里,我还有名声可言吗?”崔淑又恢复了那幅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张拯反问了一句。 不等张拯回答,继续说道:“我只是个小女子,什么国仇家恨的我不懂,向崔家报仇的事情有我兄长去做就好,我只想好好的过日子。而整个大唐,能入我崔淑法眼的男子,也就只有你一个罢了,我了解过你。三年前的长安大纨绔,现在的大唐第一俊杰。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藏拙那么多年,但是我也不想去弄明白,我只想要一个孩子。以我之聪慧,再加你之才智,我们俩诞生出来的血脉,一定会是这个世间最出彩的孩子。” “是这样吗?”张拯皱起眉头,随后又舒展开来。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谈为什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崔淑都能如此洒脱,若是自己再去纠结,反倒显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女子。 再者说来,难道以自己如今的财力物力还养不起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至于公主,她敢有意见?日后再说吧!所以张拯直直的对上了崔淑一双眼含秋水的眸子,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崔淑看着张拯脸上莫名奇妙的古怪笑容有些不明所以。但下一秒,张拯忽然就堵着了她的嘴唇。 “唔~”崔淑嘤咛了一声,想要挣扎一下,但是张拯一个翻身,崔淑便只觉得自己一瞬间就被某个不知名的东西塞满。 在崔淑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之中,张拯伸手将被子一拉。然后就是。 “咯吱……咯吱……咯吱……”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在崔淑的闺房之中响起,有女子的娇吟声,有男子的呼吸声。 …… “数日”后,张拯瘫倒着,忽然很想来根烟。崔淑则是用被子将脸蒙着,不敢看张拯一眼。 张拯还欲再战,崔淑洁白的小臂忽然自被子里伸出抵在张拯的胸膛上,声若蚊蝇带着哭腔说道::“疼,肿了,放过我吧,知道错了。” “哇哈哈哈哈哈……以为就这么取走本公子坚守了十九年的贞操不用付出代价吗?”张拯一阵贱笑,不过这话也就是吓吓她。 张拯神清气爽的起床穿上衣服,来到厨房看了一下食材,见有鸡蛋和面粉,便生起火来。 然后娴熟的将面粉取出,净过手脸之后开始加水揉面。待面图在发泡的时间,又取出一个小碗,将鸡蛋打开搅和搅和,加点水加点盐放到蒸笼上开始蒸,这才开始炮制发好的面团。 做了一碗鸡蛋糕,几个包子,敖了一碗小米粥。自己率先吃过一点,才来到崔淑的闺房门口说道:“你的教材我拿去用一下,桌子上有早餐,待会儿记得起来吃。”张拯说完不等崔淑回到,便从案几上找到自己今天要用的教材抱在手上,打开院门扬长而去。 他知道,有自己在这里,崔淑肯定是不好意思起来吃东西了。躺在床上的崔淑,在听见张拯关门的声音之后,偷偷将被子掀开一条缝。 确认张拯真的走了之后,这才一瘸一拐起床穿衣。看着洁白床单上的一抹嫣红,崔淑咬着牙,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羞涩。 太胆大了,崔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做出来这种事情。但双腿之间传来的疼痛之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事实,而且是出自自己之手的事实。 崔淑取出一把剪刀,将床上那一抹嫣红剪下,无力的靠在床边,整个人忽然抽泣起来。 她的心里,远没有她的嘴上说的那么洒脱,如果有选择,哪个女子不想开开心心欢欢喜喜的嫁给自己的意中人呢。 偏偏,他有婚约,偏偏,她有傲气。出门之后,张拯伸了一个懒腰。心里面神清气爽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愧疚,他不明白这一抹愧疚究竟是对谁的。 是崔淑,是清河,还是小绿裳?或许都有吧,但事已至此,张拯也没有办法让时光回溯。 抱着书本走下翠微山,张拯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山下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小胖子李泰。 李泰的眼中满是狐疑之色,见张拯走近,整个人像是小狗一样的在张拯的身上嗅来嗅去。 然后不顾张拯满头黑线自顾自的说道:“嗯,桂花香,是这个味道没错。”然后眼神一变,严肃对着张拯说道:“我警告你,正妻的位置永远是清河的,你要是敢宠妾灭妻,我饶不了你。” 第三百四十七章 必须抽她 李泰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注意到张拯的脸越来越黑。张拯强忍着怒气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泰翻了个白眼回道:“就你们那点破事儿,现在全书院都知道了,我只是来告诉你,别忘了你和清河的婚约……” “滚!”张拯抬脚,一脚踹在李泰的屁股上,然后怒气冲冲的走了。李泰揉着屁股龇牙咧嘴的对着张拯落荒而逃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张拯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奇怪,昨夜崔淑请他吃饭的事情应该没有人看见才对。 而且自己刚从崔淑的别墅里出来,怎么这个时候全书院的人就知道了。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消息根本就是崔淑放出去的,而且是自己还未跟她发生关系之前就放出去了。 越想张拯越觉得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再结合崔淑今天早上的话,她不打算嫁给自己,也没打算要名声,但是她又很想要一个孩子。 所以先把这事儿变成既定事实。将来若是她真的有了孩子,自己想不认都不行。 脑子转过弯来,张拯不由得苦笑了几声。他就说,崔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默默无闻的给自己当情人呢。 感情早就挖好坑等着自己跳呢。崔礼的妹妹,要是个纯情小白兔那才是有鬼了。 一路上,张拯收获了许多莫名其妙带有敌意的眼光,有的来自书院学生,有的来自书院先生。 但他们的眼神,无一例外都是想将张拯嗯在地上摩擦。有点不太妙啊~张拯今天上课的时候都感觉底下的学生们正在用锋利如刀的眼神盯着自己,就好像自己跟他们有夺妻之恨似的。 下课之后张拯急匆匆的就往翠微山赶,崔淑把他变成了全书院的公敌。 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回去抽她,必须抽她!走在山路上,也不免有路过的学生或先生对着张拯指指点点。 所以张拯在心里默默决定,今夜必须抽她一百次。只是张拯的计划在半路上就被人给打破了。 张拯母亲元氏的贴身女婢绿珠拦住了他,行了个万福道:“少郎君,公爷和夫人请您过去呢。”张拯正在心里面想着回去用什么姿势抽崔淑呢,半路就被人劫道了。 只是听说是老爹老娘有事情找自己,只好不情不愿的跟着绿珠来到张公瑾的别墅里。 “孩儿见过父亲,母亲。”沉淀了三年时间,这三年时间没有白费。至少张拯现在对于大唐的一些基本行事准则已经完全接受了。 比如,见谁都先行礼。 “过来娘这边。”元氏脸上露出慈母的笑容,朝张拯招了招手,像唤小狗一样叫张拯到她的近前。 老爹和老娘的表情还算正常,多少让张拯心里得到了一点安慰。挨着元氏坐下,张拯问道:“不知父亲与母亲唤孩儿过来,有什么事情?” “昨日为娘与娘娘商议了一下你和公主殿下的婚事,特意唤你过来问问你是什么想法,有什么意见。”张拯闻言,心里面颇有些不以为然,自己倒是想退婚,关键你们也不可能同意啊。 无法更改的事情,自己能怎么想,想了有什么用?张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回道:“孩儿就只有一个意见,孩儿娶的是婆姨,而不是尚的公主,所以成婚之后孩儿是不会搬到公主府去住的。除此之外,其他全凭母亲做主。”吃软饭,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 但是吃一个十一岁小女孩的软饭,这就让张拯很难接受了,自己又不是没有挣出来一份家业。 “好,为娘会和娘娘提上一嘴,至于你和公主成婚之后怎么相处,那是你们的事情,为娘不管。”元氏点点头回道。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所以张拯确实没什么意见好提。 元氏叫张拯过来,也就是按照形式走个过场而已,倒不是真的尊重张拯的意见。 随意的攀谈了几句,元氏便将客厅留给了父子俩,自己起身去帮绿珠儿做饭和菜去了。 元氏来书院照顾张公瑾,只带了绿珠一个伺候的下人,所以许多事情都得她亲自动手。 “父亲。”张拯跪坐在一旁,叫了一声主位上的张公瑾。方才元氏与张拯谈婚事的时候张公瑾一言不发,现在元氏走了,张拯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向老爹请教一些事情。 “嗯。”张公瑾颔首,发出了一个淡淡的鼻音。张拯看着老爹风轻云淡的表情,直言道:“陛下是打算让孩儿随军出征吗?”张公瑾转头看向张拯没有说话,半晌后才点点头。 见老爹点头,张拯心里一松,事情得到证实,宛如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地。 十九年了,张拯就在岭南见过一次战场,现在确定自己要随军出征,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淡淡的期待。 冷兵器时代的巅峰对决,张拯很想亲眼去看看。 “那陛下打算让孩儿跟在哪位大将军麾下?”既然话都问到了这里,张拯便直言不讳,准备把李世民的盘算打听个清楚。 上战场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张拯必须要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问清楚了才好准备保命的玩意儿。 “不知道,不过为父猜测,陛下很可能会将你放在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位置上。”张公瑾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打算告诉张拯。 张拯闻言,倒也谈不上什么失望,老爹如今又不领兵了,或许消息渠道还在,但肯定不如还在朝堂之上那般敏锐。 简单的问答过后,父子两人便沉默了下来。 “过来吃饭啦……”元氏在远处招呼了客厅之内的父子二人,这个场面让张拯一瞬间有些恍惚。 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在后世本该是寻常人家常有的温馨场面,但是在大唐却很少见。 古人的规矩,既是约束,也是束缚。在老爹这蹭了一顿饭,天色也就黑了下来。 “公主殿下年纪尚幼,你早些有个子嗣也是好事,但切忌不可做出宠妾灭妻之事,否则老子抽死你。” 第三百四十八章 荒淫无度 老爹的威胁在张拯的耳边回响,让张拯一下子尴尬得差点用脚扣出三室一厅。 崔淑这女人疯了,什么事都往外说,至于吗?抽她,必须抽她!在张公瑾一本正经的嘱咐之下,张拯落荒而逃。 回到别墅里烧点热水洗漱了一下,张拯忽然有些想念起小绿裳来。现在孝期结束了,若是有小绿裳在,烧水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自己亲自动手。 看来有机会得把小绿裳接过来书院,不说伺候饮食起居,光看着也很赏心悦目啊。 胡思乱想了一下,张拯换上一身睡袍便出了门。来到崔淑的别墅门口,张拯像做贼似的轻轻抬手敲门。 随后转念一想,所有人都知道了的事情,自己为什么要心虚,于是又挺直了腰板。 等了半天,没人开门。张拯再敲,还是没人开门。只是张拯借助翠微山上闪烁着黄光的灯笼光,已经隐约看见了门下的缝隙后有一双脚。 张拯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后退了几步,助跑,起跳一气呵成。翻墙而已,对于当了十五年纨绔的张拯来说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砰!” “啊~”伴随着张拯落地的声音,崔淑的尖叫声响起。 “闭嘴!”张拯上前一把捂住了崔淑的嘴,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崔淑美目流转,望着张拯一幅傲娇霸总的样子,很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跟我玩欲情故纵,女人,你这是在玩火……”崔淑靠在墙上,张拯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直接来了一个壁咚。 “嗯?”崔淑的心里疑惑起来,张拯这是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虽然听不懂,但是不太像人话耶。 张拯继续说道:“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崔淑毫无反应。 “唉……”时间过去了几分钟,张拯忽然放下壁咚崔淑的手幽幽叹了口气,随后眼中露出萧索之色。 寂寞,太寂寞了,想玩个梗都找不到合适的对象。然后转身大摇大摆的朝崔淑的别墅里走去,来到客厅朝着沙发上一瘫,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的样子。 “你好像,很孤单。”崔淑跟在张拯的身后进到客厅挨着张拯坐下,看着张拯流转的美目里充满了探索之意。 她对眼前这个男人一直都很好奇,明明这个男人比自己还小三岁,但不知为何,这个男人总是会给她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 她好奇他的一切,包括他这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是怎么来的,包括他为什么要选择藏拙十五年,也包括他眼中方才忽然露出的萧索。 张拯邪魅一笑,闪电般的伸出手将崔淑搂进了怀中,顺势往沙发上一躺,崔淑就压在了他的身上。 望着崔淑近乎完美的脸庞,感受着崔淑温热的呼吸,张拯直直的对上了她那双仿佛天上的月亮一般明亮的眸子。 “想知道?”张拯深吸了一口崔淑身上的幽香,然后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被张拯就这么用如火一般热烈的眼神盯着,崔淑的心中闪过一丝羞意,脸上唰的一下就露出一抹酡红,眼神不自觉的开始闪躲起来。 明明两人已经坦诚相见了好几次,但崔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种害羞的感觉不受自己控制。 “嗯。”躲开张拯炽热的眼神,崔淑微不可闻的应了一身。张拯忽然一笑,然后整个一翻身将崔淑压在身下,感受着胸膛与崔淑的两处柔软接触。 将头埋进了崔淑的发梢,先是对她的耳垂轻轻吹了口气,然后轻轻说道:“不告诉你。”崔淑闭上眼睛,整个人已经羞不可耐,脖颈上的皮肤都已经变成了胭脂一般诱人的粉红。 冷不丁听张拯来上这么一句,心中的羞意顿时就被恼怒所取代。 “起开,你个坏胚。”崔淑挣扎了一下,但是张拯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她的挣扎注定是徒劳无功。 张拯抬起头,看着崔淑脸上的羞涩已经被羞怒取代,只觉得这个女人当真是个祸国殃民的尤物。 就连生气的样子,都显得风情万种。崔淑感受到了张拯的目光,睁开双眼与张拯对视了一眼,又下意识的躲开张拯的视线。 张拯见状,也不在逗她,翻身起来之后便将崔淑抗在肩上朝着她的闺房走去。 无论崔淑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张拯紧紧箍在她一双大长腿上的手臂。 ……一个时辰后,战了好几场的张拯望着崔淑像鸵鸟似的用被子蒙着头不敢看他。 忽然童心大起,从旁边的被子里将头钻了进去,一口含住了一处柔软之上挺立的点。 吓得崔淑一把掀开被子,露出了迷离的眼神和胭脂色的脸。 “要死啊你~” “啊哈哈哈哈……”迎接她的张拯抬起头狭促的一笑。 “咯吱~咯吱~咯吱~”连续半个月,张拯狠狠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荒淫无度。 于是,张拯很容易的就理解为什么那么多昏君喜欢沉迷后宫不理朝政了。 书院又放假了,当张拯捂着腰扶着墙走出崔淑的别墅,然后被一众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古怪笑容的侍卫们用马车接回县伯府时。 清河公主即将与张拯大婚的消息也迅速席卷了大唐娱乐日报的热板头条。 ……贞观八年六月十九日,五行沙中土,星宿神为西方娄金狗,大吉。 宜嫁娶,祭祀,开火,入宅,安床……整个国公府一大半的下人,还有张拯的父亲张公瑾,母亲元氏,大哥张大象,大嫂柳氏,以及侄儿张耀,小名虎儿。 全都来到了位于渭南的县伯府之中。娶公主,礼仪之繁琐,步骤之繁多,让张拯头大无比。 这还是母亲元氏已经将周礼之中六礼的前五礼已经做完的情况下。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而前面五礼,在张拯荒淫无度的日子里,元氏已经全都帮张拯搞定了。 所以张拯只需要进行最后一步,亲迎,也就是去公主府将清河接到县伯府。 本来按照礼制,尚公主是张拯需要去公主府的。但是张拯才管你什么礼不礼的,老子是纨绔,你见过哪个纨绔守规矩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张拯大婚 六月十九这一天,张拯一大早就被母亲和嫂子元氏给揪了起来。天色还未亮,但张拯已经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被母亲和嫂子带着一群长相一言难尽的嬷嬷摆弄了大半个时辰。 而整个县伯府,也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灯笼,红色的好看;院子里,挂上红色的丝绢。 门上贴的什么劳什子对联,撕了扔了贴上喜字。张拯还要穿吉服,带红花,涂脂抹粉骑大马。 穿吉服张拯还是能接受的,毕竟结婚嘛,穿身大红色也显得喜庆。带红花,就是将一朵丝绢制成的话插在发梢上,张拯也还勉强能够接受。 喜庆嘛,一切都是为了喜庆。但是涂脂抹粉,这个,张拯真没办法接受。 一个大男人,将屁股涂得比死了三天的尸体还白,还要涂唇红?这是哪门子规矩? 张拯抵死不从,气得元氏差点将张拯的耳朵给狞了下来。但是没用,你狞任你狞,我就是不涂。 有能耐你在我大婚的日子里打我啊。元氏气急,但是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任由他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天色蒙蒙亮,宾客未至,以程处默为首的一干纨绔们已经先到了。程家三兄弟,长孙涣,李怀仁,房遗爱……就连自杜如晦逝世之后便逐渐不与纨绔们往来的杜荷也到了。 纨绔们之所以来得这么早,是因为他们今天将扮演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傧相,可以简单理解为替张拯挨打的人。尤其是程处默,更是穿上了祖传的软甲。 同样的,充当傧相的纨绔们也被一群长相一言难尽的老嬷嬷们拉去打扮得花枝招展。 比起作为新郎官的张拯,也就差上那么一筹罢了。随着时间慢慢的过去,太阳也慢慢的挂上了天空,县伯府大开中门迎接四方来客。 中午时,逐渐开始有宾客上门。而张拯要做的,就是站在门口当吉祥物。 脸上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将前来贺礼的宾客们迎进府中。 “中大夫元德操至……”站在门外充当知客的管家刘二来一个人便报一个人的名字。 只要来人到了近前,张拯便要迎上去接受来人的谆谆教诲。 “舅舅,父亲与母亲都在府中,请进门稍作休息。”第一个来到县伯府贺喜的赫然是张拯的亲舅舅元德操,张拯连忙上前行礼,然后将这位舅舅迎进府门。 元德操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拍拍张拯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然后径直走进了府中。 至于宾客带来的贺礼,自然有县伯府的账房带着一群下人接收,然后登基入账之后入库。 “卢国公程知节,英国公李绩,虢国公…陈国公……至。”随后,一干军中老将联袂而至。 “哇哈哈哈哈,张贤侄今日大婚,俺老程来给你贺喜来了……”人为到,声先至,程咬金的大嗓门震得张拯脑仁疼。 “程伯伯,李伯伯,张伯伯…侯叔叔……”张拯连忙迎了上去,一同叔叔伯伯的喊了下来,连都快笑抽筋了。 老将们勉励了张拯几句,见知客又开始报名,也不再耽误他的时间,互相谈笑着自顾自的走进了府中。 先来贺喜的宾客,大多都是与国公府或者县伯府往来比较频繁的人。接下来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宾客上门,张拯已经能够预料到,今日自己这张脸算是废了。 第二波宾客来自书院,以山长马周为首,身后跟着五大学院院首,还有一干书院的先生。 崔淑身穿一身书院先生的青衫也跟在前来贺喜的宾客之中。见张拯发现了她,悄悄朝张拯扔过来一个媚眼,可谓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张拯神情忽然有些尴尬,自己大婚的日子,结果情人跑上门来贺喜。这叫什么? 这叫成功,前所未有的成功。一干书院的先生看着眉目传情的张拯和崔淑,脸上全都露出一幅看好戏的神情。 现在张拯和崔淑的事情,别说书院,就是全长安,不知道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听说张院首今日还打算把公主殿下接到县伯府来。啧,也不知是公主殿下这位陛下钦点的正牌夫人更胜一筹,还是崔淑这位完全不在乎名声的情人后来者居上。 张拯假装没看见其他人古怪的眼光。事情都已经做了,张拯可不是那种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 崔淑的事情,总要有个交代的。哪怕崔淑并不在乎,但这是张拯作为一个男人,应该要负起的责任。 将书院的先生们迎进府中,接下来的宾客就大多是和县伯府联系没那么紧密的闲散人员了。 这些人要么是在朝为官但是不属于军方阵营的官吏,要么是来自中立的世家大族。 要不然就是老爹或者自己的政敌。林林总总的宾客差不多来了四五千人,若非元氏提前做主将县伯府后院废弃的花园重新修缮了一番,县伯府还真不一定能容纳那么多人。 张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多出来那么多亲朋故旧,他只知道再不结束他的脸就要废了。 无比煎熬的中午终于过去,时间来到下午之时,张拯终于从站在门口当吉祥物的场景之中解放出来了。 婚礼,古时叫做昏礼,意为黄昏之时的正礼。虽然不用站在门口当吉祥物了,但是张拯现在的任务更重。 接媳妇,这就是张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接亲的队伍早就严阵以待,金碧辉煌的香车,来自国公府的礼乐团,还有各种用来打发路上拦路百姓的小礼物。 随着礼赞一声吉时已到的高唱,礼乐起,张拯翻身上马。带着数百人的接亲队伍浩浩荡荡的朝位于二十里外的公主府走去。 充当傧相的程处默一路上像散财童子似的,只要有沿途的百姓说上几句漂亮话,手上的铜钱便像不是钱一般的撒下去。 在弘正的雅乐声中,不到半个时辰,张拯所率领的接亲队伍就来到了同样喜气洋洋的公主府门前。 众人只见公主府大门紧闭,周围的环境静悄悄的。 “有埋伏!”程处默当即喝止了前进的迎亲队伍。………………最近有读者怀疑我卡文了,在这里解释一下,自信点,请把怀疑两个字去掉,我就是卡文了,因为过渡章节确实难写。 但是问题不大,现在过渡章节基本接近尾声,接下来的故事将会进入高潮,本书不会那么快完结,也不会烂尾,大家可以放心追更。 偶尔会有章节修改,渠道无法同步的时候大家可以来纵横主站观看改动过后的章节。 同时,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 第三百五十章 李泰搞事 静,太安静了。公主府外面静悄悄的,连蝉鸣鸟叫都没有。程处默抬手喝令迎亲的队伍停下,脸上露出冷笑道:“看来她们今日是早有准备啊,这顿杀威棒是躲不过去了。”张拯撇了撇嘴,他一猜都知道今天李泰这个小胖子会搞事情。 自己平日里揍他的次数太多,不报复回来不像是他的风格。门后的李泰带着一群女眷和小屁孩躲在门缝处,见张拯率领的迎亲队伍在公主府不远处停了下来,脸上不由得露出遗憾的表情。 然后低声说道:“稚奴,准备第二套方案。”旁边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正太李治闻言嘀咕道:“青雀哥哥,这样不好吧。”已经嫁为人妇的长乐也挤在人群中,听李泰说准备第二套方案时,脸上露出迟疑之色道:“青雀,会不会玩得太过了。”李泰一手扶额,另一只手在李治的头上揉了一下,然后奸笑道:“嘿嘿,没有什么不好的,要是让他们今天这么轻易的将清河带出公主府,我们皇家的面子往哪搁?放心吧,老师不会那么容易中计的,为了清河将来的幸福考虑,今天必须给他们长长记性。” “那好吧。”李治眼中的为难之色只是一瞬间,然后便被兴奋所取代。……一群熊孩子要如何整治张拯等人且不提,公主府的闺房之内,十一岁的清河身着盛装吉服正襟危坐。 俏生生的小脸上眼珠子古灵精怪的乱转,丝毫没有大婚之日该有的庄重和温婉。 长孙作为皇后正在履行她的职责对清河嘱咐着什么。而公主府的礼堂之内,作为女方父亲李世民正在和即将出征的段志玄商议着出兵之事。 以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的文官今日也在公主府,将会作为娘家宾朋随公主前去县伯府。 一场婚礼被办得不伦不类,但没有人有什么意见。唯一有意见的,可能只有充当公主府礼赞的大儒孔颖达了。 本来应该入公主府的驸马竟然带着一大票队伍来公主府接亲,好好的一场婚礼变成了毫无礼仪法度的闹剧,孔颖达气得吹胡子瞪眼,就连看坐在礼堂的一众宾客都不顺眼起来。 什么军机大事不能在朝堂上商议,非要在人家婚礼上煞风景。喜堂之内谈刀兵之事,不吉,大大的不吉啊。 可惜,没有人鸟他,就连平日里关系最好的萧瑀也没有搭理他。……公主府门前,张拯一招手,身着便装但是身着软甲的陈瑀便带着十几位亲卫出列,手中拿着一根竹篙开始探测地面。 果然,没一会儿几人便回来禀报,公主府门前已经被挖出一条深三尺宽六尺的壕沟。 张拯一身令下,顷刻间壕沟便被随行队伍之中的亲卫们填平。众人顺利的来到公主府门前,然后张拯身子一歪整个人坠在马腹上面,大喝道:“趴下!”张拯一低身子,四面八方瞬间激射出无数无数除去的箭矢。 早有准备之下,张拯倒是无碍,但是随行的而来接接亲的一些亲朋好友不查之下被迎面而来的箭矢射在身上。 虽然没有箭头,但是巨力还是让众人感到一阵疼痛。而且箭矢之上还涂着一种不知名的颜料,点在身上擦都擦不掉。 张拯起身扶正头上的幞头,一幅云淡风轻的表情。正所谓知子莫若父,虽然他与李泰不是父子,但是这个时代师徒与父子无异。 更何况,李泰所会的一切都是张拯教的,要是还能着了他的道,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开门,开门,快开门!”程处默将公主府大门上的铜环拍得啪啪作响,大嗓门直接盖过了弘正雅乐,震得张拯耳边嗡嗡作响。 “杀才,滚开!”张拯一个推搡将程处默推开,然后鼓足力气对着门内大喊道:“媳妇,出来跟我回家!”张拯话音一落,顿时惹来一片纨绔们的叫好之声。 “再不出来我要翻墙了啊!”张拯再次憋着劲吼了一声,反正翻墙对于他来说轻车熟路毫无心理压力。 “吱呀~”公主府的大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隙,门后依旧没有声音传出。 程处默大大咧咧的将大门拉开,然后迅速闪身。 “翁~”一个沙袋与程处默擦肩而过。众人等了一会儿,似乎只有这一个沙袋,便试探着跨进公主府的大门。 “翁~翁……”就在众人夸进大门的一瞬间,又是数个沙袋迎面而来,走在最前面的程处默一个下顿,几个沙袋擦着他的头皮朝后面坠去。 惨叫声响起。几个纨绔瞪大了眼睛,一下子被沙袋打出去老远的距离。 “还有吗?” “没有了吧?”程处默惊疑不定的问了一句,看着空旷的公主府前院戒备不已。 “唰~”张拯适时的撑起一把油纸伞,几个装满了冰水的大桶倾泄而下,恰好落在张拯撑起的伞上。 但张拯没事,旁边的纨绔们就被冰凉的冷水浇成了落汤鸡。 “还有什么手段,尽快使出来吧,否则我可就要把媳妇接走了!”张拯对着空旷的院子喊了一声,话音刚落。 忽然一股刺鼻的气味传进了张拯的鼻腔里。 “嗯,这股味道?”张拯抽了抽鼻子,忽然大惊失色,对着所有人喊道:“快跑!”然后转身就跑出公主府,一边跑一边吼道:“李青雀,你死定了,耶稣也留不住,我说的。”火药! 张拯没想到李泰玩这么大,连火药都敢玩。这个世界上,知道火药配方还能在外面潇洒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张拯,一个是李世民,最后一个就是李泰。 其他的工匠,但凡知道火药配方的,都被李世民将全家人一股脑的丢进了火器局严密的保护了起来。 而李泰为什么会知道火药配方,当然是张拯教的。张拯没想到,李泰竟然会用火药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张拯和一群人跑出公主府,但预料之中的爆炸声却没有响起。天空上出现了明亮的焰火,但是在夕阳的照射下并没有焕发出焰火该有的炫彩。 还好,李泰只是想吓吓张拯,而不是真的打算弄死来接亲的队伍。 第三百五十一章 杀威大棒 烟花这种东西,张拯当然和李泰提过,只是张拯没想到李泰真的能将这玩意儿弄出来。 躲在暗处一座阁楼上的李泰,见张拯被吓得落荒而逃,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一般的猥琐笑容。 烟花是他的最新发明,如果张拯不跑,这些烟花就会对着张拯射过去。 站在门外是张拯看着天空之上的焰火,脸上露出惊容。虽然这烟花飞得不高,炸得也不响,但是它的的确确是烟花没错。 张拯忽然觉得,李泰的才能用在书院屈才了,应该把李泰弄去火器局研究火炮才对。 很好,李泰今天给张拯的下马威很成功。成功的让张拯的小心眼犯了,准备把他弄去研究火炮。 也不知李泰将来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张拯惊疑不定的再次踏入了院子,这一次应该没了吧,毕竟李泰连火药都弄出来了。 经过这么几遭,接亲队伍已经是七零八落的状态。变成落鸡汤和大白人的纨绔们簇拥着张拯,慢慢的朝院子里走去。 想要接到清河,一群人还得穿过公主府前院长长的甬道。一踏入甬道,一群莺莺燕燕眨眼之间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每个人手上还攥着一根裹上红色丝绢的木棒。这才是真正的来自娘家人的杀威棒,以太子妃王氏为首,身后是一排未成年的公主郡主亲王郡王。 “各位殿下,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程处默端上一盘为众人准备的小礼物,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然后将盘子里的小礼物朝天上撒去,见一群熊孩子的视线被吸引过去,连忙拉着张拯抱着头就朝一群熊孩子之前冲了过去。 其他纨绔见状,嘴里吐出各种乱七八糟的词汇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但公主皇子们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见张拯和程处默已经冲入了人群,太子妃王氏凤目含煞一声令下。 “打!”顿时数不清的棍棒就如雨点一般落在了两人身上。见两人被打得抱头鼠窜之后,一群小屁孩嘴里冒出银铃一般的笑声。 “这么轻易的就想娶走我们皇家的掌上明珠,该打!”终于,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揍之后,一群纨绔捂着被打的地方哎哟支叫。 好在杀威棒算是挨过去了。来到公主府中殿,孔颖达的一张黑脸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纨绔们都知道孔颖达不苟言笑学问又深,嘴里的哼哼声顿时小了下来。 张拯依礼,要先拜过岳丈岳母之后才能去后院接新娘子。但李世民的注意力明显不在张拯身上,长孙倒是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小婿拜见岳丈,岳母大人。”张拯五体投地,向两人行了跪拜大礼。 “起来吧。”今日的李世民,只是一个送女儿出嫁的父亲,所以只是故作威严的对张拯训斥了几句,其他什么话也没说。 张拯眼见夕阳西下,也顾不得和长孙多说,起身后就朝公主府后院赶去。 来到后院,果然又见公主寝宫大门紧闭。 “媳妇,跟我回家了……”张拯对着大门喊了一声,引来门后一阵娇笑。 “想娶走我们家清河,哪有这么容易,早就听说张县伯素有诗才,做一两首催妆诗不难吧。”门后传来长乐的声音,话语之中带着揶揄和娇笑。 催妆诗嘛,张拯早有准备,闻言也不拖沓,直接念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剽窃完一首诗后,张拯再次喊道:“开不开门,再不开我要撞门咯。” “呵呵呵,一首哪够啊,你们说呢姐妹们。” “是极是极,今日怎么也要将张县伯的诗才掏空才好啊哈哈哈哈。”门后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对于张拯的威胁全然不放在心上。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张拯再次念了一首李商隐的却扇诗,见对方似乎还没有开门的意思。 便对着程处默点点头,程处默会意,迅速朝后面后退了几步。蓄好力一个野蛮冲撞撞到门上。 “砰~” “啊~” “呀~”门被装出一条缝隙,响起无数声惊呼。程处默再次后退,又是一个野蛮冲撞。 “嘎吱。”门忽然被打开,但程处默已经蓄力撞去,根本来不及止住脚步。 于是在所有人的目中之中,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姐姐……” “他好笨啊,怎么会这么笨呢?”程处默老脸一红,但是当前最重要的是接到新娘子,便也没有出言反驳。 李泰奸笑着出现在张拯身前,对着张拯说道:“拯哥儿,今日我就不叫你老师了,叫你一声妹夫如何?” “咚!”迎接他的是张拯的一个暴栗。 “哎哟。”李泰吃痛往后退了一步,再次抬起头来已经是眼泪汪汪。 “没大没小!”张拯可是记着李泰用火药吓他的事情呢,现在见他还要拿腔捏调,还是先打了再说吧。 清河盖着红盖头,只听张拯的声音脸上便泛起异彩。 “媳妇,回家!”张拯对着清河喊了一声,清河却没动。李泰冷哼一声,走到清河的床边将清河背在背上,这才出了闺房。 清河的母亲早亡,乃是由长孙抚养长大,所以今日将由李泰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送清河出嫁。 本来这该是李承乾的任务,奈何李承乾是储君,李泰便当仁不让的担起了这个任务。 出了闺房,张拯和清河再次朝李世民和长孙行大礼告别。长孙抹着泪再次嘱咐了清河一番,听得清河也是忍不住泪眼婆娑。 过了今日她就是张家的人了,远离父母和丈夫开始新的生活。明明才十一岁,心中却泛起一股离别的愁绪。 “去吧,不要耽误了时辰。”长孙挥挥手,清河终于小嘴一瘪嘤嘤哭了起来。 在作为礼赞的孔颖达催促下,李泰再次背起清河,一路将她背进了张拯带来的香车之中。 “回府!”顺利接到新娘子,陈瑀一声大喝,迎亲的队伍便调转了马头。 第三百五十二章 再掀一次 礼乐起,娘家人的宾客和李世民给清河的陪嫁也出了公主府往县伯府而去。 长长的送嫁队伍绵延了数里,陪嫁的嫁妆足足上百辆马车,还有丫鬟,嬷嬷若干。 场面之盛大可见一斑。黄昏之时,载着新娘子的香车从卸掉了门槛的县伯府大门驶入,也标志着今日的婚宴正式开始。 张拯搭着膝盖将清河接下香车,按照规矩,新娘子入门只要先拜灶台,而后再拜高堂就可以入新房等待了。 并没有什么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之类的程序,反倒比去接亲的时候要简单得多。 拜过高堂,接受了来自父母的祝福和训斥以及不好好对待公主老子抽死你诸如此类的威胁之后。 张拯将清河带进了新房。但清河依旧是一幅哭唧唧的状态。张拯还以为她是因为离别,小小年纪就要离开父母,所以心里面不开心。 于是安慰道:“乖,不哭了,县伯府和公主府离得很近,去长安也近,你将来要是想念陛下和娘娘了,随时都能回去看他们。”张拯完全就是将清河当成小朋友来哄了。 但是不当成小朋友来哄,张拯也没有其他办法。毕竟清河才十一岁,而张拯已经十九岁,两人的年龄差了足足八岁,两代人之间有代沟啊。 谁料张拯不哄还好,这一哄清河反而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抽泣道:“呜呜呜,不是的,我疼……”清河话一出口,张拯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 似乎从见到清河开始,到现在把她接回府中,清河都是一幅正襟危坐的样子,腰背挺得笔直。 “你背后有东西!”张拯虽然是问,但语气却是无比肯定。 “呜呜……嗯…嗯…”清河断断续续的呜咽,张拯皱着眉头来到清河身旁。 然后毫无顾忌的掀开清河的吉服,只见一根寸长的绣花针已经深深的没入了清河的皮肉。 张拯看着这跟针,暗道难怪,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被折腾了那么久,肯定是累极了。 但是因为这根针的存在,整个婚礼的过程都显得精神抖擞。也不知道是宫里哪个变态想出来的办法。 张拯捏着针尾轻轻一拔,清河洁白的后背上便渗出一粒血珠。清河崩直的腰背也随着这跟针被拔出,瞬间柔软下来。 “嗯…哼……”清河嘤咛一声,终于停止了哭泣。 “疼死本宫了……”清河的身子一软,顺势就倒在了张拯怀里。第一次被一个异性搂在怀里,还被他看了自己的身子,清河的脸哪怕被盖头盖住,也迅速的羞红起来。 只是累了一天,早上那位孔先生也没给她饭吃。再加上以后身后的男人就是自己的夫君,自己以后要和他朝夕相处,是以清河虽然心中羞涩无比,却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张拯见清河靠在自己身上,便轻轻的将她抱在怀中。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面,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只有自己。 这个时候,张拯觉得还是不要刺激她比较好。所以张拯就这么抱着清河,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来安抚她内心不安的情绪。 现在是六月天,两人身上穿着厚厚的吉服,没一会儿张拯的额头就冒出了汗水。 “夫…夫君……你热吗?”清河小声嘀咕了一句,话语之中显现出无限娇羞之意。 “热!”张拯的回答简洁明了,他又不是禽兽,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他也没有任何兴趣。 刚才只是担心推开清河会刺激到她的情绪,现在听清河话里的意思是她也很热,便将清河小小的身子扶直坐正。 然后一把扯下清河头上的盖头。 “哎呀,有玉如意呢……”清河娇嗔了一声,对张拯用手掀下她盖头的行为很是不满。 “那我盖上用玉如意再掀一次?”看着清河像是红透的苹果一样的俏脸,张拯不由得哑然失笑。 “不要了,热死了。”清河噘着小嘴,完全没有今日是她大婚之日的那种紧迫感。 “行,那你先在房间待一会儿,我去让人给你送点吃的东西过来,晚点儿我来陪你。”张拯揉了一下清河的头,被她头上乱七八糟的头饰搁的手疼。 清河也知道现在县伯府外面宾客如云,张拯作为此间主人,必然是要出去陪一群长辈喝杯酒露个面的,只得点点头道:“好吧,那你可要早点回来。” “好!”张拯应了一声,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剩下清河一个人待在房里无聊的托着腮数纱窗上的格子有多少个。 ……来到宴客大厅,自然又是免不了一番推杯换盏。不到半个时辰,张拯已经跑出去对着柱子吐了三次了。 张拯酒量再好,唐朝的酒度数再低,也架不住今日的宾客人太多。每个人灌张拯小半杯,张拯就已经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时间来到半夜,县伯府的喧闹声终于小了下来。宾客们逐渐散去,张拯踉踉跄跄来到后院,对着后院的接雨的雨瓮又是一阵狂吐。 吐到胃里发酸吐无可吐之后,张拯顺着一根柱子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看着满地狼藉的县伯府,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娇妻,张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少郎君,奴婢为您洗洗脸吧。”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张拯身后响起,张拯强撑着精神回头看去,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的小绿裳。 手中端着一个木盆,脸上带着关切的表情,不等张拯同意,便自顾自的将毛巾放在水里揉了两下,然后给张拯擦拭起来。 温热的毛巾覆盖在张拯的脸上,让张拯的灵台多少恢复了一丝清明。小绿裳抿着嘴,为张拯洗完脸后,又取来柳枝用淡盐水给张拯漱口,最后是洗脚。 一丝不苟的做完了这些,小绿裳一言不发端着盆子就要离开。却冷不防的被张拯拉住了袖子。 “陪我坐会儿吧。”张拯的脸上露出笑意,对着小绿裳轻轻说道。小绿裳迟疑了一下,点头应道:“好!”然后挨着张拯在阶梯上坐了下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结发夫妻 拉着小绿裳并肩坐着,张拯什么话也没说。明明是大喜日子,但张拯的心中却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是出于对小绿裳的愧疚,这么多年都没能给她一个交代。 也或许是崔淑临走前丢给自己那一个哀怨的眼神。又或者因为今天娶回家的妻子年岁太小。 总之,张拯的心中完全没有大婚的那种期待感和喜悦之情。坐了不知道多久,六月的夜风吹到张拯的脸上,让张拯眩晕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小绿裳看着张拯因为醉酒之后显得有些迷茫的脸,轻轻说了一声:“少郎君,天色不早了,别让公主殿下久等了。”张拯深深的看了小绿裳一眼,往日的俏萝莉如今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少女嘴上说着别让公主久等的话,眼底却藏着一份淡淡的伤感之意挥洒不去。 她知道她只是个奴婢,对于张拯她不敢有过多的奢求,哪怕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只需要眼前这个男子,能在他的心里为她留下一个角落就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张拯看着小绿裳的脸,忽然对着她的嘴唇吻了下去。这一吻,吻得很深。 小绿裳眼中露出惊愕的神色,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但张拯将她抱得很紧。 随后眼中的惊愕便转换成了一抹惊喜,然后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开始生涩的回应起来张拯的吻。 一如既往,红了脸庞。吻了不知道多久,天上的月色悄悄隐入厚厚的云层,张拯将小绿裳打横抱在怀里就要朝房间走去。 但小绿裳忽然抵住了张拯的怀抱,轻声道:“少郎君,今日不行,公主殿下还在等你呢。”张拯闻言不由得心里一痛清醒过来。 沉默了半晌,张拯将小绿裳放下,在她耳边轻声耳语道:“抱歉。”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云层之中悄悄探出了头,小绿裳的脸在一瞬间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红彤彤的小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是浓浓的情意,让人分不清哪个是月亮,哪个是眼眸。 小绿裳环着张拯的腰,将脸埋在张拯的胸膛里,感受着情郎的心跳,在静谧的夜空之中是那么的有力。 “去吧。”小绿裳一把推开了张拯,一转身隐于黑暗之中。他的心里有她,这就够了。 望着小绿裳娇小而略显单薄的背影远去,张拯的心里一阵刺痛。对于感情一事,他一向比较迟钝。 但迟钝不代表不明白,小绿裳的顾忌他又如何能不懂。只是他们两人,都没有反抗一切的能力。 张拯现在拥有三个女人,而对这三个女人,张拯唯一确定自己心里是爱的只有小绿裳。 崔淑的事情完全就是一个意外,张拯不否认自己是有见色起意的想法,但要说爱就很勉强了。 而公主殿下,则是命运不仁慈的一部分。这个不仁慈,不止是对张拯而言,对清河来讲同样如此。 十一岁的的她,能明白什么叫做感情吗?张拯苦笑了一下,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新房里,自己的新娘还在等自己。张拯轻轻推开了新房的大门,房内点起的大红蜡烛将整个房间映得锃亮。 坐在床上小小的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的清河被张拯的推门声吵醒。 “夫君,你回来啦……”清河的小脸上一瞬间弥漫起开心的笑意,看见张拯,似乎困意都不翼而飞。 张拯来到清河面前,看着清河的小脸上满是倦意,笑道:“公主殿下若是倦了先睡就是,不必等我的。” “不行不行,母后说了,以后我们就是夫妻,夫妻是一体的。哪有丈夫还未回来,妻子就先睡觉的。”小清河闻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看着张拯的大眼睛里满是真诚。 张拯闻言,心里又沉了一下。清河明不明白什么是感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往后,自己就是他的全部了。 三分感情,自己背负得起吗? “夫君饿了吧,我给你留了菜,你先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喝完合卺酒就安寝吧……”小清河的声音再次响起,哪怕她只有十一岁,在说道喝合卺酒和安寝时,小脸之上也下意识的闪过一丝羞意。 “好。”张拯没有任何犹豫的走到桌子边坐下,也不管桌子上的菜是否还热着,提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他很饿,下午一口饭没吃,光喝酒去了,而酒在刚才也吐完了。现在有吃的就行,哪里还有张拯挑选的余地。 清河就这么双手拖腮坐在张拯对面,笑眯眯的看着张拯狼吞虎咽。张拯随意的吃了几口素菜,然后抱着一只冷掉的烧鸡啃了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清河似乎已经完全将自己带入了妻子的角色,用手绢轻轻的为张拯擦去脸上的一点油渍。 张拯一个大男人,被清河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弄了个大红脸。一只烧鸡很快就变成了一堆骨架摆在桌子上。 张拯吃完一只鸡,只觉得肚子里终于有了一点存货。 “嗝~”打了一个冗长的嗝,张拯将琉璃杯中的葡萄酿一饮而尽。刚想起身出门去漱漱口,清河轻轻一拍手,一个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妇人和一个约莫十五六岁身着淡色鹅黄仕女裙的女子就端着洗漱的用具出现在张拯的身旁。 张拯悚然一惊,房间里还有两个大活人,而自己竟然进来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张拯的新房总共只有两个房间,里间是卧室,外间是小憩的的房间,也是用来给贴身丫鬟居住的地方。 就算自己刚才进来的时候酒意未散,但两个大活人还不至于看不见。但张拯就是没发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又是两个高手。 “为夫君洗漱。”清河对着两人吩咐了一声 “是。”应答之间,那仕女打扮的女子已经将柳枝条伸进了张拯的嘴里。 另一个妇人,也将胰子搓在毛巾上,轻轻的为张拯擦拭脸庞。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大军开拔 两人一言不发的做完这一切,又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张拯将视线转向清河,静静的等待她的解释。 因为今天张拯并没有在陪嫁的人群中看见这两人的身影。 “她们一个是我的贴身丫鬟含香,是父皇安排来照顾我的起居的,以后也会是夫君的通房丫鬟。另一个是母后派来护卫我的容婆婆,她是靠山妇哦,所以往后你可不能欺负我,因为你打不过容婆婆。”清河笑嘻嘻的为张拯解释了一下两人的身份。 然后张拯就懂了,难怪没在陪嫁队伍里看见这两人,人家本来就是公主府的人。 通房丫鬟,这个很好理解,这个时代大户人家嫁女儿陪嫁通房丫鬟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而通房丫鬟的作用,一来可以在女主人不方便时替代女主人伺候男主人,二来在男女主人那啥的时候,可以充当擦汗,推背等服务人员。 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如果有一天大户人家嫁出去的女儿出现了什么意外不幸夭亡,通房丫鬟就会被男主人家扶正,以此来保证两家的关系不会就此断绝。 至于靠山妇,这个就厉害了。靠山妇这个称呼最早起源于大汉开国时期。 在民间传说中,大汉开国功劳最大的功臣,兵仙韩信曾与刘邦约定,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不杀。 但韩信的功劳太大,最后还是引起了汉高祖刘邦的忌惮。碍于曾经的约定,刘邦也不好对韩信直接下手。 于是刘邦的皇后吕雉就想出来一个办法,既然韩信见天杀不得,见地杀不得,见铁杀不得。 那就用布袋子将韩信蒙住,绑在钟室的房梁之上,用竹签将他戳死。而当时对韩信行刑的宫女,就是大名鼎鼎的靠山妇。 很多人以为自大汉灭亡之后,靠山妇便不复存在,其实不是的。历朝历代的帝王都会豢养一些妇人,由专门的人才教授她们武艺,禁锢她们的思想。 将她们变成一群人形杀人机器,只听从皇家的命令。 “原来如此,公主放心好了,虽然我是纨绔,但是我不欺负女人的。”张拯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回了清河一句,引来清河的一对娇羞的白眼。 酒足饭饱,桌子上的残局待会儿自有人会来收拾。接下来就是重头戏,喝合卺酒。 合卺,即是成婚的意思。卺是一种瓠瓜,味苦不可食,俗称苦葫芦,多用来做瓢。 合卺,始于周朝,为旧时夫妻结婚的一种仪式。仪式中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而又以线连柄,新郎新娘各拿一瓢饮酒,同饮一卺,象征婚姻将两人连为一体。 合卺酒,不仅传达了夫妻二人从此合为一体,永不分离的寓意以外,还有一层更深的含义。 古时酒都由自家用粮食酿成,酒精含量很低,味道香甜可口,类似于酒酿、醪糟等饮品。 将新人父母亲手酿下甘甜的酒倒入两瓣苦涩的葫芦瓢中,寓意着夫妻二人从此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张拯与清河不仅是法理上的结发夫妻,更是李世民亲自下旨昭告天下的一对新人。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将来二人的夫妻生活过得不和睦,但因为有那道圣旨的存在,两人想要和离都是一种奢望。 结发这一环,张拯和清河在拜高堂时,便由母亲元氏亲手剪下两人的一缕头发放到一起用红纸包裹后入了祖祠。 清河公主李敬的名字,也由沙洲赶来的张氏族老写入了族谱之中。是以二人现在就差合卺酒这一环了。 清河面上浮现一抹飞霞,自一旁盛饭玉如意的盘子里取来两只抛开的瓢。 然后将酒倒入其中,递了一只给张拯,二人手臂缠绕,将瓢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然后清河将蜡烛吹灭,便爬上了新床。张拯看这架势,也知道自己今夜只能和清河同席共枕了。 便脱下身上厚厚的吉服,爬上新床默默的躺下。两人都被折腾了一天,早就累极,是以不一会儿新房之中便传来两人均匀的鼾声。 ……一大早,张拯率先醒来,清河像一只八爪鱼似的用一个奇异的姿势缠绕在张拯身上。 身上的吉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去,只剩下一身贴身小衣穿在身上。张拯连忙拉开被子检查了一下,见自己的贴里内裳好端端的穿在自己身上,不由得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万幸自己昨晚没对这个才十一岁的小女孩做出什么过分的禽兽行为。 似乎是察觉到张拯掀开了被子,清河下意识的往张拯的怀里钻了钻,然后又睡了过去。 张拯轻手轻脚的将清河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的腿扒开,然后起身披上一件短衫。 天色还未大亮,但张拯知道,今天的长安注定不同寻常。 “驸马,奴婢为您洁身净面……”住在外间的含香不知是一夜没睡还是早就起来了,张拯才走出外间,便看见含香已经顺备好了洗漱的用具。 “暂时不必,我先出去看看,不要吵醒了公主。”张拯淡淡的朝含香点点头,然后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来到县伯府最高的一座阁楼,张拯朝着西北的方向极目远眺,虽然天还没亮,但张拯似乎看见了位于长安以北龙首原北教场上的人喧马嘶。 今天是大唐出兵的日子,段志玄迁任左晓卫大将军,率领左晓卫的两万精锐士卒,征发民夫三万人,共计五万人,对外号称十万大军问罪吐谷浑。 渭南县伯府距离北教场大营足有百里,张拯当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但张拯的目光,就这么一直盯着西北的方向。 老爹说过,陛下确实打算让自己随军出征。而现在段志玄的大军已经开拔,李世民给自己的圣旨却依然迟迟未到。 那看来自己就是跟随李靖这一支大军了。谁都知道,段志玄的两万人主要是为了解沙洲之围,真正的灭国之战,还是李靖准备于十二月出征的这支大军。 只要是李靖出手,那就是是灭国之战,这已经是大唐所有有识之士的共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前汉旧事 “吐谷浑的末日,不远了。”站在阁楼上,张拯目光遥望西北,喃喃自语了一句。 所有人都只看见李二陛下将屠刀对准了吐谷浑,但张拯看见的,却不仅仅是这些。 光一个吐谷浑,吃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敢觊觎大唐的丝路。河西走廊北方的薛延陀,与薛延陀比邻的西突厥,吐谷浑南方的吐蕃。 西域以龟兹,高昌为首的汉裔小国,这些国家,对这条利润巨大的丝路就没有任何的想法吗? 他们就真的甘心李二一个人将这条路上的巨大的利益独吞?其他人张拯不知道,但是高原上逻些城里那位刚刚以强力的武力整合了高原上所有部族的年轻赞普,恐怕不会太甘心吧。 若是连这都不敢想,他松赞干布也配不上英明神武野心勃勃这八个字。 结合历史上李二在贞观十四年重设安西都护府的做法,再加上现在李二非要将大军分为两支出击的决定。 张拯好似冥冥之中猜到了一些什么。抿了抿嘴唇,张拯心里有些疑惑。 李世民太心急了,以大唐现在的国力,想要将手伸向西域无异是痴人说梦。 但李二还是这么做了,他究竟在急些什么呢?难道说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助长了他的野心? 启明星渐渐消失,一抹金边在天边浮现。张拯收回了看向西北的视线。 这个时候,段志玄的前军应该已经到达扶风县了,中军也应该过了灞桥,后军也该要启程了。 世人皆知,左晓卫三万人全员轻骑,是大唐对外作战的主力部队。灭东突厥之时,张公瑾率领的左晓卫大军就是李靖最大的依仗。 这一次虽说段志玄只带了两万人出征,但沙洲之围,已经不足为虑。天亮了,张拯便下了阁楼。 回到新房时,含香已经替清河梳妆打扮好,只是一看见清河的妆容和发型,张拯的脸忽然就难看了起来。 十一岁的小女孩,梳什么妇人发饰?发饰也就算了,这一脸白粉,脸颊上点两个小红点,嘴唇就涂人中下的一点,整个人像鬼一样的妆容确定好看? 在后世,张拯看日本艺伎就是这样的妆容。虽然说日本是从大唐学过去的,但是真特么的是丑啊。 所以张拯毫不犹豫的将清河的小脸摁在盆子里,几把就将她脸上涂抹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洗去。 然后又从含香手上抢过梳子,将清河的发髻打算,梳顺了以后简单扎了一个马尾辫。 一个素面朝天俏皮可爱的小萝莉就出现在张拯的眼前。这才对嘛,小女孩就该有小女孩的样子。 “以后就给公主这样打扮,知道了吗?”张拯呵斥了含香一句,牵着清河的小手就出了后院。 照例,新娘子今天早上是要去向公婆请安的。张拯早就说过,他娶的是婆姨,不是尚的公主。 所以,这座府邸里就只有长辈与晚辈的区别,没有什么君与臣的关系。 若是清河表现得有一丝抗拒或者一丝不乐意,张拯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她送回公主府。 被张拯几下洗掉脸上的妆容,清河的小脸上有些委屈,这可是当下大唐最时兴的妆容。 没想到夫君竟然不喜欢。但清河终究不是什么刁蛮公主,从小失去母亲再加上在皇宫之中那个大染缸里长大,清河懂的事情远比同龄人要多。 恭恭敬敬的朝张公瑾和元氏行了大礼,完全没有拿捏自己公主的架子。 望着懂事的清河,元氏乐得哈哈直笑合不拢嘴,当下便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玉镯递给清河。 清河没敢伸手去接,而是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张拯。 “看我干嘛,你想要就拿着啊。”张拯摸了摸后脑勺,一家人之间这么生分干嘛。 “哦。”听见张拯这么说,清河笑嘻嘻的伸手接过元氏递过来的镯子,回道:“谢谢母亲。”元氏看清河越看越喜欢,只觉得这小女娃一点公主的架子都没有,嘴巴甜,人也长得美。 便直接将张拯赶出门去,临走前张拯的余光之中赫然看见清河以一个母亲看不见的姿势朝自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看来是在报复自己刚才不问她的意见就简单粗暴洗掉她的妆容这事儿。 张拯跨出门槛,不由得摇摇头哑然失笑。也好,既然清河愿意放下架子和母亲相处得如此和谐,也是一件好事。 家宅安宁,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张拯走着走着,忽然发现父亲也被母亲赶了出来,不由得咧嘴直乐。 张公瑾脸色有些黑,一脚就踹在张拯的屁股上。张拯被张公瑾一脚踹得有点懵,但是又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在这个时代,老子揍儿子天经地义,甚至都不需要理由。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啊,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诸如此类的话。 听听,这是多么混账啊。 “跟我来。”张公瑾踹完张拯后说了一句,然后便背着手出了县伯府朝渭河边走去。 张拯连忙跟上,父子二人一同来到河边,顺着河边慢慢的踱步。望着不远处的印刷厂热火朝天的景象,父子二人同时笑了起来。 然后换了一个方向,张拯在前面为父亲带路,两人走到了张拯钓起那只大乌龟的回水湾处。 张公瑾看着渭河清澈的水面,负手而立,背对着张拯说道:“你知道西州吗?” “西州,父亲是说西域都护府,交河治下的那个西州吗?”张拯回忆了一下西州这个地名,大唐叫西州的地方不多。 一个是廓州治下陇西县,曾经也被叫做西州,另外一个,就是张拯口中的这个西州。 但张拯既然提到了西域都护府还有曾经西域都护府的治所交河,那就只能说明这已经是前汉旧事。 而如今,西州乃是高昌国治下的一座城池,并非大唐的领土。张公瑾点点头道:“不错,想必陛下的用意你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你既然没有跟随段志玄出征,那很有可能陛下是属意你去西州。” “陛下属意我去西州,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拯心中一惊,连忙追问了一句。 第三百五十六章 委以重任 西州,是高昌与大唐接壤的一座小城,也是丝路出了大唐之后的第一座中转站和补给城市。 距离高昌国都不到八百里,距离沙洲不足千里。心思千回百转,张拯忽然明白了老爹的意思。 西州的地理位置,现在看不出来什么。但若是大唐想要染指西域,那么西州这座城池就必须要牢牢的握在手里。 沙洲距离西域的距离太远,无法承担起屯兵屯粮作为大军后勤补给站的重任。 西州,就像是大唐的河西这支射向西域的箭矢的箭头,若是成功拿下西州,大唐图谋西域就有了根据地。 屯兵,屯粮,屯田,作为进攻西域的桥头堡,这就是西州的作用。这是对于大唐而言西州的作用,而对于西域诸国来说,西州的地理位置同样重要。 作为西域大地的第一道防线,若是西州城破,基本上也就宣告着高昌完了。 因为自西州至交河可谓是一马平川,介时整个西域大地都将任由唐军的铁骑驰骋。 若是西域诸国想要对大唐发起反击,高昌同样是一枚嵌入大唐河西腹心地带的一颗钉子。 现在李世民想要拿下西州,短时间还不引起西域诸国的反弹,唯有使用高压之策。 就是派大军吓唬你,你敢有所动作我大军就直接开过来将你碾碎。灭国,奉上西州,你们自己选一个。 “孩儿去西州有什么用,孩儿也没有主政一方的经验啊。”张拯双手一摊,对着负手而立的老爹问道。 “主政一方?”张公瑾转过身来,看着张拯的眼神无比的嫌弃。 “谁说陛下要你主政一方了,最多就是让你去西州将局面打开,怎么可能让你主政一方。西州再怎么偏远那也是一州之地,其主官也是封疆大吏,你才多大点年纪,还想主政一方?” “呃……”张拯嘴角一抽,还以为李世民终于良心发现了,结果只是让自己去做个开路先锋? “好吧,孩儿知晓了。”张拯对着老爹点点头,父子两人站在渭河边上欣赏着河岸的风景不再言语。 现在这一切都还是张公瑾的推测,具体会如何安排,还得看李世民的决定。 待张拯和老爹回到县伯府,县伯府上下已经收拾打扫完毕,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张拯和清河结为正式夫妻,三天之后还要回门,也就是去一趟皇宫。不过这都是小事情,现在张拯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思考去西州之后要怎么打开局面。 毕竟,现在西州还是人高昌治下的城池。……又到了书院下半个学期的开学季,张拯再次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书院。 日子过得没有什么波澜,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唯一不同的,就是清河与小绿裳也跟着张拯来到了书院的别墅居住。 美名其曰,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这让张拯很是苦恼,因为他去翻崔淑的院墙的机会少了很多。 翌日,张拯将李泰叫到了自己的别墅里。师徒二人相对而坐,已经讨论了大半个时辰。 张拯将李泰叫过来主要是为了吩咐两件事情。一件是火药的事情,既然李泰已经把烟花给弄了出来。 让他研究一下火炮不过分吧,反正原理都差不多。所以张拯直接将这个重任交给了李泰。 真的是重任,张拯绝对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而第二件事情,就是书院教材改版的事情。 现在李泰基本上已经将张拯传授给他的知识吃透,教材改版的事情也就提上了日程。 书院的第一届学子经历了一年的专业教育,明年下半年就要开始到各个部门实习。 对于新入学的学子,书院的教育模式也要发生改变才行。张拯创立书院的初衷,是为了教授自己从后世带来的新式学问,可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伦不类。 所以这个重任,张拯也一并交给了李泰。张拯的目标,就是将新入学的学子通过三年的基础教育之后,至少要能够达到后世小学六年级的文化程度。 而两年的专业性教育毕业之后,起码也要能达到后世初中的程度。目前的条件,也就只能到初中为止了,再深入的教育,就需要一代代人的去积累了。 现在自己要去西州,张拯便打算提前将这两件事情交代给李泰。李泰苦着脸将一个桃子咬得汁水四溅,应道:“这些事情都要我一个人来做完吗?”张拯沉重的点了点头道:“为师也很想帮你一起弄,但是为师有更重要的事情,委实是有心无力啊,你可以的,加油。” “哦~”李泰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脑子里正在高速运转,考量着这两件事情的难度。 火炮没什么说的,就算张拯不说,李泰也打算朝这方面去研究。但是教材改编这个事情,就相当于要他将张拯所授之学问传扬天下了。 振兴师门,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所以李泰稍加思索,便应下了这两个事情。 “我已经交代过宾王,若是需要书院先生配合,你尽可调动书院的力量。”临了,张拯给李泰吃了一颗定心丸。 李泰也放心了,心想总算是集合全书院之力来完成这件事情,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抓瞎。 “好,老师放心去吧,书院的一切有弟子在。”李泰听完张拯的话,肥脸上露出奸滑的笑容应道。 “没事了,你可以滚了。”交代完两件事情,张拯指着别院的大门示意李泰可以自便了。 李泰也不脑,对于这位先生的脾性他已经很清楚了,站起身来也不朝张拯行礼就扬长而去。 而张拯忽然赶李泰走,自然是因为要到饭点了。张拯才懒得留李泰这么一个大胖子在家里吃饭呢,那饭量大得离谱,把家里吃穷了怎么办? 画面转过来李泰这边,自张拯的别墅出来之后,李泰便止不住的放声大笑。 别看张拯似乎是在给他找事情做,唯有李泰自己清楚,老师这是将万世之名留给了自己。 自己若是能将新式学问用书院发扬光大,将来后世的史书之上,必然少不了一代学宗之名。 第三百五十七章 杀伐果断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五十八章 竖壁清野 冲进大帐的军士都是伏允最忠心耿耿的亲卫将士,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的两两一组将三人摁了跪在帐中。 然后抽出腰间弯刀,手起刀落,三颗人头便滚到了帐中。将领们看着三颗脸上带着难以置信之色死不瞑目的人头,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三个万夫长级别的将领,前后不过数息时间,就变成了三具尸体。一瞬间所有人都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包括提出了竖壁清野之策的伏顺,也楞楞的看着三颗人头,心里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大帐之中终于安静下来,将领们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惊愕,诧异,还有难以置信之色。似乎不太敢相信,上一秒还在激扬文字指点江山,请战声冲破天际的同僚下一秒就这么没了。 见所有人集体失声,伏允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这些人都以为自己老了,不敢杀人了,什么话都敢说,态度一个比一个嚣张,一个比一个跋扈,竟然连王子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自己还活着呢,他们就敢如此,若是将来自己死了呢。这两个儿子,能镇得住他们吗? 杀人,是为了警告,既警告这些军中大将,也是警告他的两个儿子。伏允扫视了一圈帐中将领,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再次将视线看向伏顺,眼中露出鼓励之意。 点点头道:“你继续说。”伏顺心中一凛,方才那一幕把他也吓得够呛。 对于这位父汗的心狠手辣和行事果决的作风了解得再度深了几分。所以伏顺没敢在第一时间开口,而是认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这才缓缓的开口说道:“孩儿以为,唐国这几年天灾人祸并起,国内粮草必然早已捉襟见肘,否则,也不会拖到这个时候才发兵,而且只来了两万大军。而没有粮草的军队,在战场上又能坚持几天呢?我军不同,我军不需要像汉人军队那般,必须要吃麦子稻米等粮食,牛奶喝得,羊奶喝得,牛羊肉也吃得。对于我军来说,战争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放牧而已,从来不必担忧后勤补给的问题。现在既然唐军无粮,又何必用我族儿郎的性命去和唐军硬拼,只需竖壁清野,将唐军拖到无粮可吃的境地,我军自可不废一兵一卒获得一场大胜。就算唐军手中的粮食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到了大雪纷飞之时,唐国皇帝无力补给,他们的大军又能在冰天雪地之中坚持几天呢?所以孩儿的意见不是不打,而是要换一种策略来打,唐军来攻,我军就退,待唐军无力追击,我军再杀他个回马枪。如此循环往复,唐军只有三万人,而我军的人数是他们的三倍,他们又能和我们耗多久呢?这便是孩儿的想法,父汗以为如何?”伏顺说完了自己的想法,退到一旁,将方才尊王给予他的嘲弄眼神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伏顺在草原没有尊王讨喜,因为他的心眼太多。用汉人的话来说就是太狡猾了,而一根筋的吐谷浑汉子们更加欣赏脾气性格直爽磊落,还有一身不俗的武艺的尊王。 在吐谷浑大多数族人浅薄的认知当中,个人武力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用的东西。 伏顺不同,伏顺的身材没有尊王魁梧,在牧民之中的支持者也没有尊王的多。 但,支持伏顺的奴隶主和大臣占据了多数。因为这些上层精英人士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身为一个统治者,个人武力强不强大不是最主要的东西。 智慧,唯有智慧才能带领一个种族,一个国家走向强盛。吐谷浑的普通百姓看不清楚这个道理,但是精英阶层都明白。 本来若是没有伏允存在,伏顺早就能将尊王干掉了。但正是因为伏允摇摆不定的态度,导致尊王与伏顺二人心有顾忌。 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分出个高下。伏允听完了伏顺的想法,老眼之中闪过一丝精芒。 但是依旧没有同意,也没有出言驳斥。伏允此人,有魄力,但智慧上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若是换成李世民在此,只要有了主意,必然当即拍板。而伏允则是还想着综合一下两方的想法,虽然他心中更加倾向于伏顺的意见。 “好了,今日就商议到此吧,诸位回去之后多加小心戒备,本王怀疑,唐军今夜会来袭营。”伏允坐回主位,又恢复了那幅老态龙钟的样子。 唐军与吐谷浑大军对峙,双方的直线距离不足两百里。唐军必然是要来袭营的,同样,吐谷浑也不会坐以待毙。 “青宜章,予尔五千精骑,绕过沙洲,去验一验这一支唐军的水平。”待所有人退出大帐以后,伏允朝身后矗立的青宜章吩咐了一句,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是。”青宜章伏身行礼之后,也退出了大帐。片刻之后,伏允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淡淡的朝敖毡儿问道:“唐国使节还在我军大营吧。” “回大汗,是的,那赵德楷倒是个人物,被软禁了数月之久,依旧还能坐得住,当真不错。”敖毡儿罕见的称赞了赵德楷一句,若是常人被像那般软禁起来数月之久,只怕精神早就崩溃了。 而赵德楷还能吃得下睡得着,这精神力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嗯……”伏允敲击了几下身前的案几,沉吟了一会,然后吩咐道:“放他们回去吧。” “放他们回去?”敖毡儿一声怪叫,下意识的反问出声。 “不错,放他们回去。”伏允再次强调了一遍,只是语气已经不如方才那么轻松。 敖毡儿本来还想反驳两句,但是一想到刚才帐中那三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急忙将心中的话堵在嗓子口,然后应道:“好,属下这就去办。”……敖毡儿还未传达伏允的命令,赵德楷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他知道,若是伏允当真没有和大唐鱼死网破的决心,那么放自己归国本就是应有之意。 第三百五十九章 四分五裂 秋夜,月朗星稀。段志玄所在的中军大营于沙洲城以南三十里处扎营,与百里开外的吐谷浑大军静静的对峙。 “也该来了吧。”段志玄站在营帐门口,望着吐谷浑大军驻地方向喃喃自语了一句。 只是没有人应答他的话,身边的亲卫仿若对他的话闻所未闻。百里的距离,对于双方精锐的骑卒,不过是一个时辰的路程罢了。 吐谷浑大军深夜袭营本就是在段志玄的预料之中。因为段志玄同样派出了三千精骑朝北方绕开,朝着吐谷浑后勤补给的后军大营而去。 伏允与段志玄不约而同的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夜袭!都要互相试试对方的水准,才好制定接下来的战略。 段志玄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他只有两万人,他输不起。而伏允,他想要的是好处,而不是真的和大唐死磕,那样做不符合吐谷浑国内统治阶层的利益。 两军主将的视线飞跃了百里,于静谧的夜空之中碰撞。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吐谷浑大营与唐军大营后军之中燃起了熊熊烈火,映红了半边天空。 “敌袭!” “杀!”无数的喊杀声,箭矢的破空声同时响起。吐谷浑精骑在青宜章的率领下,充分发挥了草原悍卒的机动性,放了一把火之后,与唐军一触即退。 而后游离与唐军的箭矢射程之外,数次袭扰唐军大营。而早有准备的唐军,恪守段志玄的命令,对来犯的敌军只是用弓箭回击,于青宜章想要引诱他们出营夜战的动作视而不见。 段志玄接到了统领后勤的中郎将蒋干的战报,依旧只下达了不可出营迎战的命令,便将视线继续看向了百里之外的吐谷浑大营。 绵延了数十里的吐谷浑大营,老迈的伏允同样对前来报信的万夫长下达了防守的命令。 统率三千唐军骑兵的的将领是一个面生得紧的年轻小将,姓席,名君买。 三波燃烧着火油的箭雨过后,席君买见吐谷浑士卒只是对着前来袭营的唐军喝骂不休,并未出营迎战的意思。 不由得放缓了马速,对着左右的传令兵吩咐道:“换阵,掷弹手上前,给他们来一记狠的。” “得令。”传令兵得到席君买的指示,拨转马头自两翼绕开一个弧形,将命令传递到伍长一级的军官。 吐谷浑军士见唐军忽然变阵,从盾牌之后露出头来做出了嘲弄的表情。 突厥语:“哈哈哈哈,什么天下第一强军,我看也不过如此……”突厥语:“嘿,才三论骑射就没有拉开弓箭的力气了吗,回家抱女人去吧……”突厥语:“哈哈哈哈,兄弟们,唐军软弱无力,反击,快反击,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一句句嘲弄的话语自吐谷浑基层军官嘴中说出。 似乎是为了羞辱唐军,吐谷浑还特意朝席君买率领的骑兵稀稀疏疏的射出了一阵箭雨。 然后,吐谷浑的军士们笑得更大声了。席君买眼含煞气,虽然他听不懂突厥语,但吐谷浑士卒脸上的表情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看得一清二楚。 只看表情,就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唐军变阵的速度极快,吐谷浑射出的箭矢刚刚落地,唐军这边也变好了阵势。 这么远的距离,想要将榴弹抛进吐谷浑大营之中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还是得依靠弓箭。 只不过这一次唐军出列的弓箭手与寻常士卒不同,每个人都膀大腰圆,他们先前本是大唐王牌部队陌刀营的士卒。 但此刻,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掷弹手。陌刀营的士卒,射出的箭矢要说准头自然没有什么准头。 但火药弹这种东西,本身就不需要什么准头,只需要他们能顺利的将箭矢射进大营就可以。 辅兵将挂在明显粗大了一号的箭矢上挂着的火药弹点着,六石强弓被瞬间拉开。 一阵滋滋冒着火星的箭雨便朝着吐谷浑大营席卷而去。片刻后,吐谷浑的军士再次嘲讽起来。 因为唐军这一次对己方造成的杀伤,几乎为零。但是下一秒,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们裂开了。再席君买残忍而又狠厉的眼神之中,四分五裂。是真正意义上的裂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残肢断臂连同被气浪掀起的泥土四处飞溅。 火光之中,犹如天雷降世,爆炸声震耳欲聋。早就试验过手雷威力的唐军将士们看着眼前的一片残垣断壁,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而吐谷浑后勤大营之中,幸存的士卒张大了嘴巴,瞳孔呆滞,耳朵里流出鲜血。 他们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愣在原地。看着上一秒还在对唐军大加嘲弄的同袍,在下一秒就流了一地,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天神降下了神罚吗?”幸存的吐谷浑军官喃喃自语了一句,忽然一脸惊恐的跪了下去,对着爆炸声响起的地方止不住的磕头。 席君买见状,再次迅速变阵。三千精锐大唐士卒,犹如一支利箭一般冲入了吐谷浑后勤大营。 吐谷浑上万人的后勤大营任由三千唐军将士驰骋。被惊天爆炸吓傻了的吐谷浑士卒犹如待宰的羔羊,被唐军锋利的刀剑像收割庄稼一样收走无数的生命。 这个吐谷浑后勤大营,已经变成了血肉修罗场,唐军犹如杀神临世,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悄然溜走。 喊杀声,求饶声,哭喊声,响彻天际。三千对一万,唐军,完胜。将吐谷浑后勤大营变成了一片死地之后,席君买率领三千唐军扬长而去。 ……天亮了,双方统计着彼此的战损。只是两支大军主将的脸上带着完全不同的表情。 段志玄在得知席君买竟然势如破竹的将吐谷浑后勤大营的一万人全歼之后,脸上便露出了智珠在握的表情。 而伏允,在听说己方首轮交战战损便接近万人之后,便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坐在营帐之中沉默了许久。 入帐中为伏允送饭的敖毡儿,只觉得眼前这个老人身上的死气似乎更重了一些。 第三百六十章 使节来访 唐军以战损不到千人的代价,将吐谷浑后勤大营从世间抹除。带不走的牛羊牲畜也尽数杀死淋上火油之后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首战告捷,段志玄心中便对这场战争心里有了大致的把握。而伏允可汗在初战便遭遇如此大败,则是开始认真的思考起了伏顺王子提议的可行性。 敌我双方都知晓,昨夜的夜袭不过是一场简单的试探罢了。接下来的战斗怎么打,打到什么样的程度,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很难把握的事情。 伏允知晓了唐军有一种威力很大的武器,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做出了软禁尊王,召见伏顺王子的决定。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伏允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很有魄力的君主。若是换成一个有魄力些的君主,既然已经选择了伏顺,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将尊王诛杀。 如此一来,吐谷浑便少了一个另类的声音,应对起当前的局面也必然更加游刃有余。 可惜,伏允没有这个魄力,也没有这个决心,所以吐谷浑的大军军心在不经意间就产生了一丝裂隙。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伏顺的。反观唐军大营,段志玄在沙洲大营接待了从吐谷浑大营之中回来的赵德楷,二人屏退左右密谋了整整一天,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只是本该水火不容的两支大军,似乎双方都得到了对方的示意似的。在第一天的交战之后,便很默契的不再发起争端。 时间就这样慢慢拖到了中秋佳节,到这个时候,沙洲之围基本上已经算是解了。 但是中秋这一天,伏允却是做出了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决定。伏允朝沙洲城,派出了使节。 而来人,正是在吐谷浑国内有着智慧之王之称的天柱王。天柱王在得到伏允的信息之后就第一时间放弃了伏俟城的防卫,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沙洲大营。 尤其是在得知伏允选择了伏顺,却只是将尊王软禁之后,更是对着伏允大发雷霆了一通。 奈何天柱王再怎么得宠,始终只是个臣子,最终还是没能逼迫伏允做出杀子的决定。 伏允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出使唐军大营。攘外必先安内,这是任何一个稍微有点智慧的统治者都会做出的选择。 吐谷浑继承人一日不明,尊王一日不死,吐谷浑大军的战斗力就一日无法达到巅峰。 面对唐军这样的敌人,没有任何人敢大意。所以天柱王打定主意要拖延时间,最少要等到伏允做出最后的决定。 事情就是这么戏剧化,战争之初,大唐一心想要拖延时间,而到了现在,却变成了吐谷浑想要拖延时间。 其实天柱王选择出使唐军大营,就说明他心里其实是已经倾向于伏顺的建议了。 只是他们那位可汗。 “唉~”踏入段志玄的大帐之前,天柱王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吐谷浑与大唐不是没有一战之力,虽说后勤大营损失了一万人,但吐谷浑举国之兵仍有带甲之士十万余,而且吐谷浑以游牧为主,就算打不过,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只是那位可汗,天柱王表示带不动,真的带不动。段志玄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于中军大帐接见了天柱王,身旁只有赵德楷一人陪坐。 伏允派出使节来访,却不向沙洲刺史府递上条陈,而是直接来军营,这很有意思啊。 “下国使臣见过上国公爷,见过上使。”天柱王长得与伏允很像,同样是一位身材魁梧高大的老人。 因为天柱王与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名慕容融。贞观四年,吐谷浑遣出使节入长安朝贡,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被敕封为西平郡王,身为其胞弟的慕容融自然也被敕封为王爵。 所以段志玄在天柱王进门的一瞬间,便站起身来朝天柱王迎了上去。 “殿下不必多礼,来人,看坐。”段志玄朝门外的亲卫吩咐了一声,亲卫们就将一尊方案摆在了天柱王的面前。 天柱王再次朝段志玄和赵德楷单手抚胸行了一个草原上的礼节,便在方案后的垫子上盘腿坐下。 “不知天柱王此来所为何事啊?”段志玄率先开口朝天柱王问了一声,然后静静的等待着天柱王开口。 赵德楷陪坐次席,不时望向天柱王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死人。他可没忘记自己侄子赵允的死,正是出自眼前这个异国王爵的儿子之手。 慕容融被赵德楷的目光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自伏俟城匆忙而来,只是简单了解了一下双方首次交战的过程。 得知唐军有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再加上吐谷浑军中如今的情况之后,便做出了出使唐军大营的决定。 他的儿子曾经杀过一个使节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去了解。而且就算去了解了,不会放在心上的可能性也很大,因为他并不知晓那人是赵德楷的侄子。 赵德楷也没向其他人透露过这件事情。 “下臣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上使为何如此看某?”慕容融没有回答段志玄的问题,而是看向赵德楷问道。 赵德楷轻笑一声,忽然起身来到慕容融身后,以手作刀轻轻搭在了慕容融的脖颈上。 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殿下这颗大好头颅,是做成酒杯比较好,还是做成尿壶比较好。”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上使莫非想要坏了这个各国共尊了上千年的规矩?”慕容融听完赵德楷的话,镇定自若的反问了赵德楷一句,言语间不见丝毫慌乱。 “呵呵,规矩可不是某坏的。”赵德楷回到了座位上再次轻笑一声解释了一句。 而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将谈判的主动权交还给了段志玄。慕容融的心中有些惊疑不定,赵德楷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他猜到一些事情的真相了。 莫非伏允当真昏聩到如此地步,擅自斩杀了大唐派去吐谷浑的使节?只是他怎么想也想不到,杀人者不是伏允,而是他的儿子。 第三百六十一章 正有此意 只是当下的情况容不得慕容融多想,既然出使唐军大营,那就必须达成一些目的才行。 否则他一把年纪了,何必四处奔波。说到底,都是为了使这个国家更加强大,为了让慕容这个姓氏,成为一个帝国的旗号。 所以慕容融也不再纠结赵德楷的事情,转头朝段志玄说道:“公爷,我吐谷浑决定让大王子尊王殿下迎娶大唐公主,不知天可汗陛下所言欲下嫁公主结吐谷浑两国秦晋之好的圣旨可还作数?”段志玄闻言,先是看了赵德楷一眼,只见赵德楷双手一摊给了个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便笑道:“呵呵,陛下口含天宪,既然已经下了圣旨,自然就不会反悔。只是我大唐的公主殿下也不是那么好娶的,本将并未看到吐谷浑有欲要迎娶公主殿下的诚意,对此,不知天柱王殿下作何解释?”打太极,对于曾经身为李二陛下亲兵首领玄甲军大统领的段志玄来说只是一个基本技能。 毕竟作为天子近臣,首先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察言观色。当然,段志玄本身能力也很出众,否则也不会成为李二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下臣有一事不明,公爷所言的诚意是指?”慕容融自然也不会被段志玄牵着鼻子走,身为吐谷浑国内第一智者,本身能获得这个称号就已经是不凡。 只是随意装个糊涂,皮球就再次被踢回到段志玄这边。 “诚意嘛,万金所求是诚意,千里鹅毛亦是诚意,主要还是看伏允可汗愿不愿意付出足够多的代价来求娶我大唐公主了。毕竟本将也不可能替可汗做主,就算本将做主了,可汗若是不尊,本将也没有办法不是吗?”吐谷浑要拖延时间,段志玄也乐得拖延时间。 中秋佳节了,李靖的大军应该也要集结完毕了吧。 “呸,还想娶我大唐的公主,尔等一群蛮夷也配?”段志玄心里冷笑一声,嘴上不紧不慢的陪着慕容融磨洋工,反正大家都需要时间,那就看最后的决战谁更胜一筹吧。 “三岁口齿的战马五千匹,牛羊各两万,金银玛瑙玉石若干,如意一对,大雁一对,鹿皮千张,彩布千匹……吐谷浑国内穷困,百姓食不果腹,这已经是我们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了,不知公爷以为如何?”慕容融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帛,不紧不慢的报出来吐谷浑能给出的彩礼。 只是慕容融的话还未说完,赵德楷和段志玄的脸色便同时沉了下来。彩礼呢,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说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光是战马三岁口齿的战马五千匹就已经很让人心动了。 如今大唐虽然有自己的养马地,但战马这种东西不是说你有养马地就能随随便便养出来的。 一匹合格的战马,从配种,到饲养,再到训练,至少需要两到三个人轮换不休的仔细照顾。 就这样,最后养出来的战马合格数量也十不存一,更多的只能沦为挽马。 五千匹战马,至少需要两万匹小马驹来进行筛选和饲养才能喂养出来这么多合格的战马。 所以吐谷浑的诚意不能说不足,可以说是太有诚意了。关键是迎娶公主的人选,如慕容融所言,吐谷浑属意伏允可汗的大儿子尊王迎娶公主。 但慕容融这份礼书上,却是连尊王的名字都没有提到,这是看不起谁呢? 所以段志玄率先发难,冷冷的朝慕容融问道:“听殿下的意思,怎么,吐谷浑想娶我大唐的公主殿下,还得我们公主殿下自己来草原是吗?” “这……”慕容融被段志玄问得一愣,但是随即便反应过来,连忙请罪道:“公爷息怒,公主殿下身份何等尊贵,下国岂能让公主殿下跋涉千里亲临草原,届时我吐谷浑自会派出使节队伍入长安朝贡,一路上护送公主殿下入伏俟城与尊王殿下完婚。” “哼,难道我大唐的公主殿下还不配你们那个什么尊王亲自去长安迎接吗?”赵德楷紧接着朝慕容融发难,大唐两位智慧高绝的人同时朝慕容融发难,绕是慕容融同样才智不凡,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力不从心。 现在谈话的主动权便被段志玄和赵德楷所掌握。若是慕容融敢说一句不配,那就完全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大家手底下见真章吧。 而你若是说配,就算你慕容融替那个什么劳什子尊王应下,在这个关口,他敢吗? 他敢去长安吗?一时间,慕容融有些进退两难。他还真不敢应这句配或者不配。 关键现在尊王都被软禁起来了,就算尊王敢去长安,那伏顺怎么办,难道将伏顺杀了让尊王继承汗位? 可伏允连尊王都没杀,让他杀伏顺,他肯吗?慕容融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这是个死结,根本解不开。 伏允没魄力解开,而自己没身份解开,除非自己造反直接逼迫伏允退位。 但自己若是那样做了,岂不是正中唐人的下怀?慕容融忽然反应过来,今日自己选择出使唐军大营,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难怪自己进入唐军大营时,所有人都眼神古怪的盯着自己。 “大意了……”慕容融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自己远在伏俟城,但战场的形式瞬息万变。 可笑自己竟然还傻乎乎的跑到敌人的大本营来,妄想以这种策略来拖住他们,反而透露了吐谷浑国内不稳的状态。 所以慕容融什么话也没说,起身朝段志玄和赵德楷行了一礼,便打算回吐谷浑大营。 目前来说,迅速解决吐谷浑营中的争端才是最好的办法。起身时,慕容融就在心里做出了决定,若是伏允再左右摇摆不定,那自己就替他做出这个选择。 哪怕事后被伏允清算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但他刚起身,赵德楷便淡淡的朝帐外的段志玄亲兵吩咐道:“来人,送殿下入后帐休息。”两个亲兵进门,不由分说便架住慕容融的两臂。 慕容融只来得及问出一句:“上使欲要何为?”便被段志玄的亲兵拖走了。 吐谷浑那么喜欢软禁使者,赵德楷又怎么能不让吐谷浑的使者尝尝被软禁的滋味呢? 慕容融被软禁,赵德楷笑道:“这慕容融倒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出兵试一试吐谷浑的虚实?”段志玄道:“正有此意。”然后朝亲兵吩咐了一声:“召营中校尉以上将官入帅帐议事。” 第三百六十二章 齐人之福 中秋佳节,张拯与小绿裳和清河在别墅的阳台上等着赏月。只不过这会儿天色还早得很,所以更准确的来说张拯是在晒太阳。 一把巨大的遮阳伞下,四仰八叉的躺在小绿珠的大腿上,清河将一粒粒剥了皮的葡萄果肉放进张拯的嘴里。 “啊~”张拯张开血盆大口,桌子上的葡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噗~”最后,张拯吐出许多未吞下去的葡萄籽。躺在躺椅上枕着绿裳的腿,张拯只觉得这样的生活前所未有的成功。 只是成功就是为了被人打破的。 “张院首享尽齐人之福啊,真真是羡煞旁人……”明明是之音,但听在张拯的耳朵里却犹如魔音贯耳。 能这样自由出入张拯别墅任意一个地方的人,除了三个在阳台上晒着太阳的主人之外,只有两人。 一个是张拯唯一的亲传弟子李泰,另一个就是与张拯有着夫妻之实却没有夫妻之名的崔淑。 张拯有些头疼,正欲起身相迎。清河的小脸却已经垮了下去:“哼,你怎么又来了,还能要点脸吗?” “小女子与张郎之事天下皆知,怎地就不能来,莫非公主善妒耶?”崔淑要拿捏一个小女孩可以说不要太简单,一句公主善妒耶就将清河问住了。 气得小清河脸上满是不忿,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崔淑眼神之中满是护食小兽般的警惕之色。 善妒,在这个时代属女子七出之列。小绿裳倒依旧是那幅柔柔弱弱的样子,见清河与崔淑斗嘴,不由得掩着嘴轻笑了一声。 “崔先生中秋节快乐啊~”见崔淑已经走到自己近前,张拯也就没了起身的心思。 至于清河与崔淑斗嘴,张拯只能假装没听见。张拯的问候总是那么与众不同,惹来崔淑的一阵白眼。 来到张拯另一侧坐下,崔淑也学着清河的样子喂张拯吃葡萄。张拯的脸刚侧过去,只觉得血脉偾张,顿时难以自抑。 崔淑今日没有穿书院先生的青衫,而是穿了一件淡白色的轻纱仕女裙。 高耸之处被轻纱挡住,却更增添了几分若隐若现的诱惑。下裳盖住了笔直修长的一双腿,却将只堪盈盈一握的柳腰勾勒出来。 瀑布一般的头发随意的扎在身后,发梢之处还有水渍未干,应该是刚洗完澡。 明明只是一件普通的仕女裙,却被她穿得完美的像是一件艺术品。闻着崔淑身上传来阵阵女人独有的幽香,张拯已经在脑海之中构造了一幅美人出浴图。 可惜,张拯画工太垃圾画不出来,也只能想想了。 “我听说,卫公决定带上第一届的学子以实习之名随他一同出征草原?”崔淑将一粒葡萄喂进张拯的嘴里,拢了拢额前的碎发,漫不经心的朝张拯问了一句。 对张拯猪哥的眼神和小清河咬牙切齿的嘴脸视而不见。张拯闻言,猪哥一样的表情瞬间收敛,同样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听谁说的?” “别管我听谁说的,我也想……” “别想,战争需要女人走开。”崔淑话还未出口便被张拯直接打断。 “崔礼告诉你的吧,我是真没想到,堂堂崔家大少如今会混成陛下的密探头子。”张拯先是嗤笑了一声,直接说破了崔淑的消息来源。 李靖决定带学生出征的事情,如今只有陛下和六大院首知晓,但张拯清楚,崔礼此人虽然许久不露面一次,但他肯定也是知晓的。 因为在张拯的情报系统之中,如今百骑司的首领已经从常平换成了崔礼。 “我不跟卫公一道啊,跟着你不行吗?”崔淑的眼睛眨啊眨,美目流转之间娇滴滴的眼神之中几近要滴出水来,望着张拯开始撒娇。 “不行,战争不是儿戏,书院的学子们经过了四年系统的学习,带他们去检验一下这些年所学所想无可厚非,但女人就算了,卫公不会让他的军中出现女人,我也不会。”张拯一拍脑门,果断的拒绝了崔淑的要求。 别的事儿都可以谈,但这件事情不行。崔淑闻言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但张拯知道这女人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放弃这个念头。 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头疼,一个女人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对战场感兴趣? “我这一次要面对的局势比以往都要更加复杂,所以我警告你,不管你现在有什么想法,现在都给我一律打消,不然老子抽不死你……”望着崔淑的脸,张拯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临了决定再警告她一番。 “切……”崔淑对于张拯的警告完全不放在心上,嗤笑了一声就要起身离去。 只是还未有所动作,就被张拯一把拉进了怀里。 “来都来了,又是中秋佳节,我做了月饼,一会儿该出炉了,吃完再走吧。”张拯一巴掌抽在崔淑圆润的翘臀上,惹来三女的一阵白眼。 “大白天的,手往哪摸呢。”清河气鼓鼓的起身将张拯逐渐往上的手掌从崔淑身上拍落,然后恶狠狠的瞪了崔淑一眼。 对于这个女人,她是横竖看不顺眼,明明只是一个不要脸的小三,在书院的派头却比她这位正牌夫人还大。 偏偏这女人还长了一幅祸国殃民的样子,这让她的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 奈何年纪上的劣势不是身份能弥补的,偷偷打量了一下崔淑和自己的胸口。 见崔淑的胸口像小山一样,而自己的还是一马平川平得可以跑马,清河不由得一阵气馁。 似乎是注意到清河投过来的目光,骑在张拯身上崔淑还示威似的挺了挺自己的胸膛,显得越发硕大。 清河眼中的沮丧之色更浓,崔淑脸上的表情便越发得意。望着斗鸡似的清河与崔淑,一旁捂着嘴快要笑出声的小绿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羞人事情,脸颊之上浮现出一抹红霞。 “没事,等你长大她就老了。”张拯安慰了落在下风的清河一句,清河闻言果然转怨为喜。 “啊~”但下一秒,张拯的惨叫声就响彻云霄。 “臭女人,你特么要谋杀亲夫吗……” 第三百六十三章 西州别驾 为何我的眼眶常含热泪,因为腰间软肉一片淤青。借着下楼拿月饼之名,张拯将战场留给了三女。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也不知道她们待会儿会不会打起来。张拯竟然莫名的有些期待…揉着被崔淑拧得一片淤青的腰,张拯来到厨房从烤箱里用两个竹篾做成的镊子取出他今日亲手制作的月饼。 想了想朝窗外丢了两个出去,一双白皙的手迅疾如风的将两个月饼抓住,下一秒又被烫得闷哼一声。 “少郎君,你想烫死我就直说……”邱十三幽怨的脸出现在窗口。 “盯着她,如果她出现在战场上,务必保证她的安全。”望着邱十三出现在窗口,张拯丝毫不感到奇怪,淡淡的吩咐了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邱十三咕哝一声,下一秒又从窗口消失不见。 张拯心里面忽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家伙不会在老子办事儿的时候偷窥吧? 以邱十三的武艺,再加上这一身神出鬼没的本事,貌似想要在暗中偷窥自己毫无难度啊。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张拯安慰了自己一句,然后抬着月饼转身上楼。 他知道以崔淑的性子,自己肯定是劝不住她的,但女人出现在战场上,在这个时代本身就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 而自己要去的地方,带着她更不合适。作为一个男人,张拯能怎么办呢,只能想办法保证她的安全咯。 真是操碎了心啊……夕阳隐去,月亮渐渐露头,北方的天气多变。白天还是秋老虎席卷大地,热得人连裤衩子都不想穿,到了月亮露头之时就忽然凉了下来。 张拯躺在躺椅上面望着圆盘一样的月亮,清河很无理的整个人坐在张拯身上,蜷缩进了他的怀里。 小绿裳和崔淑一人守在一边,轮换着喂张拯吃饼,直到张拯已经撑得不行了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要不我告老还乡吧,然后就这样守着你们三个过日子。”张拯艰难的咽下崔淑塞进他嘴里的最后一块饼,忽然对着两女来了一句。 趴在张拯身上清河忽然笑得吹出来一个鼻涕泡,痴痴笑道:“哈哈哈哈,弱冠之年告老,夫君你可真会想。” “可以。”崔淑淡淡的点了点头回了张拯两个字。小绿裳照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脸上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已经深深的出卖了她的想法。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之间就到了李靖出兵的日子。贞观八年十一月四日,沙场点兵,已经六十三岁高龄的李靖登坛拜将。 这个时间比历史上李靖出征的时间早了将近一个月。原本定于十二月四日出征的李靖大军,在收到一封沙洲的红翎急报之后便改变了计划。 段志玄与赵德楷田征三人联名上奏,吐谷浑国内不稳。伏允老迈,两位王子争位导致军心涣散。 他们乘势借助手雷的威力一举击溃了伏允的中军大营。伏允可汗带着剩余的六万残兵败逃伏俟城,又在败逃的路上攻伐了一番凉州。 只可惜他们手上的兵力太少,无力追击,只能在解了凉州之围后分兵三路,一路由段志玄率领的万人精骑死死的咬住了伏允的屁股。 一路由田征率领依旧镇守沙洲威慑西域,而另一路则由小将席君买率领镇守凉州,肃州,廓州三州之地。 如此大好的机会李世民岂能放过,没有粮食,那就不等了,吐谷浑的牛羊也是粮食,朕的儿郎们,去抢吧。 所以李二大手一挥,即刻发兵问罪吐谷浑。李靖率领五万大军,征发民夫十余万,号称二十万大军。 浩浩荡荡的出了长安,走扶风县出陈仓,进陇西,又北转陇西入天水,最后朝兰州往鄯城方向而去。 而张拯,也接到了自己任命。别驾从事史,官名,亦称别驾从事,简称 “别驾”。汉时设置,为州刺史的佐官。西州别驾,这就是李世民给张拯的新任务。 一州二把手,以张拯的年纪,不能说不重用了。这升官速度简直就是坐火箭,蹭的一下从一个从七品下还没有实权的恩荫官宣德郎,一下子迈到从四品下的的西州别驾。 西州虽然偏远贫瘠,但由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注定了西州不能被简单的定义为一个普通的州府。 所以政事堂的两位宰相大手一划拉就将西州定为了上州。让张拯好奇的是,既然自己这个西州别驾都有了,那西州刺史是何方神圣? 可惜圣旨上没说,只是说到了玉门关之后,西州刺史自然会率兵和自己汇合。 率兵的不应该是折冲都尉吗,难道西州刺史是武将出身?很有可能!因为西州的局势错综复杂,一个武将出身的刺史估计应对不了,所以李二才将自己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青年给安排过去协助他。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张拯上路了。路过灞桥时,前来相送的友人一人折下一支光秃秃的柳条插到了张拯的马鞍上。 没一会儿,张拯的马鞍上就多了一捆柳枝,看来这一路上是不用愁柴火烧了。 李承乾代表李二来送张拯赴任,毕竟只是一个别驾,不可能让李二来送吧,那李二一天得忙成狗哇。 “拯哥儿,此去路途遥远,保重。”李承乾怀中抱着已经伢伢学语的李厥,对着张拯道了一声珍重。 严格意义上来说,李承乾也算是书院第一期学子,但李承乾想要去见识一下战场,注定只是一个幻想。 所以李承乾现在已经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而是开始认真沉下心来和陛下学习处理国事。 “放心吧,本公子出马,一个顶俩,倒是我不在长安的日子里,你可别学坏了,不要喜欢上什么突厥文化,更不要去太常寺见什么称心,还有,出门记得坐马车,千万千万千万不要骑马。”张拯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朝李承乾嘱咐了一通别人听起来一头雾水的话。 李承乾也很懵,但他知道张拯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所以很认真的记下了张拯的每一句话。 第三百六十四章 灞桥别柳 张拯收下了友人们临别前赠送给自己的柳枝。所谓灞桥别柳,听起来好像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但张拯看着灞河边上被薅得光秃秃的柳树,实在是很难将这件事情和浪漫联系起来。 好歹考虑下柳树的感受啊靠北……潇洒的朝前来送行的友人挥了挥手,张拯调转了马头。 “走啦……”以陈瑀为首的一干亲卫将张拯簇拥在正中,慢慢的消失在灞河边众人的眼前。 前来送行的崔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率先离开了送行的队伍。与此同时,几道魅影也消失不见。 只是送别的人数很多,少了几个人,也没有对其他人造成什么影响。张拯随行的亲卫依旧只有两百人,倒是运送各种物资的马车足足上百辆。 其中十五位兄弟是跟随他多年的老战友了,是走晋阳与世家对峙,下岭南共面洪水的生死袍泽。 而其他人,都是后面李世民补给张拯的。按理说,张拯只带这么点人去西州,完全就是一幅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姿态。 但谁让圣旨里面提到了玉门关还有五千人在等着张拯呢,所以张拯毫无心理负担。 “少郎君,咱们跟在公爷的队伍后面吗,还是和大军保持一点距离?”离开灞桥,陈瑀打马朝张拯请示了一句。 “保持一点距离吧,咱们前行的速度未必跟得上卫公的大军。”张拯思考了一下回道。 李靖的大军是要去打仗的,虽然自己也是去打仗,但是两方完全没有可比性。 一个是灭国之战,一个只是去抢一个小国手中治下之民不足五万的小城。 高下立判。这么一对比,张拯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怒。似乎被李世民给耍了啊。 光芒万丈立不世之功的事情就交给李靖去做,而蝇营狗苟的强抢之事就让我张拯来办。 我张拯是那么不光明正大的人吗,我有那么猥琐吗?张拯很惆怅,很想掉头冲回去长安对着李世民狂扇几个大嘴巴子。 真是的,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说我这么帅的人,陛下为什么要让我去干这么猥琐的事情呢,强抢诶,我像强盗吗?”张拯有些不自信的朝陈瑀问了一句。 “不像。”陈瑀摇了摇头,回答得斩钉截铁。虽然他不明白长得帅和当强盗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少郎君长得很帅这是公认的事情,他不需要犹豫。 “是嘛,难道陛下的眼睛瞎了?”张拯再次问了陈瑀一句,脸上带着鼓励之色,似乎在说你快迎合我啊,你快迎合我啊……陈瑀:“……” “少郎君莫闹,腹诽陛下这种事情,末将有几个脑袋够砍的。”陈瑀的脸沉了一下,有些无奈的回了张拯一句。 一离开长安,似乎张拯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diss起李世民来也是丝毫不嘴下留情。 陈瑀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陛下是不是对这位少郎君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不然为什么这位少郎君似乎对陛下很不满的样子。始乱终弃?啧,不会吧不会吧……陈瑀拨转马头去指挥队伍去了,张拯便很无聊的双手枕着头躺在马背上望天。 天很蓝,但张拯心里想的却是崔淑的事情。这个女人的性子比自己还轴,张拯毫不怀疑自己出现在西州的时候一定能在西州的街头看见她的身影。 像歌词里唱的那样:“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张拯不太明白,为什么崔淑会对战场抱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 但他有好几次,曾看见她望着河东的方向偷偷抹泪。 “若是让她女扮男装,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呢,或者玉门关里的那位领兵的西州刺史是个瞎子,万一呢?”有没有这种万一的可能性,肯定是没有的。 李世民怎么可能将五千人交给一个瞎子,所以张拯更惆怅了。 “大毛……”张拯对着前面的亲卫队伍喊了一声,身背梨花开山斧的方穆应了一声,调转马头来到张拯身旁拱手道:“伯爷。” “嗯。”张拯应了一声,然后朝方穆吩咐道:“你领五十骑,在这里等人,等到之后什么话都不用说,一斧头了结了她。” “啊?”方穆:“……” “好吧好吧,等到之后带她来见我。”张拯罢了罢手,对于这个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的亲卫嫌弃得紧。 “哦。”方穆应了一声,点出五十骑留在了原地。他没有问张拯要等什么人,既然伯爷让自己在这里等人,拿自己肯定就能等到人。 至于等什么人,等到了不就知道了?张拯的大队伍不可能留在原地等候崔淑的,所以张拯能做的只有多加强崔淑身旁的防卫力量。 待张拯的队伍走远,方穆一丝不苟的带着剩余的五十骑开始扎营。然后就是默默的等待。 这条路上刚刚有大军行进过,所以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人走。直到第三天,方穆才等到了一支商队。 “呔,停止前进,否则杀无赦!”不得不说,全身披甲的方穆率领五十骑拦路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数百人的商队连个屁都不敢放,连忙停下了前进的队伍。一个管事打扮的异族商人带着一个小厮小跑上前,用蹩脚的关中话点头哈腰的说道:“军爷,小人是且末国的商人,这是文碟,这是牙行的文书,请您过目。”商人对这一幕已经很熟悉了,毕竟大唐层层关卡,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通行的。 偶尔也需要打点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出长安不远就遇到了盘查,但是商人做事一向以和为贵。 所以在递上文书的同时,身后的小厮也递上了一盘子用红绸盖着的东西。 看不出来是什么,不过分量不轻的样子。 “谁要你这些东西,你们队伍里有我们要等的人,赶快请她出来。”方穆话一出口,那商人便脸色一变。 他在长安收了人两千贯,承诺将一个女子带到沙洲城。这个时候的商人还是很讲诚信的。 但讲诚信也得分场面,若是那个女人得罪了唐军,那这个诚信不讲也罢。 第三百六十五章 抽不死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六十五章 抽不死你 三天时间过去,张拯率领的一百五十人已经自大散关出了陈仓,跟在李靖的大军后面亦步亦趋的走着。 大军过处,寸草不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而是真的,张拯跟着李靖的大军屁股后面,除了一地的马粪之外,连杂草都看不见一根。 望着上百辆运送物资的马车,张拯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还好自己提前有所准备,不然按照李靖大军那种连树皮都要扒下来吃完吃尽的状态。 在路上还想找到补给,那才是见鬼了。张拯特意放慢了前进的速度,等着方穆带人跟上。 “唉~”一想到这个,张拯就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只能希望西州刺史是个瞎子吧,万一呢? …………长安郊外,方穆率五十骑杀气腾腾的拦住了一支由长安朝且末国而去的商队。 商队人数众多,护卫伙计打手等类的加起来足有六七百人。但六七百人在五十骑大唐精锐骑兵面前,宛如待宰的羔羊。 那商人与伙计在听见方穆的话之后,脸色便迅速难看起来。商人收了两千贯,承诺将一个女子带到沙洲。 还以为天上掉馅饼了,白捡两千贯钱。但现在看来,这哪里是什么馅饼,这是致命的毒药啊。 “这,军爷,小人是正经商人,可没有作奸犯科啊,还请军爷明查,至于军爷要找的人,小人也不知道在不在队伍里面……”诚信自然不如小命来得重要。 所以商人毫不犹豫的先将自己撇清关系再说。至于人,人家都带着杀气腾腾的士卒杀到面前来了,他有什么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 方穆没有去管商人忐忑的心情,而是直接打马来到商队前面,扯着嗓子喊道:“伯爷让我来接你,若你在商队里面,还请露面跟我走……” “我在这里……”方穆话音刚落,一道女声便从一辆马车之中响起。随后一个女扮男装,身着短甲护腕束手等物看起来英姿飒爽的女子便掀开马车的帘子走了下来。 “呃,三夫人?”方穆看见来人,整个人愣神了一下。他没想到张拯让他护卫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看来少郎君说的见面先给她一斧头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一个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不习,却习一身戎装,反了天了。 不分轻重!这就是方穆对崔淑的第一映像。崔淑身为书院先生,本身知名度就不低。 再加上她与张拯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所以张拯的侍卫们都认得她,不仅认得,还私底下给崔淑叫成了三夫人。 盖因现在张拯的三个女人当中,年纪最小的清河是公主,还是张拯的正牌结发妻子,所以大夫人定然非公主殿下莫属。 而二夫人的名号自然是落在了小绿裳身上。绿裳的身份再怎么低,那始终是张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 在张拯才八岁的时候,就知道以后绿裳一定会成为他的媳妇儿。二夫人之名当之无愧。 所以哪怕三人之中崔淑长得最美,声名在士林之中也很大,也只能屈居第三。 “夫人就夫人,什么三夫人。”崔淑脸色一沉,望着方穆忽然发火道。 “夫人教训得是……”方穆识情知趣,上一秒还在研究着张拯与几位夫人的关系,下一秒赶紧改口。 “嗯,张郎让你们在这里等我?”听见这声夫人,崔淑顿时转怨为喜,对方穆的态度也开始和煦起来。 “回夫人,末将正是受了伯爷之命在这里等您,一路上护卫您的安全。”方穆低着头,没感去看崔淑那张完美到近乎没有任何缺陷的脸。 “那还等什么,走吧!”崔淑说完,不等方穆问她坐车还是骑马,便牵过来一匹枣红色的高头打马,翻身上马之后风驰电掣一般朝张拯的队伍跟了上去。 方穆见状连忙招呼甲士们跟上。独独留下那商人站在十一月的寒风之中凌乱。 白捡两千贯钱,似乎真的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啊。大唐真是个风水宝地,,以后一定要多来几趟。 且末国商人暗自在心中下定了决心,然后便招呼商队再次上路。崔淑还不知道自己被且末国商人当成了冤大头,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她现在不差那点钱。 与那些钱相比,还是赶紧见到情郎比较重要。张拯有意放慢了队伍的前进速度,而方穆和崔淑又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所以在离开长安的第十天,张拯终于等到了崔淑。见崔淑果然不肯安分,气得张拯哇哇大叫。 无能狂怒!说的就是张拯这种状态。没法子,都已经走到半路上,难道将她送回长安? 不过张拯知道,就算自己讲崔淑送回长安也没用,这个女人一找到机会,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跑出来。 张拯臭着脸吩咐亲卫收拾出来一辆马车,然后很暴力的将她推进了马车。 崔淑也不反抗,眉目含情的随着张拯施为。跟着进了马车里面,张拯一把将崔淑拉到怀中,让她趴在自己的双腿上。 然后扬起巴掌朝崔淑的屁股狠狠的打了下去。崔淑被张拯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脸上一下子变得通红,仰起头望着张拯又羞又怒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很有成就感吗?不打你打谁,叫你不听话,老子抽不死你……”张拯之上骂骂咧咧的说着语无伦次的话,手中的动作却毫不留情。 崔淑想要反抗,但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会是张拯这个精壮小伙子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张拯打得连连求饶。 “哼,叫你不听话,这次先放过你,再有下一次耶耶抽不死你。”张拯冷哼了一声再次威胁了崔淑一通,而后跳下了马车。 不是张拯不想打了,而是因为手疼。大家都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刚才张拯动手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意思。 崔淑已经被张拯打得眼中有泪花闪烁,张拯的手掌也变得通红。 第三百六十六章 欺人太甚 崔淑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插曲过后该怎样还得怎样。赴任西州这种活计,让张拯都感受到了一丝难搞。 不是因为西州难搞,而是路途难搞,路途太远了,远到张拯有些绝望。 出门大半个月了,还没有走到玉门关,张拯郁闷得想要吐血。进入河西走廊之后,天空之中便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让张拯赶路的行程更是慢了几分。 张拯不由得对李世民有些怨了起来。好歹你挑个好一点的季节啊,比如说春天,再不济夏天也行。 这大冬天的,你让我冒着大雪从长安走到西域,合着我跟雪有缘呗?下雪了,墨家的雪车就派上了用场。 还好今年的雪还算正常,不大也不小,虽然很冻人,倒也没有说直接将路封死。 还能走,只是不好走。张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被李靖的大军犁出一条梆硬的雪路,对李靖的敬佩又多了一些。 李靖的两场灭国之战,都是在这种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达成的。自己带着一百多人尚且走得艰难,也不知道李靖是如何行军的。 总之不负军神之名。…………玉门关到了,张拯差点激动的留下了眼泪。 被雪晃的!五千人的大军张拯没看见,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城墙和人烟稀少的关城。 “怎么回事,不是说有五千人在这里等我们吗?”张拯环顾了四周,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玉门关守将是田征,而现在田征率领一万精锐正在沙洲驻守,震慑着一干西域小国。 所以现在玉门关的守军还不足三千人。被耍了? “去,叩关,让他们开门。”张拯脸色非常难看,将士们也是一头雾水。 说好的五千大军呢?这大猫小猫两三之的是什么情况,难道陛下在晃点咱们? 陈瑀打马上前,对着关墙上的士卒喊道:“陛下钦封渭南县伯,西州别驾张拯至此,还请城上的兄弟行个方便,打开关门放我等前去西州赴任。”没一会儿,两个军士便将巨大的关门打开一条缝隙,一个校尉打扮的军官自门缝之中跑出来对着陈瑀一拱手道:“末将乃是玉门关守军校尉钱翰,不知那位是张县伯?”陈瑀打量了了一下来人,然后将钱翰领到了张拯面前,对他说道:“这位就是陛下钦封的渭南县伯……” “末将见过张县伯。”看见张拯如此年轻,那校尉下意识的愣了一下,就连行礼的态度似乎都显得随意了一些。 “我且问你,陛下曾经对我说过,玉门关还会有五千人在这里等我,为什么我现在却没有看见?”张拯骑在马上,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语气平淡得让人分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回伯爷,这是许刺史留下来的信件,他说您一看便知,至于军队,已经随同许刺史在半月前就出发去西州了。”那校尉额头滴落一丝汗水,头顶在大冬天的天气中升腾起一抹烟雾,小声的回了张拯一句。 张拯面无表情的接过信件,看了一下落款的名字。许敬宗!原来是他! 张拯看着这个名字又是一愣,许敬宗这个人他接触得不多。但在历史上,许敬宗的知名度绝对不比房谋杜断这二人要低。 高宗朝与武后朝的名相,可以说相当有名了。只是房谋杜断是以贤相之名流芳百世,而许敬宗却是以奸相之名遗臭万年。 拿着许敬宗留下的信件,张拯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张拯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直接将信件撕碎一把扬在了关门前。 他没有看许敬宗的信上写了什么内容,因为没必要。当许敬宗不等自己到玉门关时就将五千人带走,就已经注定了二人只能是敌人。 这是一场关于兵权二字权力之争。西州局势复杂,但两人手下的总兵力只有五千人。 这五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只是拿下一座西州城,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 但若是还要面对西域各国联军的反扑,那五千人能起到的作用就没有那么大了。 所以这五千人必须牢牢的控制在手里,只有将这五千人做到如臂指挥,张拯才有把握从西州那做步步危机的小城里全身而退。 现在看来,许敬宗也是这么想的。若是许敬宗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他到来一同赶去西州,那么在张拯看来,只要最后能达到陛下的目的,兵权在谁手上都是一样的。 但许敬宗这个举动,很明显是想直接将张拯踢出局自己一个人玩啊。简直欺人太甚,这个不能忍啊,自出道至今,纵横大唐十余年,张拯哪里吃过这种大亏? 张拯沉着脸一言不发,原本还想在玉门关休整一番的。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所以张拯没有理会那个校尉,见玉门关关门大开,便带着队伍直直的出关踏上了被大雪覆盖的戈壁滩。 茫茫戈壁滩一眼望不到边,张拯等人越走雪下得就越小。 “少郎君,再往前走就是茫茫大漠了,若是没有向导,就咱们这点人,很容易在沙漠里迷失方向。”再次走了几天之后,张拯等人已经踏上了一片由黄沙铺成的土地。 茫茫的大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的风沙。张拯并不是第一次来沙漠,只是上一次来有漂亮妹妹做导游。 而这一次,自己一行人连道路在哪里都找不到。 “就地扎营吧。”最后张拯下达了就地扎营的命令。陈瑀说得没错,若是没有向导,那自己这两百来号人就这么一头扎进大漠之中,那和找死确实没什么区别。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向导吗?当然不是,先吃饭啊,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张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扎好营地,戈壁之上升起袅袅的炊烟,张拯坐在营帐之中摊开了地图。 地图当然不是大唐那种简易的行军地图,而是张拯凭借着后世的记忆描绘出来的标准地图。 第三百六十七章 全是废话 可惜,张拯描绘的地图再标准也没用,因为没有路。张拯只能依稀记得哪一个城池在哪一个方向,还有一些标志性的景区或者人文古迹。 张拯在地图上划拉了一下,出了玉门关之后有两条道路可以走。一条是穿越无人的大漠,直接到达高昌境内。 但横穿大漠的直线距离,至少也有将近千里。况且大漠之中方向难辨,即便有向导,也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另一条路就是北上伊州,也就是后世的哈密一代。虽然路要绕得远一些,但这也是大多数商队选择的道路。 毕竟,大漠不是那么好走的。每年都有那么些人不信邪,总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然后一头扎进茫茫的大漠之中。 最后沦为这条丝路上的一具白骨。吃完饭之后,张拯决定在这里先等等。 目前队伍之中能跟得上自己思维的人,也就陈瑀和崔淑二人。至于等,等什么呢? 当然是等路过的商队。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商队更好的向导人选? 张拯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这里一定会是所有往来西域和大唐的商队的必经之地。 无他,因为这里是一片绿洲,绿洲之中还有一个小湖。张拯还能发现许敬宗率领五千军队在此处补给淡水的踪迹。 或许是因为李靖的大军征伐吐谷浑,吓得大多数商队不敢在这个时候往来丝路。 所以张拯等人在这里等了三天,商队没等来,却等来了一群盗匪。张拯皱起眉头,望着上千人的盗匪们陈瑀率领两百精骑如砍菜切瓜一般迅速解决。 皱起的眉头却没有抚平,因为这很不正常。自己这才离开玉门关几天时间,而且道路并不好走,算一算也就走出了不到两百里的距离。 也就是说,这里还是大唐的国境之内。但大唐的国境之内却出现了盗匪? 难道这些盗匪不知道这里在半个月前才向西开拔了一支五千人的大军吗? 难道盗匪不知道在此处往东南方向而去不远处的地方,大唐八万精锐正在屠戮吐谷浑如戮猪狗吗? 他们就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杀进大唐国境之内?谁给他们的胆子?而且胆子大就算了,还没有匹配这份胆子的武力。 上千人的盗匪与其说是强盗,不如说是一群乞丐。一千人的队伍连几匹好马都凑不起来,只能骑乘游春的挽马。 “这些人,是哪个国家的人,分得清吗?”盗匪被全歼之后,张拯来到一群盗匪的身前打量了一眼。 然后对着身后的陈瑀问道。陈瑀看着一地长相各异的尸体,缓缓摇头道:“不好分,西域这些小国家什么人都有,有汉裔,也有金发碧眼的胡儿,这很可能不是出自某一个小国,而是出自很多个国家。”张拯嘴角一撇,喃喃道:“还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全是废话! “不要让尸体污染了这里的水源,丢远一点吧。”张拯淡淡的吩咐了一声,陈瑀领命之后便着数十个人用铁钩将这些奇奇怪怪的尸体拖去了远处。 其实张拯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这些盗匪,恐怕是许敬宗搞出来的。 不是说许敬宗针对张拯,而是许敬宗手上的人手不够,导致了一些漏网之鱼的出现。 以大唐的国力,这些大漠之中的马匪们再怎么嚣张再怎么狂妄,也不可能悍然冲进大唐的境内烧杀抢掠。 毕竟不远处的玉门关里,田征手下的一万精骑可不是吃素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在大漠里没有活路了,所以才四处逃窜。 结合许敬宗带着五千人进了大漠深处的事实,张拯很容易就得出来一个结论。 肃清丝路!换成张拯,张拯也会这么干。西州孤悬在大唐之外,在西域没有完全被大唐掌控之前,西州就是一座孤城。 想要守住一座孤城,那就必须要保持后方稳定。不然你随时有可能正面对上西域诸国的联军,大漠里时不时的还跑出来一支盗匪给你添添乱。 大唐的军队即便是战斗力再强,也架不住这么个玩法啊。所以许敬宗的策略是对的,肃清丝路,保证大后方的畅通,而后全力应对西域诸国。 “有点儿东西啊。”张拯喃喃自语了一句,转头又哑然失笑。许敬宗是什么人,虽然在贞观朝名声不显,但好歹也是曾经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只是为人活得太过于独夫,以至于沦为了小人一类,所以才不被李二陛下所喜爱。 但要说能力,能在高宗武后这两朝大放异彩的奸相,能力可能会差吗? 要知道,做奸臣可比做贤臣难得多。做贤臣,你只需要有一个英明的君主,然后勤勤恳恳的做事就可以了。 但是做奸臣不同,你不仅得做事,还得结党,还得营私,还得想办法哄君主开心。 那得多费脑子啊。但许敬宗就做得很好,还有一个叫李义府的。这俩人,那都是一个人能力的上限,人品的下限的代表性人物了。 吩咐陈瑀处理完尸体,张拯便回到了营帐之内。崔淑就在营帐之中,正在为张拯整理桌案上的各种文件,包括那张地图。 见张拯进来,崔淑连忙捏着鼻子退了好几步。 “血腥味,难闻死了。”嫌弃的在鼻子前用手扇了几下,崔淑这才忍着不适来讲张拯的外袍给脱了下来。 其实张拯身上的血腥味没有那么浓,毕竟他又没有参与拼杀。但最近崔淑的鼻子好像被狗附身了似的,什么味道她都能闻见一点。 “我烧了热水,你先洗个澡吧。”崔淑将张拯的袍子扔到一个大木桶里,将桌子上的文件收好,这才去给张拯打来热水,准备服侍他沐浴。 张拯闻言也没有拒绝,趁着现在还有水,能洗个澡当然好。不然等进了大漠,就只能用沙子洗澡了。 “呕……”正在打水的崔淑忽然捂着胸口一阵干呕。 “嗯,怎么了?”张拯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然后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第三百六十八章 铤而走险 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几天崔淑时不时的干呕一下,再结合张拯与她在一起的时间也有半年多了。 两人都是身体健康正值年岁大好的年纪,有了孩子并不奇怪。张拯轻轻的拍打着崔淑的后背,等到她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之后才扶着她来到一旁坐下。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眸子之中看出了一丝惊喜之意。可惜队伍里没有郎中,本来许敬宗的大军之中倒是有随军医官,可惜许敬宗这家伙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五千人听起来很多,但汇进茫茫无际的大漠之中,仍旧连一朵浪花都翻腾不起来。 张拯沉吟了一下,对着崔淑说道:“我派人送你回长安吧,你跟着我,不安全。”崔淑笑了笑,摇摇头道:“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又跑回长安岂不是功亏一篑?” “就当出来旅游了呗,主要是你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长途跋涉了,长安的环境与医疗条件都要比西州更好……”张拯在试图说服崔淑,但崔淑脸色坚决只是摇头不语。 张拯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得陈瑀的声音匆匆响起:“伯爷,西北方二十里出又出现了一支盗匪,数量约莫五百人上下,正朝我军大营驶来。”两人都听见了陈瑀的禀报声,张拯看了一眼崔淑,揉了揉她头上的秀发说道:“看来这澡洗不成了,晚点儿你先睡,不必等我。” “嗯。”崔淑点点头,轻轻的回应了张拯一声。张拯取过刚刚脱下来的袍子,一边穿一边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五百人,战斗力怎么样,摸清楚了吗?”来到外间,陈瑀方穆等人已经全身披甲严阵以待。 “和上一波一样,都是些散兵游勇,欺负一下丝路之上的商队还行,战斗力嘛,呵呵……伯爷予末将五十骑,末将有这个自信,只需一个冲锋就能杀他个片甲不留。”当张拯问到盗匪的战斗力时,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闪过一丝轻蔑与不屑,陈瑀更是扬言只需给他五十精骑就能全歼来敌。 而其他人脸上也是一幅理所应当的表情,仿佛陈瑀的话就该是事实一般。 张拯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但并未第一时间下令。按理说那些盗匪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这两百人同样是是大唐精锐之师。 五千人的大唐悍卒不好惹,难道两百人的唐军悍卒就好惹了?不客观的说,就张拯带的这两百人,在这个时代,只要不遇上各国成建制的精锐部队,在这条丝路上完全可以横着走。 而且就算遇上西域各国的精锐,也还得是从人数上绝对碾压那种才行。 就一两千人这种规模的部队,完全就是来给唐军送战功的。一汉当五胡,在大部分时候来说是一种夸赞。 但是在某些情况下,又是一种侮辱。比如汉时班超,三十六骑纵横西域无一合之敌。 再比如现在,从长安出发时张拯去打劫了一次火器局和军器监。将足以装备一个折冲府的装备与火器装备到了这两百人身上,就差没有武装到牙齿了。 这样的情况下,一汉当五胡不是侮辱是什么。若是说当百胡还差不多。 望着西北的方向,张拯沉吟不语,对于众将士的请战之声仿若未闻。西州的局势复杂,而现在自己手上只有两百人。 而许敬宗的动作很明显是不想带自己一起玩。既然如此,张拯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自己的人手不足,那这些送上门来的盗匪不用白不用啊。反正不是自己的人,耗光了也不心疼。 所以张拯刹那间心里便产生了一个有趣的主意,你许敬宗不仁,那就别怪我张拯不义了。 “传令下去,设置陷阱,活捉这群盗匪。”张拯一抬手,朝跟着自己身后喋喋不休的陈瑀下达了命令。 “末将得令!”陈瑀一拱手转身就要去点齐人马干上一架,却又忽然愣在原地,有些不太自信的朝张拯问道:“嗯,伯爷说的是全歼是吧?”张拯转身就是一脚踹在陈瑀胸口骂道:“歼你妹啊,那都是宝贵的人力资源,活捉,我要活口懂吗?” “哦。”军功没了,陈瑀的脸刹那间就垮了下去。 “瞧你这点出息,打下西州,西域那么多国家,还怕没有仗给你打吗,关键你得有人,有人才能主动出击懂吗?”见陈瑀这幅索然无味的模样,张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解释了一句。 有时候下属太一根筋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比如现在,张拯就很无奈。 好在陈瑀脸上虽然很不爽,到底还是不敢忤逆张拯的命令。将营帐之中的火光烧的很亮,又将崔淑所在的营帐搬到了西南方的一个沙丘之后。 便带着两百骑隐藏了起来。灯火通明的营地之中留下几个弟兄营造出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然后静静的等待着猎物上钩。 大漠之中的盗匪被许敬宗撵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但是强盗的本能依旧没有改变。 强盗的本能是什么呢,首先就是欺软怕硬,其次就是聪明,不聪明的盗匪在丝路上是活不下去的。 在大漠之中能聚集五百人以上帮众的盗匪团伙也不会太多。而能达到这种规模,队伍里必然有那么一两个充当大脑的角色,这一支队伍当然也不例外。 在靠近张拯驻地之时,那匪首便喝止了前进的部队。龟兹语:“嘎拉湖在唐人手中,他们只有两百人,分出三百人随我去吸引唐军的注意,剩下的人去湖中取水。”突厥语:“哈达尔那群人都被这支唐军全歼了,我们能行吗?”龟兹语:“不能行,那就渴死在魔鬼海中吧。不想渴死的儿郎们,随我杀!”大漠之中,淡水资源堪比黄金。 而方圆五百里之内,只有嘎拉湖这里的淡水足够五百人饮用。被许敬宗像狗一样撵了大半个月,他们许多兄弟已经渴死在沙漠之中了。 所以匪首即便知道这支唐军很不好惹,也不得不铤而走险。 第三百六十九章 投降不杀 匪首一声令下,盗匪们就主动分成了两波人。一波骑着驴子骆驼战马挽马等各种稀奇古怪的坐骑直奔湖岸的唐军营地而去。 另外一波则是迅速饶了一个半圆准备冲去湖边打水。而这一切,自然被躲在暗处的张拯和陈瑀尽收眼底。 “伯爷,不是说大漠的悍匪来去如风迅捷如电吗?为什么属下感觉他们那么像乞丐,连一匹好马都没有?”陈瑀收回放在眼睛上的千里镜,然后皱着眉朝张拯疑惑的问了一句,脸上带着蠢萌蠢萌的表情。 张拯龇着嘴,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呢。难道这个蠢货以为许敬宗手下的五千精锐是什么正义之师吗? 还是说许敬宗率领大军进入大漠是为了替盗匪们主持公道的?那是比强盗还强盗的军队好吗! 大唐是府兵制,盔甲啊马啊都需要将士自己准备,就连食物也需要自己准备一些。 将士们花费那么大的代价来准备这些东西,总不能是来度假的吧。而唐军还有一个规矩那就是破敌之后战利品不用上缴,缴获都归自己所有。 所以对于唐军来说,一旦发生战争,不仅仅只是一个捞军功的机会,更是一个可以发家致富的机会。 特别是灭国之战,若是杀进敌方国都抢了某个大户,说不定一两件东西就能让全家衣食无忧。 所以这群盗匪现在还能有坐骑,说真的,已经是因为命好的缘故了。而且看着这些坐骑乱七八糟的样子,张拯猜测这都很有可能是后面遇到了某个商队打劫而来。 原本在小湖边上灯火通明热闹宣天的营帐,在匪首带人冲到近前之后,忽然就沉寂下来。 几个留守大营的弟兄们也不知道什么失去了踪影,整个大帐之内静悄悄的。 龟兹语:“不好,中计了……”匪首拨转马头,大喝一声就要逃跑。但此时去打水的那一波人还未绕到小湖边上,是以匪首虽然满脸焦急之色,但在危险还没降临前都还勉强沉得住气。 “走!”匪首一声令下,行军打仗他不懂,但是对于危险的感知还是很敏锐的。 跟在匪首身后嗷嗷怪叫的盗匪们见首领毫不犹豫的跑路了,人都有点儿懵逼。 为什么?只不过人这种东西都是有从众心理的,反正有人跑了,那就跟着跑呗。 于是一群人在帐中溜达了一圈之后,又朝打水的队伍汇合而去。直到这个时候,还没有遇见什么危险,这让匪首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说唐军已经舍弃了这个大营直接钻进茫茫的大漠里面去了?那自己之前看到的人影和火光这些是怎么回事? 龟兹语:“打到水了吗,快撤!”突厥语:“撤!”大喊声响起,盗匪们挑了一个方向就开始撒丫子狂奔。 然而还没有跑出去多远的距离,盗匪们逃跑那方向就忽然响起了几声巨响。 爆炸声震耳欲聋,与此同时,到处都是飞溅的黄沙。许多盗匪来不及反应,纷纷被巨大的爆炸声吓得滚下了坐骑,耳膜更是被撕裂,耳洞里流出鲜血。 不出意外的话,许多人应该都聋了。经过大唐火器局无数能工巧匠无数次改良试验之后得出的黄金配比的火药威力,与当初张拯刚刚弄出来的时候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还好,张拯的要求是要活的,火药并未在他们身上爆炸,只是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而已。 果然,任凭匪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坐下的大青马就是不敢朝爆炸的方向驶去。 无奈之下,匪首只好调转马头,准备换一个方向再次跑路。 “砰~砰~砰~”又是数声爆炸声响起,沙石飞溅,黄沙漫天。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被封住了去路,匪首终于绝望了。 绝望的不仅仅是匪首,还有其麾下的匪徒们,他们大多来自西域的小国家。 有的是赏金猎人,有的是拜火教徒,也有的是罪犯,还有一些突厥余孽。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没有见识过火药的威力的人。霎时间,还以为是天神降下了神罚。 一些被吓破胆的人已经吓得从坐骑上滚了下来,然后朝着爆炸的方向行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 嘴里还不断的说着天神饶命之类的乱七八遭张拯完全听不懂的话。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陈瑀率领的两百精骑见敌人已经崩溃,这才慢悠悠的出来围住了盗匪们。 口中大喊着反抗者格杀勿论之类的话语。张拯也在队伍之中,望着被几声爆炸就吓得情绪崩溃的沙漠悍匪。 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这些人平日竟然都是一些杀人越货来去如风的江洋大盗。 “哎呀,亏了,亏大了……”张拯忽然扼腕叹息的自语了一句,然后唉声叹气起来。 “呃,伯爷,什么亏了?”陈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反问了一句,今天的伯爷很奇怪啊。 “杀才,记住了,以后像这种被许敬宗击溃的盗匪都抓活的,要是敢弄死一个,我抽不死你。”张拯脸色一黑,又是一脚踹在陈瑀的胸口。 陈瑀一动不动,倒是张拯被陈瑀身上的铠甲震得一个趔趄。 “知道了。”陈瑀面不改色的擦去胸前铠甲上张拯留下的脚印回了一句,反正张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他的道理。 作为下属的,既然想不通,那就执行命令就行。张拯让陈瑀带人卸掉这些人的兵刃和铠甲,再好吃好喝的招待好他们,这才背着手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没错,张拯决定收降这些俘虏。至于收降这些俘虏的原因也很简单,都是些上好的死士和兵员啊。 只是他们现在被许敬宗给打得没了信心而已,只需要让他们吃上几顿好的,恩威并施之下,不愁他们没有战斗力。 当然,在这之前张拯还需要收服他们的心,用火药吓破他们的胆子就是第一步。 什么?私募兵员?不不不,他们都是心向大唐敬仰天可汗陛下的异国子民啊。 许刺史不忍他们在国内遭受排挤,这才替伟大的天可汗陛下接纳了他们! 第三百七十章 抽不死你 没错,张拯不仅打算扩充手上的兵员,还打算把锅甩到许敬宗身上去。 连理由都是现成的,许刺史悲天悯人,许刺史心怀大义。藩属国的臣民也是陛下的子民啊,许刺史怎么忍心让他们过得如此不堪呢? 至于我张拯,我只是西州二把手啊,没有老大的命令我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呢? 张拯也不怕许敬宗不认这个事情,因为大唐这一次出兵西州的理由的讨剿大逆,收复故土。 既然是收复故土,难道西州治下之民偶尔做错了事情,你许敬宗这个一州父母官不行教化之事,反而要不教而诛? 许敬宗在西州施行高压政策是一定的,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拿下西州之后短则一月长则三月。 许敬宗一定会颁下宽松的善政,如减免税赋啊,鼓励汉胡通婚啊,开放商业啊,赦免死囚之类的。 张拯的打算就是等许敬宗完全拿下西州,并且颁布了这些政策之后,自己再带着一票人慢慢的去赴任。 反正圣旨上也没有规定张拯必须什么时候赶到西州赴任。届时事情成了定局,我带着一票西州顺民来西州。 这一票人你许敬宗怎么安排?直接杀了,那你许敬宗这个西州刺史也当到头了。 打散了当顺民安置,那西州还能有平静的地方?想到这里,张拯冷笑数声。 从来只有我张拯坑人,还没有我张拯被坑的事情发生过。许敬宗是吧,等见面了咱们在好好说道说道。 就这样,张拯在嘎拉湖畔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小半个月。其中也路过了许多支商队,在补充淡水的时候也都表示愿意为唐军向导,可惜的是张拯没有要走的意思。 商队们在庆幸之余,也有点惋惜,毕竟这是大唐的悍卒。虽然只有两百人,但就这两百人也比他们商队之中足足上千人的护卫队伍战斗力要强得多。 若是唐军愿意为他们保驾护航……啧,不敢想不敢想。除夕这天,张拯亲自下厨为崔淑整治了一桌子菜。 崔淑的孕吐越来越严重,唯有出自张拯之手的饭食才能勉强吃下去几口。 对于张拯弄出来的一桌子肉,崔淑连尝试的兴趣都没有,只是捧着一碗小米粥慢慢的喝着,偶尔还会干呕几下。 现在张拯也不敢说将崔淑送回长安这种话了,一来路途太远张拯也不放心,二来崔淑现在情绪很奇怪,张拯怕刺激到他。 安顿好了崔淑,张拯活动了一下手脚踏出营帐。今日是元正,军中伙夫们也给将士们做了一锅好的。 张拯走近看了一眼,锅中是大块的羊肉。每个将士们手中都抬着一个大海碗,碗上冒尖的羊肉他们这辈子都没这么吃过。 张拯出门别的东西带得不多,但是吃食管够,这就是有钱的好处。这些东西可都是张拯自掏腰包从长安运过来的,所以将士们在看见张拯路过之时,眼中都会偶尔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光靠军中配给的那点粮食,也就勉强能混个七分饱罢了。但是跟着张拯,没得说,有前途! 被被许敬宗击溃的盗匪,只要是来到嘎拉湖取水的,尽数被张拯收纳。 如今已经有两千人上下。半个月时间才来了这么点人,让张拯直呼亏大了。 要是第一波赶来的一千多人不是被陈瑀带着人砍菜切瓜似的弄死,那张拯现在手底下该有三千人了。 还以为大漠的悍匪很多呢,结果半个月就来了这么点。好在张拯也不挑,不管来的是大支的队伍还是小猫小狗两三只,全都尽数被张拯圈养了起来。 经过张拯这小半个月的饲养一个个都变得膘肥体壮。张拯的到来,引起了圈养地之中的一片骚乱。 没办法,那两百唐军每日里都要在圈养地旁进行什么爆破试验。他们亲眼看见数百斤大的巨石,在唐军丢出一个拳头大小冒着火星的球后变成四散飞溅的碎石。 也亲眼看见被唐军驱赶到一起的牲畜队伍,在唐军丢出几个冒着火星的小球之后变成了流淌一地的碎肉。 他们害怕啊,万一哪天唐军发疯,朝他们的饲养地里丢几个冒火星的小球进来怎么办? 不是没有人尝试过逃跑,只是逃跑的人都变成了人渣,字面意思的那种人渣。 唐军在饲养地周边埋下了无数的手雷。经过火器局的改良,手雷的引爆装置已经由点火变成了用火石遂发。 所以在连续好几人变成人渣之后,这群令大漠之中的商队闻风丧胆的悍匪们终于老实了。 好在被圈养的日子好像也不错,每日里有吃有喝,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的。 张拯的到来让他们的脸都绿了起来。就是这个男人,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这个比恶魔还要恐怖的男人,将他们圈养在这里。 这个男人,是那支像魔鬼一样的唐军的首领。现在,他来了。张拯在陈瑀的护卫下踏入了圈养地,然后淡淡的朝看着他脸上露出畏惧之色的大漠悍匪们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迷人的微笑。 “来个管事的谈谈。”张拯朝面前各色人种都有的队伍说了一声。一群令人闻风丧胆的悍匪们推推搡搡没有人敢出来和张拯对话。 最后其中一个汉子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就朝前踏出了一步。 而其他人则是很有默契的往后退了一步。那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被自己的伙伴们舍弃了,脸上顿时露出悲愤之色。 龟兹语:“……” “叽哩哇啦的说啥呢,会说人话不。”张拯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嗯,完全听不懂。 “异国猢狲,我家伯爷问你会不会说人话……”陈瑀上前一步,一巴掌就扇在那人的脸上,语气相当恶劣。 “凭啥大唐话就是人话,俺们龟兹话就不是人话了?”那人被陈瑀一巴掌甩得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之色,捂着脸嘴里憋出一句拗口的关中话。 “啪~”陈瑀又是一巴掌甩在了那人另外一侧脸上,喝骂道:“会说人话你不说,还敢还嘴。” “你……”那汉子冷不防之下,两侧的脸被陈瑀扇得一瞬间便冒出两个巴掌印,但观其脸色,心中肯定还是不服气的。 陈瑀手握刀柄目露凶光,对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直接打断:“你什么你,我家伯爷问啥你就说啥听见了没,否则耶耶抽不死你!”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为我效力 “干啥呢,和谐,和谐知道不,怎么能随便打人呢?”张拯嫌弃的看了陈瑀一眼,然后笑眯眯的看向了那汉子。 汉子身材算不上魁梧,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中亚面孔的脸。因为被陈瑀打了两巴掌,脸上带着一丝阴鸷之色,眼神深处还有一抹凶光显露。 然后张拯很容易就能从他的长相判断出一个结果,他不是什么好人。张拯记得,这人好像就是第二波来袭击自己大营那五百人的匪首。 “叫什么名字?”打量了半天,张拯面带微笑的看着汉子问了一句。张拯在打量着那汉子,他也在打量张拯。 见张拯脸上带着招牌式微笑,心中忽然打了一个突突。这几天他也从唐军的交谈之中得到了一些信息,据说那种令人绝望都小球就是出自眼前这个年轻人之手。 而且这个年轻人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是唐国之中少有的爵爷,还娶了天可汗陛下的女儿……这是一个魔鬼,库尔班在心中给这个年轻人下了定义。 不敢怠慢,连忙回道:“库尔班拉缇热合曼。” “库什么?”张拯眼角一挑,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 “库尔班拉缇热合曼。”汉子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那拗口的名字。张拯:“……” “哦,库先生,久仰久仰!”库尔班:“……”库尔班很想骂人,久仰你妈个头,你认识我吗就久仰。 但他不敢,只得呐呐回道:“这个,小人不姓库。小人姓热合曼。” “好的库先生,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今天的张拯很有耐心,脸上一直挂着淡然的笑容,笑问道:“库先生,这几天过得如何,大唐的吃食还习惯吧。”库尔班眉头一皱,有些摸不清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毕竟自己等人是一群罪孽滔天的盗匪,可以说那个人手底下都背着几条甚至几十上百条人命。 这样的人换成任何一个人来都是抓到之后一刀杀了祭天了事,但这个年轻人不仅没有杀人,还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等人,这是脑子瓦特了吗? “还…还…好吧”不明白这个年轻人究竟是要干什么,库尔班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太自信的回道。 说好吧,好像也不太好,说不好吧,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好。张拯嘴角一弯,忽然对着库尔班说道:“我知尔等皆是在丝路上靠劫道为生的匪徒之流,但你们做匪徒好像没什么前途的样子,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活法?”库尔班闻言嘴角一抽,但凡有点前途谁特么愿意干这种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 你这不是废话嘛。 “换一种活法,怎么换?”张拯双手负在身后,一脸真诚的问道:“比如说,为大唐效力。” “为大唐效力?”库尔班惊疑不定的反问了一句,大唐能看得上他们这些不入流的沙盗? “不错,为大唐效力!”张拯点点头回道,然后解释道:“此次大唐的真正目的是拿下西州,肃清丝路只不过是顺带而为,那支大军的样子想必你们也见识过了,他们正是攻打西州的主力。”张拯提起那支大军,库尔班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因为他就是被那支大军像撵狗一样撵了好久。 如果不是因为那支唐军,他又怎么可能落到这个魔鬼的手里呢?库尔班深吸了一口气,多年以来养成的敏锐性格让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所以库尔班对上了张拯的视线,直接问道:“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还请公子直言。” “呵呵呵……”张拯忽然笑了,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而眼前这个库尔班,很明显就是一个聪明人。 所以张拯便也不在隐藏自己的来意,直接明了的说道:“五千人的大军,拿下西州是绰绰有余的,想要应对西域诸国的反扑就很难了,但如果再加上你们,成功的把握便多了不少。” “公子的意思是,要我们这些人帮你守城?”库尔班眼神闪烁,有些不确定的反问道。 “守城?”张拯闻言哑然失笑道:“是,也不是,守城算是其中一件事情,总而言之,我需要你们能为我所用,至于怎么用,届时你自然会知晓。” “这样做,我们能得到什么?” “一个活命的机会,以及一个翻身的机会。” “若是我们不同意呢?” “那就埋骨于此好了。”张拯的话风轻云淡,但库尔班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杀机。 库尔班沉默了,他们本来就是张拯的俘虏,根本不具备和张拯谈条件的资格。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死,或者臣服。 “我可以为你效力,但他们……”库尔班指了指两人身后一群畏畏缩缩的各色人种,轻轻摇了摇头。 张拯嘿嘿一笑道:“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因为我会任命你为西州团练使,现在,他们都是你手下的将士,你要做的,就是负责将他们操练成一支合格的军队,我会派出十名大唐的将士协助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他们说,他们会尽可能的满足你的要求。”听闻张拯所言的一瞬间,库尔班有些懵。 他还以为张拯是要自己帮他冲锋陷阵,没想到眼前这人一句话,自己的身份就华丽丽的转变了? 这,多少有点梦幻啊。 “公子此言当真?”库尔班忽然有些激动起来,从贼变成官了啊,怎么可能让人不激动。 嗯,虽然不是的团练使是个什么官,但是能管两千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小官吧。 “叫我别驾吧,库尔曼是吧,我给你两个月时间,两个月之后,我要看见一支精锐的悍卒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是…别驾放心,我,属下…末将一定完成任务……”库尔班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几句话功夫就从地狱爬到了天堂,让他心中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呵呵,行,那你加紧整合一下人手,有什么需要可以跟军需官说。”张拯的眼中带着鼓励之色说道。 第三百七十二章 现在有了 用盗匪管理盗匪,有用吗?有用!张拯知道,一旦奴隶翻身做了主人,剥削起自己原来的阶层只会比原来的主人更加残酷。 库尔班也不能例外,当他决定依靠张拯那一刻,从此以后,他就只能依附张拯。 张拯背着手走了,将接下来的舞台交给了库尔班,哦,还有十名全副武装胸前挂满了手雷的大唐将士。 “伯爷,咱们大唐有团练使这个官职吗?”回来的路上,陈瑀有些好奇的问了张拯一句。 张拯嘴角一勾,轻笑道:“没有,但是现在有了。”什么团练使只是张拯随口胡诌罢了,张拯需要的,是这群人能死心塌地的为他所用。 至于能不能形成有效的战斗力,张拯又不需要他们对标大唐的军队,只需要比西域这些国家的军队强就可以了。 “可私募军队是大忌啊,陛下那边……”陈瑀还是有些迟疑,毕竟这可是勾结异族,要是被有心人发酵一下,可是要砍头的。 “放心好了,陛下若是知道了,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况且,这个黑锅有人背的,放心吧。”张拯现在心情很好,所以也有了给陈瑀解释一下的心思。 说起有人背黑锅的时候,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行了,今天除夕,让将士们别玩太晚,这两天如果有路过的商队,就跟着他们一起启程吧。”张拯淡淡的朝陈瑀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崔淑烧的热水已经凉了,张拯便往火堆里丢了一些风干的马粪进去。然后将锡壶放在石头搭成的三脚架上开始烧水。 虽然不远处的绿洲里多的是胡杨树可以用来做柴火。但不论是张拯,还是许敬宗,亦或者路过的商队都在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这一小片在沙漠之中难得一见的绿洲。 胡杨树,就是这片绿洲形成的基础,一旦这里的胡杨树被砍伐一空,那么这里的水脉也就消失了。 该守的规矩,张拯从开不含糊。崔淑已经捂进了厚厚的羊绒毯子之中,张拯泡了个脚之后,也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面。 沙漠里的气候邪性得紧,白天有太阳的时候热得像太上老君的八卦炉。 到了晚上,气温又骤降到零下,冻得人瑟瑟发抖。将左手自崔淑的脖颈下方穿过,右手环绕着崔淑的腰,手掌搭在崔淑平坦的小腹上,感受着一个小小生命的律动,张拯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过了除夕,路上的商队就开始多了起来,张拯让方穆带人拦下了一支六七百人的商队,然后收拾好东西准备和他们一同出发。 “咦,军爷,是您啊。”那商队的管事揉了揉眼睛,看着方穆一双精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颇有一副他乡遇故知的兴奋之情。 “你是?”方穆打马朝那管事身边饶了一圈,还是没有想起来这人是谁。 “长安城外,军爷您在那等候小老儿护送的那位小娘子啊,您不记得了?”那商队管事语气热情洋溢,望着方穆像是见了亲爹似的。 别说方穆被他的态度惹得一脸懵,就连张拯都发现了事情并不简单。 “哦!”方穆点了点头,忽然有了点映像。有映像是因为这管事给他送礼,但他没收。 “军爷这是要去西州,在这里等向导的吧,如果不嫌弃,可以跟小人一块儿走,这条路小人每年都要往来一次,熟得很!”商人没理由不热情,因为丝路上充斥着各种危险,别的不说,光是来自各个国家浪人组成的盗匪团就让他吃够了苦头。 若是能和军队一块儿走,总不可能还有盗匪冒头吧。平日里,他走一趟货的利润一大半都得用来孝敬这些马匪,简直是苦不堪言呐。 管事热情得让方穆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将视线投向了主位上的张拯。 “那就跟他们一块儿走吧。”张拯倒是无所谓,只要能走到西州就没问题。 恰逢这时,已经整军完备的库尔班踏进了大帐,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 便直直的朝张拯跪了下来,行五体投地大礼,用蹩脚的关中话大声喊道:“禀别驾,两千人已经整合完毕,其中五十三人不愿听从号令,已被末将军法从事。” “做得好……” “你是,八…八…八大王?”张拯颔首,正欲嘉奖库尔班两句。却忽然发现原本笑眯眯的商队管事一脸惊恐的从座位上跌了下来,整个人看着库尔班面色恐惧之色。 “嗯?”库尔班惊疑了一声,八大王是他曾经纵横大漠之时的绰号,没想到能在别驾大人帐中还遇见一个认识自己的人。 “阿不都沙拉木?”库尔班转头看去,刚对上了那商队管事一脸惊恐的盯着自己的眼神。 “咦,你们俩认识?”张拯看这情形,两人还是旧识? “回别驾,这个,认识是认识,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库尔班扣了一下后脑勺,脸上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别驾大人,请为小人做主啊,这个库尔班是大漠之上有名的马匪,诨号八大王,您可千万不要受他的蒙蔽,小人每年往来西域和大唐之间,所得之利几乎尽数被八大王抢了去,还请别驾为小人做主……”那商人忽然嘴一瘪,眼眶之中留下两行清泪,整个人手脚并用爬到张拯的脚下,然后恶狠狠的瞪着库尔班。 以往他不敢对库尔班如何,反而还得好好的孝敬巴结。但是现在有唐国上官在此,阿不都觉得他应该揭露出库尔班的真正面目,省的这位年轻的唐国官员受了库尔班的蒙蔽。 “还有这回事儿?”果然,张拯很配合的将几欲杀人的目光望向了库尔班。 “回别驾,有是有,只是属下这些年积累的财富,已经被刺史大人的大军搬空了呀。”库尔班眨了眨眼睛,摊开双手一脸无奈之色。 说起他多年积累的财富被许敬宗搬空之时,心里更是痛得在滴血。好在也算因祸得福,摇身一变变成了大唐军队之中的一员军官,不然库尔班只怕早就一口老血喷出气急而亡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丝路之殇 张拯听库尔班这么说,转头看向阿不都摇摇头道:“你也听见了,你被库尔班抢走那些财物已经被刺史大人缴获充作了军资,现在我也没办法,要肯定是要不回来了。至于库尔班,如今他已经投入本官麾下,将来自然也不会再作恶危害丝路。”张拯话一说完,就紧紧的盯着阿不都的眼神,想从他的眼神之中看见一丝对于许敬宗的愤恨。 可惜,张拯失望了。他没有从阿不都的眼神之中看见异样的情绪,只看见自己说库尔班以后不会危害丝路之时他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窃喜。 “无妨,无妨,既然是充作了大军开拔之资,小人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念想,丝路清净比什么都好,比什么都好……”阿不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眼泪说收就收,演技好得一塌糊涂。 阿不都都不在乎,张拯自然更不会去管,张拯也不相信许敬宗会把吃到嘴里的肉给吐出来。 况且,自己凭什么要去管他一个异国小商人的事情呢,他有那个资格吗? 所以张拯点点头道:“你能如此想最好,许刺史其人,连我都要敬他三分,想来也要不回来的,快去准备一下,咱们这就开始赶路吧。”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准备……”阿不都闻言,起身看了一眼库尔班便退出了大帐。 “你也去吧,一路走一路练兵,希望到西州之时,本官手底下已经有了一支可战之兵,还有,这一路上溃散的盗匪们,你也可以吸纳进来,人数越多越好。”库尔班听张拯这么说,再次跪了下来匍匐道:“末将得令,必不让刺史大人失望。” “嗯!”张拯鼻腔之中淡淡的哼出一个嗯,这番姿态官威十足。…………出了嘎拉湖的范围,便代表着张拯一行人正式踏入了无边的大漠之中。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大漠自然是大的,长河却已经被一群人远远的甩在了远方。 道路很不好走,张拯骑在马上以丝绢遮面。不遮不行,一张嘴嘴里就是一口沙子。 稍微来一阵风,满天的黄沙就迷得人睁不开眼睛。最主要的还是马车,马车的车轮很容易陷入沙子里面,大大的拖累了一群人的行程。 总之一句话,见鬼,非常的见鬼。 “张别驾,待入了伊州之后,小人还是建议您将马匹之类的牲畜换成骆驼,您别看这畜生走得慢,但是在大漠之中,却没有比它更适合的大牲口了。”阿不都跟在张拯身旁,只不过他骑乘的是骆驼,骆驼的两个驼峰之间搭上一个特制的鞍鞯,两侧还能再挂上两个竹篾编织而成的箩筐来运送货物。 丝路之上来来往往的商队,转运货物之时大多都会选择这种走起来慢吞吞,但是力气大得惊人的大牲口。 “嗯!”张拯不想说话,因为一张嘴就感觉整个嘴里都是泥沙,所以只是轻轻的颔首表示同意。 毕竟阿不都一群人是专业的,自己这个非专业人士还是多听听专家的建议,没坏处。 本来在玉门关之时就该将马匹换成骆驼的,可惜当时张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连停留都没有在玉门关多停留一会儿,更别说置换牲畜了。 “还有多远啊。”张拯一侧的骆驼之上,崔淑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风霜之色,脸上已经被大漠之上的风沙吹得干裂开来。 嘴上同样和张拯一样,用一块丝绢遮住了一大半,眼中已经满是疲惫之态。 这还只是从玉门关到伊州的这一小段路程。而从伊州转道西州还有上千里的路程。 “快了,再有一天的路程就到伊州了。”充作向导的阿不都也比众人好不到哪里去。 丝绸之路,听起来像是一条浪漫与机遇之路。但实际上,唯有亲自来走过一次,才会知道这条路上有的不止是茫茫大漠和驼铃声。 还有无数充当东西方使者的商人的苦楚与血泪。有的人,在这条路上赚取了巨大的利润,但更多的人,则是变成了丝路上一具风干的尸体。 又是一具尸体出现在众人眼前,阿不都带着伙计一言不发的将这具只剩下半身骨骼的尸体挖了个坑埋在了沙子里。 并且用一块木板充作墓碑,至少未来几天之内,这块木板可以为后来的商队起到一个路标的作用。 虽然几天之后这块木板就会被风沙掩埋,但阿不都还是一丝不苟的完成了这个程序。 这已经是众人自嘎拉湖出来之后遇见的第七具尸体了。用阿不都的话来说,这七个人都是受上天眷顾的人。 最起码还会有后来者给他们寻找一个容身之处。更多的人,则是被大漠的风吹散,随着黄沙被风带去了远方。 而阿不都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假如有一天他死在了这条丝路上,也会有后来者为他掩埋掉尸体。 这已经是走在这条丝路上的人共同的默契,不论是唐人,或是西域的人,还是更远的波斯,大食人……张拯停了下来,静默的看着阿不都做完这一切,然后又一言不发的上路。 对于这样的规矩,张拯不会去赞同,但是也不会去破坏。夜晚,张拯和崔淑坐在一堆火堆前,两人身上都披着厚厚的皮袄。 沙漠的里火堆也很有意思,无论你面向火堆的那一面被烤得有多暖和,背对着火堆那一面总是彻骨的寒冷。 火焰的温度永远只能传递到一个面上。 “后悔了吧,叫你别来你偏要来。”张拯将头发打散,轻轻一抖,头上便升腾起一阵黄雾。 “有什么好后悔的,即便知道是今日这种情形,我也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崔淑靠在张拯的身上淡淡的回道。 她没有像张拯一样去抖身上的沙子,因为太多了,抖不抖都是一个样子。 张拯将长发挽起,用已经变成泥土之色的墨玉簪子固定住,然后苦笑道:“你这是何苦来哉。” “我只是想感受一下人面对死亡之时该有多么绝望,然后尽力去做点事情,为我兄长赎一点罪,也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积一点德。”崔淑斜躺在张拯的腿上,话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丝路明珠 张拯轻轻拍打着崔淑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说到底,崔淑也不过是一个大时代残酷背景下的可怜人而已。 如她所言,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只想好好的过日子。嫁个男人,生个孩子,过着平淡而又幸福的生活。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才学是一件很加分的事情。淡放在一个女子身上,有才学当真就是一种夸赞吗? 有些时候,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罢了。都是这个时代的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艰难的存活,违心的做事。 “睡吧,睡一下就好了。”张拯轻声呢喃了一句。亲生母亲被人点了天灯,兄长配合陛下曾经挑动起天下狼烟。 三十万无辜的百姓化为冢中枯骨,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而后又叛出生她养她的家族。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们现在每日里还活得自由自在,其中的压力却压在了一个女子的身上。 张拯也开始逐渐理解崔淑为什么非要亲临战场的原因了。赎罪,积德。 原本这些事情不该她来做的。在张拯低沉的呢喃声中,崔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美人在怀,张拯的心情却实在谈不上开心。一个怀了孕的女人情绪本身就容易激动,再加上这个女人心中还满怀心事。 崔淑不知不觉躺在张拯的怀中睡着了,火堆小了下来。张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而后俯身轻轻抱起崔淑进了营帐之内。 三千多人的队伍,除了警戒放哨的斥候马蹄依旧踢踏出声,各个营帐都开始逐渐沉寂下来。 …………于此同时,南方距离张拯等人不到两千里的距离。一支万人规模的骑兵在月色与雪色之中发了疯似的狂奔。 因为这支骑兵身后不到三百里的距离,一支人数约莫比第一支少了三成的骑兵队伍在对他们衔尾追击。 前面逃跑的队伍,不用说正是被李靖击溃的伏允的队伍。而后面领军追击的人,却不是西海道行军大总管李靖,而是积石道行军总管侯君集,还有刑部尚书任城王、鄯善道行军总管李道宗。 伏允知晓唐军的后勤供应困难,于又使用了应对段志玄的手段,坚壁清野,且战且退。 只不过这一次来人是侯君集与李道宗,侯君集此人是出了名的气量狭小睚眦必报,而李道宗,脾气比侯君集也好不到哪里去。 段志玄在无力追击之时会选择回师恢复元气。这两人不一样,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把你揪出来弄死。 所以两人统帅的这一支大军之中的战损率一直居高不下,不过两人军中军功的占有率也同样很高。 两支队伍就这么一追一逃,在草原之上冒着风雪兜圈子,谁也奈何不了谁。 战场被李靖切割成了几块,侯君集与李道宗只不过是这场灭国之战中的其中一部分。 李靖则是率领凉州都督、且末道行军总管李大亮、岷州都督、赤水道行军总管李道彦、利州刺史盐泽道行军总管高甑生和归唐的突厥将领契苾何力还有薛万均薛万彻兄弟向北,出吐谷浑其右。 彻底切断了吐谷浑通往祁连山的退路,并迂回到吐谷浑的都城——伏俟城。 再加上南方的侯君集,李道宗所部,已经逐渐形成了对吐谷浑的的铁钳形夹击之势。 可笑的是伏允还在做着打不过我就跑,大不了等你退兵我又回来继续纵横草原的美梦。 …………高昌与国与大唐交界之处,一座小城之中各种语言的叫卖声连绵不绝。 小城不大,只有两条街道交汇,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十字街的商业区。而除了商业区之外,剩下的就是西州本地的居民所居住的类似于大唐坊市一样的建筑。 这座城正是大漠明珠,西州。得益于丝绸之路的兴起,西州作为丝路之上进入西域的第一站,虽然城池的规模不大,但其繁华程度比起其他城市却丝毫不逊色。 在大唐眼中,高昌只不过是个小国。但是在西域这片土地上,高昌却是毫无争议的强国之一。 因为西域广袤的土地上,大大小小的国家数以百计。任何一个人,但凡手上聚集个上万人的兵力,都可以随便选择一个无人区建立自己的国家称王称霸。 每日都有国家灭亡,也有新的国家诞生。一个西域人一生之中,换成几十个国家的人都不奇怪。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矮个子里拔将军,于是控土千里,有兵数万的高昌便成为了西域之中的一个强国。 别看西州城不大,但每年缴纳给高昌国库的税赋却足足占据了整个国家财政的一成。 西州城,与其说是一个州府,不如说是一座大一点的镇子。因为整个西州城辖下五个县城,总人口加起来还不到五万人。 两街交汇之处的一座宏伟的建筑就是西州城的城主府所在地。城主名叫叟无欺,就是童叟无欺的那个叟无欺。 而此刻,城主府主位的高堂之上,得知了许敬宗率领五千唐军精锐冲进大漠正往西州而来的消息时。 叟无欺的脸上布满了惊容与怒容。西州治下之民不多,军队就更少了,平日里只驻扎了八千大军镇守西州城,维护着西州的秩序。 而如今,大唐来了,这八千人又能起到什么作用?所有人都知晓,虽然西州一方的总兵力远超唐军主力,但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己方败而唐军胜。 叟无欺脸色阴晴不定,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他的真实想法。 “城主,向国主求援吧,对上唐军,咱们没有胜算的。”一个满脸横肉身材魁梧身披皮甲的汉子朝叟无欺一拱手,满脸焦急之色的说道。 叟无欺看着眼前侍候送来的消息,手中提起毛笔迟迟落不下去。他也很想向鞠文泰求援,但,来得及吗? 唐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大漠之中杀出来,这求援的文书一来一去,再加上大军开拔耽搁的时间,自己能守到援军到达西州吗。 第三百七十五章 西州告急 那汉子见叟无欺提起的毛笔迟迟不落下去,整个人更加焦急了几分。显得比叟无欺这个西州城主还要在乎西州似的。 原因倒是简单,他就是西州城这八千将士的主帅张阖。也是整个西州城内除了叟无欺之外权势最大的人,最重要的是,张阖出自高昌大族,与高昌如今的守备将军张欢同出一门。 若是放在往日里,张阖也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一旦唐军到来,他可是要带着手下的儿郎和唐军拼命的。 所以他现在当然有理由着急。叟无欺沉吟了一下,终于在纸上开始落笔,一封西州告急的求援文书在叟无欺手中不过盏茶功夫便一气呵成。 纸上的字是大唐的汉字,其书法竟然还颇有几分王右军的浑圆之势,可见这叟无欺也是一个爱字之人。 “张将军,麻烦你派人迅速上报王都,请国主尽快发兵来救,否则,西州危矣。”叟无欺写完文书,加盖了他的公章文印,便将求援的文书递给张阖吩咐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张阖见叟无欺终于写好了求援文书,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喜色。 而后接过文书之后,连行礼都未曾向叟无欺行礼,便拿着求援文书匆匆离去。 叟无欺见张阖离去,闭上眼睛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来人。”几个叟无欺的心腹之人闻言出现在叟无欺的眼前,却听得叟无欺压低了声音道:“去将府中的财富先行转移,而后派出两人与唐军接触一下,若是我等愿意不战而降,天可汗陛下是否愿意给我们优待……”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叟无欺连续颁下了十几条命令,他的心腹之人这才准备各自散去。 “对了,张阖将军就不用与他通气了。”末了,叟无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几个心腹吩咐了一声。 西州城内,做出与叟无欺相同决定的大户并不算少。除了那些依旧毫不知情的普通百姓依旧如往常一样该做生意做生意,该好好生活就好好生活。 西州城内大部分消息渠道灵通的家族大多都已经做好了相应的预案。对于大多数西域人而言,换一个主子就和换一件衣服差不多,背信弃义的事情都实属正常。 所以,既然挡不住唐军,何不投入唐军的怀抱呢?反正,只要不影响我赚取利润剥削农奴,只要能保证我依旧处于食物链顶层的地位,谁做西州城的主,他们并不关心。 …………西州城以东两百六十里处,有一片由胡杨林组成的小绿洲。可惜,这片绿洲太小,并没有滋生出足够五千人饮用的淡水。 只有一小股涓涓细流自一颗胡杨树的根部冒出,半天才能接满一碗。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正站在胡杨树底下,手中拿着一个银壶接在那涓涓细流之下。 不一会儿,银壶之中便被细流装满,中年文士端起银壶,待壶中的水沉淀了一下灰尘,便端着银壶一饮而尽。 中年文士正是即将出任西州刺史的许敬宗。就在许敬宗享受着这大漠之中难得的甘甜之时,一道粗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许刺史,再有一天的路程就要到达西州了,这一路上的盗匪业也被咱们的大军肃清得差不多了。依末将看来,咱们应该直接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西州城才是上上之策。有了西州城内的物资补给,待将士们缓一段时间,也好应对西域各国的反扑。不知许刺史下令在此地扎营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还嫌末将麾下的儿郎们不够辛苦吗?”而在整个队伍当中,敢这么和许敬宗说话的,只有这五千人的主将折冲都尉蒋干一人。 蒋干的话说得很不客气,但许敬宗闻言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 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之色,随后又被悄然隐去。蒋干自然是没有看见许敬宗眼中闪过的阴鸷的,他现在只想要这位刺史大人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明明可以一鼓作气的拿下西州,为什么临近西州时,反而要做出就地扎营这种自泄士气的事情。 “蒋将军莫急,本官这么做,自然有本官的道理,最迟明日下午,将军便知为何。”许敬宗尽力的保持着微笑,朝蒋干解释了一句。 但蒋干明显不买账,眼神之中露出一抹轻蔑之色,看得许敬宗心中的不悦之色更浓。 对于许敬宗来说,蒋干不过是一个后起之秀,但现在这个后起之秀却在用这种眼神看他,他当然不爽。 怎么说他也是曾经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乃是陛下还在潜邸之时就已经为陛下立下赫赫功勋的老臣子。 如今竟然沦落到要与这等没有脑子的莽夫为伍,为伍就算了,这个莽夫竟然还有一些看不起自己的意思,他是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一瞬间,许敬宗已经将眼前这人判了死刑。以他的手段,想要算计一个折冲都尉,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只是目前此人还有用,那就暂且让他先多活两天。蒋干看不起许敬宗自然也有蒋干的道理。 蒋干出身寒门,在军中一路摸爬滚打了十年时间,终于在而立之年坐上了折冲都尉的位置。 而这一次被陛下委以重任经略西域,自然也想表现一番。在蒋干看来,有大军在手,天下何处不可去得,区区西州城直接拿下便是。 偏偏这个听说还是走了赵公的关系才当上这个西州刺史的许敬宗屁事儿忒多了。 又是要肃清丝路,又是要玩什么故弄玄虚这一套。还最迟明日下午就见分晓,难道明日下午这西州城还能不战而降不成? “呵!”蒋干嗤笑了一声,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许敬宗现在毕竟还是他名义上的上官。 也是怪自己当初立功心切,竟然信了他的鬼话,不等同出将门的别驾到玉门关便率先启程。 直到进了大漠,后知后觉的蒋干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许敬宗算计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害喜了吧 立功心切之下率先出兵,恶了同出将门西州别驾张拯。蒋干便很自然的将这笔帐算到了许敬宗头上,所以看许敬宗也是越发的不顺眼。 若非将来还要共同经略西州,照蒋干的脾气,早就和许敬宗翻脸了。两人的交谈就此不欢而散,蒋干转身离去。 许敬宗再次一口饮尽了银壶之中的一缕甘甜。但此刻嘴里却再品尝不出泉水的清列甘甜,只有满口的苦涩。 蒋干临走前的那个轻蔑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他确实是走了赵国公长孙无忌的路子才捞到了西州刺史这个位置。 这件事情在他心里一直被他视为奇耻大辱。当初同为潜邸之臣的同僚,如房杜,萧瑀,长孙无忌等人在李二登基之时全都受到了重用。 唯有他许敬宗,在没有去求长孙无忌之前依旧是一个小小的着作郎。他不甘心,他心中有恨。 明明自己的才学不逊于任何人,凭什么别人平步青云,而自己只能做一个修书的? 所以他才拉下老脸去求了长孙无忌,求他给自己一个立功的机会。为了独吞经略西州这个功劳,甚至不惜恶了邹国公一门,将张拯踢出局。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他太需要一个翻身的机会了。许敬宗留在原地,看着蒋干离去的背影眼睛眯了起来,犹如看待一个死人。 这五千人,许敬宗是志在必得的,原本他想着若是蒋干听话,那么留他一命帮助自己统率大军也不是不可以。 但现在,这蒋干明显是不想受自己控制,那就留他不得了。许敬宗自然不是在玩什么故弄玄虚这一套。 而是他心里很清楚,西州绝对有不战而降的可能性。他费劲心思才捞到这么一个立功的机会,为此连尊严都不要了。 对于西域的局势,当然早已了然于胸。在还未至玉门关之前,他便已经早早的差人打听过西州城内的各方势力分布,包括他们族中的产业,人员的构成,还有在国中的立场。 为了这一天,他准备的东西,远比别人想象的更充分。他不仅知道西州城主名叫叟无欺,还知道叟无欺明面上是高昌国的封疆大吏,实际上却是西突厥安插在高昌国中的探子。 更知道明面上为人仗义疏财,为官造福一地,将西州经营得无比繁华的叟无欺其实是一个出卖兄弟,背信弃义,吃里扒外,陷害恩人,强占嫂子的恶人。 只不过这一切被叟无欺隐藏得很好,高昌国内无人知晓这些事情。但许敬宗知道,西突厥就是靠这些把柄拿捏住他的。 许敬宗才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有什么立场。所以许敬宗才会决定在这里等待,等待叟无欺派人来和自己接触。 许敬宗很想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别看西州守军八千人似乎在唐军面前不堪一击的样子。 唯有许敬宗知晓,那是错觉,只要是战争,哪里会有不死人的。唐军将士也是人,受了伤也会死。 自己就这么五千人,而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局势更加复杂,这些人少一个都是损失。 如果自己能说服叟无欺作为自己的内应,帮助自己将西州守军坑杀,为自己保存住最大的有生力量,那我许敬宗运筹帷幄的名声,就能在第一时间传遍大唐朝野。 这便是许敬宗的盘算。他要让所有人知道,陛下不重用他许敬宗,不是他许敬宗的损失,而是大唐的损失。 他许敬宗的才能,不止是可以修书,还能打仗,更能为帝国开疆拓土。 我许敬宗,有辅国之能,而我这样的人才,竟然被闲赋了这么多年,苍天何其不公。 “嘎吱~”想到这里,许敬宗手上不自觉的用力,不大的银壶竟然被他捏到了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直到手指的关节上传来咔嚓的响动,许敬宗才从自己勾勒出来的幻想世界中醒来。 看着手上已经变形的银壶,忽然脸色一变,又变成了那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 将银壶随手丢弃,许敬宗大步迈向了自己的营帐。他知道,很多事情,要去做,不能光靠想。 …………张拯等人也顺利的踏入了伊州城内,关外的小城比起关内的大城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就规模而言,伊州一州之地,其治所所在之地,还比不上渭南县城的规模庞大。 三千多人的队伍进入伊州的街道,差点将伊州的街道挤爆。所以张拯让方穆率领亲卫们先去将运送物资的车马寄放在伊州刺史府,再去购置需要的骆驼和补充一些物资。 自己则是带着陈瑀和十几个亲卫拉着以帷幕遮面的崔淑来到了一家医馆。 虽然阿不都商队里的郎中早就确认过崔淑肚子里的孩子很健康,但是在这个没有b超的时代,张拯还是不敢大意。 而且谁知道商队里的郎中医术过不过关,万一是半路出家呢?医馆的规模不大,匾额上的字已经掉漆严重让人看不清晰了。 不过看见医馆是这个样子,张拯的心里反而对这家医馆生出了几分信赖之心。 门头做成这样的医馆还能开得下去,医术不错吧,应该?让陈瑀他们在外面等着,张拯牵起崔淑的手走进了看起来店内昏暗无光的医馆。 才进了大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道便扑鼻而来。 “看病还是抓药啊。”一个郎中打扮的老人正捧着一本书在昏暗的环境里一个劲儿的往眼睛上凑,看得张拯瞬间皱起眉头。 连字都看不清楚的老花眼医生能看得清楚病人得了什么病吗?不是说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老郎中第一个的望就不过关吧! 但秉持着国人来都来了的精神,张拯还是礼貌的回了一句:“看病。”老郎中依旧没有抬头,淡淡的问道:“有什么症状。”张拯皱眉道:“恶心,干呕,月事不见了……”在张拯说道月事不见了时,崔淑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羞红。 老郎中听见张拯这么说,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了张拯身旁站着的崔淑,然后朝张拯认真的说了一句:“这是害喜了吧,过来老夫看看。” 第三百七十七章 你敢打我 老郎中害喜二字刚说出口,崔淑的脸瞬间变得宛如红透的苹果。像这样的话,平日里哪里有人能说出口。 偏偏老郎中说出来,就是给人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张拯微微一笑,见崔淑愣在当场,便主动上前拉住她的柔胰,将她拉到老郎中身前坐下。 没有什么望闻问切,就是简单的把了一下脉,老郎中便点点头道:“恭喜恭喜,令夫人确实已有身孕在身,如今已两月有余。”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张拯和崔淑脸上还是同时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开个安胎凝神的方子,你们拿回去用三碗水煎成一碗,只需服个两三天便不会有什么问题,切忌前面三个月与最后三个月时不要行房事。”老郎中简单的交代了张拯几句,便起身去抓药去了。 待二人从医馆里出来,时间也不过才下午时分。两人并肩走在伊州的街头,虽然带着些许风霜与疲惫,但仍然掩盖不了崔淑令人惊诧的容颜。 张拯的气质同样出众,含蓄内敛的少年隐去锋芒,便只剩下温润如玉的翩翩风度。 任谁看见这样一对丽人,都会发自内心的由衷夸赞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但偏偏有些时候总会发生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比如现在。走在街上的张拯和崔淑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等人被一群人围住了。 围住张拯等人的都是一些家丁下人小厮打扮的样子,人数大概是张拯一方的两倍。 张拯有一个习惯,不管去哪办什么事情,都只带上陈瑀为首的老兄弟。 再加上今日是来医馆寻医,所以众人都换上了便装。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瑀等人警惕起来,围绕在张拯身边,一言不合就打算直接动手。 三十多人围住十五人,怎么看都是一幅胜券在握的样子。但来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只是一言不发的将张拯等人围了起来。 “诸位这是要做什么?”张拯面上不见丝毫慌乱,朝围住自己一群人当中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一样的人淡淡的问道。 张拯话音未落,一个年岁与张拯相仿,骄傲得犹如斗鸡一般的青年便排开下人走到了张拯与崔淑近前。 少年先是看了崔淑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又看了一眼张拯和崔淑两手相牵,顿时心中满是不悦。 不过崔淑真的太美了,美到令人窒息。伊州这种偏远小城,连青楼都没有几家,更别说出一个像崔淑一样的美人了。 青年人拍了拍一个下人的肩膀夸赞道:“这一次干得不错。”那下人闻言,瞬间眉眼谄媚得犹如一朵菊花。 “二位是商人?”夸赞了那下人一句,来人朝张拯开口了,只是语气之中满是不屑。 “是的,你是什么人?”张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骄傲的青年。 现在他已经明白来人的目的了。无非就是美色动人心,崔淑这么一个绝色佳人进了小小的伊州城,惹来了一些人的注意力,眼前这人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很古老的装逼桥段了,至少张拯觉得这已经是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套路。 “本公子的名讳你一介商人还不配知晓,本公子来此,是想和你做一笔买卖,你既然是商人,应该就没有什么买卖是不能谈的吧?”青年昂着头,脸上就差写上嚣张二字了。 他生平最好渔色,本来正在青楼快活,冷不防有下人来报,说今日进城的商队之中有一女子美若天仙,比伊州任何一个青楼的头牌都要美上千倍百倍。 闻听下人所言,他顿时来了兴趣,带着几十号人来到这里一看,顿时惊为天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绝色,这个女子,他一定要弄到手,一定。 “哦,没兴趣!”张拯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后拉着崔淑的手就要离开。那青年一愣,这个商人有点意思啊。 不是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吗,有买卖上门都不谈? “想走可以,但你身旁这个女子本公子喜欢得紧,不知能否忍痛割爱,价格随便你开!”青年一挥手,几个下人便拦住了张拯和崔淑的去路,那青年走到张拯身旁,语气令张拯无比憎恶。 强抢民女,这特么简直拉低纨绔的档次啊。不过也是,伊州这种小地方,哪里出得了什么纨绔子弟。 所以张拯也懒得和他扯皮,见那青年就拦在自己跟前,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啪~”那青年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被张拯一巴掌抽得一个趔趄,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还有几颗牙齿。 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青年没料到眼前这商人竟然敢对自己动手,被张拯一巴掌给抽懵了。 张拯也懵了,这青年好像有点不经打,这才一巴掌下去牙齿都打掉了是什么鬼,自己的手劲儿有那么大? 片刻之后,那青年回过神来,只觉得脑袋剧痛无比,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卑贱的商人打了? 张拯这一巴掌干下去,那青年带过来的下人也懵了,此刻忽然回神。连忙分出几人去查看青年的伤势,另外一群人则是掏出木棍之类的武器朝张拯缓缓逼近。 那管事模样的人望着张拯,脸上满是惊诧之色,怒喝道:“常言道买卖不成还有仁义在,你竟敢动手打人,你知道我们家公子是谁吗,你们死定了。” “啰嗦,陈瑀,教训教训他们。”张拯和崔淑没有去看这些人一眼,也没有什么气愤之色,因为层次相差得太多了。 “你敢打我,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刺史公子,我爹是伊州刺史……”那青年起身表明了身份,但得到张拯示意的陈瑀等人在几个呼吸之中就将那青年带来的下人们放翻了。 陈瑀和一众亲卫倒也有分寸,只是打断了来人的四肢,留下一地哀嚎之后,又像没事人似的跟上了早已走远的张拯。 “你们快离开伊州吧,你们打的那人是周刺史的独子,周刺史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 畸形繁华 有目睹了这一切的好心人从张拯身边路过,小声的提醒了张拯一句,张拯笑了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本来像伊州这样的地方,天高皇帝远,又处于丝路之上,民风彪悍得一批。 随时出现一些争端,打架斗殴当街械斗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当有人发现被打得不成人形的那一方竟然是周刺史的公子之后,整个伊州城便炸锅了。 尤其是在听说动手打人的那年轻人只是一个商人之后,更是在心中为那年轻人宣判了死刑。 在伊州,刺史就是天,伊州没有什么大族,刺史的权威就是最重的。可以说皇帝陛下的圣旨在伊州都没有刺史的一句话来得管用。 但今天刺史的独子竟然被一个商人打了,这还得了?许多伊州百姓在拍手称快的同时,也不免为那仗义出手的商人捏了一把汗。 张拯毫无身为施暴者该有的姿态,只是带着陈瑀等人在伊州逛了一下。 伊州是下州,治下之民不到十万。但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同样业有东西二市的存在。 张拯在伊州闲逛的目的只有一个,亲眼看一看丝路之上的商业规则。处于丝路上的城池,其城内的产业都相差不大。 丝路虽然以丝绸命名,但是不代表丝路就只是运送中原的丝绸。还有许多中原有其他地方没有的东西,或者其他地方有但中原没有的商品自丝路之上流通。 商品的种类若是细数,足有成百上千种类,不可谓不繁华。亲自走了一趟丝路,张拯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这条丝路会成为大唐与世界交流的桥梁,还有大唐的经济大动脉了。 如此频繁往来的贸易程度,为大唐所带来的税收是极其惊人的。不止中央如此,就连地方上也因此获利颇多。 拿伊州城来说,虽然只是一座下州小城,但其城市的建设与布局,比起长安周边的一些上州也相去不远了。 既然伊州是如此,那么西州的情况,应该也是差不多的。看完了一切之后,张拯心中也有数了。 这是一种畸形的繁华。理论上来说,距离京畿之地越远的地方越落后,比如大唐的其他地方,岭南,辽东,包括江南部分地区大多都遵守着这个规律。 但在后世之中经济处于垫底地位的大西北,在这个时代反而爆发出来一种璀璨夺目的繁华。 唯有张拯明白,这样的繁华是畸形的,甚至是不可控的。所有的一切都依托在一条丝路之上。 若是有一天丝路断绝,或是海运大行其道,那么大西北没落的日子也就到了。 若是那一天来临,就连长安都会受到影响。这都是在张拯的记忆当中已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大唐以后,再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将长安定做首都之地就是最好的明证。 看完了这一切,张拯便带着一干爪牙回到了客栈。伊州百姓们预料之中会被刺史抹杀掉的商人还活得好好的,反倒是被商人打得四肢俱废的苦主,被伊州刺史遣人抬着,然后亲自来到了打人那商人所居的客栈。 事情迎来戏剧化的反转,伊州百姓津津有味的吃着惊天大瓜。要知道伊州刺史就这么一个独子,平日里横行伊州极其伊州治下几个县城找不到一合之敌。 整个伊州的人对那位恶霸一样的刺史公子可谓又惧又怕。现在听闻有人出手整治他,不知多少人在心中拍手称快。 而刺史大人,在独子被打成这个样子之后不第一时间给平日里无比宠爱的儿子出头。 反而去了施暴者居住的客栈一直等着,这是搞啥嘛?难道打人的人不是什么商人,而是一个牛逼哄哄的大人物? 各种猜测与谣言在第一时间蔓延开来。客栈之外已经围满了前来吃瓜的伊州百姓。 这么多人涌到大街上,维持伊州秩序的差役们苦不堪言。而我们的主角,施暴者张拯,则是在傍晚时分这才慢悠悠的带着一群人回到了客栈。 “让一让,麻烦让一下。”陈瑀领着几个亲卫在前面开路,剩下的几个亲卫则是紧紧的将张拯和崔淑护在中间。 人头攒动的伊州街道上,唯有张拯和崔淑手牵着手如履平地。福来客栈,这就是张拯等人落脚的地方。 而刺史福来客栈的正堂之内,伊州刺史周肥已经在正堂之中坐了很久。 周肥身旁,则是一个担架,担架上面还躺着奄奄一息血肉模糊四肢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的刺史公子周安。 四肢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自然是陈瑀的杰作,但身上模糊的血肉却是出自周肥之手。 周肥此人,能成为一方刺史,当然也不可能是蠢人,在朝中也有自己的靠山。 如今这个关头,他已经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去露头。张拯赶去西州赴任的消息他当然也是知道的。 本来他还想着待张拯到此之时好好的尽一下地主之谊。没成想人家刚到,自己这个混账儿子就惦记上了张拯的女人。 连人家的身份都没有搞清楚,就敢带着人往上凑。天,那是张拯,连亲王都说揍就揍的人,连荥阳郑氏祖宅都敢夷为平地的人。 这个草包,仗着自己有一个刺史爹,什么人都敢惹。周肥得知这个消息时被吓得亡魂大冒。 惹到一位当红炸子鸡伯爷身上去,这是嫌命长了啊。所以周肥在第一时间将四肢已经被打断的周安给抽成了血肉模糊的样子。 然后赶忙让人大摇大摆的抬着这孽子招摇过市的来到张拯所居住的客栈请罪。 如此,就算张拯还不解气,众目睽睽之下,也能保得这逆子一条性命。 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操碎了心真的是。张拯一进门,就看见了这幅奇异的画面。 一个中年人身旁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客栈的掌柜还有伙计们像鹌鹑似的缩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张拯想笑。 “什么情况?”张拯自然认出躺在担架上那人就是今日那个骄傲得如同斗鸡一样的青年,所以他这句话是朝堂中所坐的那个中年人问的。 第三百八十章 大鱼上钩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章 大鱼上钩 贞观四年之时,唐军在李靖的率领下一战平灭东突厥。辉煌了百年时间,压得各国喘不过气来的突厥帝国就此分崩离析,各国无不拍手称快大声叫好。 但与此同时,新的问题又随之出现了。强大的突厥帝国分崩离析,但更加强大的大唐帝国如星辰一般迅速崛起。 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临这个忽然兴起的强大帝国又成为了各国面临的最大的难题。 西域以高昌国主鞠文泰为首的一干小国选择的是交好大唐。为此,鞠文泰不惜亲自前往大唐朝贡,联手诸国为大唐的那位皇帝陛下奉上了天可汗的尊位,又举诸国之力,修建了一条参天可汗大道。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是对的,西域前去长安朝拜的各国无不获得了大唐丰厚的赏赐。 西域也和大唐经历了数年的蜜月期,两地来往一直非常频繁。但时间能够改变一切,渐渐的,西域诸国发现大唐帝国似乎不像突厥人那般富有很强烈的侵略之心。 面对各国的态度也是只要你不来妨碍我种地,我就放任你发展,甚至还能为你的发展提供一些便利。 完全不像突厥人那样,把各国当做自己的牧场,随时有可能前来收割成长起来的庄稼。 又随着中原之地日渐太平,与各国的的商贸也日益频繁。在看见家门前的丝路之上如此巨大的利益被大唐收入囊中时,各国便起了各种各样的心思。 明明丝路就在自己家门前,自己却吃不到这块蛋糕,反而碍于贞观四年时各国缔结的盟约还得免费为大唐看好这条路,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换成谁来谁也不开心啊。 于是在西突厥的暗中推动下,诸国便对大唐这番吃独食的举动开始不满起来。 再加之大唐遥远,而西突厥就在西域以北之地,对于西域各国的威胁远甚于大唐。 所以许多小国便逐渐倒向了西突厥,高昌虽然没有明确的表明自己立场,但叟无欺知晓,交河城那位王其实也动了很多不该动的心思。 很多时候,暧昧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立场。只是西突厥始终只是曾经庞大的突厥帝国的一小部分,还没有强大到能和大唐掰手腕的程度。 所以只能暗中搞点事情,比如丝路之上由西域各个国家人种组成的越来越多的盗匪。 又比如处于大唐和西突厥之间作为缓冲地带的薛延陀开始逐渐侵蚀大唐的草场。 再比如直接起兵对抗大唐的吐谷浑。在这些事情的背后,西域诸国以及西突厥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叟无欺紧紧的抿着嘴唇,一些事情不断的在脑海中闪过。距离东突厥倒下这才过去几年,许多人已经忘记了当初唐军纵横草原的威势了。 或许,借着这个机会,自己不仅能摆脱突厥人的控制,还能改头换面再进一步呢? 一些想法,一旦打开了阀门,便犹如洪水泛滥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叟无欺的心,逐渐开始火热起来。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就算是做狗,也要做一只有理想,有抱负的狗。 “来人,召无舌来见我。”刹那间,叟无欺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朝门外吩咐了一声。 片刻之后,一个长相与叟无欺八分相似的人进入了昏暗的正堂。 “我出城一趟,今日,你便是我。”叟无欺朝来人吩咐了一声,那名叫无舌的人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搭话。 他叫无舌,是叟无欺的众多替身之一。人如其名,没有舌头。如叟无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受西突厥要挟控制呢。 在暗中,他早就准备了很多东西,只是知晓的人不多。所有西州百姓都知晓,他们勤政的城主大人今日在城主府处理了一天的政务。 但没有人知晓,城主府中的叟无欺早已通过城主府地下如迷宫一样的暗道出了西州城,朝着唐军驻地偷偷赶了过去。 …………唐军帅帐之内,许敬宗早已备好待客之宴席。可惜,等来了一波又一波无关紧要之人,自己想见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陪坐的蒋干眼中的嘲弄之意更加明显。他原本就不喜欢这些酸腐文人搞出来的这些调调。 此刻见许敬宗只钓出来小鱼小虾两三只,更是不顾叟无欺派出来的使节在旁,毫不客气的开启了嘲讽模式。 “我说许刺史,看起来西州一点诚意都没有啊,你看看这重要人物一个没来,要说依着末将的意思派大军直接攻伐,此刻咱们早就安座在西州刺史府,而您也早就是一方封疆大吏了,嘿嘿,您这套也不怎么样。”饶是许敬宗涵养再好,听得蒋干这番夹枪带棒的话语,也忍得额头上青筋暴起。 “罢了,这个匹夫,不和他一般计较。”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许敬宗淡淡的朝叟无欺和各家派出来与唐军接触的人说道:“看来蒋干将军说得很对,既然西州没有诚意,那还请各位回去转告各家主事人,就说机会我许敬宗已经给他们了,奈何他们不肯要,接下来,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这,许刺史,我们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并非如您所说的那般啊……”堂下众人顿时急了,这位许刺史的胃口,真的很大啊。 “报,西州城守叟无欺求见!”就在众人话音未落间,门外忽然传来将士的禀报声。 帐内的讨论声忽然一滞,各家使节,包括叟无欺派出来的人全都面露惊容。 而许敬宗闻言则是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大鱼上钩了,随后淡淡的朝帐外吩咐道:“请!”蒋干一脸惊愕和难以置信之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许敬宗竟然真的钓上来一条大鱼。 上一秒还在嘲弄许敬宗,结果下一秒就被打脸了。这这这,要是西州不战而降,那自己手下儿郎们的军功怎么办? 武人考虑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蒋干心中完全没有对西州不战而降这件事情感到开心。 只是担忧若是西州降了,自己手下的儿郎们去哪里捞战功?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不纳降俘 许敬宗这一天时间总算命有白等,他相信既然叟无欺愿意来见自己,那就一定会给自己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 至于是什么结果,其答案已经不言而喻。无视了蒋干想要杀人似的目光,许敬宗只觉得通体舒畅,与叟无欺可谓是相谈甚欢。 二人商谈了大半天,终于在某些事情上面达成了共识。…………叟无欺回城的当日,邀请中坚将军张阖饮宴直至深夜,并以大战即将来临为理由提前犒赏三军。 向驻扎在西州城以北三十里处的高昌大军送去了牛羊肉无数。当夜,高昌八千士卒不知怎地,睡得很熟。 就连蒋干偷偷带着一支千人规模的轻骑摸进了大营防卫三十里地的地方,高昌大营之中依旧毫无反应。 他们当然不可能有反应,因为叟无欺送到高昌守军大营的牛羊肉早都已经加了佐料。 对于城主府送来的东西,高昌守军一向没有任何防备。因为叟无欺像这样犒赏三军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叟无欺这几年在西州经营出来的名声也着实不错。 而叟无欺也没有敢往里加太多的佐料,只是让他们睡得比往日沉了一点而已。 子夜时分,高昌大军的营帐似乎要比往日里安静不少。巡营的旅帅照例领着自己手下的一队将士巡视了一圈大营周边。 而像这样的巡营队伍整个高昌驻军大营有数十支。战时斥候放出百里这是大军定律,如今虽然不是战时,但唐军于两百里外虎视眈眈这已经是高昌大军的共识。 有了百里开外的斥候随时回报消息,所以今夜巡营的旅帅们就不免随意了一些。 其中一支队伍的旅帅只是匆匆带着手下的将士巡视了几圈,便找来马粪生起一堆明火。 然后站在马粪生起的明火前喝骂不休。旅帅:“驴草的,怎么感觉今天这么累啊,做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来。”高昌语:“属下也有这种感觉,总是觉得眼皮在打架。”高昌语:“或许是压力太大了吧,唐军昨日驻扎在小尕子海,都怕唐军什么时候就杀过来,担惊受怕之下到现在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高昌语:“放心吧,有斥候盯着他们呢……”旅帅:“行了,别想这些了,唐军要是真的来了大不了拼命就是,赶紧烤火暖和暖和身子,一会儿该换防了。”……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高昌排出去的斥候,已经被蒋干带着千骑唐军收割干净了。 而且他们聊天的内容也被远处一个埋在沙子下面一动不动的人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待这支巡营队伍走远,趴在沙子底下那人这才轻轻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沙子,然后 “呸”出一口黄沙。这才转身朝与那支巡营队伍相反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就跑到一个沙丘之后,牵出一匹马狂奔而去。 不止是这里,在高昌大营数个方向都出现这样的人,毋庸置疑,他们都是唐军的斥候。 半个时辰之后,一座巨大的沙丘备后,一千轻骑整装待发。人衔草马衔枚,没有发出一丝杂乱的声响。 就连呼吸声,似乎都被黑夜隐去。 “报,将军,已探明高昌巡营的队伍是半个时辰一轮换,总共三十六支队伍。”唐军的斥候陆续回归,带来了同样的一个消息。 亲冒矢石对于唐军将领来说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蒋干也不例外。听闻斥候带回来的消息,蒋干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然后让身边的亲兵取出一个沙漏。 压低了声音朝全军吩咐道:“距离高昌大营三十里距离,一个冲锋可至,所有人听令,今夜,不纳降俘!” “是。”千人的唐军微微点头,口中微不可查的应了一声,而是全都握紧了手中的横刀。 眼看着沙漏随后一粒沙漏尽,蒋干抽出手中横刀向天一指。横刀顿时被月光照耀反射出一丝寒芒。 蒋干举起的横刀朝高昌大营狠狠的挥下,身后的一千唐军将士便朝高昌大营发起了冲锋。 三十里的距离,瞬息可至。再加之唐军已经摸清了高昌大军巡营换防的时间,利用换防的空隙打了一个时间差。 所以直到唐军冲锋的马蹄声已经接近高昌大营十里地了,高昌的大营之中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十里、八里、五里、高昌语:“敌袭~”终于,轮换的旅帅的听见了轰鸣的马蹄声,顿时一脸惊恐的高声尖叫到。 于此同时,那旅帅手下的传令兵也敲响了手中示警的铜锣。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整个高昌大营好似睡死过去了一般,即便是传令兵将铜锣敲得震天响,醒来的人依旧不多。 而且醒过来的人也大多是精神萎靡不振,一幅完全没有睡醒的样子。许多高昌将士刚从美梦之中醒来,还来不及回神,便已经看见唐军的战马已经近在眼前。 “敌袭~敌袭!” “备战,快备战!”慌乱的声音顿时在大营之中响起,可惜没有什么用处。 叟无欺给他们加的佐料可不是白加的,高昌大军的将士即便是清醒过来,也是全身无力仿佛纵欲过渡的样子。 再加之此时大营一片混乱,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但唐军已经犹如死神一般跨过了大营的拒马,照例,三波骑射过后,唐军阵型变换为锥形。 以蒋干为锥首的一千唐军将士犹如一支利箭一般狠狠的插进了高昌大营。 夜袭这种事情对于唐军来说可谓是轻车熟路。虽说唐军只有千人规模,但向高昌大营这样的情况,别说千人,就是只有百人,蒋干也敢带着冲阵一番。 高昌大营越发慌乱,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有高昌军中的校尉竖起中坚将军的大旗,招呼所有人朝帅旗靠拢。 但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便被从他身旁一晃而过的蒋干手中的横刀划过,刹那间,身首分离。 而被校尉刚刚举起来的帅旗,也被蒋干划过的横刀一分为二。 第三百八十二章 千人冲阵 帅旗一倒,附近的高昌将士士气更是低迷。许多人竟将手中的武器一丢,然后便跪在了原地表示投降了。 高昌语:“别杀我,我降了!”一个人投降,一瞬间便起了连锁反应,更多都高昌将士将手中的兵刃一扔跪在了原地,期翼唐军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但,唐军今夜只为收割而来。所以跪在地上的高昌将士还没来得及喊出那句我愿降,便已经成为了冲锋而过的唐军刀下的亡魂。 唐军今夜不要俘虏,只要全歼高昌驻守在西州之地的八千大军。许多目睹了这一切高昌将士目眦欲裂,唐军竟然杀俘。 然后他们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调转马头再次发起冲锋的唐军已经犹如死神一般再度来临。 高昌将士在唐军精骑面前,近乎毫无还手之力,只不过几个冲锋之间就死伤无数。 但唐军的人手还是太少了,渐渐的,也有一些高昌军官将领组织起一些将士,开始与唐军进行对抗。 也逐渐的给唐军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比起唐军给高昌一方造成的伤害,唐军这点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哀嚎,惨叫,求饶,各种声响在充斥着血腥与杀戮的高昌大营之中响起。 但唐军可没有任何怜悯之心,战争上什么,战争的本质就是为自己捞取好处。 所以在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之时,许多高昌将士已经被唐军吓破了胆,开始套出大营朝远方逃命而去。 对于这些逃掉的士卒,蒋干也没有去管。毕竟人手的差距摆在那里,就是想顾蒋干也顾不过来。 看见高昌的逃卒越来越多,蒋干心中对于许敬宗的恨意也越来越甚。他原本想将五千人全部带过来的。 但许敬宗那贼鸟厮非得说什么夜袭就是出其不意,人数太多了还怎么袭营。 又以他需要接收西州城防唯有,强行带走了剩下的四千精骑。只给蒋干留下一千人,导致蒋干现在想去追杀高昌逃卒都做不到。 终于,在天光大亮之时,整个高昌国驻守在西州的八千大军已经被唐军收割掉十之八九。 高昌的大营也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残肢断臂飞得到处都是,高昌将士的尸体被摞成了小山。 天亮了,高昌大营也没了活口。犹如杀神一般挺立马背之上的蒋干浑身是血,铠甲之中还残留着高昌将士的血肉,整个人犹如血葫芦一般。 脸上的一滴鲜血滴落到嘴角,蒋干伸出舌头一舔,便吞进了肚子。蒋干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然后忽然大喝道:“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站在残破的营地之中,剩余的唐军将士也比蒋干好不在哪里去。 大家都像是从血水之中爬出来的恶魔。但顷刻间,将士们的情绪便被蒋干点燃,大唐万胜的喊声震彻天地。 “清点战损!”蒋干朝一旁的亲卫下令道。 “是!”几个将士开始盘算起己方与敌方的战损比例。由于高昌一方的人数太多,再加上许多人早都变成了一具碎尸,所以一直到下午时分,将士们才将歼敌人数和己方战损报到了蒋干的案头。 “禀将军,我军战死一百七十一人,重伤八十九人,轻伤四百六十三人,敌方总兵力八千,将军曾有过命令此次不纳降俘,所以被他们跑掉一千多人,我军一共歼敌七千三百二十八人……”听着士卒报上来的数字,蒋干舔了舔舌头得意的大笑起来。 以如此近乎忽略不计的代价,相当于全歼高昌守军。这一战,老子要出名了! 一比六十,这样的战绩,怕是长安城里那些老将军也不曾有过吧,所以蒋干笑得很开心,他有开心的理由。 “很好,干得不错,传令下去,就地休整一晚,明日随我进西州城。战死的袍泽们将他们的骨灰带回中原安葬吧。”蒋干淡淡的吩咐了一声,然后坐了下去,准备想想怎么越过许敬宗给陛下上折子。 千人冲阵,如此之低的战损,他觉得很有必要让陛下知道自己的能力。 甭管许敬宗在这其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包括叟无欺提前给高昌大军下药的事情都已经被蒋干忽略了。 他打算独占这个功劳。…………今日的西州城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除了风声鹤唳的各大家族。 百姓们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有一点大站来临前应该有的紧张感。 虽然唐军已经到达西州城外的消息在昨日已经传遍了西州,但西州这么多年来数次易主,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与百姓们不同,城主府内却是已经一片紧张忙碌之像,似乎是有什么喜事要发生似的。 不仅有工匠在对城主府进行修缮翻新,还有无数的下人侍女在准备美酒美食。 下人们很疑惑,但是他们不敢问。别看城主大人平日里对谁都和蔼,但是只有城主府的下人知道,城主大人骨子里其实是个暴戾的人。 但凡他有一点不顺心,杖毙府中的下人都是很寻常的事情。昨夜叟无欺确实宴请了中坚将军张阖,只是张阖还来不及吃上一口热乎菜,就已经去见上帝了。 很老套的桥段,鸿门宴,刀斧手。今日叟无欺要宴请的才是真正的贵客。 任由府中下人侍女忙碌,叟无欺召集了各司主官与西州城中各大家族的主事人在堂中议事。 “禀城主,不愿降的沙诸格一族,那俨一族,平氏一族已经尽数诛灭,叟无欺并未依言去查验人头,而是朝着那金发碧眼的中年人笑道:“呵呵,门亭长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算算时间贵客也该到了,还请诸位一同随我去城门口迎接贵客驾临吧。”那门亭长本身也就是做个样子,闻言也不强求,转身将盘子上的三颗人头递给身后的侍从,而后与众人一齐恭敬的答道:“是,城主先请。” 第三百八十二章 千人冲阵 帅旗一倒,附近的高昌将士士气更是低迷。许多人竟将手中的武器一丢,然后便跪在了原地表示投降了。 高昌语:“别杀我,我降了!”一个人投降,一瞬间便起了连锁反应,更多都高昌将士将手中的兵刃一扔跪在了原地,期翼唐军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但,唐军今夜只为收割而来。所以跪在地上的高昌将士还没来得及喊出那句我愿降,便已经成为了冲锋而过的唐军刀下的亡魂。 唐军今夜不要俘虏,只要全歼高昌驻守在西州之地的八千大军。许多目睹了这一切高昌将士目眦欲裂,唐军竟然杀俘。 然后他们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调转马头再次发起冲锋的唐军已经犹如死神一般再度来临。 高昌将士在唐军精骑面前,近乎毫无还手之力,只不过几个冲锋之间就死伤无数。 但唐军的人手还是太少了,渐渐的,也有一些高昌军官将领组织起一些将士,开始与唐军进行对抗。 也逐渐的给唐军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比起唐军给高昌一方造成的伤害,唐军这点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哀嚎,惨叫,求饶,各种声响在充斥着血腥与杀戮的高昌大营之中响起。 但唐军可没有任何怜悯之心,战争上什么,战争的本质就是为自己捞取好处。 所以在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之时,许多高昌将士已经被唐军吓破了胆,开始套出大营朝远方逃命而去。 对于这些逃掉的士卒,蒋干也没有去管。毕竟人手的差距摆在那里,就是想顾蒋干也顾不过来。 看见高昌的逃卒越来越多,蒋干心中对于许敬宗的恨意也越来越甚。他原本想将五千人全部带过来的。 但许敬宗那贼鸟厮非得说什么夜袭就是出其不意,人数太多了还怎么袭营。 又以他需要接收西州城防唯有,强行带走了剩下的四千精骑。只给蒋干留下一千人,导致蒋干现在想去追杀高昌逃卒都做不到。 终于,在天光大亮之时,整个高昌国驻守在西州的八千大军已经被唐军收割掉十之八九。 高昌的大营也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残肢断臂飞得到处都是,高昌将士的尸体被摞成了小山。 天亮了,高昌大营也没了活口。犹如杀神一般挺立马背之上的蒋干浑身是血,铠甲之中还残留着高昌将士的血肉,整个人犹如血葫芦一般。 脸上的一滴鲜血滴落到嘴角,蒋干伸出舌头一舔,便吞进了肚子。蒋干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然后忽然大喝道:“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站在残破的营地之中,剩余的唐军将士也比蒋干好不在哪里去。 大家都像是从血水之中爬出来的恶魔。但顷刻间,将士们的情绪便被蒋干点燃,大唐万胜的喊声震彻天地。 “清点战损!”蒋干朝一旁的亲卫下令道。 “是!”几个将士开始盘算起己方与敌方的战损比例。由于高昌一方的人数太多,再加上许多人早都变成了一具碎尸,所以一直到下午时分,将士们才将歼敌人数和己方战损报到了蒋干的案头。 “禀将军,我军战死一百七十一人,重伤八十九人,轻伤四百六十三人,敌方总兵力八千,将军曾有过命令此次不纳降俘,所以被他们跑掉一千多人,我军一共歼敌七千三百二十八人……”听着士卒报上来的数字,蒋干舔了舔舌头得意的大笑起来。 以如此近乎忽略不计的代价,相当于全歼高昌守军。这一战,老子要出名了! 一比六十,这样的战绩,怕是长安城里那些老将军也不曾有过吧,所以蒋干笑得很开心,他有开心的理由。 “很好,干得不错,传令下去,就地休整一晚,明日随我进西州城。战死的袍泽们将他们的骨灰带回中原安葬吧。”蒋干淡淡的吩咐了一声,然后坐了下去,准备想想怎么越过许敬宗给陛下上折子。 千人冲阵,如此之低的战损,他觉得很有必要让陛下知道自己的能力。 甭管许敬宗在这其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包括叟无欺提前给高昌大军下药的事情都已经被蒋干忽略了。 他打算独占这个功劳。…………今日的西州城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除了风声鹤唳的各大家族。 百姓们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有一点大站来临前应该有的紧张感。 虽然唐军已经到达西州城外的消息在昨日已经传遍了西州,但西州这么多年来数次易主,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与百姓们不同,城主府内却是已经一片紧张忙碌之像,似乎是有什么喜事要发生似的。 不仅有工匠在对城主府进行修缮翻新,还有无数的下人侍女在准备美酒美食。 下人们很疑惑,但是他们不敢问。别看城主大人平日里对谁都和蔼,但是只有城主府的下人知道,城主大人骨子里其实是个暴戾的人。 但凡他有一点不顺心,杖毙府中的下人都是很寻常的事情。昨夜叟无欺确实宴请了中坚将军张阖,只是张阖还来不及吃上一口热乎菜,就已经去见上帝了。 很老套的桥段,鸿门宴,刀斧手。今日叟无欺要宴请的才是真正的贵客。 任由府中下人侍女忙碌,叟无欺召集了各司主官与西州城中各大家族的主事人在堂中议事。 “禀城主,不愿降的沙诸格一族,那俨一族,平氏一族已经尽数诛灭,叟无欺并未依言去查验人头,而是朝着那金发碧眼的中年人笑道:“呵呵,门亭长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算算时间贵客也该到了,还请诸位一同随我去城门口迎接贵客驾临吧。”那门亭长本身也就是做个样子,闻言也不强求,转身将盘子上的三颗人头递给身后的侍从,而后与众人一齐恭敬的答道:“是,城主先请。” 第三百八十三章 没问题的 叟无欺所说的贵客,自然就是将四千精锐之师别在裤腰带上的许敬宗。 对于高昌守军能不能被蒋干绞杀,许敬宗一点都不怀疑。若是在叟无欺的内应之下,蒋干还不能如砍菜切瓜一般将八千已经失去战斗力的高昌大军全歼,那就真的是草包一个了。 蒋干能坐到这个统领五千人的位置上,别的先不说,至少这行军打仗这方面总归是没有问题的。 四千大军浩浩荡荡的开进了西州城,在短短几柱香之内便控制了西州的城防。 后世史料记载,大唐贞观九年二月十三日,西州城重新回归汉人王朝统治之下。 …………张拯一行人自伊州出发已经将近三个月了,现在算是已经进了大漠深处。 张拯在伊州唯一的收获,就是一个收纳了一个刺史当小弟。在周肥承诺他会在长安补给西州的物资到达伊州时,率先遣人快马报与张拯知晓后。 张拯也很大方的给周肥画了一张大饼,并言明自西州回到长安之后,会替他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总而言之一句话,伊州刺史府这顿饭,大家都吃得挺满意的。望着满天的黄沙被风卷起向南方侵蚀而去。 张拯不由得迷起眼睛,而后抬头看了看天上像寡白圆盘一样的太阳。大漠之中,白天的天气热得让人怀疑人生。 汗水夹杂着泥沙,让队伍之中的所有人都变成了像是从泥浆之中爬出来的泥人一样。 整个队伍唯一被优待的人只有怀有身孕的崔淑。但所谓的优待,其实也不过是有一顶麻布制成的可以在骆驼背上撑开的小帐篷罢了。 帐篷能挡得住风沙,却也更加闷热。崔淑有些烦躁,掀开帐篷的一角看了看泥人一样的张拯,然后把一壶透心凉的冰水递给了他。 张拯伸手接过,先喝了两大口,又抬着水壶从脑门上径直淋了下去。顿时一股凉意从额头渗透到股骨。 在大漠之中最为珍贵的水资源,就这么被张拯浪费了一壶。崔淑也被刺眼的阳光刺得睁不开双眼,接过张拯递回来的银壶之后,不由得开口问道:“咱们在路上已经走了小半年,却还未赶至西州,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吧,没问题的。”张拯笑了笑回道,然后看着一望无际的土黄色,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丝烦躁。 关外的景色就是这样,初看时让人觉得惊艳,看久了就会让人觉得难受。 但张拯还是耐着性子让部队一再放慢速度。至于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练兵。 库尔班手下的两千人如今已经在大唐将士的操练之下开始变得有模有样了。 至少整齐的阵列,会让人下意识的觉得这是一支强军。这些由沙漠之中来去如风的悍匪组成的部队,粗看之下已经有了一丝彪悍的意味。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那么听话,则是因为库尔班的手段真的太残暴了。大唐的严苛军法大列四十八条,小列十八禁,被他执行得一丝不苟。 士兵稍有触犯,迎来的必然是库尔班严峻的惩罚。要说库尔班此人,本是龟兹人,由于龟兹国内相权与王权的冲突,导致龟兹局势不稳,百姓的日子困顿。 库尔班就是受不了国内被层层盘剥的生活,这才进了大漠当了沙盗。但当他的身份由底层百姓转变成统治者后,对待原来的阶层反而比其他人更加刻薄寡恩。 在库尔班的高压政策之下,再加上两百唐军虎视眈眈,一群穷凶极恶的悍匪也只能乖乖化作绕指柔。 “张别驾,前方五十里处就是魔鬼海了,小人的建议是先在魔鬼海外面休整两天,然后队伍一口气通过魔鬼海,否则在魔鬼海中停留的时间太长,容易失去方向变成无头的苍蝇,您以为如何?”两人交谈间,阿不都谄媚的语言在张拯的耳边响起,张拯下意识的抬起头往前面看去。 “魔鬼海。”能以魔鬼二字命名,足以证明此地的不凡。所谓的魔鬼海,其实就是一片被风化的沙林,也被丝路上的商人们称之为沙漠之城。 由于其内的细沙被狂风带走,留下的大颗粒的沙尘便在日积月累之下形成了一根根巨大的立柱。 据阿不都所说,魔鬼海的范围不大,约莫只有百里方圆。但是却是这条丝路上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因为魔鬼海之中的风很大,而且其内没有可以让人辨别方向的参照物,抬头望去只有一眼望不到边,而且外形几乎一模一样的巨大沙柱。 想要走出魔鬼海全靠前人做的记号,但前人做的记号也很容易被狂风风化,所以进入魔鬼海能不能顺利走出去,还得赌一赌运气。 整个魔鬼海犹如一个巨大的迷宫,每年都有无数的人丧生在这座不大的沙林之中。 而阿不都所谓的休整,其言外之意就是大部队在魔鬼海外面等待,先派出小支部队进去探路。 若探明上一支商队做的记号还在,大部队再启程。这已经是丝路之上所有商队之间达成的一种默契。 “那就原地休整吧。”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张拯下令队伍就地驻扎。随侍张拯身旁的陈瑀领命,便去安排驻扎事宜。 阿不都闻言,也从队伍里遣出了十几个骆驼客朝魔鬼海的方向而去。骆驼客也是丝路之上的特色之一了,他们没有别的用处,唯一的作用就是探魔鬼海辨别方向。 但这不就代表他们的本事小了,每一个资深的骆驼客,对于看日,听声,寻源,探水,识路等技能都需要做到了然于心。 否则,进了魔鬼海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别看骆驼客好像在商队之中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似的,实际上不管骆驼客去哪一支商队都是香饽饽。 营地还未扎好,众人便见几骑自大漠之中驶出,狂奔到张拯身前将两封文书递给了张拯。 而后又一语不发的离开。众人对于这个场面也见怪不怪了,因为张拯身边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神秘人出没。 如今已经出没得越来越频繁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一个蠢货 见所有人都在忙碌,张拯便寻了个地方靠在骆驼身上打开了文书。一封是来自西州城的信息,而另一份则是来自南方关于吐谷浑与大唐的战况详报。 张拯先是看起了李靖与吐谷浑的战斗,战报记录得很详细,仿佛前来送信的使者亲眼所见一般。 大致内容也和张拯记忆中的唐灭吐谷浑之战差不多,只是时间不同。唐军分兵两路,李靖、李大亮、薛万均等率军向北,出吐谷浑之右。 侯君集、李道宗率军向南,出吐谷浑之左。三月初八,任城王李道宗在库山击败吐谷浑军。 李靖的部下萨孤吴仁战于曼都山,斩杀吐谷浑名王。诸位唐朝将领在牛心堆、赤水源击败吐谷浑,俘获吐谷浑伏允的心膂之臣慕容孝隽,缴获杂畜数万。 侯君集、李道宗在乌海击败吐谷浑,俘获名王梁屈葱。李靖在赤海大破吐谷浑天柱三部落,收杂畜二十万。 李大亮又俘获吐谷浑名王二十人,杂畜五万,一直追到了且末国西境。 伏允兵败逃跑,薛万均指挥骑兵追击,再次击破吐谷浑余党。看完战报,张拯的内心毫无波澜,清一水的大胜。 这很正常,毕竟是李靖出手了,他是不败的。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原本替大唐出使吐谷浑的使节赵德楷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在李靖击破天柱王的部落之后,不顾李靖的阻拦将天柱王慕容融枭首,又将慕容融的直系族人全部夷灭。 做完这些之后,赵德楷便自缚双手扭头回长安向李二请罪去了。虽然伏允逃了,但张拯知道这场仗打到这里,基本上已经算是进入了尾声。 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伏允在逃亡的路上自缢而死,伏允与前隋光化公主的儿子伏顺自立为王后率领吐谷浑全境朝大唐上表请降。 粗略的扫了一眼,张拯便将这张文书撕碎扬得漫天飞舞。而后打开西州的来自西州的那封文书看了起来。 只是才看了几句,张拯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然后小声怒骂了一句:“一个蠢货。”张拯口中的蠢货,说的当然不是许敬宗,而是折冲都尉蒋干。 据文书所言,如今的蒋干几乎已经被许敬宗架空,成了光杆司令一个。 二月十二日,蒋干率一千唐军轻骑夜袭高昌大营。与西州城原城守叟无欺共同坑杀高昌守军六千余人,其余千人规模的高昌溃兵不知所踪,西州几乎不战而降。 二月十三日,许敬宗率大军入城。许敬宗入城之后,果然如同张拯猜测的一般,先对西州采取了高压政策。 第一件事便是施行在大唐国内已经沿用多年的宵禁之策。而后将西州城内对唐军到来时没有表明立场的富户屠戮一空。 又将原西州各个部门的人员尽数撤职换上了自己的人。对于原本高昌委任的官员杀了一批,又放了一批。 当然这些事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彻底将西州城掌控之后,许敬宗便态度一变。 先是安抚西州治下百姓不要惊慌,唐军来此只为收复故土,而后又对往来的商队大开方便之门。 免了路过西州的商队的城门税,又承诺只要路过西州的商队在城中停留多少日以上,还能获得各种减免赋税的好处。 停留的时间不同,免去的赋税金额也不同。又将西州积累的政务以最短的时间处理完毕,还重新审理了一遍近几年西州发生的各种案情。 最后断出冤假错案十四桩,放出了七位因冤案入狱的人犯,将十六名真正逍遥法外的杀人凶手明典正刑。 虽说宵禁之策依旧延续,但想来解开宵禁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本来这些事情都很正常,如果换做是张拯,了不起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恩威并施嘛,既要收拢人心,又要清除高昌残余势力的影响,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已是不易。 由此也可见许敬宗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短短三个月时间便让西州城重新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但张拯没想到,这蒋干竟然会蠢到被许敬宗架空兵权。而且被架空的理由,让张拯怎么说呢,就是狗见了都摇头。 蒋干坑杀六千高昌守军,这本该是一场以少胜多的大胜。但蒋干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还是小脑发育不健全。 在立下这等战功之后竟然妄想绕开许敬宗这个一州主官,直接向长安上表请功。 但许敬宗是什么人,蒋干这点小聪明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蒋干手书的奏表还没送出西州,便被许敬宗拦下了。 然后许敬宗只是轻轻的改动了几个字,原本是蒋干为手下将士们请功的奏表就变成了蒋干欲一人独吞战功的奏表。 而后又在 “不经意间”被蒋干手下的将士们发现。将士们顿时群情激奋,好嘛,我们拿命拼来的战功就这么被将领贪墨了,这还得了? 于是纷纷请求刺史大人为他们做主。蒋干那是被许敬宗坑得有苦难言呐。 毕竟奏表确实是他写的,上面盖的也是他折冲都尉的大印。但五千人的唐军之中就没有明白人吗,其实是有的。 只是明白人太少了,而且群情激奋之下,就算是明白人,又哪里敢出头为蒋干辩解几句。 所以蒋干就这么轻易的将手中的兵权送到了许敬宗手上。看完前因后果,张拯摇了摇头,再次怒骂了一声:“蠢货。”一个统领五千人的折冲都尉,放在中枢至少也是郎将一级的军方中高层将领了。 却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如此玩弄于鼓掌之中,气得张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毕竟那五千人张拯也是眼热得很,结果就这么轻易的被许敬宗掌控了,让张拯徒唤奈何啊。 看完了西州送来的文书,张拯知晓自己是时候去西州赴任了。不然许敬宗把肉吃完,张拯连口汤都捞不着喝,那这趟西州之行不是白来了吗,这可不行。 所以简单休整了两日之后,张拯便下达了全军加速的指令。 第三百八十五章 要比人多 穿越魔鬼林之前,张拯叫过来陈瑀准备问一些事情。因为了解了西州城的详细局势后,有些事情该提前准备一下了。 待陈瑀一路小跑来到张拯身前,还不等陈瑀紊乱的呼吸平稳下来。张拯便一脸期翼的朝陈瑀问道:“陈将军,你觉得咱们队伍里谁能统率五千大军?”许敬宗手上的五千人张拯肯定是要想办法弄过来的,但弄过来之后呢? 张拯可没有统率大军的经验。至于蒋干,从西州传递回来的消息来看,这蒋干就是个十足十的蠢货,再将兵权还给他? 那是张拯脑子秀逗了还是蒋干在做什么春秋白日大梦?统率五千人的难度可不像是张拯统率两百人那么简单。 其中兵种如何搭配,命令如何传递,何时出动什么军种,反正稍微一想张拯就很头大。 所以,张拯只好问专业人士。但显然,张拯可能弄错了一些什么东西。 “那还用说,当然是末将!”只见陈瑀闻言,平复了一下心情,颇有些自傲的举起大拇指,然后将大拇指指向了自己鼻头。 张拯:“……”让陈瑀去统率大军,张拯想都没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瑀走了,谁来保护自己的安全?那西域多危险啊,听说那边的小国公主都彪悍得紧。 自己又长得这么帅,没有陈瑀在身边万一被坏人掳走了怎么办?再者说,张拯是个没有什么安全感的人,万一许敬宗狗急跳墙呢怎么办。 所以,五千大军还没到手呢,张拯已经在为用谁来统领这支部队犯了难。 若是让陈瑀去统领大军了,那自己只能将安全托付给隐藏在暗中的邱十三等人。 但在张拯的计划当中,邱十三等人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用处。 “早知道应该问老爹把乔大哥带来的,再不济问太子殿下把段恒借过来也行啊,失策啊失策……”张拯喃喃自语了一句,不死心的朝陈瑀问道:“方穆不行吗,我看他两柄斧头耍得虎虎生风的也很好看啊。”根据演义定律,兵器越奇怪的人武艺越厉害,比如宇文成都,比如李元霸。 方穆用的梨花开山斧,光看着就很唬人的样子,应该也不差吧,所以张拯才会有此一问。 但下一秒,张拯就知道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因为陈瑀忽然摇了摇头道:“方穆,伯爷难道没听说过兵器越怪,死得越快吗?若是让末将领军,末将最多给他安排一个大纛官的位置,就连先锋的位置末将都不会给他。”听完陈瑀的回答,张拯沉默了。 大纛官,说白了就是一个举大旗的,不需要什么脑子,只需要力气大就行。 也就是说,就算张拯用什么手段把那五千人弄到手里,张拯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统率这五千人。 至于五千人里的那些果毅都卫之类的,还不如张拯这些亲卫呢,张拯就更没有考虑过了。 愣了半天,张拯再次小心翼翼的朝陈瑀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我长这么帅,统领五千人应该问题不大吧?”陈瑀:“……” “伯爷天纵之才,只统率五千人那是大材小用,所以末将以为没这个必要。”陈瑀的话说得很委婉,但张拯还是从中听出来一丝难明的意味。 又没有谁规定名将的儿子必须是名将,所以张拯不免有些怀疑人生。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自己上了,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和西域诸国正面硬刚。 什么闪电战啊,战术穿插啊,斩首行动啊……然后,张拯更沉默了。扯淡嘛这不是,现在虽然有了手雷,但是又没有 “哒哒哒”,属于是刚从冷兵器巅峰时代开始向热武器过渡的时间段。没有哒哒哒,以上的战术都是扯淡。 “罢了,先穿越魔鬼林吧。”张拯满脸萧索的朝队伍下令开拔,然后一群人一头扎进了所谓的魔鬼海里面。 魔鬼海里面的风很大,据说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沙林里面随时传来的呜咽声是魔鬼发出来的声音。 别说,听着还真有点像。随时在耳边响起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哭泣,又像是有魔鬼在其中纵横。 但张拯知道,这其实只是吹进沙柱林立的风发出来的声音罢了。风的路途被沙柱阻断,只好调转方向在沙林之中狂奔乱窜,与沙柱之间摩擦发出来的声音就是这种样子。 越往魔鬼海深处走,呜咽声就越大。好在前方有骆驼客为众人领路,有惊无险的走了将近三日的时间,众人还是顺利的踏出了魔鬼海进入了大漠的更深处。 但是一出魔鬼海,新的情况又出现了。 “卧槽,什么情况!”约莫千余人不知道是沙盗还是乞丐组成的队伍正正的围在了魔鬼海的出口处。 率先在骆驼客带领下出了魔鬼海的张拯还没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高昌语:“交出你们身上的食物和淡水,否则格杀勿论!” “他在说什么?”张拯耳朵一动,见对方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在那喊着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便朝身旁的阿不都问道。 “呃,回别驾,他说的是高昌话,应该是打劫的。”被这么多人围住,阿不都同样没有惊慌的意思。 要比人多?库尔班率领的两千大军马上就从魔鬼海出来。就这一千多连坐骑都没有几匹的乞丐,经得起已经有了一丝精锐模样的库尔班大军一个冲击吗? 张拯点点头,嘴里拉出一个长长的尾音:“哦~”正愁手上没人可用呢,这又送上门来一千多人。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张拯诚心的双手合十感谢了一下漫天身佛。而后朝陈瑀吩咐道:“看他们的铠甲制式,应该是西州溃逃的那些军卒,老规矩,抓活的!”带着两百亲卫与沙盗对峙的陈瑀闻言,眼中的狠厉之色一闪而过,而后抽出横刀朝对方刚从喊话的那人一指,大喝道:“儿郎们,随我冲,抓活的。”盗匪首领:“……” 第三百八十六章 我们愿降 沙耶储很懵,他原本是高昌驻扎在西州那八千守备军的贰师将军,也就是中坚将军张阖的副手。 唐军朝西州守备军大营发起夜袭那天,叟无欺送过去的牛羊肉他也吃了。 而那一天,恰好张阖去叟无欺府中商议对策去了,所以整个大营便是由他负责的。 那一日,沙耶储睡得很沉,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唐军已经纵马杀进了大营。 慌乱之间他也想明白了必然是有人在食物上做了手脚,再联想起白天叟无欺送过来犒赏三军的牛羊肉,沙耶储顿时明白过来,叟无欺叛变了。 谁能料到原本一向对王室忠心耿耿的西州城守叟无欺竟然会背叛高昌,并且甘愿充当内应联合唐人坑杀自己治下的大军。 但当时的形式已经容不得沙耶储组织起兵力进行有效的反击,所以他只得在慌乱之中聚起千余残军逃出唐军的屠刀范围。 高昌八千守备军被唐军坑杀,自己没有与唐军死战,反而做了逃兵。所以逃出西州之后,沙耶储就迷茫了。 因为逃兵不管在哪个国家,其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回交河城肯定是回不去了,西州都丢了,张阖也被叟无欺坑杀了,八千人只剩下自己手里这一千多人。 身为张阖副手的自己却还活着回到了交河,这让鞠文泰怎么想?让高昌满朝文武怎么想? 而自己若是不回去,高昌的满朝文武只会以为自己也随张阖战死在了西州城,那么自己的家人会受到来自国主的优待。 包括沙耶储手底下的千余溃兵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沙耶储便带着这一千来号人开始在大漠之中流浪,成为了一支职业盗匪。 毕竟能活着,没有人想死不是,哪怕是做一个没有名字的活死人,也比死掉要好。 但沙耶储多少还有点曾经身为高昌国内高级将领的骄傲,打劫路过的商队一般也只是劫掠一些食物和淡水,对于过往商队的财货他是丝毫不感兴趣的。 毕竟,现在他们在高昌已经是一群死人,要财货也没有什么作用了。而今日,他领着手下的千余溃兵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在魔鬼海的出口处蹲守来往的商队。 因为他们队伍中的食物已经不多了。但这一次来的商队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样,因为对面只有两百多人的护卫。 虽然这些护卫看起来不怎么像护卫,反而更像,嗯像什么呢?沙耶储一时间想不起来。 直到那两百人规模的护卫对竟敢率先朝自己这千余人规模的正规军队伍发起冲锋……沙耶储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现,而后亡魂大冒。 是了,这个冲锋的阵势。是唐军!唐军精骑独有的锥形冲阵之法,与那日去袭营的唐军一模一样。 高昌语:“是唐军,快撤!”沙耶储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朝身后的队伍狂吼道。 那种死亡恐惧再次萦绕在心头。一模一样,简直和那支坑杀了八千守备军的唐军一模一样。 沙耶储慌了,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他不想死。但是为什么又遇上了该死的唐军,这不应该啊。 虽然对面只有两百人,但沙耶储生不出丝毫抵抗之心,他现在只想逃,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没有唐人的地方。 但沙耶储慌乱过头了,他和他手下的溃兵只有两只脚,怎么可能跑得过唐军胯下四条腿狂奔的战马呢? 况且他们蹲守魔鬼海的地方距离魔鬼海的出口是那么近,不足三里地。 沙耶储已经看见了陈瑀脸上的狞笑,陈瑀也看见了沙耶储脸上的慌乱以及恐惧还有崩溃。 一个冲锋之间,陈瑀便带着两百精骑犹如狼入羊群一般,开始了单方面的,俘虏? 唐军没杀人,只是用手中的武器将高昌溃兵放倒,沙耶储顿时平静了下来。 这支唐军和那支唐军不一样,只要不杀人,怎样都行。沙耶储已经没有更高的追求了。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在放倒了一地的高昌溃兵之后,陈瑀和两百唐军将士忽然一声接着一声的爆喝。 “降,我们投降了!”沙耶储双膝跪地用蹩脚的汉话高声喊道,将手中的武器放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示意其他人不要再做无用的抵抗。 不到半个时辰,张拯再次收获了一千多人。直到沙耶储带着手底下的溃兵全面投降,库尔班才带着手底下的两千沙盗晃晃悠悠的出了魔鬼海。 “别驾,这是?”库尔班一幅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张拯身前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 尤其是为首那人更是让库尔班瞳孔一缩。龟兹语:“沙耶储!”高昌语:“库尔班?”两人同时认出了对方。 没办法,两人太熟了,可以说是多年的老对手了。一个是西州守备军军的贰师将军,一个是纵横大漠多年的沙盗悍匪。 彼此之间兵戎相见的次数都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只是一人的职责是守备西州,帮大唐看丝路只是顺便的事情,就算出城剿匪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而另一个是来去如风的沙盗,真要跑起路来,除了如唐军这般精锐的轻骑,一般小国的军队还真不一定追得上他。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两人都有同一个身份,那就是唐军的手下败将兼俘虏。 库尔班突然一乐,用蹩脚的大唐话朝沙耶储嘲弄道:“嘿,沙耶储,你也有今天啊。”之所以用大唐话,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前这位西州别驾听不懂其他语言,并且固执的认为只有大唐话才是人话。 这点小聪明库尔班还是有的。 “哼!”迎接库尔班的是沙耶储的一声冷哼。张拯就在一旁笑意吟吟的看着两人 “叙旧”。心中再次感谢了一番满天神佛,这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啊。 “咳,你叫沙耶储是吧?”张拯开口说话,库尔班和沙耶储便很默契的停止了彼此之间的 “叙旧。”沙耶储终究曾是位居高位的人,这会儿既然没了性命之忧,说话也逐渐开始回归姿态,朝张拯点点头应道:“是!” 第三百八十七章 食之无味 正所谓想什么就来什么,得知沙耶储竟然是西州守备军贰师将军之后,张拯就差仰天大笑了。 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领兵呢,这不就有了?许敬宗手下那五千人且不谈,加上刚刚收拢的一千高昌溃兵,现在张拯手上约莫已经有了三千可战之兵。 三千兵卒,不算多也不算少。虽然都是异族军队,但张拯知道,只要给足了他们想要的待遇,这三千异族战兵绝对会对大唐无比的忠诚。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不想成为大唐人。可别小看这三千异族军队,在西域这个地方,这三千人真要用好了,未必就会比三千唐军将士差多少。 而库尔班,很明显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主将人选。别看他现在练兵练得兴高采烈,但真要打起仗来,张拯丝毫不怀疑他会第一个扭头就跑。 所以,一个合格的主将,正是张拯手上最紧缺的。 “将你手下的一千人纳入库尔班麾下,你来做团练副使。”张拯大手一挥,上一秒还是败军之将的沙耶储下一秒就变成了张拯麾下的团练副使。 “啊!” “啊?”跪在张拯身前的沙耶储和库尔班同时惊呼了一声。库尔班闻言眼中的兴奋之色一闪而过,对此他并没有任何意见。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贰师将军如今竟然成了自己一个沙盗的下属?一个字,爽! 沙耶储则是有些不忿,他再怎么落魄,终究是曾经的高昌大贵族大领主,更是于军中身居高位,如今竟然沦落到与蛆虫无二的沙盗为伍。 为伍就算了,还是副贰?难道我沙耶储这辈子就没有做一军主将的命吗? 但不忿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他对上张拯那张虽然年轻但不容置疑的脸后,他也不敢再有任何的意见。 失败者是没有人权的,能保住一条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库尔班,照大唐的军制将这些人打散混编入军中,记住,如今你们都是本官麾下的一员,本官麾下不禁止良性竞争,但一切要以战力为前提,谁若是敢在军中乱搞事情影响了大军的操练,本官定斩不饶。”张拯抬起手指了指跪了一地的高昌降兵,朝库尔班吩咐了一句,也顺带敲打了他一句。 军队里一向是强者为尊,谁拳头大谁说话就管用。对于这样的规矩,张拯喜闻乐见。 张拯不要一支和和气气的军队,更不要一支无赖组成的军队。军队要的就是一个字:莽! 吩咐完了库尔班,张拯又换了一幅面孔,对着沙耶储孤立道:“沙耶储,你也随库尔班去熟悉一下大唐的军制吧,你是个将才,本官由衷的希望你能替本官带出一支能征善战的大军出来。对于有能力的人,本官一向不吝于提拔重用,在本官麾下,出身,资历,来历都不重要,一切都以才能说话。”只是张拯的话说完,沙耶储并不为所动。 “是否还有什么顾虑,说来本官听听?”张拯见状,再次追问了一句,对于有能力的人,张拯一向不缺少耐心。 张拯话音刚落,沙耶储忽然五体投地跪在了张拯面前,用蹩脚的大唐话说道:“回别驾,若是让国主知晓我投降了大唐,定然不会放过我的家人,还请别驾恕罪,不是我不愿真心降唐,委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的家人?”张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沙耶储宁愿带着一千多人在大漠之中流浪,也不愿意逃回交河的原因了。 或许交河城那边以为他们早已经战死在西州。这倒是个麻烦事儿。这些溃兵与先前收拢的盗匪不同,盗匪门来去如风,今日有钱就今日快活。 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都日子,自然也不存在家眷一说。但高昌溃兵却是大多都有家眷的,有的在西州,有的在交河,也有的在其他地方。 他们如果战死,家眷说不定还能得些优待。若是让交河城那边知道他们不仅没有战死,反而直接投降了唐军,那他们的家眷还能有好下场吗? 但张拯现在又确实缺少人手使唤。如果不把这些溃兵的家眷弄出来,只怕他们也无心操练。 更重要的是,若是有一天高昌拿这些家眷来要挟这些溃兵,搞不好张拯收拢他们反而是一个定时炸弹。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摩挲着下巴,张拯认真的考虑起了这个问题。 如果收,不解决家眷的问题,这些溃兵就是个随时可能反复的炸弹。要是不收,都已经送到眼前了,不收不太好吧。 嗯,主要是真的缺人。 “你们有多少人的家眷在西州,又有多少人的家眷在交河或者其他地方?”沉吟了一下,张拯还是决定帮他们解决这个问题。 毕竟西州如今已经是大唐治下的一座城池,城中也有折冲府将士守卫。 到了西州之后,张拯再想这么大鸣大放的增强自己手中的力量是不可能了。 再加上这一路上的盗匪也被收拢得差不多,这很可能是张拯最后一次加强自己手中力量的机会了。 “禀别驾,我麾下这一千多人,大多是交河人士。”沙耶储话一出口,就看见张拯的脸色像吃了死苍蝇似的难看起来。 张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都特么是交河人,你他么是打算让我去把交河城的人口偷偷摸摸迁出来一千多户? 沙耶储也知道自己的话给这位大唐年轻的别驾造成了一定的冲击,毕竟那是高昌的王都啊。 想从王都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出来一千多户人口,无异于天方夜谭。但自己的麾下将士们的顾虑又不能不说出来。 最后沙耶储也只得弱弱的解释一句:“西州是商城,本身治下人口也不多,所以……” “行了不用再说了,统计一下你麾下将士们家中的情况报给我,越详细越好,我会想办法。你先去和库尔班练兵吧,你的家眷没有接出交河城的之前你暂时留在军中不要露面。”张拯连忙抬手阻止了沙耶储的话,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忍不住放弃这一千多人。 第三百八十八章 诡道也 张拯一手扶额,一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沾满灰尘的脸上满是愁容。果然,世界上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到处都是大坑。 “凡事都有两面性,虽说要从一国王都转移出这些溃兵的家眷很难,但你也收获了一支真正可以拿去上战场的队伍不是吗?理性,客观,这还是你教我的道理呢。”崔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骆驼背上的小帐篷里出来了,伸出双手轻轻的按压在张拯两边的太阳穴上。 只是在长安之时如青葱白玉一般的手指经过大漠的洗礼已经变得粗糙不堪。 对于张拯一路上收拢的沙盗,崔淑其实是很看不上眼的。哪怕现在这些沙盗被操练得已经有了一丝军队的样子,但谁知道等到真的上了战场他们会不会扭头就跑? 都说沙盗手段毒辣悍不畏死,但谁都清楚,真正悍不畏死的悍匪的都已经变成了白骨。 因为一味争强斗狠的人,一般都活不久。活下来的,更多的是投机倒把迎风摇摆的两面派软骨头。 或者换一种说法,他们都是有脑子的聪明人。但这支高昌溃兵不同,他们本就是职业军队,更是高昌国中的精锐之师。 论骑射战力或许比不上唐军,但比起西域这些小国,他们就是毫无争议的精锐。 一千人的高昌溃兵,足以抵得上数千人的盗匪之类。在崔淑看来,这一千多人才有可能成为张拯驾临西域之后的依仗,所以她才会罕见的出言安慰了张拯一句。 “理是这么个理,但那毕竟是一国王都,高昌就算再怎么不堪,也是西域的大国之一,上千户的人口,别说高昌了,就算是大唐……唉……”叹了口气,张拯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些事情是男人的事情,不适合让女人掺和进来。转头望着崔淑已经微微显怀的肚子,将耳朵靠近她的小腹。 张拯的心平静了下来。事情再难,也得去做。不为别的,哪怕只是为这个小生命提供一个相对平和的环境。 “你先回骆驼上吧,我们尽快赶到西州去安顿下来,否则这一路上的颠簸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嗯。”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待崔淑上了骆驼,张拯便下令队伍继续赶路。 张拯从怀中掏出一根笔筒似的东西,这是李泰的最新发明:信号弹!其原理与烟花差不多。 张拯轻轻扯掉上面的盖子,牵动了管子里以一根线与盖子相连的火石。 几粒在太阳底下几乎肉眼难见的火星迸发,点燃了管子里的引线。几息之后,一声巨响在天空之中炸响。 队伍继续朝前赶路。收拢了一千多人的溃兵之后,现在的队伍规模看起来非常庞大。 阿不都的商队就有六七百人,再加上二百全副武装的唐军,还有两千多这一路上收拢的盗匪,接近四千人的队伍在这条连接东西方的丝路大动脉上绵延了好几公里。 漫天的风沙,随时席卷而来的沙尘暴并没有阻止住这支队伍向前的脚步。 盏茶工夫之后,沙尘之中驶来几骑。这是一路上暗中护卫自己的力量,张拯最后还是决定动用他们。 本来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有可能出现在战场之上的崔淑,但现在崔淑既然已经和张拯在一起了,他们的任务自然也就变成了保护张拯。 “叫邱比来见我。”张拯朝驶来的两骑吩咐了一声,那刚刚踏出沙尘的两骑又一言不发的再次调头离去。 张拯在书院为老李纲守了三年孝,但不代表这三年之中张拯就是一直闲着无所事事。 事实上县伯府的库房之中的银钱,像灌水一般的哗啦啦装满府库,又哗啦啦的流淌了出去。 一直如此,循环往复。每一笔钱,张拯都给它们找到了好去处,其中最大的一笔,就是流到了邱十三手里。 …………半个时辰后,张拯淡淡的开口道:“你们来了多少人?”邱十三一袭黑衣打马跟在张拯的身旁,闻言答道:“回少郎君,这次因为是要保护夫人在战场上的安危,又要不被夫人察觉,所以来的人不多,但都是好手。” “我是问你多少人?”张拯没好气的瞪了邱十三一眼,对于他这种答非所问的答案非常不满。 “两百一十三!”这一次邱十三答得很快。 “嗯,交给你一个任务,具体内容我不想复述,你去问我新任命的团练副使。另外,我要你们想办法渗透进去西域各国的统治阶层,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收买也好,威逼利诱也好,拉拢分化也好,最迟半年,我要看到效果……”张拯既然决定动用邱十三,那肯定就不会只是简单的弄出那一千溃兵的家眷那么简单。 半年,这是张拯能给出的最大期限。因为不出半年,西域各国的联军必然兵临西州城下。 现在是四月份,历史上李靖班师回朝是夏季六月份左右。现在有李靖的数万大军在一旁虎视眈眈,西域各国不敢有什么动作。 但李靖一走,西域各国势必发兵夺回西州。西州的地理位置有多重要,大唐与西域诸国彼此都清楚。 而且这一次大唐不占理,肯定有人要借机挑事。李靖班师的消息传到西域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而西域诸国联合军队,再开往西州,最快也要两个月左右,这就是五个月左右的时间。 如果还要去向借机挑事的人请示一下怎么打,一来一回又是一个月。所以半年,是张拯依据各种已知条件测算出来的一个时间。 可谓时间紧任务重。李二那边刚征伐了吐谷浑,而且张拯猜测李二的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是薛延陀。 最重要的是,张拯记得今年是李渊去世的日子。上皇去世,妄动刀兵不详。 所以李二的援兵基本上可以不用想了。许敬宗手里的五千人,加上张拯手中的三千乱七八糟的乌合之众,要硬扛西域诸国数万联军。 甚至其中还可能夹杂着西突厥派出来的精锐。虽然背后搞事情有些令人不齿,但兵者都特么诡道也了,张拯也顾不得这许多。 第三百八十九章 及至西州 时间逐渐过去,无论张拯怎么拖延时间,怎么将前进的速度一缓再缓,终究都是要到达目的地的。 五月初六,张拯率领着三千人兵临西州城下,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古怪笑容。 张拯已经提前三天派人通知了刺史府自己要来赴任。所以早已得到消息都许敬宗一早就率领着西州新建不久的刺史府属官出城相迎。 不论许敬宗有多想自己独占这个功劳,但张拯再怎么说都是李二亲自任命的西州二把手。 面上的东西,这么多年来许敬宗一向认为自己做得不差。只是刚刚看见张拯的队伍自天际线外驶来,,尤其是看见张拯被三千军士簇拥在正中间,许敬宗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 不是说张拯只带了两百人前来赴任吗?这三千人谁特么来给我解释一下! 许敬宗懵了,一干西州刺史府的官员也懵了。这是什么情况?…………就在张拯率领的队伍到达西州城下之时,远在长安,刚刚打发走前来大唐求亲的吐蕃使者的李二也恰好得到了一封战报。 吐蕃的使者在去年就来到了长安,而且吐蕃遣出使节访问大唐的目的也很简单。 为他们年轻的赞普求娶一位大唐公主。但李二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吐蕃使者倒是好耐心,任凭你拒绝多少次,反正每次求见我必然再次提起求娶公主的事情。 此事略过不谈,在收到李靖送回来的文书之后,李二望着西北方向,仿佛看见了一场金戈铁马的万里追逐。 战报之中有李靖请求班师回朝的文书,也有慕容伏顺的降表。李世民在御书房坐了很久,最终在李靖请求班师回朝的文书上签下一个准字。 而后看着来自慕容伏顺的降表,不知道在想什么。伏允败走西逃,不知是为部下所杀,还是自杀而死。 但败走前,还是任命了伏顺王子为伏俟城留守。可惜的是,伏俟城到伏顺手上的时候已是一座空城。 城内除了一些老弱病残,只剩下不到三千人的守军。什么辎重补给之类的更是没有。 伏允几乎带上了所有的家当开始了他的逃亡只旅。只是伏允不会想到,这个他寄予厚望的亲生儿子,竟然会在他开启逃亡之路后选择直接开门投降…李世民望着西北的方向,望了许久。 最后提笔写下一封圣旨,圣旨是敕封伏顺的旨意。慕容顺为西平郡王、趉故吕乌甘豆可汗,接替伏允成为吐谷浑新的王。 批复完李靖的战报之后,张拯抬起头来,看向了另一个方向。那个方向不是吐谷浑,而是更北方。 哪里盘桓着两个强盛的游牧帝国,一个叫西突厥,是突厥帝国分崩离析之后的产物,而另一个叫薛延陀,是突厥灭亡之后吃到了草原红利之后逐渐崛起的后起之秀。 而不管是薛延陀,还是西突厥,无一例外,都对吐谷浑朝大唐叩边这件事情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李世民能感受得出来这两个国家的狼子野心。所以李二抿了抿嘴唇,轻声嘀咕了一句:“慎之啊慎之,希望你能撑得到朕的大军亲临西域。”正如张拯所预料的那般,李世民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薛延陀与西突厥。 当初李世民以老李纲的死,换来了大唐国内十年的安生。如今十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而大唐的敌人却还那么多,李世民心中当然很焦急。 上一次是因为灭突厥的余威犹在,所以哪怕大唐国内动荡不安,周边这些异族国度也不敢有什么想法。 但现在距离东突厥灭亡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许多人已经忘记了大唐铁骑的威势,开始逐渐的朝大唐的边境上渗透。 李世民唯有将这些事情都解决掉,才能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面对十年安生的日子过后,那些吸附在大唐身上像毒疮一样的人的反击。 西域,漠北,辽东,安南……处处都是大唐的敌人,李世民当然有焦急的理由。 “影啊,你说张家小子能替朕经略好西域吗?”想了许久,李世民淡淡的朝黑暗中的阴影问了一句。 黑暗中的影子照例没有搭话,李世民也不在意,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西州城外,张拯带着爽朗的笑容率先朝许敬宗迎了上去。 “哎呀呀,许叔父折煞小侄了,小侄何德何能,竟劳烦许叔父亲自来迎。”张拯的态度好得没话说,仿佛当真是一个晚辈见到了亲切的长辈似的。 张拯这样的态度,反倒弄得许敬宗的心中惊疑不定起来。他和张拯的接触不多,倒是和张公瑾的交集要多一些。 毕竟两人同为秦王府旧臣,哪怕心里面合不来,至少表面上大家都是一个立场。 而张拯,许敬宗以前只听说他是一个仗着父辈权势横行长安的浪荡纨绔子。 直到这几年张拯声名鹊起,许敬宗这才注意到了这个故人之子。但也只是注意到了,实际上并无太多交集。 照理来说,自己将他踢出局,一个纨绔子就算再怎么纨绔,也不可能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换成自己,不甩脸子就已经不错了。但是眼前这青年人,见到自己怎地是一幅饿狗见到了屎的感觉? 而且张拯身后跟着这三千人,竟然给自己一种很面熟的错觉,这是来者不善啊。 但许敬宗同样是千年的狐狸,心中虽然狐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脸上假装佯怒道:“张贤侄,老夫可是听说你去年十二月就从长安出发了,怎地这时候才到西州,真是令老夫一阵好等啊。” “小侄知错,小侄知错,委实是这一路上的风景美轮美奂,大唐的绝美江山令小侄下意识的就忍不住沉沦进去,一时竟忘记了时间,这才姗姗来迟,还请叔父莫怪。”张拯笑嘻嘻的看着许敬宗,拱手告了一声罪,态度好得一塌糊涂。 “少年人怎可玩物丧志,罢了,看在尔父的面子上,老夫这一次就不与你计较了,老夫已经在刺史府准备好了宴席为贤侄接风洗尘,贤侄随老夫来吧。”从始至终,许敬宗都没有提到张拯身后那三千人的事情,只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在和张拯交谈。 张拯心里面冷笑连连,拱手道:“许叔父教训得是,小侄知晓了。”而后唤过库尔班对着库尔班的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让他们这才带着陈瑀等亲卫随着许敬宗踏入了西州城。 西州城依旧是那幅热闹繁华的样子,似乎从高昌换成大唐的城池并未对这座城池造成多大的影响。 但谁都知道,如今的西州确实已经与往日不同。至少原本的西州城治下的百姓如今已经开始以大唐人自居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杀鸡儆猴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章 水泼不进 与许敬宗的第一次见面,二人心里各怀鬼胎,但至少表面上大家还是一幅相谈甚欢的恶心模样。 张拯随许敬宗进了原来的西州城主府,现在的西州刺史府。除了西州城的一干主官之外,一个中亚人面空的男子吸引了张拯的注意力。 主意到张拯的视线,那中亚面孔的男子抬起头和张拯对视了一眼,然后友好的点点头面上泛起一丝微笑。 叟无欺,如今许敬宗的头号心腹。男子的身份信息适时的在张拯的脑海之中出现。 原本属于高昌一方的官员大多被许敬宗噶的噶罢职的罢职。唯有其中二人被许敬宗收为己用,一个是原西州城守叟无欺,另一个是原西州门亭长钟陶。 但是两个人又有所不同,叟无欺是中亚人种,蓝色的眼睛与微卷的发丝就能看得出其身上并无汉人血脉。 而门亭长钟陶则是汉人后裔。有意思的是这两人都成了许敬宗的心腹,但许敬宗对叟无欺的重视却明显远远超过了钟陶。 进了刺史府后院汇客大堂,许敬宗率先走向了主位,张拯便跟着许敬宗来到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宴席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大唐最常见的分餐制。 “张贤侄一路风餐露宿,辛苦了,老夫先敬你一杯……”作为此间主人的许敬宗率先开口,引来堂下众人的一阵附和。 张拯笑着端起酒杯道:“折煞小侄了,许叔父,请酒。”酒过三巡,张拯的心里冷意越重。 这哪是接风洗尘啊,这是要给自己狠狠的来个下马威啊。看着一群马屁精一样的西州属官,整个西州已经被许敬宗经营得水泼不透针插不进。 自己这个堂堂西州二把手,完全成了摆设。张拯心思千回百转,面上不动声色。 酒宴正酣之时,许敬宗终于开口了:“张贤侄,城外那三千人……”来了,张拯眼中微醺的迷蒙之色陡然一空。 “哦,许叔父说的是那群西州流民啊,都是一些泥腿子,在听说西州已经易主,又知晓小侄即将前来西州赴任的消息后,死活要跟在小侄身后,小侄也没办法,只好将他们编成团练一起带来西州咯。”张拯的语速很快,还时不时的打个嗝,脸上的醉意越发明显。 但这话,怎么说呢。反正许敬宗不信,狗听了也要摇头。但许敬宗还是一瞬间抓住了张拯话里的重点。 “哦?贤侄所言的这个团练是什么意思?”张拯长长的打了一个嗝,笑道:“嗝~,团练啊,就是护卫小侄的安全,偶尔小侄也会带着他们做点副业啥的。” “副业?”许敬宗心里面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下意识的追问道:“什么副业?”张拯:“窗外雨声滴滴答答三天三夜的还在那下……”许敬宗:“……”张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一种极端轻松的语气笑道:“嘿,就是打个家劫个舍杀个人啥的。不过他们现在都是西州治下之民,若是许叔父觉得他们现在聚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儿,那就随便在西州治下划块无主之地让他们耕种就是了,反正叔父是西州刺史,能收纳流民多少也算一番政绩不是?”张拯的话说得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限奴令在大唐已经使用了许多年,收纳流民,使流民归附,教化流民本就是是许敬宗这个一州刺史应该做的事情。 但问题是,许敬宗的眼睛不瞎。明明都是他亲自带人碾成丧家之犬的盗匪之流,现在你告诉我那特么是流民? 若是许敬宗敢像张拯说的这么干,西州治下还能有太平之地? “呵呵,张贤侄真会说笑,老夫明明看见其中混迹着许多老夫亲眼见过的匪首,莫非贤侄是欲养寇自……”许敬宗抚着胡须轻笑了一下,一顶大帽子就要给张拯扣上。 但许敬宗养寇自重四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张拯打断:“许叔父慎言,小侄可是知晓丝路上的盗匪之流已经被许叔父带着五千大军给屠杀了一个干净,哪里来的什么匪首,叔父应当是眼神不好看差了吧,另外,您才是西州刺史,小侄只是一个别驾而已……”两人交谈的话音很低,脸上都带着一幅如沐春风一般的微笑。 底下的一干西州刺史府属官还以为二人相谈甚欢,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两人的交锋已经开始了,而且一开始就是针尖对上麦芒。 许敬宗扣帽子失败,如张拯所言,他只是个别驾,上面还有刺史呢,就算要养寇自重也轮不到他一个二把手啊。 “呵呵,我与尔父也算是多年故交,说起来你也算我的晚辈,你我叔侄不妨打开亮话如何?”见张拯不吃这一套,许敬宗立刻改变了策略。 态度一变,脸上带着真诚的表情,仿佛真的是要开始掏心掏肺了似的。 但张拯会信如许敬宗这样的人真的会对一个人掏心掏肺吗?别说张拯,狗都不信。 “叔父这话可把小侄弄糊涂了,打开什么什么亮话?”张拯一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连头发丝上都是心眼子。 许敬宗闻言心中一愣,暗道了一声:“这竖子,老夫倒要看看你多会演。”直言道:“这三千人,贤侄打算如何安置?” “安置?小侄说过了,您才是西州刺史,他们现在都是西州治下之民,自然该交由您处置。”两人心里面如明镜似的,互相踢着皮球。 彼此都清楚,招募私兵这个罪名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在张拯是铁了心要让许敬宗背下这个黑锅,许敬宗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肯呢。 两人交谈间,张拯算了算时间,觉得进城的时候安排库尔班所做的事情应该做的差不多了,忽然话音一转,对着许敬宗说道:“哦,对了,进城的时候,小侄听说城中还有高昌国的奸细没有处理干净,就擅自主张让库尔班去帮叔父清扫了一下西州城,还请叔父勿怪,嗯,叔父应该不知道库尔班是谁吧,就是那三千流民的首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妙计安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一章 杀鸡儆猴 “什么意思?”许敬宗闻言一愣,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不安的感觉越发明显起来。 未等张拯作答,两个急匆匆的侍从便从门外赶来,脸上还带着焦急之色。 而两个侍从身后,库尔班正带着一脸猥琐的笑容像恶魔一般追着两个侍从进了刺史府大门,手上还拎着一个盒子。 心思百转之间,两个侍从已经走到了许敬宗近前。库尔班也走到了张拯身旁,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了张拯侧面的桌子上,然后便像石像一般挺立在张拯身后。 待两个侍从在许敬宗的耳边轻轻耳语了两句,许敬宗的脸就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张拯适时的将库尔班摆在右手侧的盒子打开,一股血腥气瞬间在喧闹的刺史府内弥漫开来。 张拯打开盒子后举杯朝许敬宗笑道:“许叔父,贼子已经枭首,从此西州靖平,小侄谨以此杯为叔父贺,为西州贺,为大唐贺,为陛下贺,诸君,饮圣!”张拯的声音很大,顿时吸引了刺史府中一干属官的视线。 一众推杯换盏的的刺史府属官也终于将注意力投到了张拯身侧的木盒之中。 而木盒之内,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正静静的躺在其中。 “这是,钟主簿……” “啊…人…人头……” “竖子敢尔!”钟陶的人头一出现,刺史府的一众属官顿时慌乱起来。许敬宗更是倏然起身,将手中的酒杯往几案上一砸,朝着老神在在的张拯喝道:“大好的宴席上面弄这些膈应人的东西出来,张贤侄这是什么意思?”许敬宗终究是老狐狸,纵然心中怒极,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发难。 而是一句话将此事的性质定义成了张拯故意拂了他的面子。张拯见许敬宗和一众刺史府的属官看着钟陶的人头面色各异,有恼怒,有害怕,也有人被吓得脸色惨白。 不由得轻轻一笑,慢慢的将身侧装着人头的盒子合拢,将酒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然后转头直视着许敬宗快要喷火的目光,笑道:“呵呵,各位同僚,许叔父,大家稍安勿躁,本官方才已经给您解释过一次,西州城中还有高昌的奸细未曾清除。这原西州城门亭长,现任西州主簿的钟陶,就是其中之一。肃清奸细,共建和谐文明西州城,是本官这个西洲别驾应该做的事情。本官既是在行使自己这个西州别驾的权力,也是在为叔父扫尾啊,本官料想,叔父和诸位同僚应该能明白本官的良苦用心吧。”许敬宗召集了所有西州城的属官想要给张拯一个下马威。 这不是巧了嘛,张拯也是这么想的。初入西州,张拯也需要立威,也需要给西州城的一众属官以及许敬宗一个下马威来确立自己西州二把手的地位。 杀鸡儆猴,很老套的手段,但是很有用。看着一干慌乱不已的西州刺史府属官,张拯的自称一瞬间由小侄变成了本官。 许敬宗肯定是不会被张拯的手段吓到的。但是无所谓。张拯本来也没想过一个小小的钟陶的人头能吓到许敬宗。 张拯的目的,是吓一吓一众刺史府的属官。只要是人,就没有不怕死的。 整个西州的官府,上上下下,看似已经被许敬宗经营成了铁板一块,但张拯只是简单的用了一颗人头,就试探出来了其中依旧大有可为。 你许敬宗连自己的二号心腹都保不住,怎么聚得住西州的人心呢?而做这件事情的人选,张拯也选得很巧妙。 库尔班,三千流民团练的首领。张拯先前特意朝许敬宗强调库尔班是这三千流民的首领,就是在告诉许敬宗,库尔班你动不了。 你许敬宗敢动库尔班,就要承受库尔班身后那三千盗匪的怒火。但凡你想要好好的经营西州,库尔班你不仅不能动,还得好好的笼络他。 否则,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就不是我张拯能控制的了。这也是张拯先前说自己只是一路上收拢了一些流民,对自己能完全控制这些流民只字不提的原因。 只要许敬宗不敢动库尔班,那许敬宗就只能捏着鼻子将这三千人划入西州治下。 而这正是张拯要达成的目的。这三千人不论许敬宗怎么安排,张拯依旧能够对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言而决。 张拯面带微笑,直直的与许敬宗对视着。许敬宗面色数变,捏住酒杯的手青筋暴起。 但对上了张拯那淡然的微笑,也只得强笑道:“呵呵,那老夫还真要多谢张贤侄了!”说是感谢,但许敬宗眼底的狠厉与一字一句的话语之中无不显示出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刀了张拯的决心! “不客气。”张拯笑呵呵的摆摆手,然后将合拢的盒子很自然的递给了站在身后的库尔班。 库尔班面色恭敬的伸手从张拯手中接过装着钟陶人头的盒子,朝张拯行了一个军礼后缓缓的退出了刺史府大堂。 望着库尔班对张拯恭敬的样子,许敬宗的眼神更阴沉了几分。 “许叔父,请酒。”张拯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笑意吟吟的为许敬宗斟酒。 “各位同僚,无需客气,大家动筷子,都动筷子啊……”整个刺史府之内只有张拯的声音回响。 许敬宗强自扯出一个笑容,对着一干刺史府属官挥手示意道:“一颗人头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西州官场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坐下,都坐下!” “张贤侄,请!” “许叔父,请。”酒宴依旧,只是没了之前推杯换盏的热烈气氛,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勉强的笑容。 偶尔看向张拯的视线之中也都带着一丝惊恐。只要张拯的视线一扫过,许多人便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许敬宗也恢复了正常,只是对待张拯的态度也不如之前那般热情了。张拯倒是依旧态度淡然,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既然许敬宗没有完全撕破脸皮的决心,张拯也就放心的开始提起筷子大吃起来。 一路上风餐露宿,他是真的饿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口舌之争 就在张拯与许敬宗互相斗心眼子的同时,长安城太极宫内也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程咬金与魏徵在大殿之上面红耳赤,两人双目通红,犹如两只斗鸡。魏徵手持笏板,眼珠子被气得通红,几欲对程咬金动手。 程咬金咬牙切齿,若非李绩在他身后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衣袖,只怕早就对魏徵施以老拳了。 程咬金见自己无法挣脱李绩的魔掌,伸出萝卜一般粗细的手指指着魏徵的鼻子大骂道:“魏徵小儿,尔不过一介文酸腐儒,也配在这金殿之上妄议国事?” “哼,程老匹夫,尔不过一介武夫,又岂能知晓民生之艰难。国库岁入几何?支出几何?百姓赋税几何尔可曾知晓?遇事只知一味的逞匹夫之勇,如你这般莽夫高居朝堂之上,实乃国之不幸也!”魏徵一声冷哼,态度同样恶劣无比。 两人在大殿之上已经争论了一个下午,而争论之事自然是该不该出兵薛延陀。 “老李,放开老夫,俺老程今天要是不痛揍这腐儒一顿,岂不是辜负了这腐儒口中的匹夫之名……”魏徵嘴炮的威力依旧不减,一句话问出来顿时让程咬金失了方寸,转身就扒拉着李绩的袖子要他放手。 “哼,程老匹夫,老夫虽说只是一介文官,真要动起手来,也未必就怕了你!”魏徵的反应更是激烈,当下便将手上的笏板一砸,撸起袖子就要开干。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李世民,望着两位平日里堪称国之柱石一般的朝堂重臣,像泼妇一般的互相人身攻击,现在更是发展到了要当堂斗殴的地步,顿时一脸黑线。 扯了扯嘴角,李世民对着身旁的王德给了个眼神示意。得到李世民授意的王德瞬间扯开破锣一般的公鸭嗓子大喝道:“肃静!”王德的一声大喝,盖过了金殿之上两人的吵闹。 整个太极宫大殿顿时随之一静。 “咳咳。”李世民见状,清了清嗓子。见诸位臣工的视线都被自己吸引过来,这才对着程咬金说道:“知节,不可对魏卿无礼,卿先退下。”而后不等程咬金做出反应便立刻对着魏徵说道:“魏卿,少说两句吧,你的苦衷朕都知晓,只是两位政事堂的宰相都还没有发话呢,不如先听听两位爱卿的看法?” “哼!” “哼!”李世民出面做和事佬,程咬金和魏徵虽然彼此都不服气,但也不可能真的当着李世民和朝堂众臣的面赤膊斗殴。 互相冷哼一声,便拂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要说两人为何会在这金殿之上争论起来,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贞观三年之前,大唐独自应对强大的东突厥汗国有些力不从心。李世民便暗中遣出使节联络同为草原大国的薛延陀做盟友。 而薛延陀与吐谷浑等汗国一样,常年被突厥的高压政策所统治。这会儿大唐自己找上门来,早就受够了突厥压榨的夷男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夷男很自然的选择了背刺。贞观四年春,东突厥亡于李靖之手后,薛延陀的真珠可汗夷男作为李世民曾经的盟友。 也很自然的接管了东突厥的部分故土。但明面上薛延陀臣服于大唐,奉李世民为天可汗,承认大唐对自己的统治的合法性。 暗中却一直在扩大自己的力量,并且逐渐对漠北的大片草原进行蚕食。 而现在,薛延陀实际上已经控制了漠北以北的大片养马之地,大唐在草原上已经逐渐从实际统治者变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象征性存在。 又恰好李靖刚刚平定了吐谷浑,大唐国内兵锋正盛。在唐对吐谷浑之战中没有捞到好处的一干武将便以薛延陀渐失臣礼,而我方大军士气高涨正宜北征为名,向李世民上书征伐薛延陀。 巧的是李世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李世民便授意程咬金在朝堂之上将这事儿捅出来,试一试朝臣们的反应。 然后……结局果然不出李世民所料。两位宰相还没有站出来说话,素有朝堂嘴炮王之称的魏徵就第一个站出来将这个主意批得一文不值。 不过魏徵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结合大唐的现状,给出了国内穷困,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与民休息恢复国力,而后再作他图的理由。 老实说,魏徵的理由也算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虽然大唐国内平稳了三年,但毕竟才刚刚经历了一场灭国之战。 国库不能说是空的可以跑老鼠,但存货也确实不多。再加上班师回朝的将士们需要赏赐,立了战功的将领也需要论功行赏。 如果再马不停蹄的发起北征,那明年的水利还修不修了?国内的民生还发不发展了? 给太上皇居住的大明宫还修不修了?一句话,打可以,但是没钱啊,能不能先攒点钱再打? 但程咬金的暴脾气又岂会听魏徵说这些?开口就是:“腐儒,畏战乎?”于是,两人就理所当然的吵起来了,然后顺理成章的发展成人身攻击,再发展成差点赤膊相斗。 现在李世民开口,两人算是暂时偃旗息鼓,不过看两人的表情,下了朝只怕是免不了一场龙争虎斗。 李世民都开口了,作为帝国副相的长孙无忌也不好再装傻充愣,便硬着头皮跨出一步,手持笏板对着李世民拱手道:“陛下,依老臣的看法,此事只怕还需从长计议……”长孙无忌话音未落就觉得后背发凉,余光瞟去却是一众武将已经将打量的视线盯住了他。 听完长孙无忌的话,龙椅上的李世民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轻轻点头道:“嗯。”长孙无忌见李世民没有任何表情,只得抵着一干武将们不爽的眼神,咬着牙准备阐述一番从长计议的理由。 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拉进了队伍之中,抬头看去,正是帝国宰相房玄龄。 长孙无忌有些疑惑,按照常理,这种事情都是他这个副相说完,房玄龄才会开口。 但现在房玄龄不让他的话说完是什么意思?还未等他细想,房玄龄便手持笏板踏出了文官队列,对着李世民拱手道:“老臣认为,此战,大唐应该打!” 第三百九十三章 妙计安出 房玄龄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别说属于文官阵营的长孙无忌和魏徵等人了,就连程咬金李绩这些跳着脚喊打喊杀的人都被房玄龄的话给惊住了。 大唐如今的财政支出,大殿之上的人都非常清楚。想要打一场大规模的战事,满殿君臣勒着裤腰带不是支撑不起,但想要打一场灭国之战,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正如魏徵所说,要进行国内的民生建设,兴修水利和道路,还要发展民间经济。 最主要的是大唐皇家书院的二期工程,也在刘方和理学院学子的带领下正如火如荼的开工建设中。 另外就是还有一个超级大的吞金兽,给太上皇李渊居住的大明宫。李二陛下为表自己的孝心,于去年开始修建大明宫,以此来作为太上皇李渊的寝宫。 大明宫占地东西约三里有余,南北约五里有余。整个宫域可分为前朝和内庭两部分,前朝以朝会为主,内庭以居住和宴游为主。 前朝的中心为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内庭有太液池,各种别殿、亭、观等三十余所。 其规模之宏大,工程之繁杂,堪称古往今来除了阿房宫之外的第一大宫殿建筑群。 而且大明宫与书院不同,书院的建设不必依照皇家规格,很多建筑随便修建起来就可以用。 大明宫是皇家宫廷,一砖一瓦皆有法度。夸张一点说,修一座大明宫的财政支出,完全可以建起来三座皇家书院。 这么多地方都需要用钱,所以国库的财政支出实在是入不敷出啊。 “哦?”李世民轻咦一声,他都已经做好这个事情被房玄龄驳回来的心里准备了,却没料到房玄龄竟然会同意这个提议。 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将探寻的目光盯住了房玄龄的老脸,饶有兴趣的问道:“房卿同意北征薛延陀,为何?”见满殿臣工尽皆失声,房玄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先是递给长孙无忌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这才对李世民拱手回道:“回陛下,臣以为这一战可以打,其原因有三……” “哦,房卿速速道来……”房玄龄这一句话直接给李世民整兴奋了,本以为要被政事堂否决掉的事情,竟然在这一刻峰回路转,差点让李世民一张老脸笑出褶子。 “其一,目前国库的财政虽说不足以支撑一场灭国之战,但如今已是六月,再过月旬便是秋收,若此时发兵,国库的粮秣也能勉强支撑到新粮入库。其二,卫公的大军已经班师回朝了,但转运岭南试种的三季稻的船只可没有停止运粮,冯公处运送而来的稻米虽然数量不多,但也能支撑一段时间。”房玄龄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响,三言两语便将粮秣的问题给解决了。 虽然说是寅吃卯粮,但多少也算是一个思路。随着房玄龄的话音落下,满殿君臣也是忍不住频频点头。 但是这还不够,打仗打的可不仅仅是粮食。兵刃,铠甲,战马……等等一系列的东西只要大军一开拔,就得一样不落的发到士卒手上。 而这些东西,全都需要真金白银的投入进去。钱从哪里来?这是个大问题。 所以房玄龄说完了可以打的两个理由之后,魏徵便跳出来砸场子了。 “即便如房相所言,可就算能解决粮秣的问题,难道让我大唐的健卒背着粮食去上战场吗,这仗如何能打得下去?”面对房玄龄,魏徵的态度一改常态,虽说语气带有质问的意思,但对比他对待李世民和程咬金的态度,那好上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房玄龄知晓魏徵的脾性,也理解他的苦衷,自然不会去计较魏徵的态度。 骤然听得魏徵发问,笑呵呵的回道:“玄成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而后转身背对着李世民,正面迎上了满殿君臣疑惑,惊诧,不解的目光。 “想必诸位同僚家中近来应该采买了不少东西吧,诸如琉璃,热气球之类的。不知诸位家中采买琉璃一类的物品,作价几何呀?”房玄龄接着开口,却不是解释可以北征的第三个原因,而是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身为一国宰相的房玄龄开口,哪怕明显跑题了,附和的人依旧不少。 “这,下官家中最近确实采买了不少精美的琉璃制品……” “下官家中也是……” “唔,本官好像也记得家中妇人采买了不少精美绝伦的琉璃,至于热气球嘛,倒是未曾听闻。”大殿之上,一些人回忆了一下,开始回答房玄龄的问题。 但一些人却是低头开始沉思起来,如李世民,如李绩,如长孙无忌…… “俺昨天才买了一个劳什子马踏飞燕,花了两百贯。怎地,老房你是惦记上了俺老程家中那点资财?”程咬金的大嗓门一出,房玄龄顿时哑然失笑,对着程咬金笑骂了一句:“老杀才,老夫惦记你那点家资作甚。”两人对骂间,李世民若有所思,忽然明白了房玄龄的意思。 房玄龄这是打上了书院的主意啊。书院如今经营着好几桩日进斗金的营生,但国库对书院的财政拨款却从未停止过。 既然书院自己能赚钱,那岂不是说……李世民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声妙,姜终究还是老的辣。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偏偏房玄龄注意到了,也难怪辅机总是比玄龄矮一头。 李世民在心中其实已经认可了房玄龄的主意,但有些话还是得由房玄龄这个帝国宰相来说出来才行。 毕竟书院的前缀带着皇家二字,若是由自己来表这个态,那书院那方必然对自己这个校长心生怨愤。 但是由房玄龄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帝国财政如何分配本身就是房玄龄这位帝国宰相应该处理的事情。 哪一处多,哪一处少,哪一处缩减,哪一处增加,理所应当都是宰相站在全盘的立场上来做出安排。 所以李世民便假装听不出房玄龄的话中之意,顺着他的话出言催促道:“呵呵,玄龄,朕的后宫前些日子也进了一批精美的琉璃盏,但这和北征有何关联?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妙计安出?”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不讲武德 李世民开始催促,房玄龄也就不在卖关子。朝着李世民一拱手说道:“回陛下,如程老匹夫所言,昨日里这厮只是购买了一件马踏飞燕,便是两百贯的真金白银花了出去。而这些琉璃的出处,想必就不需要微臣过多赘述了吧。此物本是出自魏王殿下的一个小实验,最后被书院以两千贯银钱的成本买走。如今,琉璃在长安大行其道,书院更是不知得利多少。盖老臣以为,书院如今既然已经能够自负盈亏,那民部是否应该酌情缩减书院方面的财政支出,诸位同僚以为呢?”说到最后,房玄龄直直的盯住了民部尚书戴胄。 房玄龄话音一落,龙椅上的李世民便面露笑意,看样子房玄龄已经选好了背锅的人选。 戴胄作为大唐帝国的财政大管家,这个锅他不背谁来背?李世民心中暗笑房玄龄老狐狸,而后不等戴胄发话,便直接开口问道:“戴卿,书院去年从国库领用了多少贯银钱?”被李世民直接点名的戴胄一脸懵逼,人家本来上一秒还好好的站着当吉祥物。 下一秒就变成了直接和书院对线的大冤种?这…这…这? “房玄龄你特么不当人子啊……”戴胄在心里狂骂房玄龄,但迎着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目光,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回道:“这个,回陛下,书院去岁的财政支出合计一百八十三万六千四百贯……”李世民闻言一愣,而后接着问道:“噢,那去岁我大唐国库的财政收入有多少?”看着李世民愣神的表情,戴胄再次在心中将房玄龄的女性先人问候了个遍。 国库岁入多少支出多少,作为大唐掌舵人的陛下您会不清楚?搁这装傻充愣啊,看来这个锅自己是背定了。 但李世民是皇帝,这个,嗯,李世民的女性先人,戴胄不太敢问候,只得在心中腹诽几句。 而后认命般的拱手回道:“回陛下,去岁大唐的税收除去劳役与农税,约莫为三千四百零九万七千五百贯。” “砰!”听完戴胄的话,李世民忽然脸色一变,一巴掌就拍在了龙椅前方的几案上。 而后怒喝道:“这么说,光是书院的支出就占了我大唐财税的十五分之一?戴胄,你这个民部尚书是怎么当的?书院为国育才固然重要,但岂可因此废弃民生,朕的皇后在后宫还穿着盖不住脚背的破旧衣裙,区区书院这靡费竟如此之大。莫非你以为朕是书院的校长,便对书院大加偏袒以此来哄朕开心吗?戴胄,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吗,戴胄,你可知罪?” “陛下息怒……” “陛下……”李世民忽然发怒,群臣顿时一脸 “惊恐。”的开始劝诫起来。而站在大殿中央的戴胄心中更是泛起苦涩之意。 “知罪,我特么知什么罪。书院拨款不都是我批的折子,而后由政事堂两位宰相用过印,再送到陛下您的龙头案上加盖大印之后才能通过的吗?好嘛,合着现在恶人就让我戴胄来当,你们都是好人?”但李世民是皇帝,两位宰相的官大……心里苦哇,但是我不说。 “回陛下,都是臣的疏忽,臣知罪。”事到如今,戴胄还能怎么办呢,只好拱手认罪咯。 “哼!”但李世民显然 “余怒未消”,望着脸上苦笑连连的戴胄喝骂道:“朕要的是你认罪吗,你认罪有什么用,一刀将你砍了事情就能解决?朕要的是你给朕拿出一个法子来,难道民部养的都是一群废物吗?”戴胄:“……”群臣:“……”一群人默默的看着李世民表演,演技堪称入木三分。 这是一位多么伟大仁爱的帝王啊!戴胄表示:“你特么玩死我得了……” “这个,陛下息怒,臣知罪,臣这就回去召集民部属官拟个折子,陛下觉得书院的拨款削减多少合适?”戴胄顶着李世民的唾沫星子,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李世民闻言更是怒极,左右找了找可以扔出去砸人的东西。镇纸?好像不合适,会死人的。 朱笔?南北朝时期的宫廷珍藏,舍不得啊。砚台?端砚啊,也会砸死人……最后李世民盯上了几案一角的奏折,抓起一本奏折,也没注意看是谁的折子便向戴胄砸去。 喝骂道:“削减多少合适,你是民部尚书还是朕是民部尚书,啊?废物,一群废物……”戴胄硬生生挨了李世民一折子,虽然不疼,但是丢脸啊,只好将哀怨的眼神看向房玄龄,就差开口求救了。 房玄龄被戴胄幽怨的目光盯着,难得的老脸一红。毕竟,嗯,怎么说呢,故意坑了人家,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难为情的,都是潜邸老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 看着 “怒火升腾”的李世民,房玄龄觉得演得也差不多了,便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息怒,戴尚书也不过是一时不查而已,正所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圣人尚有犯错之时,何况我等俗人。况且戴尚书在朝多年一直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大的纰漏,书院之事也不过是苔藓之疾而已,只需改过便可。至于削减书院多少用度,臣以为还是由戴尚书下了朝之后召集民部的官员测算一下,有个合理的数字也好过我等一拍脑门,将来若是书院那边闹了起来,也有个交代,陛下以为呢?”有房玄龄出声,戴胄的心中的压力总算小了一点。 但看着房玄龄与李世民这一唱一和的姿态,心中又难免有些不平衡起来。 好人都让你们当了,让老夫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子去和书院那帮变态对线,这样好吗? 年轻人,不讲武德。听完房玄龄的话,李世民的脸色 “平静”了下来,但对戴胄依旧没什么好的态度。没好气的呵斥道:“哼,如玄龄所言,戴胄,朕就再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别说朕苛待老臣,宵禁之前,朕必须要一个结果,否则,你这个民部尚书也就不用再当了。” “是,多谢陛下宽宏大量,臣领旨……”戴胄还能说什么,莫名其妙啊,焯! 第三百九十五章 李渊驾崩 一日的朝会即将结束,李世民和房玄龄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见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让老实人戴胄背这个锅,两人心里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当真是好一幅君圣臣贤君臣相得狼狈为奸的模样。 老实人戴胄哭晕在厕所。然而,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又所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再所谓……就在李世民和房玄龄互相都满意了,正准备下朝之后君臣相约痛饮庆祝一番之时。 一阵慌乱的尖叫声忽然自龙首原方向一路传到了太极宫。 “报,陛下,不好了……”一群宫人苦天喊地丝毫不顾礼官青筋暴起的面容,无视了满殿朝臣闯进了太极宫朝殿外的广场。 “慌什么,朕好的很。”听见宫人的哭嚎声,李世民的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正欲出言呵斥一番这些不懂规矩的宫人。 却不防宫人还未踏进太极宫大殿,便齐齐跪倒在地悲呼道:“陛下,太上皇,驾崩了……” “什么!”李世民惊呼一声,骤然自龙椅之上起身。 “太上皇,驾崩了……”宫人痛哭,跪在大殿之外不停的朝李世民磕头。 而龙首原,正是李渊所居的大明宫方向。大明宫于贞观八年开始修建,修建之初就是作为李渊的寝宫之用。 却没想到李渊才搬进去不到一年时间,就甍于其中。满殿君臣也是被宫人带来的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 李世民站在龙椅之上,仿佛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太上皇李渊驾崩,恍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在皇宫之中炸响,溅起的水花迅速以长安为中心,向大唐的四面八方溢散开来。 “陛下,陛下……”下一秒,群臣的脸上布满了哀容。王德一脸悲痛的站在李世民身旁,小声的呼唤了两声呆立当场的李世民。 李世民精神恍惚了一下,仿佛承受不住这个消息带来的巨大打击,脚下踉跄了两下。 眼中瞬间流下两行清泪,脸上的表情一瞬间被悲痛填满。也不知是因为听到李渊驾崩的消息而悲痛,还是因为上皇驾崩,依照礼法不得妄动兵戈而不能出兵薛延陀而不甘。 “摆…摆驾,大明宫……”李世民一脸哀容的走下了龙椅,不等群臣有什么反应,便踉踉跄跄的朝龙首原方向而去。 满脸悲容的群臣连忙跟在李世民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大明宫赶去。 太上皇驾崩了,这个消息太惊人了,群臣必须前去确认之后才能明发天下。 刚刚还准备背锅的戴胄心中狂喜,有意识的落后了几步,悄悄的混进了武将的队列里面。 “老戴,好运道啊。”程咬金一脸悲切的低着头跟在队伍后面,看见了同样一脸悲切的戴胄,忽然低声朝戴胄咕哝了一句。 “哼!”一脸悲切之色戴胄冷哼了一声,并未搭程咬金的茬。但心里面却是无比的认同程咬金这句话。 确实好运道,原本自己都已经做好了独自承受来自书院那群老夫子的狂风暴雨的准备。 谁能想到在这个时候太上皇忽然驾崩了。真是,崩得好哇!若非是满殿君臣都在场,戴胄真的很想找一个密室独自一人好好狂笑一阵。 李渊驾崩,整个大唐至少半年时间不得妄动刀兵。半年啊,对于民部来说,半年的时间可以操作的地方太多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既然李渊死了,那大明宫就没有修的必要了。省下来的钱够大唐打多少场仗啊? 有钱了!这是戴胄心里升起的第一个想法,其次才是其他。当然,这个时候,该悲伤还是得悲伤,一定要忍住,千万千万不能笑出来………………李渊驾崩的消息对于西州来说太过遥远,许敬宗和张拯依旧在推杯换盏,两人脸上都挂着招牌式的微笑,仿佛方才的龌龊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许叔父,请酒。” “张贤侄请。”酒过三巡,两人无视了西州刺史府之中一群属官强堆笑容的脸,彼此之间的试探交锋却一刻未曾停止。 “老夫听说贤侄素喜锦衣华宅美食俏婢,所以特意在西州城中划了一片地方为贤侄修建了一座县伯府。这美食一道,无人可出贤侄其右,老夫丢不起这个人啊。而俏婢嘛,据说贤侄出任西州依旧是佳人相随,想必贤侄也看不上西州城内这些庸脂俗粉,老夫也就不找来碍贤侄的眼了,只是这府邸,还请贤侄不要推辞。”许敬宗已经有些微醺,姿态也逐渐放浪形骸起来。 一把抓住了张拯的手,便将一串钥匙塞进了张拯的手里,而后死死的篡住张拯的手不松开,仿佛就怕张拯不收一般。 张拯同样脸色微红,听许敬宗说他还给自己修建了宅子,眼中忽然露出感动之色,一把拉住许敬宗篡住自己那只手。 感激道:“哎呀,小侄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只是叔父的拳拳爱护之意,小侄又怎敢推辞。尊长赐,不敢辞,小侄便厚颜收下了,但叔父也要相信,我张拯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叔父此番爱护之心,小侄他日必有‘后’报。” “哎,某与尔父同为秦王府潜邸旧臣,共事多年更是情同兄弟,贤侄若是说这些,未免太见外了。”许敬宗笑呵呵的朝着张拯笑道,篡住张拯的手却越发用力。 “叔父恩德,小侄铭记于心,只是叔父按照县伯府的规格修建的府邸,若是只居住小侄从长安带来的人马未免显得有些空旷。”不等张拯语毕,许敬宗便一脸大意了的表情,恍然道:“哎呀呀,是老夫考虑不周了,是该有些看家护院的,贤侄莫怪,贤侄莫怪。” “叔父言重了,小侄心中只有感激,哪来半点怨愤之意。”张拯笑呵呵的看着许敬宗,一幅推心置腹的样子。 若是让不明所以的人听见两人的谈话,还真是能看见一幅尊老爱幼长幼有序的和谐场面。 只是这场谈话其中的心眼子,就只有两人心里明白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没有城防 一场接风宴,许敬宗和张拯彼此之间都互相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就下马威来看,许敬宗略逊一筹。 但在此后的交易之中,终究还是后来者的张拯稍落下风。许敬宗以一栋县伯府,拿走了张拯手中的别驾之权。 虽说张拯也成功的将招募私兵的锅甩给了许敬宗,但彼此都清楚,以许敬宗的资历,这个罪名还不足以把他拉下马。 但就目前来说,两人能达成这样的默契,已经是最好的局面。许敬宗要的是经略西州的功劳,以这个资历来为自己进入中枢铺路。 而张拯要的,无非就是成功的在李世民派大军前来之前守住西州不沦陷于西域联军之手,顺便捞点军功。 至于西州的政务,反而是次要的。所以张拯也很大方的将手中的权力交给了许敬宗,以此换来这三千私兵名义上的指挥之权。 不过张拯的野心也不止于此,那五千唐军张拯也眼热得紧。谁知道西域诸国的联军什么时候来,不将军队栓在裤腰带上,张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只是今天刚刚进城,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很可以的了。许多事情无法一蹴而就,只能徐徐图之。 张拯混饱了肚子,在许敬宗安排的下人的带领下朝着他为自己修建的县伯府走去。 一出刺史府大门,张拯让那人指了个县伯府的方向后便放那人离去了。 而后带着陈瑀径直出了城门来到了三千匪徒的大营之中。刚刚踏进行辕,库尔班就来到张拯身前拱手道:“别驾,都处理干净了。”张拯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嗯,叫沙耶储来见我。” “是。”库尔班如今已经彻底将自己当作了唐人军士,一举一动皆以唐人来要求自己。 就连身上的铠甲,也从西域的皮甲换成了一具亮闪闪的明光铠,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待库尔班转身离开,陈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而后快步上前在张拯的身后低声道:“伯爷,库尔班已经没用了,这样的人用久了,于伯爷声名有损,不如让末将……”不等陈瑀说完,张拯便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笑道:“不要着急,这么好用的狗,一个体面的死法还是要给的,放心吧,一切我自有安排。” “这…是,属下僭越了。” “呵呵,无妨。”听到张拯说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陈瑀也就放弃了提醒的心思。 他是纯粹的武将,一切只看利弊,既然伯爷说这条狗还有用,那留他一些日子也无所谓。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库尔班也带着如今身为团练副使的沙耶储来到了张拯身前。 相比起一身明光铠显得威风凛凛的库尔班,曾经高居西州城守军贰师将军的沙耶储就显得低调多了。 一身中亚风情的皮甲,面容也有些清瘦颓丧,与威风凛凛的库尔班形成鲜明对比。 从两人的外形就能看得出来,沙耶储在库尔班手下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 不过此番情形也在情理之中,库尔班曾经不过是一介匪首,没少被沙耶储打压追杀。 而今骤居高位,堪称小人得志的典范。沙耶储还能留得一条命在已经算是万幸了。 “别驾。”来到张拯身前,二人同时朝张拯拱手行礼。张拯余光一瞟,沙耶储脖颈处还有鞭痕未曾消散。 沙耶储敏锐的发现了张拯的目光,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皮甲。见两人恭敬的姿态,张拯也没有多说什么,朝沙耶储吩咐道:“沙耶储,你曾为西州城副将,西州的城防你最清楚,带本官看一看西州城。” “是,还请别驾随属下来。”沙耶储直起身子,朝张拯伸出一只手在前头引路。 西州虽是一座中亚的城池,但因其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汉裔高昌治下,城建却是一座标准的中原制式城池。 也就是所谓的三里之城七里之廓,城内分四坊,廓内有翁城以作藏兵之用。 西州城内治下之民两万户,整个西州治下之民不到五万户。若是放在中原,这般人口规模也就是一座中县的规模。 但放在丝路之上,西州就是毫无争议的丝路第一明珠。整个西州城内有大泉七口,小泉二十六口。 一共三十三口泉眼,流出的泉水足以供应全城居民所用。也是因为这些泉眼的存在,滋润了西州城外占地足有方圆数十里的胡杨林与沙柳林。 所以置身西州城内,反倒有一番塞上江南的风味。来到一片沙柳林前,沙耶储指着眼前的密林朝张拯说道:“别驾请看,这一片沙柳林茂盛无比,而此处距离西州城也不过数里之遥,待西域诸国联军兵临西州城下,若是我军以一支奇兵藏于其中,便可从此处绕后切断诸国联军的后勤补给……” “你能想到的,难道西域诸国想不到吗?”张拯负手立于林前,对沙耶储的话有些不置可否。 不过还是默默的将这个地方记在了心里。第一句话就被张拯否定,沙耶储显得有些惶恐,不由得朝张拯俯首道:“这,是属下思虑不周……” “无妨,你继续说。”张拯摇了摇头,细细的查探了一下这片密林,而后翻身上马继续向前走去。 沙耶储今天带张拯观看的地方,大多都是适合藏兵和埋伏的地方,最远处已经远离了西州城三十里开外。 而张拯也默默的将这些地方铭记于心,就连地形也让麾下亲卫去打探了个清楚。 最后沙耶储带着张拯回到了西州城,进了翁城之内。张拯今天所做的一切,被有心人一字不落的回禀给了刺史府之中的许敬宗。 知晓了张拯今天一切行动的许敬宗,最后也只是对手下的人说了一句:“随他去吧。”而后便不再理会。 因为张拯今天所做的一切,早在他赴任西州之时就已经做过。……张拯从翁城的城墙之上轻轻取下一块已经被风化的青砖,望着手中一捏就碎的砖石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西州是商城,每日里往来的流动人口太多,不管哪个国家取得了这个城池的控制权,大多都不会在城防之上下功夫,而是尽可能的去收取更多的商税。 这也就导致了西州的城防宛如虚设,砖墙老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修护城河,在沙漠之中更是恍如天方夜谭。 看完了西州的整体布防,以及西州周边平坦的地形。张拯就得出了一个不太妙的结果,西州,没有城防。 第三百九十七章 拎包入住 看完了整个西州宛如虚设的城防,张拯便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些东西许敬宗不可能不知道,但到目前为止,大唐已经实际控制西州将近四个月的时间。 而许敬宗却依旧对这些东西视而不见。是因为他对大唐军队的战斗力有绝对的自信吗,还是说因为其他什么? 至少张拯是没有那个自信一定能抵挡住西域诸国联军的攻势的。西州以北是且末,以西是高昌,以南是龟兹,以西州地处西域桥头堡的战略地位,注定了西域诸国必然不惜一切代价夺回西州。 西域诸国虽然规模不大,但俗话说得好,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西域能叫得上名字的国家就有数十,大的譬如高昌,龟兹,康国,石国等等尽皆是拥兵上万的大国。 就算一个国家派出一千兵卒,也能随随便便凑个三五万大军。而大唐这边,就算加上张拯带来的三千匪兵,满打满算也就八千人。 近乎五到八倍的人数差距,就算唐军战力再强,但毕竟大唐这一次是属于守势的一方。 再加上还有一个西突厥在一旁虎视眈眈,再配合上西州近乎于无的城防。 嗯,综上来说,张拯心里的急迫之感越发明显。兵权,必须要搞到手里。 顺手将手中早已老化开裂的砖石捏成碎片,张拯负手走下了翁城的城墙。 而沙耶储,自方才被张拯轻轻的敲打了一记之后便一言不发。 “去打探一下驻守西州的唐军将官详情,自蒋干以下至果毅都尉乃至伍长一级的军官,他们的喜好,籍贯,于朝中有何关系,以及家中几口人等等,今夜宵禁之前我要看见这些全部内容,另外,带上我的名帖,邀请西州城一干属官明日来县伯府赴宴,就说本伯乔迁新居,嗯,包括许敬宗与蒋干。”下了城墙,张拯淡淡的朝身后寸步不离的陈瑀吩咐了一句。 “原西州城守叟无欺……”陈瑀的声音有些迟疑,叟无欺这个人让他有些拿捏不准。 张拯脚步一顿,皱了皱眉道:“我说了,请西州全体官员赴宴,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是。”得到了确切的答案,陈瑀便唤过几名亲卫稍微安排了一下。这些小事情,还用不着他亲自去跑腿。 来到许敬宗为自己修建的县伯府门前,张拯抬头一看,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 若是自己没有带那三千匪兵前来,这座县伯府就是软禁自己的监牢啊。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是处,至少这座县伯府,看起来比自己渭南县的那座府邸还要豪华一些。 掏出许敬宗塞给自己的钥匙,张拯推开了这座位于西北边陲府邸大门。 张拯背着手在其中随意逛了一圈,还不错,三进的院子,不算大,但其豪华程度堪称一绝。 别的不说,许敬宗还是很贴心的,就连柴房之中的干柴都准备好了,包括厨具粮秣一应俱全。 拎包入住,倒是省了张拯不少麻烦。 “安排几个人,去把夫人接过来。”看完了府内的陈设,张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不知道自己在西州任上能待多久,既然能白嫖一座府邸,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就算许敬宗不为张拯准备这座府邸,张拯自己也需要找一个舒适的宅子。 毕竟崔淑的肚子里可还住着一个小人人。即将成为一个父亲,张拯没办法给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平和的大环境,但这些必须有的硬性条件,张拯自问还是得想办法去做好准备。 陈瑀的办事效率很快,挺着大肚子的崔淑很快便乘坐着一辆低调的马车来到了县伯府门前。 “没看到夫人到了吗,把门槛卸了!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崔淑还未下车,张拯便扯着嗓子对着两旁的亲卫吼道。 本欲下车的崔淑闻言,不由得捂嘴轻笑了一声。娇嗔道:“伯爷好大的官威啊,小女子可当不起这般待遇。”只是崔淑嘴上这么说,却是将已经伸出马车的那只脚迅速的收回了马车里。 卸了门槛,马车顺利的进了县伯府的大门。而崔淑一下马车,就好好的展现了一波当家主母的威严。 在长安,崔淑在县伯府只能屈居第三,不论是公主还是小绿裳,在渭南的下人眼中都比她这个无名无分的如夫人更有威严。 但是在西州不同,在西州她就是唯一的主母。一干亲卫被她指挥得团团乱转,一会儿要添几个婢女,一会儿又是房间的布局不合理。 张拯笑呵呵的跟在她后面,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也不插嘴,就这么默默的跟着。 在路上奔波了几个月,这个女人跟着自己吃了太多的苦。在书院时,崔淑必须得端着先生的架子。 在县伯府,论身份她比不上公主,论资历又比不上小绿裳。遇见什么事情也只能默默的埋在心底。 现在没有了任何束缚,她既然想要恣意一把,那就由着她好了。女人嘛,就那么十个月,就是她想要把这座府邸劈了当柴烧,张拯也只会笑呵呵的给她递上火折子。 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崔淑望着眼前的两排带着异域风情的婢女,横竖看不顺眼。 见崔淑似乎还要换一批,张拯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无奈道:“呼,差不多可以了……吧。咱又不是真的要在西州安家。” “在西州安家,有何不可?”崔淑回头似笑非笑的反问了一句。只是看见张拯面容之上的疲惫之色,这才意犹未尽的说道:“行吧,那就先这样,过一段时间有顺眼的再换吧,这下人婢女啊,还得是汉家女子会服侍人……” “啊对对对……”张拯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惹得崔淑一阵白眼。一日的折腾下来,天色也渐渐的黑了下来。 亲卫下人们开始在这座陌生的县伯府里忙碌起来,开始准备明日张拯设宴西州官员的一切。 当然,这一切都和张拯夫妻没有什么关系了。因为张拯已经搂着美娇妻进入了梦乡。 …………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全副武装的去 设宴宴请西州全体官员,是张拯临时起意。当然也是别有用心。张拯睡了个日上三竿这才从温香软玉之中爬起了身子。 唐人所谓的饮宴,一般是指晚宴。所以崔淑昨日里新进的下人虽然在府邸之中忙碌,但这座府邸的礼堂却依旧无比冷清。 随意的吃了一点东西垫了下肚子,张拯便在空旷的礼堂正位坐了下来。 西州之事千头万绪却无从谈起,一些事情张拯未至西州之前心中虽早有预料,但毕竟不如亲眼巡视了这座城那般成竹在胸。 今日的宴席虽说只是昨日临时起意,但张拯的心中现在已然有了腹稿。 根据张拯得到的消息来看,整个西州刺史府文武分化极为严重。而这个所谓的分化其实指的便是许敬宗和蒋干二人。 按照大唐的军制,地方之中文官不得插手武事,尤其是边疆偏远地区,武将更是有着极大的自主之权。 而蒋干却是一个例外,因为他被许敬宗给架空了。张拯回忆起昨日里陈瑀送到自己案头的那份西州折冲府人际关系脉络图,不由得开始思考起来其中是否有什么文章可做。 从昨日里刺史府的绝大部分属官看到自己一来就剁了许敬宗二号心腹的表现来看,许敬宗对西州的控制显然还没有达到细致入微的程度。 但文官那一边,张拯暂时不打算去插手。一来张拯对西州的政务并不感兴趣,若是文臣一列在许敬宗的手里依旧能够达到李二想要的战略效果,那张拯不插手政务也不是不可以。 二来是文人嘛,骨子里总是喜欢玩矫情的傲骨那一套,短时间内张拯也没心情去遛他们玩。 所以这场宴席,张拯的主要目的便在于蒋干此人。许敬宗架空蒋干的手段在张拯看来可以说是简单得令人发指。 不过是依靠在丝路之上剿匪聚起来的一点威信,将军中的随军书记和主管后勤粮草的官员换成了自己的人手。 又以剿匪所获的大量金银铜钱收服了绝大部分基层士卒的心。人事大权,财政大权,便这样被许敬宗很轻易的握在了手里。 再加上蒋干手下的左右果毅都尉并非全都是蒋干自军中带出来的心腹。 所以许敬宗只是稍稍使用了一点手段,便获得了超过全军三分之一将官的支持。 蒋干就是一个大老粗,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玩弄阴谋诡计这一套又哪里会是许敬宗这只千年老狐狸的对手。 所以被许敬宗架空了兵权,似乎既在预料之外,又好像在情理之中。被如此简单的手段架成了光杆司令,蒋干此人不能说不是废物,但这不代表蒋干就没用了。 许敬宗再是怎么去架空蒋干,但名义上蒋干依旧是这支队伍的最高指挥官。 和平时期的蒋干此人就像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是一到战时蒋干的作用便凸显出来了。 毕竟许敬宗再能耐,也只是一介文官,不可能让他带着军队抄刀子上战场吧。 就连许敬宗自己也很清楚,真要到西域诸国兵临西州城下那一天,领兵出战的依旧只会是蒋干。 而张拯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蒋干投入自己的麾下。许敬宗在这支唐军中是有影响力不错,但蒋干的影响力也未必就比他弱。 蒋干脑子不好,但脑子不好有脑子不好的用处。许敬宗想要兵权,张拯也想要兵权。 但两者之间对于兵权的用处又完全不同。许敬宗需要的是这支军队来保持自己在西州的绝对统治地位。 而张拯需要的,是这支军队能随自己的意志运转,既而达到自己能守住西州又能捞一把军功的目的。 换句话说,这支唐军平日里归谁管张拯并不在意,但一旦西州诸国联军兵临城下,张拯就需要自己对这只军队有着绝对的指挥权。 因为张拯始终觉得,自己的性命,还是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更放心。更何况,如今还不止自己的性命,还有两百亲卫,还有一个老婆,老婆肚子里还有一个小人人。 把这么多人的性命拴在许敬宗的裤腰带上,张拯不放心。待张拯理清了一众西州文官官员的脉络,时间也来到了下午时分。 不出意外,最先来到县伯府赴宴的官员便是许敬宗如今的头号心腹叟无欺。 当然,这也在张拯的预料之中。怎么说许敬宗也是一方封疆大吏,自己的身份地位再怎样显赫,他该拿捏的架子还是得拿捏一下的。 何况昨日里自己还落了他一个大面子,许敬宗能答应来赴宴,还能将自己的第一心腹率先遣出来打头阵已经算是看在张公瑾的面子上了。 “叟长史到了,请稍安坐,宴席还有一会儿才开始呢。”叟无欺亲至,张拯并未起身迎接,只是坐在主位上指了指一张靠后的案桌。 表示那里是他的位置。今日来赴宴的人之中,除了许敬宗之外,还没有谁的身份配得上张拯亲自出门相迎。 陈瑀身为张拯的头号心腹,今日里自然是理所应当的接手了管家的任务。 继叟无欺之后,又是几位无关紧要的官员被陈瑀领进了县伯府的礼堂。 望着礼堂之中大猫小猫三两只,一个重量级的人物都还没到,坐了一个下午的张拯站起身来朝几人拱手道:“诸位同僚且安座,许刺史和蒋都尉应当正在赶来的路上,本官先失陪一会儿。”而后不等那几个官员出言相应,便转身自顾自的朝后堂走去。 只留下那几个官员和安座一旁气度淡然的叟无欺面面相觑。而张拯转身进了后堂,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招手唤过来一个亲卫吩咐道:“看来今夜晚宴的菜量备得有些多了,待会儿宴席开始之后,你找人统计一下哪些官员没有应邀前来赴宴,然后将本应为这些没有来赴宴的官员准备的饭食遣人送至他们的府邸。”那亲卫闻言一愣,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很忠心的打算去厨房传达张拯的命令。 应了一声:“是。” “慢着。”就在亲卫转身的当口,又被张拯叫停了脚步。那亲卫一顿,转身朝着张拯拱手疑惑道:“伯爷还有什么吩咐?”张拯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送的时候,记得全副武装的去。” 第三百九十九章 晚宴 到了这个时间点,西州城上上下下的属官就来了这么几个。要说其中没有猫腻,狗都不信。 张拯也不信。不用说,西州一干属官必然是 “迫于”许敬宗的淫威之下,不敢和自己亲近。但这些属官可能忘记了,许敬宗作为这西州城的一把手能拿捏他们。 难道自己这个二把手就不行?派人吓一吓他们先。常言道,宁欺君子,莫惹小人。 许敬宗算不上什么君子,但至少还在规矩之内。而张拯不一样,张拯是纨绔。 二十岁的纨绔,正是当打之年。办不了?那就别办了!掀桌子对于一个纨绔来说难道不是非常正常的操作吗? 望着亲卫逐渐远去,张拯抬手揉了揉脸颊,再次恢复了那一幅和煦的笑脸。 西州刺史府的属官可以不来,但许敬宗和蒋干必然是要到的。张拯不信这两人会拂了自己的面子。 若是许敬宗和蒋干连自己的乔迁之宴都不来,那就意味着他们是真的打算和张拯撕破脸皮了。 回到礼堂的主位坐下,对于眼前的大猫小猫三两只,张拯连搭理的兴趣都没有。 而前来赴宴的几个刺史府属官也很清楚自己在西州的定位。都是边缘得不能再边缘的小人物,自然也不会上来张拯跟前自讨没趣。 倒是叟无欺此人,自进门到现在气度淡然得很,既不朝张拯谄媚,也不和周边的官员攀谈,一个人自斟自饮,颇有一番任他狂风暴雨我自怡然不动的意思。 张拯饶有兴趣的将余光在叟无欺的脸上扫视了一番。此人的详细资料,早在张拯未至西州之前,邱十三便打探清楚了这人身后的一切脉络。 谁能想到为官护任一方官声颇佳的叟无欺暗地里其实是个黑白通吃的史诗级人物呢? 如今又成了大唐的二五仔,三姓家奴不外如是。或许,此人身上亦能做做文章。 …………天色擦黑之时,许敬宗终于在随从的护卫下姗姗来迟。 “哎呀呀,张贤侄,老夫公务繁忙,不得已来得晚了一些,还请贤侄赎罪。”还未下了步撵,许敬宗老远远的就朝着张拯一拱手,脸上满是歉意。 若是让不知情的看见了去,还真以为他的公务有多繁忙呢。张拯领着今日前来县伯府赴宴的几个刺史府属官等候在县伯府大门前。 见许敬宗如此姿态,连同叟无欺在内的一干官员全都下意识的抽了抽嘴角。 “叔父这是说的哪里话,叔父能来,小侄就已经非常开心了。”张拯说起瞎话来同样面不红心不跳,嗔怪了一句,便以一幅喜相逢的姿态迎了上去。 待张拯将许敬宗迎进礼堂安座,便又听得亲卫来报,西州折冲都尉蒋干到了。 于是张拯又马不停蹄的赶到门前迎接蒋干。只是见到蒋干的第一眼,张拯下意识的愣神了一下。 按理说蒋干能在这个年纪以一介小卒爬到唐军中高级将领的位置,就算不如年轻人那般意气风发,至少也该有些沉稳内敛的大将风范才是。 但张拯迎到蒋干的一瞬间,却并未在蒋干身上看到这些东西。而是看见了一个眼珠子通红面色憔悴的烂酒鬼。 蒋干见到张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朝张拯打了个酒嗝。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瞬间钻进了张拯的鼻腔之中。 张拯心中的淡淡的喜悦之情也被蒋干这幅烂酒鬼的样子一毁而空。 “来人,扶蒋都卫进门。”张拯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之色,捏着鼻子对一旁的亲卫吩咐了一句。 而蒋干在看见张拯脸上的厌恶之色后,忍不住淡淡的自嘲了一笑道:“呵呵,不必劳烦伯爷的亲卫了,某…某家…自己能走。”说完便推开了两只即将搀扶住他的手,而后踉踉跄跄的跨进了县伯府的大门。 也不朝张拯行礼,更没有多看张拯一眼。张拯朝门外看了一圈,脸上的厌恶之色瞬间收敛,待蒋干走远,这才朝禀报他的那个亲卫问道:“蒋干是一个人来的?” “回伯爷,蒋都卫只带了两个卫士,属下已经安排他们进偏厅用餐了。”那亲卫闻言忙朝张拯拱手回道。 闻言,张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回道:“嗯,辛苦了,待会儿不会再有什么人来了,你也去偏厅用晚膳吧。” “是,属下省得。”离了亲卫,张拯便远远的跟在踉踉跄跄的蒋干的身后进了礼堂。 而只要张拯看见蒋干的背影,眼中总是忍不住露出厌恶之色。这厌恶嘛,自然不是真的厌恶。 只是在这种场面之下,张拯必须要做出这种姿态。不然怎么展现自己的纨绔风采呢? 更不要说老狐狸许敬宗还在礼堂之内。他以为蒋干先前受他算计恶了邹国公府一门,又将兵权收到了手里,自己便不会再拿正眼去看待已经毫无利用价值的蒋干。 但张拯,偏偏就要出其不意。随着西州最有权势的三人落座,县伯府的晚宴也正式开始。 只是看着眼下寒酸的场面,准备好的坐席几近空了三分之二,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一位国爵的乔迁之宴。 或许昨日刺史府接风宴来自许敬宗的下马威,直至今日才正式显现出来了它的效果。 不过张拯无所谓,许敬宗也无所谓,蒋干和叟无欺还有一众无关紧要的边缘属官就更无所谓了。 晚宴很简单,张拯采用的是大唐常用的分餐制。歌舞自然是没有的。如此味同嚼腊的宴席,前来赴任的官员自然是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的。 所以整个宴席,众人只听见蒋干叫上酒的声音。而蒋干每让县伯府的亲卫上一次酒,张拯看向蒋干的眼神中厌恶之色就浓一分。 而张拯如此爱憎分明的表现,也尽数落如了一旁老神在在的许敬宗眼里。 许敬宗的眼里噙着笑意,张拯或许足够聪明,但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蒋干在西州不得意,虽说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但他却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蒋干。 因为他知道凡事留一线的道理。就眼下看来,张拯还不懂这个道理。不过许敬宗也没有提醒他的意思。 年轻人嘛,多吃点亏是好事…… 第四百章 蠢得可以 一随着许敬宗以政务繁忙的借口离开了晚宴。前来县伯府赴宴的的几个属官也匆匆落荒而逃。 叟无欺离开之时,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喝得酩酊大醉的蒋干一眼,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张拯。 最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县伯府。而蒋干则是早已经趴在身前的案几上,口鼻之中已经呼出了震天的鼾声。 待所有人都走远,礼堂内也瞬间空旷了下来。张拯摒退了府中亲卫,对着下方呼呼大睡的蒋干说道:“没人了,有什么话赶紧说,本公子没时间和你一个大老粗打什么机锋。”醉得不省人事的蒋干在听到张拯声音的一瞬间忽然变得精神抖擞。 坐起身来左右看了一下,发现礼堂之中只剩下他和张拯二人时。一下子起身来到张拯身前就这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而张拯,在看见蒋干这番作态的一瞬间眉心便皱了起来,呵斥道:“蒋都尉,这礼过重了吧。”张拯出言呵斥蒋干,倒不是受不起蒋干这一礼,只是蒋干如此作态不免让本就在心中对他不满的张拯又看轻了他几分。 若是蒋干今日一言不发,或是直接与许敬宗撕破脸皮,张拯就算作壁上观,至少还会对他多出几分好感。 但此时此刻,自己还未出言招揽这蒋干便对自己埋头就拜。张拯可不觉得是因为自己王霸之气一震,就能震得一个军中大将对自己五体投地。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现在看见自己与许敬宗争锋相对,于是就存了从中得利的心思罢了。 不过依照蒋干的脑子,以及眼前这幼稚得令人窒息的手段,对于蒋干能不能做成渔翁,张拯还真心的为他捏一把汗。 张拯此言一出,蒋干竟直接朝着张拯拜了下去,下一秒,已是涕泪横流之态。 “请伯爷救我。”蒋干拜倒在张拯面前,口中大呼:“属下心知先前受了许敬宗奸贼蛊惑恶了伯爷,但还请伯爷看在属下与伯爷同出军方一脉,救属下一条性命。”说完这句话,蒋干似乎是觉得不妥当,又接着补充道:“并非属下怕死,只是属下受了皇命,曾在陛下跟前立下军令状,势必死保西州无虞,如今西域诸国联军未至,属下却已深陷党争之泥潭无法自拔。蒋干一条性命死不足惜,只是若不能死在与西域诸国一战之中,属下死不瞑目。还请伯爷出手,救得属下一条残躯,也好为国尽忠。”蒋干一番话说完,张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想道德绑架?面对如此幼稚的手段,张拯干脆失去了与之继续交谈下去的欲望。 就会耍这点小聪明,也难怪蒋干都统领五千大军了,官职却依旧还停留在折冲都尉。 没让蒋干升任中郎将,或许是李世民这一生最明智的决定。张拯也总算看明白了,这蒋干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空有一身勇力,却好似小脑萎缩一般蠢得可以。不过张拯转念一想,或许这也是李世民为什么会选择蒋干来驻守西州的原因。 毕竟不论是张拯还是许敬宗都太聪明了,也太精于算计了。若是再派一个滑得如老狐狸一样的武将来西州,恐怕西域诸国联军还没打到西州城下,城内这三人就已经斗得不可开交了,还谈什么守住西州。 所以面对涕泪横流的蒋干,张拯沉默了一下,淡淡的开口说道:“放心吧,许敬宗没你那么蠢,你的小命不会有任何问题。”跪在张拯身前的蒋干一愣,这剧本好像有点不对啊。 按理说这位年轻的伯爷初到西州,面对一手遮天的许敬宗更是势单力薄。 就算自己曾经恶了他,但以他如今所处的局面,自己这样一位军中大将来投不应该是倒履相迎嘛? 但为何却如此冷淡? “你跟谁学的这些油腔滑调又文绉绉的废话?”张拯再度开口,跪在底下蒋干闻言又是一愣。 这是被识破了?蒋干抬起头看了一眼张拯阴沉的脸,心中有些不太确定。 但是当对上张拯那双似乎看透了一切的眼睛时,心中瞬间确信自己的小九九早已被张拯看穿。 不敢再耍手段,只好有些难为情的直起腰回道:“是末将闲来无事,自己瞎琢磨的。”此言一出,蒋干一张涕泪横流的脸竟然变得有些憨厚起来。 张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道:“你特么是武人,本公子也是武人,下次再这么说话可别怪本公子对你不客气。” “伯爷赎罪,属下委实也是无奈之举,这不之前在玉门关被许敬宗好一通忽悠,猪油蒙了心就带着大军扔下伯爷先走了,今日的宴席属下这心中实在是惴惴不安,慌乱之下也只好出此下策了。”擦去眼泪和鼻涕,蒋干的脸上哪里还能看得出半分醉意。 不过不论他今日的表现如何,张拯的心中也早就将他打入了蠢货的行列。 对于蠢货,任何机锋,任何故作高深都是无用功,是以张拯便不打算与蒋干浪费时间,直言道:“兵权,我自然是要的,并且本公子也有办法能从许敬宗手上将兵权夺回。但兵权拿回来之后,你想要再度领兵,就只能听我的安排。至于你想死在哪,这个我不管,只要你别再做些什么恶心人的事情出来就行。还有,以后与我说话按照军队的方式来,否则军法从事,起来吧。”听到军权还是与自己无关,蒋干瞬间急了。 但张拯的表情透露出此事绝无商榷的余地,蒋干也只能将心中的不甘埋在心底。 谁让自己之前犯蠢,这一刻,蒋干真的很想给自己两个大逼兜。 “属下明白。”蒋干顺势拱手起身,只是脸上不甘的表情太过于明显,以至于让张拯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若非蒋干在军中还有些威望,张拯还需要用他来 “挟天子以令诸侯”,放在平时,张拯决计不会在蒋干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万幸的是,幸好在路上还捡回来一个沙耶储,否则张拯早都放弃西州的一切逃命回长安算球。 第四百零一章 李渊之死 蒋干固然没脑子,但至少他也明白如今自己在西州城的定位。张拯还能接纳他的投效,对玉门关外的事情既往不咎就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张拯怎么从许敬宗手里拿回兵权,这个就不是蒋干能问的。当然,张拯也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结束了宴席,蒋干被他带来的两个亲兵抬了回去。张拯起身转入了后堂。 被张拯叫去给没有来县伯府赴宴的官员送饭菜的亲卫,早已经在后堂等候着张拯。 此刻见得张拯进门,赶紧拱手道:“禀伯爷,事情已经做完了。” “他们什么反应?”张拯顺势坐下,对着亲卫问道。 “六曹参军府上,其中曹司仓,刘司户,陈司兵并未做出明确表态,而杨司功,邱司法,陆司士三位参军并未露面,由其府上管家接走了兄弟们送去的饭食,监察参军则是显得有些惶恐,医学博士和经学博士和市令……”随着亲卫的禀报,一张西州官员的脉络图浮现在张拯的脑海之中。 亲卫口中说出来的这些名字,就是今日未曾来县伯府赴宴的官员。医学博士经学博士等人大多游离于西州官场之外。 其中最有分量的就是六曹参军与监察参军。而这七个人,今天一个都没来。 但七人面对张拯派人去送饭菜的亲卫的态度,也让张拯从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地方。 其中三人露面了,但是不表态,另外三人直接就不露面,还有一个表现得很惶恐的监察参军。 张拯摩挲着下巴,就凭这些消息,也再次证明了许敬宗的麾下并非是铁板一块。 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玩阴谋诡计搞对立分化拉拢这一套。让亲卫们全副武装的去送东西,更多的还是心里面不爽,纨绔性子作祟吓一吓西州城属官而已。 张拯的目的一直很清晰,那就是兵权。别看张拯方才在蒋干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他可以从许敬宗手里夺过兵权。 但这件事情真要做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的。张拯挥手示意亲卫退下,而后闭上了眼睛。 兵权夺不过来,蒋干就是一颗废子。蒋干若是废子,那自己好不容易发现的沙耶储这个将才也就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三千匪兵的战斗力,终究还是比不上五千唐军来得有威慑力。而想要夺过兵权,摆在张拯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向许敬宗讲和,陈述厉害关系。但是,可行性不能说是不高,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让张拯向许敬宗服软,且不说张拯服软之后许敬宗愿不愿意把兵权交给他。 就说许敬宗如今近乎把自己软禁的作态,张拯也不可能不顾尊严的去向许敬宗服软。 再者,许敬宗也不是傻子。至于第二条,那就是西域诸国联军在短时间内兵临城下。 一旦进入战时,张拯就有理由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一套了。到时候不论是学许敬宗直接软禁他,还是让蒋干去接手兵权都有足够操作的空间。 而且张拯还知道,这一战西州是没有援军的。因为李渊这会儿估摸着也该死了,就是不知道发丧的旨意什么时候能传到西州。 而这件事情,别人是不知道的。问题的关键点在于,西域诸国何时发兵这个事情完全不受张拯控制。 有可能明日就到,也有可能一拖再拖。想到这里,张拯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了叟无欺那张弥漫了中亚风情的面孔。 别人不知道西域诸国何时出兵,但这个人……还有邱十三,让他去西域搞事情,现在也该有一个结果了吧。 抬起手拍了拍,一道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很突然的出现在了张拯的脚下。 “召邱十三回来见我。”那道人影轻轻点头,而后再次消失不见。望着这些神出鬼没的下属,张拯撑着下巴心中忽然有些好奇起来。 不知道邱十三是怎么训练这些人的,似乎每一个人都不太简单的样子。 有机会问问他。…………长安以北的的龙首原,一座占地规模无比巨大的宫殿此刻已经变成了白色的海洋。 李渊,大唐帝国的开国君主,驾崩于大明宫。君臣守孝,天下素缟。然而立于大明宫之中,李渊遗体身前的李世民,在经历了最初的哀伤之后,此刻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悲意。 反而是时不时看向西北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阴郁。文官队列以房玄龄为首,此刻已经陷入了 “悲痛”的海洋之中。但武将队伍之中,不乏有人顺着李世民的目光看向西北。 所有人都知道,李二陛下欲亲征薛延陀。但此时此刻,却因李渊之死,不得不暂缓这一计划。 李世民心中更是复杂至极,按照道理来说,父亲去世了,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应该无比悲痛才是。 但李世民心中更多的却是对于李渊之死的无奈,你若是晚死上那么几年,或者早死上那么几年都可以。 却偏偏要在这个关头死。李渊一死,李世民的计划就被全部打乱了。本来都已经定下的计划蓝图,打算于今年平定薛延陀,而后携大胜之威转道西州,将西域收入囊中。 现在倒好,不仅亲征薛延陀的计划化为了泡影,就连张拯和许敬宗这两颗棋子都有可能折损在西州。 李渊一死,就连支援西州都做不到。五千人,也不知道许敬宗和张拯能不能依靠五千人守住西州。 想到这里,李世民的心情更加阴沉了几分。如果不是因为身份使然,李世民真的很想对李渊说一句:“老爹,你死的真不是时候。”上皇驾崩,按照大礼仪,至少停灵七七四十九天。 群臣也不可能真的为李渊守孝那么久,中枢不能停滞,该处理的政务还是要处理的,否则对大唐来说将会是一场灾难。 是以在目睹李渊的遗体装进棺椁之中后,李世民便率领群臣回到了太极宫。 刚回到太极宫,李世民遣散了群臣,就沉着脸对着王德吩咐道:“让常言带着眼和舌走一趟西州,务必保住张拯那小子一条狗命,西州若是不能守,就让他放弃吧。” 第四百零二章 值得关注的事情 西州六月天,热得人几欲发狂。张拯搀扶着崔淑在后院来回的走动,尽管两人穿得无比清凉,但额头上也满是细密的汗珠。 崔淑的肚子已经挺得老高,张拯将手掌放在她的肚皮之上,偶尔已经能够感知到肚子之中那个小生命的律动。 肚皮之上,一条条妊娠纹犹如西瓜之上的条痕,就连皮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这也是张拯为什么要搀扶着崔淑来回走动的原因。这个时代可没有剖腹产一说,孕妇必须多运动,将体内多余的营养给消耗掉。 不然若是让胎儿长得太大,很容易出现一尸两命的情形。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和过鬼门关没有什么区别。 “还要走吗,我走不动了……”崔淑小嘴一厥,犹如小孩一般可怜兮兮的的盯着张拯。 望着作小女儿姿态的崔淑,张拯也有些不忍心。算了算时间,两人差不多已经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也差不多了。 便对着她说道:“今日且先如此吧,往后的日子里每日我至少陪你运动半个时辰,还有,我会让人监督你多喝水……”一听见张拯的长篇大论,崔淑便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而后不在意的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然后便双手扶在腰上缓缓的朝后院的凉亭走去。 张拯擦了擦嘴角,望着远去的崔淑不由得苦笑了几声。得,又白说了! 只得一路小跑追上了崔淑的背影。两人在凉亭之中坐下,张拯自凉亭旁的一口小泉之中扯上来一截绳子。 绳子下方系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满了瓜果。在很多人的印象之中,西域好像是个不毛之地。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西域不仅不贫瘠,其物产之丰富比之中原也不遑多让。 如我们耳熟能详的茄子、甜瓜、寒瓜、核桃、大葱、大蒜、香菜、葡萄等等这些东西,其实都不是中原本土的产物。 这些东西,最早产于西域,是汉武帝时期,博望侯张骞出使西域带回中原,中原的汉人才对这些东西进行了大面积的耕种。 所以在西域,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瓜果蔬菜。取出一枚甜瓜,张拯用一把小刀切开,递给了崔淑一块。 冰凉的井水冰镇过的瓜果,正适合六月天里消暑解渴。张拯也拿起一块甜瓜慢慢的啃着,享受着大唐时期难得的甜味。 本来一个寂静的下午即将过去,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一颗人头打破了这一份宁静。 “要是敢不洗手就从我的篮子里拿东西,别怪我直接将你的手卸下来洗。”张拯的话一出口,邱十三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灿灿之色,伸出去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之中。 “从且末国都奔袭到西州,属下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实在是渴极了。”风尘仆仆满身尘土的邱十三灿灿的开口解释了一句。 但张拯依然斜眼盯着他,淡淡的说道:“洗手。” “哦。”见张拯的态度如此坚决,邱十三只得灰溜溜的跑到水井旁水洗脸净手。 而后大大咧咧的来到张拯和崔淑面前坐下,抱着半个甜瓜就开始啃了起来。 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少郎君这么急匆匆的召我回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面对邱十三的疑惑,张拯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反倒是一旁的崔淑,将一双好奇的视线看向了邱十三问道:“你就是夫君身边的密探头子,你去且末干什么?”邱十三啃甜瓜的动作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被崔淑的视线盯得难受。 下意识的放下了二郎腿,而后正坐起来,将疑问的目光看向了张拯。 “夫人是自己人,没必要瞒着她。”张拯率先解释了一句,而后看向了邱十三,自顾自的说道:“这次回来主要有两件事情,叟无欺这个人你知道吧?” “知道!”邱十三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既然小郎君说这位夫人可以信任,那他更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嗯,我要你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撬开他的嘴。”张拯淡淡的说出了叫邱十三回来的第一件事,邱十三这个人,看着没个正形,但他办事情张拯还是比较放心的。 邱十三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嗯,那第二件事情呢?”张拯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第二件事情,就是问问你最近西域诸国有什么动向,我说的是值得关注的那种。”张拯特别点明了值得关注这四个字,这些日子里报到张拯案前的消息,大多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小事情。 张拯从中根本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所以召邱十三回来,也是有让他多上点心的意思。 张拯此话一出,邱十三心中忽然一惊,终于意识到张拯已经开始对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进度有些不满了。 不由得正襟危坐,脑海之中开始疯狂运转,思考最近西域诸国有什么是值得关注的事情。 稍加思索,还真让他想出来一个事情,不过这事儿也是他最近才探明白的事情,是以还来不及将消息传达给张拯。 整理了一下丝路,邱十三缓缓的开口道:“要说西域诸国值得关注的事情,属下前些日子混迹在且末国都,且末国发生了一件大事情,且末国相欲行废立之事,但是并未成功,盖因且末国主是大唐册封的王爵,是以且末国相心有顾忌……不知道这算不算值得关注的事情?” “嗯?”张拯一听,不由得惊疑了一声,呵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点报与我知晓?” “这个,少郎君明鉴,不是属下不作为,主要是这事儿就发生在您召属下回西州的前一天。”邱十三双手一摊,他又没长翅膀,能在三天之内把这个消息带回西州已经很不错了好吧。 一听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张拯的面色稍霁,而后再次开口问道:“既然且末国内差点发生政变,有没有打听清楚双方的政治立场?”邱十三摇摇头道:“这个属下就不太清楚了,因为这事儿刚发生属下就收到了您的急报,不过我手下的探子已经混进了且末王宫,估摸着过几天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 第四百零三章 故人相见 邱十三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对张拯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若是放在平时,一个小国国内差点发生政变,张拯就算听闻,最多也就是当个笑话来听。 但是放在如今的局势下,这个消息对于张拯来说可就作用太大了。且末国相欲行废立之事,却没有成功。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其中所蕴含的信息,已经足够张拯分析出来很多事情。 首先最明显的就是且末国内如今并不是一条心,而是分成了两个势力。 一个是且末国主,一个是且末国相。而这两个势力之中,且末国相的势力要明显超过以且末国主为代表的势力。 国相欲行废立之事就能说明这一点。但是没有成功,这就说明且末国主虽然势弱,却并非就是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 至于邱十三所说的是因为顾忌且末国主曾受过大唐的册封所以才未真正动手,在张拯看来就是放屁。 都要行废立之事了,还管你册不册封啊。所以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导致且末国相不敢轻举妄动。 而张拯更加倾向于且末国主手中依旧掌握着令且末国相忌惮的力量。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旦且末国内分裂,对于张拯来说那就是天赐良机。 如今西域诸国联军即将攻唐已经是整个西域地区的共识。而恰好在这个时候,且末国内分成了两个势力,两个势力,总不可能两个对大唐都是敌视的吧。 尤其是且末国相,他既然有野心,那对于他来说,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想尽一切办法把且末国主弄下去,然后自己上位才是正经。 要是上不了位,一切都是白搭,给大唐当臣子和给且末当臣子都是当臣子,有什么区别? 无端招惹大唐,给自己树立一个几乎不可力敌的敌人,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而且末国主虽然身处的位置不同,但如今国相在一旁对自己的王位虎视眈眈,更不可能有心思应对大唐。 再说了,大唐的威胁固然大,但大唐终究只是占据了西州弹丸之地,对于且末国主的威胁远不如国相的威胁来得直观。 连自己的王位都快要保不住了,还关心大唐什么时候发兵西域,脑子有坑吧。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且末国内两个势力对大唐都有敌意,以两方如今的关系,就真的能做到一致对外互不猜忌吗? 扯淡嘛不是。所以张拯才会追问邱十三且末国内这两大势力的政治立场。 如果这两个势力可用的话,那就相当于张拯在西域联军之中多出来两双眼睛。 就算不可用,最起码张拯要面对的敌人也会少掉一部分。因为且末也是西域大国,如果西域诸国联军的话,且末的军队必然是其联军的主力部队之一。 而现在,且末国内混乱无比自顾不暇,肯定是没功夫搭理大唐的。………… “叫人密切关注且末国内的动向,有什么新的消息立刻向我回禀,另外派人分别向且末国主和且末国相接触,必要的时候可以做出一些承诺。若是哪一方有倾向于大唐的意思,尽可能的帮我约见。若是都对大唐抱有敌意且不可化解的话,就想办法再次挑起他们两放的争斗。”张拯吐出了一嘴的瓜子,以极快的语速朝邱十三吩咐了一句,并且给出了很大的权限。 心中暗道:“简直是天助我也!”若是能策反其中一方为大唐的内应,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西州保卫战,张拯的心中又多了一些信心。 “噗……属下明白。”邱十三也朝天喷出一口瓜子,而后朝着张拯拱手道:“少郎君,叟无欺那边,据属下所知,他手上似乎有一支不容小觑的防卫力量,若是贸然动手,属下恐怕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不知少郎君能否再调拨两位高手协助属下?” “高手?”张拯反问了一句。他也知道叟无欺这个人不简单,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撬开他的嘴,必定少不了严刑拷打。 而要严刑拷打,就得先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叟无欺弄出西州。这个,貌似不太容易的样子。 想了想,自己身边的高手似乎只有一个陈瑀,但是陈瑀是将军,不是刺客,也不善隐匿啊。 “咳,你手上没有合适的人吗?”张拯摩挲着下巴问道。邱十三点点头,又摇摇头,回道:“本来是有的,但是他们现在基本上都有各自的任务,而且短时间内也无法召回。” “嗯,那就让陈……” “我们如何?”张拯正打算说将陈瑀调拨给邱十三做应急之用,只是才刚开口,就被两道熟悉的声音打断。 “呵呵,想来我们兄弟应该也勉强算得上高手吧……”话音落,一个背剑的青衫道士和背葫芦的短衫游侠儿便自隔断的月门走进了后院。 出声打断张拯的正是那青衫道士。一听见这个声音,张拯脸上便露出了笑容,站了起来怪叫道:“咦,我这县伯府是成筛子了吗,怎么谁都能进我家后院?” “你家大门一直开着的啊。”两道人影走近,那道士不紧不慢的开口回道。 张拯大笑着朝来人迎了上去,笑道:“哈哈哈哈,还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张兄,黄兄,好久不见。” “呵呵呵,慎之贤弟,别来无恙啊。”来人正是张拯多年的好友,张浮生与黄家豪。 时间过去了这么几年,却没有在两人的脸上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故人相见,自然是欢喜的,却又好像没有那么欢喜。 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县伯府的后院之中多出来三个男人,崔淑挺着肚子站起身来朝两人行了个万福,便很自觉的退了下去。 两人轻轻颔首,看着崔淑走远,这才对着张拯笑道:“慎之贤弟,恭喜,恭喜啊,哈哈哈哈哈。”张拯大笑道:“哈哈哈哈,将礼钱补足那才是大喜呢,对了,二位兄长怎么有空跑来西州,行侠仗义?” 第四百零四章 出城游猎 “哈哈哈哈,差不多吧,有人告诉我们你在西域遇到了麻烦,所以我们就来了。”张浮生的话让张拯的内心泛起一丝感动,只是因为听说自己在西州遇见了麻烦,两人便不远千里赶到西州相助。 人生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是崔礼告诉你们的吧。”张浮生与黄家豪的到来,委实出乎了张拯的预料。 但只是稍微一想,张拯就想明白了其中原委。自己在西州的窘境,身为李二手下一号密探头子的崔礼不可能不清楚。 也只有掌握了百骑司的崔礼有这个能力,能在大唐找到神出鬼没的张黄二人。 望着崔淑走远的身影,张拯在心中默默的记下了这份情意。不管自己如何看崔礼不顺眼,至少他对崔淑的这份来自兄长的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张浮生靠着凉亭盘腿坐下,从桌子上的果盘中取了一块甜瓜递给黄家豪,自己拿起一块边啃边咕哝道:“慎之贤弟一如既往的才思敏捷啊,不错,确实是崔礼告知我们俩的。”张拯也坐了下来,朝两人笑道:“有心了。”以三人的交情,有些话说出来就显得生分了,譬如感激之语。 “对了,刚才听你说需要两个高手相助对吧。”张浮生话音一转,没有选择和张拯叙旧,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邱十三。 “啊,对!”邱十三也从张拯和来人的交谈之中获悉了两人的身份。虽然没有和两人面对面的打过交道,但是对于这两人的事迹邱十三可谓是如雷贯耳。 同时,对于两人心中的古道热肠和侠义之心心中也不乏钦佩之情。所以面对来自张浮生的询问,邱十三也没有要隐瞒什么的想法。 便大致的对着两人说了一遍叟无欺此人的详细资料。看着张浮生和邱十三已经开始商谈,张拯便不再开口说话。 要叙旧,待正事做完有的是时间。虽然说掳走叟无欺这种事情听起来有些滑稽和猥琐,对于个人的名声也会造成很差的影响。 但是张拯了解他们,在家国大义面前,他们不会顾忌自己那点小小的名声的,就如他们了解张拯一样。 三言两语之下,张浮生也从邱十三的嘴里理解了张拯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直接拍板道:“不曾想此人竟如此毫无下限,既然如此,我等此举反倒有些替天行道的意思了,什么时候动手?”张浮生的疑问一出,邱十三和黄家豪同时将询问的眼神盯住了张拯。 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要张拯来做决定的。面对三人询问的眼神,张拯沉思道:“自然是宜早不宜迟。”而后对三人招了招手,待三人附耳过来,张拯又大致的对三人说了一遍自己心中的想法。 一阵密语过后,三人的面上同时露出了然之色。 “好,等我们的消息吧。”张浮生站起身来对着邱十三和黄家豪点头示意了一下。 又从盘子里取了两块甜瓜,而后转身就走,黄家豪斜眼看了一下张拯,顺手取走了桌子上的酒壶,便跟上了张浮生的身影。 望着起而行之一点不带拖沓的两人逐渐走远,邱十三一时间有些懵。 “你也去吧,他们就是这种性子。”张拯看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出言解释了一句。 换做一般人,赶了几千里路,不说好好吃喝玩乐几天,至少一顿接风的宴席总该是要的。 但是张拯知道,这两个人已经所追求的早已经不是这是流于表面的物质享受了,他们所追求的,是精神世界的极大丰富。 几近仙人! “哎。”邱十三应了一声,朝张拯一拱手,也跑出了后院。…………三人消失在眼前,张拯心中故人重逢的喜悦也被凝重所取代。 在后院坐了一会儿,便回到了房间。见张拯独自一人回来,崔淑美目流转,问道:“他们离开了?” “嗯!”张拯揉了揉眉心,从柜子里翻出一身短打。崔淑见状,上前帮张拯张拯穿上衣衫,迟疑的问道:“有把握吗?”她本就是极为聪慧的女子,如何能不知道张拯已经决定开始行动了。 张拯对着崔淑莞尔一笑:“总要试试的,何况,如今你夫君我可以算是如虎添翼。”两人的话没头没尾,但两人心中都清楚彼此要表达的是什么。 “好,那你去吧。”崔淑展颜一笑,他知道,男人建功立业的心不是温香软玉能阻挡的。 “在家等我。”留下一句话,张拯换上了精干的短衫,背上了弓箭,腰间悬挂着宝剑,牵上一匹好马。 叫来陈瑀吩咐道:“带上几个弟兄,随我出城游猎。”然后带着一干爪牙横冲直撞头也不回的出了西州城扬长而去。 张拯知道,许敬宗必然无时无刻不再监视着他。自己这边弄出来的动静越大,则张浮生他们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至于出城游猎,只不过是个吸引许敬宗视线的办法罢了。西州城外除了几片沙柳林子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漠,所以要打猎自然只能来沙柳林中。 得益于西州城内的三十多口水眼,西州居民用不了的水流出了城外汇聚成一条淙淙小溪。 而在大漠之中,有水的地方就有生命。溪流孕育了这片沙柳林,也孕育了林子中的无数生命。 一群人刚刚进入了茂密的沙柳林中便失去了踪影,这可急坏了偷偷摸摸的跟在张拯等人身后的探子。 黄沙之中的一个小鼓包突然破开,紧接着一个人从沙土之中爬了起来。 那人吐出一口沙子,低声喝骂道:“呸,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纨绔,沙漠里面打什么猎?”喝骂了几句,那人便转身朝西州城的方向而去。 沙柳林中一处隐秘的军事堡垒所在,张拯站在一个缓坡上,冷冷的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又是几刻钟的时间过去,大漠之中再次突兀的出现了几道人影,同样去往了西州的方向。 一片茂盛的沙柳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藏下三千匪军还是易如反掌的。 第四百零五章 身手不错 三千匪兵已经在沙柳林中修筑起了数道防御工事。这里,将会成为张拯立身的地方。 转身进了大营,张拯独自踏进了专属于他的中军帅帐。有了张浮生和黄家豪这两位身手不凡的高手鼎力相助,邱十三在短时间内拿下叟无欺应当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张拯现在要思考的是当从叟无欺身上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之后,如何做出正确的应对。 如今西州的局势看似明朗,但张拯心中却有一抹阴霾萦绕在心中一直挥洒不去。 李世民虽然没有和自己透露过他的真正意图,但靠猜张拯也能猜出来一些。 既然先取西州,那李世民肯定是要亲征薛延陀,而后顺手鼎定西域之地的。 因为历史上的李世民就是这么干的。或许是因为张拯到来的原因,如今大唐的国力对比历史上的贞观九年要强大了许多。 在历史上,李世民收复西域本该是贞观十四年的事情,在这个历史时空之中却是整整提前了五年。 但有些事情张拯能够改变,譬如推动历史的发展进程,通过一些后世的手段,使大唐能够更加快速的积攒国力之类的。 但是一些事情张拯却完全没有办法改变,比如大唐这些缔造者的守望者的寿命。 李渊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之中,是贞观九年六月份去世的,而现在已经接近七月份。 也就是说远在长安大明宫里养老的李渊应该是已经嗝屁好几天了。偏偏这个事情只有张拯一个人知道。 其他人,包括许敬宗和蒋干在内的一种西州官员,或多或少都能猜出来李世民的真正意图。 但他们的心思张拯也能猜到,无非既然西州已经到手,那援军自然也就不远了。 因为如果大唐不能乘势收复西域,那夺取西州完全就是一步死棋。只有张拯明白因为李渊的事情,西州是不可能有援军的。 而这个事情,张拯还没法和其他人说,说了就是大不敬,太上皇那也是皇啊。 谁敢胡乱议论上皇生死之事。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西州官场之上权力最大的两个人却还在因为兵权之事内斗,怎么看都有一股子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的意味。 偏偏张拯又不得不如此。帅帐之内,张拯整整枯坐了一个时辰。直到帅帐之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叫唤声,也没能想出太好的办法。 西域诸国的联军在人数上已经形成了对唐军绝对的碾压,这一战,不好打啊…… “少郎君……”帅帐之外响起了邱十三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之中的张拯。 定了定神,张拯知晓应当是三人已经得手了,便对着大帐外开口道:“进来。”下一秒,邱十三率先掀开了帅帐的门帘走了进来,手上还拖着一根绳子。 紧接着,张浮生和黄家豪二人也踏进了帅帐,两人合力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形物体丢在了地上,然后朝张拯道:“人给你带来了,是他吧?”张拯上前几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叟无欺点点头道:“是。”然后转头朝邱十三吩咐道:“弄醒他。” “遵命。”闻言,邱十三来到昏迷的叟无欺身前,对着他踹了两脚,然后笑道:“我知道你早就醒了,这一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倒也算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该知道我家少郎君找你是为什么,再不起来回话可别怪我用尿泼你了啊。”邱十三几句话说完,躺在地上的叟无欺果真睁开了双眼,而后转头对着张拯咧嘴一笑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应在许敬宗身上就是应在你身上,果然被我猜对了。”见叟无欺当真是在装晕,张拯也不奇怪,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叟无欺道:“叟长史,又见面了。” “松绑!”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邱十三说的。解开了身上的绳子,叟无欺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膀,而后转头朝叟无欺说道:“阁下以迷药暗算叟某,算不得好汉。” “你一个卖主求荣,杀兄霸嫂的人也配和邱某谈好汉二字?”邱十三看着叟无欺的眼神有些不善,言语之中自然更谈不上客气。 叟无欺闻言并不生气,淡淡的笑了一声:“呵呵,时势所逼罢了。” “行了,想吵架你俩慢慢吵,叟无欺,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放你离去。”张拯眉头微微一皱,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两人的话。 叟无欺闻言一愣,转头朝张拯问道:“不知道别驾想知道什么事情?” “别跟我装傻充楞,既然你能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那就说明你心中必然已经做好了应对的方式,不是拼死抵抗就是老老实实的交代一切,既然你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那就痛快点,省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哦,别驾怎知叟某人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叟无欺轻咦了一声,有些好奇的反问了一声。 “因为……”张拯正欲出言解释,但就在这个当口,叟无欺忽然一个鹰跃朝坐在主位之上的张拯扑了过去。 其速度之快让人只看见了一个残影。 “尔敢?”张浮生率先做出反应,瞬间拔剑欺身而上。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还在正常交谈的几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叟无欺竟然会突然朝着张拯发难。 邱十三更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心跳都慢了一拍。眼看叟无欺的鹰爪已经直取张拯的门面,这才一个助力飞身而上,却也只是抓下了叟无欺衣服的一角碎片。 坐在主位之上的张拯倒是很淡定,叟无欺跟自己的距离至少有六七米。 看似短短六七米的距离,但在这一刻,这六七米就是天堑。在张,黄,邱三人的护卫之下,要是还能让叟无欺近身,张拯不如自己抹脖子算了。 局势果然如张拯所预料的一般,就在叟无欺的鹰爪距离张拯的面门不足一尺的距离时,张浮生的剑尖也抵在了叟无欺的咽喉之上。 “身手不错。”张拯伸手鼓掌,淡淡的看着和自己距离不足一尺的叟无欺夸赞道。 第四百零六章 两个选择 叟无欺此番作态,没将张拯吓到,倒是将一旁的邱十三吓得够呛。好在下一秒叟无欺就被张浮生给制住了,邱十三连忙上前欲将还不老实的叟无欺捆缚起来。 却遭到了张拯的制止。 “下去。”张拯呵斥了邱十三一声。而后便不再搭理众人,转头对着叟无欺说道:“你这是打算刺杀我,还是试探我?” “呵呵。”叟无欺轻笑一声,对于张浮生抵在咽喉处的利刃毫不在意。没有回答张拯的问题,而是看着张拯的眼睛反问道:“我说了我所知晓的一切之后,别驾当真愿意放我离开?”问完,叟无欺轻轻挑开了张浮生抵在咽喉处的利刃,而后自顾自的说道:“既然别驾都认为我叟无欺是个聪明人,那我就该有成为一张厕纸的自觉不是吗?又何必用这种话来糊弄叟某。” “哦,你继续说。”望着叟无欺,张拯笑了,这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难怪能在做下那么多恶事之后依旧还能活得风生水起。 就连许敬宗都舍不得杀他,反而予了他长史之位。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确实舒服,至少比和蒋干那种蠢货好交流多了。 因为很多事情不用明着说出来,不然多影响名声啊。纨绔也要留下清白在人间的好不好。 “说什么,叟某在得知大唐出兵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明白不管是谁来西州,我都绝无活命之理由,可笑一开始叟某还做着靠大唐洗白自己的美梦,如今思来,所谓的心腹之事,不过是因为奇货可居罢了。”叟无欺自嘲的笑笑,而后继续像讲故事一般讲道:“叟某更清楚许刺史如今只是没空搭理我罢了,待他稳定西州之后,腾出时间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置叟某这个名义上的刺史第一心腹。但是叟某不甘心啊,叟某苦心经营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局面,现在只是因为大唐想要西域之地,就要我甘心做陪葬,世上哪有这般道理,别驾可别告诉叟某,这是大唐的道理。”面对叟无欺近乎质问一般的话语,张拯只是面色淡然的回道:“世上当然没有这般道理,但,大唐不是高昌,也不是西突厥,你应该明白,大唐没有你这样的人生存的土壤。如你这样的人,若是高居庙堂之上,活不过三天。”张拯的话说得很残酷,但这也是赤裸裸的现实,就像叟无欺所认为的那样,张拯今天既然已经决定对他动手,那自然不可能再放他活着回去。 只是面对这样的聪明人,张拯也难得的有了一点谈性。并且发自内心的为叟无欺感到惋惜。 惋惜他没有出生在大唐,若是他是以唐人的身份踏入官场,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的。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能够活得很好,一种就是叟无欺这样纯粹的恶人,另外一种就是像孙思邈那种纯粹的好人。 只是张拯所谓的起了谈性,也就是很无所谓的听听叟无欺的废话罢了,真要和他继续交流下去,张拯才懒得废那个心思。 “好了,你的时间不多了,本官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告诉我西域诸国何时出兵,出兵多少人,以及何人领军,谁做主导,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第二,你可以自尽,但是我在西突厥的手下会将你那寡居的大嫂,以及你那长相七分像你的侄儿送去地下和你团聚。”废了半天话,张拯终于露出了獠牙。 主要是今日出城游猎的时间太长了,再不回去,许敬宗就该怀疑自己了。 叟无欺闻言有些愣神,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但真当这一刻来临,多少还是有一些自己的寿命就将走到尽头的彷徨。 沉默了好一会儿,叟无欺忽然展颜笑道:“这些事情我可以告诉别驾,甚至还能再赠送一个附加消息,但叟某有一事相求,还请别驾能够应允。” “什么事情?”张拯望着眼前即将面对死亡还能和自己侃侃而谈的叟无欺,眼中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赞赏之色。 有临终遗愿,很正常,如果能够随手为之,张拯倒是不介意帮他一下。 “我知别驾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大唐皇家书院商学院院首,也是大唐皇家书院的实际控制者,叟某想为阿使那弥利求一个出身,还请别驾能给阿使那弥利一个去书院上学的机会。”叟无欺口中的阿使那弥利,正是他远在西突厥的儿子。 叟无欺,全名阿使那叟无欺,突厥汗族一脉,而叟无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西突厥铎泽可汗,其地位在国内相当于大唐的郡王。 “可以。”这种事情对于张拯来说不存在什么难度,书院之中异族将领的子嗣并不算少,多一个中亚面孔的学生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大唐这点胸襟还是有的。 “如此,叟某死而无憾矣。犬子以后跟着别驾,阿使那弥利这个名字也不太好听,别驾叫他元生吧。”元,取初始之意,生,取新生之名。 对于这个私生子,叟无欺确实算得上尽心尽力为他铺路了。 “元生,好名字。”张拯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和叟无欺的交易。而后想了想说道:“我再赐他一个姓氏吧,张元生如何?” “多谢别驾,还请别驾附耳过来......”......就在张拯和叟无欺达成了共识的时候,书院的院长办公室之内,马周,李靖,还有张公谨三人相对而坐。 只是三人面上的苦恼之色表明了三人目前还未达成共识。李渊驾崩,但屋内的三人远离朝堂,自然也就不存在为之守孝的说法。 只是在腰间系上一块白绫,聊表对于上皇驾崩的祭奠之意。 “宾王,这学子学成,总得寻个去处的,书院不可能留他们到老吧。”李靖开口了,只是语气之中满是无奈。 马周抬起头来却是眼中无奈之色更浓,双手一摊道:“卫公之意某如何能不知晓,只是某家也很无奈啊,上皇大行之期刚过,若是书院就将军学院一干学子尽数遣至边疆,将来让世人如何看待书院,再者,文学院和朝中那群老夫子那一关,也不太好过啊......”y 第四百零七章 夕阳西下 学院三位大佬共聚一堂,却正是为了即将毕业的书院第一届学子发愁。 如今已经是七月份,书院第一届招生进入的学生已经在书院系统的学习四年半的时间。 而根据张拯定下的书院发展计划,书院的学子在经过四年半的学习时间之后,还需要进行为期半年的实习工作,如此才能从书院顺利毕业。 但是好巧不巧的是,才第一年就遇上太上皇驾崩这种事情。书院六大学院,其他五大学院的学子实习都好办,大多还未踏出校门就已经被各六部预定了。 唯独剩下一个军学院却是因为李渊驾崩的事情,让实习成为了一个大难题。 国丧期间,大唐停止了一切军事行动,其中就包括了士兵的招募,将官的升降等等一系列事情。 偏偏大唐又尚武成风,第一届学子两千五百多人,竟然有超过八百多人选择了在最后两年进入军学院深造。 六大学院,一个军学院就占据了一届学子三分之一的人数,让三位大佬既是欣慰又感到有些头疼。 欣慰是因为大唐以武立国,现在这么多学子愿意投身军旅,说明了大唐男儿的血性,即便是将来朝堂之上这些老家伙退了下来,大唐的新生代将领也会络绎不绝的涌现出来。 甚至经过了一干大佬系统的教育,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说不定。头疼则是因为大唐军队自成一体,书院的学子毕业进入军中,依靠自身所学的优势,必然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占据掉很大一部分基层将领的位置。 若是人数少一些还好,长安各位大将军就算看在李靖和张公谨的面子上,就当招纳新兵入伍了。 但是一旦这个基数达到了一定的占比,老将军们或许没有什么意见,但底下的基层士卒肯定就不会乐意了。 凭什么老子征战多年还捞不到一个伍长什长做做,而你们这些新兵蛋子就因为去书院多读了几年书,一出来就能坐上这样的位子? 一旦这样的声音多了起来,老将军们也必然是要考虑这种声音的意见的。 说到底,如今的大唐不缺少能征善战的将兵,而书院的学子一旦踏入军队之中,必将掀起新一轮的利益之争。 虽然张拯离开长安之时对这些事情早已经做出预案,言明军队更新迭代是历史的必然规律,素质更高,能够识文断字的兵卒取代只会闷着头拼命的士卒是必然的事情。 但真到了事到临头之时,事情就不想猜想的那么简单了。李靖,张公谨,马周,这三个人的在大唐的分量确实重,但还没有重到能够颠覆自北周以来就已经成型的府兵制的军队形态。 再加上又好死不死的遇上了李渊驾崩这档子事儿,可以说不仅是李世民倒霉透顶,军学院的一干学子的运气也算是倒霉透顶了。 因为书院还有一个规矩,若是实习期没能通过不能顺利毕业的,需要再次重修两年的专业学习。 在这个人均寿命不到三十岁的时代,落后别人两年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天才能后来者居上的,大多还是要靠熬资历。书院又鼓励竞争,无解! 争论了半天,三人也没能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老李靖见事情争议不出结果,反倒开始闭上眼睛抚着颌下长须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这就是要撂挑子的态度了,一句话,我老人家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马周和张公谨对视一眼,却也拿为老不尊的李靖没有任何办法。 “依照学生看来,不如将此事交给陛下决断,怎么说陛下也挂着书院校长的身份,对于自己的门生,总该要有些态度吧。”沉默了半响,马周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奸诈的光芒,对着老神在在的张公谨忽然说道。 此言一出,一旁的李靖也忽然睁开了眼睛,不等张公谨回答,率先说道:“也不无不可啊。”张公谨一愣神,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笑道:“卫公,宾王,你们这,这......”\"哈哈,老夫本来也没几年好活了,这种扛大头的事情,还是让陛下来吧。 \"见张公谨这了半天神么也没这出来,李靖哈哈一笑道。 “行吧,那就面呈陛下吧。”稍加思索,张公谨也觉得这应该是目前最稳妥的方式了。 书院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想要对大唐达到一些实质性的改变没有李世民这位校长出头怎么行呢? 再者说了,李世民身上扛的事情多如牛毛,也不差这一桩了。想到这里,张公谨起身拍拍屁股就要离开,呈表这种事情,马周去做就行。 “公谨,不忙着走,来与老夫对弈一局。”见张公谨要走,李靖忙拉住了他的衣袖,而后对着马周说道:“宾王自去忙碌就是,不用管我们两个老头子。”马周见状,苦笑了几声,还是老老实实的起身退出了房门。 心中腹诽道:“天生的劳碌命啊,什么苦活累活都是我的。”只是嘴上这么说,但脚下轻盈的脚步已经出卖的他的真实状态。 ......长安这边的事情远在西州的张拯自然是不知晓的现在的张拯慑于从叟无欺口中知道的消息,脸上布满了凝重之色。 “你所言为真?”张拯再次朝叟无欺问了一句。叟无欺淡笑道:“在这个关头,叟某还有欺骗别驾的必要吗?”张拯闻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喃喃自语道:“八月十五中秋之际啊,还真会挑时间。”说完,张拯朝邱十三一挥手,邱十三便上前对着叟无欺说道:“请吧。”\"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叟无欺忽然一阵大笑,然后转身毫不停留的转身迈步出了大帐,而后消失在茫茫人间。 “打道回府。”张拯没有召见库尔班和沙耶储,径直出了大帐,从亲卫手中接过早就准备好的野兔山鸡等猎物,带着一干爪牙朝西州城狂奔而去。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 第四百零八章 动作轻一点 新来的西州别驾出城 “打猎”,对于西州城内的百姓和一众刺史府属官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唯独一人脸色阴沉。许敬宗端坐在主位之上一言不发,但粗重的呼吸声和阴沉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情。 张拯前脚出城打猎,叟无欺后脚就失踪了,要说这两件事情没有什么关系,狗都不信。 望着下方匍匐在地,身体因为恐惧不断颤抖的侍卫,许敬宗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气。 一把抄起身前案几之上的镇纸就朝那前来禀报消息的侍卫砸去。 “咚。”石质的镇纸砸在那侍卫的额头之上,霎时鲜血直流,那侍卫吃痛,嘴里却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饭桶,都是饭桶,老夫当真就是养了一群废物,那么多人看一个张拯,看一个叟无欺都看不住,废物,一群废物……”许敬宗愤怒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刺史府的主殿,而那侍卫见许敬宗终于开始发怒,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许敬宗将整个房间之内能砸的东西尽数砸了个遍还觉得不过瘾。 望着跪在下方额头上鲜血直流,但依旧因为恐惧自己而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的侍卫,心中怒火更甚。 抬起脚一脚便踹在那侍卫肩上,须发皆张,怒喝道:“废物,都是废物!”那侍卫任凭许敬宗拳打脚踢,就是不发一言。 事实上一个老书生的拳脚又怎么可能会对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兵卒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呢。 所以侍卫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当好一个人肉沙包,让许敬宗把心里的怒火发泄出来。 要不然,以这位刺史大人喜怒无常的性格,真的会死人的。许敬宗一脚一脚的踹在侍卫身上,直到累的抬不起腿,这才怒火稍减。 许敬宗知道,叟无欺失踪之事肯定和张拯脱不了什么关系。但他却没有办法将罪名安到张拯的身上。 因为全城的人都知道张别驾今日领着一干爪牙出城打猎去了。而叟长史,却是在自己的府邸之中消失的。 恍若人间蒸发一般,连长史府的下人都不清楚叟无欺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所以,就算心知此事是张拯所为,许敬宗也毫无办法。因为,没有证据! 张拯今日为何要大张旗鼓的领着一干爪牙出城打猎,想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西方曾经有一个大贤说过一句名言:“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翘起地球。”想要撬动整个西域的局势,没有支点怎么行。 而叟无欺,便是张拯的支点。只是张拯将这个支点给用了,而且用完还扔了,烦恼的人就变成了许敬宗。 许敬宗入主西州三月有余,却一直没有动叟无欺。倒不是说许敬宗当真就对叟无欺这个人有多欣赏。 而是因为实在不敢动。叟无欺经营西州多年,为官一方可谓官声颇佳,在西州城乃至周边小城都有着很高的威望。 而且许敬宗很清楚,叟无欺手上还掌握着一支神秘力量。若是贸然就动叟无欺,西州城内的百姓必然反复,这才留他到了现在。 只是他怎么也料不到,他没动的人,被张拯动了。而让许敬宗更加疑惑的是,张拯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将层层护卫之中的叟无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长史府的? 而能让处于滴水不漏的防卫状态下的叟无欺人间蒸发,是不是也意味着他的刺史府并不安全? 想到这里,许敬宗的脸上露出惊疑不定之色。虽然他很确定张拯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将叟长史失踪的消息压下,然后,继续加强府中防卫!”许敬宗踹累了,心中的怒火也发泄得差不多了。 冷静下来之后,如何善后就成了眼前必须要解决的事情。叟无欺失踪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人的,但他没得选择,只能是瞒一天算一天。 然后想办法在叟无欺失踪的消息发酵前平息城内的局势。尤其是怎么安抚那些依旧心向叟无欺的西州城百姓,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叟无欺无端失踪的事情也给许敬宗的内心敲响了一记警钟。他经营了三个月的刺史府未必就比得上叟无欺经营了多年犹如铁桶一般的长史府。 蹙眉犹豫了良久,许敬宗做出了一个决定,对着依旧匍匐在地上的侍卫恨恨的吩咐道:“没出息的玩意儿,给老夫备马,老夫要去拜访渭南县伯。”……回到县伯府的张拯扔下马鞭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后院。 望着正在精心侍弄院中花草的崔淑,张拯忍不住蹙眉道:“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便可,何须你亲自动手?” “西域找来的这些下人笨手笨脚的。”崔淑闻言抬起头来应了一声,而后展颜一笑,问道:“事成了?” “成了!”张拯环住崔淑因为高高隆起的肚子而显得有些臃肿的腰肢,将脸埋在崔淑的发丝之中,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而后坏笑道:“嗯,是娇妻的味道。” “要死啊你!”崔淑被张拯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脸色有些发烫,忍不住转身朝张拯的胸口之上敲了两记粉拳,娇嗔道:“要当耶耶的人了,一天没个正行。” “嘿嘿。”张拯不以为意,一把抓住了崔淑的小手,将她横抱起来便朝着房间走去。 “啊,你要干嘛?” “我动作轻一点,科学研究表明……”…………张拯双手枕着脑袋,望着一旁因为害羞而用被子捂着脸不敢看她的崔淑脸上露出了坏坏的笑容。 正想着怎么耍个流氓逗一逗她,却忽然听得外间下人来报:“伯爷,许刺史求见。”张拯瞬间露出百无聊赖的表情,懒散的回道:“知道了,让他先等着吧!”望着崔淑隆起的肚子,张拯倒也不敢再继续逗弄她,便起身穿好衣服。 然后径直来到前堂,准备好好会一会这位明显来者不善的许叔父。 第四百零九章 不欢而散 许敬宗在前堂安座,面容风轻云淡,完全看不出一炷香前还在府中大发雷霆的样子。 张拯穿好衣衫出来,见许敬宗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冷笑。 “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口中客套道:“哎呀呀,许叔父驾临,小侄未能远迎,还请许叔父赎罪。” “呵呵!”许敬宗皮笑肉不笑的一声呵呵,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过张拯的话茬互相虚伪客套起来。 张拯眼睛一眯,许敬宗这是装不下去了,准备摊牌了? “来人,设宴!”朝着府中下人吩咐了一声,张拯来到许敬宗对面坐下,脸上的假笑也瞬间收敛。 许敬宗见张拯挥手屏退了两侧下人,低声道:“张贤侄莫要欺人太甚了。”张拯眉角一挑,轻笑道:“呵呵,许叔父此言何谓也?小侄怎么听不太懂。”面对张拯的装傻充愣,许敬宗一时有些气急,不由得咬牙道:“张拯,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张拯再次挑眉,漫不经心的轻咦道:“哦?” “你想要兵权完全可以找老夫商议,何必出此下下之策,西州乱起来对你我都没有什么好处。”张拯一脸懵逼道:“许叔父今日是怎么了,为何您说的话小侄一个字都听不懂?”饶是许敬宗涵养再好,面对油盐不进的张拯也被气得眼珠子通红,刚刚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砰!”一巴掌拍在身前的几案上,低声厉喝道:“竖子,安敢如此欺我?”面对许敬宗的怒火,张拯表现得很平静,慢条斯理的答道:“许叔父言重了,小侄可没有欺凌任何人,倒是小侄,从玉门关到西州,拖家带口的,一路上也没个护卫什么的。如今既然小侄到了西州,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闻言,许敬宗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坐了回去,问道:“哼,尔欲何为?” “兵权!”张拯口中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宛如野兽露出了獠牙。张拯终于露出了他的目的,许敬宗反而平静了下来。 思索片刻之后,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兵权乃西州稳固之本,老夫不可能交给你。” “呼。”张拯呼出一口长气,许敬宗的回答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要说明面上撕破脸皮,许敬宗没那个魄力,张拯也不会去做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 但而今双方除了官面上做做样子,两人基本上可以说是图穷匕见。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了。 张拯直言道:“西域诸国联军将会在中秋时分兵临西州城下,许叔父不妨再考虑考虑。”许敬宗起身一甩大袖道:“没必要考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许敬宗拂袖而走,张拯也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只是对着许敬宗的背影一拱手道:“许叔父慢走,不过,小子今日听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据说叟长史的府中还畜养着二百带甲暗卫,这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许叔父不可不防啊。”而张拯此话一出,刚要踏出府门的许敬宗脚步一顿,继而脸色铁青的回头问道:“张贤侄,你不怕玩火自焚吗?”张拯双手一摊,应道:“小子是纨绔啊,哪有纨绔不玩火的。” “英雄出少年,好,好的很呐,不过大漠风沙太大,贤侄还是多多操心一下尊夫人吧。莫要让你那未出世的孩儿,老夫的好侄孙,折在了这风沙之中。”许敬宗留下一句话,随后在护卫的保护下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而许敬宗刚走,伯爵府的饭菜也刚刚做好。菜式上桌,张拯伸手取过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狠狠的将酒杯撺在手心,而后一饮而尽。 这桌子饭菜本是用来款待许敬宗的,但许敬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张拯望着满桌子饭菜,忽然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上,而后喘着粗气低声咆哮道:“老贼,祸不及家人,你是在找死!” “他吓你的,莫要乱了心神,更不要自乱阵脚。”就在张拯险些控制不住情绪的当场,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按住了张拯的肩膀,将张拯的头轻轻揽入了怀中。 …回到刺史府的许敬宗整个人似乎怒火已经完全平息了下去。但熟悉许敬宗的人都知晓,那张平静的脸下隐藏的是滔天怒火。 所以刺史府内的下人们,全都畏畏缩缩的缩在墙角,生怕下一秒就被主位之人的怒火吞噬。 几案上放着一杯凉透的白开水,许敬宗端起来一饮而尽。而后蹙眉道:“都愣着干什么,没有事情做了吗?”许敬宗一开口,府中下人顿时做鸟兽散,顷刻间整个大堂就只剩下了许敬宗一人。 半晌之后,许敬宗忽然朝夜色之中吩咐道:“将刺史府后院清理干净,改做教场用以屯兵之用。”夜色中一道声音传来:“那西州的防卫?” “不用管了,过了中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眉心露出一丝倦容,许敬宗现在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临走前,张拯说的那句话明面上是要他警惕叟无欺余孽的报复,实则是赤裸裸的威胁。 叟无欺能在两百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你许敬宗也可以,连借口都是现成的。 刺史大人遭遇敌国奸细刺杀,为国捐躯?许敬宗不想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他只能用同样的方式来恐吓张拯。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祸不及家人是大唐朝堂之上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因为,谁都有家人。 但,许敬宗的话是恐吓,张拯就未必了。将军队放进刺史府,许敬宗不确定这样做有没有用,却至少能起到一丝心理安慰。 …靠在崔淑的小腹之上,感受着肚皮之上偶尔隆起来的小鼓包,张拯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抬起头朝崔淑露出一个笑脸,示意她放心。崔淑点点头,转身朝后院走去。 张拯揉了揉眉心,对着门外吩咐道:“召邱十三,蒋干,沙耶储,库尔班来府中议事,还有东堂的两位贵客,也一并请来。” 第415章 第四百一十章 蠢货 许敬宗在吓张拯,同样,张拯也是在吓许敬宗。张拯很清楚,许敬宗与其他人不一样,即便再怎么不得重用,但他秦王府十八学士,潜邸之臣的身份摆在那里。 自己若是当真将许敬宗弄得人间蒸发,别说李二,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己的就是老爹张公谨。 毕竟这个时代是讲究政治立场的,为了一个许敬宗将自己搭上,怎么算都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只是话又说话来,西域诸国的联军犹如一把利刃,现在眼看这把利刃就要砍到脖子上了。 正所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张拯也没有时间再去用正常的斗争手段将兵权弄到手里。 那么,一些非常规手段的采取就很正常了。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张拯的打算。 张拯确实不能将许敬宗弄死,但是不代表不可以软禁他,控制他。虽然这样做也有一些后遗症遗留,甚至很有可能将原秦王府旧臣全都推到对立面去,但两相其害取其轻,短时间内张拯也没得选。 不多时,张拯在西州可以用的班子就全部到场。陈瑀见张拯召见的人包括张浮生与黄家豪都到场之后,便将客堂的大门关了起来,亲自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靠近。 邱十三率先开口问道:“少郎君,这么晚叫我们过来,是准备动手了吗?”张拯坐在主位上,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邱十三的问题,而是沉思了一会才开口道:“且末国那边,叫你的人无论如何也要将王权与相权的冲突加剧。最好让两方都没有心思顾及到我们。”邱十三心中一禀,赶忙开口回道:“少郎君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嗯。”张拯点点头,没有再纠结这个事情,转头对着张浮生与黄家豪说道:“刺史府那边,还要麻烦两位出手,控制住许敬宗即可,不要伤他性命。”黄家豪依旧沉默不语,张浮生应道:“伯爷放心,我们省得。”见张浮生点头,张拯将视线看向了蒋干,眼神之中有些复杂。 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蒋都尉,取到许敬宗手书的第一瞬间你务必弹压好军队,不要致使将士们哗变,兵符应该还在你手里吧?”蒋干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低头应道:“兵符还在末将手中,伯爷放心,末将知道该怎么做。” “嗯,事成之后,沙耶储和库尔班为你的副贰。”沙耶储和库尔班听得张拯的安排,忙拱手应道:“得令。” “......”一群人整整密谋了半夜,直到凌晨时分,颜书才对着众人说道:“张某就将身家性命托付给各位了。” “伯爷放心。”一群人拱手应声,除了邱十三外,各自领了任务便出了伯爵府汇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见一群人星散不见,邱十三欲言又止。张拯眉头一皱,呵斥道:“想说什么就说。”邱十三闻言,低声道:“伯爷,库尔班此人...” “终究为本公子卖过命,让他战死沙场吧。”张拯淡淡的说道。 “是。”得到了确切信息,邱十三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他就怕张拯一时心软,将库尔班这个定时炸弹给留下来。 毕竟,库尔班这个人,过往实在太过于不堪,若是让人知晓张拯将这样的人委以重任,难免为以后的政治生涯埋下一个雷。 不爆炸还好,只要一爆,那就是断送整个政治生涯的大变故。张拯当然知道邱十三的想法,但张拯也没必要去点破他。 一个家臣,做该做的事情是对的,尤其是为主子控制各种风险。待邱十三退下后,张拯又独自枯坐了许久,直到陈瑀进来提醒道:“伯爷,这事最快也要明天才会有结果,歇息吧。”望着陈瑀,这个在此次事件当中未曾担任任何一个节点角色,依旧衷心耿耿的下属,颜书淡淡一笑道:“陈将军,西域该变天了,你说呢?”......西州的局势在一瞬间就紧张了起来,但西州的紧张传不到已经陷入了悲痛海洋的长安。 李渊驾崩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唐,前来长安奔丧的人也大多都已经到达了李渊灵柩所在的大明宫。 “父皇,儿臣来晚了。”忽然,一声破锣嗓子带着哭腔惊醒了已经罢朝许久的李二陛下。 “元昌?”李二眼珠子就像烧红的炭火,脸上带着无限悲伤之意。 “二哥,二兄。是我,臣弟来晚了,父皇他,父皇他怎么忍心就这么丢下我们。”刚刚赶回长安的李元昌脸上挂着泪珠与鼻涕,一个箭步冲到李世民身旁,跪在了李渊的灵柩之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望着李元昌做作的样子,李世民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厌恶,正欲开口,大太监王德忽然上前在李世民耳边轻语了几句,就见李世民神色数变。 王德说完后,李世民对跪在灵柩前的李元昌冷冷的说道:“既然你回来了,就在这里好好的陪陪父皇吧。”说完便转身进了灵柩旁的宫室里,一进入偏殿。 李世民的脸就沉了下来,忍不住低声喝骂了一句:“这个蠢货。”李世民口中骂的蠢货自然就是此刻正在李渊灵柩前嚎啕大哭的李元昌。 只因为王德向李世民禀报,李元昌将范阳卢氏和清河崔氏遣来长安吊唁的人给带进了大明宫。 跟随李世民进入偏殿的王德低声道:“陛下,要接见他们吗?”李世民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下后说道:“明摆着是来嘲笑朕的,让承乾见一见他们吧。”王德赶紧点头应道:“老奴明白了。”说完,一甩浮尘就要退出偏殿,却又被李世民叫住:“我记得元昌的封地是在山东吧?”王德一愣,应道:“鲁王殿下的封地自然是在鲁地。” “好,很好,知会宗人府一声,将元昌的封地换到,嗯换到岭南去吧,省得在山东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李世民说完,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愠怒。 王德心头一颤,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是。” 第416章 第四百一十一章 有人想要孤死很正常 李世民罢朝的这些日子,国政大多由身在东宫的李承乾处理。虽无监国之名,却有监国之实。 正在处理奏折的李承乾听说李元昌将山东士族派来吊唁的人带进了大明宫之后,脸上的反应与李世民如出一辙。 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蠢货。”但李世民将这档子事儿丢给了他,他又不敢当耳旁风。 只得对着守在大殿门口的段恒吩咐道:“备马,去大明宫。”只是话刚说完,李承乾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年前张拯离京时在渭水旁对他说的那句:“不要骑马,也不要去找一个叫称心的人。”因为当时张拯的表情跟开玩笑似的,所以李承乾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但现在既然想起了,李承乾犹豫了一下,还是改口说道:“算了,备马车吧。”段恒无所谓,反正马车也好马也好,东宫不缺这些东西。 依言备好了马车,叫来一队太子亲卫,便打出了太子仪仗出了东宫往大明宫所在的龙首原而去。 李承乾上了马车之后,心中忽然有些烦躁,下意识的对着驾车的段恒催促道:“走快些。”走在半道上,李承乾心中的烦躁越来越盛,忍不住对着段恒说道:“这都什么事儿啊,要是拯哥儿在就好了。”段恒无奈的应道:“太子殿下,这种事情,张县伯在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吧。”李承乾蹙眉道:“让他再揍鲁王叔一顿出出气也好啊。”段恒: “......”这种话是你一个太子该说的吗,那是你叔诶...段恒忽然间有些头疼,太子殿下也被张县伯带坏了啊。 正想开口劝解一番,握住缰绳的手猛地一痛,下一秒,整个人就完全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 “不好,马儿受惊了。” “太子殿下,快保护太子殿下。” “拦住马车,拦住马车。”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太子亲卫的将士们都慌乱了起来。 驾车的马匹不知怎地忽然就发狂了,先是将驾车的段恒甩得飞出去老远,紧接着突然朝着官道两旁的斜坡冲了过去。 而坐在马车里的李承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在书院读书的日子里一身武艺也没有落下,慌乱中勉强抓住了马车的车辕稳住了身子,这才没有像段恒一样飞出去。 但驾车的马是两匹,此刻正在朝着两个方向不停的拖拽马车。眼见前面就是斜坡,若是在马车里滚下斜坡,只怕不死也要残。 李承乾也是心里发颤,但眼前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做过多的思考。只得咬着牙找准机会纵身一跃,好在运气不错,总算没有滚下坡去。 在官道上打了两个滚泄力,李承乾只觉得眼冒金星。而李承乾跳车的下一秒,两匹马也拉着马车摔下了斜坡。 “太子殿下。”段恒的声音无比颤抖,这一下也是将他摔得七荤八素。 李承乾在两个将士的搀扶下站起身子,摇了摇头应道:“没事,孤没事。”太子亲卫的将士们以最快的速度将李承乾护在了正中,段恒捂着脸来到李承乾身旁说道:“两匹马同时发狂,其中定然有猫腻。” “孤知道。”望着坡下生死不知的两匹骏马,李承乾心中一阵后怕,这两匹马都是他经常骑乘的坐骑,若是今天坐的不是马车,而是骑马...想到今日若是骑马的后果,李承乾忍不住心中发颤,这是要将他往死里整啊。 但现在李承乾的心里很微妙,那种烦躁的感觉突然不见了。而且,他又想起了张拯说的那句话。 “拯哥儿,你是能未卜先知吗?”在心里自语了一句,李承乾推开将士们的包围圈,顺着斜坡下到两匹马的尸体旁边。 段恒的脸被磨掉一层皮,此刻脸上鲜血直流,望着两匹马的尸体,单膝跪在李承乾面前,眼含煞气的说道:“末将护卫不力,死罪,但还请太子殿下给末将一个查清真相的机会,否则末将死不瞑目。”李承乾摆摆手道:“没那么严重。”看了一下被摔成碎片的马车,李承乾转头对着段恒说道:“不用查了,就算查也查不出来什么线索,徒废力气。”段恒抬起头不甘道:“太子殿下...”李承乾语气严肃了起来:“不必多说,还有,此事不要声张出去,孤自会去与父皇分说。”段恒自责道:“都怪末将。” “谁都不怪,有人想要孤死,这很正常。对了,派人去给青雀说一声,让他最近出门小心点,那些人只说不会对书院下手,可没有说过不会对书院的人下手。”李承乾说完,手脚并用爬回官道之上,对着一个将士吩咐道:“马的尸体烧了吧,省得被附近的百姓捡回家去当肉吃了,吃出问题就不好了。” “殿下宅心仁厚。” “走吧,去大明宫会一会他们。”对于将士的马屁,李承乾摇了摇头只当没听到,随手牵过一匹马继续朝着不远处的大明宫赶去。 ...灞桥上,八百名军学院的学子拜别了李靖,穿上铠甲,牵着马匹,带着干粮踏上了西去的道路。 这八百名学子,年纪最大的不超过三十岁,而年纪最小者只有十三岁。 这一次,没有人庇护他们,也没有人带着他们,他们需要完全依靠自己走到他们的实习之地,西州。 只有从西州活着回来,他们才能拿到由皇帝陛下亲自颁发的毕业证书。 因为李渊突然驾崩,导致这些学子失去了直接进入军队的机会。所以李世民大手一挥,将他们独立成军,派往西州实习。 而这,也是李世民能给张拯唯一的支援。八百个学子,其中有平民,也不乏高官显宦之后,如程氏兄弟,尉迟兄弟,长孙家,秦家,牛家......也有宗室子弟,如李怀仁,如霍王李元轨。 他们都很年轻,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坚毅之色。从他们选择进入军学院深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上战场,并且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无他,只因他们是大唐儿郎,他们的父辈曾今蹚过刀山火海。 第四百一十二章 围点打援 西州刺史府里,望着忽然出现在自己房里的两个青年,许敬宗心中忍不住大骇。 因为他竟然没有看清楚两人是怎么出现的,就仿佛房间里凭空多出来两个人。 强自镇定道:“二位深夜造访本官府邸,不知所谓何事?”那道袍青年笑了笑,应道:“无他,想借许刺史大印一用。” “若是本官不借呢?” “那就只能借许刺史项上人头了。”…多日未曾出现在军营的西州折冲都尉蒋干带着亲兵,深夜召见了全军什长以上的将官。 十位果毅都尉悉数到场,但蒋干一言不发,只是不准这些将官离去。一群人一头雾水,但也不好明着违逆蒋干的命令,只得陪着他一直枯坐到了天亮。 破晓时分,刺史府的幕僚忽然进入帐中,对着众人宣布了一个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西州防务,悉数归于别驾治下,并且带来了许敬宗加盖刺史大印的手书。 听闻此言,十位果毅都尉面色各异,有的面色苍白,有的忍不住窃喜不已。 …天亮了,西州还是西州,除了原本驻扎在城外教场的折冲府将士忽然接手了整个西州城的防卫,西州城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但中午时分,刺史府突然贴出一则告示。一是原西洲城守叟无欺图谋造反,已被刺史下令拿下大狱。 二是西州自今日起实行宵禁军管制度,日出开放城门,日落关闭城门,城中百姓有户籍文书在册者,出远门需向官府报备,领取路引。 两则消息一出,整个西州全城哗然,尤其是叟无欺被拿下大狱。曾经叟无欺在西州任上之时,还是颁布了许多善政的。 一些百姓忍不住为叟无欺鸣不平。但百姓们只是随意的抱怨了几句,便被官兵冲进家里拿下了大狱。 一时间,整个西州城风声鹤唳。在张拯的高压政策之下,整个西州鸦雀无声。 伯爵府内,邱十三朝张拯拱手道:“伯爷,都妥当了。” “嗯,准备练兵吧!”说完,张拯站起身来,朝着刺史府走去。…八月秋高风怒号,中秋,八月十五这一天,是李渊下葬的日子。 这一天,长孙皇后因为操劳过度,晕倒在李渊的灵前。李世民下令再度罢朝,并正式下旨由太子李承乾监国。 匆匆将李渊送进献陵,与太穆皇后窦氏合葬。将已经定好的庙号与谥号公示天下之后,李世民便回到太极宫寝殿。 长孙的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的苍白,自从生下小女儿晋阳公主李明达之后,长孙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 而今病倒,在意料之外,又好似在情理之中。李承乾和李泰一人怀抱一个幼儿。 扎着两个垂髻的稚童李治则是怯生生的躲在长乐的怀里。李世民坐在长孙的榻前,虎目通红,抓住长孙的手,强自笑道:“观音婢,不要太过忧心,御医说了,你只是最近操劳过度,休息一下就好了。”长孙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应道:“妾身知道。”安慰了长孙皇后一会儿,李世民起身单独将李承乾叫出门外,父子两人谈论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 同样是中秋,西州刺史府,张拯接见了以程处默为首的学生代表。至于程处默为什么会成为学生代表,很简单,军队是一个讲实力的地方。 包括他的两个兄弟在内,全都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当然,程处默也好不在哪里去,浑身是伤不说,两只眼睛完全变成了熊猫眼。 而此时此刻,西域诸国五万联军,陈兵西州城以西三百里外的燕子海虎视眈眈。 “啧啧啧,我是真没想到,陛下能把你们派过来找死。”张拯嘴里啧啧有声,拿着程处默的任命书脸上满是揶揄之色。 程处默满脸不忿:“嘿,拯哥儿你这话说的,我们是来立军功的,不是来找死的,能不能盼我们点好。” “啧啧。”张拯摇了摇头,忽然正色道:“西州的局势你们都清楚了吧。” “清楚,早都打听清楚了。”程处默不以为意的应道。 “西域联军一共五万,加上民夫十万,号称二十万大军。而我们大唐这边,大唐精骑五千,我一路上收拢的散兵游勇三千,再加上你们赶来送死的八百菜鸟,一共八千八,且我们没有后援。看似六倍的人数差距,实际上是十倍!”张拯慢条斯理的讲完了敌我双方的兵力差距,程处默便下意识的搬着手指头在那算。 算了半天,很严肃的朝张拯说道:“是六倍啊,怎么又会是十倍?”张拯面色轻蔑的指了指程处默,又指了指守在门外的库尔班,说道:“因为我没有把你们算计在内!”程处默大怒:“拯哥儿,你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吧。”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张拯拍了拍程处默的肩膀。随后笑道:“知道我准备让你们去干嘛吗?”程处默双手一摊:“我上哪知道去!”张拯:“围点打援听说过吗?”程处默眉头一皱道:“学院教过。” “那就行了,你们三千八百人,去愉快的执行围点打援行动吧,西州城我来守!”程处默:“……”程处默面色难看了起来,呐呐道:“拯哥儿,你是真敢安排啊。”张拯怒道:“老子都要与西州城共存亡了,别他妈跟我废话,你就说去不去。” “去,狗才不去!”程处默也怒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闻言,张拯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来西州干什么,来西州就是要拼命的,国公国侯家的子嗣又怎样。自己还是伯呢,还有个国公爹呢,还有个皇帝岳父呢,不一样要拼命? “给我留下两千匹战马,剩下的你们全部带走,能多快就跑多快,记住,一沾即走,不要试图攻破任何一个国家的国都。”张拯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的将程处默赶出刺史府。 对于这一群纨绔,让他们去打仗张拯是不敢。但若是说让他们带人去别国捣乱,张拯对他们还是很有自信的。 第四百一十三章 就地正法 大战一触即发,西州也好长安也好,到处都是一片乱麻。张拯让程处默带着八百学生和三千散兵游勇去骚扰这些出兵西州的小国,倒也不全然是让他们去送死。 一来有纵横大漠多年的库尔班为向导,至少不至于出现迷路或者失期这种情况。 二来邱十三手底下的人在西域折腾了大半年并非一点效果没有,还是有很多西域小国的贵族领主不看好西域联军能够战胜大唐的。 拉拢分化的那些人,让他们直接造反投靠大唐,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他们自然不敢。 但若只是在暗中制造一些骚乱,他们还是很乐意卖大唐这个面子的。况且,张拯又不需要程处默像霍去病一样立下不世之功,只需要他们制造出一些混乱,不至于让西域诸国再度发出援兵,就算他们大功一件。 送走程处默之后,张拯又叫过来正在整顿城防的沙耶储嘱咐了一番。最终,犹豫了很久,张拯还是将最后的两千精骑交给了蒋干。 许敬宗面色复杂的自后堂走出,方才张拯的安排他也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 西域诸国兵临城下,再软禁许敬宗也没了意义,所以他现在已经自由了。 “你还敢信任蒋干?”来到张拯面前坐下,许敬宗并未纠结张拯派人软禁他的事情。 技不如人,下次再来过便是,政治这种东西从来不需要当面拼个你死我活。 张拯面露笑容:“许叔父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陛下将蒋干派过来西州,总该不会是为了让您老人家架空他的兵权吧。” “再者说,许叔父还有更好的人选?”许敬宗稍加思索,笑道:“你身边那个陈瑀就不错,出身名门,又是陛下亲自教出来的,有勇也有谋,难得的是一身武艺也算出众。”张拯手指无意识的敲击桌面,一边思考还有哪里有疏漏,随口回道:“蒋干死了我不心疼,陈瑀死了将来谁做我的亲卫。”许敬宗一愣,随后哑然失笑:“这就是世家弟子的做派,你爹要是听到了这番话,只怕也会忍不住老怀大慰。” “不抽我一顿就算好的了。”张拯撇了撇嘴,随口应道。一句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挺着大肚子的崔淑带着府中下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接近临盆,崔淑的肚子已经大得像西瓜,张拯连忙起身相迎。 “你怎么来了?”崔淑朝许敬宗行了一个万福,许敬宗颔首不语。 “来为夫君着甲。”来到张拯身旁,崔淑也不顾及许敬宗就在身旁,很自然的褪下了张拯的外袍。 从身后的下人端过的盘子里取下护腕,胸甲,束甲,一丝不苟的为张拯穿好了铠甲。 大唐健儿出征,家中妇人为之着甲乃是常态。为张拯穿好了铠甲,崔淑看向了许敬宗。 崔淑身后,另一个下人还端着一副铠甲。许敬宗笑着摇摇头道:“老夫乃是读书人,自当羽扇纶巾,谈笑间使墙橹灰飞烟灭,甲叶上身,成何体统?” “啧,这逼装的。”张拯撇撇嘴,还读书人,这个时候讲风度仪态,等着变死人吧。 崔淑也不强求,只是行了个万福之后退了出去。全身披挂,腰悬佩剑,张拯和许敬宗踏上城墙。 一个多月的准备,只为了守住这一座孤城。城防尽数交由沙耶储之手,张拯看了一圈,心中大慰。 数不清的滚木,擂石,金汁,火油,还有远离人群的一角,整齐的码放在棚子下方的手雷榴弹都给了城中百姓以及张拯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城墙后方的民居已经拆完,一座崭新的翁城立于其上。一旦城墙失手,也可以借助翁城展开巷战,这一切,都证明了沙耶储的能力。 “有时候老夫都羡慕你,收拢老夫不要的盗匪,都能捡回来一个不错的将军。”许敬宗有些感慨,他是文官,但不代表他不通军事。 事实上大唐的文官,哪怕是如今已经高居宰相的房玄龄,亦曾是能够提剑杀敌的大唐健儿。 更不要说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多年的许敬宗,眼光自然独到。张拯点了点头,正想嘚瑟几句,却忽然在守卫城墙的士兵之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与此同时,那张老脸也看见了张拯。 “常言?” “张县伯,久违了。”在军中看见了故人,张拯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笑是因为那是故人,哭就难说了,大送朝的配置出现在了大唐?一身寻常士卒打扮的常言身后还跟着两张更加苍老的面孔。 而当那两张面孔同时盯住张拯之时,张拯忽然面色大变,而后对着身后的亲卫大喝道:“左右,将那两人拿下,就地正法。”那种自贞观四年开始,就让张拯非常不舒服的被人窥视的感觉,现在终于找到了源头。 张拯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嗡…”长刀出鞘的声音,身后的侍卫忠心的执行了张拯的命令。一出手,便是军队之中的合击之术。 常言面色一变:“张县伯,这是为何?”张拯冷冷的朝常言呵斥道:“住口,躲开,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两张苍老的面孔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未惊慌,眸子一凝,也不使用兵器,宛如泥鳅一般游离于张拯亲卫的阵中。 短短几个呼吸间,城墙之上便哀嚎一片。两人并未下重手,只是卸掉了张拯亲卫的兵刃,随后又一言不发的退回了常言的身后。 就在此时,张拯的身后出现了两个青年。两个青年出现的瞬间,那两张苍老的面孔之上终于浮现出了凝重之色。 “你们老了,不是我们的对手,束手就擒吧。”张浮生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手指已经搭在长剑之上。 “伯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们俩是陛下派来保护您的。”常言都快哭了,怎么一见面就要喊打喊杀的,至于吗? 张拯拦住了欲要出手的张浮生和黄家豪,对着两人道:“你们就不打算辩解一下?”两张老脸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张开嘴巴:“嗬嗬嗬…” 第四百一十四章 战事初启 “哑巴?”张拯眉头一皱,伸手拦住即将出手的张浮生与黄家豪,冷笑道:“早就听说陛下身边除了百骑司之外还有另外一股神秘势力,就是你们吧?”张拯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瞬间脸色大变。 “张县伯,慎言。”常言苦着脸低声劝慰道。其他人也是一脸惊容,这种事情是能随便说出来的吗? “嗬嗬...”常言身后两张苍老的面孔顿时目录凶光。 “呵呵,别紧张,大唐可没有因言获罪的先例,本官随口一说而已,你们大可以否认嘛。”张拯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 张拯没什么可紧张的,若是李世民因为这点事就要把自己除之而后快,他也不配去追求什么千古一帝的地位了。 “报,禀伯爷,西域联军前军先锋一万人已至城西三十里外。”一声急报让现场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哦?” “来得这么快?”张拯依旧笑意吟吟,完全没有大战即将来临前的紧迫之感。 “蒋干。” “末将在!” “带上一千骑兵出城,去探探西域联军的虚实,记住,一沾即走,不可恋战!”命令却是出自一旁的沙耶储之口。 蒋干下意识的看向张拯。张拯蹙眉道:“看本官干什么,本官会打仗?”蒋干脖子一缩,低声应道:“得令!”待蒋干带人出城而去,张拯再次打量了一圈城防,这才对着众人说道:“行了,该干嘛都干嘛去吧!”而后转身下了城楼。 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接下来按部就班的打就是。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张拯今天上城楼溜达,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为沙耶储撑腰。 毕竟,谁都知道沙耶储有将才,但他毕竟是个异族人,骤然成为唐军主帅,手下肯定少不了阳奉阴违之事。 ...傍晚时分,蒋干带着一千精骑自东门而进。刺史府改编而成的临时指挥中心内,沙耶储褪去往日畏缩的外表,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 而沙州城的一二把手许敬宗与张拯则是坐在一旁,对于此间之事完全没有掺和的意思。 都是聪明人,谁都知道外行领导内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所以既然要放权,那就放得彻底一点。 面对前来缴令的蒋干,沙耶储终于找回了曾经身为西州城贰师将军的威严,满脸肃穆的问道:“如何?”蒋干还是下意识的看向张拯,但对上张拯那双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的眼睛。 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心神一禀,朝着沙耶储拱手回道:“前军尽是精锐,且末将还在其中发现,发现了好像有西突厥的骑兵混杂其中。由于人数差距太大,末将也没有细看。但突厥蛮子的样子,末将自信不会认错。”沙耶储闻言,脸上并无太大波动,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辛苦了,蒋将军先回去歇息吧。” “是!”这次蒋干学乖了,朝着沙耶储一拱手便退出了房门。待蒋干退下,沙耶储朝着张拯拱手道:“伯爷,西域联军先锋军今夜必定兵临城下,且必然对西州城发起攻势。”张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这个判断的,便摆手道:“你做主就好,如何打,怎么打,你自可一言而决,不必与我商议。” “多谢伯爷信任,还请伯爷放心,末将必定倾尽所能助伯爷守住西州城。”目送着张拯的背影走远,沙耶储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这份信任之重,前所未有。许敬宗起身追上了张拯,疑惑道:“你就那么信任他?”张拯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那不然呢?”许敬宗迟疑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行你上啊!”张拯满不在乎的双手一摊,继续朝着已经被拆解一空的西州城街道上漫步而去。 许敬宗一怔,连忙快步跟上张拯,苦着脸道:“张贤侄,你就给老夫透个底,不然老夫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没什么,只是沙耶储的家眷此刻应该已经进了雁门关而已。”许敬宗恍然,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高!” “一般高一般高。”...三更时分,被火把照耀得宛如白昼的西州城外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张拯全身披甲,手拄横刀矗立在城楼之上。一旁的陈瑀满脸凝重,一手举盾,一手持刀,马槊立于身旁,生怕从哪里飞出一支冷箭要了张拯的命。 借助火把的光亮,张拯可以清晰的看见无数身着奇装异服的异族军队手持各种各样的武器朝着西州城冲了过来。 “杀!” “希律律...” “冲啊!”没有演义里的劝降桥段,也没有电视剧里将对将的争斗画面。 双方都清楚,这是一场容不得任何阴谋诡计的堂堂正正之战。一方攻城,一方守城,仅此而已。 近了,不仅是喊杀声近了,还有敌人。 “三段齐射,放!”旗令官一声令下,早就严阵以待的唐军弓箭手以居高临下之态几乎在一瞬间射出三波箭雨。 “嗡...”箭雨的嗡鸣声响起,城外顿时惨叫连连。 “啊……”突厥语:“给我杀!” “呜呜...”又是一阵嗡嗡声,却是敌人发起的反击。陈瑀挥刀挡开一支利箭,凝重的说道:“看起来,今夜他们便会动用投石车啊。”旗令官的声音再度响起:“八牛弩准备!”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张拯淡淡的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五万对五千,我若是敌军将领,也会忍不住放出明日在西州城里吃烧烤的豪言。” “弓箭手准备,放!”嗡鸣声响起,战争一开始,双方便没有任何试探。 攻城的一方竭尽全力,而守城的一方也在尽其所能。终于,有敌军将士躲在护盾后摸到了城墙底下。 只是还来不及竖起云梯,就被大唐将士丢下的滚木擂石砸成了肉饼。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漫天的灰尘瞬间弥漫了西州城上空。 战事初启,便惨烈无比。 第四百一十五章 死战 西域联军的攻城持续了半个夜晚,张拯便在城墙之上看了半夜。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西州城上空,令人作呕。 三更时分,敌方阵营里传来了鸣金收兵的声音。张拯没有再看战场一眼,面色如常的回了刺史府指挥中心。 然而一回到刺史府,整个人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哇…”虽然早在岭南就已经见识过战场的惨烈,但那毕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 今日则是亲身体体会,心里的震撼来得远比当日要沉重得多。许敬宗在刺史府枯坐了一夜,见张拯回来就开始吐,笑道:“战场嘛,就是这个样子。”随后起身拍了拍张拯的肩膀,叹道:“趁现在天还未亮,抓紧时间休息吧,这场战事不会那么快完结的。”说完,转身进了后院。 半晌之后,张拯平复了一下心情。望着一旁担忧不已的陈瑀,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挺废物的?”陈瑀摇了摇头。 张拯继续说道:“我没有上过战场,是需要适应一下。”而后便闭上了眼睛,趴在案几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许敬宗说得不错,战事不可能那么快结束,天亮之后的战事只会更惨烈。 趁着现在还有空闲时间,是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陈瑀见状,安静的退到了一旁。 闭上眼睛,张拯的眼前便浮现出尸山血海的景象。战争是残酷的,只要是战争,就没有正义一说。 但张拯知道,他并不能改变什么。眼角溢出一滴泪水,在沉默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天微微亮,三通鼓声吵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张拯,下意识的抽出放在桌子上的长刀,张拯顿时满脸戾气。 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刺史府中。身上不知道是陈瑀还是崔淑给自己盖上的大氅滑落在地上。 张拯忍不住在心里自嘲了一下:“还是,太脆弱了啊。” “伯爷!”站在其不远处的陈瑀显然一夜没睡。张拯抬手阻止了他想说的话,脸色肃穆到:“上城楼,准备拼命吧。”待张拯上了城楼,西域诸国联军已经临阵以待。 预料之中排山倒海攻势并没有到来。敌军中遣出一骑来到城下,张拯借着手中的千里镜望去,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当年高昌国主的侍卫长张欢。 张欢打马来到城下,仰起头望着城楼上的青年,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此战已经到达了非战不可的地步,他是发自内心不愿与大唐为敌的。 因为他是去过大唐的,他深深的知道那是怎样一个强大的国家。张拯没有开口说话,他在等来人开口。 半晌后,张欢朝城楼上的张拯一拱手,高声道:“伯爷,别来无恙。” “张将军,久违了,不曾想你我再度相见,竟会是这番场景。”张拯也有些唏嘘,遥想当年,他与鞠文泰虽然各怀心思,但确确实实有过一段蜜月期。 短短六年不到的时间,却已是兵戎相见的态度。张欢问道:“伯爷,我家国主遣我来问问你,我高昌一向以大唐的藩属国自居,更是视天可汗陛下为主君主父,如今,大唐无故兴不义之师强夺我高昌西州之城属,是何道理?”张拯闻言,应道:“张将军,我大唐天可汗陛下也有问题想问问你家国主,既然国主视己为大唐藩属,为何自贞观四年入京朝拜以后,便再无朝贡奉上,反而转头匍匐于突厥人马蹄之下,莫非我大唐王化不得人心?”闻言,张欢沉默了一下。 张拯没有回答张欢的问题,张欢也没有回答张拯的问题。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说出来,可能就不太好听了。 张欢改口说道:“伯爷,我敬佩你为国分忧的品格,但这一战,你们没有任何胜算。大唐国内的情况你比我们都清楚,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凭你手上的五千唐军,又能够守住这座孤城多久呢?” “呵呵!”张拯轻笑一声,道:“张将军,你我心知肚明,以目前的状况,无论是大唐,还是西域诸国,都不可能放弃西州,所以,你又何必在此多费口舌?” “我敬佩伯爷的本事,同时,我们也不愿与大唐为敌,若是伯爷能率麾下大军退出西州,自可免去大唐与高昌之间的刀兵之祸,伯爷以为如何?”张欢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张拯摇头拒绝道:“西州,自前汉元狩年间,便为我中原王朝西域都护府治下,后我中原经五胡乱华,南北分裂,汉人势弱,西州为高昌所窃居。如今,我大唐既然继承汉人法统,自当收复故土,要退兵,也是西域诸国退。” “伯爷当真要如此冥顽不灵?”张拯不再搭话,而是取过弓箭,对着张欢张弓搭箭。 一箭没入张欢马蹄之前。 “要战便战,大唐男儿,只有马革裹尸,没有不战而退。”张拯此言一出,城楼之上的大唐士卒异口同声爆喝道:“战,死战!”张欢被城上唐军的气势一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深深的看了一眼立身于城楼之上的张拯一眼,一言不发的打马退回了军阵之中。 片刻之后,战鼓擂,战旗动。 “杀!” “迎敌!”西域诸国联军再次发起了攻势,但论守城也好,论野战也好,大唐,无敌! 如潮水一般的西域联军朝着西州城下涌来,但还未接近城墙,便倒下一大片。 喊杀声混合着惨叫声,人的哀嚎与马的嘶鸣,顷刻间,西州城下沦为人间地狱。 “伯爷,小心敌军的投石车。”陈瑀依旧在履行着一个亲卫的职责,小心翼翼的守护在张拯的身旁。 见敌方推上了投石车与攻城车,出言提醒道:“伯爷,咱们还是先下城墙吧。” “他们还在与敌人作战,我不在,他们会心慌的。”张拯摆摆手拒绝了陈瑀的提议。 随后朝左右吩咐道:“告诉沙耶储,火药尽管用,十斤火药能换掉一辆投石车都是赚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不可能有太多 张拯弄那么多火药出来,可不是用来看的。投石车大唐也有,只不过敌方投石车扔出来的是石头,而大唐的投石车扔出去的,是会爆炸的手雷。 张拯这一个月什么也没干,练兵交给了沙耶储,政事还给了许敬宗,一门心思埋头造火药,再顺手改良了一下大唐的投石车。 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现在。 “轰隆…”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火药,终于在这个时空显露出它非凡的威力。 西域诸国联军前进的阵势似乎都停滞了一下。仿佛所有人的时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停止了一秒。 “轰隆…轰隆…轰隆”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许多联军士卒发现,只是一个小陶罐从西州城中飞出来,顷刻间便能燃起滔天火海。 而映入眼帘的,便是陶罐附近的同伴瞬间裂成碎片的场景敌军主将大骇:“什么东西,唐人召来了天神相助吗?”刚开始,只是某一处地方爆炸,紧接着,整个西州城前方的阵地之上似乎都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火药的威力实在太过骇人,以至于从未见过这般杀人方式的诸国联军士卒阵中出现了一些慌乱。 尤其是发起攻城的前军将士,更是被吓得亡魂大冒,任凭身后压阵的军官们怎么呵斥,皆不敢再上前一步。 张拯看着这个场面,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丝微笑。死守西州?不存在的! 论杀人,冰冷的刀子怎么会比得过一炸一大片的热武器呢?哪怕只是最原始的黑火药。 它,同样是热武器。望着敌军忽然止步不前,唐军将士们更是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连续砍杀了上百个欲要后退的士卒,西域诸国联军的前锋终于稳住了阵型,再度朝西州城发起进攻。 而这一次,骇人的爆炸声并未响起。当西州城进入联军士卒的射程之时,联军前锋也同样踏入了唐军的射程之内。 隐藏在盾兵之后的联军士卒与躲在城垛后面的唐军开启了互射模式。 “咻~”漫天的箭雨,分不清是唐军的,还是敌军的。但每一阵箭雨落地之时,总会带走一些鲜活的生命。 有西域诸国联军的士卒,也有大唐的将士。张拯就站在城楼最显眼的地方,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敌军的活靶子。 密密麻麻的箭雨让陈瑀有些苦不堪言。 “伯爷!”陈瑀叫了一声,但看着张拯坚毅的面孔,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张拯知道他想说什么,毕竟战场上死于流矢的将军不再少数。但除了这种方式,张拯想不出更好的用来激烈士气的办法。 箭雨交替的当口,两个青年缓缓的走上了城楼,即便是流矢乱飞,二人亦如闲庭信步一般。 “伯爷,敌方目前只派出了先锋作战,后军四万人依旧一卒未动,中军帅帐被守得水泄不通,我们也没有办法。”张浮生手中长剑随手劈断一支流矢,有些无奈的朝张拯说道。 张拯平静的说道:“无妨,预料之中的事情。”见陈瑀应对得有些吃力,张浮生说道:“交给我们吧。”两人的到来让陈瑀压力大减,毕竟他一个人实在是很难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流矢,而其他亲卫又被张拯派出去帮忙守城了。 片刻之后,常言带着两个老太监也踏上了城楼,而后微不可查的朝张拯摇摇头。 抿了抿嘴唇,张拯没有多说什么。斩首行动这种事情,本身就是碰大运的事情。 能成,皆大欢喜,不成,也没什么损失。而常言一到,陈瑀更是松了口气。 不说常言,就说他身后那两个老太监,就他们昨日里在城楼之上露的那一手,至少也是仅仅比眼前两个青年稍次一些的高手。 有这些人在,张拯的性命当可无虞。视线拉回战场之上,正所谓人一过万无边无沿。 即便西域诸国联军只拍出来一万人的前锋进行攻城之战,但密密麻麻的人头以及冲天而起的喊杀声还是让人震撼无比。 昨夜的攻守战双方都没有太大的战损,而今天早晨,一阵箭雨的互换兼大唐的手雷显威力,西域诸国前锋部队肉眼可见的少了两成左右的人数。 但这点损失,对于拥有数万大军的联军来说,依旧可以算得上忽略不计。 与之相比的是大唐这一方,敌军的一阵箭雨终究不是白放的,虽然对唐军的杀伤有限,但唐军人数之上毕竟处于劣势。 且唐军没有后援,士卒死一个便少一个。联军士卒望着越来越近的西州城墙,许多被方才手雷的威力吓到脸色发白的士卒,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城墙上射下的弓箭依旧没有停止,甫一交战,双方便都没有要节省战略物资的想法。 下一刻,顶在最前方的盾兵将士只觉得迎面而来的压力陡然一松,却是唐军已经停止了射击。 正在疑惑的当口,就见大唐派出一列举着大盾的士卒抵在城楼垛口之处。 敌军战阵的军官们顿时疑惑起来,都还没有攻到城下呢,唐军这是防谁? 但下一秒,他们便知晓了唐军的目的。无数的小陶罐越过盾牌直直的朝着阵中而来。 “轰隆隆…”逾越雷声的爆炸声再度响彻整个西州。残肢断臂混合着沙石泥土四处飞溅,而飞上城墙的部分,皆被唐军的大盾挡在了城外。 “唐军有天神相助,我们打不过的。”一个士卒望着不远处的同袍忽然化成碎肉,当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蹩脚的大唐话喊道:“天哪,是恶魔吗?”一个小罐罐,几乎让联军前锋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敌军的中军帅帐里,来自西突厥的主帅更是在大发雷霆。 他咆哮道:“来之前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唐军有这种东西?”远处的爆炸声仿佛响彻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里直冒冷气。 张欢上前一步,用熟练的突厥语说道:“大帅勿扰,像这种东西,料想唐军也不可能有太多。” 第四百一十七章 这玩意儿老子有的是 张拯站在城楼之上咆哮:“扔快点,别给老子省,这玩意儿老子有的是。” “你他妈的手抖什么,点燃赶紧扔啊。” “那个谁,再调五百人上前,给我可着劲儿扔,老子今天就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做火力覆盖。” “那边的投石车别给老子停啊,打不到人就打马,打不到马就打后面的空地断他们的后路,别他娘的让西域先锋军逃走一个人。” “谁要是给老子把人放跑了,自己骑着马去给老子追回来!”还未短兵相接,张拯便已经打着将西域前锋一万人全部吃下的主意了。 火药这玩意儿,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下一次敌军有了防备,可就未必有这么好的效果了。 投石车上的火药弹不停的发射出去,打到更远的空地上。正如张拯预料的那般,见后路被断,先锋军士卒只能朝两侧逃窜,即便是压阵的军法官再怎么叫唤也无济于事。 但张拯说过的,不能让一个人逃走。于是沙耶储紧急调上来的五百人的目标陡然一变,变成了两侧的空地。 轰鸣声不断响起,联军士卒几乎已经放弃了攻城,慌乱的四处逃窜。敌军中军大帐之中,主帅阿史那突寿冷眼看着张欢。 张欢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太自然的表情。因为这轰鸣声已经响彻一整天了…,而西州城那边好似完全没有见底一般。 “张将军,你不是说这般利器即便是唐军也没有多少吗?”阿史那突寿阴恻恻的问道。 张拯霎时冷汗就流了下来。期期艾艾道:“末将…末将…” “罢了,让左翼压上,掩护前军撤退吧。” “再不撤,只怕还没摸到西州城墙,人就死光了。” “鸣金收兵!”沉着脸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命令,阿史那突寿一甩袖子出了帅帐而去。 唐军拥有这般利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关注大唐与吐谷浑那一战,还以为唐军依旧是依靠无与伦比的野战能力平灭了吐谷浑。 这事儿,阿史那突寿也怪不到张欢身上。而西州城墙之上,唐军士卒听见了敌军鸣金收兵的战鼓,不由得再次欢呼起来。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对面仅仅只是派出了五分之一的人来攻城,但他们确确实实再一次打退了敌军的进攻。 并且付出的代价,可以说忽略不计。见对方派出骑兵接应前军溃兵,张拯不由得遗憾的咂了咂嘴。 终究还是没能将这一万人留在西州城下。 “伯爷,已经可以了,经此一役,西域诸国联军前锋基本上算是已经废了。被吓破了胆,即便再次发起攻击,也造不成什么威胁。”陈瑀知道张拯在惋惜什么,不由得出言宽慰了一句。 张拯何尝不知,只是遗憾总是会有的。只得叹了口气道:“统计一下战损吧,战死的袍泽,将他们火化,以后把骨灰带回中原,落叶总是要归根的。” “伯爷仁义。” “仁义个屁…”张拯意兴阑珊的下了城楼,总算又熬过了一天。… “我方战死二百一十七人,大多是被敌军流矢所杀,伤者四百零三人,目前还有可战之兵四千三百人,若是再加上伯爷的亲卫,我方目前的兵力可以达到四千五百人。联军前锋,今日大约战损四成,伤者无数,目前我方与西域诸国联军的人数差距依旧巨大…”听着沙耶储统计回来的敌我双方战损数字,张拯面色平静。 这样的战果还有什么好说的。虽然火药占了绝大部分功劳,但张拯相信,即便换做朝堂之上任何一位将军来,估摸着也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点点头,肯定了沙耶储的能力,张拯便起身进了后堂。但刚刚坐下准备洗个脸,亲卫便来报,说是有援军到了! 闻言,张拯不由得有些诧异。问道:“哪里来的援兵?” “属下不知。”来报信的亲卫也是一脸疑惑。 “走,出去看看。”跟着亲卫来到东城门,张拯便看见城下站着数百人,皆是身着黑色短打腰悬制式汉剑。 一个青年节见张拯来到城楼之上,自队伍中出列,抱拳道:“城楼之上可是渭南县伯张拯?”而张拯,在看见来人的瞬间,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这种打扮的人在大唐独有一份,那便是墨家的墨者。 “正是。” “打开城门!”张拯转身匆匆走下城楼,来到城外朝那青年拱手道:“足下是?”青年道:“某家刘文刀,奉巨子之名率墨家儿郎前来驰援西州,这是信物,还请伯爷验看。”张拯没想到,所谓的援兵竟然会是墨家的人。 虽然只有三四百人,但此举对于孤立无援的西州城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接过刘文刀递过来的信物,正是当初张拯晋阳之行时所做的十二柱鲁班锁。 见状,张拯心中再无怀疑,对着身后的将士挥手喊道:“援兵到了,放下吊桥,迎接援兵进城!” “嘎吱~”吊桥搭在完全干枯的护城河道上方,张拯将众人引进城中,问道:“李兄没来吗?”刘文刀正在打量着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西州城,闻言忙道:“巨子还在路上。魏王殿下让巨子给伯爷带了点东西,是几个铁疙瘩,运送起来非常吃力,巨子心忧西州战事,故让属下率先带人赶来驰援。”张拯闻言,不由得好奇的问道:“李泰给我带了几个铁疙瘩,干什么用的?” “属下不知,但来时魏王殿下曾说伯爷一看便知。” “一看便知,他还说了什么吗?”张拯更好奇了,什么东西是自己一看就知道的? 刘文刀想了想说道:“对了,魏王殿下曾说过,那铁疙瘩的名字叫什么超级无敌霹雳旋风大霸王。”说完这个拗口的名字,刘文刀眉头都皱成了疙瘩。 张拯也皱起了眉头,忍不住说道:“超级无敌霹雳旋风大霸王?什么狗屁名字?” “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魏王殿下就是这么说的。” 第四百一十八章超级无敌霹雳旋风大霸王 刘文刀的到来,为西州这座孤城注入了一丝生机。许多正在忙碌的将士,满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一支本不应该存在的援军。 刘文刀也不怯场,每当有大唐将士朝他看来时,便友好的点点头。将刘文刀带来的人安排在伯爵府前院住下,张拯再次叫来忙碌的沙耶储。 如今张拯所处的位置,更像是一个后勤军师的角色。只负责后勤供应与大方向把控,战事具体怎么打,城池怎么防守,一应出自沙耶储之手。 所以墨家这股意料之外的援军要怎么安排,还是得问问沙耶储的主意。 张拯介绍了一下彼此身份,刘文刀便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异族将领。大唐身居高位的异族将领不少,但他们都有实打实的战功在身,如契苾何力,如阿史那社尔等等。 刚投降就被委以重任的异族将领不是没有,但绝对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沙耶储也在打量着眼前的黑衣青年,作为目前西州城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对于汉人的文化与历史他也是非常精通的。 原本以为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的诸子百家又重新出现在了世人的眼里,沙耶储同样好奇得紧。 毕竟这是墨家,曾经可是与儒家并称显学的存在。见两人互相打量却不说话,张拯便只好充当起暖场的角色。 对着刘文刀说道:“目前西州城的所有城防工事都是出自沙耶储将军之手,能打退西域诸国联军的两波攻势,沙耶储将军功不可没,文刀若是有什么疑问,尽可以找他解惑。”说完,又对着沙耶储道:“墨家的人,是绝对可以托付重任的,打仗的事情我不太懂,你尽管看着安排。”说完,张拯便闭口不言。 “墨家的墨者,久闻大名啊,某家沙耶储。”沙耶储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朝着刘文刀抱拳道。 刘文刀笑着拱手道:“沙耶储将军,久仰。”沙耶储也不废话,问道:“敢问墨家这一次遣出多少墨者驰援西州?”刘文刀道:“某家率先带着四百人前来,巨子率领六百墨者正在赶来的路上,约莫三日可至。” “一千人?”沙耶储大喜,话头一转:“听说墨家最善机关一道?” “然也!”张拯见状,便知沙耶储心里已经对墨家有了安排,便也不再多问。 …三天时间悄然过去,而这三天,西域诸国联军没有再朝西州发起进攻。 张拯猜测,敌军主帅或许是在想办法应对火药。毕竟火药的威力过于骇人,让联军军队就这么以血肉之躯来迎接,用不了多久,整支大军就得哗变。 敌军不攻城,张拯当然更乐得清闲,下令让人随时关注着敌军的动向。 然后,继续埋头造火药。这玩意儿成本极低,尤其是在几乎拆了整个西州城的情况下,原材料更是有多少要多少。 只是关于配方,张拯不敢让第二个人知晓,所以只能自己动手。第三天,一个面容坚毅的青年带着数百人牵动着三辆怪异的似爬犁又像马车的东西出现在西州城外。 听得亲卫禀报,张拯便知,定是李武存到了。洗了洗手,吩咐亲卫看好自己的小黑屋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便朝城外走去。 李武存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见到张拯,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一开口就是:“饭准备好了吗?”张拯:“?”指着三车乱七八糟的零件道:“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三个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不知道,魏王说你看了就会知道怎么用。”李武存随口应道,又问了一次:“肉准备好了吗?”张拯:“…”张拯很想打开李武存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大战在即诶,这家伙竟然在关心有没有饭吃?脑回路简直可以用清奇二字来形容! “先吃饭吧!”张拯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李武存和他带来的人引进城中。 县伯府前堂,望着李武存大快朵颐,一个人吃掉一桌子的饭菜,张拯忍不住嘴角直抽抽。 原本还觉得自己从长安带来的物资足够丰富,现在看来,只怕自己长安带来的存货很快就会见底。 “嗝~”吃饱喝足的李武存打了个饱嗝,站起身来说道:“对了,魏王还说,他的超级无敌霹雳旋风大霸王已经取得了陛下的认可,让你别想着乱改他的名字。”张拯的脸皮无意识的抽动,真的很想给这逆徒一顿。 张拯在看见那三堆零件的时候,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见李武存已经吃完,说道:“走吧,去试一试火炮的威力。” “是超级无敌霹雳旋风大霸王。”李武存非常严肃的再次强调了一遍。 “呼…”强忍着想打人的冲动,二人走到一处空地上。墨家的墨者们已经将三尊火炮组装好。 张拯上前检查了一下,虽然和自己想象中的火炮有很大的不同。多了一些花里胡哨的浮雕,还有一个巨大的底座,轮子也没有。 但三根黑黝黝的炮管证明了它的身份。敲击了几下炮管,听着炮管传来的回声,张拯心中释然。 “铜的,只是外面上了漆,魏王说他本来是想用铁来做炮管,但铁的强度达不到要求,倒出来的模子总是有许多气泡,还说让你先顶一阵,他正在抓紧研究新式冶铁之法,到时候就能量产了。”李武存像是一个复读机,将李泰的话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 “哦,还有,魏王说了,这些铜都是清河公主殿下友情赞助他的,让你省着点用!” “什么?”张拯大惊失色,指着眼前三尊重达数千斤的火炮高声道:“你说这三尊玩意儿是我家的钱造出来的?” “没错,清河公主殿下将县伯府的铜钱搬空了都还差一点,又从公主府匀了一些。”李武存也是有些肉痛,这个时代,铜就是钱啊。 张拯心中一阵阵抽痛,欲哭无泪。忍不住低声咒骂道:“败家娘们儿,真该死啊,老子攒点家底容易吗我…” 第四百一十九章 鸡肋 张拯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大字,以至于前来围观的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伯爷,这东西,怎么用?”陈瑀低声问了一句,因为无论他怎么看,都没看出来眼前的玩意儿究竟是什么秘密武器。 “都他妈给老子散开一点,老子要亲自点火实验。”不论张拯如何肉痛,钱已经被融成眼前的铜疙瘩了,他也只好强忍心痛下令道。 一群人闻言,连忙散开把位置让给了张拯。事实上,这东西除了张拯之外也确实没人会用。 绕着几门火炮看了几圈,张拯心中便有数了。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几尊放大版的烟花。 将配备的火药塞进炮膛,张拯从一旁的木箱里取出一颗人头大小的铁蛋,径直从炮口前塞了进去。 “这样就可以了吗?”陈瑀的质疑声响起。张拯用看土鳖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叫炮口的方向调整了一下。 由于不知道这火炮的射程怎么样,所以前方自然是没有标靶的。迁出引线,张拯将火折子递给陈瑀道:“你来点火,记得,点完就跑!”待陈瑀接过火折子,便转身跑到数百米开外的掩体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谁知道李泰的试验品靠不靠谱,万一炸膛了咋办?陈瑀看着跑远的伯爷有些懵,不是说好的你亲自实验吗? 抽了抽嘴角,见人都跑远了,陈瑀试探着将引线点燃。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开跑! 动作行云流水得一塌糊涂。 “轰隆…”不过几息时间,空地之中一声巨响。火炮发射的后坐力几乎让整个地面都颤抖了一下。 见炮弹成功发射出去,张拯掏着耳朵来到还在冒烟的炮管前方。陈瑀当即会以,遣出一名将士打马朝着炮弹飞去的地方狂奔而去。 而张拯则是将一把布条做成的拖把塞进炮膛里开始清理炮管,又指挥着一个亲卫找来温水为炮管降温。 做完这一切,张拯才对着围观的将士吼道:“都看清楚这玩意儿怎么用的了吧?”一众将士面面相觑,老实说,这东西除了声音响了点,好像和手雷也没什么区别。 “禀伯爷,炮弹的射程大约三里左右,而炮弹落地的地方,多了一个直径约莫四尺深度约莫两尺的大坑…”但去而复返的将士回来所言的话,却是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中就包括站在张拯身旁的李武存与陈瑀。射程三里,这是什么概念? 几乎相当于寻常弓箭手三十倍的距离!而且方才许多人并没有看清炮弹是怎么射出去的。 “嘶!”现场顿时响起了一阵牙疼似的吸气声。张拯倒是满脸淡定。三里而已,完全达不到心理预期好嘛? 人家后世种花家的导弹,能射三千里开外,误差还不超过一米。 “一群土鳖!”冷笑一声,张拯招手叫过来几名士卒吩咐道:“把这玩意儿卸了,搬到城墙上去!”看着张拯一幅风轻云淡的样子,众人只觉得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 毕竟这玩意儿可是魏王殿下研究出来的,而魏王殿下,正是眼前这个青年的学生。 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回到刺史府改成的指挥中心,张拯开始沉思起来。 老实说,李泰送来的三门大炮对于目前的战局来说起不了多大的效果。 毕竟大唐才是守城的一方,而大炮,用来攻城还差不多。除非运气好到爆表,一炮将敌军主帅给炸死。 但其射程又是一个很大的短板,三里的射程,根本射不到敌军的中军大营。 最终,张拯给这三门大炮下了定语:“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真正让张拯在意的是李武存率领的一千墨者。 虽然沙耶储心里对于这一千人的用处已经有了安排,但这并不影响张拯给出合适的建议。 再一个,这三天敌军阵营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了,就连针对西州城的疑兵之计和日常骚扰都没有。 张拯可不会认为敌人这是萎了,指不定在憋什么大招呢。思索了一会儿,张拯对门外的亲卫吩咐道:“召沙耶储来刺史府议事。”…时间来到第四天,清晨,张拯还没睡醒,便听得亲卫来报,敌军大营似乎有了新的动作。 张拯忙穿上铠甲上了城楼,一边用千里镜观察着敌军的动向,一边朝一脸凝重之色的沙耶储问道:“什么情况。”但还不待沙耶储作答,城外便响起了冲天的喊杀声。 “敌军又要开始攻城了,只不过这一次出动的是中军左翼。”沙耶储举着一个与张拯一模一样的千里镜,有些凝重的说道。 张拯有些好奇的问道:“中军左翼,与前军有什么不同吗?”沙耶储点点头,说道:“前军基本上是西域各个小国临时拼凑起来的,而中军左翼,是一支成建制的大军。他们,来自高昌。”张拯闻言,连忙再度朝那支移动的大军看去,片刻之后,脸色同样凝重了起来。 高昌是西域大国,其国内精锐之师虽然比不上大唐,但是比前军这些乌合之众可就强多了。 不论从配备的武器,铠甲,还是士气上来说,都远超前军的杂牌部队。 观其气势,至少不是那种唐军扔几轮手雷就能打溃的。 “今天将会是一场恶战啊。”张拯喃喃自语了一句,爆喝道:“迎敌!”这一次的攻城之战与前面两次确实不同。 每一位高昌士卒脸上都带着坚毅之色,战鼓擂起之时,更是称得上气势如虹。 而且这一次的攻城之战,高昌士卒还携带了大量的云梯与飞索等攻城之物。 顶在最前方的,赫然是一排手持巨大铁盾,身着重甲的重骑兵,人数不多,约莫千人上下。 而后面的士卒,一半持盾,另一半推着攻城所用的云梯等器械。望着缓缓朝西州城而来的重骑,沙耶储脸上凝重之色更浓,缓缓说道:“这一次,高昌应该是把国内重骑全都派出来了。”眼前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唐军有手雷,西域诸国联军便将高昌重骑安排在最前方做肉盾。 而负责攻城的军士便躲在肉盾后面,将云梯飞索等攻城器械运达西州城下。 第四百二十章 攻城 张拯蹙眉道:“这一次有些棘手了。” “准备迎战。”沙耶储高声大喊,旗令官挥动了旗帜,西州城这台战争机器便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战鼓声响起,大唐的士卒们看着逐渐逼近的敌军,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哪怕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战死在这里。 “试一试大炮的威力如何。”敌军已经踏入火炮的射程之内,三门火炮也在城墙之上组装完毕。 “是。”跟随张拯学习过如何操控火炮的士卒自觉的开始填装弹药。 “轰隆…”三声巨响回荡,张拯的千里镜中,高昌重骑整齐的队伍之中便出现了三片空白。 果然,再厚的甲胄,也挡不住火炮的轰炸。可惜的是,火炮只有三门。 而且每使用一次,就需要间隔许久来降温。三枚炮弹让高昌士卒的重骑阵中出现了一些慌乱。 毕竟,这距离与西州城还隔着老远呢,唐军这是又出动了什么新式武器? 好在时间间隔很久,也没有迎来唐军的第二次打击。 “唏律律~”距离逐渐近了,高昌士卒胯下的战马开始逐渐提速。但速度始终保持着能让身后的步卒跟得上的频率。 毕竟这是攻城战,不是野战,骑兵在其中能发挥的作用很小。而联军主帅将高昌重骑当作肉盾来迎接唐军的轰炸,是大手笔也是无奈之举。 商议了三天的结果,便是用人命来填,来堆。当敌军距离城外三百步左右的距离时,城墙上的唐军也已经准备就绪。 “投石车准备。” “弓箭手准备。”一道又一道的命令被传令兵传达到西州城墙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高昌重骑进入射程之后,唐军旗手挥动手中的旗帜,大喝道:“投石车,放!”无数冒着浓烟的小陶罐被城上的投石车甩了出去。 而敌军的投石车也将重达上百斤的巨石砸向西州城墙。乱石飞溅之中,平静了三天的西州城外,再次想起震天动地的响声。 “轰隆隆…” “啊~” “杀!”分不清是爆炸声还是哀嚎声亦或者是嘶鸣声,敌军宛如潮水一般朝西州城涌来。 仿佛掀起的滔天巨浪,让城墙之上包括张拯在内的每一个人心里都被重锤了一下。 “迎敌。” “敌军距离一百步,八十步,弓箭手准备,放。”嘶声裂肺的叫喊,还有弓弦震颤的嗡嗡声。 敌军的箭矢飞上了城墙,不经意间带走了一些生命。漫天的箭雨,就连躲在墙垛后面的士卒也无法避免。 望着比前面两次整齐有序得多的攻势,陈瑀一把将战在城楼之上的张拯拉了蹲下。 随后将手中锅盖一般的木盾举在头顶。 “咚咚咚…”几乎眨眼之间,盾牌上便插满了箭矢。陈瑀的脸色有些难看,张拯站在城墙之上太显眼了。 几乎敌军弓箭手的瞄准方向都在这边。 “伯爷!”语气焦急的喊了一声,张拯叹了口气,也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在陈瑀的护卫下缓缓的朝后面退去。 两人前脚刚刚离开,下一刻,两人方才所在的位置上便多了一颗百斤巨石。 “妈的,要不要射这么准?”张拯一阵后怕,若非退得快,只怕现在已经变成了肉饼。 “火炮呢,别停,轰他姥姥的。”退到一处掩体之后,张拯满脸戾气。 操控火炮的士卒会意,调转了炮口的方向,瞄准敌军的投石车。 “砰~”轰隆声震得张拯头皮发麻,瞬间好似感受到了山崩地裂。三轮炮弹射出,成功摧毁掉敌人的一架投石车。 另外两颗炮弹打歪了,收割掉好几条人命。但是问题不大,炮手与配合的士卒迅速清理炮膛,降温,而后再次装填弹药。 “瞄准投石车,狠狠的打!” “轰隆…轰隆…轰隆…”又是几声巨响,操控投石车的敌军士卒亡魂大冒,连忙举盾抵挡。 但,那是火炮,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挡住铁制的炮弹呢。下一秒,数位士卒被撕裂成碎片。 “弓箭手撤下,盾兵上前,掷弹手准备。八牛弩准备!”城墙之上,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的下达。 敌军已经快要攻到城下,唐军的弓箭手再度射出一轮箭雨之后回身撤下。 早已准备就绪的盾兵迅速接替了他们的位置。随后就是一群卸下武器,身前挂着一个箩筐,手持火源的奇异兵种躲到盾兵身后。 不断的从身前的箩筐里取出手雷,点燃之后丢出城外。排山倒海的爆炸声响起,无数的惨叫声夹杂其中。 高昌重骑还未来到西州城墙下面,就已经损失惨重。但高昌士卒对于自己的命运,除了接受之外别无他法。 因为,西州本就是高昌的城池。诸国联军之中,其他的士卒可以浑水摸鱼,他们不行。 西州城对于高昌在战略层面的重要性,与对大唐一样重要。已经荣升高昌左将军的张欢骑在马上站在最后方,手中长刀直指西州城的方向。 高声喊道:“儿郎们,大唐不仁,强占我西州城,拿起你们的武器,将唐人杀光,收复我们的西州,杀!” “杀!”高昌重骑几乎以死伤殆尽的代价填平了西州城外的壕沟。无数高昌士卒躲在盾牌后面,悍不畏死的朝着眼前这座城池冲去。 战争,容不得任何侥幸。西州城上的唐军终究人数的劣势摆在那里,想要完全将蚁群一般的敌军全部拦在城外无异于痴人说梦。 渐渐的,有攻城的云梯搭在了城墙之上。沙耶储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连忙喊道:“滚木擂石准备,金汁,倒!” “掷弹手,炸掉他们的云梯!”后备的唐军士卒也开始忙碌起来,早就准备好的滚木擂石大多来源于城中的建筑拆卸。 而恶臭扑鼻的金汁也早就被大火煮得咕嘟沸腾。手雷无法彻底摧毁的云梯之上,高昌士卒以口齿咬住刀背,双手犹如灵活的猿猴一般不断向上攀爬。 但往往刚踏上云梯,就被唐军扔下的滚木擂石砸死,或者被金汁汤得滚落地面。 第四百二十一章 杀敌 战事接近白热化阶段,北城与南城皆有传令兵过来禀报已经被敌军攻破缺口。 唯有东城那边毫无反应。围三阙一,同样是攻心之术的一种方式。可惜,西域联军这一次的主意打错了,因为张拯也好,麾下的大唐将士也好,根本没想过要弃城而逃。 亏得沙耶储还在东面城墙留下了五百人应对,现在看来,似乎完全没有必要。 “杀~” “异族的崽子们,来与耶耶一战!”逐渐有大唐的将士战死,掉下城墙。 这一次的攻城之战比前面两次都要来得惨烈无比。 “报,北城请求支援。” “报,南城的滚木擂石不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风了,刺鼻的血腥味钻进了张拯的鼻腔里。 张拯的眼珠子逐渐变得血红。西城,是承受敌军攻击最多的,也是压力最大的一个方向,也逐渐有高昌士卒攻上城头。 虽然只是偶尔一两人,但唐军人数上的劣势在此刻显露无疑。 “伯爷,是时候让沙耶储调预备部队上前了。”陈瑀的语气有些焦急,纵然有手雷这般威力奇大的武器。 但唐军总人数就五千不到,其中一千精骑还未动用,而沙耶储又抽调了一千人作为后备役。 三千人,要防守三个方向的城墙,已经显得左支右拙。 “再等等。”张拯眼珠子通红,心里面同样焦急,但他还是选择相信沙耶储。 况且,敌军有五万大军,其中还有三万精锐还未动用。若只是应对两万人便将所有家底全部压上,那剩下的三万敌军怎么应对? 随着三面城墙之上消息的汇总,沙耶储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凝重。好在唐军的战力强悍确实不是吹的,每当某一个地方出现缺口,下一秒总会有唐军士卒不要命的顶上去。 往城墙上运送滚木擂石金汁等物资的民夫络绎不绝。他们大多是城中青壮,被许敬宗下令强征来帮助唐军守城。 但此刻,这些青壮的脸上也有些彷徨。敌人的攻势太猛烈,西州,守得住吗? 墨家一千墨者从进城的时候就失去了踪迹,无论怎么看,唐军这一战都将艰难无比。 短兵相接之时,弓箭这种杀人利器就失去了作用。唯有唐军的投石车和掷弹手在不断的朝敌军阵中扔出源源不断的手雷。 “陈瑀,去帮他们守城吧!”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没有躲藏的必要了。 没了流矢,乱军之中,敌人也未必认得出来张拯。 “可是,伯爷…”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张拯难得的严肃起来,陈瑀神色数变,最终,还是手持长刀加入了收藏的行列。 张拯也抽出了腰间横刀,用布条将刀柄裹在手心,然后抓了一把沙子抹在脸上,混进了唐军士卒之中。 这些年来,人们似乎都习惯了张拯的智慧。下意识的认为他就该是动脑子的。 但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也是将门子弟,从小弓马娴熟。将门出来的纨绔,哪怕再废物,也从来不缺少面对敌人时抄刀子就砍的勇气,他也是杀过人的,还不止一个! “杀!”大喊一声给自己提起,张拯冲到一处缺口。一个高昌士卒刚刚从云梯上冒头,还来不及露出胜利的笑容,张拯的横刀已经划过他的脖子。 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高高飞起,脖颈之处鲜血喷涌而出,身子逐渐失去知觉,掉下云梯,顺便将下方即将爬上云梯的高昌士卒砸了个七荤八素。 …张拯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敌军,只知道手中百炼的横刀刀刃都已经微卷了,手腕与臂膀更是酸涩得厉害。 敌军仿佛杀不完似的,从清晨到中午,又从中午到下午,再到天黑。又是一处缺口出现,张拯提着横刀补了过去。 抬手,挥刀!这个平日里最简单的动作,此刻却艰难无比。而这一次,预想之中人头飞起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因为刀刃卡在了敌军士卒的脖颈处。张拯有些愣神,还来不及抽回刀子,便感觉手臂一麻。 回头看去,却是另一架云梯上的高昌士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攻上了城头,此刻正将一柄弯刀从张拯的臂膀划过。 “杀!”一声拗口的喊杀声惊醒了张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躲过了朝自己心脏处伸来的刀尖。 一把捏住敌军士卒的脖颈用力一扭,敌人便掉下城头。随手捡起一把刀子,张拯下意识挥刀乱砍,出手逐渐没了章法。 “退!”一声爆喝在张拯耳边炸响,却是一个老卒。张拯只觉得头皮一凉,却是头盔上的羽秸瞬间掉落。 老卒拉住张拯往后一甩,手中长枪直直的没入了敌军的身体。然后来不及看张拯一眼,转身又朝别的地方杀了过去。 一直在不远处注意着张拯动向的陈瑀此刻早已冷汗淋漓。因为张拯方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过于险象环生。 一刀杀死拦在身前的敌人,忙朝着张拯的方向杀了过来。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城墙上奋勇杀敌,根本不会有人多看张拯一眼。 更别说现在张拯的模样狰狞可怖,与其他士卒别无二致。那些往日里随时贴身保护张拯安全的大高手在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倒不是他们不愿意保护张拯,而是谁都想不到,一位尊贵的伯爷会亲自提着刀子上阵。 夜已深,张拯再度加入了杀敌的行列。只是杀着杀着,眼前的敌人陡然一少。 “退兵了,高昌退兵了!”忽然,一声激动的呼唤点燃了城墙上大唐士卒的激情。 张拯凝神望去。果然,只见高昌的残军满脸不甘的往后退去。敌人鸣金收兵的号角声仿佛点燃了唐军的情绪,还能动弹的唐军顿时张弓搭箭。 而掷弹手也在盾兵的保护之下,开始了新一轮的投掷。 “呼…”张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多唐军也和张拯一样,见敌人退去,整个人就瘫倒在地上,片刻之后口鼻中便响起鼾声。 第四百二十二章 好样的 酣战了一整天,张拯的精神高度紧张,此刻一松懈下来,困意就像潮水一般自脑海深处袭来。 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张拯知道,此刻别的士卒可以睡,但是他不能睡。 试探了好几次,完全提不起力气起身,张拯只好将手中的长刀拄在地上。 借力站起身子,甩了两下脑袋。深秋的风吹进领口,让张拯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大漠与别的地方不同,白天热,晚上却冷得厉害。敌人退走了,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张拯环视四周,城墙上的尸体也不少。紧了紧身上的铠甲,张拯开始在城墙之上巡视起来。 走着走着,身后的人忽然多了起来。却是张拯自长安带来的亲卫认出了血葫芦一般的张拯,便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履行着亲卫的责任。 巡视了一圈之后,陈瑀也带人跟了上来,不一会儿,张拯的身后便跟上了几十个人。 “癞狗子,去催一下许敬宗,将士们战斗了一天,此刻最是需要补充体力。”张拯张嘴吩咐了一声,却没有听到癞狗子的回答。 陈瑀嘴皮子微动,轻声说道:“伯爷,癞狗子,已经战死了。”张拯神情不变,脚步却是微不可查的轻轻一顿。 “哦,那换个人去。”此时此刻,张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他本能的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与张拯做着同样的事情的,还有西州城目前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沙耶储。 两人视线相交,互相微微点头,便有又一言不发的带着自己的亲卫开始巡城。 遇见死在城墙之上的同袍,便将尸体搬了靠在一起,战争结束后他们的骨灰需要带回关中。 遇见死在城墙之上的敌人尸首,便合力将尸体扔下城楼,敌方自然会派出士卒来到城下捡尸。 做完这一切,张拯拍了拍手,手心之上的血液已经变得粘稠。往日里最是讲究的张拯此刻却没有半分想要去洗手的打算。 一张张烙得生硬的干饼被抬上城楼,还有一框框加了各种肉粉与盐的糜子粉。 被临时征调的城中青壮叫醒了倒头就睡的大唐士卒。张拯率先从伙夫手中接过一块干饼啃了起来。 与敌人战斗了一天,他的体力同样消耗得厉害。将士们没有发出半点杂音,只是默默的吃着分到手中的食物。 吃完,便倒头就睡。再度巡视了一圈城墙,已是三更时分。张拯转身下了城楼,想了想朝着伯爵府走去。 无论城墙之上的滚木擂石多么紧缺,张拯都没有想过要拆掉这座伯爵府。 只因这座府邸之中,住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踏进府门,挥手屏退了迎上来的下人,张拯放缓脚步慢慢的走进后院。 几个黑影顷刻间出现在张拯的眼前,见来人是张拯后又悄然消失。走到月门处,张拯没有再继续往里走,即便是后院的房里依旧留着灯。 望着那个房间沉默了许久,张拯转身。 “夫君!”一道平静的女声响起。张拯回头,那道身影就倚靠在房门边上。 张拯没有说话,满是血迹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崔淑张了张嘴,忽然低声饮泣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好。”张拯点点头,大步走出了后院。西州是一座孤城,当城破的时候,常言和他带来的人自然会与张浮生和黄家豪护送崔淑安全的回到长安。 但,张拯从来不打算走。望着张拯逐渐远去的背影,崔淑早已是泪如雨下。 …破晓时分,熟悉的战鼓声再度响起。三通鼓过后,大唐的士卒也做好了准备。 张拯换了一把横刀,面无表情的站在城楼最高处,望着远处如潮水一般袭来的敌军。 经历了血与火的淬炼,张拯的心境已经古井无波。 “迎敌!”当号角声再次响起,又一次拉开了战争的序幕。………张拯已经记不清今天是唐军第几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他只知道守城的三千人,已经肉眼可见的减少三分之二。 但无论城墙之上的战况有多么激烈,沙耶储始终没有动用蒋干手下的一千铁骑和一千预备役。 就连墨家前来支援的墨者,也完全看不见任何踪影。张拯抓住沙耶储的衣领,眼神凶厉的问道:“你他娘的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沙耶储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再等等!” “哼!”张拯恶狠狠的将沙耶储甩到一旁,而后拂袖而去。沙耶储也不恼怒,站起身来拍了拍铠甲上的沙尘,一丝不苟的整理了一下被张拯抓得皱巴巴的衣领。 又是三天时间过去,还能拿着武器站在城墙之上的人已经减少到了数百人,其中还要加上张拯的亲卫。 当一个泥人站上城墙之时,沙耶储终于下令道:“可以了,让预备队的士卒上城墙吧,成败,就此一举了。”张拯已经形如枯蒿,哪怕有陈瑀贴身保护,身上也多出来许多伤口。 但,城墙上的人哪个不是伤痕累累呢?就在沙耶储调兵的当口,敌军阵营之中忽然起了一阵骚乱。 随时观察着敌军军阵的斥候忽然说道:“敌人撤军了,敌人撤军了!” “什么?”张拯连忙一把抢过千里镜朝着刚刚退兵的敌军阵营看过去。果然看见一部分骑兵突然自敌阵之中分兵,然后朝着远处退去。 张拯连忙问道:“看清楚是哪国退兵了吗?”斥候道:“龟兹,是龟兹的军卒退走了,约莫三千人上下。” “难道是…”张拯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希望。就在此时,东城忽然驶来一骑,还未靠近城墙,便听得那骑士大喊道:“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程小公爷带兵攻破了龟兹国麾下六座城池,俘虏牛羊万余。”当程处默带兵攻破龟兹六座城池的消息传遍西州城时,剩余的大唐将士们忽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 张拯更是一拳捶在墙垛之上,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好样的,处默,好样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六翻了 张拯笑得几近癫狂,站在张拯身旁的泥人脸上也难掩诧异之色。似乎是被这个消息给惊住了,半晌之后说道:“你的朋友,都挺不错的。”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张拯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嘚瑟,忽然发现身旁多了一个泥人,仔细看去,才从轮廓里看出是当代墨家巨子李武存。 不由得好奇的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李武存脸皮一抽,喃喃道:“我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张拯若有所思:“哦,这么说,你们成功了?”下一秒,忽然大惊道:“卧槽,你们成功了?” “你们真的在全是泥沙的大漠之中挖出来了一条直通敌阵的地道?”没错,墨家的人一来,就被沙耶储安排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便是在一挖就陷的泥沙里挖出一条直通对面中军阵地的地道。没错,沙漠里挖地道。 也不知道沙耶储的脑子是进水了还是怎么的,竟然会想出来这种主意。 当然,张拯可以确定的是,李武存脑子肯定进水了,因为他竟然答应了沙耶储这个离谱的要求。 李武存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轻描淡写的说道:“成功了!” “卧槽,牛逼,单走一个九,别问为什么,因为六翻了…”张拯是真的被惊呆了。 沙漠里挖地道,就他么离谱!虽然张拯知道沙漠里有一种特殊的引水工程叫做坎儿井。 但地道和坎儿井完全不同,坎儿井那是利用山体的自然坡度。而地道却是在平地,还是在一挖就陷下去的沙漠里。 “这这这…”张拯惊讶的几乎快要失去语言能力,这个消息可比什么程处默带兵攻破了龟兹的城池要震撼多了。 “你确定,你们挖到了敌军的中军大营下面?” “你是在质疑我墨家吗?”李武存依旧是一幅淡然的表情,可说出来的话直接逼格拉满。 “牛逼。”张拯是真的没话说了,就一个字,服!调兵完毕的沙耶储来到张拯身旁,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说道:“伯爷,都安排好了,今夜便可发起反击,这一次,就算不能将西域联军打溃,也得将他们打出心理阴影。”望着城外依旧阵型未乱的诸国联军,张拯的心里狠狠的憋着一口气。 等了将近半个月,终于轮到唐军一方主动出击。但张拯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头脑,而是郑重的问道:“蒋干的一千骑兵,能行吗?”沙耶储郑重的应道:“不成功,便成仁。”张拯默然,而后开口道:“也好,这场闹剧,该结束了。”…与西州城一方的欢喜景象完全相反,西域联军的中军大营之中,阿史那突寿正在大发雷霆。 而大发雷霆的主要原因,便是龟兹主将忽然退兵了。眼看西州五千唐军已经被打没一半还多,胜利的果实伸手即可摘取。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后的雷霆一击,而后将西州城收入囊中。偏偏在这个时候,作为联军主力之一龟兹竟然退兵了,让他怎能不怒。 大帐之下,联军其他将领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唐军确实已经战损五成有余,但西域联军的战损更多。 原本来时的五万人,一万前锋战损四成,高昌国一万精锐也战损三成有余。 后面数次攻城,虽说对唐军层不出穷的新式武器有了防备,但战死者少说也有五千人,再加上龟兹的三千人突然退走。 五万大军此刻只剩下三万人出头,这战损比例几乎达到了恐怖的五比一。 就算是作为攻城的一方,这代价也实在太大了一点。突厥语:“龟兹他娘的究竟搞什么鬼?堂堂西域大国竟然被一群娃娃兵带着三千盗匪攻破六座城池,他们的守军是干什么吃的…”阿史那突寿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了。 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一场攻城战,打了半个月没打下来不说,战损还如此之高,简直就是他领兵生涯之中的耻辱。 听说西域诸国之中已经有质疑他的声音了。若非这些军队是西域诸国凑出来的,他都恨不得将这些领兵的将领全都斩了以儆效尤。 突厥语:“一群酒囊饭袋…”阿史那突寿这话算是将帅帐之中的各国将领都骂进去了。 一个将领忽然站起来,乌孙语:“大帅,唐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发起总攻吧!”疏勒语:“不错,大帅,请下令吧。”中军帅帐之内,各种语言交织起来,阿史那突寿的话骂得太难听,以至于将领们都有些不服气。 但这股气又不好朝阿史那突寿发,只好撒在唐军身上。面对此起彼伏的请战之声,阿史那突寿抬起手揉了揉青筋暴起的额头。 忽然一拍桌子,说道:“明日发起总攻,既然唐军不愿意退去,那东面的城墙便分出五千人去强攻吧。就让这座西州城,成为唐人的埋骨之地。” “是!”下方的将领同时抱拳领命,而后一哄而散。…西州城西城门后的甬道之中,蒋干率领着一千精骑,人衔草,马衔枚。 而堵在城墙后面的条石也尽数被搬开。张拯看了一圈这些即将战死的大唐精骑,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 因为今天过后,这些人或许便再也看不到太阳升起。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一去,便是一去不回,包括他们自己也很清楚。 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坚毅。来到蒋干面前,张拯的眼神有些复杂,躬身一拜道:“蒋将军,拜托了。”蒋干被张拯的做派吓了一跳,忙避开张拯的大礼,摆手道:“伯爷,使不得,使不得…”张拯直起身子,再度看了一眼眼前的大唐军卒,忽然有些哽咽道:“若是可能,有可能的话,还请将军尽量将他们都带回来。”蒋干的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低声道:“末将,尽量吧。”说完,便沉默了下去。 一千人冲进三万多人的大营之中,还想活着回来,只能说,异想天开。 第四百二十四章 西州是大唐的西州 反攻的序幕即将拉开,数千斤火药被墨家子弟顺着地道源源不断的运往敌阵的底下。 与此同时,整个西州城内唯一一栋完好的建筑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焦急之色。 县伯府内,数个稳婆将一盆又一盆的热水端进后院,又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门外。 “夫人,用力,就要出来了。”女子的声音几欲刺破耳膜,一旁,常言带着两个老太监定定的监视着出入房中的稳婆。 “啊~”崔淑的痛呼声让常言的脸皮都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稳婆的声音响起:“用力,夫人,再坚持一下。”…西面城楼的最高处,张拯面无表情屹立于上,身上的铠甲血迹干枯,已经变成暗黑色,此刻,在月光照耀下宛如魔神一般。 “伯爷,都准备好了。”侥幸未死的亲卫轻声禀报道。张拯闭上眼睛,不忍心再去看那即将踏入绝境的一千精骑一眼。 下令道:“打开城门!”一条暗黑的甬道自西州城中某处牵出一条长长的引线。 几乎就在城门大开之时,一个墨家弟子也将手中的火把点在了引线之上。 “滋~”马蹄声响动,引线燃烧的声音微不可闻。一千精骑出城,想要隐藏行踪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敌军的斥候还在不间断的监视着西州城中的动向。 “杀!”整齐的马蹄声混合着震天的喊杀声响彻了整个西州城外。 “敌…” “轰隆…”联军斥候的预警声还未来得及喊出口,便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紧接着,一阵气浪自敌阵中心爆发开来。方才开口的斥候整个人瞬间被气浪冲倒。 漫天的黄沙飞舞中,一朵形状极为好看的蘑菇云在月色下升起。而爆炸的中心之处,一个方圆近百米的巨坑凭空出现。 外围的联军士卒此刻脑袋有些发懵。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似乎聋了也瞎了,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回首望去,只见中军所在的阵地已经消失了,主帅也不知所踪。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许多士卒恍惚了一下,踉踉跄跄的爬起身子,用力的甩了甩头。 但,似乎没有什么用。就在爆炸声响起的瞬间,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也从县伯府里传出。 “生了生了,夫人,是个男孩…”一旁的常言似乎比躺在床上的崔淑还要激动,上前将稳婆一把将稳婆提起甩到一边。 熟练的用毯子将婴儿包裹起来,这才歉意的对着崔淑说道:“伯爷的血脉,不容有失。”崔淑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道:“常大伴,有劳了…”张拯收回了手里的千里镜,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些遗憾。 黑火药终究还是比不上后世的特恩特,几乎将整个西州的火药存量搬空,也只是将联军中军送上天。 而外围的左右两翼和后军,除了被气浪将帐篷吹散,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不过,有这样的战果,也算勉强不错了。目送着蒋干率领一千精骑犹如狼入羊群一般开始了大屠杀,张拯慢慢的转身走下了城墙。 因为没有什么好看的了。那是两万个拿着武器的人,不是两万头猪,而蒋干只有一千人。 屠杀过后,便是反屠杀。 “伯爷,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三夫人生了,是个男孩…”前来报喜的县伯府下人脸上带着不合时宜的惊喜之色。 张拯脚步稍稍一顿,忽然叹了口气。做丈夫,他不合格,做父亲,他也不合格,做一军主帅,他更不合格。 “到底图什么呢?”张拯仰天自问道,脚步却越来越快。回到县伯府内,如许敬宗,李武存,张浮生,黄家豪等闲人都已经悉数到场。 反倒是张拯这个正主,是来得最晚的一个。 “张贤侄,恭喜啊 “”” “伯爷,恭喜了。” “慎之贤弟,恭喜…”面对着众人的道喜,张拯抽了抽鼻子没有说话。只是迅速的将身上的甲胄脱下,换了一身衣袍窜进了后院。 一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常言领着两个老太监宛如石像一般守在崔淑门前。 见张拯进门,常言朝着张拯点点头道:“是个男孩。”张拯笑了笑,来到床前,低声道:“不重要,男孩女孩都是我的孩子。”一个粉嫩的小肉团子被裹得严严实实,而崔淑也是一脸笑意的望着形如枯槁的张拯,虚弱的说道:“这是我们的孩子。”张拯的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一把拉住崔淑的手。 “让你受苦了。” “不苦。”小肉团子嘴角挂着晶莹的乳滴,似乎是刚刚吃完,双眼微睁,也不知道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一时间,张拯看得有些痴了。心头忽然浮现出一种难言的感觉,就好像黑暗之中突然照进了一束光。 看了许久,张拯起身,对着常言道:“拜托了,帮我把他们安全的送回长安。”常言的脸上有些迟疑:“陛下吩咐过,让老奴将伯爷带…” “不必了,五千袍泽都要长眠于此,张慎之亦是昂藏男儿,不会比他们差。”摇了摇头,张拯转身离去。 躺在床上的崔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骄傲,只是眼角流出的泪滴,好似风中落叶。 …回到县伯府前堂,以许敬宗为首的文官体系,以沙耶储为首的武将体系,还有张拯的几位好友,墨家巨子李武存,小道士张浮生,烂酒鬼黄家豪都已经正襟危坐。 张拯也不含糊,径直来到诸位坐下。 “诸位,蒋干的一千人,此刻约莫已经尽数战死了。”张拯缓缓的开口,堂下众人面色不变。 张拯继续说道:“西州城还在我们手里,我们还有一千五百六十三人,皆是可战之兵。” “还有在座的诸位,亦是能提刀杀敌的昂藏大唐儿郎。” “西州,是大唐的西州,自五百年前就是。” “汉人,不仅仅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第四百二十五章 岂曰无衣 说着说着,张拯忽然有些激动了起来。 “敌军主帅被我们送上了天,墨家功不可没。但,战争不会随着敌军主帅之死而结束。” “西域诸国,有一个算一个,这个仇,我们迟早都要报还。” “诸位,可愿与我一同死守西州?”堂下之人纷纷起身,抱拳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哈哈哈哈,好,那我们,便一同赴死吧。”张拯心中豪气顿生。着甲,执刀! 天亮了,蒋干麾下的一千人,终究没有人能活着回到这座城池。而远处的联军阵营,也再次恢复了正常。 除了与阿史那突寿一同葬进了大漠里的那万余人。似乎主帅之死并没有给剩余的联军造成什么影响。 张拯清楚,那是因为西域联军是西域大大小小的国家联合凑出来的缘故。 如此之多的国家凑成的联军,即便主帅死了,其他国家的将帅只要还有得剩,那大军就乱不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高昌左卫将军张欢昨夜没有宿在中军大营,而是回到了左翼高昌阵中,所以免去了一劫。 老实说,当中军大营被炸上天的那一刻,张欢心中的惊惧简直无法言喻。 尤其是混乱之中又有一千唐军杀进了阵中,差点让张欢以为大溃败不可避免。 好在杂鱼多有杂鱼多的好处。虽然诸国选择联军,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大军的战斗力。 但也因此间接性的促成了即便是主帅战死,也不会全线溃败的结果。因为主帅对于士卒们来说几乎算是一种虚构出来的东西,平日里统领他们的将军才是真实的。 只要这些将军还在,士卒们便不会慌乱。而剩下的联军士卒还能成阵,也和张欢的努力有着直接关系。 爆炸声响起之时,张欢是第一个发现蹊跷的人。也是第一个迅速下令约束全军的人。 昨夜蒋干率领的一千唐军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将混乱的军阵屠杀掉一小部分,但高昌国所在的左翼依旧还能行成有效的战斗力,并且还能发起反击。 清晨,张欢清点了一下昨夜的损失之后,脸上几乎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除却中军大营被炸上天的一万余人,蒋干混乱之中又带走了将近五千人的生命。 也就是说,现在留给张欢的人手,已经不足两万人。五万人的大军啊,攻一座只有五千人驻守的孤城,竟然战没六成有余。 这样的结果,换成谁来谁也接受不了。张欢已经能够预料得到,这一次即便是他率领剩下的残军攻破西州,回到国中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尤其是,主帅阿史那突寿战死,西突厥那边必然会给国中施加压力。 “他娘的…”想到这里,张欢差点按捺不住心中的暴怒。同时,让他更加疑惑的是,唐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在沙漠里,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挖出来一条长达十余里的隧道的? 而且,更离谱的是,己方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可惜任凭他再怎么疑惑,想破了脑子却也想不出来。 思索了良久,张欢下令道:“传令,发起总攻吧。”…西州城墙之上,张拯已经放弃了北面与南面的防守。 而是将剩下的一千五百多人全部聚集在东面的城墙之上。到了这个时候,防不防守的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敌我双方都很清楚,接下来就是决战的时刻。要么,大唐守住西州城,西域诸国联军败退,要么,唐军全数战死,西州重归高昌之手。 “杀…”总攻的意思,便是剩下的所有人,只要能拿得起武器的人,包括军中的伙夫,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提起刀子,开始杀人。 “迎敌…”沙耶储沙哑的喊声带着一丝疯狂。不用他喊,剩下的唐军士卒便将城中仅剩的滚木擂石与金汁搬到了墙垛之上。 至于火药,今天已经没有火药了。一千五百残军站在城墙之上,包括西州城一众属官。 唯有西州城中的居民,此刻仿佛局外人一般,只是站在城中默默的看着城墙上那一千五百多道身影。 渐渐的,有人的眼里露出了敬重之色。张拯回头看了一眼城中的居民,脸上露出了惋惜之色。 可惜了,可惜大唐占据西州的时间太短,还没能做到让西州城里的百姓有归属感。 否则,换了大唐任何一座城池,陷入如今这般绝境之时,大唐的百姓便是最精锐的兵卒。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望着远处人数远超任何一次攻城之战的敌军,有大唐将士开口唱起了这首无衣。 张拯也在开口应和,所有人齐声同唱 “无衣…”老秦人不畏战,更不畏死战。战场之上马革裹尸还,死得其所。 终于,敌人近了。唐军将为数不多的箭矢尽数射进了敌军的军阵之中。 “杀…”弹尽粮绝,说的便是此刻。但,没有人放弃抵抗,更不会有人投降。 “给耶耶死来!”张拯狰狞的咆哮着将手中的横刀狠狠的砍在了一个即将顺着云梯攀上城头的敌军将士。 头盖骨,作为人身体上最硬的地方,却在张拯的刀下顷刻间化作两半。 像豆腐一般的脑浆溅了张拯一身,但他恍若未觉,只是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刀。 像张拯这般不要命的打法在城墙之上比比皆是。包括一介文人的许敬宗,此刻都已经杀成了血葫芦。 “呵呵,还以为这里将会是我许敬宗的腾飞之地,没成想却是埋骨之所。”许敬宗的声音带着些许悲凉。 张拯帮许敬宗挡下致命的一击,笑道:“无妨,都是我大唐儿郎,黄泉路上也好作伴。” “罢了,拼了!”许敬宗一咬牙,满脸悲壮的朝着一出缺口堵了过去。尸体一具又一具的掉下城墙,大唐活着的将士也越来越少。 第四百二十六章 血战西州 此时此刻,战争的残酷体现得淋漓尽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倒下,一个个熟悉的伙伴死去。 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这是一种煎熬,更是一种折磨。张拯眼珠子通红,手中的刀已经不记得换了几次。 昨夜才处理好的伤口,今日又崩裂开来。但他已经感受不到痛觉,因为相比心里的痛,身上的痛已经不重要了。 陈瑀与张浮生黄家豪还有李武存四人就在张拯不远处。拦住敌人的同时还要随时注意着张拯的情况,时不时的出手替险象环生的张拯解围。 在他们看来,张拯不是不能战死,但必须死在他们之后。这个顺序,很重要。 敌人好像无穷无尽,怎么杀都杀不完。渐渐的,张拯的心里生出一股绝望。 努力了那么久,死了那么多人,最终,西州还是没能守住吗?真是让人不甘啊。 越来越多的人死去,张拯回头看了一眼。他回头看了一眼东边,视线好似越过城池,看见了一辆马车在常言的护送下蹒跚着朝长安而去。 好似看见了坚强的崔淑,哪怕没有自己,也会努力将他们的孩子带大。 好似看见了女子怀中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正懵懂着。视线穿过千里万里,好似看见了娇憨的小绿裳等在渭南的府邸中,抱怨着自己怎么还不回家。 还有小小的清河,正在百无聊赖的牵挂着,惦记着自己。好似看见了远在长安的父亲与母亲正在担忧着自己是否吃得饱睡得好? 别了,大唐,别了,我的父母与爱人。张拯的半边身子已经没有了知觉。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到极限了。他可以死,但绝对不是死在这些异国军卒的手里。 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张拯退到城楼之后。看了看手中的刀刃卷得厉害的长刀,果断的从地上捡起一柄锋利的刀子。 然后毫不犹豫的将刀刃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城破之时,便以死明志吧! 残存的唐军将士们组成了一个个的小团体,依旧在奋力的与敌军厮杀着。 可惜,攻上城头的敌人已经越来越多,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加快死亡的速度罢了。 “兄弟们,我没有力气了,先走一步了。”张拯喃喃自语了一句后闭上了眼睛。 “伯爷,不要…”陈瑀的声音带着些许惊骇。长刀冰冷的刀刃搭在脖颈处,张拯的手稍稍用力,鲜血便渗出,顺着刀身流成一条血丝。 “当!”忽然,张拯的手一麻,长刀瞬间掉落在地上,原来是李武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张拯的近前。 “为什么要阻止我?” “因为,援军到了!”张拯茫然的睁开双眼,援军,哪里来的援军? “杀!”熟悉的喊杀声忽然自城外响起,敌军士卒顿时大惊失色。唐人还有援军! 高昌阵中,张欢脸色煞白,他没想到,唐军竟然还有援军。张拯定了定神朝城外看去,果然看见不远处从两个方向杀出两支骑兵。 一支约莫两千人上下,着唐军制式铠甲,阵型杂乱无章。另一支约莫四千人上下,未着甲,但阵容有序,冲锋之间带着千钧之势。 “杀!”两支骑兵队伍并不相融,却格外的默契。城下还未攻上西州城墙的联军士卒们傻眼了。 心中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念头:“唐军哪来的援军?”但不等他们细想,两支骑兵便像锥子一般插进了联军的阵中。 骑兵对步卒,六千对两万。只是几个冲杀之间,联军军阵就已经被分割成几块。 接下来,就是一面倒的屠杀。没了敌人攻上城墙,残存的唐军士卒只觉得压力陡然一松。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与张拯一样的茫然之色。 “援军,哪来的援军?”突然冒出来的骑兵,让敌我双方都有些懵。但茫然过后,西域联军有的则是恐惧,而唐军士卒则是大喜过望。 援军到了。西州,保住了!死去的袍泽们,他们的死,终于有了意义。 “大唐,万胜!”城墙上,稀稀疏疏的响起了百战余生的唐军士卒的声音。 “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数百道声音逐渐整齐,也鼓舞着城墙下方正在屠杀联军将士的骑兵。 张拯更是忍不住热泪盈眶。西州,保住了。自己,也可以不用死了。想到这里,张拯站上了城楼,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 从早已战死的击鼓士卒手中将鼓锤捡起,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在战鼓之上。 “咚…咚…咚…”战鼓声擂动,城下忽然响起了 “大唐,万胜。”残存的唐军士卒聚在战鼓之下,互相搀扶着。每个人都睁大了双眼。 他们不敢眨眼,因为他们害怕。害怕一眨眼眼前的援军忽然消失,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是一天一夜。城下的金戈铁马之音逐渐消失。 张拯将鼓锤一丢,整个人无意识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形容。 现在,他只想就这么躺着,好好的睡一觉。耳边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你可以睡一觉了,不会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惊醒,也不用担心敌人的刀子砍在身上,你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张拯决定听从内心的安排,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上一觉。 … “这都睡了三天了,咋还不醒咧?”熟悉的大嗓门让张拯有些头疼。翻了个身,尽量让自己的耳朵远离那个大嗓门,然后继续睡。 但那魔性的声音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依旧在他耳边萦绕不绝。 “拯哥儿,拯哥儿…”咬牙切齿的睁开了眼睛,张拯想要坐起来给那声音的主人一个大比兜。 但是身上酸痛得厉害,连手指似乎都无法动弹。狠狠的瞪了那大嗓门的主人一眼,张拯沙哑道:“干什么?” “咦,醒了,还是活的…”程处默此言一出,一大群人瞬间围了上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利益最大化 张拯眼睛微张,环视了一圈,都是一些粗糙得令人生厌的面孔。 尤其是程处默,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脸大胡子,也不知道是随的谁。 好在一张熟睡的粉嫩肉脸映入了视线,多少让张拯的眼睛得到了一些洗礼。 但是为什么抱着孩子的人是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监,我老婆呢? 算了,不重要! 挤了挤眼睛,张拯一脸憨笑着,就要起身朝那张粉嫩的肉脸迎过去。 刚起身,眼前倏然一阵眩晕,随后又无力的坐了回去。 “伯爷,您刚醒来,身子骨虚弱着呢,放心,小......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玄幻雪中,一剑奇幻逆天,青鸾剑道第一仙热血,土豆同人全军列阵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大唐极品纨绔》第四百二十七章 利益最大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太欠揍了 张拯有什么? 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能给这些战死的弟兄们补偿些什么? 钱财?权力?官职?恩荫后代? 什么都可以,可惜的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已经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战死的士卒们已经被火化,骨灰业已装好,只等着一道还京的旨意运回关中。 张拯是从存放将士们骨灰的地方逃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逃。 只因为眼泪包不住,根本包不住。 张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明明在战争之初就已经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 但......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雪中爽文,脑洞万相,奇幻神机,同人逆天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zongheng☆★☆★☆ 《大唐极品纨绔》第四百二十九章 太欠揍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