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拐走了未来的权臣》 第1章 重生在大牢 六月的宣城正弥漫在连绵不断的阴雨之中,一道闪电撕开厚重的云层,照亮了大牢的某个角落。 楚滢滢双手环抱膝盖,靠在阴冷的墙壁上,望着头顶那碗口大的夜空出神。 她明明记得,自己刚当上太子妃不久,就被闯入东宫的雍王一剑穿胸,倒在血泊之中,渐渐丧失了意识。 那种钻心的疼仍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可为何一觉醒来,自己竟躺在一间牢房的破草席上? 而且,胸口已没有任何伤口,连小小的疤痕也找不着半块。 除此之外,她明显感觉到身子变小了许多。 天空忽有闷雷炸开,惊得楚滢滢瞬间醒悟过来。 原来,她奇迹般地重生了! 可,为什么回到的却是这一年? 这时候,她刚满十五岁,一年前因受人蛊惑入室行窃,结果抓了个现行,被扣上了女飞贼的帽子锒铛入狱。 爹娘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于两个月前相继病死,唯一的亲哥哥带着赎罪的血汗钱逃走了,外祖家的亲戚也对自己不管不顾。 她成了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儿,如无根浮萍般四处漂泊,尝尽了各种苦头和冷眼。 一路奋斗,历经磨难,直到十九岁那年,她因姿色和才艺得到了太子的赏识,一步步登上太子妃的宝座,憧憬着不久的将来,太子登基称帝,自己贵为皇后,母仪天下。 可美梦还没做完,却等来了雍王带兵谋反的噩耗,东宫惨遭杀戮,她与太子双双殒命。 一切成了泡影。 现如今,这条艰辛路,她又要重走一遭。 一想到这,楚滢滢不禁有些懊恼地敲了敲脑袋。 张望四周,眼前熟悉的场景顿时将她拉回到了当年的记忆之中。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关押了不少的囚犯,差不多有三十多号。 她所在的牢房位于西侧偏中间,左右相邻几间牢房里关着的那些犯人,她基本上都认识,就算叫不出名字也能认个脸熟。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是男犯,也有两个妇女。有行贿受贿的官吏,有穷凶极恶的强盗,有人贩子,也有放过火杀过人的,当然也不乏一些被诬陷的无辜者。 在楚滢滢的印象中,与她年纪仿佛的只有一个少年。 但他每日以衣帽遮面,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 两个人不曾说过话,就连他长得什么样子,也并不曾见过。 “嘿,滢丫头,你在想啥呢?” 正沉思间,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胖男人隔着栅栏,冲她打起了招呼。 楚滢滢抬头望去,一眼认出了他,摇着头道:“葛大叔,我没想什么。” 她记得很清楚。 此人名叫葛淳,四十有二,原是个腰缠万贯的盐铁商,去年因为贩卖私盐和买官被抓,判了五年的监禁。 葛淳别的没有,钱多的是,也因此成了一众犯人们的首领,说话很有威信,头脑精明,老谋深算。 两日前,他不惜重金,派人私下买通了牢里的狱卒头头。 今夜子时,他就会按照约定,带大家一起越狱。 第2章 大叔,我做了个梦 “滢丫头,打起精神来,今晚上咱们就逃走,再也不在这个鬼地方待了。”葛淳很兴奋地摆弄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得意洋洋。 “葛大叔,咱们若是出来了,是往南边跑还是往北边跑啊?”楚滢滢想了想,仰起小脸,一本正经地问道。 逃狱是大罪,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而且往哪里逃才安全的问题更是重中之重,否则若是中途被抓回去,下场有多凄惨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上辈子,她是随着犯人们一直往北逃的,原想着北方近些,繁华地又多,地广人稠,三教九流,更有利于躲避官差的追捕和通缉。 然而,前世吃了大亏的楚滢滢深知,这一回,万万不能再往北去。 北方州县多,谋生的机会也多,这点确实没错。 但,离盛京也近。 他们是从牢房里逃出来的犯人,京兆府里的捕快衙差那可都不是吃素的,抓他们几个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况且,再过不久便要入秋了。 北方的气候本就不如南方好,冻雨天气熬一熬,饥寒交迫,路上可是要死人的。 前世,楚滢滢跟着大家伙逃去北方,出了城后,吃不饱穿不暖不说,一路上还遭到了官差们的围追堵截,四处鼠窜,整日提心吊胆,有家不敢回,有亲不敢投。 不幸被逮到的犯人,皆被当场乱杖打死,丢进了乱葬岗。 经过几个月的东躲西藏,最后顺利逃过抓捕的,不过寥寥十来个。 楚滢滢虽然命硬,活下来了,但只要一想到那些惊悚的画面,便浑身打哆嗦。 倘若当时去的不是北方,而是南方,或许,不会造成如此惨淡的处境。 一来北方多战乱,南方多经商,生活相对安定;二来风景美、气候佳,环境适宜居住。 因此这一次,他们说什么都绝不能往北去! 葛淳腆着个圆滚滚的肚子坐在稻草堆上,把头枕着双臂往后靠,悠哉悠哉地道:“依照我们的原定计划,应是逃去北边。滢丫头,你不用担心,牢房里里外外我都打点好了,你到时候跟着我们一起跑就是了。” “哦。” 楚滢滢微微点头,想了想,把身子凑过去,拢了拢鬓角,笑吟吟道:“葛大叔,我昨晚上做了个梦呢。” 葛淳眯着眸笑了一下,“做的什么梦?梦见你爹了?” 楚滢滢眼睛滴溜溜一转,顺着他的话头道:“是啊。葛大叔怎么晓得?” 葛淳有节奏地拍打着他那圆嘟嘟的肚皮,嘿嘿笑道:“我也就随口那么一猜。怎的?想你爹了?” 话音刚落,他又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滢丫头实在可怜。 爹娘身子不好,又经受不住打击,早早撒手去了,哥哥是个无可救药的赌徒,卷走了所有救命的钱,虽说还有个家境殷实的外祖吧,可见她是个戴罪之身,哪里还会搭理她? 楚滢滢倒是十分乐观,笑得眉眼弯弯:“我梦见我爹紧紧拉着我的手说,‘滢儿记住喽,北边儿有恶人,南边儿有贵人’,接着我就突然醒了。葛大叔,您说,我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葛淳闻言腾地坐了起来,满脸惊惑地睨着她:“你爹,当真是这么说的?” 第3章 逃狱 楚滢滢眨了眨那双清澈空灵的大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嗯,就是这么说的!” 葛淳脸色微变,捋着嘴上的短髭若有所思。 楚滢滢见他这副模样,便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不再往下说了。 她有些乏了,便蜷着身子在破草席上凑合着睡了一会儿。 将近子时时分,大家陆续醒来,但发出的动静都很轻。 夜深人寂,月光比往日更觉稀薄。 外面看守的狱卒似乎都被灌醉了,一个个趴在桌上,跟死猪似的打起了鼾。 黑暗中,一条消瘦的身影蹑手蹑脚地向他们走来,随之掏出一大串钥匙,将各间牢房的门都打开了。 直到走到葛淳面前,楚滢滢才看清此人正是狱卒的头目任老三。 任老三冲着葛淳一阵点头哈腰,堆着满脸殷勤的笑,“葛爷,时辰到了,我带你们一起离开大牢。这劳什子的鬼差事,我任老三早就不想干了!” 一面说着,一面打开锁链,狗腿儿似的搀着葛淳走了出来。 葛淳看着他,微微颔首,笑道:“嗯,你的觉悟还是挺高嘛,孺子可教也!” 昨晚,任老三看着摆在面前的整整一箱白花花的雪花银,高兴得险些厥了过去。 有了这笔钱,从此吃喝不愁,可以逍遥快活大半生,比在这里当一辈子的牢头不知要舒服多少倍。 只需往酒里灌点蒙汗药,让狱卒们都昏睡过去,然后偷偷放走牢犯,就能得到纹银三百两,这样的美事,傻子才会拒绝呢! 所有的牢门都被打开了,葛淳将犯人们召集在一块,点了一遍人数。 楚滢滢随着人群往前走动,扭头一瞧,恰巧看到了那个少年。 他站在队伍的最末尾,低垂着头,用黑纱巾将一张脸遮掩得严严实实。 任老三瞥了一眼酒桌上烂醉如泥的狱卒,拱拱手道:“葛爷,事不宜迟,我们得尽快动身。我给我那些手下的酒里虽然掺了足量的蒙汗药,但保不准哪个会突然醒来坏事,还是早走为妙。” “行,你前面带路,即刻出发。” 葛淳点了点头,胖手一挥,率领众人在任老三的引导下有序地逃出了大牢。 一路上,大家都敛声屏气,猫着腰走,脚步也都放得很轻,生怕弄出半点大的声响来。 任老三早就将逃跑路线摸了个门清,出了大牢后,沿着一条阴暗的泥巴路,借着树荫和夜色掩护,顺利避开所有岗哨,从事先挖好的狗洞里一个接一个的往外钻,逃出了县衙。 乌泱泱的一群人总算逃了出来,都大口大口地吸气,坐的坐,蹲的蹲,享受着外头久违的自由的空气。 楚滢滢也感到十分愉悦,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似乎比牢房里看的要更大更圆润一些。 夜里露气重,她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裳,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好冷! 大家在原地歇了一会儿,葛淳唯恐夜长梦多,连连催促着众人继续往前跑。 一路跑到城门口,大家才停了下来。 由于夜间实行宵禁,此时城门早已紧闭。 第4章 吃馒头片的少年 但,楚滢滢一点也不担忧。 因为她知道,葛淳不仅买通了大牢的任老三,也买通了今夜当值把守城门的卫兵。 而且,更惊人的是,葛淳不但疏通了宣城的各路关系,甚至连周边几个县城城门口的卫兵,他都提前派人打点好了,以确保今晚的逃脱计划万无一失。 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楚滢滢摇着头感慨一番,深表佩服。 果然不出她所料,葛淳上前与两名卫兵对了几句暗号,卫兵立马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了。 出城后,一行人并没有片刻的逗留,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 这一回,大部队逃跑的方向是往南。 看来,自己瞎编的那几句话果然令葛淳改变了主意。 楚滢滢想到这,心中欣喜不已,跑起来也不觉得累了。 由于白天大家都睡够了,养足了精神,所以都拼了命地跑,希望跑得越远越好,这样等明日一早,衙门的官差发现他们不见了,一时也追不上。 因为官差们也估不准犯人们究竟是往哪个方向跑了,所以肯定会分成两拨人马,只要他们能避开来南方的这拨人的追捕,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有了葛淳的事先关照,一路上城门大开,畅通无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群人已经抵达了宁阳县,他们跑了一个晚上,又饿又困。 楚滢滢已经走不动路了,饿得头昏眼花,和大家一起躺在街道旁休息。 葛淳虽然财大气粗,但身上并没有带钱,家里的小厮至少也要等到确认他的行踪后才会悄悄送钱过来,毕竟他临时改变了逃亡的方向。 只有任老三是个滑头,暗暗藏了些银子,这会儿早就不知道偷偷溜到哪去了。 两边的街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排,有过路的见了,只当他们是流民或者乞丐,看着可怜,便随手往地上丢了几个铜板,一群人顿时争抢起来,争得大打出手,头破血流。 楚滢滢根本没有力气去和他们抢,把屁股挪远了一些,不经意地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嘴里面好像在慢慢地嚼咽着什么东西,像偷油的老鼠一般两眼警惕地环视四周。 目光与楚滢滢的眼睛一碰,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瞬间不安起来,立马把身子侧向另一边,背对着她。 楚滢滢感到奇怪,扶着墙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了过去,然后挨着少年坐下。 少年明显受了惊吓,浑身一抖,转了半颗脑袋过来瞪着她。 “你在吃什么呢?”楚滢滢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眨了眨眼,轻声问道。 少年嘴里嚼的动作霎时一顿,怔怔的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是馒头片?可以给我吃一点吗?我饿坏了。”楚滢滢两眼巴巴地望着他紧紧攥在手里的馒头片,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 少年闻言一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剩下的那小半块馒头片几乎被他攥成了碎屑。 他又抬起头望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瞧着她娇俏可人的脸蛋儿和那双纯净无暇的眸子,不禁红了脸,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把馒头屑一点点倒进了她的手心里。 第5章 首辅大人崔云灏 “谢谢。” 楚滢滢实在饿极了,就着手掌将馒头屑舔得一干二净,这般不太雅观的姿势,把少年都给看呆了。 楚滢滢舔了好一阵子才不舍地放下手,对着少年尴尬地一笑,问道:“你这馒头片是从哪里弄来的呀?” 少年抿紧了唇,没有开口,只是指了指地面。 害,原来是从地上捡的,怪不得有些脏呢。 不过,眼下有吃的就谢天谢地了,哪有什么好挑剔的。 “冒昧的问一下,你是哑巴吗?”楚滢滢见少年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半句话,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嘴。 少年一张脸涨得通红,无措地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不...不是。” 楚滢滢知道他应是胆子小,有点怕生,便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不用怕,我对你并没有恶意,以后还得请你多多关照呢。” 顿了顿话音,又道:“我姓楚,叫楚滢滢。你呢?” 似乎是受到她那抹具有亲和力的笑容所感染,少年有些放松了紧绷着的身体,喉头滚动了几下,弱弱地道:“别、别人都叫我小耗子。” “小耗子?这明显是绰号吧。那你的本名叫什么呀?”楚滢滢怔了一怔,又笑盈盈地问道。 “崔、崔云灏。”少年胆子壮了一些,说话的声音也比之前升了一个调。 “崔云灏?” 楚滢滢听了,顿时为之一愕。 她忽而觉得这名字好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崔云灏看她一脸惊诧,以为她不认字,便拿起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了,念道:“灏是三点水加一个景再加一个页字的那个灏。” 崔云灏...崔云灏... 真的,好耳熟啊! 楚滢滢蛾眉紧蹙,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脑海中灵光飞快一闪。 崔云灏? 那位权倾朝野,害得太子轰然倒台的首辅大人,可不就是叫崔云灏么! 楚滢滢大惊,恍若头顶炸了一颗春雷,将她整个人劈得外焦里嫩,不由得浑身战栗起来。 她忽然记起昔日听太子闲暇时说起的往事来。 那还是她初入东宫的时候,太子常来她住的西苑听琴,说些闲话。 楚滢滢依稀还记得一些。 “滢儿,孤今日遇着一个贤才,姓崔名云灏,可惜入了老四的麾下,不能为孤所用,真是太遗憾了。” 太子说到这里,又轻笑了一声,道:“滢儿,这人和你一样,也是宣城人士呢。” 彼时,她听在耳中也未曾在意,左右不过是一个同乡罢了,与她有何干系? 到后来,崔云灏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官越做越大,太子口中提及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每说起他,太子的神色就愈发不悦,甚至阴沉。 以至于说到气处,怒摔了皇后娘娘刚赐的九龙杯。 香气醇厚的酒汁洒满一地,楚滢滢吓得直拍胸脯。 “滢儿,这崔云灏屡次挑战孤的底线,此子不除,日后恐成大患。孤定要他亡!” 只可惜,崔云灏没死成,太子却成了废太子,老皇帝驾崩前拟旨,把皇位传给了雍王段策。 第6章 起红疹 楚滢滢看着如今站在自己面前,年仅十一二岁的崔云灏,瘦骨嶙峋,胆小如鼠,比自己还矮半个头。 她此刻的心情颇为复杂。 有谁能料得到,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子,将来竟会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荣华富贵呢? 一顿感慨之后,楚滢滢转念一想,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重来一世,谁还说的准他还能不能成为只手遮天的一代权臣呢? 想到这,楚滢滢凝视着崔云灏,嘴角渐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谁说不能? 我可以现在就开始慢慢培养他,将他的潜力一点点发掘出来,为己所用。 等日后他飞黄腾达了,自己也能跟着一步登天! 老天真是开眼啊,白白赐给我这么一个现成又好用的金手指! “你、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崔云灏眼睁睁瞧着她露出阴森诡异的笑容,不禁毛骨悚然,惊恐地捂住了脸。 楚滢滢回过神来,尴尬地笑道:“对不起,我只是好奇,你为何整天以黑纱蒙脸?是不好意思见人吗?” 崔云灏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一抽,避开她的视线,摇着头道:“不是的,是因为我脸上起了红疹子,很难看,怕吓着你们。” “原来是这样。”楚滢滢恍然大悟,又道:“可是,你就这么一直用黑纱捂着,脸上不透气,岂不是会生更多的疹子?不如我帮你摘下来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揭他的面纱。 崔云灏吓得慌张失措,一把扭过了身子。 楚滢滢觉得自己的动作确实有些失礼,人家不过是与自己第一次见面,况且谁也不愿意公开展示一张生满红疹的脸,于是,忙向他道歉:“抱歉,崔公子,是我唐突了。你别害怕,我不会强迫你摘掉面纱的。” 崔云灏听到她这番话,这才半信半疑地转过头来。 楚滢滢露出亲切而甜美的笑容,柔声细语道:“不过崔公子,脸上起红疹并不算什么难治的病,只需去医馆买些药来,涂上几日就会完全消掉了,以后也就用不着再带面纱了。” 崔云灏闻言眸色一黯,讷讷地道:“可是,我、我没钱...” 楚滢滢瞧着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便问道:“你爹你娘呢?” 崔云灏扁了扁嘴,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道:“我爹前几年病了,后来娘亲也病了,家里穷请不起郎中,最后都死了。” 楚滢滢闻言默了默,瞥了他一眼。 心想:我管他这么多干嘛?他无父无母,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也是孤儿一个?上辈子要不是他,我怎么会被雍王刺死? 可他现在看起来真是怪可怜的! 楚滢滢有些心软,轻微地叹息一声,接着又问道:“你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抓进大牢?” 她原本只是单纯地对这位少年感到好奇,如今知晓他将会是未来的首辅大人,便更不想错过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她必须更多地了解他才行! 崔云灏犹豫了一会儿,才声如蚊蚋地道:“我在路上乞讨的时候,有几个小男孩骂我是没爹没娘的小杂种,我一时生气,就和他们打了一架,最后拿石头砸破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我赔不起医药费,就被他的家人绑进了大牢。” 第7章 我可以叫你小耗子吗? “你看着这么瘦小,没想到居然敢用石头砸别人的脑袋。”楚滢滢看着细细瘦瘦的崔云灏,吃了一惊,“现在逃出来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崔云灏摇摇头,面色抑郁道:“我觉得逃出来和蹲大牢也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在牢里等死,至少那儿还有饭吃有地方睡觉,可到了外头只能挨饿受冻还要受尽欺凌,整日提心吊胆,过得毫不自在。” 楚滢滢万万没有料到这么一点年纪的少年,居然能讲出这么一番话来。见他言语伤感、情绪低落,便立马岔开了话题:“要不,我现在带你去医馆买药治疹子吧,我手头还有一些钱。” 话音刚落,她将崔云灏悄悄拉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从怀里摸出一个沾满泥污的荷包来。 那个荷包,正是几个月前满十三岁生辰的时候,葛大叔送给她的,形状有点像石榴。 她一直当宝贝似的藏在草席下面。 里面约莫有五十多个铜板,都是她自己攒的。葛大叔很大方,楚滢滢每讲一个有趣的故事与他听,他就会赏下一文钱,有时候听得高兴了还会多加几文。 父亲曾做过几年货郎,楚滢滢自幼随他走街串巷,卖一些日用品,听惯了市井间的话本说书,讲起故事来也是绘声绘色,引入入胜的。 崔云灏瞧她仔细数着荷包里的铜板,惊得张大了嘴。 他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可惜,这钱并不属于他,他万万不能要的。 “楚、楚姑娘,我不能用你的钱,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崔云灏连连摆手,谢绝了楚滢滢的好意。 楚滢滢数清楚了铜板,把荷包系了起来,挂在腰间,往下拽了拽衣带将它盖住了。 “崔公子,你同我客气什么?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刚才饿得发昏,你自己那一点馒头片明明不够吃,还不是给了我?就冲你的这份善心,我说什么也要帮你治好脸上的疹子。” 崔云灏还想推辞,却被楚滢滢连拉带拽地拖去了附近的医馆。 他的力气没有她大,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楚滢滢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初阳升起,光芒四射,大家都已经在这份暖烘烘的氛围中睡着了。 她寻思着只是去一趟医馆拿点药而已,去去就回,应该不会费多久时间,便没有打算告知葛淳。 路上,楚滢滢一面四处寻找医馆,一面与崔云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对了,我可以叫你小耗子吗?”楚滢滢牢牢牵住他的手,突然侧过脸眨着眼儿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叫我?”崔云灏脚步一顿,有些不乐意地抬起了下巴,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这称呼很适合你,听着也显得特别亲切嘛。”楚滢滢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哈哈笑道。 “随便你吧,爱怎么叫怎么叫,我无所谓。”崔云灏垂了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一会儿,又猛地抬起头,一脸认真地问道:“那、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第8章 医馆看病 “我比你大一岁,你就叫我滢滢姐吧。”楚滢滢眯了眯眼,嘴角勾起的一抹坏笑,似乎有种占尽了便宜的意味。 “滢滢...姐?” 崔云灏蠕动几下嘴皮,尝试着叫了一句。虽然声音很轻,但已足够让楚滢滢兴奋不已了。 “欸,好弟弟!”楚滢滢清脆地应下,顺势把手里的小手握得更紧了。 能让几年后的堂堂首辅大人,叫自己一声姐姐。这牛,估计能吹一辈子了! 不,是两辈子才对! 没过多久,楚滢滢找到了一家门面规模较大的医馆,名为“清心斋”。 名字就已经取得够雅的了,没想到步入店内,里面的陈设布置更是风雅至极。 架上堆着书,炉里焚着香,斛里插着花,一扇十六折水墨画屏风将不同的病患隔开,让人很难不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家正经的医馆? 楚滢滢拉着胆怯的崔云灏刚走进来,一名身穿蓝布褂子的大夫立马迎了上来,热情地问道:“两位客官好,请问是哪位要看病?” 楚滢滢将崔云灏往他面前一推,道:“我弟弟脸上起了疹子,烦请大夫帮他看看。” “好说,请随我来。” 大夫带领二人拐进了一片四面用帷幔围起来的小方块区域,请他们在一张矮桌前面对面入座。 这清心斋里共有六位大夫,每位大夫负责一块区域。 他们实际上并不是医馆的老板,而是被雇来为老板打工的,不管是治病还是卖药,只要完成一定的业绩就会有一定的提成,所以他们对往来的客人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 “这位小公子,把面纱取下来吧,我帮你诊断一下。”大夫看向畏畏缩缩的崔云灏,满脸微笑地说道。 崔云灏愣了一下,手刚放到脸庞上又立刻缩了回来,一双漆黑的眸子不自觉地瞟了楚滢滢一眼,有些踌躇。 “听话,快把面纱摘下来,给大夫瞧瞧,不然大夫怎么给你治病?” 楚滢滢想起不久前崔云灏的慌张神态,终于忍住了帮他摘掉面纱的冲动,侧过身去站远了一段距离,才道:“那我把头转过去不看你,这样总行了吧?” 崔云灏见她果真转过头去了,这才没了顾虑,双手颤巍巍地将蒙了多日的面纱缓缓摘了下来。 他的脸上此刻已经有一大片的泛红,一粒粒疹子像雨打沙滩万点坑,还有些轻微的红肿。 但是眉眼却依旧不失俊朗,五官的线条也刻画得十分坚毅。 趁崔云灏闭上眼睛的时候,楚滢滢偷偷偏过头来瞧着他。 哟呵!没想到,这小耗子长得还挺俊的嘛! 若是治好了满脸疹子,走在街上晃悠,说不定会吸引一大群少女的尾随呢。 大夫凑过去仔细察看了一番,很快下了结论:“小公子,你得的是湿疹,整体不算很严重,每日睡前晨起涂一遍无极膏,不出三日便可痊愈。” 顿了顿,他又趁机推销道:“只是我建议你以后还是不要带这种不透气的厚布面纱了,可以试一试我们医馆新出的薄款丝棉面纱,柔滑透气还不伤脸,有多种颜色可供挑选......” 第9章 都走了 崔云灏连忙把自己的那张黑色面纱带上了,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我不需要。” 楚滢滢听得一清二楚,走过来一把按住了想要起身离开的崔云灏,对大夫道:“请问大夫,您刚说的无极膏和丝棉面纱,一共需要多少钱?” 大夫笑着拱了拱手,道:“姑娘,我看你们两个是新客,就给你们开个优惠价,统共只需四十文,怎么样?” “四、四十文?”楚滢滢听了,像是被蛇咬了一口,惊得当场跳了起来,“你确定这是新人优惠价?怎么这么贵!” 大夫脸上笑容不减分毫,耐心地解释道:“小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姑娘大可放心。这无极膏乃是一等一的好药,全县城唯小店一家独有,面纱也是用盐水消过毒灭过菌的,绝对干净卫生。两样加起来原价本是卖五十文的,现在只收你四十,已经便宜不少了。” 崔云灏扯了扯楚滢滢的衣角,摇着头道:“滢滢姐,咱还是不买了吧,太贵了。” 楚滢滢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语气坚决道:“不行,我一定要帮你治好脸上的红疹。” 她一咬牙一跺脚,将荷包掏了出来,割肉似的数了四十个铜板递给了大夫。 大夫笑眯眯地接过,从抽屉里取出一小瓶软膏和几张丝棉面纱,问道:“小店有紫、青、红三款面纱,你要哪种颜色的?” 楚滢滢转身去问崔云灏,“小耗子,你喜欢什么颜色?” 崔云灏看了看大夫手里的面纱,道:“就青色的吧。” 钱货两讫,大夫提起毛笔,把这单买卖记录了下来,并让楚滢滢签字盖了印。 从医馆出来,楚滢滢顿时感觉自己腰间的重量轻了不少,不禁万分感慨地摸了摸崔云灏的头顶,语重心长道:“小耗子,我可都是为了你好,日后,你可记得好好报答我才行啊。” “嗯嗯,我会的。姐姐的恩情,我崔云灏绝不敢忘。”崔云灏带上了刚买的青色面纱,昂首挺胸地道。 “那就好,咱们现在赶紧回去,时候不早了,他们也差不多该准备出发了。” 楚滢滢牵起了崔云灏的小手,步伐轻快地往前面走去。 可是,等他们赶到街头一瞧,顿时傻了眼。 只见那里空空如也,那群逃犯和葛淳一起,全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怎么...就走了?” 楚滢滢沿着墙转了一圈,仍然是连半条人影都没看到。 队伍里少了两个人,难道葛大叔没有发现? 为什么不等等他们呢? 她与崔云灏对视一眼,皆愣住了,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才好。 两个人就像是离群的孤鸟,靠坐在墙壁上托着腮发呆,直到肚子里的轰鸣声突然响起,他们才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小耗子,我们先去找些吃的吧。”楚滢滢捂着叫个不停的肚子,站起身来。 打开荷包翻来覆去地一数,只剩下十四个铜板了。 这么一点钱,还要撑很长一段时间,不到不得已的时候,尽量还是别拿出来用吧。 楚滢滢心中想着,将荷包重新挂回了腰间,抬头望了望天,一片惆怅。 第10章 姐姐罩着你 崔云灏轻轻碰了碰她的手,瓮声瓮气地道:“姐姐,我们去哪里找吃的呢?” 楚滢滢看着他,摇了摇头,抬脚往人流如织的青石街上走去。 崔云灏缩了缩脖子,急忙跟了上去。 现在正是买早点的高峰期,两旁的包子铺和豆浆摊,生意十分火爆,排起了长龙。 腾腾热气向四周弥漫开来,叫卖的吆喝声夹杂着包子豆浆的香味,引得楚滢滢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唉哟!” 崔云灏一直往两边看,没注意到前面的楚滢滢忽然停下,一头撞上了她的后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崔云灏赶紧爬起来,勾着头,连连道歉。 楚滢滢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小耗子,想吃包子吗?” “想...”崔云灏愣了愣,一张嘴就说了出来,而且很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他真的太饿了! 楚滢滢从腰间取下荷包,倒出两块铜板在手心掂了掂,暗暗地道:“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要是现在饿死了,攒再多的钱也没命花。” 她把钱给了崔云灏,交代道:“去买两个肉包,一大碗豆浆。” 崔云灏点点头,屁颠屁颠地拿钱跑去买了。 楚滢滢等了没多久,他就跑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和一碗香喷喷的豆浆。 “姐姐,肉包子卖完了,只有萝卜馅的和韭菜馅的,老板给我换了四个。” “行,我们快点吃完赶路。” 两个人就近找了一个阴凉地,席地而坐。 崔云灏把豆浆搁在一块石砖上,抖着手打开油纸包,一人两个包子狼吞虎咽地咬了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了。”楚滢滢见他吃得猴急,忙笑着提醒道。 “呜呜...”崔云灏嘴里塞满了食物,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吃两口包子喝一口豆浆,等碗见了底,他们的肚子才总算消停了下来。 吃饱喝足,楚滢滢眼看着日头越升越高,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牵起崔云灏的小手,道:“走吧,我们尽量走快些,看看还能不能赶上葛大叔他们。” “但是,我们不知道他们会往哪边去呀?”崔云灏懵懵懂懂地眨着眼,挠了挠头皮。 这下可就发愁了。 “不管了,先离开这里再说。”楚滢滢长呼一口气,睨着崔云灏一脸认真地问道:“小耗子,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崔云灏垂下头,只犹豫了一会儿,立即点头如捣蒜地道:“嗯,我愿意跟着姐姐!反正我现在也是一个人,和姐姐在一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真乖!”楚滢滢笑吟吟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在路上有姐姐罩着你,绝不会让你受欺负的。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谢谢姐姐,我最喜欢喝汤啦。”崔云灏嘿嘿一笑,继而又眸色一黯,环顾左右,“可是,我们眼下该往哪个方向逃呢?” 楚滢滢想都没想就说道:“听我的,一路往南就对了。” “姐姐为何如此肯定南方就一定安全呢?姐姐以前去过南方吗?姐姐,我们下一个目的地具体是哪里呀......” 第11章 家人 此时的崔云灏,已浑然不似不久前两人初次相见那般的寡言少语,反倒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晃着楚滢滢的手,连珠炮似的问个没完没了。 “好了好了,别一口气问那么多,我听得头都晕啦。” 楚滢滢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拣她听到的问题回答:“我也不晓得该去哪个地方才最安全,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去南方。我爹曾托梦与我,说是南方将有贵人相助,我相信我爹在天之灵定会保佑我的。” 她顿了顿话音,又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问崔云灏:“小耗子,你相信吗?” “嗯,我信!虽然我爹我娘没有给我托过什么梦,但他们在世的时候最疼我了,处处替我打算。 我爹一心想让我读书做个官,考取功名,将来飞黄腾达了,替咱们老崔家光耀门楣,但我娘却只想让我安分守己地做点小买卖,一生平安喜乐就足矣,不要去趟官场的浑水。 结果到现在,书没读多少吧,买卖却也没做成,实在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失望了。” 崔云灏说着说着,眼角就开始湿润了,鼻子一抽一抽的。 楚滢滢听得动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祖父曾是万安朝的探花郎,官拜翰林院编修,后来门衰祚薄,家道败落。 被寄予厚望的父亲楚咏胜,考科举接连落榜,为了谋生计只好一边在仙桃镇上的一家私塾当塾师,一边挑着担子沿街兜售一些日常货品,闲时还会去集市上卖卖字画,挣点散碎银两,勉强能够养家糊口。 母亲乔氏,出身于商贾之家。外祖家世代经商,薄有资产,母亲没有继承家传的生意头脑和精明,反而被外祖母培养出了一身的才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却体弱多病。母亲当年与父亲一见倾心,不顾家人阻拦,毅然决然地嫁给了父亲,成婚十七年,父母仍旧恩爱如初。 哥哥楚文朗,却是个不争气的,从小就调皮捣蛋,只会贪玩,长大后更是嗜赌成性,屡教不改,欠下了一屁股的债,爹娘的病估计有一大半都是被他给气出来的! 而她自己,相对来说就懂事多了,像个乖乖女。 不但六岁时就开始自觉帮家里人干点家务活,经常随着爹爹走街串巷地叫卖货物,每日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听惯了市井间的各种见闻。而且,还在娘亲的悉心指导下,弹得一手好琴,练就了一副好歌喉。 爹娘都将她视为全家的骄傲,指望着她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只是好景不长。 去年,爹娘双双染上了重病,急需筹钱医治。 迫不得已之下,楚滢滢听从了邻居家二狗子的怂恿,趁夜去偷古玩店新进的紫檀座水晶灵芝双环瓶拿去当铺换银子,结果却被店里的伙计抓了个现行,被扭送去了衙门,在大牢一蹲就是一年多。 这一年多以来,楚滢滢不曾与父母见过面,再听到消息时已是他们病逝的噩耗,而她那赌徒哥哥,却卷走了原本父母东拼西凑用来替她赎罪的一笔血汗钱,不知去向。 第12章 去杭州 等避过了这阵风头,我一定要回家去,跪在爹娘坟前上香祭拜,请他们原谅我这个不孝女。 楚滢滢红着眼,如是想道。 “姐姐,你怎么也哭了?”崔云灏抬头望着她,停止了啜泣,满脸吃惊地道。 “没哭,就是风沙太大迷了眼。”楚滢滢一面用袖子揩着眼睛,一面摇着头笑道。 “姐姐,我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崔云灏被她牵着往前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楚滢滢看他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不禁好奇他究竟要说什么。 “姐姐,要不,我们一起逃去杭州吧。” 崔云灏顿了顿,接着道:“杭州风景秀丽,素有‘人间天堂’的美誉,背靠京杭大运河,交通便利,商业发达,四季分明,气候宜人,听说戏本子里演的白蛇传的故事就是在杭州西湖发生的呢。” 楚滢滢听得一愣一愣的,满面疑惑地盯着他道:“小耗子,你怎么对这个地方这么熟悉?说的好像你亲自去过一样。” 崔云灏嘿嘿一笑,道:“是爹以前跟我谈起过,他有一个姓裴的故友就在杭州定居,爹说日后他若是撒手去了,便叫我去杭州投奔裴世伯。世伯一定会念及旧情,好生照料我的。” “原来如此。”楚滢滢听了,微微颔首,思考了片刻后便道:“杭州的确是个好地方,物产富饶,繁荣富庶,素有‘鱼米之乡’、‘丝绸之府’的美誉,蚕桑、龙井茶声名遐迩,典型的江南水乡。去了那儿,我们想必也能够好好活下去的。小耗子,就听你的,我们往杭州去!” “真的吗?太好了。”崔云灏高兴得拍了拍手,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欢欣鼓舞道:“姐姐,等我们到了杭州,就去找我裴伯伯吧。若知道我是宣城崔尚鸣的儿子,他肯定会收留我们的。” “行。那咱们现在就出发,从这里去杭州,走路加上坐船,起码也要个两三天。时辰已不早了,牢里的狱卒,估计也已经发现我们逃走,我们得加紧步伐,不然他们就追上来了。” 说走就走,有了确定的目标,楚滢滢立即精神抖擞起来,带着崔云灏很快离开了宁阳县。 路上向别人打听清楚了去杭州的路线,又花了两文钱买了一顶幂篱,以遮掩自己的真面目。 说来轻巧,但真正做起来却十分困难。 他们目前所遇到的最大的难题,不是要走很长的路,到时候腿都软了,脚底磨出血泡,而是一日三餐没有着落,再加上没水喝,也没个遮风挡雨的处所容他们好好睡个觉。 为了躲避官差的追捕,楚滢滢不敢走官道,只是挑一些山路走或者绕绕远道。 白天,两个人马不停蹄地赶路,迎着火辣辣的日头,走得蔫头耷脑的。 肚子饿了,就沿途挖一些茅草根洗了放在嘴里咀嚼,有时候运气好,路过农家的田地,还能顺几个地瓜吃。渴了,就用水掬着小溪里的清水痛痛快快地喝上几口。 考虑到并不是每回都能碰到水源,于是楚滢滢还特地跑去林子里捡了两个小竹筒用来装水。 到了夜里,他们就只能挤在一间破庙里凑合着过一晚上。 楚滢滢趁天还没黑就已经拾了一些干枯的柴禾进来,崔云灏则坐在地上,负责磨石头。 等两块石头碰撞出火花来,再用绒草引燃,很快冒起了黑烟,噼里啪啦烧了起来。 第13章 真乖 崔云灏麻利地把火种丢进柴禾堆里,鼓起腮帮子小心翼翼地吹,让火越烧越旺。 楚滢滢撸起袖子,架起了一口从佛像后面找到的铁锅,又从山下河塘里打了半桶干净的水,全都倒进锅里开始烧起来。 庙外两扇破旧的木门,此时在风雨中摇摇晃晃,时开时合,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好像随时就会被刮走。 夜幕沉沉,寒气入骨,冻得人手脚冰凉,瑟瑟发抖。 在等水沸腾的间隙,两人便围坐在火堆旁,伸出手来烤火,以抵御外头的寒冷。 烤了好一阵子,才开始感觉到身上的暖气在慢慢地回升。 楚滢滢觉着火势太小,便用木棍将底下的灰掏了个小洞,顺手丢了几片翠竹叶进去。 叶片一触碰到烧红的木炭,就发出“呲呲”声响,随即焚出一缕清香。 “小耗子,等我们到了杭州,你可有什么打算?”楚滢滢一面把玩着手中的烧火棍,一面抬眼看向崔云灏问道。 火已经十分旺了,熊熊燃烧着,崔云灏不由得离远了些,以免燎了头发。 听到她的问话,崔云灏微微一怔,挠着头皮道:“姐姐,其实我也没有想好该怎么打算。裴世伯若是肯收留我们,我们就在裴府谋些活计做吧。” 楚滢滢闻言微微蹙起了眉头,“可是,若你裴伯伯知晓我们是从大牢里逃出来的犯人,哪里还敢收留我们?就算裴伯伯不介意,仍留我们在府中,可我们也总不能一直寄人篱下吧?那种看别人脸色吃饭的生活,只怕会过得憋屈。” 前世,她就是厌倦了这种糟心的日子,今生才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崔云灏一时语塞,默默地垂下了脑袋。 老实说,他并不了解这位裴世伯的为人,对其的所有印象全都是凭父亲口中所言,到时候能否念及故友之间的旧情只怕也很难说。 楚滢滢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些重,轻笑了下,摸了摸他的头顶,鼓舞道:“没事哒,小耗子,咱们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我们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崔云灏听到这番话,立马抬起头,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笑容,点头如捣蒜道:“嗯!姐姐,我也相信。以后什么事情我都听姐姐的,姐姐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哈哈,真乖呢!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楚滢滢乐得合不拢嘴,把烧火棍丢在脚边,又从怀里摸出了那瓶无极膏,递给崔云灏,细心叮嘱道:“等会睡觉之前记得涂药,先把脸洗干净了,擦掉了水渍再往上抹。” “好嘞,知道了,谢谢姐姐。”崔云灏听话地点了点头,接过了药瓶,仔细端详起来。 这么昂贵的药膏,涂在脸上该会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如此想着,就不由得隔着面纱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发痒,便想用手指去挠。 “别乱动。” 楚滢滢见状,急忙制止了他的行为,抓住他的手,一脸严肃地道:“大夫交代过,不能随便上手去挠脸上的疹子,否则伤口会更加恶化,你且忍忍,等水烧开了再洗个热水脸,想必会好受一点。” 第14章 洗个脸 话音刚落,正好听见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水已经开了。 楚滢滢松开崔云灏的手,站起身来,拿了个葫芦瓢踮起脚,从锅里把热水舀进了事先刷洗干净的小木盆里,又浇了一些凉水,伸手进去试了试,温度刚好。 “来,先洗个脸吧。” 楚滢滢豪爽地从自己身上撕下一截裙角来,当作毛巾放进水盆里绞了绞,然后递给了崔云灏。 崔云灏看得目瞪口呆,像拿着烫手山芋一般接过了那一团布料,弱弱地道:“姐姐,这些小事我其实可以自己干的,何必麻烦姐姐亲力亲为呢?” “瞧你说的什么话,这有啥麻不麻烦的,我是你姐姐,照顾你自是应该的呀!”楚滢滢眨着眼笑了笑,碰了碰他的手,催促道:“还愣着干啥哩,赶紧洗脸,待会水冷了洗着就不舒服了。” “我知道了。但是姐姐,你可千万别偷看哦。” 崔云灏将手里皱巴巴的布块展开,叠成豆腐形状,迟疑了片刻,望着楚滢滢道。 腾腾热气从指间钻了出来,歪歪扭扭地涌上半空,炙得他心头一阵暖烘烘的。 “好啦好啦,我向你保证,绝对不往你这边看就是了。”楚滢滢摆了摆手,重新坐回到火堆旁。 崔云灏半信半疑地背过身去,还特意回头看了几次,见楚滢滢正在忙着往火堆里添柴,这才放心地将面纱慢慢摘下,揣进怀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布块敷在脸上,轻柔地擦拭起来。 细细感受着热气侵入皮肤时那种美妙的滋味,尽量将脸上每一寸的肌肉都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数百个毛孔一时间被浸润得异常舒适,之前的那股痒意一扫而光,脑仁也被熏得渐渐安静下来。 崔云灏闭上眼,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愉悦。 他在阴暗的牢狱里待得实在太久了,久到连洗一把热水脸是多么惬意的事都给忘了。 “我说小耗子,你怎的洗这么慢?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要姐姐帮你呀?” 直到楚滢滢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崔云灏才如梦方醒,陡然睁开眼,慌忙将布子从脸上取了下来,道:“抱歉,姐姐,都怪我太磨蹭了。” 说完,也不敢转过身去,只是反手将布块还给了楚滢滢。 楚滢滢笑嘻嘻地从他手里拿过布块,柔声细语道:“小耗子,姐姐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脸上的湿疹不能长时间热敷,否则皮肤会受刺激,伤口也会变得更严重的。” 崔云灏带上了面纱,转过身来,仰起小脸看着楚滢滢道:“原来是这样啊。姐姐,我以后会注意的。” “嗯呢,那就好。” 楚滢滢洗完了脸,便和崔云灏一起,把锅里剩下的热水全都倒进了另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木盆里面,两个人坐在木墩上一边洗脚一边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她从没想过原来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却也十分健谈,自己居然能和他谈得如此投机,连现在是什么时辰都没有察觉。 出门倒洗脚水的时候,楚滢滢才猛地发现,外头的夜色已经很浓了。 夜幕中疏疏离离地缀着几颗星子,碎钻似的,只可惜看不见半点月亮的轮廓。 第15章 野果子 楚滢滢抬头看了一眼,却平白觉得,这寂寥的夜色竟也十分美妙,与山间的气氛颇为妥帖。 她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拎着木盆回到了大殿里。 这会儿崔云灏已经在火堆两旁的空地上铺好了稻草,正背对着她往脸上抹药。 “小耗子,抹完了药就快些睡下吧,明日一大早我们还要赶路呢。” 楚滢滢嘱咐了他一声,便躺在稻草席上,蜷着身子和衣而卧,望着面前跳曵的火光有一瞬的出神。 上辈子的许多往事,仿佛夜空中闪耀的星星,一件刚隐去,另一件又在脑海中显现出来。 渐渐的,困意爬上了眼帘,楚滢滢不知不觉地阖上双眼,坠入了沉沉的梦乡。 崔云灏涂完药,一转头就看见了她安谧的睡颜。不禁歪了歪脑袋,细细瞧了一会儿。 她两只眼睛很大,黑白分明,鼻子纤挺,薄薄的两片红唇,像红菱般翘得宜喜宜嗔。 齐平发帘像流苏一般遮在额前,睫毛很长,还卷曲着,一根一根,随着清浅的呼吸声上下微颤。双颊因火堆散发出的温暖而染着薄薄的绯红,美中更添些娇俏的意味。 只是,她的眉头却蹙着的,仿佛连睡觉的时候都在思索着什么。 崔云灏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想要伸手替她抚平紧皱的眉头,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把手缩了回去。 滢姐姐? 还真是有趣呢! 他牵了牵嘴角,轻轻笑了一下,也学着楚滢滢那般把头枕在臂弯上,酣甜地睡了一觉。 ...... 翌日。 破晓时分,东方天际浮现出了淡淡的鱼肚白,曙色熹微,映在庙中残垣断壁之上。 崔云灏听到庙外的鸟叫才悠悠醒了过来。 昨晚的火堆已经熄灭,对面的稻草席上,不见楚滢滢的身影。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只觉脸上一阵舒爽熨帖。 那瓶膏药果然奏效,昨晚上抹了一些,早上起来,脸上的浮肿就已经神奇般地消失了。 “小耗子,你起来啦?” 楚滢滢用衣服装了一兜紫黑色的果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嗯,姐姐早上好。” 崔云灏一抬眼就瞥见了她怀里的果子,连忙凑了过去。 那些果子圆圆的,只有龙眼大小,乍看像熟透了的葡萄,细看之下又有点像黑珍珠,由于经过清水洗涤,上面还挂着点点水珠,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楚滢滢弯下腰,一面将果子小心翼翼地倒进竹筒里,一面笑着对崔云灏道:“小耗子,我早上起来在水沟边的灌木丛里摘了好多野果子,你先吃一些充充饥,免得待会在半路上走不动步。” “好嘞!” 崔云灏脆生生地应下。 他正好有点饿了,擦了擦手,便从竹筒里拿起几颗果子,往嘴里塞,细细地咀嚼着。 刚咬第一口,一股苦涩而酸溜溜的汁水冒出,几乎使得他整张脸皱了起来,可是再咀嚼了一会儿,却又有一阵凛冽的清凉感袭上舌头,口腔里顿时充满了甘甜的滋味。 “姐姐,这是什么果子呀?酸酸甜甜还带着点咸味,感觉味道蛮不错的呢!” 崔云灏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仰起小脸认真地问道。 第16章 做梦 “这种野果子呀,在我们那儿就叫做海葚子。有排毒养颜、补脾益肝、生津止渴、解毒止泻等功效,若是加点糖做成糖包,味道更是好极了!” 楚滢滢眨着眼对他笑了笑,把多出来的海葚子一股脑塞进嘴里,一面细嚼慢咽起来,一面又将已经装满的竹筒盖上了盖子,和另一个装温水的竹筒一起挎在了肩上。 “走吧,小耗子,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坐在木墩上歇了一会儿,楚滢滢便站起身来,带着崔云灏走出破庙。 外头天色还未大亮,乳白色的晨雾笼罩着整片林子,一抹骄阳犹抱琵琶半遮面。 楚滢滢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便举步往右手边走去。 出了林子,前面又是一座高峻的深山。 白云如带,横亘于山腰之间,恰好将山隔成两段,半山下只有一条蜿蜒弯曲的羊肠鸟道。 两个人便只好沿着这条小路往前走。 道旁,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绕过梅林,向山麓下潺潺而流。 楚滢滢蹲下身去,掬起溪水喝了几口,只觉清凉甘洌,精神为之一爽,忙招呼崔云灏也来喝,末了又各自洗了把脸。 徒步赶路总是无聊透顶的,楚滢滢便与崔云灏一边走一边说话解闷。 “小耗子,昨晚上睡得可还好?半夜有没有被冻醒?” “还行,倒是没有冻醒,只不过接连做了好几个梦。” 楚滢滢一听,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兴致勃勃地问道:“做的什么梦啊?好梦还是噩梦?快与姐姐仔细讲一讲。” “其实,我也说不清到底是好梦还是噩梦。” 崔云灏摸了摸鼻头,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娓娓道来:“头一个呢,我是梦见自己在路上捡了一堆的金元宝,正高兴着呢,突然从树林里冲出来一伙山匪,手里拎着把大刀,恶狠狠地嚷着要劫我的财,我当然不依啦,紧紧地把金元宝抱在怀里,结果看到他们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我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抱着的竟是一堆牛屎。” “金元宝变成牛屎?妙啊妙啊......”楚滢滢听完,不禁拍了拍手。 这个梦做得倒是出乎意料。 崔云灏口齿清晰,语速轻缓,她听得格外入迷,急忙催道:“然后呢?小耗子,你接着往下讲,别停呀。” 崔云灏顿了顿话音,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做的第二个梦,是关于姐姐你的喔!” “咦?真的假的,我也有份?”楚滢滢闻言喜出望外,一双眸子亮得就像一盏灯似的。 “嗯呐,我梦见姐姐出嫁,迎亲的轿子刚落地,新郎官一下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掀姐姐的盖头,姐姐你当然不乐意啦,一脚踹过去,就将他踹倒在地,再爬起来时却变了一副模样,手握如意金箍棒,身披五彩圣衣,脚踏七色祥云,连声再见也不说,翻了个筋斗就唰的一下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新郎官原来竟是孙猴子扮的?精彩精彩......”楚滢滢听得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忙不迭地鼓起了掌。 崔云灏见她乐得花枝乱颤,心里也跟吃了蜜似的甜,讲起故事来也更加卖力了:“最后啊,我梦见我中了状元,当上了很大很大的官,满朝文武都要听从我的号令。 结果皇上他老人家就慌啦,命御前侍卫将我抓了起来,打入死牢,还赐了我一杯鸩酒令我自裁......” 第17章 狼来了 “啊?” 楚滢滢吓得花容失色,张大了嘴,忙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崔云灏苦笑地摇了摇头,轻捏着下巴道:“然后,我就醒啦。” “小耗子,你的梦做得倒是离奇,比话本子里讲的都精彩。” 楚滢滢听得津津有味,轻轻抚了抚崔云灏的脑袋,笑道:“以后啊,你每天晚上多做做这样的梦,做完了就跟我讲,我可稀罕听了呢!” 崔云灏揉了揉腮,嘿嘿笑了两声:“姐姐,这我可没办法保证。晚上能不能做梦,我也控制不了呀。更何况,有时候做了梦,第二天一醒来就全忘光了也是有可能的。” “哈哈,倒也是!”楚滢滢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有些自嘲地笑道:“瞧我,真是乐糊涂了。” 崔云灏也陪着笑了一会儿,两人只觉脚步似乎变得轻快多了,走起路来也浑身有劲儿。 赶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暖阳透过枝桠,懒洋洋地洒落下来,入目所及,凡是挨着了一点边儿,都浸染上那种明晃晃的金色,有些刺眼。 六月三伏天,热是够热的,好在两旁的林子里有微风吹淡了点,燥热中却是稍稍带了些清凉。 楚滢滢用手扇了扇风,香汗淋漓,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衣服腻腻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环顾四周,指了一棵歪脖子树,对崔云灏道:“小耗子,我们先去那儿坐下来休息休息吧,走得脚都快酸死了。” 崔云灏乖巧地点了点头,挨着她一起坐在树底下乘凉。 楚滢滢将两个竹筒放在一旁的石头上,敞开了些领子,让风尽情地灌进来,吹散身上的臭汗。 崔云灏见状俊脸一红,忙别过脸去,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楚滢滢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窘相,只是不停地捶着自己这双小短腿,暗自感叹道:哎,身子变小了还真是干什么都太不方便,自己要迈两步才顶那些大人们迈一步,这要走到猴年马月才能赶到杭州啊? 清风拂过,伴着断断续续的蝉鸣,送来一阵阵的凉爽。 此时此刻,时光仿佛已然静止,谁也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慵懒地靠在树上。 楚滢滢打了个哈欠,眼睑微阖,有些昏昏欲睡。 崔云灏则捡起地上的树枝,一笔一划地不知在写什么。 “嗷呜......” 蓦地,一阵高亢而悠长的狼嗥声传来,如利刃一般割破了此间的寂静,也毁了楚滢滢差点做成的美梦! 她猛地睁开双眼。 因为睁得太急促,眼角随之微微抽搐了几下。 有狼! 楚滢滢心中一窒,与崔云灏面面相觑。 崔云灏扔掉手中的树枝,和她一起躲在了大树后面,探出头来四处张望着。 不多时,他们果然看见有一只狼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那是一头灰色的野狼,高大而健硕。 尾巴却是黑的,很大,很长,此刻正往上翘起,像是在示威。 它弓起了庞大的身躯,身上的毛陡地竖立起来,怒龇着锋利得如剃刀一般的獠牙,流了满嘴的哈喇子一串串地往下直掉。 显然是已经饿坏了。 楚滢滢吓得脸色苍白,差点瘫坐在地,崔云灏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第18章 救命! 那头狼已经发现了他们,现在逃跑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他们只要一有动作,它极有可能就会发动攻击。 楚滢滢只好敛声屏气地蹲了下来,脑筋飞速运转,思索着对策。 大灰狼一面缓慢地朝他们走来,一面伸长了脖子,抖动尖尖的耳廓,快速翕动鼻翼,做出一副嗅闻状。 怎么办? 楚滢滢将崔云灏紧紧护在身后,悄悄退了两步。 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了大灰狼那一双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睛。 她只觉脑中已被恐惧感给填满了,心里根本无法淡定,唯有试探性地后退半步,再退半步,始终与它保持一段距离。 眼下还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大灰狼就会立马扑上来咬断他们的脖子。 那他们两个,便很荣幸地成为它的盘中餐了。 大灰狼步步逼近,不时发出低沉的磨牙声,将他们两个弱小的身子裹在一片暗影之中。 又忽然停了下来,耸动着鼻子不停地嗅,似乎在试探是否有危险的信号。 楚滢滢屏住了呼吸,冷汗涔涔而下,一手抓紧了崔云灏的胳膊,一手拾起一块大石头,随时准备与这只野狼展开殊死搏斗。 人与狼互相对峙着,画面有一瞬的定格。 突然,大灰狼抬起一只后腿,爪子在地上不停摩擦,刨出一个小土坑来,下一刻纵身一跃,张牙舞爪地直奔楚滢滢和崔云灏而去。 楚滢滢大骇之下,急忙拉住崔云灏敏捷地往一旁躲闪,堪堪避开攻击,顺势在草地上滚了几圈。 大灰狼眼看一击不中,哪肯罢休,重又调整方向,蜷起身形,凶狠地扑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两人。 楚滢滢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大石头用力地砸了过去,不料她眼力实在太差,那石头砸得太偏,连半根狼毛都没挨着,重重地掉进了土坑里。 “呃...”楚滢滢瞠目结舌,一时愣在了原地。 “姐姐小心!” 崔云灏眼见那灰狼被激怒了,高声嚎叫着扑向楚滢滢,情急之下用力地将她往外一推,捡起地上一层厚厚的树皮对着狼头就是一顿乱砸。 然而,树皮再厚也不敌狼的脑袋坚硬,简直比薯片还脆,才砸了两下,就碎了个稀烂。 崔云灏大惊,慌忙后撤一步,一溜烟跑到楚滢滢那儿去了。 好在那头大灰狼被四散的木屑迷住了眼睛,睁不开,竟猛地一头撞向了那棵歪脖子树,直撞得树干“哗嚓”一声从中间断裂开,折成了两半,颓然倒地,扬起了滚滚灰尘。 大灰狼的头部也因此受了伤,流出不少的血来。 楚滢滢趁机拽着崔云灏拼了命地往林子里逃,那头大灰狼暴撒四蹄,依旧在身后穷追不舍,而且越来越接近了。 “救命!救命啊!” 楚滢滢别无他法,只能边跑边大声呼救,希冀着此时会有人听到声音赶过来帮助他们。 “唉哟!” 崔云灏跑得太急,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连带着楚滢滢也随之跌坐在地。 大灰狼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一起一落,再飞身跃起一丈多高,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已经吓傻了的两个小孩。 第19章 嘎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咻咻咻...”凌空响起破空之声,挟起一股风势。 三箭齐发,不偏不倚,分别贯穿了大灰狼的头部、喉咙以及腹部,竟将这头大灰狼牢牢地钉在了树上。 箭尾甚至剧烈震动了好一段时间才渐渐恢复静止,足可见射箭之人力道之强劲。 大灰狼的四条腿轻微地抽搐一下后,就软绵绵地垂下,再也没有半点动弹了。 楚滢滢和崔云灏见状都惊呆了,原以为这回必死无疑,没成想竟绝处逢生,天降救星。 震惊之余,也不由得暗自称幸,拍起了胸脯。 “你们没事吧?” 这时,有一道浑厚的嗓音传来。 楚滢滢闻声转过头去,定睛一瞧,却见这人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穿着件虎皮夹袄,肩上背了一壶箭矢,手握一把细胎弓,俨然一副猎户装束。 原来是个猎户,怪不得力气如此之大,射术如此了得! “没、没事,多、多谢恩公出手相救。” 楚滢滢惊魂未定,见他面相生得憨厚,应是附近的村民,忙拜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道谢。 崔云灏这时才回过神来,也跟着有模有样地磕起了头。 “举手之劳而已,别客气,小姑娘、小公子快快请起吧。” 大汉是乡下人,心地纯朴老实,被他们两个这么一拜一磕,登时就慌了神,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将楚滢滢和崔云灏分别扶了起来,问道:“听你们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们是准备去杭州投奔亲戚的,正好路过此地,不成想竟遇到了野狼,险些丧了命。幸好恩公及时出手,将野狼射死,我们俩才逃过一劫。” 楚滢滢说完,又万分感激地冲他福了福身子。 大汉豪爽地摆了摆手,一面将那头死狼连着箭杆一块从树上拔下来,一面道:“小姑娘是外地人不晓得,这座山比其他的要更深,经常会有豺狼出没。之前就出过好几次人命,除了我们这些以打猎为生的人家,基本上也不会有人冒险到这里来的。 我原本在林子里布置陷阱打些野味去卖,正好听见你们喊救命的声音,就跑了过来,眼见那头大灰狼冲你们扑过去,便急忙拈弓搭箭,好在今天准头不错,每一箭都射中要害,否则后果真就不堪设想了。” 楚滢滢听得挑起了大拇指,由衷地称赞道:“恩公真称得上是神射手,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您射箭的本领实在太高强了!” 大汉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小姑娘过奖了,我们打猎的,就靠这一口吃饭,打猎打得多了,这箭法自然也就越发娴熟,我们镇上还有一个比我更厉害的,那才是真正的神射手,去年还中了武状元呢。” 顿了顿,又冲楚滢滢嘿嘿笑道:“小姑娘,还是别恩公恩公的叫我啦,我承受不起,村里人都叫我二嘎子,不如你就叫我嘎叔吧。” “好的,嘎叔。”楚滢滢乖巧地应了。 大汉倒拎着野狼的尸体走了过来,血流了一地,楚滢滢看得毛骨悚然,心有余悸地避开了视线。 崔云灏更是紧紧攥着她的袖子,瑟缩得像只小鸡仔似的躲在后面。 第20章 脚崴了 “这头狼体型还挺大,看来今天晚上能够饱餐一顿了,哈哈。” 汉子抖动着手里的猎物,乐得咧开了嘴,又见楚滢滢和崔云灏两人露出一副十分恐惧的神态,笑道:“你们别害怕,这家伙已经死透了。” 楚滢滢听了他这句话这才稍微定下神来,却还是不敢去看那头死狼,只道:“嘎叔,你家人口多不多,打一只狼应该够吃好几天了吧?” “我家啊,就我和我媳妇还有一个闺女,跟你差不多年纪,平日里也是经常跟我一起来上山打猎,她今儿个闹肚子了,我就没让她来。” 汉子顿了顿话音,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又对楚滢滢道:“小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劝你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等会这狼血若是招来了林中的野兽,只怕到时候想逃都逃不掉了。” “啊,那我们得赶紧走了!”楚滢滢闻言大惊,忙站了起来,“哎哟,等等......” 她刚走了半步,就痛呼一声,身子歪向一侧,崔云灏连忙眼疾手快地搀住了她。 “姐姐,你怎么了?”崔云灏满脸担忧地问道。 “我,我的脚好像崴了一下,好疼啊!”楚滢滢疼得龇牙咧嘴,五官都皱了起来。 “先扶她坐下来吧。”汉子将死狼放在一旁的岩石上,吩咐道。 崔云灏依言照做。 “小姑娘,你的脚有些肿了,可能需要敷一敷。” 汉子蹲下来察看了一下楚滢滢右脚的脚踝,又望向崔云灏问道:“你是她弟弟吗?” “嗯嗯,是的!”崔云灏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汉子想了想,道:“我们村里有个姓牟的大夫,要不我带你们回去找老牟子帮你姐姐治伤吧。只是你姐姐不能走路,需得有个人背她才行。” 崔云灏听了,立马弯下身子蹲着,拍了拍自己的后背,语气坚定地道:“就让我来背姐姐吧!” “小公子,你吃得消么?” 汉子见他瘦得跟个麻杆似的,恐怕背不动,便解下弓袋和箭壶,蹲了下来,道:“罢了,还是我背吧。小公子,快扶你姐姐爬上来。” 崔云灏对自己这副身子有自知之明,听了汉子的话,也知道自己是确实背不动楚滢滢的,就算勉强背动了,只怕走到天黑都不一定能走到山下去。 于是,他便听从了汉子的吩咐,帮助楚滢滢爬上了汉子宽阔的后背。 楚滢滢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虽然疼得一张小嘴紧紧抿着,还是努力从齿缝间蹦出一句感激的话来:“谢谢你,嘎叔,给您添麻烦了...” “哈哈没事。小姑娘,你且忍着点,从这里到我们五柳村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我尽量走快些。” 汉子缓缓起身,右手轻轻把住她的右腿,左手将岩石上的死狼提了起来,颠了一颠,毫不费力地大步迈向前。 崔云灏则跟在后头,帮汉子拿箭壶和弓袋,顺便扶着楚滢滢的胳膊,一路上还不断地讲一些笑话逗她开心,以缓解她此时的痛苦。 汉子背着楚滢滢,走了将近两刻钟,方才到了五柳村。 第21章 老烟枪 刚进村,有个光膀子的男人看到他手里提着一头死狼,背上背着一个少女,后头还跟着一个少年,不禁凑上来笑眯眯地问了:“二嘎子,今天收获颇丰的嘛,不但打了这么大一头野狼,还拐回来两个小孩?” 汉子没功夫同他瞎扯,只是着急地问道:“大牛,你牟三叔在家吗?这个女娃儿的脚不小心崴了,我想请他老人家看一看。” “在家呢,你直接去吧。” 那名叫作大牛的男人点了点头,上手帮他拎着那头死狼,咽了咽口水,道:“二嘎子,这头狼我帮你扛回家去,晚上烤狼肉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分我几口吃的哈。” “行!绝对少不了你的份,放心吧!瞧你那副馋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还不赶紧擦擦。” 汉子大喇喇地笑骂了一句,径直往村西口走去。 一到门口,他便扯开喉咙扬声喊了起来:“老牟子,得不得空哟?有个娃儿扭了脚,帮忙看下咯!” 崔云灏听他的语调轻松,想着这牟大夫应是个脾气好、易相处的,否则又怎愿意让人“老牟子老牟子”的叫着玩? 然而,他这念头刚生出来,接着却立马意识到自己竟猜错了。 “吵啥子吵?老子刚躺床上准备眯一觉,就被你这大嗓门给惊醒了。” 不多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从屋里踱了出来,听这口气像是挟着很旺的怒火。 他面容清癯,手里头握着一根旱烟杆,正吞云吐雾,觑着眼睛看汉子和那两个小孩。 汉子小心翼翼地将楚滢滢从背上放了下来,让崔云灏在旁边扶住了,一脸憨笑地对着老翁连连拱手,抱歉道:“老牟子,真是对不住啦。我实在是有急事求您老帮忙。” “你这也是求人的态度?” 老翁瞪了他一眼,敲了敲黑黝黝的大烟锅,抽了一口旱烟,又将烟慢慢地往鼻孔里喷出来,故意全往汉子脸上喷去。 汉子被呛得直咳嗽,却也不恼,只嘿嘿笑道:“牟大爷,都怪我不懂礼数,您老宰相肚里能撑船,且饶了我这一回。明儿个,我再去镇上给您买些上好的烟丝来。” 说着,又指了指楚滢滢,道:“还请您帮忙给这孩子看下脚吧,她的脚崴了下,如今又肿起来了,疼得受不了。” 老翁见他说话总算客气多了,自然也就消了气,又瞥向楚滢滢和崔云灏,略略打量了一番。 “带她进来吧。”说完,他就转身进了屋子。 “欸!有劳牟大爷了!”汉子十分高兴,和崔云灏一起扶着楚滢滢进去了。 老翁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遍,拿出半瓶红花油,又凿了一小块冰块用麻布包住,让楚滢滢坐在竹榻上,抬高了右脚,搁在杌子上悬着,冰敷了一刻钟之后,又倒出一些红花油揉搓脚踝的肿胀部位。 简单处理完,老翁就让她躺下歇会儿,只要右脚别乱动就行。 楚滢滢乖巧地道了声是,与崔云灏齐齐谢过了他。 “妮子,你们是打哪来的啊?” 老翁一边问她,一边从烟袋中慢慢地取出一撮烟丝,慢慢地装入烟锅里塞紧,然后掏出一块火石,敲着了再点燃烟锅。 他的烟瘾似乎很大,算得上是个老烟枪了。 楚滢滢被问得愣了一下,担心自己和小耗子逃犯的身份会露出马脚,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转,恭恭敬敬拱手行了一礼,道:“回牟爷爷的话,我们是从广德县来的。” 第22章 不委屈 “广德县离这里可有点远,就你们两个自己走来的么?你们爹娘呢?”老翁以一种充满慈怜的目光看向二人,轻声问道。 “我们爹娘都已经去世了。”谈及父母,楚滢滢不禁黯然神伤,瞅了一眼崔云灏,又摇了摇头,道:“我们原本是和老乡们一块投亲去的,后来不小心和他们走散了,最后只有我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 “两个可怜的娃儿,年纪还这么小,一路上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老翁猛地嘬了一口烟,左看看楚滢滢,右望望崔云灏,皆是瘦骨伶仃的,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心疼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家孙儿孙女遭了罪似的,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亲切感。 望着老翁那皱纹密布的脸庞,楚滢滢情不自禁地就想到了自己的祖父。 虽然他在她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但给她的印象却是十分的深刻,不但对她这个孙女儿百般疼爱,而且还会教导她读书写字以及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音容笑貌,宛若眼前。 “这一路上,都是姐姐在照顾我,她的确吃了不少苦。” 崔云灏说着瞧了一眼楚滢滢,又立马挺起了胸膛,表现出一副男子汉的气概来,“不过,从今往后,我会主动肩负起保护姐姐的责任,绝对不让她受到任何欺负!” 楚滢滢听得有些感动,鼻子一酸,心想:小耗子这家伙,还是蛮有良心的嘛!知道要保护我。 老翁又简单地问了他们一些问题,给楚滢滢的脚冰敷消完肿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 红日轻吻着西山,夕阳已薄。 暮色就像一面黑沉沉的网,重重地落下来,笼罩住了整个村庄。 “天快黑了,今天就在我们村子里凑合着住一宿吧,等你的伤好了,明儿个我再叫大牛赶骡车捎你们一段路。” 老翁一边啪嗒啪嗒地抽着烟,一边看着窗外的天色,面色和蔼地对楚滢滢道。 “多谢牟爷爷,只是恐怕给你们添麻烦了。” 楚滢滢有些腼腆地拢了拢鬓角,轻手轻脚地把鞋穿上了。 二嘎子将箭壶和弓袋挎在肩头,立马道:“没什么麻不麻烦的,小姑娘,你们就去我家睡吧,你可以和我媳妇闺女她们俩睡一个屋,至于你弟弟嘛,就要委屈他跟我这个糙汉挤一挤了。” 崔云灏听了,忙摆着手道:“不委屈不委屈,我们这几日都是躲在破庙里睡觉,如今能有床可以睡,可真是太幸运了!嘎叔,我长得瘦小,不会占多大点地儿,应该不会感觉挤的。” “哈哈,那就好!”二嘎子大手一挥,豪爽地笑道:“走吧,我带你们回我家去,晚上咱们一块吃烤肉。” “嗯嗯!”楚滢滢和崔云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笑着应了。 两人向牟爷爷鞠躬告别,老翁把红花油交到楚滢滢手里,叮嘱她每日多擦擦,等好全了才能自由走动,还不忘提醒二嘎子一定要记得去市集上多买些烟丝回来给他抽。 二嘎子憨笑着点了点头,连连说了好几个“一定”,本想请他晚上也一起去吃狼肉的,老翁却以牙口不好为由谢绝了。 第23章 翠花 楚滢滢的脚还有些疼痛,便由崔云灏扶了,单脚跳着走,跟随二嘎子去村东头的家里。 天已完全暗了下来,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除了偶尔传来几声婴孩的哭闹和犬吠外,一路上倒也十分寂静。 刚走到一座竹篱笆围成的小院门前不远处,就见一名身穿杏黄色箭衣的少女正在翘首以盼,待看清了二嘎子的身影,立马跑着迎了上来,薄嗔道:“爹,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害得我在家一直担心。” “担心什么,难道还怕你老子被山上的野兽吃了不成?”二嘎子哈哈大笑,转身对楚滢滢和崔云灏介绍道:“这就是我女儿,翠花。” 楚滢滢与崔云灏一齐抬头望向她,极有礼貌地低了低身子,唤了声“姐姐好。” 翠花看起来还不足及笄年纪,一张小巧的脸蛋,微微上翘的鼻,双眸微褐,和那晶莹明润的蜜色肌肤十分相配。 虽年纪小,倒也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与一般的乡下丫头有点不太一样,带着几分野气,身体也很壮实。 “你们好啊。”翠花见到两人感到有些奇怪,拽了拽二嘎子的袖子,凑在耳边问道:“爹啊,这两个小孩是谁家的?你怎么把他们带回咱家来了?” 二嘎子眉飞色舞地道:“这两个娃是我在山上遇见的,他们本是去杭州投亲戚的,路上被大野狼盯上,直追进林子里,正好让我给碰上了,我哗哗哗三箭将那头狼射死,救下了他们。” 顿了顿,又看向楚滢滢道:“后来那小姑娘崴了脚,这不,我就背她回村子找老牟子治伤。眼下天都黑了,他们两姐弟没有住处,我也不忍心把他们抛在外头不管,于是就想着留他们回咱家睡一晚上,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原来是这样啊。老爹今天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翠花闻言点了点头,冲二嘎子挑起了大拇指,又走到楚滢滢和崔云灏的面前,热情洋溢地将二人迎进了屋子里,“弟弟,妹妹,外头冷得紧,快请进来烤烤火吧。” “谢谢姐姐。”两人向她连连道谢,一听到有火可以烤,脸上都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进了屋,见过了翠花她娘,楚滢滢和崔云灏便跟翠花一起围坐在火炉旁,一边烤火一边闲聊。 翠花与他们两个年纪相仿,她人又比较开朗健谈,自然与二人有很多话题可聊。 问起他们的来历和去向时,楚滢滢却答得十分谨慎,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只说是家乡正闹饥荒,姐弟俩无依无靠,迫不得已才背井离乡,南下去投靠远房亲戚。 翠花知道这个问题有些沉重,便识趣地岔开了,与他们聊起了各自的爱好以及一些有趣的见闻,见崔云灏脸上蒙着面纱,又就此问了一遍,崔云灏也不避讳,如实相告了。 三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甚是投机,而另一厢,二嘎子已经开始忙活起今晚的晚餐了。 他吃惯了野味,自然晓得狼的肉味之美,绝非野兔子和斑鸠之类的猎物能比得上。 又到了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二嘎子撸起了袖子,干劲十足。 第24章 吃烤肉 二嘎子先拿尖刀将死狼开膛破肚,把里面的内脏掏了出来,动作十分娴熟。 又在小院子里生起了篝火,支好了铁架子,再将狼的两只肥壮大腿刮干净毛,穿在铁杆上,洒上各种调料,在火上翻转着。 最后取了点盐巴,均匀地洒在肉块上,不一会儿,把肉色已烧烤得成为金黄色,脂肪已经从狼肉的内部渗透出来,油光发亮,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好香啊!” 崔云灏闻着香味就走了出来,蹲在一旁一边认真地看二嘎子烤肉一边不停地流口水,只觉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没过多久,肉已烤得有八成熟,大牛也打着赤膊笑呵呵的赶过来蹭饭。 “翠花,快带那小姑娘出来吃烤肉啦。” 二嘎子将狼肉切成粗条细块,高兴地冲里屋喊了一嗓子,翠花娘已经端来了好几个海碗和竹筷子,给他们夹肉盛肉。 翠花扶着脚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楚滢滢出来,两人谈笑风生,俨然是一对好姐妹了。 “哇,这肉闻着真香!”楚滢滢耸着鼻子嗅,肉味香飘十里,直勾引得她肚里的馋虫就快要从喉咙里爬出来了。 “来,吃肉,两位可千万莫要跟我们客气哈!” 二嘎子割下两大块腰上的肉,分别递给了楚滢滢和崔云灏。 “谢谢嘎叔!” 楚滢滢和崔云灏道了谢,也不讲究,用手抓起狼肉,张嘴就咬,但觉肉味细嫩鲜美,肥而不腻,白日对狼的恐惧感顿时都被到嘴的美餐给打消干净了。 那头狼的确够大,肉烤了一大半,还剩下不少,其余的便都做成了肉脯和肉干。 楚滢滢吃了有生以来最饱的一餐,舒服得仰天打了个饱嗝,拍着肚皮直呼痛快:“真好吃啊!我已经吃撑了,再吃不下去了!” 那又瘦又扁的肚子,竟然塞得鼓鼓的,胀得她几乎站不直身子来。 崔云灏也吃饱了,满嘴油光,他吃得兴起,面纱也不知何时已经摘了下来,完全不顾形象地扯开腮帮子大嚼特嚼。 “小姑娘,小公子,你们可都吃饱了?味道怎么样?”二嘎子端来一盆清水给二人净手,笑眯眯地问道。 “嗯嗯,吃饱了。嘎叔的手艺真是不赖,烤肉的滋味真是棒极了!多谢您们一家人的盛情款待。”楚滢滢咂了咂嘴,还在回味着口中的那股肉香味道,仿佛有些意犹未尽。 “嘎叔的这般手艺,完全不比县城里的任何一家饭馆差!实在是太美味了。” “哈哈,你们喜欢吃就行!我这也不过是熟能生巧,烤野味烤得多了,也就晓得怎么烤才好吃了!” 二嘎子谦虚地挠了挠后脑勺,待他们姐弟二人洗完了手擦完了嘴巴后,又把水盆端给翠花,让她去倒到园子里浇菜了。 繁星点点,万籁俱寂,夜色宛如一口扎破了好几个小孔的大黑锅压在人们的头顶。 吃饱了之后,谁也不想再动弹了,有微风拂面而来,使人倍感惬意。 而此时的篝火旁,只有大牛一个人还在埋头啃着一块肉骨头,连里头的一丝肉汁都要吮得一滴不漏才肯罢休。 第25章 回报 “大牛,瞧你吃得这副猴急样,又没人跟你抢,莫要把舌头也吞下肚里去咯。”二嘎子抹了一嘴油渍,笑着调侃道。 大牛也不恼,棒子骨啃完了,往地上随手一丢,就有一条癞皮狗跑过来叼走了,拍了拍手,道:“二嘎子,我大牛这么捧场,你还不乐意?” “哈哈,怎么会不乐意呢?” 二嘎子顿了顿话音,瞥了一旁正和翠花玩抓羊拐的楚滢滢和崔云灏一眼,接着叹了口气道:“大牛啊,明儿个,还得辛苦你赶骡车跑一趟,把这两个娃帮忙送去镇上,他们无父无母怪可怜的,不远千里去投奔亲戚,光靠两只脚走,也不知走到猴年马月去。” “好嘞,小事一桩,都包我身上了!”大牛答应得很痛快,想了想又抬头问道:“可是,我把他们俩送到镇上之后呢?要不要帮他们雇辆马车?只是这车钱,恐怕......” 二嘎子在他旁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车钱呢,你先帮我垫下,回来我再给你,我昨天猎的那头狼,扒了那层皮拿去市集上卖,也能换不少钱嘞,不会赖了你的就是。”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大牛点了点头,又从碗里抓起一根后腿骨啃了起来,便吃便道:“你这回呀,真是大发善心了,那两个孩子与你非亲非故的,你为啥子就这么舍得花钱帮他们雇马车?马车那种昂贵的东西,你自己想必都不曾坐过吧?” 二嘎子轻声道:“我是瞧着这两个娃挺可怜的。我三表叔家就有个外孙儿,爹娘早死,家里又闹饥荒,不得已跟着父老乡亲们一路往南逃,结果在半道上活活饿死了。哎,现在这年头,又是灾荒又是动乱的,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咱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大牛听得动容,停下嘴里吸吮的动作,由衷地道:“二嘎子好样的,人常说善有善报,你做了这么大一件好事儿,日后定有福报上门的!那两个娃也不会忘了你的滴水之恩,将来若是发达了,肯定对你涌泉相报。” 二嘎子却笑得纯朴,摇摇头道:“嗐,我帮这两个孩子可不是巴巴指望着他们今后能有所报答,只要他们能够安全地到达杭州,不用过这种风雨飘摇的流浪生活,我也就知足了,报不报答的也无所谓。” ...... 第一只雄鸡由鸡笼里拍打着翅膀跃上篱笆,方才啼了半声,楚滢滢就悄悄翻身下了床。 昨晚上抹了小半瓶红花油,早上起来脚踝已经完全不疼了,行走自如。 翠花和她娘都还在酣睡,为了避免吵醒她们,楚滢滢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穿好衣服鞋子,就蹑手蹑脚地出了屋。 外头天还刚蒙蒙亮,有少数几家已经升起了一缕缕炊烟。 素昧平生的嘎叔不过与他们两个人是第一次谋面,却非但好心收留他们在家里住下一晚,而且毫不吝啬地请二人吃烤肉,当贵客似的对待,令得她心内感激涕零。 于是,就想着不如早些起来,帮他们干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也算是作出些微不足道的回报了。 第26章 俊俏郎君 楚滢滢背着手,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没找着什么活干,一转身便钻进了厨房。 厨房里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柴禾几乎堆满了半个屋角,一口大铁锅擦洗得光可鉴人。 楚滢滢围着灶台转了转,烧火做饭不是她的强项,劈柴又是体力活,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只怕连斧头都举不起来。 环顾四周,很快看中了木盆里的一把绿油油的茼蒿。 她端着木盆去了水井旁,费了好大力气吊了半桶水上来,往盆子里倒了一半水,把下面的茎杆比较老的掐掉,又把发黄的或者烂了的叶子择掉,然后才开始一遍遍地搓洗。 大清早刚打上来的水,手一伸进去冰凉入骨,冻得她牙齿直打颤,楚滢滢却还是咬牙忍住了。 不多时,翠花也起床了,一出门看见楚滢滢正蹲在地上洗菜,不禁愣了一愣,忙奔上前道:“妹妹,怎么能让你干活呢,放着我来,你去歇会吧!” 说着,就要去夺她手里的茼蒿菜。 “翠花姐太见外啦,你们一家帮了我们姐弟这么多忙,我帮你们洗点菜也是应该哒。”楚滢滢一张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将木盆藏在身后,拦住她道:“而且,我也快洗完啦,姐姐忙别的去吧,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也可以帮你打打下手。” 见她执意要帮自己干活,翠花也不好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先去厨房烧火,妹妹洗完菜等会记得加点盐巴,把这些茼蒿咸拌一下。” “好嘞,我晓得了。” 楚滢滢莞尔一笑,又蹲下身去,将洗头道的脏水泼掉,重新倒了些桶里的清水,继续洗了起来。 翠花见她这般勤劳能干,默默地点了点头,对这个一起在同一个炕上睡过一宿的妹妹感到非常满意。 也不打扰她,径自去了厨房忙活着淘米,煮半锅荞麦粥喝,又用木甑子蒸几个大红薯,往灶膛里塞了些柴禾,把火烧得九成旺。 等楚滢滢端来洗好的茼蒿,便将烧火棍递给了她,自己则熟练地抄起铲子,大展身手,将一盘清炒茼蒿炒得色泽鲜亮,清香扑鼻。 翠花娘身子骨虚弱,夜里也经常失眠,所以起得晚,二嘎子则更是个贪懒觉的,一觉睡到大天亮才起。 因此,家里的早餐一向都是由翠花全权负责。 而她做出来的饭菜,也从来都没有让爹娘失望过。 崔云灏昨晚睡前抹完了药,早上起来之后,脸上的红疹已经消了七八,俊朗的面容如同拨开云雾后的见到的第一缕阳光,灿烂而颇有自信,也就懒得再带面纱,大大方方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楚滢滢正埋头烧火,脸颊上鼻子上头发上都染了一层灰,一抬头,却见到一个面如冠玉的俊俏郎君站在门口,感觉这相貌瞧着既陌生又有些熟悉,一时竟当场惊愕住了。 “这位小公子,请问你找谁啊?”楚滢滢不由得舔了舔唇,好奇得瞪大了眼睛问道。 翠花听到动静,扭过头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是怔了一怔。 她没记错的话,整个五柳村里,可没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少年! 第27章 告别 他是谁?怎么溜进我们家里来了? 翠花双手紧握着铲子,一个箭步蹿到楚滢滢面前,将她护在身后,警觉地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崔云灏见她们两个,一个满脸懵地望着自己,一个更是把自己当成了贼,好像都认不出他了似的,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两位姐姐,我是云灏啊,怎么我一摘了面纱,你们两个都一下子不认得我了?” 楚滢滢凑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番,恍然大悟,通过辨识他的眉眼以及话音,确定果然是崔云灏,不由得一拍脑门,苦笑道:“嗐!原来是你!话说,你这件衣服是哪来的呀?” 崔云灏挠了挠头皮,笑道:“是嘎叔以前穿的,我那身衣裳都已经破烂了,昨晚上,他就给了我这件将就穿着。” 很明显能看得出来,这件衣服的尺寸确实大了一点,虚浮地笼在身上,尤其是袖子,都快垂到膝盖处了。 他将多余的部分卷起来,沿着腰身塞进裤腰带里,免得走路时绊住脚。 翠花听了,这才放心地把铲子放到锅里,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脸上的疹子都好全了?你把这面纱一取下来,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长得嘛,倒还怪好看的呢。” 说着,脸就红了半边。 崔云灏对她微微一笑,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完全痊愈了。”又听她夸自己长得好看,有些羞涩地捏了捏下巴,转移话题道:“两位姐姐,你们在准备早餐吗?有没有什么忙要我帮的?” “不用啦,等这盘清炒茼蒿出锅,就大功告成了,要不,你去帮我们洗饭碗和筷子吧,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好嘞。”崔云灏乖乖地应了,跑去洗碗洗筷子。 清炒茼蒿端上桌的时候,二嘎子和翠花娘正好都起来了,翠花扶着阿娘坐下,大家开始准备吃早饭。 翠花和楚滢滢先给大家每人盛了一碗荞麦粥,最后桶里剩下的一点两人再平分了,然后再一人一个红薯,放到面前的碗里。 崔云灏一点也不怕烫,拿起红薯就剥掉了外面一层焦黑的皮,露出里头颜色金黄的薯肉,带有烟火特有的那种温暖的力度,那般强硬而霸道地刺激着人的味蕾。 这一顿简单而温馨的早饭,个个吃得心满意足。 帮忙收拾了碗筷之后,楚滢滢和崔云灏就与二嘎子一家人恋恋不舍地挥手道了别,坐上了大牛的骡车动身去了仙桃镇。 车上空间狭窄,两人只得肩挨着肩靠坐在一处,瞥见崔云灏那如同精雕细琢般立体的五官和无可挑剔的侧颜,楚滢滢一时间竟有些心旌摇曳。 自从崔云灏摘下了面纱之后,她的目光就总是会像铁钉碰上了磁石一般,被他的容貌所深深吸引,再难挪开。 越看越觉得这小耗子真是生得俊朗,她前世见过不少美男子,但单论相貌而言,能比得上他的几乎屈指可数,甚至连堂堂当朝太子见了都有些相形见绌了。 后半段的山路有些崎岖,骡车一阵阵剧烈的颠簸,将原本一直闭目养神的崔云灏给摇醒了,睁开眼的一瞬间,很快察觉到了她不时投来的奇怪目光。 第28章 小小心意 猛地一扭头,望向始终盯着自己一边看一边思索着什么的楚滢滢,崔云灏略感惊讶地问道: “姐姐,你为何老是盯着我?我脸上可有什么脏东西吗?” 楚滢滢想躲开也已经来不及了,便故作镇定地干咳一声,道:“嗯,确实有点脏东西,你别动,我来帮你擦擦。” 话音刚落,她便伸手往他脸上轻轻一揩,装模作样地替他拭去那并不存在的所谓什么“脏东西”。 动作显得有些暧昧,两人间呼吸清晰可闻,崔云灏不由得怔了一怔,反射性地往后仰了仰身子。 “别躲呀,怕啥,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楚滢滢摸了摸他的脑袋,俏皮地笑了一下,打破了此间稍显尴尬的气氛。 “姐姐还是别碰我了,我、我有点怕痒。”崔云灏缩了缩脖子,道。 “好啦好啦,我不碰你就是了。”楚滢滢无奈地摇了摇头,往外边挪远了些距离坐着。 不消一壶茶的工夫,骡车便驶到了仙桃镇,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速度虽然慢了下来,但比山路上要平稳多了,楚滢滢原本被颠得胃里翻江倒海得难受极了,一直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如今那股恶心感已经荡然无存了,糖炒栗子的香气四溢,吆喝喧闹声听来却是那么地亲切与温暖,也就不像前几日那样感到孤单害怕了。 卖花少女,茶馆里的茶客,集市上外国的商人,青楼上迎风招展的红袖,弥漫着脂粉香和酒肉气的赌馆,都可看得出这座城镇的兼收并蓄,博纳广容。 街道上,糖炒栗子锅铲声,热馄饨叫卖声,水车缓缓驶进的车轮声,此起彼伏。 大牛依照二嘎子的委托,自掏腰包替楚滢滢和崔云灏雇了一辆相对便宜些的马车,嘱咐车夫将他们两个送到杭州去。 车夫表示马车只能载到杏花渡口,大约两日的路程,然后由他们自己坐船去杭州才行。 大牛把这话跟两个小孩一五一十地说了,楚滢滢做主点头答应了,大牛便与车夫商议价钱,一番舌灿莲花,愣是将车夫喊的不二价六十文给砍成了四十文。 大牛付了钱后,又从骡车上拿起一个灰色的大包袱,递给楚滢滢,在她耳边交代道:“这里面有一些刚晒过的干肉脯和烤红薯、蒸好了的玉米棒子,都是二嘎子特意给你们准备的口粮,应该够你们两姐弟在路上吃。拿好了,可别被人抢了去。” 楚滢滢感动得紧,红着眼眶颤巍巍地接过包袱,哽咽道:“大牛哥,还请您回去帮我谢过嘎叔,他的大恩大德,我和小弟都没齿难忘,日后若是出人头地了,定来五柳村上门报答!” “我知道了,放心吧,你这些话我会转告给二嘎子的。” 大牛点了点头,又从腰间的褡裢上摸出几个铜板,塞到了楚滢滢的手上,笑道:“这几文钱,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你别嫌少哈,快拿着吧,预祝你们一路顺风,在杭州寻到了亲戚,也就不用像现在这般流离失所了,我大牛也替你们感到高兴。” 第29章 进城 楚滢滢连连摆手,拒不肯收,奈何拗不过大牛的古道热肠,只好噙着泪把那几个铜板紧紧攥在手心,并拉着崔云灏一同跪谢了。 大牛连忙扶住了他们下拜之势,道:“孩子,千万别客气,只要你们有这份心就行了。时候不早了,快上马车吧。” “嗯。”楚滢滢重重地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与大牛道别,目送他赶着骡车原路返回,直到再也看不见背影了,这才转过身去。 “姐姐,上来吧,我牵着你。”崔云灏这时已经跳上马车,一伸手将楚滢滢拉上了车,一起挨着坐下了。 他们雇的是一辆黑漆乌篷马车,样式看起来比较保守,车夫头戴竹斗笠,紧压着眉际,呼的一抡鞭子,将马打得噼啪作响,顿时车子飞驰,绝尘而去。 两日之后,楚滢滢和崔云灏顺利抵达杏花渡口,原本鼓囊囊如孕妇肚子一般的包袱此刻已经变得瘪瘪的,二嘎子送给他们的干粮也都快吃完了。 再花了几文钱,坐了一艘快船,到了傍晚时分,方才真正到了杭州的地界。 一人只吃了碗阳春面,连葱花都没舍得放,肚子留了个半饱,指望着寻到崔云灏口中所谓的裴世伯,能再蹭一顿丰盛的晚饭吃。 走出面馆,楚滢滢便重新戴好了幂篱,牵着崔云灏,往杭州城内走去。 进了城,楚滢滢一边往前走一边问崔云灏:“小耗子,你可还记得你那个裴世伯家住在哪里么?” 崔云灏点点头,道:“嗯嗯,我爹以前告诉过我,他就住在城南荣锦街榆钱巷子里头。” 他顿了顿话音,又道:“我爹临终前还交给了我一个信物,说是裴世伯见了,便晓得我是他哪位故人的儿子了。” “哦?”楚滢滢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样的信物?” 崔云灏警觉地伸长脖子张望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便拉着她拐进旁边一个阴暗的小巷子,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颗珠子,用两指捏着,在楚滢滢面前晃了晃,道:“喏,就是这个东西,姐姐你可以看下。” 楚滢滢合起双掌,将那颗珠子捧在手心,细细欣赏起来。 那是一颗指头大的珠子,虽然蒙了灰,但通透温润不说,更难得的是竟均匀得没有半点杂色,碧幽幽的恍若一汪流动的绿水,被阳光这么一照射,便会出现一纹一纹水波似的莹白光痕,流转如一只狡黠眨动灵动的猫眼。 楚滢滢讶异地瞪大了双眼,忙将那颗珠子交还给了崔云灏,叫他赶紧藏好了,一脸严肃地交代道:“这颗珠子可宝贝得很,你仔细保管好,莫要轻易露白,只有等到时候见到了你裴世伯才能拿出来,知道吗?” 崔云灏把珠子重新揣好了,确认无误后才抬起头,咧嘴一笑道:“姐姐放心,我不会弄丢它的。” 楚滢滢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又牵着他走出了巷子,融入大街上穿梭如鲫的人流中。 杭州城极为繁华热闹,行人熙熙攘攘,冠盖云集,商肆林立,南来北往的江湖卖艺朋友,尤其喜爱在此逗留。 锣声一响,人潮便立马围拢过来,便是捏个糖人儿,扎个纸风筝什么的,都能糊口有余。 第30章 闭门羹 向茶棚的茶博士打听清楚了方向,二人很快便寻摸到了榆钱巷,在巷子的尽头坐落着的正是气派十足的裴府。 穿过了狭长的巷子,鎏金般的日光落在琉璃瓦上,仿佛漾着一池碎金。 朱漆大门上茶杯大小的铜环在日头底下闪闪发光,匾额上刻着两个烫金大字——裴府,在斜阳中映衬得如同琼宫玉宇。 门口两边,分别蹲踞着一头怒目狰狞的石狮子,巨大而威猛,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将路过的人吃掉。 上马石、下马石列于左右,汉白玉砌成的高石台阶,高达数十级,广有十数丈。 崔云灏站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面前,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楚滢滢也是颇为吃惊,尽管前世她所住的太子府,比这裴府华丽宏伟多了,但单就全杭州而论,这裴府主人的身家也算得上十分丰厚,财大气粗。 她定了定神,拾级而上,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叩响了门上的虎头铜环。 不多时,只听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启开了一条细缝,一个面如重枣的中年男人露出半张脸来,一双鼠眼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溜转了一圈,口气生硬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楚滢滢举手作了个揖,轻声道:“大叔,我们姐弟是从宣城赶来的,我爹叫我们特来贵府拜访裴伯伯,烦请您帮我们通传。” 中年男人听得眉头一皱,挥挥手喝斥道:“我家老爷可没有宣城那边的亲戚,你们找错地方了,快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便毫不客气地把门关上了,险些还夹了楚滢滢的手指。 好嘛!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 门房的态度竟然都如此恶劣,想必那裴老爷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主! 楚滢滢顿时有些被惹恼了,却也没有旁的办法。 身后的崔云灏这时跟上来,瞥见她气呼呼的模样,声如蚊蝇道:“姐姐,裴世伯是不是不愿接见我们?” 楚滢滢听出他话音中的失落和紧张,转过身来,揉了揉他的头,道:“没事,只是有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从门缝里看人罢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崔云灏垂下眼眸,有些沮丧地道。 楚滢滢想了想,道:“先等等看吧。” 说完,她便拉着崔云灏在不远处的墙角坐下,肚子有些饿了,两人便分着吃掉最后半个红薯,等裴府里的人出来。 这一等,就干巴巴地等了两炷香的时间。 崔云灏觉得无聊,倒仰着头靠在墙上打起了盹,楚滢滢则环抱双臂,瞬也不瞬地死盯着大门看,唯恐错过什么机会。 蓦地,墙后头的角门却是从里面打开,传来一声嗓音略显稚嫩而尖细的惊呼:“呀!怎么会有两个小乞丐坐在门口?吓我这一跳!” 崔云灏听见这些显然发自一个女孩口中的话,登时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也没看清那女孩是谁,就闷声闷气地喊道:“我们才不是乞丐呢!” 楚滢滢也被她嘲讽的话音给激怒了,猛地扭过头看过去,却见门前正立着三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小女孩,估摸着应有七八岁,看起来比崔云灏还矮还小。 第31章 小女孩 这小女孩,长得简直就像粉妆玉琢的瓷娃娃一般,挽了双螺髻,小脸白里透红,两只眼睛又大又圆。 嘴角微一牵动,脸蛋上就浮起两个小小的酒窝,眸如秋水,此刻因受了吓而泛起轻微的涟漪。 身穿一袭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脖子上挂着翡翠镶金长命锁,腰间悬坠紫红璎珞,腕上各戴着一只银镯子,下面系着小铃铛,只要一动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总体来说,娇美之中另带有一股淡淡的冷傲之气。 而垂首恭恭敬敬地侍立在左右的两人,看装束便知是她的一双贴身婢女。 女孩轻轻拍了拍胸脯,叉着腰,趾高气扬道:“瞧你们两个,全身又脏又破,还打着好几块补丁,不是臭要饭的又是什么?” 崔云灏自尊心强,哪里受得了这番讥笑,被她这话激得火冒三丈,当即就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是,全天下就属你穿得干净奢华,可也遮掩不住你长得丑的事实呀。” 女孩一听这小子居然敢说自己长得丑,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像是一条被人踩疼了尾巴的猫,娇哼一声,怒瞪崔云灏和楚滢滢道:“你,你们赶紧给我滚远点!别赖在我们家门口挡路。” 她一面吼一面还跺着那双鹿皮小蛮靴,冲后头那两个丫鬟吩咐道:“快把这两个臭叫花子打发走!省得杵在这里碍我的眼!” 眼见那两个丫鬟就要上来赶他们走,楚滢滢没有办法,只好识趣地牵着崔云灏走远了些,崔云灏刚走了两步,故意转过头来,朝女孩扮了个鬼脸,哂笑道:“长得丑就算了,说话还这么刻薄,将来绝对没人愿意娶你的!” 气得那女孩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被丫鬟好言好语地哄着回府去了。 楚滢滢望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崔云灏,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说起来,她倒是没有料想到崔云灏居然敢直接与这女孩互怼,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背,道:“她不过是个小女孩,虽说刁蛮了些,你也不该把她弄哭了才是啊。” 不料崔云灏嘴里嘟囔着:“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儿,我们是穿的寒酸了些,但我们又不是上门讨饭的,凭啥骂我们是臭叫花子的?瞧不起人!” 楚滢滢闻言,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她原本是觉得,看刚才这女孩的装扮和高傲的气性,说不定是裴府中的哪位小姐,最好不要轻易惹她,引火上身。 不过...... 楚滢滢转念一想,崔云灏现在也还只是一个小孩而已,被人家以如此轻薄的话语侮辱,岂能笑呵呵地接受? 一念及此,楚滢滢长吁一口气,拉起了崔云灏的手,安慰似的抚了抚他的手掌,笑道:“你说的对,我们人穷志不穷,她怎么骂咱的,咱就怎么骂回去,输人不输阵!” 崔云灏听她这么说,仰起小脸来,总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们刚走没多远,楚滢滢猛地瞥见一辆华丽马车沿着青石甬路飞快地驶了过来,深蓝色纹理的华盖,四周垂着流苏,看上去足以容纳八人的车身,以及拉马车的雪白骏马,都足以昭示着车中人的尊贵身份。 就在下一刻,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裴府的大门口。 第32章 裴世伯 不多时,从府里奔出来好几个小厮,点头哈腰地团团围住马车,掀门帘的掀门帘,跪着当垫脚凳的跪着当垫脚凳,其他人则争先恐后地从马车里面将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人搀扶了出来。 瞧着这副阵仗,楚滢滢不禁咋舌,估计此人应该就是崔云灏口中的裴世伯了。 于是,她扯了扯崔云灏的袖子,问道:“你见过这个人吗?他是不是你的裴伯伯?” 崔云灏摇了摇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本人长什么样子,只是听爹曾经提起过一些。” 楚滢滢捏了捏下巴,正好看见那名中年男人抬脚要迈进去了,她急忙拽上崔云灏跑过去,响亮地唤了一声:“裴伯伯。” 中年男人听到有人叫他,慢悠悠地转过头来,从头到脚扫视了楚滢滢和崔云灏一番,满脸困惑地问道:“什么人?” 崔云灏连忙几步趋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拜了两拜,道:“家父崔尚鸣,嘱咐我前来杭州城拜访裴世伯。” “崔尚鸣……”中年男人沉吟片刻,不久便记了起来,一拍脑门道:“你是崔贤弟的儿子?” 崔云灏点点头,道:“没错。” 裴文灿环顾四周,奇怪地问道:“你爹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崔云灏眼睑低垂,抽了抽鼻子,道:“我爹一年多前就已经病死了。” 裴文灿听了,脸色乍变,露出些许悲伤之色,幽幽叹了口气后,立即请崔云灏与楚滢滢进入府中,带他们去了偏厅,命下人奉茶,看座,端来不少点心果品。 裴文灿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亲切地向崔云灏询问了近况,言语间满是愧疚地道:“打从年初开始,店铺里的生意便忙得不可开交,我早年又与你父亲断了书信往来,竟没有想到崔贤弟老家就在宣城,世侄这一路走来,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崔云灏就常听父亲提起这位裴世伯,说他颇有经商头脑,名下店铺无数,对待朋友也是义薄云天,眼下见他本尊,觉得甚是和蔼可亲,回话也就更加自然起来:“还好,都熬住了,有劳裴世伯挂念。” “我原本还想着等空闲下来,邀你父亲来鄙府作客,没想到如今故人已逝,竟阴阳两隔,直教我悲痛欲绝。” 裴文灿长吁短叹了一阵,眼里含着热泪道:“世侄,我与你爹交情匪浅,金兰之谊莫不深厚,你现在孑然一身,孤苦无依,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今后就在裴府安心住下,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行了,可千万别同你裴伯伯客套。” 崔云灏听得鼻子一酸,红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裴文灿浅浅啜了一口茶,这才注意到坐在崔云灏旁边一言不发的楚滢滢,忍不住眯着眼问道:“请问姑娘是?” 楚滢滢站起身来,朝他盈盈施了一礼,答道:“小女子楚滢滢,见过裴老爷,还请多多关照。” 崔云灏也跟着站起来,帮忙介绍道:“裴世伯,这是小侄的一个表姐,我们都是一起从宣城赶来的,一路上多亏有表姐细心照顾,小侄才得以顺利到达杭州,否则,有可能半道上就饿死了。” 第33章 道珠 裴文灿听得连连颔首,面色慈祥地微笑道:“小姑娘,不嫌弃的话,你也在这里住下吧,鄙府虽然算不得大,空房还是有很多的。” 楚滢滢笑着拱手答谢,欣然应承了。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兴冲冲地跑进厅内,一把扑到裴文灿的怀里,嗲声嗲气地道:“爹爹,你给珠儿买了布老虎没?” “珠儿要的东西,爹岂能忘了买?”裴文灿眼神里充满宠溺,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命令左右道:“把小姐的布老虎拿过来。” 一名小厮忙应了,双手呈上一只紫檀木锦盒,裴文灿把锦盒交到女儿手里:“道珠,这是爹亲自给你挑选的,快打开看看!” 裴道珠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盒,登即笑逐颜开,从里头捧出一个红黄相间的布老虎,乐得手舞足蹈。 这布老虎脑袋大,尾巴长,全身彩绘虎斑,头顶上饰“王”字,憨态可掬。那圆凸的眼睛,直端的耳朵,弯曲上翘的尾巴,粗短的腿和猫相差无几。圆鼓鼓,胖乎乎的。 白天能当玩具,晚上也可以用作枕头,既美观又实用。正是时下最流行的玩意儿,十分讨女孩子的喜爱。 裴道珠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一撇眼,忽然瞥见崔云灏和楚滢滢,顿时目瞪口呆,颤巍巍地指着他们道:“又是你们两个人!你们怎么溜到我家里来了,还不快给我滚!” 裴文灿闻言,面色一沉,抬手阻止她:“道珠,休要胡闹!” 裴道珠却不以为然,立马从他怀里跳下,直奔到崔云灏跟前,啐了一口,道:“哼,小叫花子,这里岂是你们这些下贱人能进来的地方?别脏了我家的地板!你再不滚,我就叫人拿棍子把你打出去!” 裴文灿被女儿的任性无礼气得吹胡子瞪眼,便板着脸出声训她:“珠儿!这是你云灏哥哥,不得出言不逊,没大没小!还不快叫哥哥!” 裴道珠不依,高高地抬起下巴,语气娇蛮道:“就他这副穷不拉几的样儿,穿的跟街头那伙臭要饭的一般,也配得上我叫一声哥哥?” 话音刚落,不仅是裴文灿,楚滢滢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崔云灏把脑袋垂得低低的,鼻翼微微张阖,额头还浮起了青筋,藏在袖中的手指更是扣得紧紧的,隐约可以听见骨节噼啪之声,像是在拼命忍耐着。 裴文灿脸色铁青,怫然不悦地怒斥道:“珠儿!你太不懂规矩了!还不赶紧闭嘴!” 裴道珠吓得浑身一震,刚要放声大哭,却被裴文灿以严厉的眼色制止住了,又不敢哭出声了,只好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 “青檀!” 裴文灿往外头嚷了一声,立即有个穿藕荷色比甲的丫鬟踉踉跄跄地奔进来,楚滢滢定睛一瞧,正是之前在角门那儿见到的其中一个婢女。 青檀张皇失措地跪倒在地,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半分,“奴婢参见老爷。” 裴文灿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拍案而起,喝道:“好个贱蹄子,我叫你好生伺候小姐,如今竟敢私底下教小姐说这种狂妄自大的话,以后我要是再从小姐嘴里听出半句胡话,腿都给你打断!” 第34章 院子 “奴婢再也不敢了!请老爷恕罪!” 青檀惊得冷汗直流,急忙磕头求饶。 裴文灿猛地一甩袍袖,道:“下不为例!还不快起来,把小姐带回房间去。” 青檀连连称是,起身抱起哭得梨花带雨的裴道珠,匆匆离开了。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裴文灿刚发了一顿火,端起茶杯喝了几大口茶才冷静下来,换上一副笑脸,慈眉善目地对崔云灏道:“让贤侄见笑了,都怪我平时没有好好管教道珠,又对她太过于溺爱,以至于养成了这般娇纵的脾性。道珠她还是个孩子,不怎么懂事,身边那几个丫鬟也都是嘴欠的,无意间就模仿了她们说话的调调,贤侄可千万别和她计较啊。” 楚滢滢听了,直呼这裴老爷果真是处事圆滑,三言两语就把裴道珠的无礼过错,都归咎于丫鬟身上了,还教人再不好意思挑出毛病来。 心底虽是这么想的,面上却不动声色。 “伯伯言重了,道珠妹妹也是无心之过,侄儿又怎会与她计较呢?” 崔云灏毕竟是外客,初来乍到,还得看主人的脸色,只能顺着他的话头,把此事默默揭过。 裴文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命人腾出两间环境雅致的厢房来,又叫管家凌苍带他们去歇息。 交代完了相关事宜,他便走出偏厅,去忙着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姐姐,我们走吧。” 崔云灏牵起楚滢滢的手,两人跟在管家后面往西苑走去。 裴府占地颇广,随处可见红墙绿瓦数楹,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 拐过一道月亮门,穿过百花争艳的后花园,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往前走,回廊上每隔七八步就悬挂着一个宫纱灯笼。 庭院深沉,浓荫如盖,木叶深处有蝉声摇曳,却衬得此间更是寂静。 楚滢滢和崔云灏在凌苍的带领下,弯弯绕绕的走了好久,才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下脚步。 凌苍当先推门而入,对崔云灏道:“这里就是小公子以后住的采云院了,如果觉得不喜欢,可以再换去别处。” 崔云灏探出头,朝院子里巡睃了一番。 这是一座二进的小院,规模不大不小,映入眼帘的六角凉亭,围着一圈矮小而修剪整齐的冬青树,曲径通幽,花木扶疏。 荷塘中荷花亭亭玉立,水池假山草坪,一应俱全,四周种植着各式各样的花卉,浮动着一片幽雅情趣。 崔云灏觉得十分满意,笑道:“嗯,还不错,就住这吧,不用换啦。” 凌苍微微点了点头,有些轻蔑地瞥向楚滢滢,道:“小姑娘随我去另一间院子吧。” 崔云灏闻言一愕,急忙问道:“为什么姐姐不可以和我一块住在这里?” 凌苍摇了摇头,笑了两声,挖苦道:“哈哈!小公子现在可又不是在你们农村,或是睡客栈里的大通铺,哪能混在一块吃住?更何况男女有别,就算是你姐姐,也得分开来住才行。放心,我们裴府院子多的是,足够你们两个挑拣的。” 崔云灏不是个蠢的,分明听出他话里带有讥嘲的意味,可又无可奈何,只把一口牙咬得嘎嘣脆。 第35章 哥哥 楚滢滢见状,轻轻碰了碰崔云灏的手肘,示意他别冲动,然后上前向凌苍福了福身子,莞尔一笑道:“管家,就不劳烦您老了。这采云院看起来挺大的,我们姐弟一人住一间房也就够了,彼此有个照应,还望管家成全,裴老爷要是问起,我自会与他解释的。” 凌苍闻言,发出一声嗤笑,抬起头道:“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管了,屋里有什么需要添置的,记得与我说下便是。”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崔云灏咬着下唇,眉头紧皱,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不高兴了?”楚滢滢瞥了他一眼,沿着脚下的石子路,往庭院深处走去。 崔云灏跟在她屁股后头,忿忿不平地道:“他说话阴阳怪气的,一副压根瞧不起人的嘴脸,如何高兴得起来?” “既不高兴,就别去想它了。我们毕竟是寄人篱下,这种嘴脸以后还要经常看到,只有当我们自己强大起来,才不会被人家看不起!” 楚滢滢经过一座花坛,顺手折了一朵金蝶兰,簪在她如乌云般蓬松的发际,笑着问崔云灏道:“好不好看?” “好看!”崔云灏呆愣愣地点了点头,总算露出了一个烂漫的笑容。 从此,楚滢滢和崔云灏就一起住在了采云院,全府上下很快都传播开来,说他们是老爷多年故友的一双儿女,爹娘早早撒手去了,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这才跑到杭州来投奔老爷。老爷宅心仁厚,见他们俩怪可怜的,只好一并收留了,妥善安顿在府中生活。 下人们的窃窃私语,楚滢滢和崔云灏也都听得清楚,却是置若罔闻,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咋说咋说,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而另一边,裴道珠自从那天被裴文灿黑着脸训斥了一顿之后,更加嫉恨起楚滢滢和崔云灏来,一心想要将二人驱逐出府,可又怕爹爹责罚,不敢明目张胆地加以迫害。 正愁眉不展之际,他的亲哥哥裴景谦刚从国子监放课回来,一进屋就见她坐在床沿托着腮,露出十分苦恼的表情,便上前柔声问道:“怎么了?我的好妹妹,又是谁惹你生气了?快告诉哥哥,哥哥替你报仇!” 裴道珠知道平日里哥哥比爹爹还更宠自己,于是就嘟着小嘴儿,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与他讲了。其间还不忘添油加醋,把崔云灏描黑成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裴景谦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握着拳头道:“居然敢欺负我妹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道珠,你放心,大哥这就找他们去,一定帮你出了这口恶气!” 说着,就撸起袖子,端出一副准备与人干架的架势来。 哥哥愿意帮忙,裴道珠心里自然是乐滋滋的,但一想到爹爹那一关实在难过,她又垂下了脑袋,蔫蔫地道:“哥哥说的容易,那两个人的父亲是爹爹以前的知己好友,恐怕会处处维护他们,他们若是把状告到爹爹面前,我们岂不是上赶着找骂挨?” 裴景谦听了,在她身旁坐下,捏着下巴细细思索了半晌。 第36章 画画 忽然,他灵机一动,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邪笑,转头对裴道珠道:“妹妹,我倒琢磨出了一个好主意,你想不想听?” “想!”裴道珠闻言眼前一亮,点头如捣蒜。 裴景谦便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裴道珠听完之后,乐得直拍手,又冲他挑起了大拇指:“这主意果然妙极了,哥哥真是比诸葛亮还聪明一百倍呢!” 被妹妹一顿猛夸,裴景谦心里甚是受用,轻轻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儿,笑道:“妹妹今儿个莫不是偷吃了蜜?说话怎的这般甜了?” 裴道珠俏皮地眨眨眼,道:“我说的是实话嘛,哥哥本来就非常聪明,不然又怎么能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国子监?”说着,又挽住他的胳膊,奶声奶气地撒娇道:“哥,我想吃糖葫芦了。” 裴景谦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我说你怎么一个劲儿地夸我了,敢情是嘴馋了啊,好啦好啦,等把这件事办成之后,哥哥就去给你买糖葫芦来,想吃多少垛就吃多少垛!” “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 裴道珠笑得眉眼弯弯,先前的烦恼与不愉快早就抛到爪哇国去了! ...... 采云院,楚滢滢和崔云灏整日待在房中,深居简出,除了每天早上给裴世伯和伯母请安之外,很少离开院子半步。 这一日下午,楚滢滢心血来潮,打算教崔云灏画画。 书案上摆放着各色颜料,藤黄、胭脂、茜草、紫丱、花青等都已研磨成粉,用水均匀兑开,搁置在一旁备用,另有浓稠的墨色颜料一罐,笔洗两只,并配有排笔、长锋羊毫、中锋狼毫、细紫毫若干。 “这是我昨晚画的,很久没练,技艺可能有些生疏了,先给你过过眼。” 楚滢滢拿出一卷画轴,崔云灏双手接过,在书案上徐徐摊开。 卷轴上画的是个女子,还题有北宋著名文学家欧阳修写的一首《生查子·元夕》:“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笔法细腻而精妙,面容栩栩如生,衣物的褶皱和纹理无不纤毫毕现,人物的轮廓和线条看起来也是那么的柔和且优美,逼真之极,仿佛只需呵一口气,便是活的。 “哇,这画画得可真美,没想到姐姐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呢。”崔云灏看了,登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啧啧称赞道。 “那是当然,你姐姐我以前可是画画的一把好手!就连太子殿下见了我的画,也......” 楚滢滢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及时捂住了嘴巴,把后头的话都给咽了回去,然后偷偷瞥了一眼崔云灏。 好在崔云灏似乎也没怎么注意听她的话,一双眼睛只管盯在那幅画上,一面瞪大眼睛欣赏一面发出阵阵惊叹来。 楚滢滢这才松了口气,见他这般入迷的模样,脑海里不由得唤起了前尘的一些回忆。 上辈子,楚滢滢家里穷,不曾请过有名气的画师教她画画,但她在父亲手把手的指导下,倒也粗通一些皮毛,基本的绘画技巧都能够熟练掌握和运用。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她在戏园子里遇见了太子。 第37章 太像了 太子被楚滢滢的才华所倾倒,重金聘请了几个宫廷的御用画师,专门教她画画,使得她的画技更提升了一层境界。 楚滢滢幼时便展露出了天赋,尤其擅长人物肖像画,在几位名师的点拨下,她画起各类人物来,不但形似更达到了神似的地步,曾信手挥就的一幅黄鹤楼醉八仙,令太子拍案叫绝,一高兴赏了她好几箱银元宝。 “姐姐,你快教我画画呀。”崔云灏见楚滢滢两眼眺着远方,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迫不及待地道。 楚滢滢将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望了他一眼,笑道:“好,这就教你。” 她先手把手地教了他握笔的姿势,和一些基础的要领,然后自己画个轮廓出来,让崔云灏照着描几遍,再从简单的眉毛教起,以及颜料的搭配和使用技巧,等教得差不多了,她就站在一边看他练习,遇到有不对的地方,又帮他耐心纠正过来。 崔云灏悟性极高,如此学了小半个时辰,竟也很快入了门。 楚滢滢惊讶之余,叫他即兴发挥,随便画一个人物出来给她瞧瞧。 崔云灏脆生生地应了,执着一支画笔,在宣纸上浅浅落墨,不过须臾,一个娇俏少女便跃然纸上了。 他再换一支更细的笔,仅在勾画好的脸上轻轻修饰几笔,最后把双眸细细点上,宣纸上的人儿便立刻就有了丰富生动的表情,嘴角也似挂着甜甜的笑意。 “姐姐,我画好了。”崔云灏放下画笔,踌躇满志地退到一旁。 楚滢滢凑近一看,他画的正是一个小美人。 令她感到惊诧不已的是,那美人儿画得实在太像她了,越看越像。 除了体积小了些,那眼睛、鼻子、嘴唇,发髻、服饰和妆容,甚至于整个身架无一处不酷似她本人,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她的缩影嘛。 “小耗子,你画的可是我?”楚滢滢抬起头,笑吟吟地问道。 “嗯嗯,怎么样?画得像不像?如果把姐姐画丑了,姐姐可别打我哦!”崔云灏点点头,俏皮地笑了一下。 “一点也不丑,画得比本尊还要漂亮呢!姐姐很满意也很喜欢,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楚滢滢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 崔云灏摆了摆手,谦虚地道:“都是姐姐教导有方,所谓名师出高徒嘛。” 楚滢滢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心头一凛,将画搁在书案上,道:“我去外头看下。” 说完,便走了出去,把门一打开,却见来人是一个婢女,说是让她去后花园一趟帮忙搬盆栽。 楚滢滢觉得困惑,好端端的,为啥要叫她去搬盆栽? 可又不好拒绝,免得被人揪住辫子说自己摆大小姐的谱,于是回到书房和崔云灏交代了几句之后,她便转身快步去了后花园。 崔云灏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书房,觉得无聊,便又拿起画笔,一遍遍地画着楚滢滢的肖像来打发时间。 画完最后一张,他才满意地放下笔,涂好了颜料,然后仔细欣赏起自己的杰作来。 只觉得楚姐姐长得真是好看啊,怎么画都好看,但不论画得有多么好,也比不上活生生的她一半漂亮。 第38章 打翻墨水 崔云灏正看得入神,蓦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他立马反应过来,忙将手中的那副画揣在怀里。 刚从椅子上站起来,裴景谦就推门而入,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崔云灏认得他是裴道珠的大哥,比自己大两岁,现在在国子监读书,成绩十分优异。 虽然同住在裴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自己平时和他也不曾有过交集,不知为何他却突然跑到采云院来了。 碍于礼数,崔云灏只得暗暗压下满腹的疑窦,冲他恭敬地施了一礼,道:“谦大哥。” “嗯。”裴景谦漫应了一声,背着手在房里转悠起来,环顾四周,视线忽而投落到书案上,见上面放着几张画像,便随手拿起一张来,瞥向崔云灏,问道:“这是你画的?” 崔云灏微微颔首,道了声“是”。 裴景谦仔细端详了一阵,忽而笑了一下,道:“画的是你那位姐姐?别说,还挺像的。” 崔云灏嘴里敷衍了两句,心里直打鼓,寻思着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裴景谦把画放回原处,见他怯生生的样子,朗声道:“你别怕,我只是过来巡视巡视,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需要置办,你们姐弟在这住得可还习惯?” 崔云灏点了点头,道:“嗯,挺习惯的,有劳谦大哥垂询。” 裴景谦径自拣了条锦墩坐下,这才开门见山道:“其实,我这次来你们这里,除了表达我这个做哥哥的慰问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你沟通沟通,听说,你和我妹妹之间产生了一些误会和矛盾,我觉得咱们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的。” 崔云灏闻言,恍然大悟,敢情这裴景谦是来帮裴道珠撑腰的。 但自从上回听了楚滢滢的那番语重心长的话后,他已经不再计较这件事了,于是拱了拱手,道:“谦大哥,当时都是我的过错,不该顶撞道珠妹妹。还望你高抬贵手......” 裴景谦却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此事你并没有错,道珠的脾气,我还不清楚么?一定是她先出言不逊,才惹得你生气,与她吵了起来。小妹年纪还小,不懂事,抱歉哈!请多包涵!” 话落,轻轻拍了拍崔云灏的肩膀。 崔云灏听了,顿时愣在当场,暗想:这裴景谦毕竟是大哥啊,果然比那恃宠而骄的刁蛮丫头讲理多了,非但不怪罪自己,居然还亲自过来替妹妹赔礼道歉。亏我刚才还以为他来者不善,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到这里,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崔云灏立即变得热情起来,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裴景谦喝了,又陪着他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一会儿。 裴景谦站起来,说差不多该回去了,刚走到书案前,脚下似乎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瞬间失衡,碰倒了那罐没有盖严实的墨水,墨汁飞溅,洒了一半在了他的手和袖子上。 裴景谦低头看了一眼,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对崔云灏道:“对不住啊,云灏,我不小心把你的墨水都给打翻了。但是,我不是故意的喔,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第39章 布老虎 “没事,谦大哥,你先站在原地别动,我去打点水来。” 崔云灏说着,就跑进屋子里翻找出一块棉布,又打了盆凉水,裴景谦擦拭干净后,便走出了采云院。 没过多久,楚滢滢回来了,崔云灏把之前裴景谦来过和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的事都告诉了她。 楚滢滢听了,总觉得有一股不太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崔云灏见她脸色不对劲,便忍不住问道:“姐姐,发生什么事了么?” 楚滢滢捏着下巴,却又说不出哪里怪怪的,只好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们接着练习画画吧。” 等到了傍晚时分,裴道珠忽然领了一大帮丫鬟和婆子,一窝蜂似的到采云院来了。 崔云灏还在画画,楚滢滢则躺在一张藤椅上看书,听到动静的时候,他们已经径直迈入了书房。 看这阵仗,楚滢滢隐隐感觉有些苗头不对,与崔云灏面面相觑。 裴道珠却和颜悦色地道:“下午的时候,我哥哥说过我一顿,我已经知道是自己错了,所以特意带了些吃的前来,给云灏哥哥道歉。” 在崔云灏惊疑的注视下,裴道珠一挥手,那几个丫鬟婆子就鱼贯而入,一盒接一盒地把各式零嘴儿都端了进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崔云灏见了裴道珠,仍是爱搭不理的,可见她此时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尽管感到困惑,却也没有多想其他的,吃起了零嘴来。 裴道珠问什么,他也就答什么,看似一团和气,彼此握手言和了。 裴道珠拍了拍手,闲闲的在房间里边四处边走边瞧,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更是有意无意地将书案上那些画都给翻乱了,崔云灏本想出声责怪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按耐住了。 裴道珠在二人跟前晃来晃去,忽而停下了脚步,指着竹榻旁的那张漆几,一脸好奇地问道:“咦?上面好像放了什么东西,我咋瞧着怪眼熟的呢!” 楚滢滢循着她的指向一望,顿时吃了一惊,只见那张漆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布老虎,房内光线比较暗,如果不瞪大眼睛瞧,恐怕都不一定能看得见。 崔云灏闻言也靠了过来,裴道珠的贴身侍婢青檀受了她的眼色,立马跑过去将那只布老虎抱了起来,递给她看。 崔云灏见了那只布老虎,不由得目瞪口呆。 裴道珠接过布老虎,反复查看了一番,露出十分惊诧的表情来,睨着崔云灏道:“这个分明就是我昨天被人偷走的布老虎,那可是我爹送我的宝贝,为何突然出现在你的书房里面呢?” 青檀紧跟着附和道:“难不成,这布老虎就是你们两个人偷走的?” 崔云灏连连摇头,气得一挺胸,道:“胡说!我们才没偷你的东西!” 裴道珠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一反适才的和善,耍起大小姐的脾气道:“哼!你们要是没偷,莫非布老虎长了腿,自个儿跑到你们书房来?” 崔云灏只觉脑中嗡嗡直响,浑身气血涌上了脑袋,把十根手指捏得发白,大声争辩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们不曾去过你房间,怎么可能在你们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你的布老虎?我才没这么蠢!” 第40章 珠子 裴道珠面笼寒霜,指了指崔云灏,又用余光乜了一眼楚滢滢,哂笑道:“无论如何,偷东西的肯定就是你们两个人的其中一个。我这就去向我爹告状,看你们到时候还敢不敢狡辩!” 话音刚落,她便气冲冲地往门口走去。 崔云灏忙奔上去,将裴道珠拦了下来,字字铿锵地道:“裴小姐别冤枉好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和姐姐偷的?这布老虎也有可能是别人故意放在我们书房里面,栽赃陷害的!” 他一时情急说出了这番话,如今仔细一琢磨,不禁灵光一闪。 对啊,裴道珠那只布老虎无缘无故就出现在他们书房,而她又无缘无故地带了一帮子丫鬟婆子过来,这不是明摆着是来诬陷自己的嘛! 难道说,这布老虎就是她自己派人偷偷放进自己书房的,然后贼喊捉贼? 可是,他和姐姐这两天一直都待在书房,应该不会有人钻空子才对! 忽然,崔云灏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谁说不会? 裴道珠的亲哥哥裴景谦,不是莫名其妙地找上门来了吗? 再联想起当时他把墨水撞翻,身上沾了墨汁,然后自己出去找棉布并且打水来给他擦洗,也正是这一段时间,自己离开过书房。 如此看来,那布老虎,就是裴景谦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故意放在那张竹榻的漆几上的! 居然玩这种不要脸的诡计,这两兄妹真是太可耻了! 崔云灏一念及此,无名之火蹭蹭蹭就往上冒,怒意,让他精致漂亮的五官和俊脸上每一抹颜色都浓郁了十分,眉峰更是浓烈的好似燃烧了起来。 几簇火星子在他瞳中跳动,一种将要发作的情绪已酝酿到了边缘。 “让开,别挡我的道!”裴道珠见状,却一点也不心虚,命令左右两个粗壮婆子将崔云灏拖走,崔云灏性子犟,两手死死地扒拉着门。 楚滢滢见势不妙,刚要上前去劝崔云灏冷静,没想到,就在这时,由于崔云灏和两个婆子拉扯,一颗又圆又亮的珠子从崔云灏的怀中掉了出来,在地上溜来溜去的。 裴道珠看见了那颗珠子,立马大喊一声:“住手!” 婆子和崔云灏听了,顿时停下了争执的动作,纷纷看向裴道珠。 裴道珠却趴在地上,伸手要去捡掉在崔云灏脚边的珠子,嘴里奇怪地道:“这颗珠子我以前好像见过!” 崔云灏低头一看,她所说的那颗珠子,就是他爹当年留给他的信物,进府的时候,裴文灿没有怀疑他的身份,所以他也就一直没拿出来给裴文灿看。 怎么掉地上了? 他刚弯下腰要去捡,不料裴道珠却抢先他一步,将那颗绿珠子握在手心里。 崔云灏见状,心里一着急,头脑一发热,双手不受控制地将裴道珠推倒在地,硬生生要掰开她的手指,把那颗珠子夺回来。 裴道珠力气不如他的大,很快就被掰开了手,吓得嚎啕大哭,撒起泼来:“爹呀妈呀,这臭叫花子竟然还敢偷女儿的珠子……” 旁边几个丫鬟,包括楚滢滢在内,都一时呆愣住了,没一个人上去劝解。 第41章 娃娃亲 崔云灏成功把珠子抢了回来,藏在袖管里,嘟着嘴道:“谁偷你的!这东西明明就是我爹留给我的!” 裴道珠从地上爬起来,龇着一排牙就要扑上去咬崔云灏的手:“把珠子还给我!把珠子还给我!不然我就咬死你!” 那些丫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把两个人都拉开了,另外几个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则跑去向主子禀报,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不一会儿,这事儿就传到了裴夫人邓氏耳中。 裴文灿忙到天黑才回府,一口茶还没喝上,邓氏就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劈头就问:“老爷,多年前你过生辰的时候,我二哥曾送给你两颗绿玉髓的宝珠子,你放在何处了?” 裴文灿闻言一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茫然道:“时隔多年,我哪里还记得?再说了,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邓氏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道:“问了自然是有用的,老爷就明明白白地告诉妾身吧。” “那我可得仔细回忆回忆。”裴文灿揉了揉眉心,绞尽脑汁沉思了良久,霍然站起身来,神色激动地道:“我记起来了!九年前,我有一个好友喜得贵子。以示道贺,我就把其中那两颗绿玉髓珠的其中一颗在宴会上送给了他。” 邓氏又问道:“那你可还记得,你当时一时兴起,指腹为婚,让我们家珠儿和他的儿子定下了娃娃亲?” 裴老爷沉吟片刻,挠着头皮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没记错的话,我那个好友,正是宣城的崔尚鸣。” 言尽于此,他突然想起什么,两眼一瞪,望着邓氏讷讷地道:“该不会......” 邓氏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那颗绿珠子来,放在桌案上,道:“傍晚的时候,道珠去了一趟采云院,结果在崔云灏的书房发现了她昨天失窃的布老虎,怀疑是他偷走了。 后来,道珠又从他身上发现了这颗绿玉髓珠子,他非说是他爹留给他的遗物。总而言之呢,那个穷小子崔云灏,就是你九年前和崔尚鸣定下娃娃亲的那个孩子。” 裴文灿略略扫视了那颗珠子一眼,揪了揪唇上的翘八字胡,道:“原来如此。那岂不是挺好的,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嘛!” 邓氏听了他这半开玩笑的话,似乎毫不在意,一时气恼,便哭哭啼啼的娇啐道:“裴文灿,这世上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一碗马尿喝昏了头,居然把妾身的宝贝女儿指给一个乡下穷小子做媳妇,敢情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一点也不心疼!” 裴文灿被她吵得不耐烦,只好安慰道:“行啦,别哭了,都是我的错好吧?事到如今,你究竟想要怎么做,我都听你的便是。” 邓氏听了,这才停止了啜泣,煞有介事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道:“依我的意思,他们两个的亲事不可算数。” 裴文灿皱了皱眉头,道:“你说得轻巧,定情的信物都送给崔家了,如何能再讨要回来?” 邓氏溜动了一下眼珠子,挑着眉问道:“当初你和崔尚鸣约定时,可有何凭证吗?” 第42章 老爷有请 裴文灿不假思索地道:“我写了一封定亲信,上头还盖了我的私人印章。” 邓氏支着腮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你琢磨琢磨怎么把崔云灏的那颗珠子拿回来?万一他如果想起来这门亲事,就算有你的亲笔信,但没有珠子,不足以佐证,也拿我们没办法不是。” 裴老爷听了,踌躇不决道:“这么做不太厚道吧,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邓氏嗤了一声,道:“孩子怎么了?我看这小子是个城府极深的,我们若不先发制人,只怕日后会遭他算计。小心驶得万年船!” 裴文灿闻言,沉思了半晌,而后点了点头,道:“行吧,就按你说的办,我心中自有计较,你就不用操心了。” 邓氏见老爷被自己说动,满意地笑了下,扭着腰施施然地离开了。 ...... 采云院,西厢房。 外头黑压压的一片,已是掌灯时分。 楚滢滢帮崔云灏处理好了脖子上的伤口,不禁恨恨地道:“那裴道珠真是太可恶了,看着小小的年纪,没想到却是坏到骨子里了,不但诬陷我们偷了她的东西,还动手伤人。 怕不是属猫的,看把你脖子挠的,这一道道血痕,幸好伤得不深,不然三四天都不一定能结痂。” 崔云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忽而想起下午的时候,闻讯赶来的邓氏看到他手里紧攥着的那颗珠子时,脸色变了几变,表情也是十分的复杂。 她原本叫崔云灏把那颗珠子给她瞧一瞧,但是崔云灏直接拒绝了,邓氏倒是也没再纠缠,抱起啼哭不止的裴道珠就急忙走了。 正当崔云灏寻思之际,一名小厮打着灯笼走了进来,开口便道:“小公子,我家老爷有请,随小的去书房走一趟吧。” 崔云灏听了,与楚滢滢面面相窥,楚滢滢微微颔首,示意他前去打探下情况。 崔云灏叹了口气,道:“姐姐,那我去了。” “去吧,没事的,裴老爷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别怕。” 楚滢滢宽慰似的抚了抚他的后背,目送他走出了屋子。 在小厮的引领下,崔云灏走了好久才到了书房,刚一进去,就有一股浓郁的薄荷香扑鼻而来。 崔云灏从来没有闻过这股香味,觉得甚是新奇,便耸起鼻子仔细嗅了起来,拐过一扇十六折雕绣山水大屏风,一抬头就撞见了裴文灿正拂着长须,招手唤他过来:“贤侄。” 裴文灿请了崔云灏在一旁的楠木圈椅上坐下,以一种长辈向晚辈嘘寒问暖似的口气打听了一番他的近况,当听说他跟着姐姐画画、读书写字时,先是怔了一怔,然后才捏了捏下巴,喟然长叹道: “你可像极了你爹啊。想当年,你爹的才识和学问在国子监那可都是首屈一指的,每场考试皆是名列前茅,令得你伯父我羡慕不已。 后来我们一起参加秋闱,你爹本有望摘得解元之桂冠的,谁料途中突然患上了疟疾,无法赴考,我呢,却也是名落孙山,无心也无能求取功名,干脆卷铺盖回了杭州,弃文从商,就此和你爹各奔东西,平日鱼传尺素倒也频繁,借以联络彼此之间的知交情。” 第43章 出尔反尔 说到这里,裴文灿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黯然地道:“哎!恐怕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你爹因为染上一场疟疾,留下不少后遗症,这才不幸英年早逝......” 言尽于此,忽的抹起眼角来,崔云灏不禁动容,回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一股不可遏制的悲伤涌上心头。 打从记事起,父亲便终日与药罐子为伴,药不离口。眼下听了裴世伯这番话,崔云灏不由得感慨,可能父亲真是当初考秋闱的路上染疟疾这才落下病根子,气血两亏,驾鹤西去。 裴文灿放落袖子,看到崔云灏也低声抽泣了起来,忙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侄儿,你爹生前胸怀大志,才华横溢,想必作为他的子嗣,你定然也是人中龙凤,我有一个想法,等过几天,我安排一下,让你和你谦大哥一块到国子监上课,我相信,依你的潜质,将来高中状元应该不是问题,若是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了,也不枉你爹对你的谆谆教诲和殷切寄望。” 崔云灏听了,受宠若惊,赶忙伏身拜谢:“侄儿多谢伯父的大恩大德,日后定结草衔环,永怀感恩之心。” 裴文灿笑眯眯的将他扶了起来,估摸着时机正好,那孩子已经完全信任于他,他便一本正经地对崔云灏道:“贤侄,你爹嘱咐你来杭州找我,可曾捎了其他的话给我?” 崔云灏闻言微微一怔,摆了摆手,道:“不曾。” “哦。”裴文灿微微颔首,心想原来崔云灏还不晓得他爹给他定过娃娃亲的那件事,于是双眉渐渐舒展开来,又问道:“那你爹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当作信物来拜访我?” “有。”崔云灏点头如捣蒜,麻溜地从袖管里将那颗绿珠子倒了出来,在裴文灿眼前展示,道:“我爹临终前把这颗珠子塞到我手上,叫我来杭州找您,只要伯伯您看到了这颗珠子,就知道我是他的儿子了。” 裴文灿睨了一眼那颗珠子,五味杂陈,如果十几年前崔尚鸣没有染上疟疾,那一场秋闱,绝对摘得头筹,若是再进了殿试,那可就是做大官的福运了,他裴文灿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对当年定下的婚事不认账? 裴文灿长吁一口气,一转脸,见崔云灏眨巴着两只懵懂的煤球似的眼珠望着他,便清了清嗓子,把心一横,道:“云灏,你手里拿着的这颗珠子,就是很多年前我参加你的庆生宴的时候,作为贺礼送给你爹,可是,现在这珠子还有别的用处,伯父现在想要收回去,你说好不好?” “啊?”崔云灏目光一滞,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哪有事后要回的道理?莫不是其中有什么样的猫腻不成? 他想到这里,不禁悄悄地将珠子藏在袖管里,大惊失色,道:“伯伯要把珠子收回去?” 裴文灿见他反应这般激烈,一时有些悻悻然,但还是硬着头皮,沉声道:“云灏啊,你那颗绿玉髓珠子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我一时喝醉酒,稀里糊涂的就送给你爹了。” 第44章 撕破脸皮 他顿了顿话音,接下去说道:“再说了,这珠子虽然算不得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却也值不少银两,放在你身上总归是不安全的。万一被人偷走抢走了,岂不糟糕?” 崔云灏勾了勾脖子,不发一言,裴文灿以为自己的一席话已经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不料崔云灏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斩钉截铁地道:“裴伯父,这珠子是爹留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侄儿做不了主,请恕侄儿不能将它还给你。” 裴文灿闻言喉头一噎,刚到嘴的话立马咽了回去。 崔云灏抬头与他直视,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冷言冷语地道:“伯伯大晚上的,派人把侄儿叫来书房,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原来不过是为了要侄儿把珠子交出来啊?” 裴文灿闻言一愕,他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与别人打交道自有一套独特的本领,原以为就崔云灏这样的处世未深的小屁孩,还不是小菜一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乖乖把珠子还给他?可谁知,这小子竟是如此之倔,简直比他爹还要倔! 在崔云灏面前损了颜面,裴文灿当然有些气愤了,干咳一声,话里隐隐夹带了些威压道:“贤侄怕是误会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为了你好。要不然,我拿其他东西跟你换下吧......” 话音刚落,裴文灿就快步拐到那扇大屏风的后头,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盒,把盖子一掀,只见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银锭子,晃得人眼花。 裴文灿把木盒放在崔云灏面前的桌子上,捋着胡须道:“我用这一盒银子,来换你那颗珠子,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说完,趾高气昂地瞥了一眼崔云灏,好像很有把握让这孩子点头同意,可谁知,崔云灏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把视线往银子那儿移,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昂首挺胸道:“伯父,这颗珠子是爹留给我的念想,在我心里就是无价之宝,有道是一诺千金,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把当初的诺言抛之脑后了。” “你!”裴文灿气得吹胡子瞪眼,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嘴里被人强迫塞进了一个臭鸭蛋。 崔云灏是个气性高的,冷哼一声,索性撕破了裴文灿伪君子的假皮,将桌子上的那整整一盒银锭全都撒在地上,转身就走。 裴文灿在后头吼道:“站住!” 崔云灏没有回头,脚底抹油一般,飞快地跑回了采云院。 这时,楚滢滢打好了热水,准备洗把脸,毛巾刚放进盆子里,就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传来,猛地一抬眼,只见崔云灏站在门口,气喘吁吁,脸色霉得活像从土墙上剥落下来的烂泥巴似的。 她愣了一下,急忙走了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 崔云灏不等喘匀气,伸手拉着楚滢滢就要往外走,语气饱含愤激地道:“姐姐,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楚滢滢见他眼睛哭得有些红肿,心疼之余又感到惊诧,本想仔细询问一番,想了想还是作罢。 不用猜她也知道,小耗子肯定是在裴老爷那儿受尽委屈了。 第45章 一起流浪 楚滢滢只说了声“好”,就跟着崔云灏一起跑出了院子。 正如他们当初来的那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趁着夜色一路逃出了裴府。 两个人离开裴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裴文灿的耳朵里。 裴文灿冷哼一声,嗤道:“管他们做什么,走了就走了,难道还要我这个老爷去追他们回来?可笑至极!” 没过多久,邓氏脚步匆匆地赶来书房,一进门就瞧见了地上的银锭,顿时怔住了,回过神来后立马吩咐小厮把银锭一个个捡起来,重新装回盒子里。 等小厮们整理好退出去后,邓氏几步趋上前,低声问了裴文灿:“老爷,那小子人倒是走得干脆,珠子有没有要回来?” 裴文灿正窝着一团火,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更是当场发飙,怒斥道:“珠子珠子,败家娘们,天天就知道问这个玩意,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那小孽畜硬是不给,老子还能上手抢他?这下子人都跑了,这辈子也别想要回来了。” “你自己没本事要回来,跟我置什么气!活该我当你的出气筒不是?”邓氏一开口就挨了这顿狗血淋头的臭骂,哪里受得了,扯开喉咙就与裴文灿大声吵了起来。 若是楚滢滢撞见了这一幕场景,肯定会拍着手笑道:“一个伪君子,一个泼妇,吵成一锅粥,真是一出好戏啊!” ...... 崔云灏和楚滢滢出了裴府之后,就沿着巷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前方一片暗沉沉,正如他们此刻的处境一般,见不到希望的曙光,不知该去往何处。 崔云灏始终保持缄默,连嘴皮子似乎都没有动一下,只是低着头走路,楚滢滢转过头来,偷偷瞄了他一眼,却见他脸色森寒,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额头上的青筋不时浮现出来,似乎在拼命抑制着内心澎湃的情绪。 楚滢滢愈发觉得事情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纯粹,于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一脸关切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快与姐姐说清楚,否则姐姐看你这副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崔云灏听了她的话,过了半晌才把头抬起来,瞬也不瞬地盯着楚滢滢,带着一种哭腔道:“姐姐,我们一起流浪好不好?不论你去哪里,我都愿意跟着你,自由自在的,再也不用寄人篱下,只要你别丢下我不管。” 楚滢滢闻言鼻子一酸,竟有一丝感动,俄而粲然笑道:“傻小子,姐姐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不管呢?只要你乖乖听姐姐的话就行。” “嗯,我一定听姐姐的话!”崔云灏重重地点了点头,破颜一笑。 一时情难自禁,张开双臂,走到楚滢滢面前,踮起脚尖,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崔云灏顿时什么都不怕了,也不会觉得孤单和无助。 “好啦,事情都过去了,雨后总会放晴的,你也不必太介怀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定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片天地来的!” 楚滢滢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安慰和鼓励道。 第46章 黑衣人 “嗯嗯,这些道理我都明白的。”崔云灏重重地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夜色如墨,寒风刮来,冷得他不禁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望着楚滢滢道:“可是姐姐,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呢?” 楚滢滢轻轻一点他的额头,苦笑道:“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告诉我,裴老爷把你叫去书房,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竟让你气冲冲地就跑回来了?” 崔云灏垂了垂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五一十的与楚滢滢讲了,末了又瘪了瘪嘴,余气未消道:“裴伯伯也实在太不讲信用了,把东西送给别人,现在却以各种手段花言巧语地想要收回,亏我还那般信赖他!” 楚滢滢沉吟片刻,凝着眸道:“你裴世伯是个正儿八经的商人,求的是利而不是义,为了自己的利益,一个信字又算得什么呢?或许是因为那颗珠子比较昂贵,现在见你爹也去世了,他这才觉得后悔了,想要将它索回吧。” 崔云灏有些委屈地摸了摸鼻头,道:“老实说,我并非觉得那颗珠子值不少银两所以不舍得给他,而是……因为它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爹曾嘱咐过我,千万不要把这颗珠子弄丢了,自然也不能轻易给人......” “我知道,这颗珠子对你来说十分重要,你可一定要保管好。” 楚滢滢微微颔首,抬脚往前走去,“这件事就此翻篇吧。我们既然离开了裴府,断然不可能再回去的,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遮风挡雨的处所,且挨过这一晚再说。” 崔云灏点头不语,蓦地,他听到身后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响起,仿佛嗅到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拽着楚滢滢往右侧的窄小胡同里一躲,回头一看,却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往他们所在的方向逼近,天色太暗,看不清楚他的真面目。 楚滢滢起初以为应该是过路的,并没有太在意,可下一刻,黑衣人突然加快了脚步,看样子是故意来找他们两个的。 楚滢滢心头一凛,连忙带上崔云灏往胡同口狂奔,黑衣人见他们发现了自己,怕他们就这么逃走了,便拔腿追了上去。 楚滢滢与崔云灏吓得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着赶紧甩掉后面这个可怕的男人。 可人越急越容易出岔子,楚滢滢跑着跑着,一不小心被地上的一块石子绊了一跤,跌了个四脚朝天,黑衣人趁机冲了过来,用膝盖抵在她的肩膀上,使得她动弹不得,呜呜叫着,似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姐姐!” 崔云灏大惊,想把黑衣人推开,奈何自己的力气根本没他的大,反而被黑衣人用肘子一撞腹部,崔云灏就捂着肚子摔在地上。 然后,楚滢滢就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人已经松开了对她的束缚,转而跑过去要擒住地上的崔云灏。 楚滢滢见状,豁然省悟,原来黑衣人是针对崔云灏而来的。 她慌忙环顾四周,要找个工具帮崔云灏脱险,恰好一转眼发现了她脚下那块绊脚石,毫不犹豫地弯腰捡起石头,卖力地朝黑衣人的后脖颈砸去。 第47章 请郎中 黑衣人被砸了个正着,闷哼一声。 楚滢滢瞪大眼睛,心想这一砸没能把他砸晕,恐怕会把黑衣人给惹恼了,于是,她把心一横,本想再用力砸,结果黑衣人料到她会有此举,飞快往另一边闪避,并顺势扣住了楚滢滢的胳膊,往墙上一拽,另一只手则立马抢走了她手里的石头。 崔云灏双手撑地,想要爬起来支援,不料黑衣人抬脚一踹,就把他踹飞了好远距离。 崔云灏再次跌倒在地上,半天也难以爬起来。 楚滢滢想逃却根本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只听到一阵清脆的击打声,已经能想象她受了很多伤,吃了很多苦头。 崔云灏一咬牙,强撑着所有力气,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朝楚滢滢奔去,忽然躲在暗处的黑衣人一扯自己的衣裳,露出一点绿色的光芒之后,他突然就溜之大吉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崔云灏惊呆住了,等回过神来,忙蹲在地上,摇了摇躺在地上的楚滢滢,惊慌失措地道:“姐姐,快醒醒,你没事吧?那人已经逃走了。” 楚滢滢未发出任何声音,崔云灏吓得魂飞魄散,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姐姐?” 崔云灏吃力地把楚滢滢扶起,伸出两指颤巍巍地一探她的鼻息,感觉到几丝热气尚存,他这才放下心来,又轻轻拍了拍楚滢滢的脸,十分急切地问道:“姐姐?姐姐你没事吧?不要吓我啊。” 过了一段时间,楚滢滢悠悠醒转,崔云灏喜出望外,忙唤道:“姐姐!姐姐你总算醒过来了?” 楚滢滢缓缓睁开眼皮,一开始只觉得眼前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适应了好一会儿后才逐渐明朗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崔云灏那张夹杂着一半担忧和一半欢喜之色的脸,见他眼泪哗哗直流,歪着嘴笑道:“哭什么?你姐姐我又没死。” 崔云灏忙抬起袖子,把眼泪擦掉了,带了哭腔道:“姐姐,你会死吗?” 楚滢滢闻言不禁扬起嘴角,伸手揉着他的头笑道:“别担心,姐姐没那么脆弱,不过脑袋晕一些罢了。” 崔云灏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姐姐,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郎中。” 话音刚落,他就站了起来,撒开脚丫子往某个方向跑去。 楚滢滢都未来得及跟他说,我们现在身无分文,郎中是不会理你的,崔云灏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崔云灏发狂似的一直往前方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还没有关门的药堂,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瞅了一会儿,喊了一嗓子:“请问有人吗?” 这时,正趴在柜台上打盹的伙计打着哈欠看了他一眼。 看他穿的衣衫褴褛的,脸上脏兮兮的,当是叫花子进来讨饭,赶紧抄起角落里的扫帚跑上去要赶他出去:“谁让你进来的,臭要饭的,赶紧出去。” 崔云灏见状身子灵巧地一闪,避开了的同时一把抓住他的扫帚,恳求道:“请问坐堂的大夫在么?我姐姐受伤了,可不可以跟我过去帮忙诊治?” 伙计闻言,突然松开了扫帚,害得崔云灏险些往后面栽倒在地。 第48章 药堂 伙计瞟了崔云灏一眼,语气里满是轻蔑,道:“晚上出诊,要另付一倍价钱,一共六十文,嘁,你付得起钱么?” 崔云灏顿时怔住了,此刻才想起来,他居然傻到身上没带钱还跑来请大夫救命。 这下可如何是好? 无可奈何,崔云灏只好弱弱地低声询问伙计道:“能救完人再给钱么?” 伙计鼻孔里发出冷哼,抱着双臂对他翻了个白眼,道:“你觉得能吗?这世上哪有先治病后付钱的道理?真是天大的笑话!没钱就给我滚远点!竟敢打扰小爷的清梦!” 崔云灏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了这家药堂,怎么可以就这么无功而返?想到这,他跺了跺脚,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我有一颗绿玉髓的宝珠子,能值不少银子,我用珠子来付账行不行?” 伙计闻言,有些半信半疑地道:“什么样的珠子?拿出来让我看一下再说。” “好,等一下。” 崔云灏探手入怀,摸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摸到,当场就怔了一怔,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又摸了一遍其他的地方,却还是一无所获,那颗珠子不翼而飞了! 他的心脏顿时扑通扑通加快地频率跳了起来,仔细回想着是不是自己藏在哪里了,蓦然脑中灵光一闪,对了,不久前袭击自己和姐姐的黑衣人,好像从他怀里抢走了什么东西。 当时,崔云灏还觉得可能他只是不小心碰到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把自己的珠子偷到手了,因此,黑衣人才莫名其妙地跑掉了,否则,他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崔云灏想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那名黑衣人肯定就是裴世伯派来的手下,专门为了抢自己身上的那颗珠子。 太可恶了! 他恨得咬牙切齿,可眼下,除了心里骂他几句,也没有别的办法把珠子变回来。 崔云灏丢了珠子,那伙计以为他拿自己开涮,又操起扫帚恶狠狠地将他扫地出门了。 崔云灏垂头丧气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眼窝里又聚满了一泡泪水。 身无分文,珠子也不见了,被药堂的伙计驱赶出来,要是再找不到大夫,姐姐就会一睡不醒的! 一时间,崔云灏感到心里一团糟,自己真是太没用了,这个世界也太冷酷无情了。 瘦小的身影在黑暗中看起来甚是无助而孤单,低着头悻悻地往原路返回,猛地他想起来,南边的杏花街上还有一家药堂,虽然现在马上快到亥时时分了,可崔云灏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万一那家药堂开着门呢,万一那儿的伙计和大夫都是好人呢? 总得跑一趟才知道。 一念及此,崔云灏又重新振作起了精神,转身就往杏花街那边一路狂奔,像是在于时间更是与姐姐的生命赛跑一般,必须争分夺秒。 前些时候,崔云灏随楚滢滢出过府,在杏花街买了些笔墨纸砚,街道上商肆鳞次栉比,客栈门前的酒旗迎风招展,但却不同于白昼那般热闹,就像已经谢幕的舞台,无比寂静,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那家药堂和别的的店铺不一样,一整街的阴暗中,只有它家门前挂了两个灯笼,透出明黄色的光亮来。 第49章 老先生 崔云灏见了心头一喜,抬头就看到那家药堂的牌匾,铁画银钩的,写了“济世堂”三个大字。 刚走上两步,却发现济世堂已经关门了,顿时大失所望。 夜都已经深了,大夫应该都睡觉了吧。 崔云灏有些不甘心,鼓起勇气,用力拍打着济世堂的大门,就算会被里面的人骂骂咧咧的赶出来也无所谓了。 没过不久,只听里面忽然响起一个充满沧桑的声音:“快别敲啦,别敲啦!请稍等一下,老头子马上就过来。” 崔云灏闻言,高兴得眉飞色舞,缩回了手,静静地在门外等候着,很清楚的听到屋里的脚步声渐渐接近,下一瞬,门被打开。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翁揉着惺忪睡眼,出现在崔云灏的面前,看到叫门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孩,不由得微微一愣,俯下身子,奇怪地问道:“小公子,这么晚跑来我这济世堂,莫非你家里有什么人急需诊治不成?” 老翁的语气十分平易近人,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亲切感,崔云灏眼圈一红,立马跪在他身前,乞求道:“老先生,请您大发慈悲,救我姐姐一命吧!” 老翁听了,立即将他扶了起来,连声道:“小孩,你先起来说话,告诉爷爷,你姐姐在什么地方?” 崔云灏站直了身子,抽抽搭搭地道:“我、我姐姐躺在胡同那儿,我背她不起,还请您跟我一起去一趟。” 老翁闻言知道情况紧急,忙道:“好,我去拿药箱来,马上就走。” 话音刚落,随后转身进了济世堂的里屋,崔云灏翘首等了一会儿,老翁肩上挎着药箱走了出来,另有一名少年,边穿衣裳边跟在他后头。 “前头带路,我们去看下你姐姐的伤势如何。” 崔云灏听了老翁这么说,欣喜若狂,主动要求道:“老先生,我帮您拿这个药箱吧?” 老翁却婉言谢绝了:“不用啦,这箱子很沉,你恐怕拿不动的。” 他身后的少年这时把灯笼递给崔云灏,道:“要不,你帮我们拎下这个吧。爷爷的药箱,我来拿就行了。” 崔云灏乖乖接过去,走在最前头带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之前的那个胡同口走去,崔云灏为楚滢滢的伤病焦灼,可老翁实在年事已高,不比他们两个小伙子健步如飞,走得比较慢,崔云灏也总不能催促,无法,只好耐着性子走两步等两步。 过了好半晌,崔云灏才领了老翁到楚滢滢那儿,楚滢滢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昏迷不醒,崔云灏大惊失色,急忙丢了灯笼飞奔过去,伸手扶着她的后脖子试图让她坐起身来,口中急切地喊着:“姐姐?姐姐快醒醒!我给你请大夫过来了!” 老翁几步近前,道:“莫慌莫慌,待我来把个脉。” 说着,三指并拢搭在了她的脉搏处,把完脉后,老翁脸色大变,忙吩咐身后的少年道:“陆元,快,把药箱拿过来。” 少年立马走上去,将药箱放在地上,打开一瞧,箱子里面装着五花八门的药瓶和针具,满满当当的。 崔云灏帮不上忙,就打灯笼给他们照明,同时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楚滢滢的右手,感受到有温度传达到手心才能够稍安一些。 第50章 陆元 老翁娴熟地包扎好了楚滢滢的伤口,对崔云灏道:“你姐姐额头发烫,时不时地打摆子,估计是冷到了。” 说到这,他又问道:“小公子,你们住在哪里?外头天寒地冻的,千万别继续留在此地,不然她的病情将有可能恶化下去。” 崔云灏听了,声音凄苦地说道:“我、我们没有家,一直都是在外头漂泊着.....” 老翁见他们姐弟两个确实可怜,不禁生了怜悯之心,便回头吩咐少年道:“陆元,你来背这位姑娘,咱一起回济世堂再说,可不能再挨冻了。” 少年称是,依言将楚滢滢背了起来,只觉得她像一束棉花似的,背在背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不由得感叹道:这姑娘也太瘦了,想是平日里风餐露宿的,吃都吃不饱吧,真是可怜啊。 一念及此,他心里也泛起了阵阵同情,背人的动作也很小心翼翼,生怕牵扯到她身上的伤口。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又回到济世堂,少年依照老翁的吩咐,把楚滢滢放在了里屋的床榻上。 楚滢滢半梦半醒之时,隐隐感觉身上每一处骨头皮肤都似乎烧了起来,香汗淋漓,脑子昏沉沉的。 忽而听到有人在耳边不断地呼唤,楚滢滢顿时睁开眼睛,崔云灏见状大喜过望,拉住她的手,激动地道:“姐姐,你总算醒过来啦!头还晕不晕?” 楚滢滢目光呆滞地望着崔云灏,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噩梦中缓过神来。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的手掌忽然放在她的额头上,旁边那个少年朗声道:“嗯,退了一点烧,但是没这么快痊愈。” 楚滢滢抬眼,看到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少年,他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头是不是还有些疼?” 楚滢滢闻言果然感到头疼得厉害,特别是额头,仿佛要炸开一样,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摸,刚碰到一点,崔云灏就立马阻止她道:“别动,大夫说额头上的伤口不能轻易乱碰的。” 楚滢滢闻言瞥向少年,怔了一怔,道:“你是大、大夫?” 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竟会有这般大的本事? 少年见她的眼神中布满疑惑,忙摆了摆手,笑道:“楚姑娘误会了,我爷爷才是大夫,他一早给病人送药去了,姑娘如果有什么地方痛的话,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楚滢滢提起一些力气,拱手行了一礼,颇有礼貌地问道。 “我叫陆元,我爷爷叫陆仁甲,是杭州有名的中医。”少年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骄傲,笑道:“待日后我继承了爷爷的衣钵,那可就是陆氏一族正正经经的第九代中医了。” 楚滢滢听得掩着嘴吃吃笑了一会儿。 因尚在病中,身体还未恢复完全,还无法下床,楚滢滢只能在榻上躺着或是坐着,她要什么,崔云灏就都替她拿过来,端茶倒水,甚是体贴。 陆元在一旁带了三分打趣七分羡慕道:“楚姑娘,你这个弟弟好听话啊,哪像我们村的那几个堂兄弟,整天就知道闯祸捅娄子,到饭点都见不着人,更别提会主动帮家里人干活了。” 第51章 喝粥 顿了顿,陆元又给捣药罐里添上别的药材,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姐弟俩一个姓楚,一个姓崔,难道是表的吗?” 楚滢滢瞄了崔云灏一眼,见他正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于是弯了弯唇,莞尔笑道:“是呢。” 陆元瞪大眼睛,叹气道:“没想到你们姐弟的感情这么深厚,真是令人羡慕啊。” 两个人闲聊了一阵子,楚滢滢从他口中听说了,昨晚上崔云灏为了找大夫来医治自己,一个人跑来济世堂求助的事情,心中不禁既感动不已,同时又心有余悸。 正好口渴,叫崔云灏端来一杯茶的时候,她轻柔地掐了一下他的脸颊,笑道:“真是我的好弟弟,姐姐平日没白疼你!” 动作有些亲昵,更何况还有外人在场看着,一时间崔云灏竟羞红了耳根,说不出话来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有个中年妇人提着一方食盒进来,见楚滢滢坐在榻上和崔云灏交谈,惊讶地道:“姑娘已经醒了?” 楚滢滢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一旁捣完了药的陆元介绍道:“楚姑娘,这是我娘。” 楚滢滢闻言,拱了拱手,道:“大娘好。” 妇人上前,把食盒放在桌子上,笑盈盈地问道:“楚姑娘,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有吃东西,肚子应该饿坏了吧?我估摸着你还病着,应该没什么胃口,便煮了一碗稀粥,你好歹吃点,可千万不要空肚子,会很难受的。” 楚滢滢连连称是,妇人将食盒打开,把最底下那层的一碗热粥端了出来,崔云灏赶紧接过,努了努嘴吹冷了些,才送到楚滢滢的嘴边,道:“姐姐,来喝粥吧。” 楚滢滢见他这副样子是要亲自喂她,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伸手去接碗,崔云灏却没给她,坚持要喂她吃,有理有据地道:“姐姐,你身子还需要静养,不宜费力气,这点小事交给我来就行啦。” 楚滢滢忙道:“好弟弟,我不过额头有伤罢了,手又没半点毛病,还不至于连碗都拿不稳。” 崔云灏脾气倔,还是不放心让她自己喝粥,两个人你争我抢一只碗的场景,把妇人与陆元都逗得开怀大笑。 楚滢滢听见他们的笑声,脸上为之一红,有些无措了。 妇人怕她脸皮薄,很快止住了笑声,对崔云灏招了招手,道:“这粥刚出锅没多久,且等着凉呢,小公子,要不你先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让你姐姐自个吃着吧。” 崔云灏闻言,只好松开了手,到桌子旁边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妇人把食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三个人安静地吃着,一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妇人看崔云灏面有菜色,整个人瘦得麻杆似的,想着以前必定是过着吃了上顿愁下顿的苦日子,便把那一盘丝瓜炒肉放在了离他最近的位置,以便他能夹得到这道菜。 崔云灏微微一怔,抬头观察了一下妇人的脸色,夹菜的筷子有些犹豫地顿在半空。 妇人瞧见,笑着颔了颔首,并主动夹了一块瘦肉给崔云灏的碗里。 崔云灏忙不迭地捧起碗来道谢,内心的疑虑随之一扫而光,之前的那种拘束感也一时间松弛了不少。 第52章 忙碌 等两个小伙子都放下了碗,妇人起身,把桌子上的碗筷捡起放进食盒里面,崔云灏与陆元,也没有一个闲着,擦桌子的擦桌子,倒茶的倒茶。 收拾完了,妇人对楚滢滢道:“楚姑娘不着急,慢慢吃,等我晚上来送饭的时候,一并把碗收回去洗。” “知道了,谢谢大娘。”楚滢滢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碗里还剩下的小半碗清粥,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妇人又转头看向崔云灏,柔声道:“小公子,你和你姐姐就先在我们济世堂住下,如今最重要的是把你姐姐的病先给治好来,至于别的事情,你们也不用操心,把这里当成自己家,莫要太见外才是。” 崔云灏忙不迭地点了头,妇人这才拎着食盒走出了房间。 吃完了粥,楚滢滢原本想下床走动走动,但崔云灏却死活不让,怕她万一又磕到碰到了就不好,楚滢滢没办法,只好继续躺着。 陆元见楚滢滢待在屋子里闷得乏味枯燥,就去自己房间拿来一本折子给她,道:“楚姑娘如果实在无聊,可以看下折子上面画的这些图打发时间,挺有意思的。” 楚滢滢笑吟吟地接了,和崔云灏一起翻看起来,时间一点一点消逝,很快就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 两人正看得入迷,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滢滢顿时抬起头,应声望去,看到一个满脸沟壑的老翁迎面走了进来,肩上挎着药箱,面上挂着和蔼的笑意,她立即便猜出此人就是陆元的爷爷陆仁甲。 陆元见爷爷回来了,急忙跑过去,帮他拿着药箱,问道:“爷爷吃饭了没?” 陆仁甲点点头,道:“在秦老五家吃了,今天有没有别的人来找我看病?” 陆元摇了摇头,道:“没有。” 陆仁甲微微颔首,转头望向楚滢滢,笑道:“小姑娘感觉怎么样了?” 楚滢滢已经下了床,冲他福了福身子,道:“小女子已经好多了,感谢陆大夫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陆仁甲捋了捋下颚的山羊胡,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快坐下歇着,有什么需要吩咐陆元那小子去帮你做,把病养好才是当务之急。” 楚滢滢听得心头一阵暖烘烘的,心想陆仁甲这一家人真是太善良了,等伤势痊愈后,一定要好好谢过他们才行。 济世堂在杭州城内算是小有名气,口碑也不错,只陆仁甲与他的儿子陆福承坐堂给客人问诊看病,陆元也在药堂里帮忙抓药,闲时也会向父亲和爷爷讨教中医的知识。 陆福承月初就到绍兴进购药材,现在没有回杭州,所以济世堂只有陆仁甲看诊,其他的各种杂活就交给陆元干,每天起早贪黑,忙得可谓是焦头烂额。 楚滢滢与崔云灏寄住在济世堂,基本上等于白吃白住,无论如何都会感到过意不去,琢磨着该如何能帮陆家人干点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了。 第四天,陆仁甲照例坐马车去镇上巡诊,济世堂一开张,就来了一大帮的客人要买药。 陆元一个人忙碌,恨没有分身之术,况且抓药必须得看清楚剂量,若是出了差错可就糟糕了。 第53章 帮忙打杂 有客人等了许久都没轮到自己,忍不住抱怨起来:“陆元,你们济世堂规模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舍不得雇伙计来帮忙?” 陆元手里抓着药,无奈地笑道:“常四伯,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们济世堂以前也招过好几个伙计,但都做了不到一周就不干了,有个没耐性的更是才待了两天就连夜跑了,连工钱都不要。” “真是奇怪了。”常四伯挠了挠腮,不禁打趣着道:“难道是你们给的工钱太少了,干的活又多又累,所以他们才都待不长久?” 陆元听了立马摆手道:“不是,咱们工钱给得也挺多的,活儿就是一些简单的打打杂,哪里会有多累?不过,我爷爷有时候晚上会出诊,伙计必须睡店里,若是碰到急诊的病人来看病,无论是几更天,都必须从床上爬起来给病人开门,好多伙计吃不了这个苦,所以不想干下去了。” 常四伯听得连连点头,由衷地夸赞道:“陆老先生真是德艺双馨,不但医术高明,而且还有一副菩萨心肠,一心只为病人着想。” 陆元听得高兴,壮志满怀地道:“我日后也会成为像爷爷那样的好大夫的,帮老百姓们治好各种疑难杂症,不为钱看病,而为病人看病。”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都被帘子后头的楚滢滢听得一清二楚,暗暗地记在了心上,肚里也顿时有了一些计较。 她和身边的崔云灏悄悄说了些什么,崔云灏连声附和,表示很赞同她的想法。 一顿饭的功夫之后,那些抓药的客人全离开了济世堂,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的陆元这才总算能停下来喘口气。 楚滢滢见状,于是和崔云灏一起上前,想和他商量一些事情。 陆元正清点药材,一抬头看到楚滢滢,怔了怔,道:“楚姑娘能下床走动了?” 楚滢滢点点头,莞尔道:“我的头现在已经不怎么晕了,应该差不多就会痊愈,屋子里闷得都快发霉了,所以出来转转。” 陆元却搬了个条板凳来,道:“我们中医界有句老话,叫作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楚姑娘的伤势虽然算不得多重,但无论如何都要静养些时日才行。你们坐吧,我去给你们倒两杯茶来。” “不用麻烦啦,陆公子,我们想喝水会自己倒的。” 楚滢滢摆了摆手,道:“陆公子,其实我来这里是找你有事相商。” 陆元道:“什么事?楚姑娘不妨直说吧。” 楚滢滢扭头看了一眼崔云灏,笑道:“实不相瞒,我想让我弟弟在济世堂帮你干点活计,他别看他小小的一个,做事情也挺上心卖力的,我们姐弟俩总不能在这儿白吃白喝的,如果陆公子不答应的话,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 陆元闻言,挠了挠腮踌躇起来。 楚滢滢见他犹豫不决,又道:“我弟弟还认得不少字,一些药材的名字都可以看懂,而且,我弟弟他睡眠浅,如果半夜病人拍门求医,他能及时醒过来帮病人开门。” 陆元听了,心内稍微有些动摇,可还是不能拍板决定,就在这时,陆元他娘来了,陆元便将楚滢滢想让崔云灏在济世堂帮忙打杂的事告诉她。 第54章 好苗子 陆大娘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把崔云灏叫来身前,问道:“小公子,听说你认字,我随便考考你,怎么样?” “可以的。”崔云灏微微颔首,陆大娘便叫陆元拿来一卷中医入门的书籍。 崔云灏长呼一口气,等待陆大娘的考验。 陆大娘顺手翻了几页,随便指了一些药材的学称,他约莫可以认对三分之二,比济世堂往些时候雇的那几个伙计更厉害几分,陆大娘很是高兴,立刻打了包票,称这件事就包她身上了。 傍晚时分,陆仁甲前脚一踏进门,后脚陆大娘就跑过来,将那件事告诉他,并打探他的口风,赞不赞成。 陆仁甲闻言,哈哈大笑道:“我觉得可以,咱们药堂如今越来越忙,正愁人手不够呢,他们愿意帮忙当然是雪中送炭了,正好解了我们燃眉之急,也有个由头待在这儿,挺好的!” 话音刚落,他转眼问楚滢滢:“这样吧,你们两姐弟从此在我们济世堂住下,帮忙打打杂,食宿全包,待遇和以往的伙计相同,月钱照样算。” 楚滢滢听了这话,忙摇了摇头,道:“老先生,我们不要月钱,我和弟弟本来想着一心报答老先生的恩情,在济世堂躺了好些日子,怎么好意思拿月钱呢?” 陆仁甲微微颔首,心中对楚滢滢和崔云灏大加赞赏,笑道:“楚姑娘言重啦,你们帮济世堂干活,我们理应要给你相应的报酬,不然,我们济世堂岂不是成了剥削压榨的吸血虫了?” 陆大娘也在一旁道:“是啊,你们两姐弟就别客气了,我们又不是白给你们钱,你们若是不拿,我们心里也会愧疚的。” 楚滢滢还想再推辞,奈何实在拗不过陆仁甲和陆大娘的盛情,只好点头同意了。 一年中最冷的腊月快要到了,楚滢滢与崔云灏就此在济世堂扎了根,不管怎样,两姐弟自此无需过着那种浪迹天涯的苦日子。 连日来气温骤降,有许多人都不幸染上风寒,生病发烧的病人比以往愈发多了起来,陆元担心陆仁甲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的,于是每天都和他一块出门,途中搀扶着爷爷,倒也不怕他在雪地上滑倒或是冻着。 因此,在很长的时间里,陆元随陆仁甲外出,楚滢滢便与崔云灏在济世堂看家,崔云灏用杵臼学着捣药,帮客人抓药,就归楚滢滢干了。 楚滢滢是女孩,比陆元更加细心,每次抓药都不曾出过岔子,反而深受客人的好评,夸她办事认真,态度又好,既热情又耐心。 晚上很少有病人进门,楚滢滢便和崔云灏一起坐在柜台后头,趁这份空闲的时机,教他读书写字。 崔云灏悟性极高,天生就是块读书的好苗子。 每次教了不到半刻钟,他就熟记于心,不管楚滢滢早上还是晚上来抽查,他从来不曾遗忘过。 楚滢滢很惊喜,但同时也有几分担忧,崔云灏马上快满十二岁了,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早就开始入私塾念书学习了,再加上他天赋异禀,好钢还需烈火烧,响鼓还需重锤敲,没有经正规系统的教育,也很难顺利走上仕途的。 第55章 桃花 但,发愁的是,他们根本交不起上私塾的束脩。 楚滢滢暗暗将这个想法悬在心上,思量着先攒够了银子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这天午后,外头纷纷扬扬,飘起了雪,不消片刻,便涂了一层白。透过窗子缝望去,半空里白花花的落雪犹如扯絮,映衬昏黄低沉的一片天,微有压抑之感。 楚滢滢只见薄薄雪片在空中飘舞,仿佛满庭飞花,竟让她觉得是春天的盛放,而不是冬天的踯躅。 陆元取了伞,出门寻陆仁甲,崔云灏眼瞅着雪花满天飞,怕是会寸步难行,便陪同陆元一块离开。 等他们回到济世堂,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进来,楚滢滢忙拿了干净的布子递给他们,她发现陆元与崔云灏的衣服边全染上了泥污,便奇怪地问了。 陆元心有余悸地道:“北郊有一座华尔桥,桥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爷爷险些脚下打滑,掉进河里面去,多亏我与崔公子及时把爷爷拽了回来。” 话落,他转头对陆仁甲道:“爷爷,这些天都会下雪,要不您别出门吧,如果不小心滑一跤,闪了腰崴了脚,岂不得不偿失?您老得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啊。” 陆仁甲嘴上漫应了,微微颔首道:“晓得了,就听你的行吧?” 陆元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崔云灏这时候摇了摇楚滢滢的胳膊,领她往大堂后面走去,楚滢滢感到奇怪,问道:“怎么了?有话不能直接说么?” 崔云灏嘿嘿两声,忽然把藏在背后的手在她眼前打了开来,道:“有一样东西想给姐姐瞧瞧。” 楚滢滢瞪大眼睛看清楚了,不禁诧异道:“这是桃花?” 崔云灏笑逐颜开,把手里的桃花递给楚滢滢,道:“好像是酒红桃,我以前都没有见到过,甚是美丽,所以专门采了一朵开得最烂漫的。” 楚滢滢小心翼翼地接了,这桃花,已经绽出了小小的蓓蕾,花苞根部的淡粉映衬着冬雪,愈见温润。虽然在如今这种严寒的天气下,仍是姹紫嫣红,拈起来轻轻地嗅,扑鼻都是清甜的芳香,心神为之一爽。 崔云灏见她盯着桃花看得很是陶醉,满怀期待地眨着眼问道:“怎么样?喜欢吗?” 楚滢滢立马笑道:“嗯,挺漂亮的,我很喜欢。” 陆元走过来看到了,问道:“哟,好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啊,崔公子,你采来的吗?” 崔云灏有些腼腆地点了头,陆元恍然大悟道:“我说呢,难怪刚才在路上,看到崔公子突然钻到桃花林里去了,敢情是跑去摘花送给你姐姐呀。” 楚滢滢听了,双颊飞起一片红晕,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那枝桃花,脑子里忽然生出了一些新的灵感。 晚上吃完晚饭之后,楚滢滢想起桃花的事情,便偷偷问了崔云灏:“你今天是在何处看到的那片桃花林?” 崔云灏见她这般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模样,心中很是高兴,笑道:“从大街右拐,一路往北去了北郊,然后沿着一条小河走一段路程便可以看到华尔桥,从桥上下来后,往左手边走,一眼就能够见到一片茂密的树林,林子深处便种了许多株桃花。” 第56章 卖花 楚滢滢听了,微微颔首,道:“好,我记住了。” 翌日拂晓,楚滢滢很早就醒了,掀开被窝从床上爬起来,她走过去打开窗子,一阵冷风吹进来,稀释了屋子里浓浓的暖气,雪已停了。 楚滢滢套好了鞋袜,蹑手蹑脚地推门走出房间,尽量不发出半点声响。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直冻得她脸颊生疼。 楚滢滢在柜台底下拿了油纸伞和一个小竹篓,背在背上,静悄悄地离开了济世堂。 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纯净而祥和,偶尔有飞鸟掠过树梢,弹落一团团白絮,好似只只翩跹的蝴蝶。 楚滢滢依照崔云灏告诉她的路线,一路往北去了北郊,也顺利找到了那一片桃花林。 她钻进林子里,边走边看,挑了几朵盛开的酒红桃花,用剪子剪下来,丢进竹篓里,等篓子里装得堪堪满了,她才停了下来,背起竹篓,沿着原路返回。 此时天光大盛,冬天的日头高高地挂在空中,好似一块白铁,散发着光,却没有一丝暖意。 楚滢滢风风火火进了城,但却不是往济世堂的方向走去,而是往城西的方向,路上渐渐多了许多赶早集的,街道上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冷清。 紧赶慢赶才走到市集,楚滢滢挑了一个比较热闹的位置,将竹篓放在地上,篓子里装了许多株沾带着露水的桃花,卖相极好,顿时招揽了很多顾客。 但他们都只是过来看一眼,并没有要买的意思。 楚滢滢不禁有些心急,估摸着时辰已经不早了,她不能耽得太久。 没过多久,一名四十多岁的大娘走了过来,弯下腰看了看她篓子里的桃花,问道:“小姑娘,你家的桃花多少钱?” 楚滢滢立马站起来,笑吟吟地道:“二十六文钱一枝,大娘要买吗?” 大娘闻言,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道:“能不能便宜点?” 楚滢滢忙道:“可以的,大娘要多少?” 大娘这才舒展开双眉,伸手在竹篓里挑了一枝桃花,道:“就买一朵吧,二十文钱行不?” “行。”楚滢滢爽快地答应了。 大娘从褡裢袋里掏出二十个铜板,交到了楚滢滢的手上。 楚滢滢数了一遍没错后,连连躬身对她道谢:“多谢大娘的惠顾,您请慢走,以后若还想要买桃花,记得找我呀。” “好。”大娘点点头,拿着花走了。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身材臃肿的婆子,两手提着装满各种蔬菜的竹篮子,走起路来像螃蟹一样,围着集市转了一圈,然后在楚滢滢的摊位前停下脚步,蹲下来问道:“小姑娘,这桃花怎么卖啊?” 楚滢滢机灵地溜动了一下眼珠子,朗声道:“二十八文一枝。” 出乎意料的是,那婆子没有像之前那个大娘那样嫌贵,也不与她讨价还价,点了点头,道:“你这一篓子的桃花我都买了,不过,我现在拿满了东西,不知小姑娘你能否帮我送到府里去?我会额外再给你辛苦费的。” 楚滢滢想都没想就点头同意了,把竹篓重新背在背上,随婆子一起离开市集,往右一转,却是朝南边去的。 第57章 不该出去 楚滢滢在杭州城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她已经基本知道,城东与城西都是街坊民居,城北大多数是普通平民,而城南则是清一色的富贵人家,做生意的,当官的,世代簪缨的家族等等,比如裴文灿便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 楚滢滢背了一篓子的桃花,跟着那婆子一直走到巷尾,才看到一座宏伟的府邸,牌匾上刻着“曹府”两个烫金大字。 婆子一共给了她三百文,楚滢滢抬头再看了一眼牌匾,默默记在了心里,然后与婆子挥手告别,沿着原路返回。 因为卖掉了桃花,赚了不少银子,楚滢滢心情十分愉悦,回到济世堂,却发现房门大开,然而屋子里却一个人都不在。 她不禁感到迷惑,扯着喉咙高喊道:“崔云灏?你在吗?” 楚滢滢叫了两遍都毫无任何回应,应该有事出去了吧,楚滢滢只好暂时压下满腹疑虑,把东西放回原处,走到后院一看,陆仁甲在院子里打太极,锻炼身体。 楚滢滢见了,不禁在一旁拍手笑道:“老先生,没想到您竟有这么一身好功夫呢!” “我们学医的人,总要学会几招拳脚功夫,也练过一些吐纳运气之法,从我十岁开始,我没偷懒过一天,都要在屋子里打打太极,身体才会保持健康。” 陆仁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说着说着,霍然发现刚才出声的是楚滢滢,不由得怔了一怔,道:“楚姑娘,天还没亮就不见你人影,到什么地方去了呀?你不知道你弟弟急得团团转,生怕你出事了……” 楚滢滢闻言,不由得一愕,忙问道:“我去办点事情了,对了,老先生,我弟弟怎么也不在济世堂啊?” 陆仁甲走到她身边,道:“你那个弟弟真是对你好得没话说,早上没看到你,连饭都没胃口吃,饿着肚子就到处去找你,陆元担心他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和他一起去了。” 楚滢滢听了,心怀歉疚道:“我还是出去把他们两个寻回来吧。” 说完,就要准备出门。 陆仁甲抬手阻止她,笑眯眯道:“没事的,陆元在他身边呢,不会把你弟弟给弄丢的。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在外头游荡,我却不肯答应咯。” 楚滢滢闻言,揉了揉鬓角,垂下头道:“都怪我,不该一个人出去,害得你们替我担心了。” 陆仁甲见她这副乖乖认错的模样,觉得还蛮可爱的,忍俊不禁道:“楚姑娘,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以后若要出去,记得跟老头子说一声,或是叫陆元陪着一块,这样也安全一点。” 顿了顿,接着道:“这么早出去,饭都没吃过吧?先用馒头就点小咸菜凑合着吃了,厨房还有一碗绿豆粥在锅里热着,待会儿记得端出来喝了。” 楚滢滢点了点头,走到厨房把馒头和绿豆粥端到房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用完早饭后没多久,就有病人上门,陆仁甲替病人把脉,诊断完了,立即写了一张处方,交给楚滢滢去抓药。 楚滢滢低头忙着抓药,崔云灏与陆元这时一同并肩走进大堂。 第58章 赌气 崔云灏一眼瞧见她,瞬间愣在了原地,旁边的陆元却道:“呀,楚姑娘已经回来啦!我就说崔公子你不用担心嘛,楚姑娘怎么可能会走丢了呢。” 楚滢滢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崔云灏身上沾满了泥巴,像是刚从泥塘里捞出来一般,一脸急切地迎上前道:“崔云灏,没事吧?怎的弄成这副样子了?” 崔云灏却没有理睬她,像是故意避开她似的,径直向右转个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陆元和楚滢滢一时间都当场愣住了。 陆元挠了挠腮,对楚滢滢道:“你弟弟早上起来没见到你,然后我和他一起出去找,他一路上找了你好久,都快急疯了,就是怕你在外头被什么人拐走了或是迷路不知道回来了等等,我跟他说你估计已经回到济世堂了,他这才匆匆返回。” 楚滢滢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耳垂,道:“哎,都怪我没跟你们说一声就离开了,害得你们还特意出去找我,真是对不住了。” 陆元摇头笑道:“我倒没什么,崔公子或许有点儿生你的闷气了,不然他见着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不会不激动的。” 楚滢滢听得连连颔首,这时,陆仁甲走过来,把手中的食盒递给她,道:“楚姑娘,叫你弟弟吃饭吧,他一早上饿着肚子就跑出去找你了。” “好。”楚滢滢说完,便提着食盒直接去了崔云灏的房间,门是关着的,像是有些躲在里面不愿见任何人的意思。 楚滢滢上前敲门,轻轻喊道:“崔云灏?”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楚滢滢低头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房门原来是虚掩着的。 她顿时领会到了什么,却还是装着没发现,又敲了一次门,道:“崔云灏?” 就这样喊了好几遍,崔云灏仍然没理睬,楚滢滢便憋着笑大声道:“呀,原来不在房间里头,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没过多久,很快就响起一道听起来就知道是在赌气的话音:“谁说我不在的?轻轻一推门,就可以进来了。” 楚滢滢掩着嘴吃吃笑了两下,推开门迈入房中,就看到崔云灏躺在床上,身子往墙的那一边侧过去,故意避开她的目光。 楚滢滢先将食盒搁在桌子上,然后走到床边,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道:“别装睡了,快起来喝粥吧。” 崔云灏却立马转过身子来,嘟着嘴气呼呼地道:“你为什么一个人悄悄离开了济世堂?” 楚滢滢料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轻笑了一下,道:“姐姐有要紧事要做。” 崔云灏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追问道:“什么要紧事?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连我也要蒙在鼓里吗?” 楚滢滢沉吟了一会儿,想着还是告诉他吧,不然就他这个倔性子,不知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去,于是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别告诉别人,我今早上偷偷跑去林子里采桃花啦。” 崔云灏闻言怔住了,一头雾水地问道:“采桃花干啥?” 楚滢滢点了点他的鼻头,笑道:“还能干啥,当然是拿来卖钱呀!” 第59章 太倔了 楚滢滢顿了顿,又道:“虽然我们在济世堂干活,每个月都有一定的月钱拿,但还是远远不够的,咱们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的是呢,需得再寻摸别的赚钱法子。” 崔云灏闻言,豁然省悟,立即从床上翻身坐起来,道:“姐姐,我也要去采花。” 楚滢滢没答应他,摇头道:“你别去,那座华尔桥结了冰,走在上面很滑的,万一你不小心摔下桥有个什么好歹,叫我怎么放心?” 崔云灏抿了抿唇,瓮声瓮气地道:“姐姐都没事,我怎么会摔下去呢?我还是男孩子嘞!” 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楚滢滢说什么也不准他陪着一块去,更何况,崔云灏和陆元睡在一起,如果他那么早从床上爬起来,肯定会吵醒陆元的,这样的话,计划岂不都泡汤了? 眼下,楚滢滢还无意让陆元他们爷孙俩参与进来,毕竟,为了楚滢滢和崔云灏的事,已经很麻烦陆元一家人了,他们个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如果楚滢滢说了自己的打算,那他们极有可能帮助二人,然而楚滢滢并非想要再麻烦他们一家人了。 楚滢滢将食盒里面的一碗绿豆粥端出来,对崔云灏道:“别耍小孩子脾气啦,听姐姐的话,把这碗粥喝完,待会儿还要去大堂干活,陆元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崔云灏点点头,乖乖地接过碗喝了起来,楚滢滢这才放下心来,回到大堂,见陆元正忙着给病人抓药,奔上前去,道:“陆公子,抓药的活交给我吧,你看看老先生那儿有没有什么要做的。” 陆元依言让开位置,楚滢滢立马投入到工作当中,专心地帮客人们抓药。 没过不久,崔云灏提着食盒过来,把食盒交给了陆大娘之后,立即就来到楚滢滢身边帮忙。 晚上,不比白天那般,济世堂打烊关门之后,一直没有听到叫门声,楚滢滢也乐得空闲,脑袋一挨枕头就呼呼睡着了。 第二天卯时时分,楚滢滢准时醒来,舒服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悄无声息的穿衣洗漱完,便和昨天早上一样,背起竹篓,猫着腰走了出去,没想到刚回过头,突然发现有一条人影躲在墙角,不禁大吃一惊,看着投落在地上的影子轮廓,有点像一个人,她顿时就猜出这条人影就是崔云灏,于是试探着轻轻喊道:“小耗子?” 人影随之动了一下,楚滢滢凑过去定睛一瞧,还真是崔云灏。 “小耗子,吓死我了你。”楚滢滢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脯,问道:“你起这么早想干嘛?” 崔云灏抬起头,眼神坚定地道:“姐姐,带我一起去吧,我什么都不怕。” 楚滢滢无奈地扶了扶额,这小耗子莫不是属驴的?也太倔了吧。 见崔云灏那副非跟去不可的模样,她知道再怎么说也都是白费口舌,便将背上的竹篓往上提了一提,有些生气地道:“我懒得管你了,你想去便去好了,就算跌到水沟里面去,我也懒得把你拉上岸,自己慢慢游吧,哼!” 楚滢滢哼了一声,迈开步子往前走去,紧接着,崔云灏就屁颠屁颠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第60章 吆喝 楚滢滢还在生崔云灏的气,也不和他说半句话,背着竹篓只顾沿着脚下的路往前走。 崔云灏见她不理自己,心情也有些不愉快,耷拉着脑袋,仿佛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很快就到了华尔桥,楚滢滢顿时驻足,转过身来,盯了崔云灏一眼,叹了口气,道:“你别跟来了,桥上不好走,就站在这儿等我。” 崔云灏不依,摇摇头道:“不行,我也要过去,你一个人要摘好久的。” 楚滢滢听了,胸中的那股无名火当即就蹭蹭蹭的往上冒,道:“我是为了你好,万一出什么事该怎么办?你自己看,这桥上的冰滑溜溜的,容易掉下去的。” 崔云灏探着脑袋瞧了瞧,却还是面不改色道:“不怕。我慢点走就是了。” 楚滢滢乜了他一眼,气话随即脱口而出:“小耗子,你真是太固执了。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听姐姐的话了?” 崔云灏神色黯然,垂下了头,嗫嚅着道:“我永远都听姐姐的话,但是……” 楚滢滢见了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终究是心有不忍,呼出一口气,道:“行吧,你也一起来,但是你必须听我的指示行事,不得乱走。” 崔云灏闻言大喜,顿时扬起了下巴,点头如捣蒜,道:“嗯嗯,只要让我跟着去,一切都听姐姐吩咐。” 楚滢滢这才消了气,手拉手牵着他顺利地过了桥,穿进了林子里。 一刻钟后,桃花已经采得差不多了,从北郊刚进了城,东方天际才浮起了鱼肚白,曙色渐渐染上了街道。 崔云灏忽然抬头问道:“姐姐,咱们接下来去哪卖花呀?” 楚滢滢想了想,道:“去吉隆街吧。” 吉隆街是杭州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去那里卖花,自然也就卖得更快一些。 楚滢滢和崔云灏一起来到了吉隆街,现在天色还早,人不算多。 楚滢滢觉得像昨天那样蹲在地上等客人来买实在太被动了,不知要卖到什么时候去,倒不如自己主动叫卖。 于是,她便试着像以前和父亲一起走街串巷卖货那样,扯开喉咙吆喝起来:“卖花咯!新鲜的花便宜卖了!今早上刚采的,二十八文钱一枝!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咯!” 她吆喝的声音就像黄鹂鸟啼啭似的,十分悦耳动听。 崔云灏听得很是惊奇,立马拉了拉她的衣角,认真地问道:“姐姐,你教我怎么叫卖吧。我帮你一起吆喝。” 楚滢滢闻言,于是就耐心地教他。 教了几遍之后,崔云灏自以为学会了,便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子,吆喝起来:“卖花咯!” 虽然学得不是很像,但也别有风味,既嘹亮又清脆,只是一开始起高了,稍微有点儿喊劈了音。 楚滢滢刚想要评价,这时,有一道陌生的笑声传来,听得很是清晰。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蓝衣的年轻男子,坐在茶棚里慢悠悠地喝茶,手里摇着一把折扇,嘴角勾起一抹优雅的微笑,见楚滢滢看了过来,他便唰的一声合上折扇,笑着问道:“小姑娘,能否让我瞧一瞧你们卖的花儿?” 第61章 巨款 楚滢滢闻言心头一喜,连忙走上前去,将竹篓卸下,放在蓝衣男子眼前,笑吟吟道:“今早上刚采的桃花,公子你瞧,还带着露水呢,闻起来也是香喷喷的,自己插在花瓶里摆设或是送给心上人都是极好的。公子可要买一些?” 蓝衣男子听了,往竹篓里看了几眼,眼前一亮,立马一拍手道:“买,我正想买些桃花呢,这不赶上了么。小姑娘,你这一篓子我都买了,需要多少钱?” 楚滢滢一愣,竟有些没反应过来,蓝衣男子见状,笑道:“怎么,不能全卖给我么?” 楚滢滢醒过神来,忙摆了摆手,道:“不是,只是我很惊讶,公子真要这么多?我这一篓子可有二十多枝呢。” 蓝衣男子点点头,道:“都给我吧,我正好急着要。” 楚滢滢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多问了,算好了价钱之后,蓝衣男子便从腰间摸出一个精致的石榴形状的荷包,直接递给了她,道:“应该够了的,多了也不用找,往后若是还有花卖,记得再来这里,我就住在附近。” 说完,他将篓子里的桃花全都倒在桌上,吩咐茶博士拿来一个大袋子装好了。 楚滢滢接过荷包,一时有些恍惚,这一趟卖得未免也太顺利了! 一来就遇到了个大客户,还是需要她长期供货的那种,对于楚滢滢来说,简直就想是在做梦一般! 但荷包沉甸甸的重量和手心的温度都在提醒她,这并不是梦,而是真是发生的。 “谢谢您的支持,我以后还会来的。”楚滢滢朝男子鞠了一躬,然后高兴地牵着崔云灏的手,背上空竹篓回到了济世堂。 这时候,陆元和陆仁甲都没起床,楚滢滢想起了什么。转头去问崔云灏:“对了,小耗子,你早上起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把陆元吵醒?他平时是不是睡得恨死呀。” 崔云灏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道:“昨晚上,我跟陆大哥打了商量,让他睡靠墙那头,我睡外边,早上起床如果不小心吵到他,我便以尿急出恭的借口糊弄过去,这样他也能相信的。” “你个机灵鬼,可真有你的!”楚滢滢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 崔云灏眉开眼笑,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姐姐,陆大哥还在睡觉,我就不回去打搅他了,我可以去你房间坐会吗?” 楚滢滢瞧他俨然一副小孩子撒娇的样子,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而后轻声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别坐我的床,也别乱翻我的东西,知道么?” “嗯嗯,知道啦。”崔云灏重重一点头。 楚滢滢莞尔一笑,带着他去了自己房间,一进门就将之前那个男子给自己的荷包打开,一股脑地把里头的东西倒在桌子上。 只听得哗啦啦一阵脆响,倒出来一小堆散碎银子。 崔云灏看得目瞪口呆,楚滢滢也大吃一惊,她知道那个公子给的钱肯定比自己说的要多,可没想到的是,居然会有这么多。 楚滢滢数了几遍,那些碎银子拢共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六两。 六两银子,对普通百姓来说,最少顶得上一年的嚼用,如此看来,这可真称得上是一笔巨款! 第62章 攒钱 楚滢滢琢磨不透,为何那位素昧平生的公子要给自己这么多银子,一旁的崔云灏也作出一副沉思的样子来,不发一言。 楚滢滢觉得疑惑,问道:“小耗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崔云灏捏着下巴,一脸严肃道:“姐姐,那个人平白无故的,为何给我们那么多钱?你不觉得此事甚是蹊跷吗?” 楚滢滢想都没想就答道:“他买了我们一篓子的花,本来就该给钱呀。” 崔云灏却露出质疑的表情来,道:“荷包里面的银子,别说买一篓子,就是买十篓,也都绰绰有余。” 楚滢滢闻言一怔,一边把桌上的碎银子装进荷包里面,一边摇着头,半开玩笑道:“谁知道呢,有可能他是个贵公子,视金钱如粪土,就喜欢到处挥霍呢。” 崔云灏沉吟片刻,忽然抬头望着她道:“姐姐,以后我们可以不去吉隆街叫卖吗?” 楚滢滢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自己若是不答应恐怕又要说个没完没了,便只好微微颔首,道:“行,听你的,再也不去那里了。” 于是,楚滢滢和崔云灏从此还是和以前那样,去了原先那个市集卖花,如今只需一个时辰左右,他们两个便可以采满一篓子的桃花并且卖光,回到济世堂,大家都酣睡未醒,因此陆元他们全都被蒙在鼓里。 如此每天早上采花卖花,秘密进行了半个月之久,林子里桃树上的花几乎要采完了,楚滢滢渐渐积攒了一大笔钱。 有了钱以后,她就立马帮崔云灏买了一些必读的书籍,以及文房四宝,趁店里闲暇之际,楚滢滢就督促他每日看书认字。 陆家人很快发现崔云灏经常在空闲的时候读书认字,陆仁甲也看过了崔云灏写的字,毫不吝啬地大加夸奖,并且表示,可以尝试教崔云灏帮他抄写药方。 陆元也将以前看的书从箱底翻找一番,都送给了崔云灏,倒是替楚滢滢省下了买书的花销。 陆大娘则更是热心地道:“以后云灏进私塾念书,我们也能帮上忙,钱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先帮着垫一些。” 楚滢滢却笑着谢绝了,道:“大娘,不必让你们再破费啦。我之前问了,城东那边有一家私塾正在招生,束脩也不是很贵,我和弟弟每个月的月钱就已经能应付了。” 陆大娘见她推辞,也就不再劝了,和颜悦色地道:“那就听你们的,不过,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我们能帮的一定帮到。好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啦。” 楚滢滢应了,和崔云灏跑去洗手,刚回到座位前,蓦地,门外响起一声“吁”的轻哨声以及马儿的嘶鸣,紧接着,一辆简易的马车四平八稳地停在济世堂的门口。 陆元听见了,顿时笑逐颜开,兴奋地道:“莫非是爹爹回来了?” 话音刚落,他就丢下手中的碗,拔腿冲了出去,陆大娘与陆仁甲同样很激动,陆大娘笑得一双眼眯成一条细缝,抹了抹围裙,跟在他后头走出大堂。 楚滢滢与崔云灏也随着陆仁甲去了外面,果然看到有一名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正笑着与陆元交谈。 第63章 追捕逃犯 看陆仁甲来了,中年男人立马弯了弯腰,唤了声“爹”。 这男人,便是济世堂的第八代中医,陆元的父亲陆福承。 陆仁甲见到儿子回来,甚是欢喜,嘘寒问暖了一阵。 陆福承全都老老实实答了,一转眼发现楚滢滢与崔云灏这两个小孩站在身后,好奇地问道:“他们是谁呀?” 陆元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和他说了,陆福承了解后,看着他们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咱们济世堂已经好久没有雇伙计了,正好元儿也多了个伴儿一起玩。” “见过陆伯伯。”崔云灏和楚滢滢一齐向他行了一礼。 陆福承笑着受了半礼,陆大娘将他们迎进屋里吃饭。 吃完晚饭,陆福承和陆元、崔云灏一起把马车上的药材搬进后院的仓库,楚滢滢则帮陆大娘收拾碗筷。 药材不算很多,三个人走了几趟就全搬完了。 陆元拉着陆福承坐下烤火,央他讲路上发生的一些有趣的见闻。 陆福承忽而想起一事,便高声道:“昨儿个,我在回杭州的官道上,看到有一伙官兵押解通缉犯,好大的阵仗,少说也有十几个犯人,全都戴上了木枷,被官差用一条长长的锁链拖着走。还有几个拒捕的,当场就被打死了,血肉模糊的,我只偷偷瞄了一眼,就吓得心惊胆战的,连忙赶着车躲开了。” 陆元闻言吃了一惊,道:“哪来的通缉犯?” 陆福承从陆大娘手里接过茶杯,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才接着道:“听说是从宣城衙门的大牢里逃出来的。那些官兵追捕了好几个月,前些时候往北去的一拨没抓着人,便都派往南方来了。 后来我听说逃出来的有三十几个,到现在好像也就只有五六个没抓住,衙门已经增派了人手,说是务必在年底之前将所有逃犯缉拿归案。” 楚滢滢听到这里,一失神,吓得手中的碗不小心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那碗立马就碎了,瓷片四溅。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一时没拿稳,才摔了碗。” 楚滢滢连声向陆大娘道歉,慌张失措地想要俯身去拾地上的碎瓷片。 陆大娘立即阻止她,道:“别捡,小心割伤手,交给我来处理吧。不要紧的,你先歇着吧。” 说着,她拿来笤帚和簸箕,将地上的碎瓷片扫除干净了。 楚滢滢这才长吁一口气,抬起头来,正与崔云灏的目光相撞,两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不安和恐惧之色。 宣城的官差,已经追到杭州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揣着一肚子的忐忑,崔云灏和楚滢滢坐在炉火旁,只低着头默默听陆家人聊天,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脑子里一直在想陆福承刚才提到的官差追捕逃犯这件事。 到了亥时,陆仁甲最先熬不住,打起了哈欠,被陆大娘扶着回房睡去了。 陆元和陆福承又说了一炷香的话,被陆大娘催着去洗澡,霎时间,只剩下陆福承和楚滢滢、崔云灏三人。 陆福承跟他们都还不熟,没什么话题可聊,再加上车马劳顿,身子早就乏了,便伸了个懒腰,道:“行了,我也困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两个娃子快去睡吧。” 第64章 卖春联 楚滢滢转过头看了一眼崔云灏,崔云灏对她点了点头,见陆福承要走,她忙叫住了他,道:“陆伯伯,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下您。” “什么事?”陆福承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楚滢滢咬了咬下唇,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地道:“我听伯伯说,有官差来杭州抓逃犯了,不知现在是何情况?挨家挨户都搜查过了吗?” 陆福承想了想,道:“有个和我一同去采购药材的郝掌柜,他三表外甥在宣城衙门当差,知道不少底细。听他说,半个月前,官差请了杭州的衙役一起帮忙,拿着画像四处搜寻逃窜来杭州的犯人,但都一无所获。我在官道上遇见的那伙,是在明州抓到的,小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哎,这种事情你们小孩子还是别问太多,免得引火上身。” 楚滢滢听完,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与崔云灏对望一眼,笑吟吟地点头道:“嗯嗯,我们知道了,多谢伯伯。” 她不由得暗自庆幸,半个月前,他们两个人尚未抵达杭州,至于所谓的画像,包括她和葛淳在内的几个人,已在逃狱前都掉包了,而崔云灏因为脸上的疹子已经好全,与以往的相貌大相径庭。 谅谁也不会料想得到,这两个小孩竟是那些官兵四处追捕的逃犯。 “好了,都去睡吧。” 陆福承抬了抬手,转身离开,余光忍不住瞥了崔云灏一眼,眼底忽而闪过一丝惊疑,但也只是一瞬,就又遮掩过去了。 ...... 农历十二月二十四,灶神节,家家户户一早便开始燃爆竹、烧香、点烛,供奉果品糕点,祭拜灶王爷。 再过七天便要过年了,济世堂的生意变得不像以前那般热闹,从早到晚,前来看病和抓药的屈指可数,陆元早上吃过饭就不见人影。 难得空闲,陆仁甲干脆让楚滢滢与崔云灏去集市上玩,放松放松,顺便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楚滢滢高兴地应了,拉着崔云灏跑到了城西的集市。 一进集市,人潮拥挤,楚滢滢脚步飞快,一路张望着,很快就寻到了卖纸的摊位,心满意足地裁了几张大的红纸。 然后又到汉源斋,买了一支牛耳毫毛笔,比平时写字用的要稍微大一号。 崔云灏一见,顿时醒悟过来,惊讶道:“姐姐,你打算写春联?” 楚滢滢点了点头,笑道:“没错,而且是现写现卖。” 楚滢滢前几天来集市兜了一圈,没有发现哪家在卖春联,市场竞争小,于是她想出了和崔云灏写春联然后再当场卖出去的主意。 崔云灏觉得这办法挺靠谱,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就在集市搭了一个简易的摊位,笔墨纸砚也都备齐了,楚滢滢和崔云灏便像之前卖花那样吆喝起来。 不多时,就有个老头被吸引过来,看了他们的摊位一眼,问道:“小姑娘,还有好几天才过年呐,怎么就卖起春联了?” 楚滢滢笑得眉眼弯弯,道:“爷爷,正因为还没到贴对子的时候,我们才卖得便宜,再过两天,买的人多了,自然也便涨价了。此外,第一位买我们春联的顾客,我们还买一赠一呢。” 第65章 鱼呢 “真的?”老头闻言,觉得倒也划算,顿时有些心动,忙问道:“多少钱一副?” 楚滢滢笑吟吟道:“仅需十八文。您买一副,我们另外再白送您一副。” 老头眼前一亮,高兴道:“行,那就先来一副吧,若是写得好看,我再多买些。” “好嘞,爷爷稍等片刻。” 话落,楚滢滢拿起桌子上的毛笔,浸在盛满清水的笔洗里泡一会儿,崔云灏则在一旁不停磨墨,老头见状,忍不住问道:“小姑娘,难不成所有的春联都是由你们自己来写的?” 他原本以为这两个小孩只是帮忙叫卖的,动笔写字的另有其人,可等了半天也没见着别人,不禁有些后悔。 这么点年纪,只怕是刚学会握笔写字吧,字都认不全的,能写的有多好? “对的,都由我来写。”楚滢滢看出了他的心思,满脸真诚地笑道:“爷爷大可放心,我的字虽说写得不算太漂亮,但也苦练了许久,您如果觉得我写的差,我们分文不取便是。” 老头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姑且也就信了,道:“行吧,你先写着让我瞧一瞧。” 楚滢滢脆生生地应了,将开好了笔的牛耳毫毛笔握在手中,蘸了蘸墨水,开始认真地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老头伸长脖子凑过去看,瞧着那字写得倒真是漂亮,极娟秀的簪花小楷,飞扬而灵动,一时竟呆愣住了。 楚滢滢聚精会神地挥舞笔墨,四周的行人围拢过来看热闹,一副春联一挥而就,惹得现场一片掌声雷动。 楚滢滢踌躇满志地把笔放落,笑盈盈地念道:丹凤呈祥龙献瑞,红桃贺岁杏迎春。横批是福星高照,爷爷您瞧瞧,写的怎么样?” 老头端详了一番,乐不可支地道:“不错不错!小姑娘,帮我再写两副。” “好嘞!”楚滢滢笑着把刚写好的春联叠好递给老头,又拿出新的红纸来铺开,用镇纸压住了边角,继续写了起来。 后面围观的路人见她写得确实不赖,一问价钱倒也便宜,也都纷纷掏腰包要买几对回家,一时间挤得水泄不通。 楚滢滢低头忙着不停写,崔云灏则忙着收钱和磨墨,期间因为红纸不够用了,崔云灏还匆匆跑去买了一堆来。 一直忙到夕阳西下,差不多要闭市了,人群陆续散去,他们才收拾好摊子,兴高采烈地走回济世堂。 路上,两人把今天赚的铜板数了数,竟有四百文之多,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连脚步都变得比以往轻快。 一进门,楚滢滢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忙跑去厨房帮陆大娘烧火洗菜,等把最后一道鱼香肉丝端上了桌,陆元才踩着饭点回来。 陆福承问道:“一大早跑到什么地方疯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陆元老老实实地回道:“应两个好友之约,一起到西湖划船玩,下午还去了四岭水库钓鱼,钓了满满一篓子呢。” 陆福承见他两手空空,又问道:“鱼呢?” “吃了。”陆元摸了摸肚子,嘿嘿笑了两下。 “你这小子,也不晓得留两条回家来煮个鱼汤啥的,你吃饱了晚饭是不是不用吃了?” 陆福承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骂了句。 第66章 有头脑 “没饱,都是好小的鱼,三个人吃,塞牙缝都不够,我还留了肚子等着吃娘炒的菜嘞。” 陆元说着,一个箭步蹿到了饭桌旁。 吃完晚饭,楚滢滢问了陆仁甲,济世堂今天有没有病人上门,陆仁甲摇着头道:“没呢,不过这样也好,没人生病是好事。也或许是大家认为年关将近,来药堂算不得什么好兆头吧。” 楚滢滢听了,便决定明天再在集市摆摊卖春联,反正药堂里也没啥要忙的,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趁此多赚点钱。 翌日清晨,楚滢滢与崔云灏早早去了集市,还是在原来的位置摆摊。 没过不久,就有位中年男人大步走来,可能昨天来得晚没买着,一来就说买两副春联,楚滢滢急忙应了,道:“大叔,我们今天是卖二十二文一副的。” 男人闻言,瞪圆了眼道:“昨天不是才十八文钱吗?” 楚滢滢解释道:“昨天第一天卖,所以便宜些。” 男人嫌贵,立马转身离开,楚滢滢懒得出言挽留,今天咬定了二十二文,打死也不松口。 二十二文,也只贵了四文钱而已,再加上她春联的确写得不错,来买春联的人比昨天还多,没多大会儿功夫,摊子前面已是人头攒动,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 楚滢滢接连写了十几对,手都快酸了,正停下来活动活动腕关节的时候,忽然,人群中响起一个略带讶异的声音:“滢滢?崔云灏?” 听起来有几分耳熟,楚滢滢怔了一怔,一抬头,就看到陆元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踮着脚往她这边瞧。 “陆大哥。”楚滢滢叫了一声,陆元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杀出一条“血路”,硬是挤到了她和崔云灏的面前。 “滢滢,云灏,你们怎么在这里摆摊卖春联啊?我刚才还以为我认错了呢,没想到真是你们两个。” 既然被陆元撞见了,楚滢滢也就不瞒他,大大方方地把收钱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他倒也乐意,喜滋滋地接过钱罐子,扯着喉咙帮他们吆喝起来。 又是忙到闭市才收摊,楚滢滢感觉今天比昨天还更累一些,一只手连提都提不起来,当然,赚得也比昨天多了。 夜幕降临,三个人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入济世堂。 陆仁甲见他们一个个没精打采的,便打趣着问道:“这是怎么了?玩也能玩得这么累?” 陆元鼓起了嘴,道:“爷爷,我们才没玩呢,我帮着楚姑娘他们卖了一整天的春联,没想到生意这么火爆,我都快累成狗了。” 陆仁甲闻言吃了一惊,转向楚滢滢问道:“你们真去卖春联了?” 楚滢滢点了点头,道:“我见药堂这几日没什么生意,便寻思着出去找点事做,逛了一遍集市,没看到有人卖春联,就想起了这个商机,我主要负责写,弟弟和陆大哥则帮忙叫卖和打下手。” 陆仁甲听得连连颔首,捋着花白胡子笑道:“楚姑娘,没想到你竟有这么厉害的经商头脑啊,真是叫老头子刮目相看了!” 楚滢滢谦虚地摆了摆手,自嘲道:“不过是闲着无聊瞎胡闹罢了,算不上有头脑,让您老见笑啦。” 第67章 开学 “哎,这可不是瞎胡闹,你这般聪慧,将来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陆仁甲接连夸了好几句,楚滢滢听得脸都红了,羞涩得跑去洗手。 帮着收拾好了桌上的残羹剩饭,楚滢滢与崔云灏和以前一样,钻进屋子里关上门就开始数钱,越数越开心,简直都要笑出花来。 今天赚的钱,有陆元的一份功劳,楚滢滢便吩咐崔云灏请他进来,数了一小堆铜板塞到陆元的手里,道:“陆大哥,今天辛苦你了,这些钱你拿着。” 陆元连忙推辞,把那些铜板都倒在桌上,笑道:“滢滢啊,你也太见外了,我今天不过站在那儿喊了几嗓子而已,哪里帮上什么忙了,这些钱你们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楚滢滢把桌上的铜板重新拢成一堆,道:“陆大哥才是见外哩,瞧你,嗓子都快喊哑了,还说没帮上忙呢?钱虽然不多,也是我们姐弟俩一片心意,你就收着吧。” 陆元却依旧推辞,眼见崔云灏也要跟着一起劝,立马撒开腿一溜烟地跑了。 楚滢滢没辙,只好把钱装回了钱袋子里,想着等以后有机会再偷偷塞给他。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时光飞逝,很快就到岁旦了。 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也许会有新的气象。 楚滢滢昨晚睡觉的时候还在不断回忆着,从宣城大牢逃出来以后所经历的一切,整整半年,却仿佛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既真实又虚幻,不知何时能够醒来。 正月初一的早上,阳光普照,整座杭州城到处都充满着春光明媚的气息。 济世堂重新开张了,噼里啪啦的,打了好几挂鞭炮。 虽然药堂只在除夕那天关了门而已,但对陆家人而言,新年伊始,每一天都应以饱满的热情迎接客人才行。 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是职责更是使命! 而楚滢滢已经开始张罗起崔云灏去私塾读书的事情,报完名交了学费,便与陆大娘商量着,她的月钱只拿一半,另一半用来抵崔云灏的食宿费,若是不够,还可以再添。 陆大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脸严肃地道:“云灏才那么一丁点,吃得了多少?他和元儿睡一张床,两个都是瘦子,倒也没关系。滢滢啊,我们向来是对你们两个视如己出的,可别一家人说起两家话,跟我们客套来,岂不显得生分了?知道么?” 陆大娘一直坚持,楚滢滢便不再提及,含着泪谢过了。 元宵节后第二天,私塾正式开学。 崔云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对襟儒服,头上戴了天青色的文士巾。 陆大娘准备了肉干、芹菜、桂圆、莲子、红枣、红豆,这六样所谓的束脩礼,用油纸包一并装好了,塞到崔云灏手里,仔细交代道:“这是送给夫子的拜师礼,你记得当面奉上,夫子收下,就表示愿意收你为学生。你需得再稽首拜谢,才能退回到座位上,第一天入学,可千万莫要失了礼数。” “谢谢大娘,您说的我都记住啦,那我现在就去学堂了。” 崔云灏连连点头,看了一眼楚滢滢,有些依依不舍地道:“姐姐,我走了。” 第68章 乌鸦嘴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放课了就早点回来。” 楚滢滢叮嘱两句,挥了挥手。 崔云灏握紧了手里的油纸包,背上陆大娘亲手给他缝的布包,迈开步子走向城东的私塾。 目送崔云灏离开,陆大娘看楚滢滢仍站在原地举首眺望,不由得笑道:“滢滢啊,云灏很乖的,到了学堂肯定会加倍用功,你这个做姐姐的也不用太担心啦。” 楚滢滢收回视线,道:“我倒不担心他的学习,只是,他第一次要离开我身边这么久,一切都靠自己,不知道习不习惯。” 刚说完,大堂里忽然传出陆仁甲的声音:“滢滢,你过来一下。” “来了。”楚滢滢立马应了,转身步入大堂。 陆福承上次把药材都堆在后院的库房,前些天都是阴雨连绵的,为了避免药材发霉生虫子,每天都要翻几遍。 今天外面出了太阳,陆仁甲便吩咐楚滢滢和陆元将药材搬出来晒。 两个人费了好大功夫,将所有药材分好类,均匀地摊在后院的空地上晾晒。 陆元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叉着腰笑道:“还好今天太阳大,不然要是等会下了雨的话,好辛苦晒的这些药材,恐怕都要被淋湿了。” 陆福承正好听到了,从背后笑着打了一下他的脖子,道:“乌鸦嘴,如果真下了雨,就罚你没饭吃,晚上跟这些药材一块睡仓库去!” 陆元忙捂住嘴,不敢再往下说了。 谁曾想,老天爷的脸真是说变就变。 吃完午饭后没多久,本来还晴空万里的,瞬间便乌云压顶,雷声隆隆大作,响起了快要下暴雨的前奏。 陆元叫上楚滢滢,急匆匆地跑去后院收药材,嘴里喋喋不休道:“妈呀,我这张乌鸦嘴还真是灵验,说下雨就果然下雨了。” 幸亏两人赶得及时,等把药材全都搬进库房,天边立即就有一道闷雷炸开。 雷鸣过后,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 从天而落的雨滴像线一样的连绵,仿佛有无数根水色的细线从苍穹拖到地上,豆大的雨点狂乱地砸进济世堂。 楚滢滢望着窗外,忽然想到崔云灏去学堂时都没有带伞,这么大的雨若是到了傍晚还不停,他回来怕是要淋成落汤鸡了。 想到这,她心里一紧,继而灵机一动,跑去找陆元。 “陆大哥,能否借你的乌鸦嘴一用?” 陆元两眼一瞪:“啊?什么意思?” 楚滢滢笑盈盈道:“劳您尊口,就说傍晚时候雨能停了就行。” 陆元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便依照她的意思把这话说了一遍。 说完,他就继续干活去了,原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又不是雨神,降雨停雨这种事也不归自己管,哪能说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 可邪门的是,果真就在傍晚时分,这场大暴雨毫无征兆地霍然止住了雨势,雨收云散,碧空如洗,连陆元自己都惊愕住了。 难道,我真有这种异能? 弹指一挥间,十天很快就过去了。 崔云灏每日听到鸡打鸣便从床上爬起,捧着一卷书坐在台阶上静静地看,夜里,为了省灯油,则爬到屋顶上就着月光看,勤奋刻苦,颇有些闻鸡起舞、凿壁偷光的意味。 第69章 药有问题 楚滢滢见状,心中甚是欣慰,又满怀关切地问了他一些问题,诸如私塾的环境怎么样?夫子严不严格?上课听不听得懂? 崔云灏都点着头说挺好的,夫子是早年落第的老秀才,学富五车,德高望重,且幽默风趣而不迂腐,对学子也不算很严厉,偶尔还会在课堂上给他们讲笑话,活跃气氛。与同窗们也都相处得融洽,基本适应了学堂的生活。 楚滢滢听了,心里这才踏实了许多。 这一天,阳光静好,天空是水嫩嫩的蓝色,剔透得好像一块宝石,白云似棉絮一般一绺绺卷在空中,给人一种闲适而平静的感觉。 楚滢滢一如往常,忙着帮病人抓药,陆元在书房里誊抄爷爷拟好的方子,陆仁甲与陆福承有事不在,药堂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楚滢滢包好了最后一捆药,刚打了个哈欠,一抬头就看见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进大堂。 来者不善,楚滢滢不禁怔了一怔,刚要开口,不料那人恶狠狠地将手里的一个纸包丢到她面前的柜台上,大喝一声:“庸医!” 楚滢滢被吓了一跳,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随即镇定下来,道:“您先别发火,有什么话,还请您冷静冷静,慢慢道来,我们济世堂从来不会做伤害病人的事。” 那人闻言,更是暴跳如雷,骂骂咧咧的,说前些日子在济世堂开的药,将他大哥的两只耳朵给治聋了,还歇斯底里地作势要砸了济世堂,场面顿时有些失控。 陆元听到动静,情知不妙,忙丢下毛笔,跑过来一看大堂桌翻椅倒的一片狼藉,登时就傻了眼,便拉着楚滢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他干嘛乱动我们济世堂的东西?” 楚滢滢指了指刚才那个男人,脸色凝重地道:“那个大叔声称我们济世堂抓的药有问题,他大哥吃了非但没治好耳炎,反而聋掉了。” 说着,又把手上拿着的纸包递给陆元,道:“这一包就是他当初在济世堂抓的药。” 陆元立马接过了,迅速把纸包揭开,见里面装的是黑糊糊的药渣子,显然已经煎过了。 陆元皱起眉头,转身走到男人面前,问道:“大叔,您这药真是在济世堂抓的?” 男人凶巴巴地吼道:“废话!就是四天前,我来这里抓的药,还是刚才那个小丫头亲手给我抓的,我骗你做什么?我大哥就是吃了你们济世堂的药,才突然失聪,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你们还想抵赖不成?喂,小崽子,陆老头他人呢?赶紧把他叫出来!别出了事就当缩头乌龟不敢见人!” 他的语气实在太过于恶劣,陆元听得咬牙切齿的,刚想同他好好理论一番,楚滢滢这时却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低声道:“陆大哥,你先去把陆伯伯叫回来再说吧。” 眼下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并非他们两个小屁孩可以处理妥当的,需得大人出面才行。 事已至此,只能让陆福承回来解决。 陆元当然明白,跺了跺脚,憋着一肚子气飞快地跑了出去。 男人本想伸手拦住他,楚滢滢忙解释道:“大叔不必担心,他只是帮您把大夫叫回来而已。” 第70章 我来负责 此人心思深沉,面上清风明月,可绝不能轻信! “镇国长公主手段不错,煽动人家告御状,既报了私仇,也除了蛀虫!” 崔云灏手抚琵琶,拨出一个音来。 “镇国长公主已经死了!崔公子很会编故事啊!” 楚滢滢平静道,“更何况华京谁人敢提她,崔公子倒是心大胆大!” 崔云灏怀抱琵琶,起身之余不忘笑道,“四姑娘急什么?!我又没说你就是!” 楚滢滢这才反应过来,还是被诈了! 楚滢滢决心少说话,她今日约他前来,不过是想探一探他的口风,崔云灏知道多少东西? “你大可放心做你的事情,我会替你善后!” 崔云灏开始挑了话题。 楚滢滢笑着,“何意啊?” “我知晓是你,一直都是你。”崔云灏面向她前进两步,再进几步! 而楚滢滢是连连后退,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地看着崔云灏,还是问,“何意?” 崔云灏拨了两道弦,发出悦耳的声音,“崔某没有什么坏心思。” “唯有一愿,做姑娘的~裙~下~之~臣。” 姬如雪再次拜访楚滢滢时,只觉得这表妹倒是颇有掌家风范,听说她手下两个婢子代替她处理些琐事,竟也是井井有条。 他抿了一小口茶,似乎难以启齿,瞥了一眼如坐云端的楚滢滢。 “表哥有话说?此处并无外人,但说无妨。” 楚滢滢自然知晓,这是为这那心心念念的人儿来的。 “表......是想问你讨个.....三公子院子里的女婢.....叫.青......我” 楚滢滢挑眉,疑惑道,“这是何道理?青水虽是我的旧仆,也非我能做得了主的。” 姬如雪耳根有些红,嗫喏着,“那姑娘我瞧着....有些上心,表妹放心,我已备好银钱,会走流程,决不让表妹难做人,只消是正经打发出府。” 楚滢滢淡淡一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表哥如此便欠我一一个大人情了!” “表妹日后若是有忙要帮,表哥也一定倾囊相助。” 楚滢滢似是考虑般想着一会子才开口道,“表哥可要记住了!” “青羽,去取卖身契来!” 楚文朗倒没对青水做过什么,只是单纯让她扫扫院子,算是当初救她一命。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是相见欢,还是一个人蓄意勾引。 她怎的倒觉得那青水心思轻浮,瞅准了楚文朗没让她有飞上枝头变凤凰,便把矛头指向了未经人事心肠善良的姬如雪? 楚滢滢暗暗摇头,这姬如雪也不知是不是鬼迷心窍,大好前程等着他,如今讨个婢女,是做通房?还是做侍妾?只能是养在外面的庄子上,带回姬家?!姬如雪可没这个胆量! “哥哥,我与你说件稀奇事。”曹筠苹一脸神秘,拉住正准备绕着她走的曹福安! 曹福安不好拂袖离去,带了些怜悯之心问“何事? “我今个去醉天下可瞧见了那楚滢滢领着婢女去了六楼,你说奇怪不奇怪?咱们这样的身份照理是拿着银牌去四楼的,她凭什么能去六楼?!又是与谁见面?!” 曹福安眯起眼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妹妹,问道:“还瞧见什么了?” “没了一一” 第71章 狮子大开口 曹筠苹跺跺脚,“我这不是没上去么?我要是上去了,非得揪出是哪个!” 哪想,曹福安扯着嘴角乜她一眼,“你别去有的没的盯着人姑娘更别去招惹那楚滢滢。” 曹筠苹偏不信这个邪!她断指之事指定和楚滢滢脱不了关系! 更何况,这楚滢滢总是爱出风头,那她就让楚滢滢风头出个够! ...... 昭阳长公主收到了来自皇帝的信,底下是皇帝贴身的内侍,这个天气可把他热的个半死,却又因着昭阳长公主是皇帝的心头肉而不得不加快速度,才两日他就从京都赶到了涪陵城,马都给跑死了一匹。 昭阳长公主见他晕晕乎乎的,差人给他一杯凉茶,坐到一边去休息会儿。 书房内,康敏嵩和楚昆城都在,还有一些地方的官员和富商巨贾,也都聚集在这么一间小小的书房内商议着大事。 刚刚吵了一架,各自不服输,昭阳长公主沉默着听了半天,大半的人都是不同意开创女子学堂的,认为女人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内廷,出来抛头露面的,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说着,那人瞥了一眼昭阳长公主,她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容,原本激情昂扬,说的脸红脖子粗的他瞬间就焉了。 差点忘了,房内这位昭阳长公主也是个女人,也是在抛头露面,就连那皇帝的登基之路都少不了她的助力,几次三番救他于水火之中。 可是,他们还是不同意。 认可眼前这个女人,认可那楚滢滢是一回事,可是这不过是极少极少的一部分特殊例子,大部分都该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男人的事情她们能参与些什么? 女人优柔寡断,感性为主,若入朝廷,必会感情用事,主观性极强,也会因几滴鳄鱼的眼泪而心软,如何能够治理国家? 至于带兵打仗那就更不成,便是那楚滢滢将军,她的体力也是勉强能与男人持平,可是这世间能有几个楚滢滢?若是羌族打来,他们可都是兵强马壮的威猛汉子,你让这么一群人上战场?可别是嫌自己家输得不够快! 昭阳长公主听了许久,沉思了许久,虽然心里头不爽,却又不得不承认男女之间天生的悬殊。 有一位甚至放言:“女人处处不如我们男人,我们甚至承担更多的责任和压力,凭什么与她们这些躲在我们的平起平坐?!” 楚昆城早就说了,这件事太过于惊世骇俗,小规模试试,像楚滢滢那样开个特例去国子监走一走还成,要在全国范围内实行未免太过于异想天开了。 况且如今虽然羌族外患暂时平息,可是内忧未除,全国各地仍然有许多地方许多人过着食不饱腹的生活。 这些百姓的温饱问题都不曾解决明白便想着一步登天要成? 可笑! 昭阳长公主已经够烦,看到信里头的内容更是烦上加烦,秀眉紧蹙,恨不得现在就回京都将那他给臭骂一顿。 内侍战战兢兢地说:“皇上可是被小侯爷气得不轻,底下的人谁也不敢劝,二人吵了好大一架,皇上也不想罚小侯爷,只让他禁足,面壁思过。” 第72章 唯有读书高 曹筠苹是在成漱玉赶来后的七日才到的,那时楚文朗已经醒了。 又是活过来的一次。 楚文朗看着熟悉的帷幕,已经呼吸之间那久郁不散的药味儿,一时间五味杂陈,只是愣愣地看着。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是什么感觉? 楚文朗走的次数多了,其实也就无所谓了,不过是想睡着了一样,意识不清,一片黑暗。 所有的痛苦在醒来后就都不记得了。 见到成漱玉在身侧,楚文朗有些恍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她太过于憔悴,楚文朗梦里的成漱玉是不会这样的。 “漱玉,你不应该回来。” 这是他醒来后对成漱玉说的第一句话。 来不及高兴的成漱玉顿时呆住,雀跃的心就这样沉入了水底,冰凉冰凉的,暗无天日。 不问缘由,不计辛苦,便是一句“你不该回来”打发。 可是细细想来,他说的也没错。 她不该回来,因为已经要斩断一切了,便要认清瓜田李下的界限,便要认清现实。 他已经被赐婚了,那婚约诏书还是他求来的,他满怀欣喜亲自向皇帝求来的。 楚文朗说的没错,他不该回来。 他是生是死,早就注定预言好了,他回不回来,他的命也就这么两年了,没有太多的意义。 楚文朗只觉得喉咙干涩,眉心发疼,见成漱玉这么一副样子,他心里的千千结便一团糟。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好像是同样的道理。 一次性不宜来太多人,都是一个一个进来看过楚文朗,跟走马观花似的,都是一些熟悉的,还有长乐长公主也来了,带了不少的补品,向他问候。 对于长乐长公主要做的事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算是一代女豪了,能不能成楚文朗不晓得,但他是赞同的,便是为了楚芳芳,他也得赞同。 看了形形色色的人,没看见楚滢滢。 “她没来是么?”楚文朗问。 两个人很多人没有点破,心底里却又默认对方已经了解,楚文朗也不想瞒着什么。 这种时刻,多一个队友总比孤军奋战要好。 “她何止是没来,两人约好了端午节要去护城河看龙舟,结果成漱玉收到刺史的信,从太医院出来连跟楚滢滢知会一声都没有就跑来了。” 楚文朗沉默了。 他看着外面太阳烂漫,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眼眸平静。 最后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嗯,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又能做什么? 最后一个来看他的是曹筠苹,她也是火急火燎赶来的,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哟,还活着呢。” 果不其然的,楚文朗露出了这些日子来第一个算得上真心的笑容:“你倒是巴不得我死。” “我可没有,别污蔑我。”曹筠苹笑着坐在他床侧,一身白裙,纤尘不染。 成漱玉这几日都在休息,他太累了。 “他怎么会突然从京都回来?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呢?”曹筠苹问。 楚文朗眼皮垂了垂,眼眸朝下,没有说话。 曹筠苹便大概猜到了,食指划过楚文朗清瘦的脸颊:“你觉着是你自己的错,对吗?” 第73章 租院子 楚文朗抬眼看她,眼内有曹筠苹看不懂的苦闷:“不是吗?” “不是。” “那该是谁的错?” “是谁的错都不重要,但决然不是你的错。”曹筠苹道,“你已经很痛苦了,这些事怎能还算是你的错?” 楚文朗看了一会儿曹筠苹,叹气道:“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起吗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行为。他既然有了楚滢滢,便得对她负责。” “那不是你该挂念的事,他们两个也不是小孩子了,前路如何都得自己走不是么?”曹筠苹微笑道。 自己走吗?楚文朗不知道他们两个这样能够走多远。 “世子,你骗了我。”楚滢滢大声说。 捂着脸,蹲着一个小角落里,双肩瑟瑟发抖,哽咽的声音如丝竹之声,缕缕传来。 成漱玉则像是被一记闷钟敲钟,站在原地晃不过神来。 “你说过端午夜晚要陪我去看龙舟的,你没来。”她嘶哑哭泣的语调那么可怜,断断续续的,“你骗了我!你把我一个人丢在京都内!你去找了别人!你是个骗子!” 她蓦地抬起眼,水灵灵的眼珠子沾满了珍珠晶莹,眼眶通红一片,就连那小巧可爱的鼻头也是,泛着点点粉红。 除了雾气和悲哀,她的眼内还泛着一片失望和愤恨。 流沙从掌心划过,成漱玉看着那双眼,心开始恐慌,开始不安。 他微微地摇了摇头,想要去抓住她,他想要告诉她不是的,他不是故意的,他没想骗她,他没想丢下她。 可是成漱玉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只能就这么干着急。 她缓缓站起身来,微微摇晃着,像是蹲久了,擦了擦眼泪,朝他挥了挥手,转身便跑进了黑暗里。 青色的裙子飘飘欲仙,瞬间就被黑暗吞噬,消散不见。 成漱玉张大嘴,失声大喊:“滢滢!滢滢!” 身体在这一刻能动了,他奋力追了上去,顺着那一片无尽黑暗,她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周围响起,围绕在他的耳边,好像四处都有。 “滢滢......”眼泪一下子从他眼中流了出来,巨大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滢滢,别闹了......我错了......” 他找不到她在哪里,明明脚步声就在附近,可是他就是找不到,看不见。 她就这么离开了,头也不回的。 冰凉的利刃无声之中贴上他的脖颈处,低沉讽刺的笑声响起,就在他的身后,一个人就这么靠了上来。 “成漱玉啊成漱玉,看看你,我以前说什么来着?” 是崔云灏的声音。 成漱玉不敢动,微微鼓动着喉结,他的刀锋利得很,只要一个不小心,人的皮肤就跟纸没什么区别,一下子就被划开了,然后就是鲜血喷涌。 凉薄的语气那么刺耳,在他耳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我说了吧,你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你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 “是,你是救了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如同再生父母,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对你耐心能经受的你无止尽欺骗、移情别恋、舍弃的消磨吗?” 第74章 新家 “总有那么一天,当她失望够了,转为绝望后,成漱玉啊,你就完了,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哈哈哈哈......” 每一个字都那么令他恐慌,又让他愤怒,成漱玉咬紧牙关,双拳紧握,崔云灏的笑声实在是太刺耳了,满满的都是嘲讽的意味儿。 从一开始他就是仿佛神明似的高高在上,瞧不起他内心那点卑微的念头,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哪怕后来消失了,也像个幽灵一样充斥着他跟楚滢滢的生活。 “哈哈哈哈......成漱玉,活该你得不到楚滢滢!活该楚文朗都开始看不起你!” 连绵不绝的笑声,让成漱玉带着羞愧怒火中烧,涨红了一张脸,推开他的利刃,反身要去打他。 可他就是幽灵,一个回身只打到了空气,说不见就不见了。 成漱玉左看右看,崔云灏就站在他的右侧,他的眉眼都装满了挑衅。 嘴巴张开,做了一个口型,无声地在说:“没用。” 然后,楚滢滢出来了,蹦蹦跳跳的,跑到崔云灏身边。 崔云灏温柔地看着她,她换了一身行头,银纹缠枝交领玄衣,笑着望向崔云灏,牵上他的手。 成漱玉摇着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再见,多谢你。”崔云灏紧紧牵着楚滢滢的手,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再见。”楚滢滢也朝他挥手,随即转身跟着崔云灏一起没入了黑暗里。 这一次,再也没有哒哒哒的脚步声了,他们彻底消失了。 成漱玉喊着“楚滢滢”的名字醒来。 然后就是迷茫。 出了一身大汗,成漱玉呆坐在床上,看着四周,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捂着脸,深深地呼吸着,让他心有余悸。 楚滢滢跟崔云灏走了,她意识到自己蹉跎了她的岁月,她失望已经积攒够了,所以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不在乎他,也不在乎曾经喜欢过他,所有的山盟海誓,柔情蜜意消磨殆尽,只剩下对他的绝望。 恐惧迷茫过后,便是全身的空虚,失了力气,垂直倒在地上。 偏头看向窗户那边,还是个黑的,屋内只有微弱的烛光,成漱玉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疲惫被全身的空袭感所笼罩。 汗水湿了衣,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缓了一会儿,成漱玉起身披了一件衣服,外面蝉鸣微弱,蛙声渐渐。 他睡得好像不久,那些个婢女都还没睡,见他面色不好,问他怎么了。 成漱玉摇摇头,只问可否还有热水。 盛京城不能再待了,他来这里这么久,没有告诉楚滢滢,楚滢滢也没有来信,他有点担心。 端午节她是什么反应?是不是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成漱玉不敢想,甚至有点不敢回去,他怕他一回去要面对的就是楚滢滢的决绝。 第二日,曹筠苹来找他。 “表哥。”曹筠苹点点头示好。 成漱玉一愣,她依旧是温婉柔美的模样,可是浑身却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成漱玉请她进来。 整理过后的成漱玉看起来精神了一些,也好好休息了一番,只是眉眼之中藏着的情绪还是似有似无的,曹筠苹察觉到了。 第75章 考查 两人对坐。 “你近来可好?”不知道如何开口,成漱玉只这么说了一句。 曹筠苹轻笑:“嗯,尚可。仍是跟着外祖父走走,不过外祖父如今身子骨不太好了,走不动了,我也得留在关内照看那些患者。” 一听到曹博明,成漱玉倒是有些上心:“可需要我回去看看。” 曹筠苹摇摇头:“不必了,他静修即可,至于表哥你,过好你自己的生活便是对他最大的安慰了。他仍是感慨挂念着你,觉着让你去了京都是他的错,但也是你选择的路,你也得好好走完,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保全自身。” 曹筠苹话里有话,让成漱玉脸色一白,有些尴尬。 他不太清楚是不是连曹筠苹也都意识到了些什么,所以这么来说。 成漱玉下意识地别开眼,转移话题:“你呢?似乎经常来盛京城,可是跟二公子情投意合了?” 胡言乱语出来的话让曹筠苹笑容愈发潋滟,眼波流转之间,淡淡笑意仿佛也是嘲讽。 曹筠苹摇摇头:“不曾,不过是志趣相投,交个朋友罢了。” 她对感情这方面永远都是随波逐流的,亦或是大智若愚的,不必去点破,也不想让对方难堪。 楚文朗尊重她,也不多说,两个人就这么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跟楚姑娘呢?我听说了,皇帝已经赐婚了,婚期定了吗?” “......”成漱玉藏在底下的手紧紧抓着衣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曹筠苹眯起眸子,笑容未变,端起茶浅抿一口,细细地品味着茶的清香和清苦 京都。 郭子奇来军营找欧阳哲成。 “听说了吗?”郭子奇问。 欧阳哲成正骑完马,出了一身汗,身上穿着贴身的劲装,天气越来越热,闷的有些难受,拿下水囊袋子给自己灌了一口,把马给其他的士兵们拿去练了,又那么块帕子,一边擦一边跟着郭子奇走。 “听说什么?”欧阳哲成喘着气。 他近来心情不错,可见爱情滋润了他,现在的他是美滋滋的。 郭子奇挥开折扇挡在头顶,以此抵御头顶上有些毒辣刺眼的太阳。 “聂韬君去你们府找了一次欧阳将军,欧阳将军不见他,他就真骑马去了皇宫找皇上,说是无论如何要娶你姐,还跟皇上吵了一架,现在又被禁足了。” 这还不是普通的禁足,实打实的,皇帝还派了身边人到楚侯爷府看着,一天轮班巡逻,聂韬君除非变成鸟,否则是绝不可能跑出来的。 欧阳哲成勾起一抹笑容,走进营帐内,将帕子随意丢进铁盆内:“禁足可轻了,怎么着都得打一顿。” 提起他欧阳哲成就恼火,还不死心,还想着要娶欧阳如雪。 他配吗?扪心自问,他聂韬君配不配?他能给欧阳如雪什么?侯爷夫人的身份?那配得上欧阳如雪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吗? 欧阳如雪反正已经得了皇帝首肯,婚事随她,也算是她为这个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的一点奖励罢了。 况且,皇帝在心里估摸着欧阳如雪估计是一辈子都不会嫁人,将心思全部用在这个国家上。 这样更好,皇帝求之不得。 第76章 谁干的 这一天下午,夫子有事要出去,让孩子们自己先温习功课。 可他前脚刚走,后脚学堂里就吵翻了天,两个胖乎乎的男孩扭打成一团,左右还有几个小孩拍手喝彩,帮他们鼓劲加油。 而崔云灏只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周围的嘈杂与嬉闹声似乎丝毫影响不到他。 “啪!” 这时,一本书突然挟着风声飞过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崔云灏的额头。 刹那间,鸦雀无声,大家都停止了打闹,纷纷把目光投向扔书的那个男孩。 男孩人高马大,粗眉大眼,皮肤黝黑,生得十分壮实,此刻正斜着眼觑崔云灏。 崔云灏认得,他叫曹建德,刚入学没多久,却是私塾里臭名昭著的小霸王,整日吊儿郎当的,不爱读书,只知打架捣蛋欺负同窗,没人敢惹他。 可崔云灏并不怕他,一双眸子冷冷地扫过去,一字一顿道:“你,为何要用书砸我?” “砸你怎么了?老子砸的就是你,小龟孙!”曹建德抱臂“嘁”了声,一脸轻蔑地骂道。 曹建德话音刚落,旁边的几个孩子都惊得目瞪口呆,继而以一种同情的眼光望向他,端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架势来。 心里都在窃笑道:啧啧,敢骂崔云灏龟孙?下场可是很凄惨的!你这家伙来得晚,不曾看到过崔云灏打架时的壮观场面,否则肯定要悔得肠子都青咯! 崔云灏和同窗打架,是在刚开学半个月后发生的。 老夫子很慈祥,与别的私塾那些动不动就拿戒尺打学生手板的先生不一样,他不会对孩子们严加管教,总是一副和颜悦色、轻声细语的模样。 有孩子课后争吵打架的,只要没有闹得很激烈,他基本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管躺在藤椅上打盹,致使这些孩子们变得更加无法无天了。 其中有个叫柴志旭的小孩,见崔云灏整天就知道抱着本破书看,谁也不爱搭理,有点看不顺眼,就怂恿另外两个男孩一块,趁崔云灏放课回家之际,在他常看的书上每一页都洒了墨水,然后再合起来,重新塞回书桌里。 第二天,崔云灏早早来了学堂,和往常一样拿起那本书看,可刚一打开,竟发现书页上都沾满了墨,早就干了,黑乎乎的一坨,连半个字都看不清楚了。 那几个捣蛋鬼见了他那副震惊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其他的孩子也都跟着哄笑,一个个前仰后合的,却都没有发现崔云灏的脸上已笼着一层寒霜,拳头握的噼啪作响。 这本书,可是姐姐前几天刚给他买的《笑林广记》,里面记载的每一则笑话都很有趣,常逗得他忍俊不禁,半夜在被窝里看也笑出猪叫来,如今却被他们几个给彻底毁了,怎能不教他愤怒? 崔云灏慢慢将书本合上,抬起头来,表情生冷地盯着他们,齿缝中缓缓吐出了冰碴子似的声音,问道:“这是谁干的?” 一众孩子被他唬得噤了声,皆面面相觑。 没过多久,柴志旭挺身而出,一脚踩在凳子上,话里充满挑衅的意味,拍了拍胸口道:“是我,怎么了?” “很好!”崔云灏从座位上起身,不慌不忙地把袖子撸了起来。 第77章 三思而后行 所有小孩包括柴志旭在内,都不由得怔了一怔,他这是要准备动手干架了?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崔云灏突然一个箭步蹿上前,使出一招小擒拿手,反手擒住柴志旭的肘关节,把他摁倒在课桌上,身手很是矫健。 柴志旭回过神来,想要反抗,崔云灏急忙微屈食、中两指,在他臂弯的曲池穴上用力一扣,柴志旭登时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流,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颜色,竟无力还击,忙不迭地颤声求饶:“我错了,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崔云灏一招制胜,令得周围看戏的小孩都感到莫大的错愕和惊异,甚至还带着些许恐惧的意味,不由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瞧着这崔云灏细胳膊细腿的,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连小胖墩柴志旭都被轻易制服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崔云灏在济世堂帮忙打杂的时候,陆仁甲曾教过他认穴,一个人的曲池穴若是被扣住了,半边身子就会立刻发麻软痹,动弹不得。 崔云灏见柴志旭向他告饶,鼻孔里哼了一声,但并没有松手,只是厉声道:“赔我书!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柴志旭听得战战兢兢的,只能拼命点头道:“赔!明天一定赔给你!” 崔云灏这才松开手,柴志旭只觉得整条胳膊差点废了,连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捂着胳膊灰溜溜地逃走了。 在众小孩一道道惊骇目光的注视下,崔云灏缓缓地把袖子放落,面对着他们,沉声道:“听好了,以后无论你们如何打闹,都与我崔云灏无关。但只有一条,千万莫要打搅我看书,不然我定会叫你们也尝尝关节脱臼的滋味。” 众小孩闻言面面相觑,心有余悸地目送崔云灏大步离开。 因为这件事,崔云灏在学堂声名大噪,威望大增,其他的小孩在课后不管再怎么嬉闹,总会与他保持适当距离,唯恐惊扰了他看书。 如今,这曹建德非但用书砸了崔云灏,而且还出口辱骂,这下可又有好戏瞧了! 大家都搓了搓手,期待崔云灏撸起袖子冲过去跟他干上一架。 不料,崔云灏却垂下眼帘,仍是坐在座位上,只将那本书从窗外丢了出去,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埋头看书。 崔云灏并非是不敢打架,被书砸中额头的那一刻,他原本就有一股扑过去将曹建德压在地上暴揍的冲动,但下一瞬,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楚滢滢曾对他说过的话。 自从上次出手教训了柴志旭一番后,崔云灏便拿着那本满是墨迹的《笑林广记》回家,老老实实地向楚滢滢交代了自己打架的全部经过。 楚滢滢听完后,并没有立马责备他,而是语重心长地劝诫道:“小耗子,柴志旭搞恶作剧捉弄你,确实是他理亏在先,你教训他一顿自是无可厚非。 可凡事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收拾完了柴志旭,又威吓其他同学,以至于大家都怕了你,不敢与你交往,那你以后岂不都被同学们孤立了? 切记,以后做任何事情,千万莫要冲动,需三思而后行。解决问题的途径有很多种,并不一定非要采用武力。” 第78章 罚抄 楚滢滢顿了顿话音,继续道:“就拿这件事来说吧,你可以冷静下来,先向夫子告状,如果夫子不管的话,我们就去找他的家长讨个说法。 无论如何,我们是有理的一方,我还有你陆大哥他们也都会帮你撑腰的。如果他爹妈蛮不讲理,先动起手来,不管是薅头发还是扯衣服,你姐姐我豁出这条命来也要跟她们拼了。 总之一句话,做事一定得考虑后果,处理矛盾的方式也要恰当,如此才称得上是个明智之人。” 崔云灏就是想起姐姐的这些话,才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曹建德见他无动于衷,以为他不屑一顾,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气呼呼地摩拳擦掌,扬言要揍得他连爹妈都不认识。 就在这时,有个小孩高声喊道:“夫子来了!” 大家听了,顿时一哄而散。 曹建德嘴角抽了下,不甘心地握紧拳头在崔云灏眼前示了示威。 刚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见夫子满面怒容地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东西重重地往他桌上一扔,厉声喝道:“曹建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老夫!” 曹建德被吼得一脸懵,死老头,吃错药了吧,我啥时候袭击你了! 见夫子脑袋上起了个包,更是疑惑不已,视线再往下移,看了一眼夫子扔在桌子上的东西,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那正是崔云灏刚才丢出窗外的那本书,偏偏就那么凑巧,把夫子的脑袋给砸得鼓起包来。 曹建德急忙摆了摆手,站起来辩解道:“夫子,这书不是我扔的,是崔云灏!” 说着,他伸手指向一脸无辜的崔云灏。 老夫子听了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嗓门也拔高了八度,“胡说八道!这书上写的明明是你的名字,还赖人家崔云灏,老夫还不晓得你这小子,整天追逐打闹,顽劣不堪,把学堂弄得鸡飞狗跳的,除了你还会有谁随便往外头扔书玩的?再说了,崔云灏素来内向寡言,乖巧懂事,怎么可能扔你的书!” “我......真不是我!”曹建德一时百口莫辩,只急得抓耳挠腮。 崔云灏这时才站起来,朗声道:“夫子,书是我扔的,对不起,您罚我吧。” “云灏啊,你不用帮这小子背黑锅,是谁扔的,老夫心中自有一杆秤。” 老夫子却并不相信他的话,示意他坐下,又转过头拿起桌上那本厚厚的书,瞪着眼对曹建德道:“你看看人家崔云灏,为了不忍心让同学受罚,主动替你顶罪,你还好意思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老夫罚你今晚留堂,把这本书抄写十页出来,少一页都不准走!” 曹建德闻言顿时面如土色,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了的公鸡。 其余的小孩见了,都幸灾乐祸地捂着嘴偷笑。 崔云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书看,心中暗道:熊孩子,就活该挨罚,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否则,不长记性! 一个时辰后,学堂放学,孩子们都收拾布包准备回家,只有曹建德一个人被老夫子留下抄书。 他平时从来不写字,笔杆子该怎么握也一窍不通,只好像拿筷子一样抓着毛笔直发愣。 第79章 耍小聪明 孩子们把布包背在背上,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围在曹建德左右看他抄书,有个胆子大点的小孩大声讥笑道:“妈呀,你写的字好像蚯蚓在爬喔!” 话音刚落,顿时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曹建德气得把笔一丢,就要扑过去掐他的脖子。 那小孩往后退了半步,毫不畏惧地道:“你敢打我,我就告诉夫子去,让他罚你晚上也不许睡觉!” 曹建德一听这话,立马就怂了,只一脸烦躁地挥手赶他们走,“去去去,别打扰老子抄书!我娘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众小孩这才嘻嘻哈哈地散了,空荡的学堂内一片寂静。 曹建德越写心里越烦,头皮都快被他抓下几层来,一抬头见崔云灏还坐在那儿看书,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忙想出声唤他过来帮忙,一时却记不起他的名字了。 “崔......崔,喂,你叫崔什么来着?” 崔云灏置若罔闻,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一副看书看得已经入迷了的模样。 见崔云灏根本不睬自己,曹建德也顾不上生气了,忙跑过去站到他面前,赔着笑脸道:“崔哥,崔爷,你可别袖手旁观呀。 今天的事真真是我错了,可我当时也不是故意要拿书砸你的,你老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我一般见识。今儿个你若帮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别的没有,力气可是一大把,万一你和别人打架打不过,我曹建德定会出手相助,有我在,整个私塾绝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哦?你说的可是真的?”崔云灏闻言,神色一动,抬起下巴睨着他道。 “比珍珠还真!君子一言死马难追!我一定说话算话!”曹建德见他有所动摇,不禁喜上眉梢,忙拍了胸脯保证道。 “是驷马难追!”崔云灏扶了扶额,沉吟片刻,又道:“夫子可是罚你抄写十页纸?” “对!”曹建德点头如捣蒜,立刻将毛笔和纸递了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崔云灏并没有去接,明知故问道。 曹建德怔住,弱弱地问道:“不是你帮我抄吗?” 崔云灏摇了摇头,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傻,我和你的字迹又不一样,帮你抄了的话,老夫子一眼就能识破,说不定会告诉你爹娘,到时候怕是连我也要被你拖累。” 曹建德闻言不禁毛骨悚然,老夫子罚他抄书,其实他并不在意,差不多应付过去得了,但,如果让他爹晓得自己又犯错了,定会把他腿都打折的! 想到这,崔云灏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忙问道:“那咋办,整整十页纸啊,会要了我老命的!” 崔云灏拿起他的那本书翻了翻,然后提笔,在上面圈了十个字,道:“喏,你就抄这些就足够了,笔画少,写起来也快。” 曹建德凑过去定睛一瞧,愕然道:“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你确定能写满十页纸?” 崔云灏摸了摸鼻头,笑道:“说你笨你就不聪明,你把字写大点,越大越好,一个字占满一页,十个字不就正好十页了么!” 曹建德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瞪圆了眼珠,道:“哇靠,还有这种操作?” 第80章 送书 “有何不可?” 崔云灏一面收拾东西,一面漫不经心地道:“夫子不过命你抄写十页而已,又没规定每页必须写多少字,你信我就按我的方法去做,如果夫子问起来,你便这么说,包你全身而退。不过,你可千万别说是我教你这么做的,否则......” “不会的不会的,我曹建德是个讲义气的,从来不会出卖朋友!你放心吧!” 曹建德忙不迭地摆了摆手,然后低下头去,依他说的,把那十个字歪歪扭扭地写在十页纸上。 崔云灏见状也就不继续耽在这里,拿起布包,抬脚离开了学堂,径直来到济世堂。 寻了一遍,才发现楚滢滢和陆元都在书房里头,陆仁甲正教他们闻香识药草。 崔云灏便坐在外头的栏杆上等着。 不一会儿,陆福承看到他,叫了他一下,笑道:“云灏,这么早就放课了?” “陆伯伯好。”崔云灏立马站起来,躬了躬身子,道:“放课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时辰,不过我今天在路上走得快些。伯伯忙完了?” 陆福承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啥好忙的,最近生意还是比较冷清,不知道再过段时间会不会有好转。” 崔云灏道:“一定会的。我相信以后济世堂的招牌,肯定会成为全杭州最响的一个!” “哈哈,借你吉言!”陆福承被他这话捧得满面春风的,顿时心情愉悦了几分。 忽而想起什么,张了张嘴刚要开口问他,却见这时楚滢滢从房里走出来,便又作罢了。 楚滢滢没有察觉到他脸色的异样,只上前牵起了崔云灏的手,道:“回家吧。” 崔云灏点点头,和楚滢滢一起向陆福承告辞,离开了济世堂。 陆福承含着笑送他们出门,直到二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捏起下巴,喃喃自语道:“崔云灏这娃子,和那个人真的长得好像啊!” ...... 翌日,清晨。 崔云灏喝完楚滢滢亲手煮的一碗蛋花粥,洗干净了碗,才走去私塾上学。 屁股刚挨上凳子,曹建德就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嘿嘿两声,道:“崔哥,昨儿个你教我应付的那套办法可真是太管用了,我把十页纸往上一交,老夫子果然拿我没辙,气得干瞪眼,瞅着好像脖子都粗了一圈呢,哈哈!” 崔云灏把布包里的书和纸笔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淡淡地道:“别嘿嘿了,这种小聪明只可耍一次,下次夫子若是再罚你抄书,这套办法就不管用了。” 曹建德听得一怔,鼓着眼问道:“为、为啥呀?” 崔云灏对他的脑子简直无语,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挥了挥手道:“别问我了,自个儿慢慢琢磨去吧。” 曹建德“哦”了一声,然后想起什么,又回到座位上将一个蓝布包袱拿了出来,放到崔云灏的桌子上,道:“崔哥,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我特地搜罗了一些好书,全送给你,看下有没有喜欢的。” 说着,他麻利地解开了包袱。 崔云灏仔细一瞧,果然都是好书,《博物志》、《资治通鉴》、《三侠五义》等共计五本。 虽然略显发黄,但并不影响阅读,有些内容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还有些晦涩难懂。 书的卷沿已经皱裂,起了毛边,说明常被人翻阅,其中几乎每页都有评注,也有不少眉批。 第81章 万松书院 崔云灏不由得瞥了曹建德一眼,奇怪地问道:“这几本书,你打从哪儿搜罗来的?” 曹建德得意洋洋道:“这些书都是我表哥的。他是个酸秀才,吃饭走路都要拿一本书看,连续考了好几年,但却从没有中过举。 后来啊,我姑姑就劝他去做点小买卖,前段时间正好寄住在我家,他的书也没啥用处了,就全塞给我了。我晓得你平时挺爱看书的,便随便找了几本来,我那床底下还有好几大箱呢,崔哥如果想要,明天我再送过来,你自己挑一些喜欢的。” “行,多谢了。”崔云灏把书摞起来,对着曹建德微微一笑。 心想着,这曹建德虽是个顽皮捣蛋的熊孩子,却倒也十分仗义,不仅说话算数,而且懂得知恩图报,可见其本性并不坏。 “哈哈,别和我客气了,以后有打架什么的就找我,谁都不用怕,有我罩着你呢!” 曹建德爽朗大笑,露出两颗虎牙来。 两人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冰释前嫌,竟成了一对铁哥们。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时光从指缝间悄悄溜走。 又是两年匆匆而逝。 腊月中旬,学堂宣布放寒假,上完了最后一堂课,大家都归心似箭,迫不及待地跑回家去玩耍。 崔云灏收拾好了东西,刚要起身离开,却被老夫子叫住:“崔云灏,你明年不用来私塾读书了。” “啊?夫子这是何意?”崔云灏闻言一愕,暗道自己这两年来也并没有犯什么错啊?为何要开除他? 老夫子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苦笑了一下,叹口气道:“云灏啊,老夫看得出来,你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前途不可限量,不该屈居于我们这间小小的村塾。 老夫自知才疏学浅,教给你的东西,不过都是些皮毛而已。如果将来你想考取功名,步入仕途,老夫劝你还是去好一点的学堂深造吧。”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崔云灏,轻声道:“城南凤凰山万松岭上有一家万松书院,你已通过县试和府试,可以童生的身份前去报名入学。书院现任山长是老夫的故交,老夫已经替你写好了一封举荐信,你拿去交给山长,他知你品学兼优,定会将你录取。” 崔云灏早就听说过,这万松书院,前身原为报恩寺,后改建为书院,因梁山伯、祝英台在此“同窗共读整三载”的美丽传说而闻名,与崇文书院、紫阳书院、诂经精舍并称为杭州“四大书院”,培养了许多栋梁之材。 如今,若是能去万松书院就读,崔云灏自然高兴,但这束脩恐怕很贵,又得费不少银子...... 老夫子见他面露犹豫之色,心中已了然他的顾虑,便道:“你不必担心读不起书,老夫知道你家境贫寒,已在信中向山长恳请为你破格减免束脩,老夫相信,他定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好了,其他的也没什么事了,你快回去与家人商量吧。” “是。夫子的谆谆教诲和似海恩情,学生永远铭记于心。学生先行退下,愿夫子保重贵体,顺遂无虞。” 崔云灏感激涕零,将书信收好,后退一步站定了,拱手高举,向老夫子长作一揖,然后转身离开了学堂。 第82章 长得太好看 一晃眼,崔云灏已经十四岁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楚滢滢猛然发现他的个头蹿了一大截,居然比她还高半个头,跟他说话都要抬起头来才行。 在外貌和气质上也均与前几年略有迥异,俊朗之余,平添了一股成熟稳重的味道。 崔云灏从私塾出来,打了伞沿着青石街快步往前走。 雪地上脚印异常清晰,踩在雪上发出轻微的脆响,雪花还在飘着,被风儿一吹,满地雪光似乎都旋动起来,多少有点刺眼。 雪是可爱的,也是可怕的。 在雅人眼里,它洁白晶莹,诗料俯拾皆是;而在俗人眼里,它令人无法出门,缩在屋里对着火盆发愁。 崔云灏自认是个俗人,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烤火。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到了济世堂。 他收了伞,掸了掸身上还未化去的雪花,匆匆迈入大堂。 屋内有些暗,一盆炭火烧得正旺,泛着温暖的红光,不时炸出轻微的噼啪声响,听在崔云灏的耳中却是如此美妙。 这时候,陆元正在陆福承的指导下学着给病人切脉,柜台后面,一名身穿杜鹃红圆领对襟夹袄的少女,拿着一杆称药用的戥子,与陆仁甲轻声说话。 从崔云灏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见她纤长卷曲的睫毛,宛如两片羽翼,瑶鼻挺秀,因为受了寒,红唇就如两片鲜红的琥珀,微微扬着,双颊绽出浅浅的梨涡。 姐姐真是越长越漂亮! 崔云灏这么想着,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忙跑到火盆旁蹲着,用火钳拨了拨盆里的木炭,伸出手来烤了一会儿。 视线仍是没有从楚滢滢的身上挪开,看得出神。 楚滢滢一抬眼,正与他的目光相撞,不由得愣了一下,薄嗔道:“怎么进来了也不吭一声?吓我一跳。还这么傻乎乎地盯着我瞧,是不是脸上有点脏?” 说着,腾出右手来摸了摸。 “才不是呢,是姐姐长得太好看了!” 崔云灏嘻嘻一笑,挠了挠后脑勺,大步走上前去。 一旁的陆仁甲道:“云灏放假了,天也差不多快黑了,滢滢,你先回家吧。” “好,那我回去了,陆爷爷明天见。” 楚滢滢依言放下手中的戥子,从柜台后面转了出来,挑起灯笼,向陆元、陆福承说了一声,便和崔云灏手牵手走出门外。 崔云灏撑起了伞,尽量往另一侧倾斜着,将大半的阴影都留给了楚滢滢。 暮色四合,街道两旁已经亮起了灯火,雪片子小了些,但仍旧细细密密,如撒盐一般无声无息地落着。 一阵寒风袭来,楚滢滢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栗,把手缩进袖筒里,拉起了夹袄的领子,盖住冻得通红的双耳。 天太冷,彼此都静默着,直到拐进了桂春巷口,崔云灏才开口道:“姐姐,夫子今天跟我说,叫我明年开学不用去私塾了。” 楚滢滢闻言,登时驻足不前,仰起脸看向崔云灏,蹙着眉道:“你又和同窗打架了?” 崔云灏立马摇头,道:“没有。夫子是让我去城南的万松书院读书,他还给了我一封举荐信,说是拿着这信去拜访书院的山长,他定会收下我的。” 第83章 成澍煜 “万松书院么?” 楚滢滢微微一怔,继续抬脚往自家院子走去,莞尔道:“这是好事啊,明年我就带你一起去拜访山长。在书院读书,确实要比私塾强多了。” 崔云灏却垂下眼帘,神色黯然道:“但是,万松书院的束脩也贵了好几倍。” 沉默半晌,楚滢滢才呼出一口浊气,道:“没关系,我们再怎么穷,也不能将你的学业落下。先回去,反正开学还早着呢,等日后再说吧。” 说完,她往前走了几步,掏出钥匙来,准备开门。 崔云灏点了点头,立马跟了上去。 ...... 翌日。 大雪纷飞,寒风凛冽。 和往常一样,楚滢滢一大早起来,就进了厨房忙活煮面,还特意多卧了两个荷包蛋,留给崔云灏吃。 从今天开始,崔云灏不用上学,好不容易得了份空闲,楚滢滢本想让他睡个懒觉的,就没去把他叫醒。 谁知刚吃完面出来,便见崔云灏衣冠整齐地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伞,说是要送她去济世堂。 楚滢滢走上前,抬起头笑道:“你就在家里待着,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需要你送?乖,听话。” 说着,就要去拿他那把伞。 崔云灏却不给她,固执道:“今天雪下得这么大,我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出门,我一定要送你去!” 楚滢滢拿他没办法,只好依了,道:“好,那走吧。送我到了地方,你自己就赶紧回家,记得把锅里的面条和荷包蛋热着吃了。” “知道啦姐姐,我们这就走吧。” 崔云灏连连点头,打开伞和楚滢滢一起离开。 楚滢滢锁好了门,快走出巷子的时候,忽闻吱呀轻响,巷口一栋小宅子的门开了半扇,一个少年探出头来,满脸殷勤地冲楚滢滢打了个招呼,笑道:“滢滢,真巧呀,今天又要这么早去药堂?” 楚滢滢认得这个少年。 他姓成,名澍煜,杭州本地人,爹妈是卖蔬菜的,专拿自家园子种的菜去集市上摆摊叫卖。 知道她是同一条巷子的街坊,他和他爹妈在路上碰见了都会热情地打招呼,加之她也经常上门买他家的菜,一来二去的就渐渐相熟了。 楚滢滢点了点头,道:“是啊,每天一大早都得去,药堂嘛,一天也没歇的。” “那还真是挺辛苦的。”成澍煜闻言,目光中隐约露出心疼之色,忽而瞥见崔云灏,又惊诧地问道:“咦,你身边的这位小公子是谁?我怎么瞧着面生呢。” 楚滢滢看了面无表情的崔云灏一眼,微笑道:“他是我弟弟,整日在私塾念书,在家里也不常出门的,所以你没见过倒也正常。” 成澍煜“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崔云灏一番,才将视线移开。 崔云灏见他还想与姐姐啰嗦,便立马拉了拉楚滢滢的衣袖,催促道:“姐姐,时辰不早了,咱们快走吧,若是迟到就不好了。” 楚滢滢点点头,然后向成澍煜道了声“失陪”后离开了。 成澍煜却是满脸不舍,忽的从门后跨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目送她渐渐远去。 似乎有所察觉,崔云灏猛地转过头,就看到成澍煜伸长脖子往楚滢滢那边瞅个不停,久久不肯回去。 见状,他皱了皱眉,眸底闪过一丝寒芒,瞬即又恢复常色。 第84章 扔雪球 楚滢滢见他回头看,便问道:“怎么了?” 崔云灏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以为咱家院子的大门没有关好。” 楚滢滢到了济世堂门口,又交代了崔云灏一些事情,然后让他赶紧回家,别在路上逗留,自己则进去大堂帮忙抓药去了。 雪势已经减弱了不少,入目皆是一片纯白。 崔云灏沿着原路返回,经过巷口成家的那栋宅子时,他忽然心生一计。 见四周无人,他把伞放在地上,先弯腰挖了厚厚的一堆雪,在手里揉成一个大雪球,然后踮起脚,以一种比狸猫还轻巧的脚步,偷偷凑到墙根底下,将大雪球朝院子里用力一抛。 雪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下一瞬,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有个妇人高声惊呼起来,然后骂骂咧咧道:“哎呦!杀千刀黑心烂肝的玩意,吃饱了撑着胡乱往我家扔东西……” 崔云灏嘴角微勾,得意地笑了下,又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拍了拍手,心虚得飞奔回院子里。 他刚跑到门口,就有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巷子口,远远瞧见他的背影,心里有些纳闷,倒也没有很在意。 中年男人从外表看起来比较文弱,大抵年轻时候是个书生,面白无须。 他往前走了几步,便在宅子前停下,推门而入。 这时,那妇人的破锣大嗓门再次响起:“孩他爹,你刚才回来有没有在门口看到什么人?” 中年男人闻言怔了怔,道:“是有个小少年一溜烟的跑过去了,咋了?” 妇人道:“那肯定就是这小子干的。他朝我们院子里扔雪球,我今早用竹筛晒地瓜干,放在那藤萝架子上好好的,一下子就被打翻,都掉地上了!” 中年男人听了,并没有表现得很恼怒,只是沉吟片刻,道:“我瞧着那小少年往滢滢她家院子去了,我记得好像是滢滢的一个表弟,我见过两次,看起来挺老实本分的,这事应该不是他干的。” 顿了顿,又劝妇人道:“算了,不管是谁扔的,你也别发脾气了。不过是撒了些地瓜干而已,捡起来洗洗不就行了。都是街里街坊的,你这么扯着嗓子骂,岂不伤了大家的和气?” 那妇人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追究了,跺了跺脚,转身回去,往屋子里喊了一声:“澍煜,快出来帮你老娘捡地瓜干。” ...... 从今年六月份开始,似乎是由于人们已经将以前那件事故逐渐淡忘,再加上陆福承的医术高明,药到病除,济世堂的生意又慢慢地红火起来。 更何况,眼下入了冬,天寒地冻,生病自然也越来越频繁,稍不留心便会感染风寒,所以最近几天上门看病的人特别多,也是济世堂最忙的一段时间。 楚滢滢每日忙得晕头转向,腰酸背痛,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陆元自然也好不了哪去。 但,他们两个倒从没有叫过苦,对每一位病人也仍是笑脸相迎。 等最后一个病人离开,已差不多将近戌时,夜幕低垂。 楚滢滢正打着算盘记账,忽见崔云灏走了进来,便道:“再等会哈,我记完今天的账就回家。” 说着,又低下头去噼里啪啦打起算盘。 第85章 故意搭讪 崔云灏听了,只说了声“知道了”,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她娴熟地拨弄着算珠。 无论刮风下雨还是落雪下冰雹,他每天早上都会送楚滢滢来上工,到了傍晚再来等她一起回家,从没有漏过一天。 陆家人早已司空见惯,有时还开玩笑说崔云灏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日后只怕娶了媳妇,也照样会依赖她这个当姐姐的。 楚滢滢莞尔一笑,只道他是一个人在家太孤单,夜里又怕黑,需要多个人陪伴在身边。 崔云灏曾与楚滢滢商议,也要和她一起来济世堂帮忙干活,楚滢滢却立马拒绝了,整日把他拘在家中背书练字,好好准备来年的入学考试。 不过,为了不让他感觉学习太枯燥郁闷,偶尔也准他上街游玩,放松心情,有时还把他留在济世堂,帮她打打下手。当然了,前提得是把每日布置的功课给完成。 那时,这孩子才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来。 等楚滢滢算好了账,陆大娘正巧把饭菜端上桌,留她与崔云灏在这里一块吃。 楚滢滢和崔云灏确实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加上陆大娘连哄带劝,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答应了下来。 吃完晚饭与陆家人聊了会天,他们俩便动身回去。 外头夜色已浓,皎洁的月光像筛子一样细细密密铺匀了,洒在每一块青砖上,将二人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崔云灏打着灯笼,楚滢滢和他并肩而行,走在回家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崔云灏却非常享受这种安宁的氛围。 尽管四周依旧有嘈杂的人声不时响起,但只要他们都在彼此的身旁,都能感受到各自的呼吸,那么,整个世界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个了,谁也闯不进来。 步入桂春巷,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将街市的所有热闹彻底隔绝,静得落针可闻。 崔云灏望着眼前那栋宅子的大门,心脏似乎忽然停了一刹,隐约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门就从里面被打开来,成澍煜和早上一样,探出半颗脑袋,像是故意等在那儿似的,朝楚滢滢笑嘻嘻道:“滢滢,回来啦?” 楚滢滢点了点头,走上前,礼貌性地与他寒暄了几句。 滢滢? 这么亲密的称呼,岂能容你随便乱叫?! 崔云灏撇了撇嘴,目光森寒地乜了成澍煜一眼。 不多时,成澍煜他娘叫他回屋,他嘴上应了,双腿却是灌了铅一般没动。 等他娘拔高嗓门喊了第二遍的时候,成澍煜这才依依不舍地向楚滢滢告别,慢腾腾地把门关上了。 楚滢滢含笑挥了挥手,与崔云灏回到自家的小院里。 崔云灏一屁股坐在竹榻上,也不说话,只是高高撅起一张嘴,就是在上面挂一只油瓶也绰绰有余。 楚滢滢见他这副生闷气的样子,一面把点亮的油灯搁在桌上,一面打趣地问道:“怎么了这是?谁又惹我家小耗子生气了?” 崔云灏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瓮声瓮气地道:“为什么姐姐每次只要一进巷子,他都会准时出现在门口,像是故意等着跟你搭讪似的?” “谁?” 楚滢滢闻言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摇着头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成澍煜他不过是个孩子。” 第86章 喜欢 崔云灏听了这话,抬起头盯着她,有些不高兴地道:“我看呐,他八成是对你有意思!姐姐喜欢他吗?” 楚滢滢闻言又是一怔,她倒是没想到,崔云灏居然会问她这种问题,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崔云灏,你还小,哪里知道什么叫喜欢?好啦,早些睡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崔云灏却瘪了瘪嘴,一本正经地道:“姐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姐姐若不给我明确的答复,我今晚是如何也睡不着的。” 楚滢滢无奈地扶了扶额,在他身边坐下,伸出一只手够到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正色道:“成澍煜此人,我不讨厌,但并不表示我会喜欢他。我与他打招呼与他笑着说话,不过是作为邻居之间的一种基本礼仪而已。我现在所有的心思,可全都扑在努力赚钱供你念书上,没工夫想别的事情。你懂吗?” “我懂我懂!”崔云灏听了,顿时破愁为喜,笑眯眯道。 楚滢滢这才起身,伸个大大的懒腰。道:“那你还不去准备洗漱睡觉,我今晚也要早点睡。忙了一天,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崔云灏立马站起身来,又闻了闻腋下,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对楚滢滢道:“咦......姐姐,我先去烧水洗个澡吧,好几天没换衣服,都捂出汗臭味了。” “去吧去吧,记得多烧一些,我也要洗。” 楚滢滢挥了挥手,崔云灏便连蹦带跳地走出房间,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 半个时辰后。 “姐姐,我洗好了,你......” 等崔云灏洗完澡回屋叫楚滢滢去洗的时候一看,才发现楚滢滢已经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便立马闭嘴,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免得把她吵醒了。 楚滢滢实在累极了,脑袋一挨枕头,就睡得鼾声大作。 崔云灏斜斜地靠在床头,低头看看正睡得香甜的楚滢滢,那浅浅的晕红面颊,披散了的流瀑长发,还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脯,都美得令他难以移开自己的目光。 见她的手臂还露在外面,便走过去轻轻将她的手臂放进棉被里,再轻轻掖实了被子。 滢姐姐,你说我不懂什么叫做喜欢? 可你却不知道,一直以来,我有多喜欢你! 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崔云灏如是想着,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想要俯身亲一下她额头的冲动,终究还是克制住了。 他转身把门掩上,吹熄了油灯,躺在竹榻上将就着睡了一宿。 一夜无梦。 ...... 第二日醒来,一缕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轻柔得宛如金色的细沙。 雪后的阳光虽无多少暖意,但与雪光相映更加显得明亮,院子里偶尔有树枝上积雪坠落到地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崔云灏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张毛毯,床上已不见姐姐的身影。 翻身从榻上爬起来,一推开门,瞧见楚滢滢正蹲在石磨旁洗头。 她高高卷起衣袖,露出两截白藕似的手腕,满头秀发在阳光下散发出缎子般的光泽。 楚滢滢挽着湿答答的头发,从水盆里仰起脖子,看到崔云灏出来,便带着几分歉疚的语气笑道:“小耗子,你醒了?昨晚上真不好意思,居然迷迷糊糊的在你床上睡着了,害得你在榻子上挨冻,半夜有没有着凉?” 第87章 悦文斋 “没有哦,我睡得很好。” 崔云灏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目不转睛地看她拿起乌木梳子慢慢理顺自己的头发。 没过多久,院子外头蓦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楚滢滢绑好了最后一个髻,刚要过去开门,崔云灏忙拦下她,道:“姐姐,我去吧。” 楚滢滢轻轻点了头,端着盆里的脏水走到花坛前倒掉,然后进了厨房烙胡麻饼。 她刚烙到一半,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一看,却是崔云灏进来了。 楚滢滢手里的动作不停,只抬头问道:“刚才是谁敲门?” 崔云灏面沉如水,淡淡地道:“成澍煜。” 楚滢滢刚想说什么,却听崔云灏接着闷声闷气道:“姐姐到他家订了菜?” “对。”楚滢滢微微颔首,一面往烙得焦黄的胡饼上撒芝麻,一面轻声道:“之前我跟他娘商量过,眼瞅着年关将近,想多囤点菜,央她帮我挑一些可以长期存放的蔬菜,茄子豆角冬瓜啊之类的,本来说好的是我自己上门来取,没想到竟让成澍煜给我们送过来了。” 崔云灏听完,眉头隐约地皱了一下。 楚滢滢将烙好的饼子搛出锅,用大搪瓷碗盛了,见他两手空空,又问道:“那些菜你拿进来没?” 崔云灏垂眸,摸了摸鼻头,有些阴阳怪气地道:“拿了,整整一麻袋,他家还真是客气。” 楚滢滢自然听出他这话里的意味,却并没有挑破,只是在腰襕上擦了擦手,道:“快把菜都拿到厨房来,等会吃完烙饼,我就去把菜钱给结了。” 崔云灏闻言,忙道:“姐姐,你还要去济世堂上工,这点小事就别劳你操心了,交给我来办吧。” 楚滢滢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才粲然笑道:“也行。你已经长大了,是个小男子汉了,是时候让你学着独立处理一些事情。待会儿我就拿菜钱给你,你自己去找成澍煜他娘结算,记得最好砍砍价,能便宜一文是一文,也正好借这个机会锻炼锻炼口才。” 崔云灏连连点头,满口应承下来。 两个一顿风卷残云,很快便把碗里的烙胡麻饼都消灭干净,楚滢滢抹了抹嘴,转身回房拿来一个扁小的荷包,放到崔云灏的手里。 送楚滢滢到了济世堂后,崔云灏与陆家人打过招呼,却并没有立马回家,而是往以前和楚滢滢一起卖春联的那个集市走去。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头顶,还只是清晨时分,街道上已是人流如织,所有店铺都陆续开张,五花八门的招牌令人眼花缭乱。 崔云灏施施而行,拐了两道弯,终于在悦文斋门口停下脚步。 悦文斋是早市里唯一一家书肆。 此时,或坐或站,已有许多人挤在草棚子底下看书,黑压压的一片。 手头有钱的,就把书买回去看,没钱的就待在这里看尽兴了再走。 掌柜的是个温文尔雅的儒士,也并不怎么介意。 崔云灏一走进去,掌柜的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道:“云灏来了?” “贾掌柜,早上好。” 崔云灏也含着笑,向他打了招呼。 掌柜的从怀里摸出一贯铜钱,塞到他手里,道:“这是你上个月帮我抄书的酬劳,你数一下,看看有没有少?” 第88章 囤菜 姜皇将令牌反复看了几次,雕工触感无碍。 “平阳侯曾经的确跟我说过他有个七岁便被人拐走的长子,这些年从未放弃一直都在找。”姜皇淡淡说,“年龄什么的倒也对得上,你与平阳侯长得也颇为相似。” 成澍煜点点头,拱手道:“多谢。”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需要写信去京都求证,这一阵子你可以暂住卡格尔,既是平阳侯之子,我们必定会以礼相待。”姜皇道。 成澍煜却摇摇头:“我并无久留的心思。这一次出来是瞒着他们离开了成府,因为一次意外眼瞎了,所以自觉留在成府也没什么用处。若来日信得到求证,请姜皇和大王子履行诺言即可,若得不到求证,那可以不必履行,总而言之没有亏损。” 他说得坦然,哪怕眼睛瞎了他也是这样。 一双眼睛对一个人多么重要,成澍煜却是从头至尾的淡然。 欧阳哲成却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姜皇见此也不强留,只让成澍煜休整几日再走,成澍煜便不推辞了。 几日而已,成董晨应该找不来,从京都到卡格尔花了他两三个月的时间,他还有时间离开。 他不想回到成府,被当做折断翅膀的金丝雀一样关在鸟笼子里面被人用怜悯可惜的目光看待——虽然他瞎了看不见。 野性这玩意儿已经养成了就能改了,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就像楚滢滢习惯了陆元对她的好,又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的底线总是随着陆元的所作所为不断地拉低退让。 欧阳哲成给他安排了住处,成澍煜可以听见羊的叫声,还有风声。 他想,这里一定很广很开阔,羌族人性子热烈随性,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叫唤几嗓子,空远久传。 微热的阳光扑在脸上,成澍煜呼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你眼睛怎么瞎的?”欧阳哲成问,他不认为成澍煜早就瞎了,上次他能挡下他的攻击,脸上是戴着面具的。 成澍煜站在原地,一边用剑尾轻轻扫着前方来估量障碍物,一边回答:“定坤宫一事你晓得吧?我进去救人,眼睛被浓烟熏了太久,许是这个原因罢,后来醒来的时候眼睛就看不见了。” 欧阳哲成一愣,他倒没想到是这么个“伟大”的原因,他还以为成澍煜是药物亦或是被人暗算导致眼瞎。 前因后果一联系,欧阳哲成顿了顿,问:“你救的那个人是楚滢滢?” “是。” 剑尾碰到一侧桌子,成澍煜偏头听着声音的质感,然后上下四处都点了点,确认质感一致才用手触碰确认。 嗯,是一张桌子。成澍煜想。 紧接着,他又开始探寻别的东西。 这种探寻往往都是恐惧加刺激,黑暗带给他的便是一片未知,前路如何他压根没去深想,也没人知道他到底花费了多少的功夫才从京都一个人到卡格尔来。 欧阳哲成看着他,想要找人来伺候他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成澍煜会拒绝。 欧阳哲成从第一次见到成澍煜就能够感觉到他跟自己是同一类人,就是眼瞎了腿瘸了也绝不要任何人的施舍,否则他这会子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成府里面享福。 第89章 圆谎 曹建德闻言怔了一怔,瞪大眼睛道:“你大老远过来找我,就为了这件事?” 崔云灏一脸严肃地道:“此事非同小可。” 曹建德更加觉得奇怪,绞尽脑汁也琢磨不透,买个菜怎么就非同小可了? 不过,他暗暗压下心中的疑虑,点点头道:“行吧,这个忙我帮了,可是,我得先和我娘商量商量,如果她不同意卖的话,我也没法子。” 崔云灏笑道:“那是自然。我先在这谢过你了。” 曹建德豪爽地摆了摆手,道:“谢啥,咱俩谁跟谁。” 说完,他站起身,跑去与他娘商量了。 崔云灏端起碗来又喝了几口汤,刚放落,就见曹建德回来了,面带微笑道:“崔哥,我娘同意了,说是把我们家囤的菜卖你一半,就按我们当时买的原价付,可以么?” 崔云灏点点头,道:“可以。现在方便不?我身上正好带了钱,买完了还有劳你帮我一起抬回家,行吗?” 曹建德欣然应允。 两人又坐着闲聊了一会儿,等曹建德他娘把最后一锅馄饨卖完,便领着崔云灏进了院子,再从后门出来时,他与曹建德手里就多了一箩筐蔬菜。 两个人一起抬着,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一面往城东桂春巷走去。 刚经过巷口那栋宅子大门的时候,曹建德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道:“我记得,这好像是成澍煜他家吧,他爹娘都是在东市口卖菜的,你怎么不买他们的菜?明明离得这么近。” 崔云灏干咳一声,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曹建德见他不吱声,咬着手指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噢,我想明白了,原来你就是不想买他们家的菜。难道说,你和他们家有什么过节吗?” 崔云灏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这都被你猜中了,你好聪明啊。” 曹建德洋洋得意,昂首挺胸道:“那可不,我虽然读书不顶用,但脑子却是很好使的!” 崔云灏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今天早上,成澍煜兴冲冲地提着一麻袋蔬菜来找楚滢滢,本想着借此机会与楚滢滢套套近乎,多说会儿话,不料竟是崔云灏开的门,崔云灏一见到他眼神里就充满敌意,愣是叫他把蔬菜拿回去,说是突然不想要,姐姐也已经出门上工了,没让他进来。 成澍煜呆了一呆,却也无可奈何,提着麻袋,悻悻然地转身回去了。 确认他已经走人后,崔云灏才关上院门,进了厨房,当楚滢滢问及,崔云灏便谎称已经收下了成家的菜。 为了圆这个谎,他才不得已来找曹建德帮忙。 崔云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般憎厌成澍煜。 大概,就是因为以为他对楚滢滢有非分之想吧! ...... 济世堂,午后。 病人稀稀拉拉的并不算多,送完最后一个出去,陆元与楚滢滢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刚坐着想喘喘气,却见陆仁甲背负双手走了过来,劈头第一句便问:“元儿,滢滢,昨儿个交代你们两个背的《千金要方》,背得如何?” 陆元和楚滢滢立马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倒背如流。” 第90章 梦见太子 “哦?这么自信。”陆仁甲颇有些惊喜,捻着花白胡子笑道:“那好,元儿,我先考考你。” 顿了顿,道:“道林养性第二章最后一段,背给我听听。” 陆元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道:“暮凡气冬至起于涌泉,十一月至膝,十二月至股,正月至腰,名三阳成。二月至膊,三月至项,四月至顶。纯阳用事,阴亦仿此……” 陆元背得行云流水,中间都没有断过,显然昨天很用心地背了。 “滢滢,你来背上七窍病·面药第九中的澡豆洗手面方。” “澡豆洗手面方,治面黑不净。取白藓皮、白僵蚕、川芎、白芷、白附子、鹰屎白、甘松香、木香各三两......” 待楚滢滢也流利地背完了,陆仁甲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正色道:“元儿,滢滢,从明天开始,你们轮流跟着福承去出诊吧,单日由元儿去,双日则由滢滢去。” 听了这话,楚滢滢一怔,感到有些惊讶和意外。 陆元的反应却相对而言激动多了,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 陆仁甲又道:“不过,《千金要方》还得接着往下背,这两天记得好好背诵上少小婴孺方上·惊痫第三,后天下午我还要考查。” 话落,他便转身离开了大堂。 黄昏之时,崔云灏照常来济世堂接楚滢滢回家,路上,楚滢滢跟他说了明天开始她要随陆福承出诊的事。 说完,楚滢滢又补充道:“我是每逢双日去,届时可能会很晚才回来,你还是别来接我了。” 崔云灏不置可否,咳了一声,道:“以后看情况再说。” 第二天,崔云灏还是日复一日雷打不动地来送姐姐出门接她回家,有时候姐姐回来晚了,他也等得趴在桌子上都睡着了,楚滢滢怎么劝他也不听,也就只好由着他了。 一眨眼就到了除夕夜,楚滢滢和崔云灏一起来了济世堂,与陆家人欢聚,热热闹闹得吃了顿团圆饭。 席间,楚滢滢兴起,陪陆仁甲和陆福承爷俩小酌了几杯。 她酒量比较差,三巡过后已有微醺之意,原本极是澄澈的眸子,此时仿佛飘荡着一层雾气,略显迷濛。 双颊泛起了两片酡红,好似涂了胭脂一般,红馥馥的,倍增娇艳。 陆大娘见了,忍不住调侃道:“滢滢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亭亭玉立的,也不知以后谁家有这么大的福气,能娶了你当媳妇。” 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自家儿子一眼,奈何陆元只顾着低头撕鸡腿,吃了满嘴油,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眼色。 楚滢滢闻言腼腆一笑,羞红了耳根。 陆大娘叹了口气,也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两个人一直待到了亥时,楚滢滢酒已醒了不少,才牵着崔云灏回到家,洗漱一番后各自回房睡下。 后半夜,楚滢滢忽然梦见了上辈子发生的一些事以及一位故人——大皇子段赓,即前世的太子殿下,她的夫君! 醒来之后,大汗淋漓,连枕头和床单都湿透了。 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梦到一幕场景,皇宫中正在举行一场隆重的仪式,段赓正式被册立为皇太子。 而宣制官宣读的册立日期,正是永泰三十一年元月初一。 也就是,今天! 第91章 留下来陪你 前世,楚滢滢结识段赓之时,他早就被立为太子了,可为什么她竟会梦见当年的册封仪式呢? 还有,当初领兵杀入东宫的雍王段策,狂笑着一剑将自己刺死的恐怖一幕,又一次在梦中重演。 一想到这些,楚滢滢就不禁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权力之争,永远充满了残忍和血腥,尤其是皇位! 而她,却成为了最悲哀的陪葬品。 “姐姐?” 崔云灏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前,轻轻唤了一声,直吓得楚滢滢浑身一哆嗦。 没有听到房内的回应,崔云灏便匆忙推门进来,他手中擎着一盏布满铜绿的烛台,一步步靠近楚滢滢的床前,见她满头大汗,双眼失神,不由得心弦一紧,柔声问道:“我刚听到你尖叫了一声,便过来看看,你没事吧?” 楚滢滢默不作声,似乎还未从梦境中缓过神来。 崔云灏见状,将烛台放在桌子上,然后挨着床沿坐下,看着她问道:“姐姐是不是又被梦魇着了?” 他知道,楚滢滢近来经常无端梦魇,不得安眠。 为此,他还曾问过陆仁甲与陆福承,吃什么药能够治好,然而陆仁甲说她这是心病引起的,吃药是不奏效的。 姐姐到底有何心病? 崔云灏并不清楚,楚滢滢也没有告诉过他。 楚滢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会儿闭眼,一会儿睁开,她的意识似乎正在梦与现实之间反复徘徊。 崔云灏则静静地守在一旁,没有出声惊扰。 没过多久,楚滢滢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揉了揉眉心,摒除了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抬起头对崔云灏展颜一笑,道:“我没事了,你快回房去睡吧,可莫要染上风寒了。” 崔云灏见她这副鬓乱钗横的模样,像是被噩梦吓得不轻,顿时心疼极了,摇了摇头,道:“我已经睡不着了,姐姐,你一个人会不会害怕,要不,我留下来陪你说说话吧。” 楚滢滢听他这么说,不禁感动得抽了抽鼻子,继而又苦笑道:“现在可是半夜,你穿着件单衣一直坐在那儿,就不怕冻成狗?” 崔云灏想了想,吞吞吐吐地道:“那、那我可以和、和你一起在被、被窝里躺、躺躺吗?” 楚滢滢闻言一怔,脸上立刻飞起一抹红云,迟疑了片刻,才掀开一半的被子,身子往里侧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上来吧。不过,你得规规矩矩的,可不能起什么坏心眼。” 崔云灏心头一喜,依言脱了皂靴,钻进被窝来,笑嘻嘻道:“姐姐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敢啊。” 两个人靠坐在床头,聊了一些趣事。 崔云灏为了逗楚滢滢开心,更是搬出《笑林广记》里的笑话来,滑稽的语言再配上夸张的动作表演,直笑得她前仰后合的,不停揉着发疼的肚子。 有崔云灏在旁边陪着,楚滢滢确实觉得踏实多了,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 正月十五,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逛庙会,赏花灯,吃汤圆,观舞狮,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似乎比过年还要更热闹一些。 第92章 逛夜市 这时,崔云灏推门而入,拿着几吊铜钱在她眼前晃了晃。 楚滢滢一脸惊呆,抬头望着崔云灏道:“这是谁的钱?” 崔云灏把钱放到她手心,满是骄傲地道:“是我帮书肆老板抄书赚的钱。” 楚滢滢定睛一瞧,一共有四吊钱,也就是整整四两,不由得疑惑地问道:“这么多钱,是不是抄了很久?” 崔云灏想了想,道:“差不多有一年了。” “辛苦你了,这下学费就能交得起了。”楚滢滢笑得眉眼弯弯,把那四吊铜钱藏好了,然后对崔云灏道:“今天是上元节,肯定特别热闹,晚上我们一起去逛夜市吧。” 崔云灏自然乐不可支地应了。 正月十五,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逛庙会,赏花灯,吃汤圆,观舞狮,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似乎比过年还要更热闹一些。 吃完晚饭,收拾了碗筷,两人就迫不及待地出门,披着霞光往吉隆街走去。 华灯初上,夜市亮如白昼。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与地上洒满爆竹纸屑的积雪相映成趣,人来人往,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孩童骑在父亲的肩上,欢呼雀跃。 似乎是被这一片轰烈气氛所感染,连拂面的风都变得温柔极了。 卖胭脂水粉的摊位上,楚滢滢放下手中的胭脂盒,转身去看隔壁摊子的捏泥人,彩色泥人五官精致,表情生动,她忍不住拿下来一串画着脸谱的孙悟空,啧啧称赞地端详着。 两人溜达了一圈,又手牵手跑去逛花灯会。 五花八门的花灯,走到哪里都是人头攒动。 放眼望去,盏盏造型皆是各异,有鲤鱼灯、红纱圆灯、五花鸟宫灯、二龙戏珠灯,和画着温婉画像的人形花灯,朦胧旖旎的红光将周围的景色都镀上一层古韵。 投壶乃当下时兴的一种游戏,地上放着一个大肚小口的无耳瓷壶,里面装了半罐的红豆。 隔着五尺的距离,玩家只要将手里的竹矢投进瓷壶中,就能得一个店家亲手画的灯笼。 三文钱投一次,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可惜壶口朝天,又只有拳头大小,能投中的人少之又少。 崔云灏从没玩过,顿时来了兴致,便央求着楚滢滢给钱买竹矢去投壶。 “姐姐就在这儿等会我吧,我一定投一只六角水墨竹叶纱灯来送给姐姐。” 说完,他便飞也似的跑了,被挤入人潮之中,瞬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滢滢无奈地笑了下,她刚才只是觉得架子上挂着的六角水墨竹叶纱灯很漂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并非很喜欢,可崔云灏瞧在眼里,就想去碰碰运气,帮她把那个灯笼赢回来。 一想到这,她便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期待。 如果崔云灏真能把纱灯带回来,那大抵是他第一次送给自己的上元节礼物吧。 楚滢滢心里甜滋滋的,像是吃了蜜一般,就站在原地乖乖等他。 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密集得就像竹筒里插满的筷子。 楚滢滢隐隐有些担忧,踮起脚尖来,一边找寻崔云灏的身影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 而她却只能望见一个个攒动的人头,四周到处都是切切察察的人声,很快,就将她的喊声给淹没了。 第93章 巧遇 楚滢滢想去找崔云灏,又怕他到时候回来没看到自己会着急,犹豫不决之时,忽然感觉身后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以为是崔云灏,楚滢滢便喜出望外地转过身去,不料那人却是一个陌生汉子,三角眼,扫帚眉,尖嘴猴腮,一张脸孔如橘子皮一般凹凹凸凸,满是疙瘩,长得就不像个好人! 楚滢滢吓了一跳,十分警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岂料那汉子立马又凑上前来,一把捉住她的胳膊,一脸焦迫道:“宝儿,你跑到这儿来干嘛?知不知道爹都快急死了。” 楚滢滢闻言大惊,想要奋力挣脱他的双手,同时大叫道:“你是什么人?我根本就不是你女儿!快放了我!” 汉子的手就像一对铁钳,紧紧箍得她剧痛无比,也无法挣脱开来,二话不说便把楚滢滢用力拖到一边。 楚滢滢拼命反抗,因而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惹得附近的游人不约而同地往他们这边看来,汉子见状装模作样地道:“宝儿啊,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快跟爹回家吧。” 说完,就要强行拽着她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伸手抓住了汉子的手臂,冷冷地威胁道:“再不放开她,我就把你的手撅折了。” 汉子吓得胆战心惊,急忙松开手,脚底一抹油逃之夭夭了。 楚滢滢惊魂未定,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忙转过头去,向刚才出手相救的男子福身道谢。 男子英姿挺拔,穿一袭浆洗得极干净的青莲纬罗直身,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如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他望着楚滢滢,忽而眼前一亮,惊喜地笑道:“原来是姑娘,好巧啊,竟然在这里遇见你。” 见她满眼疑惑地看着自己,又道:“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楚滢滢看清了男子样貌,仔细回忆着,猛然记起来了。 原来,他正是两年前一口气买光了她一篓子桃花的那个蓝衣公子。 两年未见,他的相貌略有差异,乍看之下才没有反应过来。 茫茫人海之中,说来二人还真是有缘。 上一回,她背着篓子沿街叫卖,被他买下了所有的花,这一回,她不幸遇到人牙子,又得他挺身相救。 “自然记得,公子曾买过小女子的花,还多送了小女子一些银两。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楚滢滢再次对男子盈盈福了一礼,心下甚是感激。 男子拱了拱手,道:“上次一别,已是两年未见,我还以为姑娘已经离开杭州了呢。” 楚滢滢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道娇俏的声音在她右侧响起:“表哥!” 楚滢滢循声一望,只见一个紫裙少女跑了过来,一把挽住男子的胳膊,嘟起了樱桃小嘴,娇声娇气地嗔怨道:“表哥,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我一回头就没看到你人,可把我急坏了。” 少女穿了一身酱紫色衣裙,绣着麒麟滚绣球花样,衣角也绣着缠枝宝相花,花边都用金线细细勾过。 她未绾发髻,只梳了简单的麻花辫,顺着左耳搭在肩膀,眸如秋水,柳眉笼烟,生得甚是姝丽,看起来比楚滢滢要小几岁。 第94章 不才蔡惊鸿 年轻男子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转头,淡淡地向紧追上来的随从问道:“黎昌,皮影戏看完了?” 黎昌摇了摇头,气喘吁吁道:“表小姐说不想看了,吵着要来找少爷您。” 小姑娘见他不理睬自己,顿时跺了跺那双鹿皮靴,气咻咻地道:“表哥,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说话?” 年轻男子偏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道:“没错。既然不看戏了,那咱们就打道回府。” 小姑娘更恼了,急赤白脸道:“不嘛,我还要看!” 年轻男子便吩咐黎昌道:“快带表小姐回去接着看戏。” 黎昌立马应了,小姑娘却怫然不悦道:“我不要他跟我去,我要表哥陪我看戏。” 年轻男子似乎忍耐到了极限,一甩袖子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与黎昌去看戏,二是现在回府,自己决定吧。” 小姑娘把鼻子都气歪了,还是一个劲的表哥长表哥短地央求,可不管她怎么摇他的胳膊,他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她没办法,只能悻悻作罢,忽而一眼瞥见了楚滢滢,登时一愕,指着她问道:“表哥,这个女的是什么人?刚才你就是和她说话的?” 矛头竟对准了自己,楚滢滢一时窘迫不已,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年轻男子懒得搭理她,却是推手对楚滢滢行了一礼,笑道:“不才蔡惊鸿,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楚滢滢还礼,并回了姓名,蔡惊鸿挑起大拇指夸道:“真是个好名字。楚姑娘如今还在卖花?” “最近还没入春,桃花尚未开放,所以就没有在卖,只是在一家药堂帮忙干活而已。” “原来如此,等什么时候花开得盛了,还请姑娘过来这边叫卖,不才定会多买几枝。” ... ... 小姑娘见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十分热络,完全把自己晾在了一边,顿时急得都快哭了。 不多时,崔云灏跑回来了。 他左手拎着一盏六角水墨竹叶纱灯,右手拎着一盏转鹭灯,远远瞧见楚滢滢身边站着几个人,其中那个华服公子看着似乎有些眼熟,便走上前来奇怪地问道:“姐姐,他们是谁啊?” 楚滢滢看到他,顿时安定了心神,大致地与他讲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 当听到那个人牙子竟企图拐走楚滢滢的时候,崔云灏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心里既气愤,又自责和懊悔。 气愤自然是因为人牙子,而自责和懊悔,则是因为他怪自己把姐姐一个人留在原地,害她险些被人拐走。 楚滢滢见他垂下脑袋,忙笑着宽慰道:“无需担心,我已经没事啦,幸好有这位蔡公子出手相救。” 说着,便看向蔡惊鸿,点点头笑了一下。 崔云灏这才抬起头,恭恭敬敬地朝蔡惊鸿鞠了一躬以示感激。 接着,便认出来他就是上次卖花时那位出手阔绰的公子哥,不由得微微一愣。 而立于蔡惊鸿身侧,原本闷闷不乐的小姑娘,一眼瞧见了他右手中提着的转鹭灯,登时笑逐颜开,惊喜道:“哇,这花灯可真新奇!” 楚滢滢听了她的话,忍不住也低头去看。 崔云灏的右手拎了盏彩绘秋猎图的转鹭灯,烛光将剪纸的影儿投射在屏上。 人一走动,剪纸的画面就连成一副武将狩猎图,特别像看连环画似的,别提多有趣了。 第95章 争吵 小姑娘看得心花怒放,拽着蔡惊鸿的袖子道:“表哥,我也想要这么一个灯笼。” 蔡惊鸿冷冷淡淡地道:“没有。” 小姑娘听了他这副口气,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又盯着崔云灏手中的转鹭灯看了一眼,正想要上前问他能不能给她玩一玩,下一刻崔云灏就把转鹭灯交到楚滢滢手里,道:“姐姐,这个送给你!” 她失望透了,又不甘心,便转过去继续晃蔡惊鸿的胳膊,道:“表哥,你就给我买一个吧,求求你了!” 蔡惊鸿被她吵得烦躁,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塞到她手中,语气硬邦邦地道:“钱给你,自己去买。” 小姑娘的一颗心彻底碎得细沙一般,掩着脸哭哭啼啼的跑掉了,黎昌看了蔡惊鸿一眼,赶紧追了上去。 蔡惊鸿叹了口气,朝楚滢滢和崔云灏拱了拱手,道:“舍妹娇蛮,让二位见笑了。” “不会。”楚滢滢摇了摇头,与蔡惊鸿挥手道别后,便和崔云灏一同离开。 等夜市的热闹渐渐散去,二人动身回家时,已是漏尽更阑。 一路无话,直至差不多走到院子大门前,崔云灏才突然顿住脚步,一本正经地道:“姐姐,不管发生什么事,将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身边半步的。” 楚滢滢听他这么说,心知他还在为之前自己遇到人牙子的事自责,沉吟片刻,伸长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笑道:“行,姐姐也不会离开你的。” 崔云灏一瞬不瞬地直视着楚滢滢,一字一顿地道:“姐姐,我是很认真的,以后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楚滢滢闻言一怔,心头一阵暖烘烘的,但同时,她也隐约从崔云灏的眸子里察觉出一种暧昧的意味来,竟令得她有些心旌摇荡。 她不禁怀疑,小耗子是不是真的已经喜欢上自己了? ...... 随着元宵节的结束,春节的余温便渐渐消退了,崔云灏等来了去万松书院报到的日子。 济世堂在城北,万松书院位于城南,一南一北,距离颇为遥远。 崔云灏放完课,需走上好久的路程,到济世堂接楚滢滢回家时,夜幕已无声降临,晚上他还得预习第二天的功课,因而,他陪伴楚滢滢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了。 这一天中午,敲过了下课钟,便是吃午饭的时辰。 学子们三五成群,结伴同去膳堂打饭,崔云灏一个人端着食盒,排在队伍的最后头,突然听见隔壁不远处的饭桌旁响起一阵喧哗,有两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其中一位少年,用一种干扁得似公鸭子叫的声音嚷着道:“蔡惊鸿,你嚣张什么!别以为你家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在万松书院称霸称王、目中无人!敢惹老子发火,老子不把你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老子就不姓曾!” 蔡惊鸿? 不就是在元宵节的那晚碰到的那位公子么! 他也是万松书院里的学生? 崔云灏怔了一怔,忍不住转过头去看。 在膳堂正中央的饭桌旁,有两个少年相对而立。 刚才发话的,正是其中那个瘦瘦高高的少年,他气势汹汹地瞪着对方,作势要大打出手。 而另一人,正是蔡惊鸿。 第96章 受伤 蔡惊鸿听了那位瘦高个少年恶狠狠的话,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还有点想笑。 在两人之间,还有一个玄衣少年,似乎是在帮他们劝架,崔云灏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得浑身一震。 这人,正是他那假仁假义裴世伯的儿子——裴景谦! 可他明明记得,这裴景谦原本是在紫阳书院就读的啊,怎么,却又出现在万松书院了? 斋长很快闻讯赶来,凑热闹的学子们顿时作鸟兽散,崔云灏也躲到了门口,远远看见斋长训斥了蔡惊鸿与瘦高个少年,命二人随他回戒律室领罚。 很快到了黄昏。 日薄西山,半朵夕阳依偎山傍,像未出阁的姑娘半掩玉容,染得天边一片通红。 不可多得的几片晚霞像破碎的胭脂,东一块西一块的晕染开去。 书院一放课,大家一窝蜂地往外跑,追逐打闹。 崔云灏仍然像往常那般,最后一个从课室里出来。 刚走到书院门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 崔云灏停在原地,不由得扭过头一看,却见一个少年慌慌张张地小跑过来。 定睛一瞧,原来正是今天在膳堂和蔡惊鸿吵架的那位瘦高个。 瘦高个少年看到他,顿时把步伐放缓了下来,以使自己看起来不会像刚才表现得那样张皇。 经过崔云灏身边时,随意地瞥了瞥,然后就飞快地跑掉了。 崔云灏正疑惑间,身后再次传来了脚步声,他又回头望向来人,微微一怔,来人居然是蔡惊鸿。 只见蔡惊鸿眉峰紧锁,左手高高抬起,巴掌上竟被割开一道口子,有粘稠的鲜血往外流淌,从他的手腕上一路蜿蜒,就像是蜡油从蜡烛上滴落一般,看得崔云灏大惊失色。 蔡惊鸿却镇静自若地大步走来,近前发现了崔云灏,不由得诧异道:“崔贤弟?” “蔡兄好。”崔云灏拱手行礼,视线下移到他掌心汩汩冒血的伤口上,看得头皮直发麻,忍不住惊疑地道:“你受伤了?得赶紧包扎才是。” 蔡惊鸿点点头,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伤口,道:“我现在就是要赶着去医馆包扎。” 崔云灏忙道:“不如去济世堂吧,我正好也要去那里。” 说完,他便带着蔡惊鸿急匆匆地赶到了济世堂。 一进门,崔云灏便立马找来楚滢滢帮他处理伤口。 楚滢滢先给蔡惊鸿止住了血,然后在他的手掌上缠好了纱布,问道:“伤口这么深,是被利器划伤的吧?” 蔡惊鸿淡定地笑道:“没错,被人用匕首划的。” 楚滢滢张了张嘴,满脸惊惑地道:“匕首很锋利,是谁下这么狠的手?” “确实挺锋利的,有点疼。”蔡惊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但并没有告诉她用匕首行凶的人是谁。 楚滢滢自然也没有继续追问。 崔云灏听到这儿,便已猜出这事十有八九是那个瘦高个干的了,却也没有道破。 楚滢滢转身从药橱的抽屉里拿了一瓶药粉来,递给蔡惊鸿,道:“我们济世堂有一瓶独家秘制的金疮药,每天撒在伤口上敷一层,不出三日,你的手就会痊愈了,而且还不留任何疤痕。” 蔡惊鸿点点头,笑道:“多谢楚姑娘。” 第97章 点名 “不用谢,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楚滢滢摆了摆手,又瞥了站在身边的崔云灏一眼,笑道:“我倒是不曾料到,你和云灏居然都在万松书院读书,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蔡惊鸿道:“我也没想到,前一段时间我跟宋夫子到崇文书院听讲学了,昨天下午才回来,不然早就碰到崔贤弟了。” 楚滢滢又和他说了一些话,正聊得兴起,崔云灏这时出言打断道:“姐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蔡惊鸿闻言一怔,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疑惑道:“你们两个是亲姐弟?” 楚滢滢刚要说话,崔云灏忙抢先道:“不是。” 蔡惊鸿点点头,道:“我说呢,瞧你们长得也不怎么像。不过,既然住在一起,想必也是极好的关系了。” 楚滢滢笑而不语,崔云灏却是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蔡惊鸿默默将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顿时了然,微微一笑。 从此以后,蔡惊鸿和崔云灏便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放了课也会一起同行。 有时在书院见到了,也都会打个招呼,停下来闲聊一会儿。 由于蔡惊鸿是书院里谁也不敢招惹的老大,其他同窗见崔云灏与他称兄道弟,勾肩搭背,没有人敢欺负他,因而崔云灏在书院的日子,倒是过得甚为太平安稳。 ...... 夏天不知不觉地来临了。 对书院的学子们来说,这是一年中最难熬的季节。 外头烈日炎炎,暑气渐盛,又闷又热。 学堂里面静极了,青蝉在杨柳间喋喋不休,声声知了知了,此起彼伏,叫得人心烦气躁。 吕夫子捧了一卷《中庸》,坐在坐榻上拖长了声音授课,学子们听得直打瞌睡,只有崔云灏仍聚精会神地听讲,并认真做起了笔记。 半堂课过后,吕夫子缓缓起身,目光往下面扫了一圈,看向崔云灏问道:“崔云灏,‘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这段话该作何解释啊?” 听到夫子点名了,原本昏昏欲睡的学子们立马惊醒过来,拿起书本端端正正坐好了,所有目光纷纷投落在崔云灏的身上。 崔云灏从容不迫地站起来,口齿清晰地回道:“此一段出自《中庸》第二十七章,当解为‘君子当尊崇道德修养而追求知识学问,达到广博境界而又钻研精微之处,洞察一切而又奉行中庸之道......’” 他刚答到一半,忽然,窗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大喊大叫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就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不过,眼前的视线都被层层叠叠的枝叶挡住了,无法看清对面课室里的景象。 吕夫子察觉到学子们都心不在焉的,不禁眉头紧皱,面带愠色。 崔云灏却仿佛没有被外面的吵闹所打搅,只稍微顿了顿,便接下去流利地把自己的话说完了。 夫子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眯着眼巡睃了其他学子一遍,沉声道:“刚才崔云灏回答得甚是精彩,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第98章 麻袋 “听、听明白了。”众人面面相觑,回答得毫无底气,一个个软蔫蔫的。 吕夫子走下堂来,眯了眯眼环顾四周,微微颔首道:“那好,梁琦秋,你将崔云灏刚才讲的那一段话复述一遍。” 叫作梁琦秋的学生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起身,吞吞吐吐的好不容易才憋出几句话,后面的实在背不下去了。 吕夫子大发雷霆,把所有学子都严厉地呵斥了一顿,大家低垂着头,没一个人敢吭声。 除了崔云灏,全被夫子拉去太阳底下顶着书罚站。 下完课,崔云灏走到茅房小解,忽然听到里面有人在议论着什么。 一个学子道:“听说刚才在课堂上吵架的是宋夫子的四大弟子,骂人的正是二弟子曾敬贤。” 另一个学子忙问道:“他骂的是谁?我在书院待了一年多,还是第一次听到骂这么凶的。” 那人慢悠悠地道:“宋夫子门下的四大弟子,其他三个分别是大弟子蔡惊鸿,三弟子裴景谦,四弟子舒敏赫,被骂的就是大弟子蔡惊鸿。” “听说宋夫子赶到课室的时候,曾敬贤抓起凳子刚要砸,立马被宋夫子喝止了。后来,宋夫子把他们都带了出去,不晓得会怎么惩戒.....” 听到这,崔云灏正好小解完,悄悄走开了。 书院放课后,崔云灏转道前往城东,径直来到曹建德家里。 从崔云灏离开私塾开始,他和曹建德就没再见过了,此次特意登门,一是叙叙旧,二是想找曹建德帮个忙。 “你们家有大一点的麻袋吗?”寒暄了几句之后,崔云灏直接切入正题。 曹建德吃了一惊,莫名其妙道:“有啊,你要麻袋干什么?” “装东西用。”崔云灏摸了摸鼻头,笑道:“你帮我挑一个干净点的,我们一起去干一场大事。” 曹建德连连点头,也没问他要干什么大事,只道:“需要几个麻袋?一个够不够?” “够了。” 曹建德很快回仓房翻找出来一个大麻袋,问道:“还要不要别的东西?” 崔云灏摇了摇头,道:“其他的不用了,走吧,早点办完早点回来。” “遵命!崔哥请前头带路,小弟稍后跟上。”曹建德麻溜地打开了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崔云灏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发笑,带了曹建德一路奔城南而去,轻车熟路地拐到了一座府邸后门的墙角,两个人猫着腰在一旁等着。 崔云灏看了一眼曹建德手里的麻袋,交代他道:“等一下如果有人从后门走到这里来,你就立马把麻袋罩在他头上。” 曹建德听了,嘴巴张得大大的,连拳头都能伸进去:“崔哥,你这是叫我帮你一起下黑手啊,能不能告诉我你要罩什么人?” 崔云灏神秘兮兮地笑道:“到时候你就晓得了。” “哦?看来那人是得罪崔哥了,既是崔哥的仇人,我曹建德一定帮你好好收拾他!” 尽管曹建德满腹狐疑,可他一向对朋友仗义,还是点头答应了。 二人躲在比较隐蔽的暗处,双眼紧盯着后门,同时,还要提防着附近有没有人经过。 好在此时四下无人,一片死寂,再加上现在天色有些昏暗,就算有人经过也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第99章 暗算 崔云灏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压低声音对曹建德耳语一番,曹建德听得点头如捣蒜,直说“没问题,这事包我身上了,你就瞧好了吧!” 不多时,后门被人打开了,有一个少年整了整衣袍迈出来,挺直腰身往崔云灏这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刚拐过墙角,忽然,一个大麻袋从天而降,一下子就将他的头给牢牢套住了。 少年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呼吸困难,顿时惊慌失措,想要奋力扯开麻袋,奈何他的力气却根本敌不过曹建德。 曹建德强硬地将他拖到了人少的地方。 崔云灏一步步逼近,扬起拳头,卯足了劲对着少年的肚子砸过去。 少年疼得哇哇大叫,曹建德攥紧了麻袋,伸手按住少年的脑袋,低声喝道:“别动,再动我打死你!” 他人高马大,压低了的声音显得十分凶狠,少年果然不敢再嚷,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暗算我?我给你们银子,你们放了我……” 崔云灏不为所动,给曹建德递了个眼色。 曹建德二话不说,把少年挟在腋下,跟拎小鸡崽似的,跟着崔云灏往巷子深处走。 巷子东歪西拐,最里面是一道围墙,僻静得很,少年显然也意识到了,又开始挣扎起来,然后又被崔云灏一拳压制住了。 他不敢再乱动,只是小声哼唧着。 曹建德推了一把他的脑袋,压低声音道:“知道你得罪了谁吗?别以为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没人知道,我家少爷不傻。” 少年被推得一个踉跄,脑袋撞到墙上,疼得他眼前直冒金星,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试探着问道:“你...你家少爷是谁?” 曹建德哼道:“你不是同我家少爷关系很好?这都猜不到?” 少年喉结滚动,道:“曾...曾敬贤?” 曹建德又是一推,砰的一声响,少年的后脑勺再次撞上了墙,他拼命甩了甩头,试图清醒点,紧接着,他惊恐地发现,有一只手牢牢地按住了他的头部,令他无法挣扎。 崔云灏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盯着手下蒙着麻袋的人看了一眼,像是要隔着那厚厚的麻袋看清楚那个人的面孔。 他心里一字一顿地念着对方的名字,裴景谦。 手下一用力,只听砰的一下,那人的脑瓜子就被迫撞上了墙,这一下与曹建德之前推的几下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整面墙似乎都要为之颤抖起来了,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道。 崔云灏却毫无所动,他拎着裴景谦,就像是几年前的那个夜晚,裴府派来的黑衣人拎着年仅手无缚鸡之力的楚滢滢,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坚硬的石墙一样。 一,二,三…… 直到第四下过后,崔云灏停住了手,裴景谦却像是一条软了的面条似的,顺着墙滑了下去,咚的一声跌在地上。 一旁的曹建德看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见崔云灏转过脸来看他。 他的眼眶通红,像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似的。 曹建德认识崔云灏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宛若一头受了重伤的小兽。 第100章 害羞 崔云灏一向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观念,不会主动招惹是非的,如此看来,这少年肯定以前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才使得他这般记恨,下手都特别狠。 一念及此,曹建德心头微凛,瞥了晕倒在他脚下的少年一眼,问道:“人已经晕过去了,接下来怎么办?” 崔云灏结结实实地打了裴景谦一顿,顿时感觉解气不少,拍了拍手,道:“把他丢在这里,我们先回去。” 眼看天色一寸寸暗了下来,崔云灏催促曹建德赶紧离开这里。 曹建德把麻袋从裴景谦的头上毫不客气地扒拉下来,立马跟了上去。 不省人事的裴景谦像一滩烂泥一般在地上躺着,半个时辰之后,他才恍恍惚惚地醒来,捂着昏沉的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只觉眼前一片眩晕。 好不容易恢复了神智,裴景谦记起打他的那两个人,是曾敬贤派来的,不禁气急败坏,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曾敬贤,我跟你没完!” ...... 此时的济世堂。 楚滢滢总算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就见陆大娘从后院那儿过来了,陆元跟在她后面,始终低着头。 “陆大哥。”楚滢滢喊了他一下,陆元微微抬头,只瞅了她一眼,就羞涩得跑开了。 楚滢滢见状疑惑不已,挠了挠鬓角,向迎面走来的陆大娘问道:“大娘,陆大哥他怎么不搭理我啊?” 陆大娘开心得合不拢嘴,捏着帕子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几滴泪,道:“滢滢还看不出来么,元儿他啊,明显是害羞喽。” 害羞? 这有什么害羞的? 楚滢滢闻言愈发糊涂了。 陆大娘并没有把事情挑破,只是委婉地问道:“滢滢已经不小了吧?及笄了没?” 楚滢滢听得一怔,眨了眨眼皮,如实地回道:“我已经满了十七岁,早就及笄了。” 她说完这话,抬头看到陆大娘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再结合刚才陆元异常的举动和表情,顿时明白了陆大娘想要表达的意思。 霎那间就红了大半边脸,只垂下了脑袋,将衣角缠在手指上打着圈圈。 陆大娘知她还是小姑娘,容易害臊,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滢滢如今可有心上人?” 楚滢滢立马摇头,抿了抿唇,道:“大娘,我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陆大娘笑得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一些,柔声劝道:“滢滢啊,你已老大不小啦,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早就嫁人生子了,你也差不多该物色一户合适的人家了。要不,大娘帮你张罗张罗?” 话音刚落,崔云灏走了进来,正好听见她后头的话,忙好奇地问道:“大娘,你要帮姐姐张罗什么事情啊?” 楚滢滢看到他来了,更觉得窘迫不已,拢了拢鬓角,绯红满面。 陆大娘乐呵呵地道:“云灏,你还小呢,等你再长大几岁就会明白的。哈哈!” 说完,她便放声大笑起来,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济世堂里到处回荡着她爽朗的笑声,楚滢滢与崔云灏皆愣在原地,满脸懵地对视着。 “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崔云灏突然瞪大眼睛,指了指楚滢滢的脸蛋,道。 “啊,今天天太热了,燥得慌,没事!” 楚滢滢强作镇定地摆了摆手,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家吧。” 第101章 鸿门宴 万松书院近来风平浪静,自从宋夫子对门下四大弟子训诫了一番之后,争执与打架之事就没有再发生过了。 这一天中午,崔云灏吃完饭,刚走出膳堂的时候,见蔡惊鸿倚在门口向他招手,便连忙跑了过去,问道:“蔡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蔡惊鸿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面往前走着,一面道:“傍晚放课之后,你在书院门口的大槐树下等会我,我带你去你看一出好戏。” “行。”崔云灏连连点头,顿了顿,接着道:“但是也别太晚了,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忙。” 蔡惊鸿心知肚明,轻轻打了下他的胸膛,笑道:“放心,肯定不会耽误你去济世堂接你姐姐回家的。哦,对了,你为什么认楚姑娘做姐姐啊?” 崔云灏微微一愣,挠了挠腮,道:“其实我们两个本来是同乡的,曾经在逃...逃荒路上一起共过患难,相依为命,互相照顾,彼此建立了很深厚的友谊,再加上姐姐比我大两岁,所以我才叫她一声姐姐。” “哦?”蔡惊鸿抬手轻抚唇上的短髭,笑着打趣道:“我瞧着你对她这么上心,可不像是姐姐那么简单,我看呐,这楚姑娘该是你的未婚妻还差不多!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倒也十分登对!” 崔云灏听得内心一阵窃喜,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干咳一声,道:“蔡兄说笑了,我一直都是把她当姐姐来看待的,别无他意。” 嘴上虽是这么说,心下却忍不住寻思着:嗯?未婚妻么?倒也不是不可能! ...... 放完课,崔云灏依照约定,在书院门口的大槐树下等了没多久,蔡惊鸿便来了,说要带他去个地方。 二人一路往城西而去,年轻人走得快,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抵达了目的地。 蔡惊鸿领着崔云灏径直进了一家酒楼,在小二的带引下来到二楼的雅间。 蔡惊鸿一进屋便掩上了门,叮嘱崔云灏道:“你先躲到屏风后面,千万不要出声,待会儿就让你看一出精彩的‘鸿门宴’。” 崔云灏点头应了,立马钻到屏风后头,敛声屏气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酒楼的伙计把酒和各色菜肴陆续端了进来,摆了满满一桌。 闻着香味,崔云灏顿时便有些馋了,刚咽了几口唾沫,就隐约瞧见这时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走了进来,一看到蔡惊鸿,他的声音便充满了诧异:“是你?” 崔云灏立刻就听出来了,来的竟是蔡惊鸿的死对头曾敬贤。 蔡惊鸿微微一笑,道:“不错,正是在下,咋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曾敬贤的脸色顿时一沉,冷嗤道:“呵!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能有啥好心?” 蔡惊鸿倒也没有被激怒,仍眯着眼笑道:“你的意思可是指我是黄鼠狼,你是鸡喽?” 曾敬贤一怔,顿时哽住,又皱着眉头冷哼一声,在锦墩上坐了下来,语气生硬地道:“这晚宴明明是裴景谦那小子约我过来的,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人呢?怎么还没来?” 蔡惊鸿也在他对面坐下了,捏着下巴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待会再跟你解释,不过,我倒想问问你,最近几日,你与那裴景谦是不是闹了矛盾?原本你们两个可都是形影不离的,如今怎的不走一块了?” 第102章 手足情谊 曾敬贤听他这么一问,顿时脸一黑,又是疑惑又是恼怒地道:“鬼晓得这小子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最近这几天老是故意躲着我,跟他打招呼也不搭理,有一回碰上了,还低着头绕着走,真是莫名其妙!” 蔡惊鸿听了,立即装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来,道:“怎么会这样?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他今天特意找上我,说是要请我到这里来喝酒吃饭,我见他诚意满满,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这才答应赴宴,没成想竟也邀了你。” 曾敬贤迷惑不解,耸了耸眉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小子怎么会约你来?我没记错的话,你和他好像有很深的隔阂来着。” 蔡惊鸿摇摇头,笑道:“谁说我们之间有隔阂?自从裴景谦转到万松书院读书以来,我可从没找过这位小师弟的麻烦,连架都不曾吵过,关系好着呢!” 曾敬贤闻言一脸惊愕,拧着眉头沉思了片刻。 果然,就像蔡惊鸿所说的这般,裴景谦不曾和蔡惊鸿有过任何明面上的争执,顶多不过在他跟前说了几句蔡惊鸿的坏话而已,以至于曾敬贤误以为裴景谦与蔡惊鸿他们合不来,然而细思之下,才惊觉每当裴景谦在他耳边说了蔡惊鸿的坏话,第二天,他都会和蔡惊鸿大吵特吵,闹得不欢而散…… 一念及此,曾敬贤豁然省悟了什么,顿时火冒三丈。刚要开口,就听见屋外响起裴景谦的声音:“小二,二楼的华曦阁往哪边走?” 伙计指了个方向,裴景谦便大步流星地走来。 蔡惊鸿嘴角微勾,瞬即又恢复常色,指了指身后的罗汉床,对曾敬贤道:“曾师弟,要不你先躲到床底下吧,看看裴师弟到底是如何说法。” “好!”曾敬贤立马点头应了,身手敏捷地钻进了罗汉床底下,屏气凝神地关注着屋内的动静。 很快,他就瞧见一双脚迈了进来,裴景谦穿一身顶华贵的锦缎长袍,拱拱手向蔡惊鸿作了一揖,道:“蔡师哥来得好早啊。” 蔡惊鸿示意他坐下,朗声道:“也才刚到不久而已,酒菜都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师弟可莫要怪我反客为主了。” “哪里哪里,我该感谢师哥想得周到才是。” 裴景谦坐在刚才曾敬贤坐过的位置上,笑容满面,似乎心情甚是愉悦。 蔡惊鸿拎起酒壶,往他面前的酒杯里倒满了酒,开门见山地道:“裴师弟突然约我到这醉仙楼来,是不是想要我帮你什么忙啊?其实,你若有求我之处直说便是,不必如此破费设一桌晚宴的,咱俩毕竟都是同门师兄弟嘛。” 裴景谦闻言忙摆了摆手,笑道:“师哥误会了,我并非有事求您帮忙才邀您前来。不过是想着增进增进咱们师兄弟之间的手足情谊,把酒言欢,谈天说地罢了。” 蔡惊鸿听得眯了眯眼,举起酒杯,道:“原来如此。整个万松书院皆知我们四个都是宋夫子的得意门生,不过,却很少能有闲暇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有裴师弟牵头搭线,以后也就不用愁别人说我们四个独来独往、各立门户了。” 第103章 泄题 裴景谦也举起酒杯,两人碰了一杯,他仰起脖子猛灌了几口,才笑道:“师哥所言极是,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咱们将来确实要多聚一聚才是,以免彼此生了嫌隙,互相看不顺眼。” 蔡惊鸿心下窃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轻轻放落酒杯,紧盯着他道:“裴师弟所言不差。只是,我们两人之间虽然不曾生过嫌隙,但若是别人恐怕就另当别论了。” 裴景谦知道他说的是谁,忽然轻轻一拍桌子,杯里的酒跳了几下,义愤填膺地道:“蔡师哥,师弟实在替你感到气愤,才特意约请师哥来这里一聚,告诉你一些真相,免得师哥日后再被那曾敬贤谋害。” 蔡惊鸿闻言立马作出一副惊愕的样子,道:“哦?师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几杯酒下肚,裴景谦开始吐露真言,情绪有些激动地站起来,道:“曾敬贤这个家伙,的确蠢笨粗暴,就说前几日他在课堂上和师哥吵嚷一事,您知道当时他为什么这般恼怒吗?” 蔡惊鸿用食指抵在下颚处,沉吟片刻,拱了拱手道:“我当时也是被骂得一头雾水,不知其中缘由,劳烦师弟明示一二。” 裴景谦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一砸,怒不可遏道:“师哥您有所不知啊,上次月考,我亲眼看到曾敬贤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夫子的书房。 然后趁课间出恭之时,把我拉到茅房去,偷偷告诉我,说他已经晓得这次月考的题目了。 我自然不信,以为他在耍我玩,没想到他却十分严肃地说,他是在夫子的书房里偷看了考卷,绝对靠谱。 大家都知道,只有月考成绩排第一名的才有资格在下个月与宋夫子一起去诂经精舍讲学,所以曾敬贤才不择手段地想摘得考试的头筹,实在卑鄙无耻啊!” 蔡惊鸿听得连连点头,想了想,道:“可是,宋夫子监考的时候不是发现有学生作弊的现象,并且已经查明了是曾敬贤考前泄题么?这件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干嘛跑过来找我吵架呢?” 裴景谦忙道:“师哥,事情是这样的,曾敬贤当初从夫子的书房出来的时候,正好在半道上看到你,便一口咬定就是你到夫子跟前告状的,我劝了老半天,他却根本听不进去,说是一定得找你好好算一账,所以才闹出了这么一出。” 蔡惊鸿闻言微微颔首,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要不是师弟你现在告诉了我,我可能打死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那天我的确在走廊上看到他了,不过我当时左手被划破,鲜血直流,一心只想着出去找医馆包扎,根本没工夫管他是从哪出来的,怎么可能知道他有没有偷看考题。 再者说,向夫子告密这种事,岂是我蔡老大的一贯作风?” 裴景谦道:“没错,我也是这么劝他的。可他非但不领情,还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因为这事,他耿耿于怀,每天琢磨着该怎么报复你呢。 下个月,宋夫子会带我们三个弟子一起去诂经精舍讲学,他之前偷偷告诉我,无论如何必须得设计诬陷你一番,教夫子也罚你留在书院面壁思过。 我担忧师哥中计,所以特意设宴约请师哥,给您提个醒,曾敬贤这家伙委实是小肚鸡肠,阴狠毒辣,蔡师哥千万不要中了他的圈套才是!” 第104章 反间计 崔云灏蹲在屏风后头,听了二人的对话,全程捂嘴偷笑,一想到除了他之外的第三人这会儿估计肺都要气炸了,心中就不由得一阵暗爽。 果然,躲在床底下的曾敬贤终于忍无可忍,猛地蹿了出来,也顾不得拍掉身上的灰尘,向裴景谦扑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破口大骂道:“裴景谦,你个表里不一的无耻之徒!居然敢在背后说老子的坏话!” 说完,便扬起拳头就朝他的面门上砸了过去。 裴景谦之前被崔云灏和曹建德用麻袋套头打得甚是凄惨,至今尚未缓过痛劲来,连两只脚都是一瘸一拐的,现在又叫曾敬贤揪着打,只能蹲在地上,用手护住了脑袋。 他脑子现在都是懵的,完全没搞懂曾敬贤为何一下子就出现在他面前,而且把他刚才说的话都听得一字不漏。 曾敬贤打得裴景谦哭急尿嚎,又啐了他一口,骂道:“裴景谦,你个混球玩意儿!你可真行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初如果不是你这狗犊子百般挑唆,我怎么会去招惹蔡惊鸿?现在当着人家的面,就把所有的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你可真是仗义啊!” 蔡惊鸿站在一旁袖手旁观了好一阵,见了这副场面差点笑出声来,等曾敬贤骂完了,他才走上前去劝道:“二位师弟,有话坐下好好说,何必如此大打出手的呢?” 曾敬贤怒得目眦尽裂,须发皆张,怒视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裴景谦,对蔡惊鸿道:“实话告诉你吧,这小子天天背着你跟我抱怨你有多仗势欺人,嚣张跋扈,什么话难听就专拣什么话说。 前几天,我就是被他恶意挑拨,说是你跑到宋夫子面前告我的状,我才和你大吵了一架,落入他的圈套之中。若非我刚才听见他嫁祸到我头上来,估计永远也不知道真相,可见其心之歹毒阴险!” 裴景谦听了他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把一口牙咬得咯咯作响。 他到此时才彻底明白过来,敢情这蔡惊鸿给自己摆了一局鸿门宴,故意让他和曾敬贤撕破脸皮,自个儿竟稀里糊涂地着了道,中了他的反间计了。 想到这,裴景谦便握拳在地上砸了一下,忿忿不平地爬了起来,满面阴沉之色,看也不看其他二人,抬脚便往外走。 曾敬贤见他要逃跑,立马撸起袖子,挥舞着拳头追了上去,堪堪砸到他的后背,却被裴景谦反手抓住了手臂,用力一甩,将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裴景谦的一张面孔顿时扭曲起来,目中露出了凶光,冷冷地喝道:“曾敬贤,你对我做过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说我歹毒阴险,我看你才是最卑鄙无耻的小人!” 曾敬贤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见他这般辱骂自己,更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把话说明白来,我到底做过什么坑害你的事?我怎么就卑鄙无耻了?不说明白,你今天就别想走了!” 裴景谦用一双死鱼眼瞪着他,额头上青筋暴凸,咬着后槽牙一字字道:“呵,还在我面前装糊涂呢! 几天前,在我们家后门,你让手下用麻袋罩住我的头,把我痛扁了一顿,到现在我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曾敬贤,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就是一头大蠢驴!” 第105章 洗耳恭听 “胡说,我什么时候派人打过你!满口扯谎,有种你别走,咱俩单挑!” 曾敬贤满面通红,气得头发都好像一根根竖起,活像只炸了毛的小狮子。 裴景谦却懒得搭理他,把门猛地一关,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场闹剧就这么草草收尾,曾敬贤灰头土脸的,瞥了一眼蔡惊鸿,只觉得窘迫不已,拱了拱手说声“失陪”后,便转身出去了。 外头的吵闹戛然而止,崔云灏等了片刻,确定他们两人已经不在了,才从屏风后头走出来。 蔡惊鸿早已坐下,正撕了条鸡腿大快朵颐,向他招了招手,道:“肚子饿不饿?快过来吃。我点的可都是上好的酒菜,他们不吃,正好便宜我们两个了。” “还是不了吧,我等会回家吃姐姐炒的。” 崔云灏说完这话,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坐在他旁边,撑着腮问道:“蔡兄,几日前你的手受伤流血,我还以为是曾敬贤故意划破的呢,可刚才听你的意思,却好像不是他?那会是谁呢?” 蔡惊鸿闻言,吞咽的动作一顿,反问道:“你怎么会以为是曾敬贤干的?” 崔云灏道:“实不相瞒,当时我在碰到蔡兄之前,恰巧看到曾敬贤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因此才有这番误会。现在想来,定是他刚从宋夫子的书房里偷偷溜出来,所以才表现得那般心虚,跟做贼似的。” 蔡惊鸿又从盘子里抓起一只鹅掌,笑道:“不错,正是如此。” 崔云灏问道:“那,请问蔡兄,到底是谁划伤了你的手?” 蔡惊鸿大嚼特嚼,漫不经心道:“还能是谁,不就是我那缠人精的表妹廖诗茵呗!就是元宵节那晚,你见过的那个小姑奶奶,性子刁蛮得很。” “啊?居然是她!”崔云灏听了,颇为吃惊。 “不说这个了。”蔡惊鸿这时把筷子搁在了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云灏,我帮你出了一口恶气,你该怎么谢我?” 崔云灏故作不解状,拧着眉问道:“我不明白蔡兄说的什么意思?” 蔡惊鸿轻笑一声,端起酒壶一面往自己杯子里斟酒,一面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裴景谦挨的那顿好打,十有八九就是你干的吧?” 崔云灏闻言,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讶异或是恐慌的神色,只是淡定自若地迎上蔡惊鸿审视的目光,面上波澜不惊。 蔡惊鸿见他这般沉着,不禁挑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小子,居然如此镇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崔云灏谦逊地低了低头,道:“蔡兄谬赞。” 蔡惊鸿一仰脖子,灌下几口烈酒,挑了挑眉,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晓得你是这件事的主谋?” “洗耳恭听。”崔云灏歪了歪脑袋,定定地望着他,道。 蔡惊鸿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八宝豆腐,笑道:“老实说,我是在不经意间察觉到的。在万松书院,每次你只要一看到裴景谦,你的脸上总会流露出鄙夷与憎恶的表情。 刚开始,我倒没有很在意,觉得也许是我自己想多了。 可是,不管在什么场合,人多不多,如果裴景谦在的话,你一定会紧紧盯着他,那副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第106章 帮对了 蔡惊鸿顿了顿话音,继续道:“于是,我便怀疑他以前肯定伤害过你或是你的家人,再加上不久前,你告诉了我,裴景谦与曾敬贤商量着暗中算计我一事。 当时,我看你的脸色,就已经猜出来,想必你很快便会有所行动了。 正如我所料,裴景谦自从那天之后就向夫子请病假,三天前才到书院上课,我没猜错的话,你想必就是那天把裴景谦给揍了一顿?” 崔云灏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眉梢一扬,道:“于是,蔡兄把我带到这里,好教我亲眼目睹裴景谦与他的好兄弟曾敬贤反目成仇?” 蔡惊鸿拍拍手,咂了咂嘴,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说我这是帮你出了一口恶气,可还满意?” 事已至此,崔云灏索性承认下来,道:“蔡兄,正如你所言,我十分憎恨裴景谦乃至他们整个裴府。” 蔡惊鸿虽已猜中,如今亲耳听到,仍不由得露出惊疑的表情,问道:“为啥?你们两个曾经认识吗?” 崔云灏呼出一口浊气,幽幽地道:“岂止认识,他和他们家以前对我和姐姐所做过的一切恶行,我都刻骨铭心。 老实说,我上次暗算他,还觉得不够解恨,不过,我以后也不会再采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终有一天,我一定会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整治他们裴家一顿。一定!” 蔡惊鸿见他这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禁吃了一惊。 心想:看来这裴景谦以及他的家人果然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崔云灏与楚滢滢的事情,才使得崔云灏如此记恨于他,今日这个忙,我还真是帮对了。 这么一想,他便伸出手来,拍了拍崔云灏的肩头,安慰道:“云灏,我理解你的心情。经过今天这么一闹,那裴景谦与曾敬贤可谓是彻底翻了脸,没有曾敬贤替他撑腰,谅他也不敢在万松书院兴风作浪。 日后,他如果找上你的麻烦来,你就来找我,有你蔡大哥在,没人敢动你半根汗毛的!放心吧。” “我知道了,多谢蔡兄相助。” 崔云灏点了点头,见窗外天色已晚,便站起身来,向蔡惊鸿拱了拱手,道:“蔡兄,天快黑了,我要赶着去济世堂接姐姐回家,先行告退。” “慢走不送。”蔡惊鸿也跟着起身,眼睁睁看着崔云灏离开,捏了捏下巴,喃喃自语道:“这小子,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崔云灏出了醉仙楼,健步如飞地往城北走去。 太阳虽已落山,天色却还延续着虚弱不堪的亮白,半边天空已有了山雨欲来的暗沉,仿佛墨汁欲化未化,凝成疏散的云条形状。 崔云灏来到济世堂一看,楚滢滢不知到哪里去了,连陆福承与陆元的身影也都没瞧见半个。 他里里外外寻了个遍,都没找着人,便着急地跑去书房问陆仁甲:“陆爷爷,我姐姐怎么不在这儿?” 陆仁甲此时正坐在太师椅上翻阅着医书,听到崔云灏这么一问,又看它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由得笑道:“云灏莫急,先在这坐一会儿,今天一早啊,福承便领了两个孩子去城东出诊,指不定要忙到多晚。今儿个,你就留在济世堂吃晚饭吧。” 第107章 搅和 没办法,崔云灏只好依言坐下等着,陆仁甲怕他无聊,拿了一本《彭公案》的话本子给他看。 崔云灏正看得入神,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交谈的声音,陆福承和楚滢滢、陆元三人一起回来了。 崔云灏忙跑出书房,迎了上去,分别向陆福承、陆元打了招呼。 没过多久,陆大娘走出厨房,叫大家洗手吃饭。 崔云灏和陆元两个年轻人跑去帮忙端菜,楚滢滢则负责分发碗筷,等到排座位时,陆元刚一屁股坐下,陆大娘就在后面将他拉了起来,朝另一个方向努了努嘴,道:“你坐那。” 陆元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娘,我坐在哪边有什么区别啊?” 陆大娘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板着脸道:“快去,咋那么多废话呢。” 崔云灏把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隐隐察觉到了陆大娘的意图。 之前他和楚滢滢在济世堂住,上桌吃饭的时候,谁应该坐在哪里,都已经安排好了。 陆仁甲是一家之主,他的位子正对门口,而他左、右两侧的位子则由陆大娘与陆福承夫妇坐,剩下的座位就是陆元、楚滢滢与崔云灏的。 陆元以前一直都挨着陆福承坐,楚滢滢与崔云灏两姐弟坐一起。 如今,陆大娘把陆元与崔云灏的座位对调,让自己儿子坐在了楚滢滢的身边。 陆大娘心中欢喜,频频冲陆元挤眉弄眼,示意他再坐紧凑一些,陆元却只觉得局促,尴尬地挪了挪屁股就不敢动了。 崔云灏默默看在眼里,一直关注着陆元的反应,连饭都吃得心不在焉的。 晚膳过后,崔云灏与楚滢滢、陆元和往常一样,帮忙收拾残羹冷炙和碗筷,崔云灏先把盆里的碗筷交给楚滢滢刷洗,楚滢滢刷洗干净了,传过去让陆元再清一遍。 三个人齐心协力,正干得热火朝天,陆大娘这时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对崔云灏道:“云灏,你陆爷爷找你去书房一趟,快去吧。” 崔云灏闻言一愣,转头望了一眼低着头专注于洗碗的楚滢滢,才往衣服上随手一擦,大步流星地走出厨房。 陆大娘见他不在了,便走进去,满脸暗示意味地碰了碰陆元的手肘,鼓励他和楚滢滢趁此机会多说说话,转了一圈后才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崔云灏迎面跑来,顿时目瞪口呆,道:“云灏,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崔云灏点了点头,道:“陆爷爷本来是叫我去陪他下棋的,可我觉得时候已经不早了,下一盘棋需要好长时间,而且我看爷爷都乏得直打哈欠,就劝他先回房睡去了。我现在没事了,还是回来帮姐姐他们干活吧!” 话音刚落,崔云灏就急急忙忙地跑进了厨房。 陆大娘怔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暗叹自己好不容易帮儿子制造了这么一个与滢滢独处的机会,恐怕又要被崔云灏给搅和了。 楚滢滢见崔云灏回来了,拿碗的手不由得顿在半空,问道:“陆爷爷那儿的事都办完了?” 崔云灏将刚才向陆大娘解释的话重复了一遍,楚滢滢听完,点了点头,继续忙活起来。 陆元也一直只是在旁边老老实实地洗碗筷,没怎么和她搭话,崔云灏见状,松了口气。 第108章 拜师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崔云灏正在学堂看书,宋夫子突然找上来,说是打算收他为门下弟子。 崔云灏受宠若惊,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便又向夫子确认了一遍。 宋夫子捋着花白胡子,道:“老夫曾偶然看到你月考时写过的一篇《论仕》,观点鲜明,论证严密,构思新颖,算得上出类拔萃,不过,文中还是有一些明显的瑕疵。 老夫素来惜才爱才,见你文采飞扬,才华横溢,便想收你为徒,指点一二。若是你肯入我门下,老夫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如何?” 宋夫子乃是万松书院名声最响的一位夫子,他门下的所有弟子已达百名,绝大多数都金榜题名,谋得高官厚禄。而且,他现在的收徒门槛越来越高,一年也收不了几个学子。可以说,能有幸得到宋夫子的赏识并成为其门生,是书院众学子莫大的荣耀。 崔云灏对宋夫子敬仰已久,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他退后一步,推金山,倒玉柱,叩首跪拜,恭恭敬敬地朝宋夫子行了拜师礼,道:“承蒙夫子垂青,晚生幸甚至哉,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好好,快快请起。”宋夫子微微颔首,笑眯眯地将崔云灏扶了起来,道:“随为师过来,为师领你去见见你那几位师兄。” 说完,便领着他往后院走去,一路上还特意叮嘱道:“云灏,你既入为师门下,便要遵守为师制定的规矩,须严于律己,尊师重道,不得逾矩行事。” 崔云灏垂了垂眸,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宋夫子点了点头,道:“甚好甚好。”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到了专属于宋夫子的无涯斋。 刚迈进去,便看见一个人正趴在书案上舒舒服服地打起了盹,鼾声大作。 宋夫子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走上前,用手中的戒尺敲了一下书案,怒道:“惊鸿!你倒是睡得挺香!” 蔡惊鸿悠悠醒转,一睁眼瞧见宋夫子铁青着脸站在自己面前,登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拱了拱手,笑嘻嘻地唤了一声:“师父。” 宋夫子哼了一声,环顾四周,问道:“曾敬贤怎么不在?” 蔡惊鸿抓了抓头皮,道:“徒儿哪里晓得?徒儿一直都在睡觉,不曾见过他。” 宋夫子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时,另一个白衣少年听到动静,从书架后头转出来,给宋夫子行了一礼。 宋夫子见到他,眉头才略微舒展了一些,问道:“敏赫,你知不知道你二师哥去哪里了?” 白衣少年低了低头,回道:“二师哥早些时候喊肚子疼,已经回家了,特央弟子向师父请病假。” 宋夫子闻言微微颔首,抬手把崔云灏招呼过来,对蔡惊鸿和白衣少年道:“这是为师刚收下的徒弟,姓崔,名云灏,将来和你们一起学习。” 话落,又向崔云灏介绍道:“云灏,这位是大师兄蔡惊鸿,穿白衣服的就是你四师兄,叫作舒敏赫,刚刚说的曾敬贤是二师兄,至于你三师兄裴景谦,他已经离开了书院......你如果在学业上遇到什么问题,大胆向三位师兄虚心请教即可。” 第109章 表妹 崔云灏听得连连点头。 宋夫子又交代他道:“这段时间,你记得好好温习功课,三天后,为师将领你们前往紫阳书院授课,有什么不懂的先找几位师兄,如果他们也不会,你再来找我。” 话落,他就匆匆走出无涯斋,崔云灏躬了躬身子,目送夫子离去。 蔡惊鸿笑着走到崔云灏身边,眉梢一扬,道:“云灏,你以后可就是我们的小师弟了,有什么感想没有?” 崔云灏微微一笑,向蔡惊鸿和舒敏赫分别作了一揖,道:“云灏初来乍到,日后还请两位师哥多多关照才是。” “崔师弟,宋夫子收徒向来很严格的,他老人家既然挑中了你,就说明你身上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舒敏赫顿了顿,又道:“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不必同我们几个客气。” “好的,多谢四师哥。” 崔云灏问过舒敏赫后,才知道宋夫子本名叫作宋振英,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官拜翰林院编修,更做过两代太子太傅,是先皇和今上的老师。 由于年事已高,于六年前向皇上告老还乡,携家眷一同回来杭州,成为万松书院的特聘先生,桃李满天下。 崔云灏依然早早放课,敲了钟就动身回家,只是走时带上了不少书,准备晚上挑灯奋战。 舒敏赫是宋夫子所有弟子中最刻苦用功的一个,每天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上读书写字,甚至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崔云灏收拾东西离开,不小心发出了声响,舒敏赫抬起头,问道:“师弟这么早就要回家?” “嗯。”崔云灏笑着点了点头。 翘着二郎腿吃香蕉的蔡惊鸿,这时突然打趣道:“舒师弟有所不知,我们的崔师弟啊,还要早点去接他的未婚妻回家呢,万万不可耽误的。” 崔云灏羞涩地垂下眼帘,舒敏赫听得怔住片刻,俄而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崔师弟就先回吧,明日再见。” “好,两位师哥,明日见。” 崔云灏与他们告退,走出无涯斋,刚走到书院门口,他就发现大槐树下停着一辆华丽的翠幄马车,有一个小姑娘在不停地徘徊,像是在等什么人,神色十分焦急。 崔云灏定睛一瞧,立刻认出来,这小姑娘正是蔡惊鸿的表妹廖诗茵。 他滴溜溜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寻思着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戏弄一回蔡惊鸿,谁叫他整日开自己的玩笑,常对同窗们说自己已经有了如花似玉的未婚妻来着。 于是,崔云灏走到廖诗茵的身边,拱了拱手,唤了声:“廖姑娘。” 廖诗茵听到声音扭头一看,见是崔云灏,便道:“原来是你,我记得你和表哥一直走的很近,经常会碰到一起。咦?他人呢?怎么没和你一块出来?” 说着,她伸长脖子向四周张望起来。 崔云灏忙告诉她道:“廖姑娘不必着急,蔡师哥这些天都是从书院的后门离开的,你不如提前去那里蹲守,差不多再过两刻钟的样子,他就会出来。” 廖诗茵听了,心头一喜,忙向崔云灏抱了抱拳,道:“谢了!” 崔云灏摆了摆手,道:“小事一桩。” 廖诗茵点点头,下一刻把手上的马鞭往车内一丢,挽起裙裾飞奔向书院的后门。 马车旁候着的黎昌见状,急忙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喊着:“表姑娘,慢点跑,别摔了!” 第110章 出事 眼见廖诗茵和黎昌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内,崔云灏便露出了小伎俩得逞的笑容,心满意足地走下了山,径直来到济世堂。 此时,楚滢滢还没回,他已经习以为常了,悠哉地坐在藤椅上,捧着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听到外头响起陆福承与陆元父子俩的交谈声,崔云灏登时一喜,合起书页,起身望向门口。 陆福承背着药箱当先而入,陆元紧随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什么,却并没有看到楚滢滢的身影。 崔云灏感到奇怪,忙问了陆福承道:“陆伯伯,姐姐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陆福承听了,反而更疑惑地道:“啊?滢滢早就回来了啊,她不在药堂吗?” 崔云灏闻言摇了摇头,顿时面露焦急之色,道:“不在。” “怎么会?” 陆福承一愣,和陆元面面相窥,陆元想了想,道:“我记得,当时我们准备给病人施针,忽然发现忘带一根长的银针,滢滢主动要回济世堂拿,我们就让她先回,之后等了好久也没看到她……” 陆仁甲听到这,忙插嘴道:“滢滢确实回来了一趟,不过,她取完东西立马就离开了。” “什么?”陆福承与陆元闻言,顿时惊愕住了。 崔云灏面上愁云笼罩,满怀担忧地看向陆仁甲,问道:“爷爷,姐姐离开济世堂有多久了?” 陆仁甲估算片刻,道:“将近一个半时辰了。” “都去了这么久,不应该还没回来啊!”崔云灏顿觉心头沉重,像是吞下了铅一般,额上一粒粒汗珠沁出,如黄豆似的滚落,转过头问陆元道:“陆大哥,病人是哪个府上的?” 陆元答道:“城南裴府。” “不好!姐姐出事了!”崔云灏闻言大惊失色,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 其他三人愣在原地,陆福承最先回过神来,立马拉上陆元飞快地追了上去。 外头的天色极是阴暗,无星无月,大地一片死寂,像是已经被装进了棺材里。 此时的楚滢滢,被人关在裴府的一间偏僻的厢房,门窗紧锁,想出也出不去,就算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她。 楚滢滢只怪自己今日出门时没看黄历,才沦落到这般境地。 上午的时候,她与陆福承、陆元一起出诊,当得知此行是去裴府帮裴文灿的父亲裴定宽治病时,起初她有些不太乐意,因为自从与崔云灏一起赌气逃出裴府后,她从此不愿再见到裴府的任何人。 可后来转念一想,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别说裴定宽,估计就连裴文灿他本人也对她没有印象了,何况,她如今的长相与几年前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异。 因此,她还是硬着头皮跟随两个人一起到了裴府。 由于陆福承把长的那根银针落在济世堂里,楚滢滢就立马跑回济世堂,找到了银针后,又马不停蹄地往裴府赶,在前往裴定宽的卧房途中,却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住了去路。 楚滢滢往右走,他就故意在右边堵她,往左走,他就立马伸手,一把扣紧了她的胳膊,揽入自己怀里。 楚滢滢吓得花容失色,奋力地挣扎起来,却是无济于事。 只听男人语气轻佻地笑道:“姑娘莫怕,快把头抬起来,让本公子瞧瞧你长得如何。” 第111章 逃不掉 楚滢滢顿时气愤不已,一面抵抗男人的束缚,一面告饶道:“公子,小女子是特意帮贵府老太爷看诊的,劳烦公子松手,别耽搁救命的时机。” 男人冷哼,阴阳怪气道:“糟老头子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治个屁?快把头抬起来,乖乖的。” 楚滢滢更是气急,立马别过脸,可男人却强行捏住她的下巴,硬生生地往上仰,逼得她与自己相对而视。 因此,万般不情愿的楚滢滢自然瞧见了男人的相貌。 他刚及弱冠之年,身穿一袭绛红色锦缎长袍,虽然样式看似普通,然而这衣料却很华贵,薄而不透,绝非一般富贵人家能够置办得起的。 面皮白,加上没胡子,那脸看上去便显得阴沉,容貌轮廓棱角分明,仿佛刀凿出来一般深刻,但他的目光此刻贪婪地在楚滢滢身上打着转。 楚滢滢倔强地转过头去,男人满是轻薄地打量着她道:“妙啊妙啊,的确长得薄有几分姿色。” 说完,便拽着楚滢滢往外走,笑嘿嘿道:“走,我们去找点乐子,若是把我伺候得舒服,我定重重有赏,绝不会亏待了你。” 楚滢滢抵死不从,握手成拳道:“公子请放手,小女子不是府上的丫鬟,你再这么无礼,小女子可要喊人了。” 男人像是没听见一般,捂住她的嘴硬是拖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厢房里面。 楚滢滢身子板弱,力气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男人将她一把推倒,搓了搓手掌,发出阵阵猥琐的笑声。 楚滢滢吓得浑身直冒冷汗,暗中将银针藏在手里,想着等他再靠近自己时,就豁出去,用银针刺他身上的穴位,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男人急不可耐地宽衣解带,张开双臂,刚要扑向楚滢滢,蓦地,外头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有个小厮大力地敲着门,叫道:“表少爷?表少爷在吗?” 男人顿时大发雷霆,怒喝道:“叫魂啊叫,有屁快放,别耽误老子干正事!” 小厮明显被他这声大喝吓了一跳,颤抖着声音道:“夫...夫人命奴才来请您去一趟。” 听他这么一说,男人登时怔了一怔,脸色忽然变了变,无可奈何地望着楚滢滢可怜兮兮而更添娇柔的模样,心痒难搔却又不得不马上离开,愤愤地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这时,楚滢滢紧绷着的神经才总算松弛下来,刚想趁机逃跑,可还没冲到门口,就见男人命令小厮将门窗全都锁上,然后才放心地离开了。 楚滢滢慌张失措,想要推门,不料这门果然已经锁上。她像只被人捉住的鸟儿一般,被困在了暗无天日的牢笼里。 完了,这下出不去了,可怎么办才好? 楚滢滢忐忑不安,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在房间里面兜了几圈,思索着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助她逃走。 然而,整个房间的唯一出口只有那扇被锁住的门,压根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出去。 楚滢滢沮丧不已,只好低声下气地向守在门外的小厮恳求道:“小哥,请你行行好,开门放我出去吧。实不相瞒,我并非裴府的婢女,而是应邀帮裴老太爷医治的大夫,你若把我关在这儿,延误了裴老太爷最佳治疗的时机,这么大的罪过,你担待得起吗?” 第112章 迷魂粉 小厮闻言怔了一怔,他倒是没有料到她居然并非府里的婢子,听见她说话的声音柔柔弱弱的,觉得这姑娘确实挺可怜。 挠着头皮斟酌了片刻,小厮却还是摇着头道:“我不能放你走。 表少爷临走前叮嘱过,如果他回来看不到你的话,便要用棍子敲断我一条腿。更何况,我刚打老太爷房里过来,亲眼看到旁边站着两个大夫,你还想拿这鬼话来诓我?我又不是傻子!”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对楚滢滢道:“姑娘,我劝你还是从了我家表少爷吧,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要啥有啥多好。” 楚滢滢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不管她怎么和他说,小厮就是没有半分动摇,而且似乎受不了她的絮叨,居然捂着耳朵跑掉了,无论楚滢滢怎么叫喊、拍门,他都没有出现。 楚滢滢喊得嗓子都快哑了,拍得手都快肿了,仍是徒劳无功。 累得她满头大汗,只好放弃了,有气无力地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冥思苦想起来。 ...... 这边,崔云灏预感到楚滢滢可能会出事,脚底生风似的跑到了裴府。 站在门口的台阶下,崔云灏吐出一口浊气,将脸上的急切之色暗暗收敛了七八,一步步拾级而上,叩响了裴府大门上的虎头铜环。 距离上次造访裴府,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然而他此番的心情和来意,和往日相比,却是迥异非常。 三年前,是和姐姐一起来投奔裴文灿的,怀揣着期待和希望。而如今,他单枪匹马地闯入裴府,却是为了救姐姐,心情自然是百感交集。 崔云灏压抑下所有翻涌的思绪,站直了身子,等里面的门房过来应门。 没过多久,果然还是上回那个人,探出半颗脑袋来,打量了崔云灏一番,皱着眉头问道:“你有什么事?” 崔云灏正正经经地行了一礼,道:“请恕小生冒昧打搅,小生是贵府裴大公子的师弟,奉夫子之命前来找裴大公子,还请您通传通传。” 门房闻言,瞧他身上装束确实是万松书院的学子服,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儒雅气质,虽说有几分眼熟吧,倒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说不定是大少爷的同窗,登时信以为真,就敞开了大门,抬手肃客道:“行,小公子请进,老奴这就帮你通禀大少爷。” 崔云灏点点头,拱了拱手道:“多谢。” 目送门房离开之后,崔云灏立即瞅准一个方向跑去,尽管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他却依旧对裴府里面的布局了如指掌,轻车熟路地拐进了曾经住过的采云院。 崔云灏走到小花园旁,忽然隐约间看到有一个穿着紫色比甲的婢女端着洒水壶往这边紧赶慢赶,他想到了什么,急忙钻进了假山后头,那个婢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等她经过假山之时,崔云灏突然从背后一跃而出,两指并拢如刀,抵在了她的咽喉处道:“站住!” 婢女吓得浑身一哆嗦,刚要大叫起来,崔云灏立马捂住了她的嘴,轻声恐吓道:“闭嘴,你如果叫出声来,休怪我手底下用劲一掐,把你的脖子给掐断来。” 婢女闻言大惊失色,瞳孔骤然收缩,浑身发抖,两条腿不停地弹琵琶。 崔云灏知道她害怕得紧,便压低了声音道:“不好意思,我并不想对你怎么样的,不过有些事要请教下姑娘而已,你如果答应我不再出声的话,我马上松手。” 婢女点头如捣蒜,果然老老实实地闭紧了嘴巴,崔云灏便说话算数,把抵在她咽喉处的那只手挪开了,但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只要她一有异常的动作,或是喊出声来,他就会立马伸手点住她的麻穴。 崔云灏把她拉到一边,道:“我问你什么,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若有半句虚言,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婢女听了,忙不迭地点头。 崔云灏便放心地问道:“今天有没有几个大夫来府上帮裴老太爷治病?” 婢女害怕极了,声音抖得像是跳珠似的,支支吾吾道:“有...有两个男的大夫,一个四...四十岁出头,另一个年...年纪小一些,好...好像是父子俩。” 崔云灏忙道:“还有一个姑娘,穿一件桃红色的衣裙,和那两个人一块来了裴府,你有没有看到?” “没...没看到。”婢女摇了摇头,道。 崔云灏听了,眼皮直跳个不停,想了想,又问她道:“裴老太爷住在哪里?” 婢女颤巍巍地指了一个方向,道:“就...就在那边。” 崔云灏眯了眯眼,道:“你带我去一趟,只要你按我的吩咐行事,我绝不会伤到你半根毫毛的。” 婢女忙战战兢兢地道:“行...行,我...我这就带你去。” ...... 楚滢滢在房间呆坐了一炷香的时辰后,缓缓站起身来,围着屋子转了转,突然踩在了一只软绵绵的物件之上,她急忙弯下腰去把那只物件拾了起来,却见原来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香囊。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将香囊解开,发现里面装了一小堆雪白色的粉末,从表面看着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 楚滢滢满腹狐疑,把香囊放到鼻间,一面用手扇风,一面耸起了鼻子,闻着里头的粉末,很快闻出了不对劲的味道,立马辨认出来,这里面装的竟然是会令人不省人事、失去知觉的迷魂粉! 楚滢滢将香囊重新系紧了,揣在怀中,略加思索,便想到了一个能够顺利逃出去的妙策。 不多时,暗淡的月光从门窗缝隙间斜斜地投落进来,将房间里映照得朦朦胧胧,如真似幻,也平添了不少恐怖气氛。 楚滢滢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直到屋外的脚步声响起,她才从梦中惊醒,立马翻身起来,倚靠在床头,作出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准备等那个男人进来,实施自己的计划。 窗外亮起了灯笼的光芒,以及响起了开锁的声响,负责看守楚滢滢的小厮,点头哈腰地对男人道:“表少爷回来了?奴才这就帮您开门。” 男人咳了一声,问道:“她有没有大哭大叫的?” 小厮摇了摇头,道:“刚开始是折腾了一番,后来,奴才劝她老老实实待着,于是,她就安静下来,也没再叫喊,应该已经决定要好好服侍少爷您了。” 7017k 第113章 冤家路窄 男人心情愉悦,不由得吹起了口哨,从腰间解下一块水头十足的玉佩,往空中一抛,笑道:“很好!这是爷赏特别给你的,拿着吧。” 小厮乐滋滋地接住了,点头哈腰道:“多谢表公子,叩谢表公子。” 随后,男人推门而入,擎了一盏紫铜鹤顶蟠枝烛台,烛光映亮了楚滢滢一张俏丽的脸蛋儿。 她倚靠在床头,低首垂眉,像是已经屈服了,男人得意洋洋,反手关好门,将烛台搁在案上,走到楚滢滢的身边,笑道:“姑娘愿意从了我?” 楚滢滢抬起头,一双眸子如两潭秋水般欲语还休地望着他,男人瞧见她这副容貌,顿时惊为天人,连心脏也似乎停跳了半拍。 良久,他才如梦初醒,在她旁边坐下来,眯了眯眼,道:“果然长得不赖,哈哈,我真是捡到宝了。” 楚滢滢嗤之以鼻,可却并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倒是睫毛微颤,眼睑低垂,佯装出一派女儿家害臊不已的姿态。 男人心头欢喜,笑眯眯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姑娘也是个聪明人,只要让我耍开心了,包你日后吃香的喝辣的,享尽荣华富贵。如何?” 楚滢滢霞生双靥,缓缓抬起眼皮,似羞还喜,声音软糯地道:“公子,小女子答应公子便是。只不过,在服侍公子之前,能否斟些美酒来共饮几杯,以助雅兴?” 男人闻言,全身的骨头仿佛都酥了,忙不迭道:“当然可以,我也正有此意。” 话音刚落,便起身从桌子上拎起酒壶,摆好了两个酒杯,分别倒满了酒。 男人端着酒杯,凑到楚滢滢身前,乐不可支道:“小娘子,咱们来喝交杯酒吧。” 楚滢滢别开脸,看了一眼门口,犹豫道:“你的那个手下还站在外头吗?小…小女子不习惯有旁人在场,万一被他偷听了去,岂不羞死人......” “好,我这就把他赶走,绝对不会让别人打搅了我们的兴致。” 男人听了,立马走出去,叫小厮有多远滚多远,不得靠近这间房,且交代他半个时辰之后再来。 楚滢滢趁此机会,摸出怀里的香囊,解开,然后把里面的迷魂粉全部撒进了男人喝的酒杯里,轻轻晃动了一下,从表面压根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并且,迅速地将自己杯子里的酒泼在地上,换成了茶水。 等男人回来,楚滢滢便献殷勤似的将那杯下了迷魂粉的酒递到他手里,怯生生地道:“公子先请。” 男人听得她这如出谷黄莺般清脆的嗓音,心中十分受用,如梦如痴似的,接过酒杯脖子往后一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楚滢滢暗暗窃喜,又哄他喝了几杯,就等那迷魂粉奏效,让他当场晕倒在地,而后逃之夭夭。 男人喝完了酒,把杯子往后头一丢,身子摇摇晃晃的,脱下衣袍,作势要扑向楚滢滢,嘴里戏谑道:“小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酒已喝足,该让本少爷快活快活了。” 楚滢滢灵巧地朝右侧一闪,避开了男人,笑盈盈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公子不如再多喝两杯吧,这样耍起来才有情趣嘛。” 男人扑了个空,倒也不恼,扶着床柱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面色一片通红,摆了摆手道:“我已经喝饱了,再喝就怕等会儿醉的没力气干那事了,小娘子快来,让我好好温存温存。” 楚滢滢嫌恶地乜了他一眼,见他晕乎乎的,想必那迷魂粉已起了作用,便转动了一下眼珠子,道:“公子,好像有人在叫你啊?” 男人闻言微微一怔,勉强睁开了沉重得直往下坠的眼皮,道:“谁叫我?” 楚滢滢道:“我也不知道,公子就待在房间吧,小女子出去瞧一瞧。” 说着,她立马溜到了屏风后头,男人哪里肯,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嘴里嚷着道:“小娘子,别走啊,看我怎么把你抓回来......” 他刚追到屏风那儿,躲在后头的楚滢滢二话不说,立刻伸出一条腿,男人完全没有注意,登即就被绊了个五体投地,当场昏了过去,一动也不动。 楚滢滢拍手叫好,恨恨地往他腰口上踢了一脚,然后才打开门,捡起案上的烛台,一溜烟地跑掉了。 天空就像一口大黑锅扣在头顶,但楚滢滢感到十分庆幸,天色越暗,越不容易被别人发现。 她心中紧绷着的一根弦直到此时才放松许多,冷静下来之后,便依照脑海中的大致方向抬脚就跑,奈何四周漆黑一片,而且裴府大得出奇,布局又十分相似,跟摆迷魂阵似的,难以辨别参照的景物和建筑。 楚滢滢就像只无头苍蝇横冲直撞,一刻钟后,仍然未能顺利走出这座院子,顿时有些发慌了。 虽说她曾经在裴府待了一段时间,可都隔了三年多,压根没有太多的印象了。 楚滢滢只好跟着直觉走,刚走到九曲桥下的八角亭,忽然听见附近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楚滢滢急忙猫着腰,藏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后头,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两条倩影打着灯笼,不疾不徐地飘来,其中一个少女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夹着几分怨愤,似乎在发什么人的脾气。 楚滢滢隐约听到“表哥”二字,而且她的声音听起来颇为耳熟,好像就是裴道珠。 正应了那句老话,冤家路窄! 幸好没被她发现,不然可就大事不妙了! 直到四周又恢复了安静,楚滢滢才蹑手蹑脚地钻了出来,沿着脚下的一条甬道,继续往前跑起来。 跑了一小段路程,她又看见右上角的鹅卵石甬道上出现了两条暗淡的人影,不过,不同于刚才碰见的裴道珠与她的婢女,楚滢滢分明瞧见,那是一名少年和婢女,而且身子贴得比较近,似乎有什么猫腻。 楚滢滢觉得十分奇怪,于是索性就蹲在树底下,竖起耳朵偷听二人说话,婢女显得很是忐忑,嗓音抖如跳珠,道:“直...直行朝左边拐个弯,就...就到了老太爷的卧房。你...你能不能放了我?” 崔云灏环顾周围,谨慎地道:“现在还不能放了你,等你领我到了地方再说。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婢女吓得连忙称是,继续领了崔云灏沿着甬道一路直行。 7017k 第114章 相拥 忽然,不远处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崔云灏急忙对婢女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原地停下了,逼迫她一起蹲在草丛旁边。 没多久,一排挑着灯笼的婢女从对面的小路走来,经过草丛时,打头的婢女眼尖,发现有人蹲在暗处,就把灯笼照向那里,厉声问道:“谁在那儿?快出来。” 婢女是个机灵的,在崔云灏眼色示意下,忙站起身来,道:“海露姐,我是夫人房里的丁香,正在帮夫人寻找傍晚时候遗失的一只耳坠。” “原来是丁香啊,我还以为是谁呢,对了,你之前可曾见过表少爷在这边走过?” 丁香连忙摇头,道:“不曾见过,或许在紫薇院吧。” 那个婢女点了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去紫薇院那儿找一找。” 丁香顿时松了口气,忙道:“行、行,海露姐慢走。” 眼看着一排婢女渐渐远去,崔云灏站了起来,望着点点灯火蜿蜒的方向,对丁香道:“姑娘,还请你带我跟着她们走。” 丁香依言照做,尾随那一排婢女而去,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犹豫片刻,她才试探性地问道:“公、公子可是要找什么人?” “不错。”崔云灏沉声道:“在下有个姐姐,下午的时候来过这里一趟,可一直没有回来。” 丁香见他年纪轻轻,谈及姐姐时十分动容,对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想了想,又道:“可能,你姐姐早就不在我们裴府也说不定啊。” 崔云灏沉吟片刻,斩钉截铁道:“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了什么麻烦,她决计不会耽在外头不回家的。” 丁香听他的语气这么断定,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不多时,她领着崔云灏一路跟随那一群婢女来到紫薇院,就听见院子内外围了许多人,现场吵成一锅粥。 崔云灏心中顿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不由得轻轻推了丁香一把,道:“我们靠近看一下情况。” 说完,他们悄悄绕到了东面围墙的墙角,很清楚地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喊: “来人啊!表少爷昏过去了!” “派人去请郎中!” “立马去禀告老爷与夫人!” 崔云灏听得奇怪,便对丁香道:“姑娘,还请你问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丁香脆生生地应了,挤入人群之中,不多时,她又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把自己所打听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崔云灏:“听说两个时辰前,表少爷把一个貌比天仙的姑娘掳进了紫薇院的一间房子里,她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衣裙,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姐姐。” “应该就是我姐姐了!”崔云灏闻言大惊,猛地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她还在里面吗?” “公子抓疼我了。”丁香疼得闷哼一声,整张脸都打皱,等崔云灏饱含歉疚地松开手,她才一面揉着胳膊,一面道:“公子放心,你姐姐不在房间里面,应该已经逃走了吧。” 顿了顿,丁香又劝他道:“公子还是赶紧逃出裴府为妙,老爷、夫人接到消息,马上就会过来查看情况,到时候想走就太晚了。” 崔云灏心知她的好意,可还是固执地道:“不行,没有找着我姐姐,我绝对不会走的。” 丁香道:“说不定她早就逃出了裴府,回到家中,裴府这么大,你何必抓瞎一般乱找?若是没找着你姐姐,反而把你自己搭上了,岂不更糟?” 崔云灏听了她的话,觉得确实有些道理,捏着下巴思索片刻,道:“姑娘,那你知道有没有哪条近路可以很快离开的?” 丁香闻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后花园有一条路,走吧。” 崔云灏拱了拱手,客气地说了声:“有劳姑娘了。” 说完,他便跟在丁香的后头,急急忙忙地钻进了后花园。 而此时的楚滢滢,误打误撞,也恰巧在后花园里到处游荡,寻找出路。 找了好久,楚滢滢只觉得腿都软了,满头大汗,甚是疲累,简直都快走不动了,便打算坐在草地上歇息一会儿。 忽然,一道少女的声音在附近飘了过来:“公子,你看见没有,那两棵桃树后面,有一个很隐蔽的狗洞,直通府外的巷子,等会儿可能要委屈你钻一下了。” 有狗洞? 楚滢滢听得精神一振,下一瞬,她听到另一道少年的声音:“等等,姑娘,我仍旧放心不下我姐姐,我想我还是先不离开吧,去别的地方再找找看。” 楚滢滢顿时如遭雷击,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细细回味一下,才惊觉这声音正是属于崔云灏的! 他来救我了! 一想到这,她不禁欣喜若狂,但还是按耐住内心的兴奋,轻声问道:“是小耗子吗?” “姐姐!”崔云灏闻言浑身一震,立马张望四周,喊道:“姐姐,是我啊,你在哪里?” 得到了对方的回答,正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楚滢滢再也控制不住,钻出草丛,飞也似的奔向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口中惊喜地道:“小耗子,真的是你啊,太好了!” “姐姐,你没事吧?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崔云灏见到来人果然是楚滢滢,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张开双臂冲了过去,与她紧紧相拥。 楚滢滢怔了一怔,继而俏脸上泛起薄薄娇红,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似的笑道:“好啦,好啦,姐姐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啦。” 一阵晚风拂面吹来,吹散了园中的花香,皎洁的月光洒在崔云灏与楚滢滢的身上,将那抹相拥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拖得很长很长。 丁香识趣地闪到一边,瞧见了这幕场景,不禁为之动容,垂下眼睑,幽幽叹息一声。 半晌过后,崔云灏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楚滢滢,眼角的泪水已经化作了嘴角翘起的弧度,破涕为笑起来。 “又哭又笑的,真是一只傻耗子。”楚滢滢哭笑不得,用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眼波流转,注意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丁香,不禁好奇地问道:“这位姑娘是?” 经她这么一问,崔云灏这时才想起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忙将丁香推到了楚滢滢的面前,对她介绍道:“姐姐,她叫作丁香,是在裴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婢女,若不是她帮我的话,我早就迷失了方向,被府里的人给抓住了。” 为了不让楚滢滢担忧,崔云灏没有告诉她,他是如何闯进来,如何让丁香答应帮他带路的。 7017k 第115章 结伴同行 楚滢滢听了,冲丁香盈盈福了一礼,道:“丁香姑娘,真是太感谢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丁香摆了摆手,道:“此地不宜久留,我领你们离开这里吧。” 崔云灏望了她一眼,点点头,满是感激地道:“有劳你了。” 丁香朝他微微颔首,抬脚便往桃林深处走去。 崔云灏与楚滢滢立马跟上,果然发现了杂草掩盖下的一个狗洞。 丁香拨开杂草堆,洞里顿时透出光亮,令得楚滢滢与崔云灏惊喜不已。 她偏头看向二人,道:“恐怕要委屈你们从洞里爬出去了,天色已不早,你们赶快离开,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好,多谢姑娘!”楚滢滢与崔云灏一齐道了谢,然后低下身子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出来一看,才发现外面果然有一条僻静的小巷子,家家户户似乎都已入睡,黑灯瞎火的,显得暗沉沉。只有微弱的月光,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 一些无家可归的猫犬在暗影中穿行,不时发出几声吠叫。 刚跑出巷子,崔云灏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拉着楚滢滢继续跑。 他一边跑一边转过头问楚滢滢道:“姐姐,我听说你被裴府的一个表少爷关在紫薇院的房间里,你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楚滢滢说起这事仍心有余悸,稳定了一下胸中激荡的情绪,才道:“我在房间里面发现了迷魂粉,等那个登徒子进来之后,我便偷偷将迷魂粉掺进了酒里,哄他喝下,又让他把门外看守的小厮撤走。 等他药效发了,暗中又被我绊了一跤,当即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于是,我就趁机逃出来了。不过,我对紫薇院并不熟悉,兜兜转转了好久,都没找到出府的路,幸好在后花园遇到了你,不然,我恐怕要被府里的人围追堵截了。” 崔云灏听得心惊肉跳,颤声道:“真是太惊险了,不过,姐姐没事就好了,我们赶快回家去吧,陆爷爷他们肯定也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危。” 半个时辰之后,崔云灏和楚滢滢顺利回到了济世堂。 陆大娘与陆仁甲听到动静,急匆匆地跑过来,拉着楚滢滢检查了好几遍,看她毫发无损,心里悬着的石头顿时落了地,陆仁甲扶她坐在椅子上,喜笑颜开道:“菩萨保佑,佛祖显灵,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们在家里都担心的要死。” 陆大娘捧来一盏温茶给楚滢滢压压惊,顺便问道:“滢滢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跟我们说一说吧。” 楚滢滢抿了抿唇,把今日在裴府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二人。 陆大娘和陆仁甲听完,火气蹭蹭蹭的直往上冒,陆大娘尤其怒得敲桌子,大骂道:“扯他娘的臊!不知廉耻的狗杂种,竟生出这种龌龊心思!叫雷劈死了才好!” “大娘请息怒,何必同这般斯文败类置气?反正我现在也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您可别被气伤了身子。”楚滢滢站起来,拍了拍陆大娘的后背,扶她坐下了,环顾四周,问道:“对了,陆伯伯与陆大哥他们两个人哪去了?” 崔云灏道:“陆伯伯与陆大哥本来想要和我一起到裴府来,但我教他们去别的地方找你了。” 陆大娘道:“他们带了灯笼去,对路线也很熟悉,倒不用担心。只是滢滢你受大苦了,肚子饿不饿?饭菜还在锅里热着,要不先吃点。” 楚滢滢看向门口,道:“大娘,我不饿,等他们回来了再吃吧。” 陆大娘听她这么说,也只好陪她一块等。 不多时,陆元和陆福承一前一后从门口走了进来,发现楚滢滢已经回来,顿时放下心,面上的担忧之色也随之一扫而光。 陆大娘迎上来,将楚滢滢在裴府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二人听了都怒不可遏。 吃过饭后已是亥时,崔云灏和楚滢滢没有在济世堂逗留太久,向陆家人道完别,然后就回家了。 外头夜深人静,两人踩着月色前行,也不急着回,走得很慢,只当作是饭后消食。 回到房间,简单洗漱了一会儿,就各自睡下了。 ...... 由于昨天那番惊险的经历,吃饭的时候,陆福承便决定叫楚滢滢在家里歇上一天,明天不用到济世堂干活。 楚滢滢听了,深受感动。 但其实,那件事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刺激,不过陆家人和崔云灏却都怕她心里有什么阴影,非要让她缓一缓才行。 楚滢滢没办法,只好依言照做,翌日起来便没有往济世堂去。 崔云灏正是长个的时候,有很多衣服穿着显短,于是,楚滢滢便想去市集扯几匹好布,替他置办几身新衣裳。 楚滢滢快走到巷口时,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一看,却见那人正是成澍煜。 成澍煜向她打了招呼,问道:“滢滢,你这是要出去啊?” “对的,有事出去一趟。”楚滢滢微微颔首,道。 成澍煜接着问道:“还是到济世堂帮忙吗?” 楚滢滢摇头,道:“不是,大夫放了我一天假。趁着空闲打算到西市逛一逛。” 成澍煜闻言眉梢一扬,忙道:“就你一个人吗?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楚滢滢摆了摆手,笑道:“不用啦,成公子,我去去就回,何必耽误你的时间。” 话落,她就转身准备离去。 成澍煜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厚着脸皮匆匆跑到她面前,连声道:“滢滢,滢滢,我、我恰巧也准备去西市买一些东西,不如结伴同行吧。” 楚滢滢闻言眉头隐约地蹙了一下,可见他这般执着,又不忍心说不,沉吟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成公子请。” “滢滢先请。”成澍煜得偿所愿,乐得合不拢嘴,笑嘻嘻地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楚滢滢也不与他假客套,径直大步走出了巷子,成澍煜立马追上。 她很快便来到西市,成澍煜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周围的热闹都完全无法吸引他的目光,仿佛满眼只有一个楚滢滢了。 楚滢滢在市集里转了转,而后走进一家布庄,选了好久,才挑中了两匹靛蓝色的花布。 一旁的成澍煜见缝插针地问道:“滢滢,你觉得靛蓝色好看吗?” 7017k 第116章 翡翠手镯 灏挺适合蓝色的衣服,听他这么一问,随口道:“嗯,还不错,我是帮崔云灏挑的。” “这样啊。”成澍煜抓耳挠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楚滢滢让掌柜的帮她裁布,刚结完账,蓦地听到隔壁有人在高声喧哗。 一个少女气势汹汹地嚷着道:“佟老板,你自己瞧瞧,你们当初卖给我的这只破镯子,居然以次充好,欺负我不识货,收了本姑娘一百五十两纹银,你可真是只老狐狸,掉钱眼里了是吧!我要退货!” 楚滢滢感觉这声音听着颇为耳熟,可一时却又想不起在什么时候听过。 她抱着布匹走了出来,忍不住循声望去,那是一家首饰店,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好事的群众,店内的柜台前站着一个身穿翠绿色衣裙的少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对面的中年男人叫喊,像是在兴师问罪一般。 楚滢滢猛地回忆起来,她就是上次元宵节在夜市与蔡惊鸿偶遇时,一直缠着他不放的那个小姑娘! 佟老板满脸堆笑,拱着手道:“抱歉姑娘,这只镯子您既然买了,就不能退掉,这是小店的规矩,所有首饰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廖诗茵呵呵两声,骂道:“哪来这么霸道无理的规矩?你这明摆着是要坑我的钱,黑心烂肝的奸商!” 佟老板却也不恼,面上仍是挂着笑道:“姑娘先别生气,要不这样吧,您如果不喜欢这只镯子,小店就给您换过一只,想要什么样的镯子您随便选便是,也省得退钱了,如何?” 廖诗茵闻言,不由得有些心动了。 佟老板看她脸色稍显缓和,应是个天真单纯很好骗的丫头,心中甚是得意,决定继续引诱她上当,于是笑眯眯地道:“小店另有一只翡翠手镯,玉色晶莹,通体剔透,质地更是上乘,姑娘有没有兴趣一观啊?” 廖诗茵闻言,瞪了他一眼,道:“既有这么好的镯子,上次我买的时候,怎么不早点拿来给我瞧一瞧?” 佟老板眼见鱼儿已经上钩,便趁热打铁,满口胡诌道:“我佟庆炳在杭州经营这家首饰店已有十年之久,深谙此道,凡是好的镯子,都特别讲究缘分二字,一开始是我算岔了,以为姑娘与这只翡翠手镯缘分尚浅,因而不曾给您过目,如今姑娘去而复返,我估摸着,应是时候向姑娘展示了,请姑娘宽恕鄙人有眼不识泰山。” 他说得一套一套的,廖诗茵听得一愣一愣的,缓了缓神,忙催促他道:“说了这么多,你还不快去把东西拿来。我这回要眼见为实,可不能听你说得这么天花乱坠,是不是好镯子,本姑娘自会分辨。” “好的,姑娘请稍候片刻。”佟老板拱了拱手,转身回到里间拿东西。 楚滢滢看到这里,捏着下巴思索片刻,然后大步流星地迈入店堂。 成澍煜见状,也立马跟着走了进去,环视左右,压低了声音问道:“滢滢,你想买首饰吗?” “不是,我只是来凑个热闹而已。”楚滢滢说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廖诗茵听到声音看了她一眼,想必已经不记得楚滢滢,很快便收回了视线,等得有些不耐烦,便冲里头喊道:“好了没有啊,拿个东西拿这么久!” “来了来了,姑娘请稍安勿躁。” 佟老板应了声,没过多久,他就端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匣子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地对廖诗茵道:“姑娘,这里面装的便是小店最贵重的翡翠镯子。” 佟老板说着,把匣子小心翼翼地搁在柜台上。 廖诗茵迫不及待,刚想掀开木匣的盖子,佟老板立马拦下,连声道:“姑娘且慢,且慢。” 廖诗茵的手顿在半空,微微一怔,满脸费解地望着他,道:“咋了?这镯子难道怕生,还是说不能见光么?” 佟老板摇摇头,道:“姑娘误会了,鄙人早就告诉过您,这只镯子并非凡品,若是就这么打开,势必会散了灵气,与普通的镯子也就没什么两样了。” 廖诗茵毕竟年龄小,阅历浅,被他这么一唬弄,顿时就对那只所谓超凡脱俗的翡翠手镯好奇不已,忙道:“既然如此,那我如果不把盖子打开,怎么才可以观赏?” 佟老板笑道:“姑娘是生客,自然不能轻易打开,须由鄙人经手才行。” 话落,他便把匣子捧了起来,开口的缝对着自己这边,然后轻轻往上一翻,打开了匣子,里头的翡翠手镯才总算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廖诗茵只觉眼前顿时豁然一亮,匣子里躺着的镯子,水头十足,碧澄澄的,如一泓静水。若拿到阳光下照着,便会出现一纹一纹水波似的莹白光痕。通透温润不说,更难得的是竟均匀得没有半点杂色。 纵使楚滢滢前世看到过各式各样的镯子,也是头一回见着如此精致的镯子,顿时感到有些诧异。 廖诗茵同样惊讶不已,眼睛盯着那只镯子像是扎了根似的,再也挪不开。 她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把镯子捧出来仔细端详一番,可刚伸到一半,便被楚滢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姑娘且慢。” 廖诗茵一怔,顺着那双手往上一看,对上了楚滢滢的目光,她有些气恼道:“你抓我的手干嘛?难道,你想跟我争这只镯子不成?” “我并无此意。”楚滢滢摇了摇头,沉声道:“不过,我想提醒姑娘,这只镯子可以用眼睛瞧,千万别用手拿起来。” 佟老板听了她这么一说,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廖诗茵却仍是皱着眉头,茫然地问道:“什么意思?” 楚滢滢松开手,看向佟老板,眨了眨眼,道:“佟老板,你来解释解释吧。” 廖诗茵闻言愕然,见佟老板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目光,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佟老板当着大家伙的面,只好稳住心神,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扬起下巴对楚滢滢道:“这位姑娘莫不是来故意找茬的?鄙人听得好生糊涂。” 话音刚落,他就准备把匣子盖起来拿走,嘴里还埋怨道:“这翡翠手镯我不卖了行吧,真是莫名其妙!” 7017k 第117章 教教我 楚滢滢出手势如闪电,佟老板尚未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摁住了木匣,沉声道:“老板别着急走啊,我们还没有好好欣赏一下那只翡翠玉镯呢。难不成那镯子有什么古怪?” 听了这话,佟老板更加慌了神,忙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古怪,你别胡言乱语的,大不了我收回去就是了。” 廖诗茵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感到奇怪不已,问道:“既然没有古怪,那让本姑娘多瞧它一会儿也不妨事吧。” 佟老板硬是不答应,想要将木匣拿走,成澍煜见状,立马蹿到他身前,将他拽到了一边。 佟老板恼羞成怒道:“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敢抢我的镯子?小心我告到官府去。” 楚滢滢没有回答,却用手指隔空指了指匣中的那只翡翠镯子,对廖诗茵道:“姑娘,你仔细瞧一瞧镯子的内侧边缘,是不是有什么异样?” 廖诗茵起初俯下身子看了好久,好像也觉察不出有哪里不对劲的,然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睁大眼睛盯了片刻,很快就发现镯子的内侧居然有一道细缝,如果不瞪大眼睛看的话,是很难看得见的。 很显然,这是一只早就裂开了的镯子,只要她将镯子从匣子里拿出来,镯子就会立刻裂成两半,佟老板便趁机诬陷,说是她把镯子给弄坏了,必须赔上几百两银子才肯罢休。 廖诗茵一念及此,顿时柳眉倒竖,指着佟老板破口大骂道:“好啊你个佟老板,居然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的良心怕不是被狗吃了!” 佟老板被他这么一通臭骂,知道她已经看穿了他的把戏,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挣脱了成澍煜的束缚,冲过去把匣子盖好,藏在了柜台下面,然后凶巴巴地赶他们出去。 廖诗茵跺了跺脚,娇叱道:“要我走可以,先将我那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来!” 佟老板自然不会答应,吹胡子瞪眼道:“我早就说过,小店所有商品一经出售,概不退换。想要我退钱给你,没门!” “你这家伙——实在是太无耻了!”廖诗茵听他这么说。简直气得肺都快炸了。 楚滢滢这时扬声道:“姑娘,你也别和这种人吵,不值当。咱们可以告到衙门去,让县太爷来做主。” 廖诗茵闻言喜上眉梢,忙点头道:“没错!我们现在去衙门告状,让知县老爷来评判评判到底谁是谁非。” 话落,便扯住佟老板的袖子,作势要往外走。 佟老板哪里情愿,那时他卖给廖诗茵的镯子,的确不值一百多两银子,现在二人要拉自己见官,若是被县令大人知道,至少要挨三十个板子,想到这,他立马怂了,恳求道:“鄙人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这件事就不劳烦官府了,咱们私下解决,可以么?” 廖诗茵见他前倨后恭的样子,不禁鼻孔里冷哼一声,道:“只要你乖乖还钱,我可以不拉你去见官!” “行,我还给你就是了。”佟老板无可奈何,只好一咬牙应下了。 廖诗茵顺利拿到一百五十两银子,开开心心地走了出来,冲楚滢滢拱了拱手,道:“刚才多亏有你提醒,我才没有上他的当,还把钱都讨要回来了。真是太感谢了。” 楚滢滢摆了摆手,道:“别客气。” 廖诗茵想起那只翡翠镯子,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话说回来,你是如何看出那只镯子有古怪的?也太厉害了吧。” 楚滢滢笑道:“刚开始,我和你一样,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不过,后来我四下观察了一番,他这家店面规模比较小,而且展示柜里的首饰,看起来都比较廉价低劣,如果真有上好的翡翠镯子,他早就摆在台面上卖了。” 廖诗茵呆愣愣地眨了眨眼,道:“可听佟老板的意思,翡翠珠子并非凡品,买卖不是须看缘分吗?以防冲散了灵气。” 楚滢滢轻笑,道:“他的话都是骗人的,压根没有如此一说。不管这镯子有多么高贵上档次,也不可能聚得了什么灵气。” 廖诗茵听了,气咻咻道:“欺人太甚,竟拿瞎话蒙我,我也真是太蠢了,居然差点上了他的当。” 顿了顿,抬起头对楚滢滢道:“不管怎样,幸亏有你帮忙,否则我就被他坑冤害惨了。我叫廖诗茵,请问你怎么称呼呀?” 楚滢滢莞尔一笑,道:“我姓楚,名滢滢,咱们以前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你可能已经忘了。” 廖诗茵闻言,惊讶地眨了眨睫毛,再次打量了她一遍,茫然地问道:“是吗?我对你还真没什么印象了,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楚滢滢点点头,道:“今年元宵节,吉隆街逛夜市,你还向蔡公子问过我是谁来着?” 廖诗茵听她这么说,突然眼前一亮,张大了嘴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和我表哥聊得很热络的那位楚姑娘!” 尽管那晚过后,廖诗茵生的闷气和醋意早就荡然无存,可如今再碰到楚滢滢,更何况她挺身而出,帮自己逃过奸商的算计,场面顿时显得有些窘迫。 她只好腼腆地笑了笑,视线到处乱飘,见楚滢滢手里抱着布匹,便问道:“楚姑娘打算自己做衣裳吗?” 楚滢滢微微颔首,笑吟吟道:“对,给我弟弟做几件。” 廖诗茵闻言,感到十分惊疑,同时,语气中也透出几分羡慕道:“楚姑娘真是心灵手巧啊,哎,哪像我,什么针线活都不会。” “廖姑娘言重了,我其实也不太擅长,只是随便做做而已,凑合能穿就行。”楚滢滢笑着摆了摆手,谦虚道。 廖诗茵的脑子里猛地冒出一个大胆而新奇的想法,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楚姑娘,你、你可以教教我吗?” 楚滢滢闻言,不禁怔了一怔,但瞧她的表情非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同意了,“没问题,我教你吧。” 听到她答应下来,廖诗茵顿时欢呼雀跃,立马拉着楚滢滢跑到布庄里面挑布匹。 廖诗茵遵从楚滢滢的建议,选了好几匹颜色料子都还不错的细棉布,夹在腋下,兴高采烈地和楚滢滢一起离开了。 7017k 第118章 小师弟 两个小姑娘并肩而行,路上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再加上楚滢滢脾气好,话音又轻又柔,听得人很舒服。 她们谈得十分投机,成澍煜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耷拉着脑袋,他几次想和楚滢滢交流,却始终插不上话,像是个多余的人。 无可奈何,成澍煜终于鼓起勇气近前,道:“滢滢,要不要我帮你拿布?” 楚滢滢摆摆手,笑道:“不用麻烦你啦。” 成澍煜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不过身边的廖诗茵却欢喜道:“我手上的东西比较多一些,可以请你帮我拿吗?” 成澍煜看了一眼楚滢滢,见她正面带微笑地注视着自己,不好意思拒绝廖诗茵的请求,只好僵硬地点了点头。 廖诗茵就豪爽地将自己买的几匹布塞到他手中,哈哈大笑道:“有劳你了,小哥。” 成澍煜无言以对,只扯了扯嘴角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三个人就这么两前一后地走进了桂春巷,在成家宅子门口停下脚步。 廖诗茵从成澍煜怀里抱回布匹,再次向他表示诚挚的感激,然后挥手告别,和楚滢滢一起离开了。 成澍煜独自在风中凌乱,目送楚滢滢的身影渐渐远去,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有机会得以和她共处半日,谁知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把他的满盘打算都给搞砸了。 哎!真是太可惜了!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更好的机会。 ...... 廖诗茵跟着楚滢滢回到家里,她一进来,只觉满目皆是新鲜感,将这座小院每个角落都转过了,才走进楚滢滢的卧房,兴趣盎然地将布匹放在桌上,笑着对楚滢滢道:“楚姐姐,开始教我怎么做衣裳吧。” 楚滢滢从衣橱里找出了软尺,问道:“廖姑娘可是做给自己穿?” 廖诗茵摇了摇头,道:“帮别人做的。” 楚滢滢闻言一怔,接着便道:“那,你晓得他有多高么?” 廖诗茵用手在头顶比划了一下,道:“嗯,差不多比我要高一个半头吧。” 楚滢滢愣了一下,而后又问道:“肩背的宽度,腰围以及臂长这些尺寸呢?” 廖诗茵满脸懵懂地眨了眨眼,道:“我没有量过欸,怎么办?” “如果事先没量好尺寸的话,是做不准合身的衣裳的。” 楚滢滢捏着下巴想了想,抬头望向廖诗茵,道:“既然做不成衣服,要不,我教你做别的东西,怎么样?” 廖诗茵抓了抓头皮,发愁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们该做什么好呢?” 楚滢滢和她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做一只香袋。 她想起崔云灏的香袋也戴了好久,不如趁现在空闲换一只新的。 于是,楚滢滢手把手教廖诗茵该怎么做香袋的同时,也一针一线地做了一只。 ...... 万松书院,无涯斋。 崔云灏坐了老半天,一直没有等到宋夫子来帮他解惑。 蔡惊鸿是根老油条,看师父没来,早就偷偷溜出去玩了,四师弟舒敏赫,则与往常一样,从架子上抽了本厚厚的书,坐在自己位子上安安静静地看起来。 估计夫子今天不会来了,崔云灏便从布包里拿出书来,一字字地誊抄在一页页纸上。 三天前,他把抄好的书交给悦文斋的贾掌柜,然后又答应他继续抄写另外几本书。 舒敏赫不经意地抬起头,见崔云灏下笔飞快,如龙飞凤舞一般,一时感到十分好奇,忍不住站起来,悄悄靠近到他身边去看。 崔云灏聚精会神地抄写着,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舒敏赫的接近,下笔依然流畅迅速。 舒敏赫在一旁暗暗观赏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崔云灏停下笔来歇一歇手,他才轻声问道:“崔师弟,你在抄什么啊?” 崔云灏合上书本起身,笑道:“舒师哥,实不相瞒,我在帮一家书肆抄书,赚一些零用钱。” “这么厚的书,要抄很久吧?” 崔云灏点点头,道:“一般抄一本两指厚的书大概需要三天左右,得空或者抄得快的话,就只要两天了。我主要是觉得抄书可以锻炼字迹,而且报酬也不低,何乐而不为?” 舒敏赫十分赞赏地点了点头,道:“挺好的,也可以为家里减轻负担,你还真是懂事啊。” 崔云灏笑了一下,舒敏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你忙吧,我就不打搅你了。” 说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看书。 崔云灏歇了一会儿,刚想拿起毛笔,接着往下抄,忽然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大步迈入无涯斋。 崔云灏定睛一瞧,才发现来人正是曾敬贤。 曾敬贤也一眼看到了他,不禁怔了一怔,碰了一下舒敏赫的手肘,问道:“舒师弟,怎么来了副生面孔?” 舒敏赫道:“他是师父刚收下的小师弟,叫做崔云灏。” “原来是小师弟啊。”曾敬贤闻言点点头,向崔云灏礼貌性地招了招手,然后转过头问舒敏赫道:“师父来过了么?” 舒敏赫摇摇头,道:“没。” 曾敬贤道:“我突然请了病假的事,师父知道后有没有发火?” 舒敏赫又说了个“没”字,眼睛仍是盯在书本上,瞬也不瞬。 曾敬贤轻轻“哦”了一声,接着叹了口气,似乎有点不怎么满意,犹豫片刻,才道:“对了,蔡师哥人呢?” 舒敏赫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口道:“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可能是去藏书阁了。” “藏书阁?怕不是溜到后山去打斑鸠逮野兔了才对。” 曾敬贤嘴里嘟嘟囔囔着,像是抱怨,可脸上又很快露出些许愉悦的神色。 前阵子在醉仙楼发生的那件事,使得他不知该怎么和蔡惊鸿同在一个房檐下相处,眼下他不在场,倒免得二人见面尴尬。 曾敬贤坐在自己的座位前,拿了书随便看了几页,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崔云灏,问道:“小师弟,师父是什么时候带你过来的?” 崔云灏看着他,面带微笑道:“昨天下午。” 曾敬贤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你刚来无涯斋,想必还有许多事情都不怎么了解吧?” “是的,还请二师兄多多指教,云灏定不胜感激。”崔云灏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道。 7017k 第119章 文曲星 “好说好说。”曾敬贤爽朗一笑,重新捧起桌上的书,才翻了两页,便趴倒在桌上见周公去了。 崔云灏见状,不禁感叹,这无涯斋所谓的的四大弟子,除了舒敏赫堪称认认真真念书的可造之材,另外几个,不是到处惹祸,拉帮结派,吵架斗殴,便是疏懒成性,睡神附体,无心学习。 因此,崔云灏不由得怀疑,这宋夫子难道是沽名钓誉之辈?亦或是晚年糊涂了不成? 不然,怎么会教出如此良莠不齐的弟子来? 下午,蔡惊鸿仍然没有回来,曾敬贤一觉睡到黄昏才悠悠醒转,可能是总算睡饱了,才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撑着腮,拿起之前那本书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 将近放课之际,曾敬贤忽然瞟到一条人影站在门口,抬头一看,脸上顿时露出鄙夷之色,出言讽刺道:“嘁,你居然好意思来无涯斋,难不成你是觉得上次把你揍得太轻了吗?” 崔云灏听他这么一说,忙转脸一瞧,原来来人正是裴景谦! 裴景谦听到曾敬贤话里满是讥嘲的口气,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他瞬即便回复常色,不再搭理曾敬贤,视线转移到崔云灏的身上,也只是略略一扫,很快走到舒敏赫身边,问道:“舒贤弟,师父来过了吗?” 这句话,他和曾敬贤每个人都说过一次,舒敏赫都习惯了,条件反射似的答道:“没有。” 曾敬贤和裴景谦打那日以后反目成仇,怎么看他怎么来气,不由得冷笑道:“师父都叫你从此无须到这无涯斋来,你那天离开得不是挺潇洒的嘛,没想到才过了三天,就恬不知耻地溜进来了?坦白告诉你,我们这里并不欢迎你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 裴景谦听了,只觉脑瓜子嗡嗡响,鼻子都似已气歪了,指着他叱了一声:“曾敬贤!” 曾敬贤从座位上站起来,却是绕过他,径直来到崔云灏的座位前面,看向裴景谦,笑道:“你走了真是太好了,师父一高兴,昨天便招了一名新的弟子来顶替你。因此,不言而喻,师父已经决定将你从四大弟子中除名,如果是我的话,估计连书院的门槛也不好意思跨进来,哪像你脸皮比城墙还厚,果然非同凡响呐!” 这番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话,令裴景谦怒得双拳紧握,胸腔不断剧烈起伏,刚要说什么,曾敬贤却立马接着往下怼道:“咋的?难道你还以为我在唬你?若是不信,你自己找师父问个明白,听听师父究竟是什么意思。” 裴景谦羞恼得两眼翻白,险些厥了过去,呼出一口气,当即回呛道:“曾敬贤,莫要高兴得太早,天道好轮回,等着瞧吧,我一定要让你为今天所说的话付出惨痛的代价!” 曾敬贤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道:“无所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能耐,呵呵。” 裴景谦甩了甩袍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曾敬贤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骂道:“狗犊子玩意。” 一旁的舒敏赫沉吟片刻,忍不住道:“二师兄,你刚才的话好像确实重了些,再怎么说,三师兄也和我们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他如今要离开,我们不该幸灾乐祸才是。” 曾敬贤听了,反而啧啧两声,替他抱起不平道:“舒师弟,你恐怕还不晓得,他趁你不在的时候,笑话你是个整天埋在书堆里的书呆子,手无缚鸡之力,别的啥也不会干,一点出息都没有。你又何必帮他说情?” 舒敏赫闻言,张了张嘴,感到十分出乎意料,然后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书本的手,在微微抖动着。 眼看夕阳西下,差不多快要放课了,崔云灏把书和笔装进布包里,朝舒敏赫和曾敬贤微微躬了躬身子,道:“舒师哥,曾师哥,小弟先行一步了。” 舒敏赫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慢走。” 曾敬贤捏了捏喉结,目送崔云灏渐行渐远,心中不禁暗道:这位小师弟还蛮懂规矩的嘛,知道向自己行礼告辞,嗯,甚好甚好! ...... 裴景谦到无涯斋走一趟,原本打算向宋夫子求个情,不料他老人家居然不在,倒是遇见曾敬贤这个家伙,饱受奚落,怒气冲冲地回到了摘星院。 他的母亲邓氏见他进来,立马迎上前,迫不及待地问道:“阿谦,如何?宋夫子可答应了让你回去无涯斋么?” 裴景谦板着一张棺材脸,撇了撇嘴,道:“师父压根就不在书院,娘,他老人家这回恐怕动真格了,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邓氏闻言怔了一怔,眉头紧蹙,有些气愤道:“你那个师父实在是顽固不化,再过几个月,至关重要的院试便要开考了,如何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候掉链子,岂不拖延了你的学习进度?” 裴景谦垂下眼帘,幽幽地道:“我觉得这件事还是算了吧,何苦求他!跌了我们裴家的份儿。” 邓氏摇了摇头,道:“别这么快就放弃,待会儿等你爹回来了,我再跟他讲一讲,叫他托熟人与宋夫子多替你美言几句,大不了投其所好,送他一些喜欢的字画古董,应该就能办妥了。” 裴景谦听了,有些不太乐意,满脸郁闷地道:“娘,咱们为什么要这般费尽心思地去讨好巴结宋夫子?我就不信了,他不肯教我的话,我到时候考院试就一定会落榜?他又不是文曲星在世!” 邓氏知道他心不甘情不愿,可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她还是耐着性子道:“阿谦啊,那宋夫子以前当过太子和皇上的老师,不论资历名声还是教学能力,那可都是响当当顶呱呱的,你说他是不是文曲星在世!” 裴景谦闻言怔了怔,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前只知道宋夫子在万松书院的地位十分崇高,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厉害。 邓氏见他面色有些松动,便接着道:“传言宋夫子门下的弟子,没有一个名落孙山的,而且还有好多个都是前三甲,大部分也名列前茅。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去年,你爹怎么舍得花大手笔,把你从紫阳书院转到万松书院来读书?又托人三顾茅庐,求了宋夫子收你入他的师门?” 7017k 第120章 香袋送给谁 裴景谦听得微微点头,捏了捏下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但是,师父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找他都难于上青天。况且,他又刚招了一个弟子。师父收徒每次向来只收四人,现在已经有了四个人,分明是刻意把我踢出去了。” 邓氏闻言当场愕住了,道:“什么?他已经招了弟子入门?” 裴景谦瘪瘪嘴,道:“是啊,我在无涯斋亲眼所见。” 邓氏的眉头越皱越深,愤愤道:“好个宋夫子,也实在太绝情了,居然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但是,此事说不定还会有转机。我还是跟你爹商量商量,看看怎么让他改变主意。” 裴景谦被曾敬贤怼得浑身不爽,压根不愿意和他一起读书,以免见面就吵,闹得不愉快。哪怕宋夫子真的如传闻所说的那么神奇,他也懒得再进无涯斋了,于是忙劝着邓氏道:“还是算了吧,你不如聘一名资望较高的私塾夫子在我们府上教我学习,我一定发奋图强,有朝一日蟾宫折桂,不也正好打了宋夫子的脸么!” 邓氏听他这么说,仍迟疑不决,裴景谦接着劝道:“娘,就算你让我顺利回归宋夫子的门下,可如果宋夫子把我晾在一边,不用心教导,那样反而是害了我。” 邓氏觉得他的话确实挺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道:“行,阿谦,就依你说的办。娘马上派人贴告示,重金聘请夫子上门教课。” “嗯嗯,谢谢娘。”裴景谦这才破愁为喜,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崔云灏捧着布包回到自家院子,刚走进厅堂,经过楚滢滢的房间时,忽然听到里面响起说话声:“等一下,先别急着剪线,这里还少了一道纹路呢。” “哎呦,真是太难了!” 姐姐屋里有外人? 听对方的话音,应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无疑,而且还有些耳熟是怎么回事? 崔云灏原本以为楚滢滢请了成澍煜进自己房间,如今听到是女声,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推门而入,看到桌子上到处都是剪断的布条子,楚滢滢与廖诗茵挨着坐得很近,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针线和一只尚未成型的香袋。 她们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崔云灏。 廖诗茵先开口道:“你就回来啦?我表哥还在书院吗?” 尽管崔云灏没搞清楚廖诗茵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楚滢滢的卧房,可他还是暗暗压下了这个疑惑,走了过去,道:“蔡师哥中午的时候就离开了书院,好像是突然有事。” 廖诗茵闻言,嘟了嘟嘴,似乎不太开心。 看着窗外霞光万丈,估摸着也差不多该回府了,她便将那只还没完工的香袋搁在桌子上,拍了拍手,面向楚滢滢道:“楚姐姐,我要回家吃饭了,明天上午继续绣香袋吧。” 楚滢滢沉吟片刻,摸了摸腮,道:“明天恐怕没空,我得去药堂。” 廖诗茵听了,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道:“你竟然会看病?” 楚滢滢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会,不过是在药堂帮忙干活而已。” “这样啊。那家药堂叫什么,在哪里呀?我明天来找你。”廖诗茵眨了眨眼,问道。 楚滢滢道:“叫济世堂,就在城北杏花街。” “好的,我知道了。明天见,告辞。” 廖诗茵挥了挥手,道完别后就抬脚离开了院子。 崔云灏看向楚滢滢,问道:“姐姐,她今天为何到我们家来了?” 楚滢滢停下手中的动作,把两个人如何碰见如何一起回到这里做香囊的经过如实告诉了他,崔云灏笑道:“蔡师哥的这个表妹啊,不知该说她是有些傻还是该说她太过于单纯,好容易就上当受骗。” 楚滢滢听了这话,又想起刚才廖诗茵主动同他打招呼,不禁问道:“你和廖姑娘好像并不生分,你早就和她说过话了?” 崔云灏道:“廖姑娘隔三差五地就会在书院门口等她表哥放课,所以我们经常能碰上面,偶尔她也会问我蔡惊鸿的行踪,确实不生分,但也算不得相熟就是了。” 话音刚落,他一眼发现桌子上有一只石榴红的香袋,已经做好了,便拿了起来端详。 只见香袋上绣着和合如意图样,特意用橙黄和深蓝色缣丝绕了银线的彩绣,看着便是洋洋的喜气,寓意自然是讨个吉祥如意的好彩头。 崔云灏越看越喜欢,舍不得放下,笑嘻嘻地问楚滢滢道:“姐姐,你做这只香袋是打算给谁呀?” 崔云灏看似在问楚滢滢,可其实他早就猜到,这香袋除了送给他,还会送给谁呢? 于是,话一出口,他便信心十足地扬起了下巴,抱臂望着楚滢滢,还不忘挑了挑眉,就等着楚滢滢轻轻拍打一下他的手,然后笑道:“小傻瓜,当然是给你的呀!明知故问。” 楚滢滢瞧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时生出了故意捉弄他一回的念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以一种风轻云淡的口气道:“还能给谁,当然是送给我们敬爱的陆大哥呀。” 崔云灏听了她这么说,先是愣住了片刻,接着心就凉了一大截,脸上的笑容随之凝固,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同时把手里的香袋也捏得扁扁的。 楚滢滢看到他不高兴了,顿时便感到有些后悔骗他,刚要向他解释,崔云灏却将香袋重重地扔在桌子上,然后一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一本正经地道:“姐姐,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楚滢滢闻言一怔,不由得问道:“啊?什么意思?” 崔云灏叹息了一声,老气横秋道:“姐姐,你别胡乱送物件给别的男人,特别是香袋这么私密的东西,容易引起误会的。” 楚滢滢听了,暗暗窃笑,面上却是装出大惊失色的表情,伸手就去拿桌上的那只香袋,连连点头,道:“小耗子你说的对,我这就扔到灶膛里烧了。” 崔云灏却抢先把香袋拿在手里,藏在了身后,眼睑微垂,有些扭扭捏捏地道:“别啊姐姐,你好辛苦绣了这么久,又绣得这么漂亮,烧了多可惜,不如就送给我吧!” 楚滢滢闻言,顿时笑得前仰后合,见崔云灏一头雾水,便笑吟吟地道:“好啦好啦,我刚才都是逗你玩的。” 7017k 第121章 舍不得离开 崔云灏还没反应过来,楚滢滢又道:“这只香袋,我原先便是特意帮你绣的,刚才只是想戏弄你一下而已。” 崔云灏听了,这才笑逐颜开,喜滋滋地拿起香袋左看右看,楚滢滢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做,可能做得不太好,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崔云灏连连点头,道:“我很喜欢,姐姐的手艺真不赖。我会永远珍惜它的!” “嗯嗯,那就好。”楚滢滢看着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第二天,万松书院。 与之前相比有些反常,蔡惊鸿今天突然变得十分积极,卯时便来无涯斋上课,认认真真地坐在桌子上背书。 曾敬贤也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好,来了之后规规矩矩往书案前一坐,翻出书来,一个早上过去,竟然不见打一个呵欠,崔云灏见状,诧异的同时又感到有些困惑。 不过,没多久,他看到宋夫子出现在门口,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 宋夫子是来考校他们四个弟子功课温习情况的,落坐之后,便由大师兄开始,从大到小轮流上去背诵,崔云灏排到最末,倒也很满意。 光背诵当然不够,宋夫子还会随便抽一些问题来问,若是有哪里不懂,宋夫子也会耐心讲解一遍。 等崔云灏受教完回到座位上,宋夫子便离开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崔云灏与舒敏赫平时都有认真读书,没有丝毫懈怠,所以背书的时候自然背得十分流畅,回答问题也是对答如流。 而曾敬贤和蔡惊鸿却都是临时抱佛脚,不仅背得磕磕绊绊,而且一问三不知,自然挨了宋夫子不少的骂,还被罚抄《道德经》一百遍,直叫苦不迭。 崔云灏想起刚才宋夫子说,过两天要带他们四个一起去沧海书院讲学,心中存着许多疑问,便提着凳子走到蔡惊鸿座位前坐下,道:“大师哥,我有一些事情想请教你一下。” 蔡惊鸿正为罚抄的事心烦,可见他一脸真诚地看着自己,也就按捺住了烦躁的情绪,问道:“怎么了?” 崔云灏知道他心情不太好,也就不想耽误他的时间,直截了当地道:“你们以前跟着师父讲学,一般去几天啊?具体是如何安排的?” 蔡惊鸿托着腮,用鼻子夹住毛笔,道:“沧海书院在嘉兴,离杭州比较远,所以我们的食宿都由沧海书院包办,往返路费则有我们万松书院报销,至于在那儿会待几天就不确定了,久的话六七天左右,短的话只需三四天。”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大师哥。”崔云灏微微颔首,笑道。 蔡惊鸿把鼻间的毛笔放下,又一只手转起了书,闲闲地道:“你第一次去,而且入学时间不长,届时或许不用你上台,但是,如果你把师父和书院几位夫子讲的课用心记着,定收获匪浅,起码比你自个儿闭门造车要好得多。” “好,师哥的话,小弟一定铭记于心。” 崔云灏作了一揖,笑了一下,但这份笑意却带上了几分苦涩的味道。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随夫子去沧海书院的话,就意味着有好几天都不能见到姐姐了。 吃晚饭的时候,楚滢滢看出他有些闷闷不乐,便起身走到他身边,关切地问道:“咋了这是?光吃米饭不吃菜,无精打采的,又是谁欺负我们家小耗子了?” “没人欺负我。”崔云灏望向楚滢滢,沉吟片刻后,一面用筷子捅着碗一面道:“姐姐,我后天就要随夫子一起前往嘉兴的沧海书院,可能要待上好几天不能回来。” 楚滢滢闻言一怔,继而又笑道:“我当什么事呢,这不挺好的吗,可以多增涨一些见识,有什么不开心的?” 崔云灏弯了弯唇,轻声道:“姐姐,我舍不得离开你!” 楚滢滢愣了愣,继而伸出手,摸上他的脸颊轻轻一拍,笑着道:“没事的,才几天而已,一晃就过去了。若是实在觉得孤单,就拿出我送你的香袋来,里面装的草药都是我亲手替你挑选的,你闻一闻就如同见到我一般,好么?” 崔云灏望着她,又瞥了一眼腰间挂着的香袋,点了点头。 “好啦,高兴点,先把这顿饭吃饱来,不然晚上又饿得睡不着。”楚滢滢夹起一块肉,放进他的碗里,柔声劝道。 ...... 两天后,崔云灏和往常一样,陪楚滢滢来到了济世堂,陆仁甲与陆福承还在院子里晨练,慢悠悠地打太极。 崔云灏向他们问过安,陆大娘从厨房里面出来,笑着道:“云灏,还没吃早饭吧?留下来一起,今天有你最爱的糊饼吃。” 话落,她又钻进厨房忙活,再出来时却没看到崔云灏的人影,便问了陆福承。 陆福承道:“已经走了,说是要赶着去书院搭马车。” “搭马车?”陆大娘闻言感到有些困惑,便又转向楚滢滢问道:“滢滢,云灏一大早的,可是要出远门?” 楚滢滢点了点头,如实地答道:“是呢,今天宋夫子要带云灏他们四个弟子一起坐车去嘉兴的沧海书院一趟。” 陆大娘听了,眼前倏地一亮,接着问道:“要去几天来着?” 楚滢滢想了想,道:“他们在书院就得待四五天,加上来回的路程,差不多要七八天吧。” “这么久啊?”陆大娘忽然想到什么,顿时喜形于色,轻轻咳了一声,回厨房把做好的糊饼端上饭桌,然后热情地招呼楚滢滢道:“滢滢,过来吃点吧,刚出炉的糊饼,很香的喔。” 确实挺香,楚滢滢早就闻着了,她咽了咽口水,还是笑着婉拒道:“我已经吃过了早点,你们自己吃吧。” “再多吃些又有什么关系?咱们都是一家人,别这么客气嘛。” 陆大娘说着,已经用油纸包好了两大张糊饼,塞到陆元的手里,向楚滢滢的方向努了努嘴,道:“麻溜的,送过去给滢滢吃,嘴上要会说话,你是男人不主动怎么行。” 陆元却摇摇头,把糊饼放在了桌上,也不怕烫,徒手抓起盆里的一张糊饼,随后一转身,脚底生风似的一下子跑得没影了。 陆大娘气得直跺脚,偏头对陆福承道:“看看,看看你这个好儿子,都老大不小了,到现在还一点也不懂事!” 7017k 第122章 楚大夫 陆福承背对着她,没有搭腔,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她的做法有些不太赞同。 陆大娘嘴里嘟囔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个逆子真是傻到家了,她替他的终身大事操心,辛辛苦苦、千方百计地撮合他与楚滢滢为一对,没想到陆元这小子居然不配合,比人家女孩子还害臊,嘴巴又笨。 好不容易盼到崔云灏这孩子出远门,没有在楚滢滢的身边寸步不离地守着,给二人创造了更多独处的机会,元儿这个傻小子却不懂得把握,枉费了她一片苦心! 陆大娘恨铁不成钢似的,坐在桌边大口大口地啃着糊饼,而背后陆福承却与陆仁甲相视而笑,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陆元对楚滢滢正如对自家妹妹似的,并无男女之情,而楚滢滢也敬他如兄,别无他想,只有陆大娘仍沉浸于自己的想象之中不可自拔,乱点鸳鸯谱。 楚滢滢还是和以前一样每逢双日便随陆福承一同出诊,而单日的话就待在济世堂捣药材以及帮病人抓药,如果得空,还会背一背医书,遇到不懂之处便向陆仁甲请教。 这一日忙到天黑,才将最后一个病人送走,楚滢滢到后院茅房刚出完小恭,就听见陆大娘在到处寻她,口中焦急地喊道:“滢滢,滢滢?” 楚滢滢洗了手出来,忙回应道:“我在这里,大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大娘循着声音一路小跑过来,见到楚滢滢顿时松了一口气,笑呵呵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可吓死我了,今天晚上就留下来吃晚饭吧?元儿和他爹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楚滢滢想要谢绝,“不”字刚出口,陆大娘就接着劝道:“云灏不在,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冷清得紧,也吃得没意思,索性留下来和我们一块,人多热闹嘛,饭马上就好了,稍等一下哈。” 说完,也不管楚滢滢同不同意,乐呵呵地离开了。 楚滢滢愣了愣神,继而有些恍然若失,崔云灏到嘉兴去了,不能像以前一样准时接她回家。 老实说,才离开一日,她已经开始思念起崔云灏了。 掌灯时分,陆元与陆福承才回来,一起吃完了晚饭,楚滢滢和往常一样撸起袖子,准备帮陆大娘收拾残羹冷炙,陆大娘却抬手阻止,道:“滢滢啊,已经很晚了,你别忙啦,叫元儿送你回家吧。” 话音刚落,便把陆元往她那边一推,一脸严肃地道:“元儿,送滢滢回去。” 陆元支支吾吾地应下,陆大娘心满意足地微微颔首,陆福承瞧见,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元挑着灯笼,和楚滢滢一起出门,陆大娘笑眯眯地送他们出去,待楚滢滢与陆元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才转身回了大堂。 陆大娘刚迈进门槛,往饭桌走去,陆福承就喊住她道:“淑娟,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陆大娘见他表情严肃,不禁怔了一怔,擦了擦手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 楚滢滢与陆元彼此沉默着走在路上,现在还比较早,外头热闹的气氛并没有散去,阵阵欢声笑语不时地传入二人耳中。 陆元微微侧过头,瞥了楚滢滢一眼,迟疑了一会儿,才蠕动嘴皮,道:“滢滢,我娘她喜欢瞎操心,想必对你造成了一定的困扰,抱歉啊。” 楚滢滢闻言怔了一怔,道:“陆大娘的心思我都明白,三年前,若不是你们一家人收留我和崔云灏,我们两个早就死在了街头,这般大恩大德,我们定没齿难忘,涌泉相报。一直以来,我都视你为兄长一般,至于其他的,我暂时还不曾考虑过……” 陆元听了,面色涨得有些通红,忙道:“滢滢,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等下我回去就和我娘摊牌,叫她别再胡思乱想了。” 楚滢滢点点头,道:“大娘是个通情达理的,你的话,她一定能听进去。” 陆元笑了一下,只觉心头悬着的一块大石此刻总算落了地,刚开始那种令人不适的窘迫感也随之一扫而光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人轻松自然的说笑,一如往日那般自在。 送楚滢滢安全回到家后,陆元像个大哥哥一般细心交代了几句后便挥手离开了。 楚滢滢一个人走进屋子里,只觉四周空荡荡的,一种寂寞的感觉像是恶魔的巨手,突然扼住了喉咙,令她感到有些窒息。 情不自禁地,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崔云灏的影子,这么晚了,不晓得他抵达了书院没有?晚饭有没有吃饱?路上会不会晕车?这个时候会不会也在想着她...... 崔云灏离开后的第三天,楚滢滢才基本适应了他不在身边的生活。 这天上午,有一个矮个子少年来了济世堂,看样子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 陆元立马迎上前,满脸堆笑得问道:“请问客人是看病还是抓药?” 矮个子少年环顾四周,才道:“大夫在吗?请随我去府里一趟,帮我们表姑娘看诊。” 陆福承听见,忙走了过去,道:“我就是。” 矮个子少年抬头只瞅了他一眼,就摆了摆手,道:“我们表姑娘嘱咐过,只需找一位女大夫,姓楚。” 陆福承闻言愣了一下,与一旁的陆元面面相窥。 矮个子少年看向二人,奇怪地问道:“难道,我找错地方了?可这明明就是济世堂啊?楚大夫到底在不在?” 陆福承和陆元的脸色都变了一变,自从几天前到裴府出诊险些害得楚滢滢清白不保之后,陆福承带楚滢滢去大户人家出诊都非常小心,也不轻易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唯恐发生同样的事情。 而现在,眼前这个少年,却专门挑楚滢滢来他们府上看病,二人觉得其中必有古怪,顿时生出了防备之心。 哪怕得罪他家主子,也绝对不能让滢滢去冒险才是。 陆福承一念及此,便想要拒绝来人的请求,不料楚滢滢却赶在他前头问道:“不知贵府表姑娘如何称呼?” 矮个子少年朗声道:“主家是城南秋桐巷蔡府,表姑娘姓廖。” 原来是她啊! 楚滢滢瞬间猜到了是谁,便拿起药箱挎在肩上,笑道:“我就是姓楚的那位大夫,请前面带路。” 说着,就要随他一同出去。 7017k 第123章 故意装病 陆元满脸担忧地拉住了她的袖子,摇摇头,道:“滢滢,别去,说不定会有危险。” 楚滢滢却朝他眨了眨眼,莞尔道:“我与蔡府的廖姑娘交情还算不错,陆大哥,陆伯伯,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陆福承听她这么一说当即松了口气,沉吟片刻,而后吩咐陆元道:“元儿,你陪着滢滢一起去吧,路上要好好保护她。” 陆元正有此意,点了点头,道:“嗯嗯,爹,那我们先走了。” “去吧,注意安全。” 陆福承送到门口,眼看着二人随矮个子少年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大堂。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赶到蔡府,陆元始终走在楚滢滢的后头,如影随形,眼神警觉地四处张望着,唯恐又从什么地方跑出个登徒子来对她不利。 不过,他这种担心却是有些多余的,蔡府风平浪静,连人都很少见到几个,畅通无阻地被矮个子少年带引到了廖诗茵的院子,陆元是男客,没有主人的允许不得入内,必须在门口等候。 于是,他只好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叮咛楚滢滢道:“你进去之后万事谨慎,处处多留个心眼,如果遇到异常的情况,就大声呼救,我听到了立马就会冲进来的。” 一旁的矮个子少年听了他这些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便收敛了笑意,轻咳一声,看向楚滢滢,抬手肃客,领了她走进内院。 一进来就看到廊下有两名婢女在聊天,看到楚滢滢过来,其中一个婢女忙迎上前,行了一礼,道:“姑娘就是济世堂的楚大夫吧?我们姑娘已恭候大驾多时。” 话落,转过身去,接着道:“请随婢子来,婢子领大夫前去我家姑娘的闺房。” “多谢。”楚滢滢笑着拱了拱手,紧随婢女身后而行,来到一间雅致的厢房前,婢女轻轻敲了敲门,毕恭毕敬地道:“表姑娘,楚大夫来了。” 少顷,门从里面启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之响起,穿着翠绿色比甲的婢女探迅速地审视了楚滢滢一番,忙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至一旁,道:“楚大夫快快请进。” 楚滢滢微微颔首,抬脚跨入房内,而刚才带她过来的婢女也跟着迈过门槛,却被绿衣婢女拦了一下,道:“青鸢,表姑娘还觉得冷,还请你去夫人房里拿一床厚一点的被子过来。” 婢女闻言只好点了点头,退出门外,然后往夫人所住的拾月院走去。 房内的咳嗽一声盖过一声,听得楚滢滢蛾眉紧蹙,暗想,难道廖诗茵真患上了什么大病?两天前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吗?莫非是染了风寒? 这么一想,楚滢滢忙加快了脚步,等看到眼前的一幕,她却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廖诗茵正靠在床头,床榻的几案上摆了三四碟瓜子点心。 她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向婢女招手道:“别愣在那啊,快拿水来!瓜子仁卡住我的喉咙!咳咳咳……” 婢女赶紧跑过去,倒了一碗水递给廖诗茵喝了,然后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廖诗茵这才止住了咳嗽,面上也褪去了潮红,恢复常色。 她把茶碗递给婢女,挥手命她先回避,然后起身把楚滢滢迎到桌边坐了,有些窘迫地笑道:“楚姐姐,刚才让你看笑话了。” 楚滢滢瞧她的神色,全无半分害病的迹象,而适才听到的咳嗽不过是她嗑瓜子的时候恰巧不小心呛到了,便知这位千金大小姐请她来,定然另有他意。 于是,楚滢滢慢腾腾地将药箱搁在了桌子上,看着相对而坐的廖诗茵,莞尔笑道:“廖姑娘今日假称请大夫来府上看病,实则约我前来一见,不知有何贵干啊?” 廖诗茵环顾左右,见婢女已退出房外,这才坐到她旁边,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忙,想请楚姐姐帮我一次。” 楚滢滢闻言,立马竖起了耳朵,道:“哦?说来听听。” 廖诗茵直言不讳道:“我想去沧海书院。” 顿了顿话音,又嘟起了樱桃小嘴,道:“但我外祖母与舅舅说什么也不准,而且还禁了我的足,不得踏出闺房半步,命了几个婢子守在院门口,以防我偷偷溜出来。我实在没法子,这才想故意装病,请你来帮我出出主意。” 楚滢滢听了,恍然醒悟,她闹了半天,敢情就是为了这么一档子事啊。 “滢滢,你是我的好姐妹,肯定愿意出手相助罢?” 廖诗茵一把拉住她的手,眨了眨眼,满怀期待地望着她,那副模样很难不让人生出怜惜之意。 楚滢滢怔了一怔,继而思索片刻,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妹妹大可放心,我自然是会帮你的。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要先问一下你,你为何要去沧海书院呢?” 廖诗茵把手缩了回去,双颊立即飞起一抹红晕,低了低头,一面在指间缠弄着垂在胸前的辫子,一面羞涩地道:“我表哥他前两日随夫子去了沧海书院,我想去探望他,然后,然后再把我亲手绣的那只香囊送给他......” 楚滢滢闻言,笑嘻嘻地“哦”了一声,故意拖长尾音,意味不言自明,惹得廖诗茵又是一阵脸红。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楚滢滢,一本正经地道:“对了,崔云灏也在那里,难道姐姐就不想瞧瞧,他最近过得如何?两日不见,姐姐估计也很想他的吧?” 楚滢滢听完,不由得抿了抿唇,似乎廖诗茵这话正中了她的下怀,她开始捏起下巴认真考虑起来。 廖诗茵见她被自己说动,便决定再接再厉,摇着她的手臂,以一种撒娇似的语气恳请道:“我的好姐姐,你就帮我这个忙吧,我们一起去沧海书院。事后,我一定会给你大大的谢礼!” 楚滢滢踌躇不决,可拗不过她的磨人劲儿,再加上自己确实也想亲眼看一看崔云灏,以慰多日思念之情,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笑道:“行吧,这件事就包我身上了。不过,我可不是看在你给我谢礼的份上才答应的喔。” “哈哈,姐姐真是太好了!”廖诗茵欢叫一声,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7017k 第124章 扮男装 廖诗茵急匆匆地跑到妆台旁,从箱笼里翻出一个包袱抱在怀里,迫不及待地拉上楚滢滢的手,道:“姐姐,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楚滢滢却把她轻轻一拽,让她坐在了锦墩上,一脸严肃地问道:“妹妹先别急,我问你啊,这第一步的话,你打算如何溜出裴府呢?” 廖诗茵闻言目光一滞,挠了挠腮,底气有些不足地道:“咱俩可以想办法避开门外的婢女,只要出了院门,偷偷跑掉就是了,然后再去马厩挑一匹脚程快的骏马,就算他们过后发现我们不见了,恐怕届时我们已经出城了。” 楚滢滢听得连连叹气,道:“你会骑马吗?” 廖诗茵摇了摇头,又绞尽脑汁思索了片刻,才道:“那就翻墙出去,然后去街上雇一辆马车,怎么样?” 楚滢滢沉声道:“不行。我来的时候看过,蔡府的围墙足足有五尺多高,就算我们用石头垫脚,只怕也翻不过去的,而且翻墙是个技术活,非常危险,翻不好容易受伤的。 退一步讲,即使我们成功翻墙出去了,可如今差不多快到中午了,我们雇马车去沧海书院,最快也要四个时辰才能到达,那时便入夜了,我们该怎么解决吃饭睡觉的问题?” 廖诗茵闻言一怔,她到现在才明白,想溜出蔡府去沧海书院,并不像自己所想象的这般容易。 她两手托着腮帮子,愁眉苦脸道:“好麻烦啊!姐姐,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楚滢滢想了想,胸有成竹地笑道:“有,绝对能够帮到你。” 廖诗茵听了,腾地从锦墩上站了起来,惊喜道:“真的?” ...... 楚滢滢走出来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已高悬中天,陆元眯着眼睛坐在门口的树荫底下乘凉,等得都快睡着了,听到动静,他赶紧从地上站起来,跑过去帮她拿了药箱,问道:“滢滢,可有何异常情况?” 楚滢滢摇摇头,道:“廖姑娘并无大碍,不过有些咳嗽而已,我写了一副药方给她房里的婢女,吃过两丸药,明天再来复诊就行。” 陆元听了,顿时露出诧异的表情,身边的两位婢女却笑着恭维楚滢滢药到病除,真乃华佗再世。 陆元刚要说什么,楚滢滢忙递给他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言。 陆元便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与楚滢滢一同离开此地。 等走远了,陆元才问起楚滢滢道:“滢滢,你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他们府上的廖姑娘若是咳嗽不止,怎么能只吃两丸药,第二天就来复诊呢?” 楚滢滢神秘兮兮道:“现在先卖个关子,到时候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陆元闻言,更加一头雾水,可楚滢滢偏偏不松口,也只好强自压制住满腔困惑。 翌日。 曙色方露,旭日初升,初阳点红了天际的云霞,翻翻滚滚的云海霎那间静止了,满天朝霞烘托出一片万里晴空。 这时,一辆黑漆绿篷的马车自东而来,平稳地在济世堂门口停下。 不多时,一个婢女跳下车,转身又搀扶着一名红衣少女出来。 廖诗茵由婢女扶了,莲步姗姗地走入济世堂,一眼瞧见楚滢滢,廖诗茵立马就振奋起来,与刚才的羸弱不堪的病态迥然不同,松开了婢女的手,一阵风似的跑到楚滢滢身前,大喊道:“楚姐姐,楚姐姐!我来啦!” 陆仁甲和陆福承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她脸色红润,容光焕发,似乎并非有病之人,又听她一口一口姐姐的,叫得十分亲密,不禁对二人的关系感到好奇。 陆元却以双指抵住下颚,暗想:她想必就是昨天指名道姓要楚滢滢来府上出诊的廖姑娘了,原来她并没有得病啊。 楚滢滢与廖诗茵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廖诗茵听得不停点头,两人似乎因为什么事情而达成了一致,互相高兴地击了个掌,直看得陆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廖诗茵在济世堂里坐着喝了两刻钟的茶,然后才叫婢女扶她出去,马车上枯等的车把式忙请她上车。 廖诗茵重新装出虚弱的模样,捂着嘴咳嗽起来,由婢女对车把式道:“姑娘想在街上走走,你不要跟来,等下我们自己有办法回。” 车把式老实巴交,既是主子的吩咐,当然不敢多言,道了声遵命,独自驾了马车走了。 眼见马车夹着一股烟尘跑远了,廖诗茵瞬间恢复原态,拎着裙摆一路飞奔,很快就绕到了济世堂的后门,楚滢滢早就在那儿候着两人。 楚滢滢向陆仁甲请过假,说是有些事情急着要办,陆仁甲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楚滢滢见廖诗茵来了,招了招手,问道:“东西没忘带吧?” 廖诗茵和婢女一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包袱来,在楚滢滢眼前晃了晃。 廖诗茵喜不自胜地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忘?要不现在就换好吧,怕到时候来不及。” “好,去我家换。”楚滢滢说完,便领着主仆二人大步流星地到了自己家里,一进门,廖诗茵和婢女便解开包袱,把里面的两件衣袍和两顶翘脚幞头取了出来,在桌子上摊开。 两件袍子,其中一件是月白色锦缎对襟长袍,暗纹团花,另一件是宝蓝色圆领滚花袍,明显都是男装。 廖诗茵看向一旁的婢女,笑着对楚滢滢道:“楚姐姐,这两件袍子是我吩咐京墨按照我们两人的尺寸在库房拿的,还是崭新的呢。怎么样?” 楚滢滢拿起衣服仔细端详了一阵,点点头,道:“嗯,很好看,料子摸着也挺舒服的。” 廖诗茵又拢了拢鬓角,茫然地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好端端的,我们为什么要扮上男人的装束啊?” 楚滢滢转过头,把那件稍短一些的圆领滚花袍递给她,道:“诗茵,咱们都是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可能会节外生枝,若是换上男装在路上走就不会那么醒目,自然也就方便许多。” 廖诗茵闻言,这才明白了其中道理,不由得暗叹自己的江湖阅历,果然还是不如楚滢滢那么丰富啊。 楚滢滢与廖诗茵就在房间各自把衣袍穿好,并将三千青丝在头顶绾成一团,随后戴上了翘脚幞头,贴了假胡子,如此扮起男人来,倒挺惟妙惟肖的,叫人分辨不出真假。 7017k 第125章 指路 二人对着铜镜照了照,也都对自己的男子扮相甚是满意。 穿戴整齐,带上荷包以备不时之需后,她们几个立马走出房间,出了院子一路往东市快步走去,廖诗茵已经交代京墨雇好了一辆轻快的马车。 廖诗茵兴奋地坐上马车,向婢女叮嘱道:“京墨,你赶紧回吧,要是舅舅问起,你就说我在朋友家里玩了。” 婢女闻言一愣,道:“姑娘,您要丢下婢子一个人?婢子也想和姑娘一起去。” 廖诗茵皱了皱眉,道:“你也要去?你去,除了拖我们的后腿还能干什么?” 婢女摇头道:“姑娘,婢子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如果单单让婢子回府,老爷知道你溜走了,肯定不会轻饶了婢子!” 廖诗茵闻言想了想,确实如此,她自然不愿京墨因为她而受苦,于是只好答应了京墨的请求:“既然如此,你就和我们一起去,上车吧。” 婢女乐不可支地登上马车,没过多久,马车缓缓驶动,继而车把式扬鞭打马,车子飞速地往城门口跑去,如风驰电掣一般。 廖诗茵欢呼雀跃地挑起窗帘探出头,见两旁的风景急速倒退,风声呼呼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十分刺激。 不消煎一壶茶的功夫,马车便远离了杭州,直奔沧海书院的方向而去,三个姑娘坐在车厢里一开始还精神抖擞地有说有笑闲谈起来,到后来便感到困倦,相互倚靠着打起了盹,酣睡不已。 约莫三个时辰之后。 马车在山脚停下,廖诗茵揉了揉惺忪睡眼,有些恍惚地道:“这么快就到了吗?” 楚滢滢从车窗探出脑袋,唤来那位车把式,问道:“伯伯,这是到哪了?” 车把式笑道:“已经到了洛林山脚下,沧海书院便在山腰,山路崎岖,马车无法行驶,只能委屈你们自个徒步走上去了。” 楚滢滢拱了拱手,道:“行,我们知道了。不过,还得请伯伯在原地等我们一段时间。” 车把式点点头,道:“没问题,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不会走远的。” 楚滢滢这才放心地领了廖诗茵和京墨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走去,她曾经和崔云灏一起从宣城逃到杭州的时候,走过了不少的山路,再陡峭的道路她也不怕,现在脚下的这条路虽然狭长,可相对而言算是比较平坦,也没什么难走的。 然而,廖诗茵和她的婢女京墨,应该不曾爬过山,很快便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只是她尽管走得腿都有些发软,却仍没有半分叫苦,愣是强撑着一口气走完了漫长的山路,直到看见沧海书院的牌匾,她才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 楚滢滢让廖诗茵与京墨停在原地歇了一会儿,等呼吸恢复正常后,廖诗茵望着沧海书院的大门,得意地笑了起来,拍手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到了沧海书院啦,之前我求表哥带我一起去,他硬是不肯答应,如今,我偏偏就跟过来了,哈哈!” 楚滢滢见她这般意得志满,春风满面,忍不住笑了一下,继而想起待会儿就可以看到崔云灏突然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惊讶表情和呆愣反应,顿时生出了几分期待与窃喜之意。 “诗茵,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进去找他们吧。” 楚滢滢欣喜万分地说完,便率先往大门走去,刚要踏过书院的门槛,门后就有一个后背微驼的秃头男人突然出现,大喝一声,阻拦几人入内,道:“站住,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楚滢滢闻言一怔,只好把脚收了回去。 秃头男人走了出来,沉声问她们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沧海书院所为何事?” 廖诗茵刚要说什么,楚滢滢及时拽住了她的袖子,指了指身上的衣服。 廖诗茵这才猛地想起来,她们两个如今扮的都是男人,若是轻易出声,不就暴露了她们实为女子身的事实么? 楚滢滢见她醒悟过来,便给京墨使了个眼色,京墨倒也反应敏捷,接收到楚滢滢的眼色,立即上前对秃头男人道:“大叔,我们是特意过来给我家公子送吃食的,劳烦大叔放我们进去一趟吧。” 秃头男人闻言,分别瞧了三个人一眼,随之摆了摆手,道:“今天不能放你们进去,改天吧。” 廖诗茵一怔,京墨看了她一眼,忙道:“这是为什么?我们不过进去送点东西而已,很快就会出来的。” 秃头男人道:“今天沧海书院的山长与外校夫子们在里面开台讲学,非书院学子绝对不能进去,也不能出来,我劝你们还是等过几天讲完了学再过来吧。” 京墨不甘心,刚想争辩几句,楚滢滢立马抬手阻止,转身带着她们往外走了一段路,直到秃头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楚滢滢才停下脚步,让她们两人坐在旁边的台阶上休息一会儿。 廖诗茵扬起肉嘟嘟的小拳头,忿忿不平地道:“真是气死我了,这老秃瓢竟然把我们拒之门外!不能进去见我表哥,那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吗?” 话落,又偏头看着楚滢滢,道:“楚姐姐,如今该怎么办呢?我可不甘心就这么白走一遭。” 楚滢滢凝眸想了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打个响指道:“有了!你们两个附耳过来......” 廖诗茵和京墨纷纷把耳朵凑了过去,听她悄悄道出自己的好主意。 然后,京墨就依照计划,跑回书院门口,见秃头男人仍旧守在那儿,忙奔至身前,福身行了一礼,继而轻声细语地道:“大叔,我们打算下山去,但却不清楚,到底往哪边走可以更快地到达山脚,还请大叔帮忙指引,小女子定不胜感激。” 秃头男人闻言,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可看她是个柔弱的小姑娘,又不禁有些心软,反正不过是指个方向而已,便答应了她的请求,走出来帮京墨指了一条下山的捷径。 京墨故意拖延时间,拉了他越走越远,这时候,楚滢滢与廖诗茵便趁机蹑手蹑脚地溜进了书院,瞅准了一个方向拔腿跑去。 等跑到了一道回廊下,两个人才停了下来。 7017k 第126章 身份暴露 廖诗茵一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面喜滋滋地竖起大拇指,夸赞楚滢滢道:“楚姐姐,你真是太聪明了!先让京墨把老秃瓢支走,然后我们便钻这个空档偷偷溜进来。” “过奖过奖,我也是突然想到这么一个主意的,幸好那位大叔没有起疑,不然这个法子是根本行不通的。” 楚滢滢说完,继续领了廖诗茵沿着回廊向前走去,并细心交代道:“我们现在都是穿的男人衣服,不用害怕书院里的人会起疑,但是如果和他们碰到了,咱们最好躲远些,只要不出声,就不会被识破的。” 廖诗茵自然懂得这层道理,点头如捣蒜,道:“我知道了,楚姐姐,现在该去哪边才能见着表哥他们啊?” 楚滢滢摇了摇头,道:“这沧海书院,我也是第一次来,不清楚他们在哪里开台讲学。幸好这座书院不算多大,我们边走边找吧。” 廖诗茵点头,道:“行,都听姐姐的。” 此时,崔云灏和蔡惊鸿、曾敬贤、舒敏赫在一条回廊上并肩而行,曾敬贤不停地打哈欠,似乎昨晚上并没有睡好,慵懒地看向身边的崔云灏与舒敏赫,道:“好困啊,真想早点结束早点回去睡大觉,对了,今天轮到哪位师弟了?” 舒敏赫道:“该崔师弟了。” 曾敬贤闻言,瞥了崔云灏一眼,捏着下巴喃喃地道:“崔师弟经验不足,估计很难控得了场吧?沧海书院的夫子和学生可都是出了名的死板迂腐,跟一群和尚念经似的无聊透顶,听得我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蔡惊鸿嗤了一声,道:“知道无聊,还屁颠屁颠地跟来做甚?回家整天睡大觉岂不更妙?” 曾敬贤脸色一沉,抬起下巴来刚要反唇相讥,崔云灏却停在原地,舒敏赫见状,疑惑地问道:“崔师弟何事?” 崔云灏忍不住回过头,朝后面扫视了一圈,有些心神不定地道:“无碍,大概是我看书看得太久,眼睛产生错觉了吧。” 曾敬贤打趣道:“崔师弟,你千万别被什么幽魂女鬼影响了状态,不然台上出丑的话,丢的可是咱们万松书院的脸面,哈哈。” 崔云灏笑而不语,同时不禁笑话自己,由于日思夜想因而生出了幻觉来。 姐姐这几日一直都待在杭州的济世堂,刚才一闪而过的人影,决计不会是她。 崔云灏这么一想,才总算稳住心神,呼了口气,随三位师兄一同拐过回廊,来到一座花苑。 苑中花香馥郁,阳光明媚,连树上莺雀都安静了下来。 月季丛翠色茵茵,全未受秋意所染,此时星星点点开了些娇怯怯的小花苞,也颇为娇艳。 廖诗茵看见,想凑过去采一朵下来,却被楚滢滢拦住,拉着她躲在了墙角。 随后,楚滢滢用食指抵在唇间,轻声对廖诗茵道:“有人来了,别出声。” 廖诗茵立马抿紧了嘴巴,很快,就听到花丛对面一阵脚步声响起,四个着清一色白衫的学生走了过来,而且还在大声交谈着什么。 楚滢滢听得十分清楚,他们几个人正准备去大厅听万松书院的学子讲学。 如此看来,蔡惊鸿与崔云灏必定也在大厅了,于是,楚滢滢忙带着廖诗茵,偷偷摸摸地尾随在四人身后,为了避免被发现,她们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楚滢滢与廖诗茵一路跟到大厅,只见厅内已经人头攒动,几乎座无虚席,黑压压的一大片,楚滢滢和廖诗茵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挑了末排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了,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听讲,倒没人往她们这边看。 而此时的高台之上,崔云灏正笔直地站在那儿,口齿清晰、感情饱满地滔滔不绝起来。 坐在身边的宋夫子和沧海书院的山长、夫子都微微颔首,像是对他的表现感到十分满意。 楚滢滢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只目不转睛地瞧他,越瞧越觉得崔云灏俨然是个大人了。 这时,廖诗茵凑到了楚滢滢耳边,压低声音道:“楚姐姐,你家的崔云灏看起来还真是满腹经纶啊。” 楚滢滢听了这话,心里像吃了蜜似的甜滋滋,低头浅浅一笑,再抬头望向高台,哪知好巧不巧,偏偏和崔云灏的目光碰撞在一块。 前一瞬尚且气定神闲的崔云灏,顿时脸色骤变,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虽然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可心思缜密的蔡惊鸿却捕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不由得感到好奇,便连忙转过头,循了崔云灏刚才视线所扫过的方向望去。 眼尖的他很快就发现楚滢滢与廖诗茵两人正坐在最末尾边上的座位上,瞬间也露出了和崔云灏毫无二致的表情。 楚滢滢暗叫一声糟糕,刚要拉上廖诗茵跑路,不料仍然迟了一步,廖诗茵见着了蔡惊鸿,顿时欣喜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甚至一边热情地向他招手,一边大声唤道:“表哥!” 她清脆婉转的语声,像是一滴油滚进了热锅,大厅里瞬间炸开了锅。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往她们那边的方向聚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诧异和疑问,那个人竟然是一位姑娘? 廖诗茵直至发现蔡惊鸿的那两条眉毛皱得简直能夹死几只苍蝇,且看到在场众人的表情,这才回过神来,忙把嘴死死地捂上,此时此刻,真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完了,完了,这下她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一旁的楚滢滢,更是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拉上廖诗茵一起钻进去才好。 厅内鸦雀无声,台上的山长这时站了起来,开口问道:“二位,你们想必并非是沧海书院的学生吧?” 廖诗茵哪里还敢答腔,猛地拽上楚滢滢,蹬蹬蹬地脚底一抹油,飞也似的溜走了。 二人的座位离门口很近,跑得又贼快,因此当大家意识到那两个人是混入书院的外人时,廖诗茵和楚滢滢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台下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时之间,大厅内吵成了一锅粥。 山长见状不禁大发雷霆,用手上的戒尺一拍桌案,喝道:“全都给我住嘴!” 霎那间,所有学生立马乖乖闭了嘴,没有人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7017k 第127章 笑纳 廖诗茵和楚滢滢一路飞奔,像是身后有什么野鬼追她们似的,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原先的那位秃头男人正闭着眼睛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脑袋小鸡啄米似的连续点来点去,她们明目张胆地从他身边跑过去,他都不曾注意。 顺利地跑出来后,两人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笑得前仰后合,刚才在大厅的那一幕实在是太滑稽了。 廖诗茵这时忽然想到还有一件事没有办,不由得一拍脑门,后知后觉道:“糟了,我没有把礼物送给表哥!” 楚滢滢见她这般着急,不禁好奇地问道:“是什么礼物?” “就是上次你教我绣的香袋啊。” 廖诗茵说着,解下那只香袋递给楚滢滢,她瞧见香袋上绣了一对戏水鸳鸯,底下刺了一个端端正正的“茵”字,虽然绣工有些蹩脚,一针一线却明显都充满了诚意以及女儿家细腻缱绻的情怀。 廖诗茵感到懊恼,不开心地嘟嘟嘴道:“哎,我本来想着表哥今天过生辰,所以才挑今天来把这只香袋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他的,不料我好不容易混进书院,竟忘了当面送给他,眼下也只好等以后再说。” 楚滢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抚道:“妹妹莫急,我已经答应过帮你,肯定会帮到底的。” 廖诗茵听了,笑逐颜开,兴奋不已道:“楚姐姐,你能帮我?” 楚滢滢信心满满,拍了一下胸脯,道:“能的!我向你保证,绝对帮你把香袋送给你表哥。快跟我过来一下。” 说完,她领了廖诗茵到不远处的一棵银杏树底下,廖诗茵环顾四周,将信将疑道:“就在这等吗?” “对。”楚滢滢微微颔首,廖诗茵却感到十分惊诧,挠着头皮道:“只怕表哥不肯出来。” 刚说完,崔云灏就火急火燎地从书院跑了出来,伸长脖子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了楚滢滢和廖诗茵正在树荫底下等他,于是赶忙跑上前去。 “姐姐!”崔云灏高兴地叫了一声,就仿佛面前忽然从天而降掉下一块大元宝似的,仍感到十分意外地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当时还以为我看错了,没想到真是姐姐你呀!这么远的路程,你是从杭州坐马车过来的吗?你怎么穿了一身男装呀?别说,还挺好看的呢......” 崔云灏激动得连珠炮似的问了一通,楚滢滢也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了。 崔云灏和楚滢滢站在那儿聊了好一阵,才把目光稍稍移开,落到了廖诗茵的身上,道:“廖姑娘也来啦?” 廖诗茵扶了扶额,感觉自己被冷落了,心下有些不悦地想道:我都在你眼皮底下站老半天了,咋才看到我嘞? 楚滢滢把廖诗茵要送给蔡惊鸿生辰礼物的事情告诉了崔云灏,崔云灏犹豫了一会儿,捏着下巴道:“我之前从大厅跑出来,正好瞧见蔡师哥朝宿舍的方向离开,你们两个如果要混到书院里头,估计很难办到了。” 廖诗茵闻言,忙迫切地抓住他的手,道:“崔云灏,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表哥叫出来?” 崔云灏沉吟片刻,俄而瞥向门口,顿时笑道:“应该用不着叫了。” 廖诗茵闻言愣住,楚滢滢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有两个人这时出现在了门口,其中一个正是蔡惊鸿,至于另一个人吊儿郎当的,她并不认识,只觉得他不怎么正经。 廖诗茵一眼看到蔡惊鸿,顿时喜出望外,亲昵地喊了一声:“表哥!” 蔡惊鸿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施施然走来,廖诗茵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他却抢先问道:“大老远的,你怎么跑来了?吃饱了撑的?” 廖诗茵鼓起腮帮子,倔强道:“沧海书院又不是男厕,有哪条律例规定我不能来?” 蔡惊鸿待要答话,一旁的曾敬贤嬉皮笑脸道:“蔡老大,这小妮子便是你的亲亲表妹啊?” 他故意把二人的关系说得暧昧,蔡惊鸿并没有睬他,看向廖诗茵道:“你这般费尽心思,从府里偷偷溜出来,到底为了何事?” 廖诗茵俏脸一红,环视左右,而后垂了垂眸,略带羞赧地道:“表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哟,小姑娘可是有什么肉麻的情话,要与你那情郎表哥说么?” 曾敬贤见她这副娇柔可人的模样,忍不住笑着调侃起来。 “别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蔡惊鸿面带愠色地呵斥他一声,接着看了一眼廖诗茵,转身往另一棵银杏树走去,淡淡地道:“随我来。” 廖诗茵顿时雀跃不已,像是捡到了大元宝一般,撒开脚丫子就追了上去。 曾敬贤也要跟上前偷听,蔡惊鸿冷冷地一瞪,吓得他停在原处,不敢再走近,干咳一声以掩饰尴尬,微微一侧身,看向站在崔云灏旁边的楚滢滢。 他想起什么,悄悄碰了碰崔云灏的手肘,在他耳边大声道:“喂,崔师弟啊,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想必便是舒师弟与蔡师哥经常提及的,你的未婚——” 话犹未了,崔云灏忙捂住了曾敬贤的嘴,以眼色示意他不许多嘴。 曾敬贤察觉到他眼神中隐隐有几丝寒光迸发,一时竟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只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讪讪地噤了声。 崔云灏这才松开了手,用帕子擦了一擦。 楚滢滢见状感到有些奇怪,便上前茫然地问道:“这位公子,你刚才说我是崔云灏的什么呀?” 曾敬贤看了一眼崔云灏,忙摇了摇头,道:“姑娘听错了,我是在夸你长得漂亮呢。” 楚滢滢虽然不知真假,可脸皮向来薄的她听了这话,顿时就红了半边脸,腼腆地摆了摆手,笑道:“公子谬赞了,小女子姿色平庸,若论相貌,恐怕还不及刚才那位廖姑娘一半的漂亮呢。” 崔云灏闻言,心下暗暗地道:姐姐实在过谦,莫说一个廖诗茵,纵使真的天仙下了凡,在姐姐面前一站,只怕也要成了个丑八怪啦! 另一边,廖诗茵跟随蔡惊鸿到了银杏树下,一抬头,就听见蔡惊鸿居高临下地问道:“廖诗茵,现在可以说了吧?” 廖诗茵有些紧张地从怀里摸出那只绣了鸳鸯的香袋,双手呈给蔡惊鸿,羞答答地道:“表哥,今天是你十七岁的生辰,我前几日亲手为你绣了一只香袋,专程跑过来送给你,希望表哥能够笑纳。” 7017k 第128章 一厢情愿 蔡惊鸿愣了愣,却并没有去接,他微微眯了眯眸子,看了那只香袋一眼,尤其当凝注着上面绣的那个十分醒目的“茵”字时,脸上接连换了好几个表情。 不过,所有神色转瞬间就都化为了平常的冷酷,而廖诗茵也始终未曾察觉到。 蔡惊鸿眉梢轻轻一扬,道:“你怕是记岔了,我并非今天过生辰。” 廖诗茵闻言一怔,忙道:“怎么可能呢,之前外祖母告诉我,说的正是今天。” 蔡惊鸿轻捏下巴,道:“那就是祖母她老人家记岔了。” 廖诗茵垮了垮嘴角,继而又摆了摆手,道:“无所谓啦,不管是不是今天,反正都是送你的,表哥收下就好。” 蔡惊鸿仍然没动,只嘴角微勾,似笑非笑道:“这只香袋确实是送给我的吗?为何上头留了个‘茵’字?难道说你随随便便把自己用过的香袋转手来送给我?” 廖诗茵闻言一愕,一颗心像是瞬间被尖锐的针给刺中了,委屈巴巴,抖动着嘴皮道:“你不愿意收下也就算了,干嘛如此冤枉我!” 楚滢滢和崔云灏、曾敬贤正闲谈,倏地,听见廖诗茵抬手扇了蔡惊鸿一巴掌,大家不由自主地纷纷朝她那儿望过去。 廖诗茵打完蔡惊鸿就红着眼眶跑掉了,徒留蔡惊鸿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他伸手摸了摸右半边脸颊,那鲜明的掌印,热辣辣的,疼得他龇牙咧嘴,没想到廖诗茵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曾敬贤嬉皮笑脸地近前,毫不客气地挖苦道:“有道是风水轮流转,蔡师哥,没想到你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打耳光,这要是传出去可真是让人家笑掉大牙了。” 蔡惊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楚滢滢眼看廖诗茵赌气似的飞跑下山,唯恐她在山间迷路,便对崔云灏道:“我不放心廖姑娘,我先追过去了。” 话音刚落便打算离开,崔云灏忙拽了她的袖子,道:“姐姐,不如我也去吧。” 楚滢滢闻言微愣:“你有空吗?” 崔云灏点了点头,道:“沧海书院的讲学仪式正好已经告一段落,我们本来打算吃完午饭就回杭州,不过,我可以请蔡师哥帮忙跟师父说我先行离开,没关系的。” 楚滢滢听了,这才准许他和自己一起去追廖诗茵。 崔云灏与曾敬贤、蔡惊鸿说好了,便随楚滢滢下山,不一会儿,二人很快见着廖诗茵,她背对着他们坐在路旁的草地上,双肩急遽地耸动,正不断啜泣着。 崔云灏与楚滢滢面面相窥,楚滢滢眉头微蹙,悄悄走到廖诗茵的身边,见她一双眼皮已哭得微微肿泡,眸中湿漉漉的。 楚滢滢并不打扰她,只是陪着坐在一旁,不多时,廖诗茵断断续续地停止了啜泣,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她刚才哭了一场,睫毛上所挂的泪水被日光照着,晶莹莹的,跟小珠子一般,更衬得她此刻楚楚可怜。 廖诗茵抬起头,转过脖子望向楚滢滢,仍带着哭腔道:“我不远千里迢迢,好心好意过来送礼物给表哥,可他偏偏不稀罕我的香袋,他压根不想理我!” 楚滢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没多久,廖诗茵接着嘟囔道:“但是,我依旧心系于他,我难道真的有什么毛病不成?” 说到这,她望着楚滢滢,一本正经地问道:“楚姐姐,你如今可有心上人?” 猛地听到这个问题,楚滢滢微微一怔,继而抿紧唇,摇了摇头。 廖诗茵垂下脑袋,轻轻吁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楚姐姐想必也是无法理解我的感受。” 楚滢滢沉吟片刻,忍不住问道:“诗茵,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呢?” 廖诗茵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具体的缘由,只嘟了嘟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自从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后,便被他迷恋得茶饭不思,但、但他向来不爱搭理我,我如果老是软磨硬泡,他都想尽一切办法玩失踪。” 老实说,楚滢滢的确不曾对什么人生过爱慕之意,她自然不太明白廖诗茵的感受到底会怎样,道:“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真的!”廖诗茵眸子晶亮,郑重其事地道:“我每每一看到他就感到甚是愉悦,似乎生命也得到了莫大的满足,而眼里再容不下第二个人。” 楚滢滢听得动容,前世,她并不曾拥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太子段赓即使亲口说过十分爱慕她,想要一直珍惜她,但都仅仅像珍惜珠宝似的珍惜罢了,可这样的珠宝,东宫里面多得数不清,当然不缺楚滢滢这一颗。 因此,楚滢滢知道廖诗茵受了沉重的打击,心里伤心极了,却不晓得该怎么替她开解,唯有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倾听她的心声。 廖诗茵向楚滢滢诉说完,顿时感觉浑身舒畅了许多,从地上站了起来,吐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道:“无所谓,他如此对我,我都已经习惯了,如果每次都只知道哭,岂不是显得太没用了!” 话落,又迟疑片刻,偏头看向楚滢滢,瞬也不瞬地盯着她道:“楚姐姐,你有没有感觉我是一厢情愿,是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姑娘,有点...贱?” 楚滢滢不假思索地摆了摆手,道:“诗茵,你别瞎想。喜欢谁是你的本心,与脸皮厚不厚完全扯不上关系,更别说一个贱字了?无论如何,我都是一直支持你的!” 廖诗茵听了她这话,立马破愁为喜,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冰河解冻,春回大地,新生的花蕾在阳光下盛开。 忽然望了楚滢滢一眼,道:“楚姐姐,将来如果你有了心爱的男人,我想,他绝对同样很爱你。” 楚滢滢闻言一怔,惊疑道:“此话怎讲?” 廖诗茵嘻嘻两声,道:“还用说嘛,你这么漂亮又聪明能干,脾气又好,谁会舍得讨厌你呢?” 楚滢滢眼帘微垂,揉了揉腮,道:“妹妹说笑了。” 安抚好了廖诗茵之后,一行四人立即坐马车回到杭州,廖诗茵与她的婢女京墨向楚滢滢与崔云灏道完别,就回蔡府去了。 此时夕阳西下,楚滢滢就不打算去济世堂了,直接与崔云灏一起转道回家。 一边走,楚滢滢一边谈及他在沧海书院的情况,崔云灏无不如实相告。 楚滢滢放慢了脚步,道:“今天你讲得真不错,再接再厉喔。” 崔云灏听了她的夸赞,心里十分高兴,握紧拳头道:“谢谢姐姐鼓励,我一定会加油的!” 7017k 第129章 雍王妃 有了陆仁甲的悉心指导,再加上楚滢滢后天的勤奋努力,她的医术又提上了一层境界,基本能够靠她自己来替病人治病了,不过,也只能治疗不算复杂比较常见的病症,可对陆家人而言,她的能力也得到了认可。 临近中秋之际,淅淅沥沥的几场小雨过后,空气里到处都漂浮着清爽的潮湿气息。 秋意,竟这样缓缓来了。 楚滢滢在家做月饼的时候,阔别多日的廖诗茵忽然造访,但,看起来有些不太开心。 楚滢滢洗干净了手,热情地将她迎了进来。 廖诗茵劈头就是一句:“楚姐姐,我过两天就启程回金都去了。” “金都?”楚滢滢闻言微微一怔,霍然醒悟,廖诗茵这些时日确实都是寄住在蔡府。 她的家,在天下脚下,最繁华热闹的金都! 廖诗茵举头望向天空中云卷云舒,颇有些伤感地道:“楚姐姐可还记得我们前阵子溜到沧海书院一事?” “当然。”楚滢滢微微颔首,同时脸上也表现出了疑惑,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及此事来。 便听见廖诗茵道:“我回到府里,舅舅已经晓得此事,托人转告我爹,我爹听说后,觉得我在这里净惹祸,气得命人带我赶紧回去。可我压根不愿就这么回去的……” 楚滢滢见她这般长吁短叹的,心里也很难过,但也不晓得该怎么劝她才好。纵有万般不甘,她也不可能与她爹对着干吧? 廖诗茵咬着牙,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声音颤涩地道:“表哥都不曾改变心意,我如何能说回家就回家?” 楚滢滢闻言,不由得感慨万千。 廖诗茵默默取出一方丝巾,轻轻拭去脸上的斑斑泪痕,语气执着地道:“我不能就这么罢休,我爹曾张罗过,要把我许配给范御史的儿子,打死我也不答应的!我廖诗茵只想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白头偕老,共度余生,哪怕没有结果,我也情愿努力去争取!” 楚滢滢听得一惊,暗暗为她的坚持不懈所赞叹。 廖诗茵和楚滢滢聊了些掏心窝子的话,猛地记起一件事,忙道:“对了,楚姐姐,我有件礼物想送给你。” 话音刚落,她便拿出一只椰子形的荷包,塞到楚滢滢的手中。 楚滢滢细细地端详着,荷包表面一眼就能瞧见一个醒目的“茵”字,而白色包身纳着红色边,内中被红边盖住的地方又绣了一行诗句,依稀能够分辨出来是王勃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包身绣的是一朵淡紫色蝴蝶兰,透着股安然宁静的感觉。也许缝制的比较赶,做工略微有些不精细,但却针针尽心尽意,那针头线尾间不经意流露出一股清雅淡然的香气。 廖诗茵道:“楚姐姐,这个荷包是我这两天亲手绣的,运用的是你之前教我绣香袋的方法,可能做得不太好,还希望你别嫌弃。将来,姐姐如果得空来金都,便带上这只荷包到靖安侯府寻我。” 靖安侯? 楚滢滢听到这三个字,不由自主地怔在了原地,思绪开始有些混乱,眸光也渐渐变得迷离恍惚。 “楚姐姐,你在想什么啊?怎么突然发呆了?” 廖诗茵急切的呼喊,瞬间将楚滢滢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 “我没事。”她垂了垂眸,把那只荷包揣在怀里,笑着看了廖诗茵一眼,道:“以后如果会来金都,我必然到侯府登门拜访。” 话落,楚滢滢想了想,从头上拔了一支珠花,递给廖诗茵,道:“诗茵妹妹,我身上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把这支珠花送你吧,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廖诗茵乐滋滋地接过,放在掌心仔细把玩,只见那珠花成扇状,用十分细的银丝编锁而成,上缀五颗珍珠,最大的一颗犹如葡萄一般,晶莹剔透,光彩照人。 廖诗茵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对楚滢滢道:“楚姐姐,差不多要十天的样子,我便回金都去了,以后我若是写信给你,你记得要尽早回喔。能认识你,真是我最大的幸运了,我不想失去你这么好的姐妹。” 楚滢滢点点头,道:“行,你放心吧,我也一定不会忘了你的。一路顺风,咱们后会有期。” 廖诗茵含着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楚滢滢一直送出巷子,挥手告完别,很快瞧见街对面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她的贴身侍女京墨从车上跳下,匆匆跑到廖诗茵的身边,向她说了些什么,然后她们就一起往马车的方向离开。 楚滢滢转身,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卧房,刚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忽然浑身仿佛触电了似的一震,有些记忆像开闸的潮水一般莫名其妙地涌入了脑海之中。 靖安侯廖杰恺,上辈子就是雍王段策的左膀右臂及岳丈大人,与段策交情匪浅! 楚滢滢一念及此,惊得像是头顶炸了颗响雷,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 她这才明白,当初一听廖诗茵这个名字,为什么会感到似乎曾经听闻,可一时偏偏没有太清晰的印象。 廖诗茵是靖安侯府的大姑娘,曾嫁与段策为妃,然而,她并不喜欢段策此人,竟然在婚礼举行前的一个晚上,趁夜偷偷逃走了。 没过多久,靖安侯府搜遍了金都城,很快就在一家客栈里寻到了廖诗茵,并强迫她与雍王拜完了堂,从此就成了雍王妃,成了一只被永远困在牢笼里的金丝雀。 可,关于她为什么要逃婚的流言,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楚滢滢当年只觉得她有点傻有点天真,现在,才终于能够理解,原来她心里早就装满了蔡惊鸿,再也容不下别人,哪怕他是权势煊赫的王爷! 但他毕竟是王爷,加上靖安侯极力撮合,即便廖诗茵一万个不愿意,最终却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被逼无奈之下,只能屈从。 楚滢滢觉得,除了来自雍王府与父亲的双重威压之外,前世,廖诗茵之所以嫁给了段策,或许还是因为被蔡惊鸿三番两次地拒绝了她的心意,而感到心灰意冷。 想到这里,楚滢滢不由得蹙了蹙眉头,从怀里摸出廖诗茵送给她的那只荷包,想起她之前一边哭着一边说过的那些话,脑海中猛地跳出一个念头来: 不行,这一世我绝对不能让廖诗茵的悲剧重演,决不能让她回金都嫁给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7017k 第130章 爱莫能助 崔云灏这时推门而入,见她痴痴地望着手里的荷包出神,不禁走上前疑惑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经他这一喊,楚滢滢立即反应过来,猛地想起一事,自己该如何阻止廖诗茵呢? 其一,劝她别回金都? 但是,她的家人都在金都,不可能不回的! 其二,劝她将来别嫁给段策? 但是,前世,廖诗茵不曾同意这门亲事,甚至趁夜逃婚,结果却还是被迫嫁给了他。 其三,劝她尽快出嫁,别给段策以可趁之机,然而,廖诗茵已经决定非蔡惊鸿不嫁了!眼下蔡惊鸿又不会娶她...... 楚滢滢怔在那里,脑海中混乱的思绪翻腾着,难以索解。 尽管奇迹般地重生了过来,可此刻她好像并无太好的办法,对于廖诗茵终将成为雍王妃的命运,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崔云灏见她仍是有些痴痴呆呆,忙关心道:“姐姐,你没事吧?” 楚滢滢抿紧唇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思索了一会儿,瞬也不瞬地看向崔云灏,沉声道:“小耗子,你还记得怎么去蔡惊鸿的家么?” 崔云灏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 楚滢滢大喜,忙道:“陪我走一趟,我找蔡惊鸿商量一些事情。” 崔云灏闻言,见她脸色急迫,便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道:“好的,姐姐,现在就走吧。” 两个人一起大步流星地往城南的方向赶,等来到蔡府,应门的管家认得崔云灏,客客气气地道:“原来是崔公子大驾光临,好久不见了。” 崔云灏拱手行礼,问道:“我蔡师哥可在府里?” 管家笑眯眯地让至一旁,抬手肃客道:“在的,崔公子请进。” 话落,略略瞥了一眼楚滢滢,见她满面焦急,倒也没有太在意。 楚滢滢由崔云灏拉住手,左弯右绕,崔云灏以前经常来蔡府找蔡惊鸿,对府里的布局可谓是轻车熟路了,径直步入了蔡惊鸿所住的院子。 此时,蔡惊鸿正在对着草靶子独自练习射箭,由于射术高明,他常常跑去书院的后山打野味,每回都是收获颇丰。 “蔡师哥。” 崔云灏推门而入,喊了他一声。 蔡惊鸿转过头一看,见是崔云灏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少女,却是楚滢滢,他不禁怔了一怔。 “楚姑娘也来啦?倒真是稀客啊。” 蔡惊鸿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将他们迎进自己房里,请二人坐下,并命丫鬟奉了茶,然后颇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事这么急啊,劳你们大老远地来我家跑一趟?” 崔云灏望着楚滢滢,道:“我姐姐有话要和你说。” 楚滢滢捏了一把手心的汗,抬眸对上蔡惊鸿微微眯起的眼睛,斟酌了一会儿,才张嘴问道:“蔡公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还请你如实回答。” 蔡惊鸿点点头,道:“但说无妨,我若是知道,一定有问必答的。” 楚滢滢浅浅地啜了一口茶,开门见山地道:“在蔡公子的眼里,廖诗茵是个怎样的姑娘?” 蔡惊鸿听了,不禁微微一怔,继而捧起一盏茶,似乎漫不经意地道:“虽然你这个问题问得奇怪,不过,我还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吧,我向来视廖诗茵为表妹,仅此而已,我对她并没有别的心思,还请她别再缠着我了,这样对谁都没好处。楚姑娘,如果你有机会遇见她,便将这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她听吧。” 楚滢滢闻言,呼了口气,又问道:“你说的这些话可是真心实意?” 蔡惊鸿低头,悠哉悠哉地吹了一下茶盏里浮于表面的茶叶梗,挑眉道:“当然。” 楚滢滢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一定会转告给廖姑娘的,天色不早,我们先告辞了。” 蔡惊鸿起身,拱了拱手,道:“楚姑娘慢走,不送。” 楚滢滢走出蔡府,只觉心里头五味杂陈,既有对没有帮廖诗茵挽回蔡惊鸿的心意而感到失落,又有听到蔡惊鸿亲口说出的确切答案后的那种放松,她猛然醒悟,喜欢与不喜欢是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决定权,她并不能也并不该去掺和,真真是爱莫能助了。 “姐姐?” 楚滢滢听到崔云灏在叫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直勾勾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道:“崔云灏,将来你如果喜欢哪个姑娘,必须让姐姐知道才行,可以吗?” 崔云灏闻言愣住,虽然不懂她为何会有这么一说,却仍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啊。” 楚滢滢这才笑了,抬起头望向英姿勃发、仪表堂堂的崔云灏,忍不住在心里寻思,将来到底该是怎样的姑娘,能够赢得崔云灏这位大权臣的爱慕? 前世,她隐约记得,当时的一品内阁首辅崔云灏,好像并没有家室来着。 这个问题,如今也只能等往后才能找到答案了。 ...... 中秋过后,院子里的落叶,已厚得连秋风都吹不起。 是日,济世堂内。 陆福承出诊去了,留下楚滢滢和陆元在药堂给病人看病、抓药。 他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就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喉咙里不断发出咝咝的声音,一进来就说她这两日总感觉胸闷气急呼吸不畅,有时夜里还会咳嗽不止,请大夫帮她瞧一瞧。 楚滢滢凭经验估测她应是犯了哮喘的毛病,照例先看了她的脸色,再看舌苔,最后帮她把好了脉,确定正如自己所料。 于是,楚滢滢当即写下了一张药方,大抵都是苏荷、桔梗、云苓、半夏、北杏、龙脑等一类祛寒润肺、化痰镇咳的药物。 写完之后,她便面带微笑地对老妪道:“婆婆,您在这稍候片刻,我先帮您去抓药,您仅需服下四帖药,这病便能痊愈,喉咙也较往常舒爽,婆婆如果还怕没好彻底的话,吃完了药就能来济世堂复诊,我们不会再索要半文钱的。” 老妪听了这话,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变深了些,非常满意地与楚滢滢道了谢,嘴里直夸她医术高明,人美心善。 楚滢滢红着脸跑去药柜抓药,没多久就捧了两捆药包回来,笑吟吟地递给了老妪,说了些早日康复、长命百岁等祝福的话,然后将她搀扶着送出门去。 一名蓝衣少年坐在大堂的藤椅上,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默默看在眼里,颇为佩服地道:“楚姐姐真是太优秀了,三下五除二便将老婆婆的病给瞧出来了,不知道我何时可以达到她这般高深的境界?” 7017k 第131章 染上了风寒 陆元正好掀开帘子出来,听了他这话,笑道:“玉阳啊,估计你得努力七八年,或许可以达到滢滢现在接近一半的境界咯。” 两个月前,经陆大娘表姐的介绍与说媒,陆元娶了她家邻居的女儿白素英过门。 白素英朴素善良,才德兼备,典型的小家碧玉,陆元与她自成亲以来倒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尽管陆大娘对楚滢滢和陆元未能如愿撮合成一块之事感到有些惋惜,可通过与白素英相处,渐渐觉得她人倒也不错,便不再叹息了。 而刚才说话的这位少年,正是白素英的亲弟弟白玉阳,最近一直在济世堂作客,或许是耳熏目染,亦或是一时心血来潮,竟对行医治病抱有极深厚的兴趣。 白玉阳听了陆元的话,有些不相信,道:“姐夫,你说得怕是有些夸张了吧。楚姐姐不过大我三岁而已,凭什么我非得学七八年才行?” 陆元拨弄着唇上的短髭,慢悠悠道:“玉阳,你可别不信。你今年才满十三,我现在十八。” 白玉阳听得一头雾水,没明白他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 陆元顿了顿话音,接着道:“老实跟你说吧,我从小开始学医,到现在也已经有十二年整了,滢滢是半路出家,三年前才正式入门,可论医术,我却比滢滢还要差一些,你就算从现在开始学,没个七八年,怎么可能达到滢滢如今的境界?” 白玉阳闻言,摸了摸鼻头,忙道:“话虽如此,可万一我天赋异禀,学起来特别快的话,也有可能比楚姐姐更厉害喔!” 陆元微微摇了摇头,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别胡思乱想了,你应该听你娘和你姐的话,好好用功念书写文章,待考过了府试,我们大家都会替你感到光荣,少不得好好奖励你一番呢。” 白玉阳听了,却垮下一张脸,闷闷不乐地道:“姐夫你也是知道的,我压根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明年的府试十有八九是悬了,我娘干嘛还逼我去学习?真是想不通。” 陆元收回了手,一边忙着打算盘记账,一边道:“这些话啊,改天回去说给你娘听,在我面前抱怨是没有用的哦。以前崔云灏读私塾的那两年,府试和院试考一遍就通过了......” 白玉阳见他唠叨起来,大有滔滔不绝之势,估计得讲一天到晚,便捂着耳朵跑开了,来到楚滢滢身边,问道:“楚姐姐,今年的秋闱应该快开场了吧?听说灏哥过几日要去省城。” 楚滢滢点了点头,道:“对,三天后开场。” 白玉阳笑道:“灏哥学习成绩一直非常好,这一回绝对可以拔得头筹!楚姐姐,这里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一会儿,如果我姐问你我在哪儿,你就告诉她,我约了两个小伙伴一起摸鱼,吃晚饭的时候就会着家的。” 话音刚落,他便脚底抹油似的飞奔而出。 陆元想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不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玉阳这孩子,实在太贪玩了,平常读书倒是没见他这么积极,一上课就犯困,放完学就撒欢似的到处跑,以后也不知该怎么管教了。” 楚滢滢莞尔道:“他现在年纪还小嘛,比较贪玩些倒也没什么错,再过两年或许就好点了。” 陆元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道:“也许吧。” ...... 两个人在济世堂忙到日薄西山,楚滢滢眼看时辰不早了,便对陆元道:“陆大哥,我差不多该回家了。” 陆元拿着抹布擦拭柜台的手一顿,看向楚滢滢,道:“就要回去了?云灏还没放课吧?” “应该已经放了。” 楚滢滢话音刚落,崔云灏就大步流星地迈入大堂,陆元抬头一看,笑道:“云灏来啦,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哈哈。” 崔云灏走了过去,道:“陆大哥,你们刚才在说我吗?” 陆元点头,道:“对,正说着你是不是已经放课了,不料你就来了,差不多快考乡试了吧?最近读书肯定很辛苦。” “嗯嗯,还行。”崔云灏微微颔首,环顾四周,道:“这么晚了,陆伯父他还没回吗?” “应该快回来了。云灏要不要先坐一会?” “还是不了吧,我还要帮姐姐回去准备晚饭。” 楚滢滢这时整理完了药柜,拎了一盏灯笼,对崔云灏道:“走吧,天快黑了。” 崔云灏和楚滢滢向陆元告辞离开,路上,楚滢滢问起他关于秋闱的事情,崔云灏都如实答了。 快到家的时候,楚滢滢仔细交代道:“以后去了省城,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碰到了什么棘手的困难,一个人搞不定,就去向你的那几个师哥求助,别怕不好意思,知道么?” “我知道了,姐姐尽管放心吧,我这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崔云灏点了点头,笑嘻嘻道。 “我知道你读书很用功,对这次乡试也很有把握,但在考场上一定要切忌骄傲自满和粗心大意,别一味求快,多检查几遍答案再交卷......” 楚滢滢絮絮叨叨地说着,崔云灏安安静静地听着,把她的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也不嫌她啰嗦,像是怎么也听不够似的。 这几天,杭州迎来了阴雨天,滴滴答答的愁雨不绝,空气里永远浸淫着潮湿而黏腻的气息,夜里依旧透出微侵上肌肤的阵阵冷意。 楚滢滢一觉醒来,就感觉脑袋突然昏沉沉的,而且还开始不停地流鼻涕。 她立马意识到,自己竟不小心染上了风寒。 坐在厅堂喝粥的时候,崔云灏见她没有食欲,身子还有些瑟瑟发抖,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便关切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昨晚上着凉了?” 说着,他放落碗筷,急急忙忙跑到她身旁,二话不说便伸出手覆在楚滢滢的额头上。 楚滢滢只觉晕头转向,眼皮子像是有千斤重直往下坠,应是凉气入了体,浑身难受得紧,却还是强撑起精神,摆了摆手,道:“不打紧的,我不过是昨晚睡眠不足罢了。” 崔云灏满脸心疼地道:“姐姐别逞强了,你额头好烫啊,肯定是昨晚上没盖好被子,冻出病来了!” 楚滢滢吃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轻轻一笑,道:“我等会睡一觉就没事了,小耗子,你别太担心我,赶紧去书院上课吧。” 7017k 第132章 梦呓 崔云灏见她现在这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忧心如焚地道:“姐姐今天别去济世堂了,好好待在房间养病,可以么?” 楚滢滢微微摇了摇头,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嘴就咳得停不下来。 “咳咳咳......” 像是棒槌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崔云灏的心,他面露忧色,将楚滢滢扶了起来,道:“姐姐乖,回房歇着吧。” 楚滢滢晓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拗不过,只好任由他扶回了房间,睡倒在床上。 崔云灏帮她褪下鞋袜,掖实了被角,裹得像个粽子似的,轻声道:“姐姐,你先睡会儿,我给你煮一碗姜汤来祛寒。” 楚滢滢艰难地睁开眼望着他,问道:“可书院那边咋办?” 崔云灏道:“师父最近都不来,不去也没关系的,再说我怎么会放心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呢?” 楚滢滢听了,感动得抽了抽鼻子,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只对他扯出一个笑容来。 崔云灏也回以微微一笑,道:“你好好躺着,我现在去煮姜汤。” 话音刚落,他就转身快步离开房间,往厨房去了。 不多时,崔云灏煮了一碗姜汤,端到楚滢滢的床前,一边用勺子搅动,一边慢慢吹凉了些。 “嗯,温度正好合适,来喝点姜汤吧。”他将枕头垫在楚滢滢的背后,扶她坐起来,打算喂她喝,楚滢滢却觉得难为情,摆了摆手拒绝。 崔云灏坚持了几回合,见她执意不肯也就不勉强了,把碗递给了她。 一碗姜汤下肚,楚滢滢顿时觉得身子有些回暖了,崔云灏伺候她睡下,她感到十分疲累,缓缓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便坠入了宁静的梦乡。 崔云灏拿着碗回到厨房收拾了一下,隔着窗子瞧她已经睡得很熟,便蹑手蹑脚地走出院子,径直往济世堂的方向去了。 济世堂里,陆元忙着帮病人抓药,看到崔云灏一个人进来,而楚滢滢不在身边,遂诧异地问道:“云灏,你姐姐呢?” 崔云灏走上前,面色凝重地道:“姐姐昨夜感染风寒,身子有点不太爽利,我是过来帮她向你请一天假的。” 陆元闻言,有些担忧地道:“严不严重?我来帮她瞧一瞧病吧?” 崔云灏摆摆手,道:“陆大哥别担心,应该没什么大碍,店里还有生意要忙,你也抽不开身,帮我抓几副治风寒的药就行了。” 陆元点了点头,立马答应道:“行!” 他向崔云灏问了些楚滢滢生病的具体症状,而后连忙抓好了药,递给崔云灏,并细心叮嘱道:“每日两服,尽量早、中饭前两刻钟服用,效果最佳。如果吃完药仍没什么好转,便立刻到济世堂找我,千万别延误了病情。”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陆大哥。那我先走了,你接着忙。”崔云灏拿好了药,就要转身离开。 陆元忙抬手道:“等一下,云灏,你还得去书院上课,估计也没时间看护滢滢,要不我叫素英来帮忙?” 崔云灏停下脚步,摇了摇头,道:“不用啦,师父现在都没来,我在家复习也没什么影响。” 陆元闻言一怔,颇感到吃惊道:“马上快考试了,你师父居然不担心你们会偷懒?他是不是有别的事要忙啊?” 崔云灏轻笑,道:“我师父与其他几位的夫子的作风的确有些不太一样,不过他平时对我们都管束得非常严,也许怕给我们考前太多的压力吧。况且有句古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自己刻苦用功就行了。” 陆元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崔云灏并不打算在这里逗留,向陆元告辞离开后,又快步走去了万松书院。 刚来到无涯斋门口,便听见里面曾敬贤正在大声背书:“温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宽裕者,仁之作也;孙接者,仁之能也;礼节者,仁之貌也;言谈者,仁之文也……” “能耐可真大啊,一本简简单单的《礼记》背到现在才背了这么一点,啧啧。”刚背了一半,蔡惊鸿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崔云灏悄悄从后边推门而入,弄出的动静不大,曾敬贤他们几个倒也没发现他。 眼看二人拌嘴拌得就要吵起来,舒敏赫想起身劝架,这才注意到崔云灏,道:“两位师哥别吵了,崔师弟来了。” 曾敬贤闻言看向崔云灏,见他一言不发的,忙着把要看的书装进布包里,不禁诧异地问道:“师弟,你这是干嘛?” 崔云灏手上动作不停,微微抬了头,道:“我姐姐身体不舒服,我得在家照顾,便过来把书带回家背,这样两不耽误。” 曾敬贤闻言,啧啧两声道:“小师弟啊,你未免也太刻苦了,叫我这个二师哥多没面子?今天歇它一歇,当作是考前放松下,搞得我都慌死了。” 崔云灏将沉甸甸的布包挎在肩上,拱了拱手,谦逊地道:“二师哥说笑了,小弟才疏学浅,仅仅能背下区区一部《礼记》而已,这几日仍要努力温习才行。” “呃。”曾敬贤听他这么说,瞬间语塞,嘴张了张,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蔡惊鸿见状得意地叉着腰大笑,连平日最正经严肃的舒敏赫也跟着掩嘴偷笑,徒留曾敬贤一人垂头丧气。 崔云灏一脸无辜地看了曾敬贤一眼,然后向三位师哥告辞,并恳求蔡惊鸿帮他向师父告假,蔡惊鸿毫不犹豫地拍了胸脯。 崔云灏离开万松书院,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回了院子,推开楚滢滢的房门一看,她仍躺在床上睡着。 不过,她此刻仿佛正在做什么噩梦似的,香汗淋漓,脑袋在枕头上左摆右摆,右手也是紧紧地捏着被子,赫然可见一根根青筋暴凸出来。 崔云灏见了,心猛地一揪,急忙跑到床前查看,凑近一瞧,才发现她在不停地蠕动着嘴皮,似乎梦呓一般,喃喃自语。 崔云灏俯低了身子,竖起耳朵,靠近她嘴边,集中全部注意力去听她齿缝里蹦出来的一个接一个断断续续的字眼。 片刻之后,他才终于听清楚,她的嘴里一直重复念叨着貌似是某个男人的名字:段赓! 7017k 第133章 亲自下厨 段赓,何许人也? 崔云灏和楚滢滢在一起相处四年之久,他认得任何和她有过接触的人,可却向来没有听她提起过段赓此人。 无缘无故的,姐姐为何偏偏在睡梦中念叨他的名字?段赓,究竟与姐姐是怎样的关系? 更何况,段姓,乃是国姓,只能是皇室中人才配拥有,姐姐何时结交过皇族贵胄了? 崔云灏只觉得脑子里一时乱成了一团麻,轻轻甩了甩头,瞥见楚滢滢眉头又开始皱紧,可能由于头还痛着,或者由于做了恶梦,令得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把她的眉头一点一点抹平,就这么痴立了半晌,而后转身离开。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楚滢滢从梦中醒来,慢慢睁了眼,视线还没恢复明朗,就听到崔云灏在她身边低声唤道:“姐姐,姐姐?” 楚滢滢偏过头去,只见崔云灏捧了药碗,俯下身子望向她,眼神里布满了一半担忧和一半欣喜。 楚滢滢睡了一觉,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可嗓子仍是有些沙哑:“小耗子,我是不是睡了很长时间啊?” 崔云灏搅动了几下碗里的汤药,摇摇头道:“还好,不算很长。姐姐,我扶你起来喝药。” 楚滢滢听了,目光便落在那碗里淡棕色的药汁上,问道:“你去买了药?” 崔云灏小心翼翼地扶了楚滢滢坐起,然后将药碗递给她,道:“我特意去了一趟济世堂,央陆大哥抓了一副专治风寒的药。” 楚滢滢微微颔首,接过汤碗,端起来一饮而尽。 那药里的苦涩味道一直沿着喉咙流了下去。她蹙了蹙眉,他早已将一颗蜜枣递了过来,她忙接过含入口中,一般甜津津的凉意顿时压住了舌尖的苦涩。 忽然,崔云灏和上次那样,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细细感受着温度。 一瞬间,楚滢滢的身子冷不丁地抖了一下,无端地觉得她们两个人离得有些近,举止似乎有些亲昵和暧昧。 崔云灏很快把手挪开,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道:“睡过一觉,果然已经不烫了。” 楚滢滢喝得一滴不剩,把药碗交给了崔云灏,笑着道:“当然了,我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倒是你大惊小怪的,以为我得的这病有多严重似的。” 崔云灏一脸严肃地道:“不是我大惊小怪,风寒虽不难治,但是拖久了也会变得很麻烦的,到时候只怕会比现在还更难受。” 楚滢滢无奈地摇头笑了笑,道:“行啦行啦,我都康复七八了,别太担心。倒是你马上就要考试了,还不赶紧去复习功课,可万万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 崔云灏叹了口气,道:“姐姐没有痊愈,我哪里还看得进去书呢?” 楚滢滢见他这般固执,有些不太高兴,干脆一掀被子跳下床,将他推到了外面,薄嗔道:“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姐姐,就乖乖回房看书,不然,以后也就别叫我姐姐了。” 崔云灏没办法,只好连连称是,临走前仔细叮咛道:“我回房间了,姐姐若是感觉仍不太舒服,记得大声叫我来,好么?” 楚滢滢点了点头,笑着道:“好喔!” 崔云灏这才放心地走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院子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正坐在床上看着话本解闷的楚滢滢,刚要出去,就看到崔云灏的身影在面前一闪而过,他一边往门口跑去一边道:“姐姐你歇着吧,我来。” 楚滢滢见状,便回到了床上,继续看起了话本,看得津津有味的,渐渐入迷,一转眼把崔云灏应门的事抛之脑后了。 晚上,崔云灏担心楚滢滢的病没好利索,决定亲自下厨掌勺。 楚滢滢则帮他烧火,打打下手。 崔云灏知道炒的菜就那么几样而已,而且也全是平时向楚滢滢讨教的。 头一道炒的是韭苔炒肉丝,先将韭苔洗净去掉韭菜花,切成均匀的长段备用,然后把猪肉逆着纹路切成猪肉丝,肉丝放入盘中,调入两匙葱姜水,搅拌至水分被肉丝完全吸收,然后调入一匙酱油、少许盐巴继续拌匀,直至水分被肉丝完全吸收,然后加入鸡蛋清继续拌匀。 紧接着,给肉丝裹上了一层浆,最后加入两匙玉米油拌匀,封油后肉丝最大程度锁住了水分,在后续的炒制过程中,水分少流失,肉丝不干不柴口感更鲜嫩。锅中加入适量的油烧热,放入姜片爆香,然后放入腌制好的猪肉丝快速翻炒均匀,当肉丝颜色发白时,放入韭苔段翻炒均匀,稍稍撒上少许盐调味后即可盛出。 肉丝鲜嫩,韭苔脆香,下酒下饭都适宜,荤素搭配,好吃又营养。 韭苔炒肉丝出锅之后,崔云灏又煮了一碗火腿鲜笋汤和几块糯米饭团,热腾腾,香喷喷的,直勾起肚里的馋虫来。 崔云灏把饭菜端上了桌,在身上擦了擦手,对楚滢滢道:“姐姐,准备洗手吃晚饭啦。” 楚滢滢早就饿了,往碗里不停地夹菜,吃得又香又甜,一面吃还一面咂嘴舔唇,品着滋味。 稀饭是薏米仁掺大米煮的,也吃得她齿颊留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崔云灏笑着问楚滢滢道:“姐姐,怎么样,我的手艺可还如你的意?” 楚滢滢咽下满满一口饭,一面嚼着嘴里的肉丝,一面冲他挑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挺不错,深得我的真传。” 她说的是实话,自己也没料到崔云灏居然能做出这么美味的菜肴来,不禁刮目相看。 崔云灏听了,心里十分满意,帮楚滢滢盛了半碗火腿鲜笋汤,道:“姐姐多吃点吧,有助于养身体。” 楚滢滢点头应下,接连吃了两碗稀饭和几块糯米团子,最后又喝了汤,肚子都快吃撑了。 用完了晚膳,崔云灏就扶了楚滢滢去房里歇着,他在厨房洗干净碗筷和锅台,也回房温习功课了。 崔云灏挑灯奋战,一直用功到亥时才作罢,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又去了楚滢滢的房间。 现在夜色很浓,楚滢滢的房里早就熄灭了灯火,漆黑一片,崔云灏听不到任何声响,估摸着她想必睡着了,只好回自己房间洗漱完早早躺下。 7017k 第134章 半路遇见恶狗 翌日,楚滢滢起了个大早,感觉身子基本痊愈,能走能跳,像往常一般生龙活虎,就打算去济世堂上工,崔云灏劝不住,便只好道:“姐姐,我送你。” 楚滢滢本来要拒绝,可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来,曾经每一天崔云灏无不点卯似的送她去药堂,现在却拒绝,崔云灏肯定会感到不对劲的。 因此,楚滢滢遂一言不发地让崔云灏一路将她送到了济世堂,然后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陆元抬头看到楚滢滢进来,几步趋上前,道:“滢滢,你的病好全了吗?为何不多静养一阵子?” 楚滢滢点了点头,道:“我的身子差不多痊愈了,想着济世堂最近病人多,陆大哥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反正闲在家里也没事,便早早过来帮你。” 陆元道:“行,如果仍然不舒服的话,记得一定告诉我,别硬撑着才是。” 楚滢滢微微颔首,环顾四周,没看到陆福承的身影,就问道:“陆伯伯不在?” 陆元道:“一大早便出门了,最近生病的越来越多,算得上我们济世堂一年之中的旺季。” 就像陆元缩得那样,最近病人的确不少,不过现在楚滢滢来帮工了,差不多能够应付。 黄昏,进来了一个少年,说是要找大夫帮忙救人。 楚滢滢忙走了过去,道:“病人在哪里,赶紧带我去吧。” “滢滢?”陆元顿了顿,道:“时辰已晚,没多久崔云灏便会来济世堂,如果看不到你,那可如何是好?不如换我出诊,你就待在济世堂看家罢。” “别。”楚滢滢揉了揉腮,有些踌躇道:“陆大哥,如果云灏来了,你叫他不要等我,我看完了病人便马上回。” 陆元闻言,有些不解地道:“滢滢,你和云灏之间闹矛盾了吗?” 楚滢滢干咳一声,摇摇头道:“未曾闹矛盾啊,我们两个好好的,陆大哥怕是多心啦。” 陆元捏着下巴,看了她一眼,道:“要搁往常,过了午后你都没有出门看诊的打算,无非害怕叫崔云灏等很晚,为何现在却一反既往了。” 楚滢滢闻言,忙摆了摆手,道:“没有啊?陆大哥别瞎猜。” 她话音刚落,便随着那名少年离开了,但是陆元一直怀有顾虑,立即吩咐白玉阳陪她一块,白玉阳原先便十分喜欢出诊治病,顿时欣喜万分,连声向陆元说了几句此事包在他身上,就喜滋滋地帮楚滢滢背上药箱走了。 少年带了楚滢滢和白玉阳去了杭州城郊,走了半个时辰之久,病人是一个在田间干活的中年糙汉,他的手不慎摔骨折了,痛得脸色苍白,发出一阵阵闷哼。 等治好了他的伤,夜幕渐渐降临,楚滢滢沿原路返回,白玉阳紧随其后,忍不住问道:“滢滢姐,方才那位大叔的手,等什么时候能痊愈啊?” 楚滢滢慢悠悠地道:“久的话二十几天,短的话七八天左右吧。” 白玉阳有些心惊地道:“刚才我看大叔的手扭曲的有些不成形了,触目惊心,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姐姐难道没有什么不太舒适的感觉吗?” 楚滢滢挑了挑眉,轻笑道:“一开始当然有感觉,可我遇到过不少病人和各种病状,渐渐的也便没有不舒适的了,出诊便是如此,有的时候肯定比这个还要令人害怕。” 白玉阳怔在原地,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道:“敢情给人治病真是好难呀,不仅要懂得多,而且亲眼目睹那些伤口,怕是饭都吃不下了。” 楚滢滢道:“都这样,没什么是容易做的,全看你自己的兴趣和志愿吧。” 他们有说有笑地闲谈,没过多久,白玉阳倏地停下脚步,脸色微微一变,声音略颤道:“滢滢姐,好像有人在跟踪。你察觉到了没?” 楚滢滢听了这话,情不自禁地转过头一瞧,的确瞧见了她们后头跟着个四条腿的东西,悄悄地慢慢地移动着,光线太暗,楚滢滢并没有瞧得很清楚。 “应该不是人,继续走,千万别慌乱。”楚滢滢的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有些担忧地道。 白玉阳也是十分紧张,嘴角不停地抽抽,茫然地问道:“那是一头狼?” 楚滢滢面上恢复镇定,继续往前走,嘴里道:“看样子有可能是狗。” 刚说完,就听到后头响起一声犬吠。 白玉阳吓了一跳,本能地拽了楚滢滢的手臂,打算带她逃走。 可却被楚滢滢立即阻拦下来,在他耳边提醒道:“我们最好按兵不动。” 白玉阳听了这话,猛地醒悟过来,如果人被狗盯上了,你要是随便乱动的话,够就会扑过来。 因此,她们唯有硬着头皮继续走,那条狗好像察觉到了楚滢滢的想法,依然跟得很紧,偶尔叫了几下,有可能下一瞬就会攻击她们。 过了不久,狗叫得越发凶狠,加快了步伐,逼近二人。 白玉阳抹了一把汗,胆怯地道:“滢滢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跑吧,再不跑,就要被它咬住了!”楚滢滢说着,猛地拉了白玉阳的胳膊,拼命地往前跑,再也顾不上其它。 楚滢滢瞧见不远处的松树,心头一喜,暗想:这松树看起来没有多高,应该挺好爬的,用来躲避那条恶狗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楚滢滢忙对白玉阳道:“玉阳,快爬树!” 白玉阳听了,点了点头,嗖嗖嗖,一个助跑之后,就手脚敏捷地爬上了树,站稳了脚跟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忙伸出手,迫切地对楚滢滢道:“滢滢姐,那条狗要追上你了,赶紧抓住我的手吧,我拉你!” 楚滢滢倒是镇定自若,呼了口气,紧紧抓住了白玉阳的手,动作利落地爬上了树,那只长耳黑狗堪堪追到了树底下,人立而起,不停地伸出爪子挠着树皮,喉咙里响起低沉的咆哮,露出满嘴的尖牙和流涎。 几乎险些就让疯狗给咬到了,楚滢滢和白玉阳都吓得心有余悸,张大了嘴巴,如刚离了水的金鱼一般,贪婪地吸着大气。 一声盖过一声的狗叫,打破了此间安宁的气氛,听得他们个个胆战心惊的。 哪怕压根连二人的半片衣袂都接触不着,长耳黑毛的这只疯狗仍旧没有丝毫要就此作罢,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掉的意思。 7017k 第135章 带了刀 亲眼目睹了方才毛骨悚然的一幕,白玉阳盯着树下的疯狗,不禁有些后怕,怒气冲冲地道:“好一条癞皮恶狗,居然还不滚开,看来是非等到我们下来不可了。” 长耳黑皮狗使劲扒拉着树皮,树上的枝干就开始前后摆动,听着吱吱呀呀声,仿佛马上便会折断一般,楚滢滢险些被这股力量晃得跌落下来。 旁边的白玉阳赶紧伸手扶住楚滢滢,慌张道:“这条狗赖在这里也不离开,滢滢姐,该如何是好啊?” 楚滢滢的目光落在狂吠不止的疯狗身上,十分冷静地道:“玉阳,将你背的药箱递我一下。” “行!”白玉阳依言将药箱交到楚滢滢的手里,楚滢滢站稳了脚跟,抓住药箱伺机而动,当疯狗直起了身子之际,他忙把手中的药箱用尽全力一扔,恰好扔到了疯狗拱起的脑袋上,疯狗不禁痛呼,狼狈地跑掉了。 白玉阳见状,心头悬着的一颗石头这才总算落地了,拍了拍胸脯道:“谢天谢地,幸好跑掉了。” 话音刚落,白玉阳正打算跳树,楚滢滢急忙阻拦他,道:“等一等。” “为何要等啊?”白玉阳一头雾水,楚滢滢指了指左上方,道:“你看那是什么。” 白玉阳听了,顺着他的指向定睛一瞧,发现那条恶犬还躲在那儿,虎视眈眈,像是在守株待兔一般! 白玉阳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刚刚如果楚滢滢没有拉住他,估计那恶犬看到他下来,肯定回从暗处冲出,将他咬得皮开肉绽的! 白玉阳一想到这,庆幸之余,又对这条奸诈的疯狗感到气愤不已,握手成拳,捏得指节发白,道:“怕不是成了精的哮天犬!” 疯狗静静地等待着,迟迟没有任何动作,可见其极有耐心! 楚滢滢与白玉阳不敢轻举妄动,二人一狗暗暗互相对峙着,突然,白玉阳在楚滢滢耳边压低声音道:“滢滢姐快瞧,那边好像来人了。” 楚滢滢听了他这话,忙转眼望去,的确如他所说,有一条修长挺拔的身影,大步流星地朝树的方向移动。 白玉阳瞬间欢喜不已,刚想出声叫他帮忙,楚滢滢又立即摆摆手阻止他。 白玉阳茫然地道:“滢滢姐,你为何要阻止我呀?” 楚滢滢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别急,我们等瞧清楚了来人的样貌再说吧,如果他是年事已高的老人家或者姑娘家,你贸贸然叫一嗓子,让暗地里的疯狗发现,不就等于是让狗去咬他么?” 白玉阳闻言,觉得确实挺有道理,脸上便有些讪讪的,道:“滢滢姐所言极是,都怪我太心急了,一时考虑不周。” 话音刚落,他就瞪大眼睛望向来人,待他离这里约莫十来尺的样子,才发现他个子生得较高,应该没有多大年纪,于是,赶紧喊了起来,道:“公子小心啊,千万别再靠近,这里有一条疯狗蹲在暗处,还请公子赶走它,在下必有重报!” 那条身影似乎愣在原地,没有动,或许是因为听到白玉阳的警告,不过,他不仅不立刻离开这里,更进一步朝楚二人所在的位置逼近,自然吵着了趴在暗处的疯狗,疯狗顿时坐起,张牙舞爪地向他咆哮起来。 他一点也没有害怕和退缩的意思,反而壮着胆子,快步地往疯狗走去!正在这时,疯狗忽然后腿一蹬地,迅速地向他飞扑而去,电光火石之间,楚滢滢与白玉阳都没有回神,就清楚地听到疯狗吼叫起来,没多久,灰溜溜地跑掉了。 疯狗终于走了,白玉阳登时放下心来,同时十分讶异地道:“公子可真是胆大!” 话音刚落,就看到他走了过来,瞧清楚了他的相貌之后,白玉阳感到出乎意外,惊呼一声,道:“灏哥!把狗打跑的居然是你啊!” “没错,是我。”崔云灏举首望了他一眼,继而又将视线移到楚滢滢的脸上,关切地问道:“姐姐,你还好吗,可受了什么惊吓么?” 楚滢滢眼帘微垂,忽然瞥见他衣服上有血迹,顿时面带担忧地道:“小耗子,你流血了?是不是刚才赶走那条狗的时候弄的啊?” 崔云灏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确流出了一些鲜血,忙摇了摇头,道:“不是喔,应该是刚才那只恶犬的血让我碰着了一些。” 白玉阳此时灵巧地一跃而下,见崔云灏毫发无损,不禁鼓起了掌,道:“灏哥,你是如何赶走疯狗的啊?太厉害啦!” 崔云灏却轻笑两声,道:“你真这么好奇?” “当然,灏哥,你快告诉我吧。”白玉阳急着催促道。 崔云灏微微一笑,道:“喏,你看这是啥。” 说完,他在白玉阳眼前晃了晃手中的一样东西。 白玉阳定睛一瞧,只见那是一柄明晃晃的短刀,刀身已经被鲜红的血所浸染。 白玉阳看到血和无比锋利的刀尖,不由得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接过短刀仔细端详了一阵子,有些奇怪地问道:“灏哥,我瞧着你平日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身上还藏了刀啊?” 崔云灏淡淡地道:“即便像我们这些饱读圣贤书而手无缚鸡之力的,为了在危险关头能够防身和自保,当然会带着利刃,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 “灏哥说的都对。”白玉阳点了点头,表示对他的说法颇为赞同。 崔云灏转过脸,望着一言不发的楚滢滢,道:“姐姐,你下不来吗?我这就过来帮你。” 说着,他就凑过去,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就把楚滢滢抱下来。 楚滢滢不知为何,顿时对他这个行为感到有些抵触,立即阻止却还是晚了些。 崔云灏垂了垂眸,与楚滢滢对视一番,微微一笑,道:“姐姐,如果你觉得不太舒服,那我换个姿势可以吗。” 楚滢滢闻言有些心慌意乱,闭了闭眼,以一种听起来像是命令他的口吻道:“快放我下来,我又没受什么重伤,你这样子也太怪了,难免教人误会。” 崔云灏却仍是没松手,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有些孩子气地道:“没事,管他们误不误会,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滢滢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崔云灏却并没有介意,笑着道:“姐姐,你别生我的气,好么?” 那表情,那语气,似乎在撒娇似的。 7017k 第136章 秋闱入场 白玉阳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所有细微的表情也都尽收眼底,不由得感到有些疑惑,却还是替崔云灏说好话,道: “滢滢姐,教灏哥背你也没关系啊,夜都深了,恐怕还有别的危险,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如果刚刚那头疯狗再跑回来找我们算账的话,岂不糟糕?” 顿了顿,他嘿嘿两声,道:“更何况,现在这儿连半条人影都看不见,还怕被谁误会嘞?” 楚滢滢听了这话,微微蹙眉,无可奈何地道:“哎,那就听你的,我知道我说不过你。” 崔云灏便背上楚滢滢,与白玉阳一起快步踏上回家的路。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楚滢滢叫崔云灏放她下来自己走。 刚进来济世堂,就看到陆元他们都坐在饭桌上等几个人一起吃晚饭,白玉阳兴冲冲地走了过去,绘声绘色地将之前经历的惊险遭遇告诉陆家人,陆福承等人听了,手心上都捏了一把汗。 陆福承沉吟片刻,道:“滢滢啊,将来只要在傍晚之前,才让你去城外看病,如此可以避免你遭遇许多意外。” 顿了顿,又瞥了陆元一眼,道:“傍晚过后如果有病人要看,就让你代替滢滢去。” 陆元点头如捣蒜,道:“好的。” 楚滢滢心里明白陆福承处处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加之,她很清楚如果没有白玉阳陪她一起去,很可能就会被狗给咬伤,晚上独自一人去城郊自然十分危险,于是,她并没有拒绝陆福承的建议,往后也不会发生这样的窘况。 ...... 两天后,正值秋闱开考。 这天拂晓,东方天际浮起了淡淡的鱼肚白,贡场门口人头攒动,赶来候考的读书人多如潮水,将整条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万松书院宋夫子的四大弟子自然也来了,曾敬贤不停地蠕动嘴皮,像是在念念有词,亦或是自言自语,舒敏赫见状,忍不住问道:“曾师哥,你是在跟谁说话啊?” 曾敬贤不搭腔,仿佛充耳不闻似的,蔡惊鸿讥嘲道:“师弟还用问么,肯定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准备考前突击咯。有道是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嘛。” 舒敏赫闻言,这才明白,敢情这曾敬贤是在紧急背书啊。 曾敬贤默默念道:“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实德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德。乃不畏戎毒于远迩,惰农自安,不昏作劳,不服田亩,越……越……” 他好不容易背到《尚书·商书》的《盘庚上》篇,却突然忘了后面的内容,他绞尽脑汁,依然没有任何印象,不禁慌张失措,一张脸硬是憋成了猪肝颜色,崔云灏看他这副样子有些不忍心,便忙提醒他道:“后面的是‘越其罔有黍稷’。” 曾敬贤听了,恍然大悟,十分流畅地念道:“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实德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德。乃不畏戎毒于远迩,惰农自安,不昏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 话音刚落,曾敬贤长舒一口气,像是渡劫成功一般雀跃道:“真是太不容易了,昨晚通宵加一大早上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哈哈!” 舒敏赫微微颔首,道:“那就好,提前预祝师哥顺利通过秋闱。” 蔡惊鸿鼻孔里冷哼一声,不过觉得现在并非有空闲讥嘲,便咽下了挂在嘴边的话,心里却忍不住在想,曾敬贤这小子,马上就要开始考试了,方将背了这么一点,能应付过去就烧高香咯! 没过多久,太阳爬出了地平线,曙光渐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差不多快入场啦。” 大家听见了,纷纷把目光投落到迎面走来的几个主考官的身上,有人兴奋地摩拳擦掌,有人紧张地捏紧了衣角,还有人从容不迫,志得意满,似乎对这次秋闱十分有把握。 随后,贡场那两扇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一众学子立即排队站好,组成方阵,约莫有十行八列,一个手拿花名簿的官差立于石阶上高声点起了名字:“唐百虎!” 一位少年急急拨开人丛激动不已地出列,躬身道:“到。” 官差朝门内怒了努嘴,道:“进去吧。” “明白。” 唐百虎应了一声,就昂首挺胸地迈入贡场。 直到叫走了将近一半,才轮着崔云灏,他朝蔡惊鸿、曾敬贤和舒敏赫拱了拱手,道:“三位师哥,小弟先行一步。” 蔡惊鸿点点头,道:“你要加油,莫紧张。” “嗯嗯,你们也是。”崔云灏说完,就跟着前面的队伍依次通过仪门与龙门之后,进了贡场的检视堂。 一眼看到刚才来的一位主考官坐在圈椅上,面色肃穆地翻阅考生的资料,还有一个主考官却不知去向,两个皂袍小吏看到崔云灏过来,便问道:“你可是崔云灏?” 崔云灏躬了躬身子,道:“不错。” 两个小吏点点头,走到他面前,从头到脚搜了一遍,任何地方都没有轻易放过。 在场的这位主考官乃是礼部侍郎于翰嵩,瞧着崔云灏看起来并没有多大,遂唤他近前来,问道:“你几岁了?” 崔云灏行了一礼,老老实实地道:“大人,小生已满十七。” 于翰嵩闻言,又道:“哪年中的秀才?” 崔云灏从容不迫道:“永泰三十三年。” 于翰嵩微微一怔,眼神里带着浓浓兴味看着他道:“哦?你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中了秀才?” “是的。”崔云灏点了点头,颇有些骄傲地扬起眉梢,道。 于翰嵩感到十分惊奇,连连拊掌道:“挺好挺好,实乃国之栋梁也。” 简简单单聊了一会儿,于翰嵩就对崔云灏十分满意,默默记下了他的名字。 崔云灏躬身行完礼后退出检视堂,由专门负责安排考生就坐的小吏领了,前往他所在的号舍。 贡院号舍的数量,是根据考生人数来决定的。一排连着一排,像是蜂巢一般,考生们“孔孔伸头,房房露脚”,每间号舍宽三尺,深四尺,后墙高八尺,前檐约高六尺。 7017k 第137章 难言之隐 每一排的号舍多少不一,有的五十间,有的六十间或一百多间,都向南排成一条长巷。巷宽只有四尺,称为“号筒”。巷口有栅门,并配备了号灯及水缸,每一排号舍的末尾搭了简易的茅房。 在号舍里面的两边砖墙上,离地大约一尺半高和两尺半高的地方,分别留一道砖缝,称为砖托,用于搁号板用。 号板由两块木板组成,如果将这两块号板都放在下面那一道砖托里面,合起来能够铺满号舍,就变成了一张床。 如果考生需要答题写字,就将靠外面的号板挪到上面的砖托上,里面的号板则不动,这样就恰好组合成一套桌椅。 接下来,所有考生的坐卧、答题、饮食等都在号舍及号巷中进行。 崔云灏入座后,把笔墨纸砚逐一摆放整齐,大家安安静静地等候,直到晚上,第一场考试的试卷才由监考的士兵分发到每个人的号舍里,开考的钟声敲响之后,大家都立马开始执笔思考该如何作答。 崔云灏仔细阅读了一遍考卷,然后思如泉涌地奋笔疾书起来。 所有科目的考试结束之后,大门敞开,所有人陆续走了出来,崔云灏正跟大家施施然而行,突然听到后头有人叫他:“崔师弟,崔师弟!” 崔云灏听得出来,那是曾敬贤在叫他,一时招惹来许多考生的侧目,一双双眼睛都盯在了二人身上。 崔云灏驻足等了一会儿,不多时,曾敬贤出现在他面前,道:“崔师弟,你出来的好快啊,考得怎么样?” 崔云灏沉吟片刻,淡淡地道:“正常发挥吧,师哥如何?” 曾敬贤轻描淡写地道:“怎么说呢,答我倒是答了很多,但是,这次到底会不会考过,便要看运气怎么样了。” 崔云灏闻言,忍不住拱手笑道:“既如此,小弟在此且预祝曾师哥金榜题名。” 曾敬贤嘿嘿两声,道:“哈哈,崔师弟,借你吉言,我相信,凭你的满腹才华,肯定能独占鳌头的!” 前些日子,宋夫子就曾断言,凭崔云灏的文采,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摘得头筹是没什么问题的。 崔云灏笑了一笑,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这牛皮怕不是要吹上天去了,真当其他人都是饭桶废物不成?” 曾敬贤听到了,气不打一处来,头都不转过去,张嘴便骂道:“谁家的狗没拴好绳子,跑到这里来乱叫?” 对方听到他这么说,瞬间哑火,或许是不曾料及曾敬贤是个粗鄙不堪的,哪里像个正经的读书人,连狗都骂出来了。因此,对方愣在原地,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曾敬贤和崔云灏回身一瞧,发现他也是方才从贡院出来的学子,尖嘴猴腮,生得十分瘦削。 如今看到二人望过来,便气咻咻地乜了曾敬贤一眼,而站在他右边的那个少年,却让崔云灏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里的拳。 曾敬贤当然也看清那人的相貌,顿时戏谑地揶揄道:“敢情刚才是裴大爷的狗崽子乱喊乱叫啊,真是蛇鼠一窝。” 尖嘴猴腮的那位学子闻言怒火中烧,刚要回怼,却被裴景谦拦住,道:“曾师哥,你刚刚所言未免颇无礼了吧,骆贤弟不过开个小小的玩笑,你为什么这么得理不饶人呢?” 曾敬贤撇了撇嘴,一脸轻蔑地道:“他开得玩笑,老子就开不得了?老子和师弟闲聊,他凑到身边来唧唧歪歪算怎么回事?” 顿了顿,又接着往下道:“另外,师父自始至终就收了四位徒弟,排在我前头的是蔡惊鸿,排在我后头的正是舒敏赫和我身边这位崔云灏,我啥时候成了你的师哥?阁下莫不是说话不过脑子。” 裴景谦闻言面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曾敬贤冷嗤道:“乱任夫子可不光彩,裴大爷还是别犯傻了,不然会让别人笑话的。” 话音刚落,也不管裴景谦作何反应,侧过头向崔云灏道:“小师弟,咋俩先走吧,待蔡惊鸿与舒敏赫考完,我们便去醉仙楼大吃一顿庆祝庆祝。” 裴景谦听了这话,视线不由得转到了崔云灏的脸上,一时呆愣住了,只觉得他看起来十分眼熟。 等曾敬贤带着崔云灏离开,他仍捏着下巴冥思苦想。 咦?真是邪门了,崔云灏?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可,到底是什么地方嘞? 尖嘴猴腮的学子气呼呼地朝崔云灏与曾敬贤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转向裴景谦,道:“裴大哥,刚才那二人,你们以前认得么?” 裴景谦的思绪被他一问顿时拉回到了现实,道:“没错,但……那两个人曾经和我闹过矛盾,刚刚都怪我害得骆贤弟无端被骂。” 骆季风道:“裴大哥言重了。只是,我想冒昧的问一句,你与这二人究竟闹了何等矛盾啊?刚刚瘦瘦高高的那位,满嘴污言秽语,出言不逊,真真难以相信,他和裴大哥竟然师出同门。” 裴景谦呼出一口浊气,张了张嘴却又叹息一声。 骆季风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就道:“裴大哥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宜透露也没关系的。” 裴景谦摇摇头,道:“无碍,我和骆贤弟称兄道弟,推心置腹,纵有什么难言之隐,又如何能够避而不谈。实不相瞒,我和曾敬贤以前是拜在宋振英宋夫子的门下,骆贤弟想必对宋夫子有所耳闻吧。” 骆季风闻言大感讶异,兴奋不已地道:“闻名遐迩的宋夫子,我怎么会没有耳闻?没成想,裴大哥以前居然是宋夫子的弟子,太令人意外了!” 裴景谦听了这话,心下颇不是滋味,可却不动声色,让人瞧不出什么异样。 骆季风顿了顿话音,接着好奇地问道:“但是,到底是因为何故,宋夫子居然将你逐出了师门呢?” 裴景谦揉了揉眉心,有些窘迫地道:“是这样的,我曾经与刚才那位曾师弟交情匪浅,正像我和你一样,视如手足兄弟,不料他与大师哥之间冲突不断,经常吵架,互相看不顺眼。结果,他们被大发雷霆的宋夫子臭骂一顿,因我没及时劝住二人,宋夫子就命我立刻离开万松书院。” 7017k 第138章 驴打滚 裴景谦顿了顿,又道:“一开始,我觉得宋夫子肯定是一时说的气话,就与宋夫子赔礼道歉,三天后,我来到书院,曾敬贤却告知我说,宋夫子把我除名,剔除了四大弟子之列,我去夫子家三顾茅庐,夫子却偏偏不愿见我,没有办法,我就这么放弃了。” 骆季风闻言,不禁替他抱屈道:“别人吵架,为何却要怪到你身上来?曾敬贤这小子,居然跟个没事人似的,全身而退了?这也太不可理喻了吧!” 裴景谦满面戚容道:“哎,刚才怪我糊涂了些,一时没注意就像以前那样叫了曾敬贤师哥,未曾料及却因此引得讥嘲不已,实在后悔。” 骆季风闻言,愈加认为裴景谦重情重义,同时愈加认为曾敬贤卑鄙低俗,便义愤填膺道:“裴大哥何必自责,本来就是那曾敬贤的过错,而且那宋夫子为何可以如此偏心?裴大哥简直太冤枉了吧!” 裴景谦咳了一声,道:“骆贤弟,小心隔墙有耳,宋夫子再怎么说也是我以前的夫子,教过我许多道理,最好别背后说他什么不是为好。” 骆季风闻言,忙抱歉地拱了拱手,道:“小弟实在替裴大哥感到不值,平白无故当了出气筒,替罪羔羊,现在居然更让曾敬贤冷言冷语,实在气死我了。” 裴景谦听得心中非常受用,笑道:“没事,大家都有一杆秤,是是非非我也不太在意,再者说,骆贤弟都站在我这边,在下就够满意了。” “裴大哥。” 裴景谦与骆季风互引为挚友,开开心心地一起走出大门,裴景谦不多时就将崔云灏撇到一边,几年过去,他已经对崔云灏此人并没有多少的印象了。 ...... 崔云灏回到家,一眼看到楚滢滢正在吃力地搬花盆,忙将手里的东西搁在一旁的柴堆上,飞快跑近前,道:“姐姐,我帮你吧。” 说着,上前拿起了她手里的花盆。 楚滢滢点了点头,笑道:“你这么快交卷出来?” 崔云灏道:“嗯嗯,因为第一场比较容易些。” 楚滢滢点了点头,又接着道:“感觉发挥的怎么样?” 崔云灏把花盆搬到棚子底下,信心满满地看着楚滢滢,胸有成竹道:“完全没有问题!” 楚滢滢虽然前世就已经晓得他会高中榜眼,可仍旧露出欢欣的表情,点点头,笑着挑起大拇指道:“真不愧是你,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崔云灏听了,乐不可支,楚滢滢仔细看他,好些天没见,可能由于贡院的环境确实不好受,小耗子脸色有点略黄,不过也没有很疲累的感觉。 楚滢滢猛地发现崔云灏始终盯着她,眼里饱含着某种意味,顿时感到有些踌躇忐忑,可偏偏不能展现,只好默默抑制脑海中复杂的思虑,道:“考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快回房歇一歇,我已经向陆爷爷打过招呼,待会煮好了吃的便喊你起来。” 崔云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微微一笑,道:“没关系的,我不累,我想在这里和姐姐多说说话。” 楚滢滢垂了垂眸,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崔云灏翌日还需去贡院考试,因此,楚滢滢晚上就要赶紧帮他将饭菜提前打包完毕,见厨房里的黄豆面和豆沙馅剩了不少,于是楚滢滢干脆尝试下蒸一些驴打滚来吃。 驴打滚是东北地区的传统小吃,原料主要有大黄米面、黄豆面、澄沙、糯米粉、细砂糖、香油、青红丝和瓜仁。 外层粘满豆面,呈金黄色,豆香馅甜,入口绵软,别具风味,豆馅入口即化,香甜入心,黄豆面入嘴后可以不嚼,细细品尝其中滋味,老少皆宜。 因其最后制作工序中撒上的黄豆面,犹如老北京郊外野驴撒欢打滚时扬起的阵阵黄土,因此而得名“驴打滚”。 驴打滚的做法也不算复杂。先将糯米粉用温水加少许糖揉匀,水慢慢加入。锅水烧水支蒸架,盘底先刷一层香油,揉好的糯米团放在盘子里按扁,水开后大火蒸一刻钟左右。蒸好的糯米团盖上纸包放至温热。准备黄豆面与豆沙馅,铺上适量黄豆粉。糯米团两面沾满黄豆面,擀成长方形,铺上豆沙,从宽的那面卷起,卷紧。切成每块约五厘米左右,装盘,软糯香甜,十分可口。 在吃晚饭之前,楚滢滢蒸完了驴打滚,装在竹篮里堪堪满了,闻起来就很有食欲。 “哇,姐姐,你蒸了好多啊,我们哪里吃得了?”崔云灏见了,大吃一惊道。 楚滢滢掂了掂手里的竹篮,道:“不知我们两个人吃,到时候叫你那几个师哥来一起吃,算是为我第一次做驴打滚捧捧场。” 话落,拿起桌上的四层食盒,将驴打滚一块一块地夹到里头,并细心交代道:“上面几层是送你师哥吃的,最底下那层就让你吃,知道么?” 崔云灏不置可否,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太乐意。 楚滢滢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将食盒的盖子合好了,不禁苦笑道:“小耗子,我看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崔云灏摇了摇头,道:“我很开心啊。” 楚滢滢也不再多说什么,低头确认一遍食盒已经盖好了之后,就转身离开厨房,没过多久,她又回到厨房,却发现崔云灏不知所踪。 楚滢滢满腹狐疑,接着把视线移到那只看起来有被动过的食盒上,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将食盒的每一层逐一取下来,定睛一瞧,的确不出所料,几乎所有驴打滚,皆比之前装的缺了好几块。 楚滢滢感到哭笑不得,但她还是默默地将食盒恢复原状,就当一切都不曾发生似的。 翌日一大早,崔云灏就捧了食盒,前往贡院考试,且遵照楚滢滢事先的交代,将令人垂涎的驴打滚与蔡惊鸿、曾敬贤以及舒敏赫平分。 曾敬贤十分高兴地挑了块驴打滚细嚼慢咽起来,一边吃一边忍不住赞扬道:“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我真是太有口福了!” 蔡惊鸿则浅浅尝了两口后,笑着打趣道:“真不赖,楚滢滢的厨艺居然如此精湛,倒是令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说完,又把手伸进食盒里拿了两块,直往嘴里塞。 7017k 第139章 嫁给我好吗 而旁边的舒敏赫,此时已经注意到崔云灏的表情不太对劲,可却又不知哪里不对,迟疑了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道:“崔师弟,你不用给我啦。我们还需待在号舍整整四天,本来就不多,万一你不够吃怎么办。” 崔云灏闻言,脸色这才一松,向舒敏赫道:“舒师哥言重了,这些驴打滚是我姐姐说叫我带来让师哥尝尝的,师哥请吃。” 舒敏赫闻言点了点头,拿了几块慢慢地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贡院门口响起了喧闹声,在外头候考的考生立即转眼一望,原来有一位督查官正召集大家聚齐,开始点名。 蔡惊鸿咽下了最后一口驴打滚,拍了拍手,道:“差不多该进去考试了。” 四天后,崔云灏和往常一样很快考完出场,当他发现蔡惊鸿竟早他一步出来时,顿时觉得十分诧异。 由于人不多,蔡惊鸿自然注意到了崔云灏,立即冲他招了招手,崔云灏跑了过去。 很快,负责出入的官吏掏出钥匙开门,所有人蜂拥而出,分别离开了,按照以往的惯例,秋闱需下个月九号才放榜,许多学子便打算先回家休息几天再说。 和蔡惊鸿等三个师哥一起在醉仙楼吃过一顿丰盛的午宴后,直聊到了傍晚,崔云灏才往城东院子的方向走去。 快要走到桂春巷口之时,就看到一位妇人向他走来。 崔云灏认得,她是城东有名的媒婆施三八,左邻右舍的相亲说媒之事全都会找上她,可现在看到她,他只觉得厌恶不已。 因为,她竟然敢帮别人家打起楚滢滢的主意来,替人说媒说到了姐姐的头上,崔云灏自然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楚滢滢,这辈子只属于他崔云灏一个人! 施三八笑眯眯地对崔云灏道:“哎哟,灏哥儿这么快就考完啦。” 崔云灏压根不搭腔,仅仅弯了弯唇,然后定定地看向她,道:“施大婶有何贵干?” 听他说话的口气,再瞧得他这副模样,施三八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战栗,仿佛有一条又滑又黏的蛇缠住了她的手脚一般,呼吸为之一滞,但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了,仍满脸殷勤地道:“恭喜灏哥儿贺喜灏哥儿,我受人所托来帮你家姐姐提亲的,刚才从你家出来,马上啊,你就快要有姐夫啦。” 崔云灏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沉,黑如锅底,不过,瞬即他又恢复常色,冷冰冰地道:“哦?我倒想知道究竟是哪家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来提我姐姐的亲?” 施三八闻言一愕,张了半天嘴却说不出话来,最后脸色讪讪地道了声告辞,灰溜溜地跑掉了。 崔云灏眼见她果然离开,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家门口,确认施三八没有打回马枪后,才放心地推门而入。 自从崔云灏进了家门后,楚滢滢就敏锐地发现他有些心事重重,于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好奇地问道:“小耗子,你在想啥呢,想得如此出神?” 崔云灏回过神来,望向她,摆了摆手道:“无事。” 楚滢滢当然不知道他刚才已经见过了那个媒婆施三八,所以压根不清楚崔云灏现在是为了她的亲事而感到郁闷,就只好柔声道:“这几天考得不理想吗?” 崔云灏摇了摇头,道:“我考得很好。” 话音刚落,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徒留楚滢滢当场愣住,目送他一步步离开,不明所以。 后来,崔云灏又主动跑到楚滢滢的房间,劈头就是一句:“姐姐,我等会出去和几位师哥会餐,晚上就不用煮我的饭了。” 楚滢滢闻言点了点头,道:“行,吃完早点回来,千万别喝太多酒,注意安全。” 崔云灏定定地瞧了她一眼,而后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然而,暮色还未四合,崔云灏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 楚滢滢刚把菜端上桌,抬头看到他,顿时微微一怔,颇感惊讶道:“小耗子,你怎么就回来了?” 崔云灏却走上前轻轻握起她的一双手,含情脉脉地与她对视,柔声道:“姐姐,我实在太想你,在那儿一刻也待不住。” 楚滢滢被他这么简单粗暴且暧昧不已的言语动作惊呆了,瞳孔微微一缩,只觉心头小鹿乱撞,搅得她心湖一阵汹涌翻腾,难以平静下来。 半晌后,楚滢滢才稳住心神,一脸严肃地道:“小耗子,你我之间,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知道么?” 崔云灏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保持着缄默,待楚滢滢端来饭碗转身盛饭之际,他倏地说了一句:“滢滢,你是不是已经同意施三八的提亲,准备嫁人了?” 不知为何,崔云灏突然改了称呼,由往日习以为常的姐姐变成了她的名字。 楚滢滢闻言一愣,心想他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但她很快就猜到,应该是之前施三八离开后,碰巧遇见崔云灏,将登门提亲的事告诉了他。 楚滢滢呼了一口浊气,想了想,干脆道:“我是个姑娘家,迟早会嫁人,这并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 话落,也不再理睬崔云灏,把饭碗搁在桌上,刚想回房冷静冷静,就听到崔云灏大声道:“这样的话,滢滢,你可不可以嫁给我?” 楚滢滢闻言又是一愣,回过头望向他,眼里充溢着震惊之色,崔云灏立马走过去,坚定地对上她的目光,轻声问道:“可以吗?” 两人离得很近,一股刺鼻的酒气顿时窜入了楚滢滢的鼻腔,她蹙了蹙眉头,正色道:“你是不是饮了酒?” 崔云灏仍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点点头,道:“浅尝辄止,没有饮多少。” 话落,又接着一本正经地道:“姐姐,请你认真告诉我,好么?” 若是以前,崔云灏定然不会如此直白,在楚滢滢的眼里,他向来惯于将所有情思都藏在心里,不轻易吐露出来。 或许因为他饮了一些酒,激起了他心中深藏已久的感情随之喷发,一时让楚滢滢手足无措了。 她沉吟许久,然后摇了摇头,一字字道:“我不会嫁给你。” 顿了顿,楚滢滢又继续道:“你应该清楚,我素来视你为亲弟弟一般,你装了一肚子的学问,难道连弟弟迎娶姐姐之举必然为世俗所不容的道理也不明白吗?” 7017k 第140章 打个赌 崔云灏抿了抿唇,道:“可是,我又不是你的亲弟弟,按理说,根本没有任何的影响才是。” 楚滢滢闻言一愕,崔云灏顿了顿话音,接下去道:“老实说,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憧憬过,将来如果可以娶了你,定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楚滢滢瞪了他一眼,面沉如水,十分严肃地道:“你是不是喝醉了酒?胡话连篇!” 崔云灏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望着她,道:“我没有喝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很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楚滢滢听了他这番诚挚而动情的告白,不禁呆愣住了,像个木桩子一般戳在那儿,不发一言,半晌过后,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抬脚离开厨房,只剩崔云灏独自站在原处,不停地摩挲着掌心,脑中思绪纷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剪理。 不过,很快他便想开了。 刚刚他将话说了个明明白白,想必最近这几日,媒婆施三八应该要吃闭门羹了,姐姐嫁人之事也就会有转圜的余地。 一念及此,崔云灏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径自回了房间。 夜已深。 楚滢滢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发呆,她感到自己仿佛遭遇了和蔡惊鸿十分相似的难题,不过,蔡惊鸿能够解答出来,他略施小计,便将难缠的廖诗茵请回金都的家中,可楚滢滢完全不知该怎么解答,她和崔云灏相濡以沫已近五载,不是姐弟胜似姐弟,无论怎样,她不可能离开崔云灏身边的。因此,她做不到像蔡惊鸿那般洒脱,当断则断,该舍即舍。 楚滢滢认为老天实在故意戏弄她的命运,如果重生之后,她并没有认识崔云灏,并不晓得崔云灏就是未来的内阁首辅,如果她没有生出凭借崔云灏的力量帮自己改写命运的念头,现在就不至于令她发愁和难堪。 楚滢滢浮想联翩,呆坐半晌,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 翌日清晨,施三八再次乐呵呵地找上门,帮徐家公子邀请楚滢滢赴一场相亲宴,然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楚滢滢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道:“有劳伯母传话,但舍弟还没有成家,我这个当姐姐的如果先定了婚事,恐怕不能顾及到舍弟,徐公子的这场晚宴不如请暂缓些时日,我在这给伯母赔个不是。” 施三八闻言脸色一变,待要再说什么,楚滢滢却道:“日头已升起来了,我须出门到济世堂上工,伯母还是请回吧。” 施三八不甘,仍试图劝她道:“滢滢,你已经老大不小了,终归是要嫁人的,等以后再想挑好人家恐怕就迟了。” “伯母的话,我都明白。”楚滢滢点了点头,福身谢了一礼,施三八眼见她油盐不进,便只得作罢,楚滢滢将她送出去,关上门后一转身,就看到崔云灏坐在廊下,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楚滢滢忙将视线挪向别处,若无其事地回到房间。 放榜的日子很快就来临了,这天,天刚蒙蒙亮,乌泱泱的一大群考生们由五湖四海赶到杭州,焦急地等待着。 然而,崔云灏却似乎完全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仍然与以前一般,鸡还没打鸣就已经起床洗漱,待楚滢滢走出房间,就立即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烤红薯的香味。 她循着香味来到厨房,有些茫然地张望四周,看到崔云灏用布子垫在手里,将烤好的红薯和两碗热干面放在桌上,抬头看到她,就笑着道:“姐姐,快来吃早餐。” 楚滢滢仍不搭腔,崔云灏向他表白以后,她和崔云灏之间就始终显得生分,不怎么理睬他,然而崔云灏倒是不以为然,仍是和以前一样待她,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使得楚滢滢的心里很不得劲。 用完早膳,崔云灏自告奋勇地收拾好碗筷,然后就说要送楚滢滢去济世堂,楚滢滢原本不让他送,谁料刚走出院子,崔云灏依然尾随其后,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楚滢滢沉下脸来,他就轻声细语地道:“姐姐,你不要动怒嘛。” 于是,楚滢滢便有气不好发泄,她自始至终不曾料及,崔云灏原来是这般的粘人。 久而久之,楚滢滢也便顺其自然了。 崔云灏似乎没有受过丝毫的干扰,楚滢滢却渐渐败下阵来,她一直耳根子就比较软。 楚滢滢轻轻抓起一只烤红薯,见崔云灏剥开焦黑的表皮,细嚼慢咽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不禁问道:“听说今天放榜?” 崔云灏闻言,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似乎因楚滢滢关心他的情况而感到颇为高兴似的,点点头,道:“嗯呢。” 楚滢滢望向他,口吻又变得有些强硬道:“那你为何还待在这里?” 崔云灏眯了眯眼,道:“因为我很有信心,今年乡试一定没问题。” 楚滢滢听了,道:“你就这么肯定能榜上有名?” 崔云灏道:“姐姐如果有所怀疑,不如打个赌怎么样?” 楚滢滢无暇睬他,漫不经心地道:“赌什么?” 崔云灏沉吟片刻,道:“如果我赢的话,从此你别刻意与我保持距离,须与我恢复往日的关系。如何?” 楚滢滢闻言一怔,崔云灏见她不置可否,就当她默认了,高兴地道:“好,姐姐,我们一言为定哈。” 楚滢滢看他这副模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也就不理会了。 不多时,眼看曙色渐浓,楚滢滢便动身去了济世堂,崔云灏亦步亦趋地跟了,他们确实比往日生分了些,不但没有和往常一样并排走,而且路上也没怎么交流。 快来到济世堂门前时,忽然听到一阵震天响的锣鼓声传来,几乎附近所有人家皆一下子被景东,纷纷开门开窗看热闹,锣鼓队所去的方向竟与楚滢滢和崔云灏的一样,都是去济世堂,先他们一步进去了。 陆福承等人自然都听见了动静,已经从后院走到大堂,正好为首的小吏见到陆福承,就冲他拱手道:“陆大夫,请问崔举人住在什么地方啊?” 陆福承乍听之下,都未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地道:“崔举人,谁是崔举人?” 陆大娘则乐不可支,扯了扯他的衣袖,兴奋不已地道:“莫非是崔云灏高中举人?” 7017k 第141章 速查 这小吏笑道:“没错,烦请陆大夫告诉我们崔举人的住址。” 另外一个高个子小吏又道:“崔举人今年高中解元,独占鳌头!可了不得嘞!” “哇!这么厉害!”陆大娘和陆福承、陆元他们都甚是惊喜,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 陆元很快回神,向刚打头说话的小吏道:“行,请随我来吧。” 话落,便带他们出来济世堂,刚走几步,就看到崔云灏和楚滢滢迎面走来,赶紧冲上前,笑呵呵道:“滢滢,你弟弟云灏高中解元啦!” 崔云灏面上表现得却很淡定,靠到楚滢滢身边,道:“姐姐,这回我赌赢了喔。” 说完,嘻嘻笑了起来,楚滢滢一时愕住,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锣鼓队就朝他们奔来,道贺的话像是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 缠绵病榻多日的陆仁甲也闻讯赶来,由孙媳妇白素英搀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大家无不欢天喜地,陆大娘赏了小吏一些银两,然后牵起崔云灏的手,喜不自胜道:“云灏现在都成了举人,真是光耀门楣啊!” 崔云灏微微一笑,悄悄瞥了一下楚滢滢,楚滢滢别过脸去,没过多久,才莞尔笑了。 这一天,由于要放榜,大家都挤在了榜前,一遍又一遍地瞪大眼查看着。 裴景谦同样也在紧张地盯着榜单,尚未找着自己的名字,忽听到骆季风叫道:“第七十六名,裴大哥,我看到你的名字了!” 闻言,裴景谦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向骆季风拱了拱手,问道:“骆贤弟怎么样?” 骆季风有些沮丧的摆摆手,道:“哎,别说了,名落孙山。” 话落,抓了一把头皮,又瞧见一个熟悉的名字,不由得大惊道:“裴大哥快看,比你高一名的,正是曾敬贤那厮。” 裴景谦当然已经瞧见了,他一开始认为凭曾敬贤的资质,怎么会榜上有名? 裴景谦和曾敬贤毕竟曾是形影不离的好伙伴,自然明白他读书悟性差加上人又懒,无心学习,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可结果呢,他居然排在自己前头! 裴景谦怎么也想不通,甚至一度怀疑曾敬贤有没有备小抄作弊! 他握紧了拳头,余怒未消,却又发现榜上前五十名,蔡惊鸿与舒敏赫赫然在列,舒敏赫第三十七,蔡惊鸿第三十九。 裴景谦瞬间气得浑身直打哆嗦,舒敏赫排这个名次,基本上在意料之中,因为他平时在书院就非常刻苦用功,可蔡惊鸿这家伙,放浪形骸,玩世不恭,却也排名这般靠前?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满腔怨气,转念一想,这宋夫子门下四大弟子,现在仅有三人上榜,另外一个是宋夫子把他赶走之后新收的徒弟,想必已经名落孙山吧!这老头子的眼光,原来也变得这么差了,一世英名尽毁,还真是活该! 一念及此,裴景谦这才觉得挽回了尊严,好受了一些,骆季风忽然拉了他一下,道:“裴大哥,我们去瞧一瞧今科解元是谁。” 裴景谦被骆季风推到最右边,他抬头瞧见榜单最顶上的名字,顿时脸色惨白,似乎无法承认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似的,呆呆地愣在原地,脑筋已经停止了运转。 骆季风仍捏着下巴,寻思着道:“崔云灏?裴大哥,今年乡试的解元就是这位崔云灏,咦,不对……我为何会突然感到这名字好像之前在哪里听过?” 裴景谦抿紧唇,面沉如水,眉头皱得十分厉害,淡淡地道:“骆贤弟应该没听过才对,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话落,不待骆季风回应,立即拨开人丛,大步流星地朝裴府而去。 一进门,邓氏瞧他面带愠色,表情看起来似乎很是郁闷,顿时觉得颇为难受,忙关切地问道:“如何?你考过了没?” 裴景谦撇了撇嘴,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道:“第七十六名。” 邓氏闻言长舒一口气,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一旁的裴文灿也很欣喜,可看到裴景谦并不怎么开心,便薄嗔道:“谦儿,都考过了,你干嘛还露出这么一副难看的表情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裴景谦仍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邓氏见状,轻声细语地问道:“阿谦,难不成你在外头受了什么打击?” 裴景谦微微抬起头,却还是闭着嘴。 邓氏想了想,又道:“阿谦,你别把话都憋在心里,容易憋出病的,如果有人欺负你,直接告诉我们,我们裴府在杭州可不是好惹的!定会替你撑腰做主,你尽管直言。” 裴景谦弯了弯唇,看着裴文灿,道:“爹,求您帮我让宋夫子重新做我师父罢。” 裴文灿听了这话,愈发迷惑不已,道:“为何?” 裴景谦道:“宋夫子收的四大弟子,这次秋闱全金榜题名!” 邓氏张大嘴,十分讶异地道:“宋夫子这么神?” 裴景谦点点头,道:“更神的是,他新收的一名叫崔云灏的小弟子,竟然高居榜首!” 猛地听到崔云灏三个字,裴文灿腾地从椅子上跳起,瞬也不瞬地瞪着裴景谦,沉声道:“你刚才说高居榜首的是谁来着?” 裴景谦没明白爹怎么如此激动,却仍如实回道:“他姓崔,名云灏。怎么了?” 裴文灿闻言转头望向邓氏,邓氏也愕住片刻,不过,她还是佯装冷静地道:“老爷莫慌,有可能他仅仅名字一模一样而已,并非同一个人。” 裴文灿思索一会儿,眯着眼道:“既然如此,以防万一,还是派人暗中调查一下罢。” 裴景谦一脸不解,道:“爹,为啥呀?” 裴文灿没有理会他,邓氏却感到颇不是滋味,冷冷地道:“不要查,何必如此?” 裴文灿乜了她一眼,沉声道:“头发长见识短,你可明白他这次中举,表示未来没有意外的话,就肯定能通过下一次科考!” 邓氏闻言,面色有些讪讪地闭了嘴,裴文灿招手将管家唤来,交代他道:“速查,今科解元崔云灏所有的底细背景,如今住在哪里,有多大年纪......越详尽越好!查清之后,即刻回复于我!” “是!”管家立即应下,快步退出了大厅。 7017k 第142章 东床快婿 裴景谦感到茫然,忍不住问道:“爹?崔云灏此人,难道和我们裴府有何交集吗?” 邓氏默不作声,目光也有些躲闪,裴文灿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很久以前有过,估计你都忘了。当初,我有个故友的儿子,投奔到了我们府上,他的名字正是崔云灏。” 裴景谦闻言,很快便记起这件事,忙道:“那男孩的身边还跟了一个小姑娘,两人在采云院住了一段时间,对么?” “不错。”裴文灿微微颔首,忽地垂下眼帘,颇为后悔地道:“如果晓得他现在能够高中解元,那时候便断然不会逼得他离开裴府了。” 说到这,转过头去瞪着邓氏,恼怒道:“都怪你!” 邓氏尽管也有些悔不当初,但却死鸭子嘴硬,愤愤地反驳道:“老爷说得太令妾身寒心了,怎么就全怪在妾身身上?老爷如果语气能好一些,圆滑精明点,也不至于连他都哄不住。” 裴文灿皱了皱眉,但却没说什么,另一边,裴景谦捏着下巴想了想,忽然道:“爹,我们裴府几年前让崔云灏住下,可以说对他不薄,他现在成了宋夫子的得意弟子,而且拔得乡试头筹,若是能帮我在他师父面前美言一番,鼓动鼓动,有可能宋夫子就会答应让我重返师门。” 裴文灿闻言,思索了一阵,才道:“你的主意虽然听起来很好,可崔云灏比较倔而且记仇,估计此事有点棘手,几年前他负气出走裴府,其中原因说来话长。” 裴景谦眉梢一扬,道:“还请爹告诉孩儿。” 裴文灿一时语塞,强迫崔云灏归还他已故的爹的遗物之事,哪里能厚颜当着裴景谦的面吐露? 他原本就十分注重脸皮,于是便立即改口道:“但是,谦儿倒是无须忧愁,为父自有别的妙计,肯定让崔云灏替你说好话,求宋夫子回心转意。” 裴景谦听了这话,笑逐颜开,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不过,邓氏却欲言辄止,脸上的表情倏地变换了几下。 管家凌苍很快便回府,急匆匆地走到裴文灿的身旁,躬身道:“老爷,已经调查完全,崔云灏乃外地人士,于五年前定居杭州,曾经在济世堂待过一段时间,之后迁到城东一座小院生活,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姐姐,唤作楚滢滢。” 裴文灿听了,欢欣鼓舞地拊掌道:“不错,原来真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崔云灏,比他爹还出息多了,前途不可限量,妙哉妙哉!” 不过,身边的邓氏顿时面寒如水,裴文灿又对凌苍道:“速速将崔云灏请来,算了,由我亲自请比较有诚意。” 话落,他端正了一下冠帽,刚准备离开,邓氏却蓦地拉住了他,急着道:“老爷且慢!” 裴文灿本就高兴得不得了,如今被邓氏拉住,冷冰冰地道:“你拦着我干啥?” 邓氏蹙额,道:“妾身觉得老爷直接去找崔云灏恐怕不太合适。” 裴文灿脸色一沉,道:“怎么就不合适?” 邓氏道:“老爷这次请他来,是打算与崔云灏解除误会,还是为了帮道珠成婚?” 裴文灿叫她戳穿所想,顿时颇为窘迫,一旁的裴景谦却满脸茫然,莫名其妙地道:“爹,请崔云灏到裴府又如何与道珠成婚产生关联?” 旧话重提,裴文灿不由得怒不可遏,瞪了邓氏一眼,大喊道:“现在好意思说这种话?难道忘了那时候的难堪不成? 你明明下定决心把道珠嫁与她的二表哥,而且邀他到我们家和道珠见面培养培养感情,我被你磨得没办法,这才默许,谁知,道珠的二表哥被人灌了迷魂汤,像头死猪一般昏睡了两天两夜!害得我与他家从此断绝了往来,连生意都做不成!” 言尽于此,裴文灿气得吹胡子瞪眼,凶巴巴地吼道:“那时候,如果你答应把道珠许配给崔云灏的话,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副局面!崔云灏就老老实实地继续住下,做了我们裴府的东床快婿!” 邓氏瘪了瘪嘴,十分委屈地道:“老爷真是马后炮。五年前,崔云灏的爹娘都已过世,带了个姐姐大老远地跑到杭州投奔我们,穷得叮当响,我怎么可能舍得将道珠许配于他?老爷当初不是答应得很爽快么,现在却怪妾身不该瞒着他,到底是何道理?” 裴文灿怒不可遏,道:“你给我住口!” 邓氏被他发脾气的样子吓得浑身一抖,垂下头去,一声不吭,裴文灿则气愤地离开了大堂,只剩下裴景谦和邓氏相对无言,良久之后,裴景谦凑到邓氏身前,道:“娘,崔云灏曾和妹妹定过婚约?” 邓氏悠悠地看向他,愁容满面道:“没错,可现在过了好几年,早就不作数了。” 裴景谦揉了揉腮,明白这件事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便道:“娘,这婚约到底该从何说起?” 邓氏便一五一十地把那时候裴文灿酒后兴起,送给崔云灏父亲一颗绿玉髓的珠子,并替刚出生的崔云灏及裴道珠二人定下娃娃亲的那段过往告诉了他。 然而,其中有些细节和她与裴文灿威逼利诱崔云灏之事,邓氏故意隐去不谈,并一把捉住裴景谦的胳膊,潸然泪下,道: “其实,那时候崔云灏与你爹由于归还珠子一事而撕破脸皮,连夜离开裴府,从此彻底失去了下落,阿谦,都怪为娘连累你,只怕崔云灏肯定仍对我们心怀怨怼,哪里肯帮你向他师父求情?莫说美言几句,不添油加醋毁坏你在他老人家心目中的印象,就谢天谢地了!” 裴景谦闻言又开始发愁,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邓氏见状,忙心疼地道:“但是,你莫要太忧愁,我这儿存了不少积蓄,如果托人替你打点打点,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裴景谦苦闷不已,可仍然应了下来,道:“让娘多费心了。” 邓氏掏出丝巾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接着和裴景谦闲聊一会儿,就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径直走回自己房间。 进来后,她立马关上门,翻箱倒柜,才找到一个锦囊,把里面的两颗绿玉髓的珠子倒在手心上,瞪大眼睛凝注了珠子半晌,继而握紧了拳头,仿佛做出来一个决定,又或者如释重负一般,呼出了一口浊气。 7017k 第143章 喝点酒 送楚滢滢到济世堂后,崔云灏便前往万松书院,或许是由于今天情况特殊,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宋夫子竟来了,崔云灏刚进门,就看见曾敬贤挠着后脑勺陷入了沉思,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宋夫子仍然与往常一般,抽查大家的背书情况,今儿个一上来便点了曾敬贤的名字,曾敬贤自认倒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背。 “敬贤,‘君之病,在耳之前,目之下,除之未必已也,将使耳不聪,目不明。’君以告扁鹊。你接着往后面背。” 此段话出自《战国策》中的《医扁鹊见秦武王》,曾敬贤很明显没有记熟,憋了半天才道:“扁鹊怒而投其石,君……” 宋夫子闻言面带愠色,沉声道:“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到现在连这么短的对话都背不出来?” 曾敬贤尴尬得揉了揉腮。 宋夫子盯向他,一字一顿道:“敬贤,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秋闱考过,便得意洋洋,越发骄傲自满了?” 曾敬贤听了,顿时屈膝跪了下来,慌里慌张地道:“弟子知错,还请师父饶恕。” 宋夫子幽幽地道:“敬贤,我待你严厉乃是为了你好。千万要把我的话都听进耳朵里,别当作耳旁风便是。” 曾敬贤道:“弟子谨遵师命。” 宋夫子点了点头,道:“起来吧,回座位上把剩余的部分全背个滚瓜烂熟再来见我!” 曾敬贤连连颔首,道:“弟子明白。” 说完,立即脚底生风似的遁了,宋夫子瞧见崔云灏,便将他唤近身前,道:“崔云灏,到这里来一下。” 崔云灏听了,几步趋上前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道了声:“师父。” 宋夫子仔细打量他片刻,眯了眯眼道:“云灏,你这次秋闱实在考得不错,令为师惊奇不已啊!” 崔云灏忙低下头,道:“弟子不敢。” 宋夫子十分欣慰地道:“老夫桃李满天下,却可以说是第一次碰到像你这般天赋异禀的奇才。” 顿了顿,又道:“去年我将你收入门下,便暗自以为你好像有一股巨大的潜力,前些时日,你在嘉兴沧海书院的表现,尤其让我赞叹不已。” 崔云灏闻言,张嘴想说什么,宋夫子却接着道:“刻今年秋闱你居然能摘得头名,真真叫老夫给猜中了。” “是师父有先见之明。” 宋夫子摆了摆手,幽幽地道:“你满腹经纶,文思敏捷,可偏偏做了老夫的徒弟,难料这究竟好与不好。” 崔云灏垂首,道:“可以成为夫子的弟子,正是云灏前世修来的福分。” 宋夫子闻言却叹了口气,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料及,且随缘罢。云灏,你继续努力,为师甚是看好你的。” 崔云灏行礼道谢,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大家立即靠了过来,纷纷笑着和他说了恭喜恭喜,舒敏赫非常诧异地道:“崔师弟,你到万松书院不过才两年,便一举摘得乡试的头筹,实在令我这个做师兄的自愧不如了!” 蔡惊鸿也乐呵呵地同他热情地道贺。 崔云灏作了个罗圈揖,分别回礼,曾敬贤忽然道:“崔师弟啊,你知道吗,我是第七十五名,可晓得排在我后头的是哪个么?” 崔云灏不假思索地道:“怕不是裴景谦吧?” 曾敬贤听了,高兴得拍了拍手,情不自禁地挑起大拇指,夸道:“师弟果然聪明!” 话落,似乎登时察觉到异样,赶紧转过去一瞧,就发现宋夫子走出书房,站在他们身后。 曾敬贤吓了一跳,忙乖乖退到了一旁。宋夫子没有理睬他,而像其他三位交代道:“从今天开始,至少有二十来天,为师有事要办,将不再到万松书院上课,如果谁询问你们,为师在什么地方,便答不清楚即可。” 以蔡惊鸿为首的三位弟子立即拱手,异口同声地道:“遵命,弟子定依照师父的话回复。” 宋夫子很满意地微微颔首,又瞥了一眼站在身边装乖巧的曾敬贤,这才转身离开。 放完了学,崔云灏迫不及待地走到济世堂,楚滢滢正帮病人抓药,看到他了,也还是不发一言,不过,白玉阳却十分热情地奔至他身前,乐呵呵地道:“恭贺灏哥儿一举夺魁!” 崔云灏拱拱手,道:“多谢。” 白玉阳乐不可支地道:“灏哥儿,你实在了不得嘞!仅仅十五岁就成了乡试头名,听说,自打我们白家的曾祖参加科举,到去年为止,还未见识过像灏哥儿这般小年纪的天才!想必全天下也不曾有,真真称得上举世无双四个字啦。” 崔云灏谦虚地摆摆手,道:“白贤弟过奖了,我无非瞎猫碰上死耗子,侥幸而已。” 白玉阳想起什么,忽然笑嘻嘻地往他袖子上蹭了蹭,道:“灏哥儿,既然你是个有福气的,不如送我些福运,也叫我以后逢考必过,下笔如有神才是,那样的话,我就不用为了应付考试而整天愁眉苦脸的了。” 话音刚落,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原本木无表情的楚滢滢此刻也眉开眼笑了,陆福承轻轻打了一下白玉阳的后脖子,道:“徒有福运又如何?要想顺利通过考试,必须平日刻苦攻读才行。你灏哥儿那是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你还真以为是侥幸啊?” 白玉阳被他这么一训,瞬间垂下了脑袋。 崔云灏转脸望了楚滢滢一眼,瞧得她嘴角仍挂了灿烂的笑容,宛如桃花绽放一般。 由于崔云灏这次秋闱一举夺魁,陆仁甲他们几个想为他庆祝,因此,他和楚滢滢就被留下一起吃饭,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陆仁甲尤其高兴,说今儿个须与崔云灏一起喝点酒。 崔云灏闻言,忍不住瞥向楚滢滢,似乎喝酒之事需征得她的同意才行。 楚滢滢尚未开口表态,陆大娘就乐呵呵地道:“老爷子难得这么开心,大家伙也替云灏感到欢喜,滢滢,你便破一次例,允许云灏陪着喝些酒罢,如果醉了也没关系,可以叫元儿送他回家。怎么样?” 陆元听了,立即附和道:“没错,多喝点也无碍,最重要的是痛快地畅饮,大不了我可以替云灏分担几杯,反正,咱们喝得就是一个热闹的气氛嘛。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啦!” 7017k 第144章 登门求见 楚滢滢动了几下嘴皮,心中暗道,我如何就不准崔云灏呢?可看到崔云灏笑着盯住自己,又默默将这些话咽了回去。 往常,楚滢滢非常反对崔云灏喝酒,不过是由于崔云灏尚小,酒喝多了容易伤到脑子,陆大娘明白,便与楚滢滢打了个商量。 楚滢滢没法子,微微点头,道:“云灏,记得酌量,少饮一些便可。” 她刚说完,满满一杯酒就递到崔云灏的座位上,崔云灏也不推辞,与大家交杯换盏起来。 待吃完晚饭,已经是亥时了,崔云灏与楚滢滢一起离开济世堂。 崔云灏紧随楚滢滢的后头,他微有醉意,走起路来不太稳,可尽管是这样,他仍瞬也不瞬地盯向楚滢滢,不舍得挪开视线。 没过多久,楚滢滢突然察觉到,崔云灏竟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楚滢滢张皇四顾,暗道,这小耗子该不会是喝醉了酒,在半路上昏倒过去了吧? 一想到这,就开始紧张得冷汗直流。 “崔云灏!” 楚滢滢扯开喉咙喊着他的名字。 “崔云灏!” 她喊得很大声很焦急,惹得周围的路人顿时纷纷看了过来,她一边急切地寻找,一边感觉十分的自责,本来崔云灏便饮了不少酒,自己偏偏又不搭理他,害得他一个人不知所踪。 楚滢滢正心急如焚之时,身后一道充满喜悦的声音蓦地响起,喊她道:“姐姐!” 楚滢滢连忙循声一望,就瞧到崔云灏面带微笑跑了过来。 楚滢滢松了口气,道:“小耗子,你刚才跑到什么地方了?也不与我说一声,把我给担心死了。” 崔云灏喜滋滋地道:“姐姐,我去买一对耳坠,送了姐姐,你肯定会中意的。” 楚滢滢闻言,望向他手里的耳坠,那一对耳坠,宝蓝色质地,非金非银,却奇异地攒成一朵蔷薇花的模样,中心是颗闪亮蓝宝石,配在耳坠之上,仿佛花蕊一般闪烁。 楚滢滢愣在原地,崔云灏就上前把耳坠儿塞到她掌心,道:“我今天没带多少钱,待将来得空,我再去买一对更漂亮的耳坠送给你戴。” 楚滢滢垂了垂眸,盯着那对耳坠,听到他这么说,一颗心又不由得砰砰乱跳起来。 她收好了耳坠,与崔云灏一路无话地回到了家中。 一步入小院,崔云灏就将门关好,立即叫住了楚滢滢,“滢滢。” “什么事?”楚滢滢转身,疑惑地问道。 崔云灏笑笑,眼里满是深情地道:“没什么。滢滢,我只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楚滢滢立于廊下,幽幽地望了他一眼,却欲言又止,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翌日清晨,楚滢滢刚起床准备梳妆,就听到门外传来剥啄的敲门声,她连忙跑出去开门,一眼看到那是一位将近五旬的男人,乐呵呵地对她道:“姑娘,此处是不是崔云灏的家?” “对!”楚滢滢微微颔首,一脸茫然地道:“阁下有何贵干?” 男人拱了拱手,道:“鄙府老爷特特登门求见崔公子,崔公子如今可在家么?” 话落,又立即退到一旁,让出空位来。 楚滢滢便瞧见他身后另站了一人,只见来者腆着将军肚肚,面如重枣,身着绛红色锦袍,虽然样式看似普通,然而这衣料却很华贵,薄而不透,金色铜钱纹银色束腰带,腰间还坠着一块碧玉佩,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多有财似的。身份地位应是非常的尊崇。 尽管很久时间没再碰过面,楚滢滢却仍是立刻就认出来,隐约地皱了皱眉,道:“裴老爷?” 裴文灿也很快认出了她,几步走到她身边,道:“多年未见,楚侄女竟已经初洛得如此亭亭玉立啦,不知我那故友之子崔云灏今日在么?” 楚滢滢尚未回复,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接着,崔云灏就一脸费解地问道:“姐姐,是什么人找我们啊?” 裴文灿见到他,立刻喜形于色,激动地唤道:“好侄儿,可还记得你裴伯父么?” “裴伯父?” 崔云灏上前瞥了他一眼,佯装不认识他一般,挠了挠后脑勺,疑惑地道:“我以前见过你吗?” 楚滢滢退到一边,方便崔云灏把他们看得更仔细些,裴文灿笑眯眯地反复盯着崔云灏瞧了好半晌,然后声情顿挫地道:“阔别多年,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好侄儿,我裴文灿真是有愧于令尊!” 话落,他就抬手抹了一把泪,道:“以前都怪我一时糊涂透顶,云灏,自从你离开裴府以后,我就非常懊悔,如何可以与你闹翻了脸?于是,我很快就差人四处找你们,然而搜了整整一晚上,连你们的影子都不曾寻得,为此,我一直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真是对不住你们两个了。” 崔云灏冷冷淡淡地听完,仍不搭腔,反而抱起臂看着他。 裴文灿觉得颇为窘迫,可还是硬着头皮接着说道:“云灏,你难道依旧对以前的事情无法释怀?哎,全都怪我太冲动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只要一做梦,就会梦魇缠身,无法安眠,怕有负于令尊的临终托付。” 崔云灏仍然没有吱声,似笑非笑,像是在看一出滑稽戏似的,裴文灿觉得有些跌份,顿了顿,才道:“云灏,我们两个可不可以进屋认真商量商量,就当作是叙叙旧也行?” 崔云灏闻言,摇摇头,以一种自嘲的口吻道:“我们家太小太脏乱,难以落脚,恐无法请裴老爷进来。” 裴文灿脸色如常,可心下恼羞成怒,恨不能冲上去甩他几个巴掌才称意。 不过,如果崔云灏尚未成名,他肯定可以黑着脸训他一顿,然而,现在崔云灏的名字早就传得满城皆知,莫说他是秋闱头名,就算排在榜上末尾,他的身份将来也和平凡民众大相径庭。 裴府再怎么有钱,也买不到权势,而崔云灏高中解元,大可说几乎与官场沾上了关系,能看到府官却无须行跪礼,说不定还能攀上交情,被府官们各种巴结,因此,裴文灿便急不可耐地亲自走一趟。 见崔云灏这副漠然的模样,裴文灿便大失所望,忍不住腹诽了邓氏一会儿。 如果,那时候不是她怂恿自己的话,眼下如何能发展到现在这般尴尬的局面? 7017k 第145章 纠缠 不过,目前怪谁也都不顶用,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说不定可以让崔云灏改变心意。 裴文灿坚持认为,崔云灏这小子,未来一定是当大官的,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因此,无论付出何等代价,今天也必须与崔云灏重修旧好。 隔壁院子这时响起了声响,以及袅袅升起的炊烟,似乎开始准备做饭了,裴文灿见状,把心一横,拔高了嗓门道: “云灏,我晓得那时候我们裴家对你有所亏欠,一切全都怪我,我为此一直感到特别愧疚,也偶尔会梦到令尊的音容笑貌,翻来覆去,难以睡好,眼下查到你的住址,我心中颇为高兴。 现在,我这回诚心登门求你谅解,而非因为你登科及第,才想和你重修旧好,你如果愿意与我和解,我便能含笑九泉,将来到了阴曹地府,也能帮着宽慰宽慰令尊。” 崔云灏听完,连眼皮都不带眨的,仍然无动于衷。 于是,裴文灿咬着牙,打算屈膝向他行跪,楚滢滢眸色一沉,左右邻舍已经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热闹,如果裴文灿真跪了,将来崔云灏可能就会被造谣成淡薄无礼之徒。 一想到这,她便想立马拦下他的跪拜之势,不料崔云灏早就弯下腰,把裴文灿的胳膊牢牢扶煮了,朗声道:“伯父言重了。你有宽慰家父之心固然好,可,估计家父并不接受嘞。” 裴文灿闻言,不管怎样也是跪不成了。 可他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很快就装出来万般伤心的模样,话音抖如跳珠一般向崔云灏道:“没错,云灏,伯父曾经亏待了你,那时候,你无依无靠,专门跑到裴府投奔伯父,而伯父却未能将你们照顾好,你心里恨伯父自然没错,自从你离开那晚开始,伯父天天派人打听你的下落,从未放弃,可始终未能顺利找着,令尊如果听说了,想必对我气急败坏罢。” 刚才那些凑热闹的街坊听了,无不发出“哦”的一声,像是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一般,纷纷交头接耳,热烈地议论着什么。 甚至有个男人突然喊道:“我说,崔云灏非常有出息,眼下一举夺魁,你苦寻多年,也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找着侄儿,堪称双喜临门啦。” 裴文灿赞同似的微微颔首,乐呵呵地环顾四周,忙不迭地道:“对对,双喜临门,双喜临门。” 他兴奋得不得了,谁知崔云灏突然大声道:“不一定吧,裴老爷那时候觊觎家父遗物,软硬兼施,强迫我交出来。可谓是霸道得很,怎么如今却卑躬屈膝了?” 裴文灿闻言,瞬间怔在原地,看戏的众人也都同时一呆。 裴文灿未曾料及,崔云灏居然这般油盐不进,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曾经,他让崔云灏归还作为信物的绿玉髓珠子,可崔云灏就是不肯答应,因此,他们彻底撕破脸皮,崔云灏出走裴府,因此,裴文灿此行仍不抱太大希望,刚刚二人见面,他便立刻与崔云灏道歉示好,并且流露出他内心的愧疚,期望能够让崔云灏回心转意。 因为裴文灿认为,崔云灏以前还小,涉世未深,尽管他们已经撕破脸皮,然而,当时他再怎么说也是接纳他住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崔云灏总不能当众算起旧账来罢。 可如今,崔云灏偏偏还真算了旧账,害得他颜面尽失。 过了良久之后,裴文灿才僵硬地笑道:“云灏,如何可以说是伯父觊觎令尊的东西呢?以前,伯父没有想到那么深远,可能也是我的话令你产生了误解。其实,你手上哪颗珠子哦,是和裴府牵连甚广,因此建议花点钱买回,可是,你当初并没有答应,伯伯也没再谈及,对吧?” 崔云灏微微眯了眯眼,看向他煞有介事地道:“裴文灿,你做过什么,我爹可都泉下有知。” 裴文灿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感到毛骨悚然,忍不住向左右慌乱地瞥了两眼,好像崔尚鸣果然化作厉鬼在附近徘徊一般。 崔云灏懒得跟他浪费时间,随意地摆了摆手,道:“天色不早,晚辈得忙自己的事去了,恐怕无暇和您老纠缠,裴老爷还请离开罢。” 话落,下一瞬便将大门“砰”的一声重重合上。 楚滢滢见状,十分烦恼地道:“裴文灿恐怕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崔云灏点点头,淡淡地道:“我知道。” 楚滢滢叹了口气,道:“裴文灿如果隔三差五地过来,想必会闹个无休无止。” 崔云灏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再让他闹了,要不了几天,便能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 他说得很有自信,像是想出来好对策一般,楚滢滢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崔云灏沉吟片刻,如实道:“裴文灿那时候逼迫我交换绿玉髓珠子,却没有道出具体原因,刚才听他的意思,我的绿玉髓珠子早就被黑衣人抢走,他好像还是蒙在鼓里,姐姐,你觉得,如果并非他命令黑衣人来抢,那该是何人授的意呢?” 楚滢滢想了一会儿,顿时回神,恍然大悟道:“难不成是裴夫人?” “没错。”崔云灏点点头,道:“那时候,裴文灿向来没有谈及关于绿玉髓珠子一事,因此,肯定有人暗示他一番,可以在旁边暗示裴文灿的,除了苏夫人便再无别人。” 楚滢滢踌躇片刻,道:“既然如此,这绿玉髓珠子背后到底有何隐情?令得裴家人这般讳莫如深?” 崔云灏淡淡地道:“我也不清楚。但是,不用多久,也许答案便能浮出水面。” 当然,崔云灏曾琢磨了一段时间,可却没有依据,无法得到任何证实。其中一个想法,便是那时候裴道珠抢的珠子,她居然说是他偷了她的珠子! 绿玉髓珠子分明就是崔云灏他爹,临终前交到他手上的,可凭什么裴道珠却说是崔云灏偷她的珠子?眼下仅能想出一个解释,那便是裴道珠同样拥有一颗和他完全相同的珠子。 裴文灿和崔尚鸣素有金兰之谊,两人的子女手里各有一颗绿玉髓珠子,这里面的道道自然不言而喻。 崔云灏的脑筋转得飞快,仅花费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便明白了裴文灿与裴夫人所打得算盘。 然而,他如今尚未愿意将答案说给楚滢滢听。 7017k 第146章 一桩约定 翌日,崔云灏没有像往常一般到万松书院上学,而是按照历年的惯例,出席了庆功宴。 直到天将黑,宴会才圆满结束,崔云灏顺道去济世堂和楚滢滢一起回家,刚步入桂春巷,便看到自家院门口有一群人等在那儿。 崔云灏远远瞧见为首之人正是裴文灿,于是皱了皱眉,驻足留观,裴文灿发现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觍着脸道:“云灏放课啦。” 崔云灏嘴角微勾,似乎对他的突然到来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排斥,语气却仍是淡淡地道:“裴老爷大驾光临,请恕在下有失远迎了。” 裴文灿乐呵呵地道:“我在这已经恭候了好久,终于等到你了。” 崔云灏抬手道:“如何能让您老人家一直站了等我,如果愿意的话,请进寒舍喝杯茶吧。” “自然是愿意的。”裴文灿闻言,高兴得眉飞色舞。 楚滢滢颇有些诧异地望向崔云灏,不明白他为何要请裴文灿到家里,崔云灏只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楚滢滢只好掏出钥匙开锁,请裴文灿入内,进来之后,裴文灿当即环顾四周,幽幽地道:“云灏,没想到你在这儿的生活环境竟会如此的简陋,怪我考虑不周。” 话落,扬了扬手,一个随从顿时就走上前,把一个黑木匣交到崔云灏的手里,情真意切地道:“云灏啊,我这里有一百八十两,作为恭喜你这回一举夺魁的礼物,还请笑纳。另外,我在城南落霞巷购置了一座小宅子,两进两出,尽管没有多大,可胜在安静整洁,便将它赠予你,你与楚侄女一块迁到宅子居住,以后和裴家交通更便利点。” 崔云灏并没有收下,反而将黑木匣归还给了裴文灿,淡淡地道:“裴老爷何出此言?我与裴家本来渊源颇深,怎么可以白拿您的钱?而且,我现在都今非昔比,衙门发了不少奖金,至于小宅子,我已经在寒舍住得十分习惯,与附近的几户人家也都处得很好,恐怕无须裴老爷替在下费神啦。” 裴文灿听了这话,面色顿时涨得微红,感到颇为窘迫,可还是客客气气地道:“云灏,你所言极是,将来如果遇到难处了,就立马告诉我,一定别见外。我和令尊情比金坚,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会帮你办到。” 但是,他似乎已经不记得,如此俗套的场面话,曾经就向崔云灏谈起过,言之凿凿,而现在再次提及,仍是那么的滑溜,不过,说者和听者皆各怀鬼胎罢了。 崔云灏随便敷衍着点点头,然后又问道:“请问裴老爷来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事?” 裴文灿想了想,道:“是这样的,云灏,这件事不仅对我们裴家影响重大,还和你有着莫大的牵连,因此才亲自登门造访。” 崔云灏立马问道:“裴老爷这般费心,倒真令我好奇,到底因为何故?” 裴文灿眯了眯眼,道:“一言难尽,云灏,你记不记得以前令尊送了你一颗绿玉髓的珠子?” 崔云灏点点头,道:“嗯嗯,怎么了?” 裴文灿怕他会算老账,并勃然大怒,把他驱逐出去,便立即道:“云灏,你可能还蒙在鼓里,本来怪我冲动了,绿玉髓珠子乃是拙荆的亲戚送给我的生辰礼物,一开始就是两颗一模一样的,我当时兴起,把一颗珠子赠予令尊,这件事,拙荆本来蒙在鼓里,可没过多久,她猛地向我谈及这颗珠子,并强迫我跟你索取送出去的那颗珠子。” 顿了顿,低了低头,万分愧疚地道:“我当时因为生意红火,整日忙得晕头转向,拙荆不停地跟我眼前争吵,不得已,我就来问你归还,打从你离开裴府以来,我顿时感到甚是懊悔,派人搜了整整一宿,然而,搜了好些天都没找着你,现在,我便觉得实在辜负了令尊临终托付与信任。” 裴文灿猫哭耗子一般念叨,狡猾地将他的责任推卸掉了,崔云灏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些想笑,抱臂看着他,道:“裴老爷现在谈及此番内情,莫非这珠子里另藏了何等秘密吗?” 裴文灿闻言立刻挑起大拇指,夸道:“云灏,你真厉害啊,这么快便猜中了我的意思。实不相瞒,我也是后来才明白,我遗漏了一个与令尊过了好多年的约定。” 崔云灏疑惑地挑了挑眉,道:“约定?” 裴文灿点点头,道:“对,你刚出生不久的时候,我曾把一颗绿玉髓珠子赠予令尊,未曾料及,没过多久拙荆就生下女儿,真真称得上无巧不成书,于是,我就和令尊商量,让我的女儿长大以后嫁给你!” 一直保持缄默的楚滢滢闻言,陡地大吃一惊,别过脸望向崔云灏,发现他的表情微微起了波澜而已,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早就猜中了这个说法。 楚滢滢顿时反应过来,就是由于裴家和崔尚鸣的这个约定,使得裴文灿狠下心来,强迫年幼失孤的崔云灏归还崔尚鸣的那颗绿玉髓珠子,所以,她和崔云灏离开裴府不久,就冲出了个黑衣人把他身上的珠子抢了。 楚滢滢想到这,情不自禁地瞥向崔云灏,崔云灏似乎感受到了,和她对视了一会儿。 崔云灏冲她微微一笑,继而看着裴文灿,道:“居然是怎么一桩约定啊。” 裴文灿面色颓然道:“都怪我记性太差,如果没有查看以前与令尊往来联络的信笺,估计早就抛之脑后了,等我裴文灿西去之后,哪里好意思向令尊交代?我实在太不讲新用了!” 崔云灏摸了摸鼻头,淡淡地道:“裴老爷现在想起来倒也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裴文灿闻言,立即笑逐颜开,精神似乎也为之一振。 崔云灏咳了一声,道:“但是,裴老爷空口无凭,能不能把我爹的信笺叫我过过目呢?” 裴文灿忙不迭地点头,道:“完全没问题的。那封信,我就揣在身上,云灏,你过过目罢。” 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崔云灏。 崔云灏立马接过,见这张纸早就破烂不堪,皱得十分厉害,不过还是可以清晰辨别上面的字。 裴文灿揉了揉光洁的下巴,道:“由于过了很多年,再加上报存失当,所以看起来比较破。” 7017k 第147章 双赢 崔云灏并不睬他,自顾自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辨认出果然是他爹的笔迹,他同意了裴文灿所说的约定,而且凭绿玉髓珠子当成定情物,等崔云灏和裴道珠都过了十六岁,就叫崔云灏娶裴道珠过门。 崔云灏看完,面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 裴文灿一直凝视崔云灏,却未能看出什么道道来,顿时感到颇为不安,心里直打鼓。 暗想崔云灏这小子,果然城府极深,尽管他是个老江湖了,都无法琢磨透崔云灏到底寻思着何事。 崔云灏将信纸收好,道:“果然是家父的信。” 裴文灿闻言,紧绷着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些,暗想,此行差不多能不白来一趟,于是,忙笑着道:“对,对,云灏啊,你觉得怎么样?” 崔云灏微微颔首,道:“我爹既然答应过裴老爷,我肯定得无条件遵从。” 楚滢滢听了,不由得怔了一怔,仿佛心内有一根弦被人拉动了一般,情不自禁地望向崔云灏,崔云灏仍然摆出刚开始的那副模样,没什么太大反应,瞧着反应如常。 裴文灿笑逐颜开,忙不迭地道:“行,行!” 崔云灏捏了捏下巴,又道:“但是,我另有疑惑,想问一下裴老爷。” 裴文灿乐滋滋,想也不想就道:“云灏,你有何问题但讲无妨,我必然替你解答。” 崔云灏弯了弯唇,道:“信里面说得很清楚,总计送出两颗绿玉髓珠子当成定情物,现在信是看着了,珠子也得拿出来罢。” 言尽于此,裴文灿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潜台词,于是,满口应承下来,道:“原来是这样啊。没关系,我现在让人赶紧回府拿过来,请你过目即可。” 崔云灏微微颔首,视线转移到那张纸上,犹豫着道:“我爹的信我可以留下吗?” 裴文灿瞧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十之八九达到了,就看作是崔云灏同意他和裴道珠的婚约,正高兴得很,怎么有空理会那张纸?便点点头,道:“那原来便是令尊的亲笔信,送给你就可以。” 崔云灏这才灿烂地一笑,拱拱手道:“晚辈有劳裴老爷送信。” 裴文灿从崔云灏家里出来后,就心情愉悦地回到裴府,一进来就瞧见邓氏正和裴道珠聊天,裴文灿二话不说便道:“快将那颗绿玉髓珠子拿过来。” 邓氏闻言一愣,茫然地道:“老爷这是为何?” 裴道珠也忍不住问道:“娘,绿玉髓珠子是一种宝贝么?” 裴文灿瞥了她一眼,薄嗔道:“小孩子不懂别瞎问,赶紧回房间去,我和你娘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裴道珠吐了吐舌头,委屈巴巴地离开了。 邓氏眼见她出去了,然后挥手打发走了屋里的婢女,看向裴文灿道:“老爷,您为何又莫名其妙地谈及绿玉髓珠子了。” 裴文灿面上仍挂着喜色,就笑着对她道:“咱们裴家不久将有大喜临门,夫人知道崔云灏么?” 邓氏点点头,道:“当然。” 说完,立刻回过神,瞪大眼睛看向裴文灿道:“老爷亲自到他家里了吗?” 裴文灿微微颔首,道:“崔云灏现在一鸣惊人,几乎可以说深得杭州知府的青睐,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即便撇下这张老脸不要,老爷我也要去找他。” 邓氏皱了皱眉,迷茫地道:“崔云灏愿意见老爷?” 裴文灿抹了一把唇上的胡须,道:“一开始没答应,但是,估计他想明白了吧,到了他回家的门口,看到我非但主动打起招呼,而且十分热情呢,我就顺便将他小时候定下的娃娃亲告诉他,他也爽快地同意了。” 话落,眉飞色舞地道:“本老爷亲自出马,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邓氏闻言更加感到奇怪,道:“这崔云灏的态度为何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反转?老爷难道就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 裴文灿闻言,不由得脸色一沉,乜了她一眼,喝道:“异常情况?你也想太多了。崔云灏到现在年纪还小,当初年少冲动,如今稳重许多,再加上我说得十分动情在理,他便改变态度了。 其实,和咱们裴家缔结秦晋之好,可是前世修来的福运,我亲眼所见,崔云灏住的院子,简陋不堪,而且小得不得了,他刚中了解元,无论如何身上都得有一点银两,才方便和那些达官贵人们打交道的。” 裴文灿确实句句在理,可邓氏仍迟疑不定,道:“如果依照往年的惯例,他肯定入席了庆功宴,阿谦也在,妾身觉得姑且问一遍阿谦再说,看看这其间到底因何缘故,使得崔云灏产生了改变,这样到就不至于摸瞎了。” 裴文灿却没答应,焦躁道:“你啊,真是太优柔寡断了!几年前,就怪你从中作梗,才让道珠与崔云灏没能成亲,现在我折腾了好一阵,总算使得崔云灏对我们有所改观了,岂非得来不易? 如果招了他这个东床快婿,有可能将来啊,裴家便可以如虎添翼了。崔云灏如今穷得叮当响,他同意履行婚约,难道不正是看中了我们裴家雄厚的财力么?” 裴文灿说到激动处,拔高了嗓门道:“我们是富,他将来当大官则为贵,如此双赢的买卖,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勘得破?” 邓氏撇了撇嘴,想了想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头道:“老爷如果真的打算这么做的话,妾身现在回房将珠子取来。” 裴文灿闻言,面色这才缓和不少,点点头道:“行,快些将珠子取出,我等会再亲自送上门。” 邓氏转身回到卧室,裴文灿等了一会儿,看到她出来,忙道:“珠子呐?” 邓氏把手里的绿玉髓珠子轻轻塞到他手心,道:“拿去。” 裴文灿低头一瞧,果然是之前那颗,也并无怀疑,将珠子藏进腰间的褡裢里,对邓氏道:“行了,我这就到城东送给她。” 邓氏仍然颇为踌躇,认为裴文灿实在操之过急,恐怕其中有诈,就立马建议道:“老爷,再怎么说,也是道珠自己的婚事,还应该和她本人商量商量才好吧?” 裴文灿鼻孔里发出冷哼声,道:“跟她商量个屁!这女儿家的婚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给谁全由我说了算!更何况,如果阿谦争气,拔得头筹,哪里还需要如此麻烦?” 7017k 第148章 拜见知府 邓氏被他堵得一时语塞,默默目送裴文灿快步离开了。 她仍然感到颇为忐忑,于是就命令身旁的常嬷嬷道:“速速把阿谦叫来。” 常嬷嬷领命出去,没过不久,就看到裴景谦走进来,道:“娘,你如此急着找我干嘛?” 邓氏赶紧迎上去,拉他坐下了,问道:“阿谦可出席了庆功宴么?” 裴景谦一脸茫然地道:“当然啊,娘为何问我这个?” 邓氏忙道:“你有没有看见崔云灏,他也在场吗?” 见她一开口便提及崔云灏,裴景谦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些郁闷地道:“在,那又如何?” 邓氏并不理睬,急切地道:“崔云灏在席间干了何事?说过何话?你一定要事无巨细地告诉娘啊。” 裴景谦闻言,顿时气愤不已,他一开始就因为崔云灏一举夺魁而充满妒忌之情,如果不是宋夫子将他驱逐四大弟子之列,有可能,乡试第一名便是他的了!再加上在宴席上,看到大官小吏似乎很器重崔云灏,满脸殷勤,气得咬牙切齿,而现在回了裴府,母亲急匆匆把他找来,却也一脸迫切地向他询问崔云灏的情况。 崔云灏,崔云灏,除了乡试头名,他究竟哪里比得上自己? 裴景谦正窝着一股火,瞬间便喷薄而出了,大吼道:“崔云灏的事,与孩儿有何干系?孩儿出席庆功宴,难道必须自始至终一直看顾他?孩子才懒得管他嘞!如果没有他搅局,宋夫子有可能答应重新认了孩儿弟子的身份!” 他说的意思很明显,将崔云灏视为成功道路上的拦路虎,把一切过错全扣落于崔云灏的头上,即使宋夫子没有答应让裴景谦重返师门,归根到底还是由于崔云灏挡了他的路,强占了他的位置和资源。 邓氏没想到裴景谦怎么这般不乐意,顿时愣在原地,缓了缓神后赶紧宽慰道:“阿谦,你误会了。娘没有其他的企图,你莫要生气,娘就此打住行吧?” 裴景谦面色阴沉,凶巴巴道:“以后不要老是说崔云灏的事情,无聊死了!” 话落,他就愤而离开,只剩下邓氏愣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 裴文灿拿好绿玉髓珠子,一路快马加鞭地来到崔云灏的院子外头,满怀着欣喜与期待。 应门的并非崔云灏,却是楚滢滢。 裴文灿仔细打量她一番,隐隐发现她确实十分漂亮,可却对自己十分淡漠,仿佛一点也不欢迎自己一般。 但,她毕竟算得上崔云灏半个家长,所以裴文灿并没有把心中的怏怏不乐表露出来,而以一副假惺惺的笑脸掩饰过去,等以后发作。 裴文灿径直步入厅堂,却没有看到崔云灏,一旁的楚滢滢淡淡地道:“云灏在厨房里面。” 裴文灿转到厨房,楚滢滢抖得觉得有些不安,并不跟着到厨房,却是回到卧室,把门窗都闭严实了,仿佛与世隔绝,不停地自我暗示,崔云灏现在并非当年那个小孩子,他可以独立地处理一些事情,像结婚如此的终身大事,她当然别掺和其中。 更何况,崔云灏如果结了婚,未免不算了结心病,楚滢滢暗暗地道。 裴文灿进来后环顾四周,就看到崔云灏忙着煮饭,裴文灿瞬间大感诧异,忍不住出声道:“云灏,你为何要煮菜?” 崔云灏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原来是裴老爷啊。” 裴文灿立即拿出绿玉髓珠子,递给崔云灏,道:“云灏,你瞧,这珠子就是那时候我跟令尊订婚的那颗,你同样有颗珠子,肯定非常熟悉吧。” 崔云灏听了这话,拿过珠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 裴文灿看到崔云灏露出笑容,认定他肯定十分高兴,于是就陪了乐呵呵地笑得露出满嘴黄板牙,道:“云灏,珠子既然瞧见了,要不我们开始谈一谈婚事罢?” 崔云灏摆摆手,道:“莫慌,如今夜已深,侄儿明日卯时就须到书院上课,依我之见,第二日黄昏之时,侄儿来裴府登门造访,裴老爷认为怎么样?” 裴文灿闻言,暗道:现在崔云灏都答应与道珠成亲,板上钉钉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于是就点头,道:“可以,就听你的,云灏啊,我先回去了。” 崔云灏微微颔首,道:“裴老爷请便。” 裴文灿迷迷糊糊地走出院子,忽然记起绿玉髓珠子仍留在崔云灏那儿,没有物归原主,可门都锁闭了,只好等第二日来拿,估计崔云灏应该未可出尔反尔的。 裴文灿想的是,崔云灏和裴府成了一家人后,怼崔云灏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认定崔云灏能同意这门亲事的。 崔云灏把煮好的饭菜端到了桌子上,又走向楚滢滢的卧室,轻轻一敲门,柔声道:“姐姐,快出来用晚膳吧。” 不多时,房间里面响起轻微的声响,楚滢滢拉开门走了出来,面色清冷地望向崔云灏,道:“裴文灿已经离开?” 崔云灏微微颔首,好像无心废话,急忙道:“姐姐,洗洗手,去用膳罢。” 楚滢滢瞬也不瞬地盯他,像是愣住了,待崔云灏茫然地唤道:“姐姐?你没事吧?” 楚滢滢摇摇头,转移视线,道:“无碍,吃饭罢。” 席间,楚滢滢一直没什么胃口,颇为心不在焉的,崔云灏帮她装了一碗紫菜汤,放在一旁,关切地道:“姐姐现在莫非在想些什么?” 楚滢滢立即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哪、哪有?” 崔云灏见状愈发觉得奇怪。 洗完了碗筷,崔云灏和往常一样到房里复习功课,还特意去了楚滢滢房间,细心交代道:“姐姐,别睡得太晚喔。” 楚滢滢微微颔首,然后把门掩好,悠悠呼出一口浊气。 ...... 翌日拂晓,崔云灏依旧送楚滢滢到济世堂后,就去了城北,一路朝着知府衙门而行,府衙的门口有一左一右两位护卫把守,看到崔云灏走近,其中一人便喝止道:“停下,你是何人,来府衙所为何事?” 崔云灏冲护卫作了个揖,彬彬有礼道:“今年乡试解元崔云灏,前来求见陶知府,有劳大哥替在下通传通传。” 话落,就从怀里摸出一张拜帖,二人闻言,立马接过拜帖瞧了瞧,互相对视一眼,而后当先开口的那个护卫面色温和道:“竟是崔解元,请恕小的眼拙。” 7017k 第149章 押走 话音刚落,他便弯下腰接过拜帖,道:“请等一会儿,小的马上帮你通传。” 旁边那位护卫则领了崔云灏进来凉棚下避暑,并热情地看座倒水,没一会儿,去向知府通传的护卫返回,忙不迭地对崔云灏道:“崔解元跟小的走吧。” 崔云灏站了起来,点点头道:“多谢大哥。” 护卫带领崔云灏走进正厅,陶知府恭候多时,崔云灏向他拱手行礼,陶定宽春风满面道:“崔解元,本官没有料到你竟大驾光临,真是令鄙衙蓬荜生辉,快快请坐。” 话落,接着命人奉茶,彼此说了些客套的开场话后,崔云灏拱了拱手,道:“陶知府,小生特意登门拜访,乃是有事相求。” 陶定宽闻言,眉梢一扬,道:“但说无妨。” 崔云灏喝口茶润润嗓子,这才道:“五年前,小生遵照先考遗嘱,不远千里赶赴杭州投奔家父故友,皇天不负有心人,小生费尽周折,终于寻得家父故友,将小生收留在府里。” 陶定宽听得微微颔首,道:“那挺不错的啊,你从此也不用到处漂泊了。” 崔云灏摇了摇头,道:“如果真是如此,小生便无须特特上门求陶知府帮忙了。” 陶定宽闻言一怔,道:“此话怎讲?” 崔云灏抬头望了一会儿天花板,才道:“那天,家父的故友派人请小生到书房走一趟,却逼取小生归还先考的东西,也就是一颗绿玉髓珠子。” 陶定宽捏了捏下巴,道:“崔解元,令尊的故友如何可以干出如此恶行?竟然逼迫你交还令尊的东西,简直太不要脸,那,你到底给了他没有?” 崔云灏摇了摇头,道:“当初小生愤恨不已,哪里可能给?于是就和姐姐立马逃出家父故友府邸,这之后,陶知府估计无法预料得到。” 陶定宽闻言,十分好奇地道:“哦?究竟怎么了?” 崔云灏道:“家父的故友仍想索回小生的珠子,便命令黑衣客暗中跟踪我们两人,把我姐姐揍得奄奄一息,并且夺走了我那颗绿玉髓珠子。” 陶定宽听得又惊又气,猛地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一砸,叱道:“世上居然存在如此败类,真是令人发指!” 崔云灏正颜厉色道:“于是,小生这回特意登门求见陶知府,正是想请陶知府帮小生讨个公道。” 陶定宽听了他这话,沉吟片刻,才道:“依据律例,那颗珠子应该就是令尊的私有物品,由你合理继承的。” 顿了顿,微微皱起眉头,道:“但是,此事过去太久,估计有些难办。” 崔云灏朗声道:“如果小生这里存有物证又该如何?” 陶定宽闻言,上半身微微往前倾了倾,道:“崔解元但讲无妨。” 崔云灏点点头,然后从怀中摸了一颗绿玉髓珠子,交到陶定宽的手上,道:“陶知府请过目,昨天,家父的故友突然来到小生家中。” 陶定宽仔细端详了那颗珠子一番,崔云灏不疾不徐地道:“他与小生讲过之后,小生恍然大悟,原来这珠子一开始就有两颗相同的,他以前和先考约定,将这两颗珠子视为证明,来定下小生与家父故友之女的娃娃亲。” 陶定宽很快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哦了一声,道:“本官明白了,那时候你被令尊故友收留,令尊故友肯定势利眼,觉得你穷得叮当响,不肯把他的掌上明珠嫁给你,所以向你索回珠子,而现在看到你一飞冲天,就觍着脸见你,想要与你攀上交情,简直太无耻了!” 话落,眼神里满是轻蔑之意。 崔云灏弯了弯唇,低头看了下珠子,道:“如果正像家父故友所言,珠子总计两颗,现在我手里有一颗,府中必然另有一颗,敢问陶知府,珠子可不可以视为物证呢?” 陶定宽微微颔首,道:“可以是可以,不过需得从他府里搜得到才行。” 想了想,又道:“本官现在便吩咐下去,把令尊的故友传唤到这审问一趟。” 崔云灏听他这么说,顿时面色一喜,忙行了礼道:“那,在下便拜托陶知府啦。” “好说好说。”陶定宽乐呵呵地还了一礼,并向他打听好了裴文灿的府邸与名字,然后令手下去将人带过来。 崔云灏见状甚是满意,高兴地向陶定宽道别,走出了府衙。 ...... 是日,裴文灿整天都非常喜悦,连饭都比以前吃得更多了几碗,就等着崔云灏到裴府一起商量举办婚礼的具体情况,邓氏见状,想上去劝劝可又不知该如何劝才好。 快到吃中饭的时候,裴文灿正躺在藤椅上眯着眼打盹,突然听见外头一片喧闹,顿时火冒三丈,呵斥道:“吵啥子吵?” 不多时,管家凌苍匆匆而入,忙不迭地道:“老爷老爷,府衙的衙役过来,指名道姓地请您出去一下。” “府衙那帮人?”裴文灿一脸茫然,站起身,道:“难道他们又是来要钱的?一帮子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家伙!” 他似乎十分气恼,却仍旧跟着凌苍出来一看,发现有好几个官爷在大门口等他,为首的那人瞧见,立马道:“裴文灿?” 裴文灿赶紧称是,满脸殷勤地迎了上去,道:“敢问是什么风把各位給吹过来了?” 为首一人道:“有劳裴老爷随我们去衙门一趟。” 他刚说完,另外几个官爷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一左一右将裴文灿掣肘住,为首之人手一挥,喝道:“带走!” 裴文灿莫名其妙,尚未明白到底为何要押走自己,抗拒一番,为首的官爷呵斥道:“别乱动,否则待会上堂挨杖责,千万莫怪哥几个动粗耍狠了。” 裴文灿吓得浑身一颤,立马就没有胡乱动弹,狼狈地任由几个人架住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试探着问道:“各位爷,好端端的为何要带走我?你们也不能乱抓人吧,得给我个说法才行。” 为首之人冷冷地道:“要说法么?好啊,待会在大堂之上,知府陶大人一定能给你说法,就怕你到时候挨不住。” 话落,不再与裴文灿多费唇舌,大步朝着府衙而行,待邓氏闻讯赶至门口之际,裴文灿早就被带走了。 邓氏心慌意乱,赶紧命令身边的常嬷嬷道:“速速把谦儿叫来。” 然后,派管家凌苍到府衙查探查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7017k 第150章 升堂 很快,凌苍就气喘吁吁地回府,向邓氏禀报道:“夫人,听那些衙役说,老爷霸占他人家产,被他给告了一状。” 邓氏闻言怔在原地,讷讷地道:“为何会如此?太冤枉人了吧!” 裴景谦立马反应过来,道:“告状者是何人?” 邓氏急着道:“没错,到底是什么人跟我们裴家过不去?” 凌苍道:“据小人所知,原告名唤崔云灏,正是今年乡试的解元。” 邓氏闻言,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雳所打中,浑身麻木僵硬,裴景谦更是怒不可遏,忍不住呵斥道:“混账东西!裴家怎么可能霸占他的家产?他家明明一贫如洗的!” 话落,裴景谦忽然听到回头有动静,立马转头一瞧,原来是邓氏受不了打击昏了过去。 “娘!” 裴景谦将母亲抬回房里,并吩咐下人赶紧去请郎中。 没过多久,邓氏醒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向天花板,突然一扯裴景谦的衣袖,张皇失措地道:“走!到我房间拿东西。” 裴景谦搀她起身,一脸茫然地道:“娘,拿何物啊?” 邓氏无暇和儿子细说,连忙甩开他搀扶的手,大步流星地朝着卧房走去,一进门翻箱倒柜,很快就找到一只紫檀木黑盒子,掀开盖子定睛一瞧,大红软垫上仅仅躺了一颗珠子。 邓氏把珠子取出来,高高扬起,作势要扔个粉碎。 裴景谦赶紧阻止了她,道:“娘,干啥啊?一醒来就跑到房里扔珠子干嘛?” 邓氏眸色一沉,浑身发抖道:“如果不是这颗珠子,老爷怎么可能会叫他们带走?” 说到这,她戚戚然道:“谦儿啊,其实我一开始就看出了这崔云灏另有图谋,我反复提醒好几次,可老爷就是不肯相信,巴巴地等崔云灏娶他女儿过门。” 裴景谦闻言一愕,道:“娘莫要伤心,快跟我讲一讲,到底发生了何事?” 邓氏稳定了一下情绪,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和盘托出。 裴景谦听完,道:“嗐,我以为啥事呢?敢情就这么点小问题,娘,要想解决掉又有何难?” 邓氏一愣,道:“何出此言?” 裴景谦自信满满地道:“已经过了好多年的时间,何人晓得,能够记清此事?哪里由得陶大人听取崔云灏一面之词,便将父亲论处,我们现在往府衙走一趟,明明白白告诉陶大人,那两颗珠子一开始便是裴府私有物,不慎被崔云灏偷了,让下人抓个现形,现在崔云灏属于恶人先告状,我们便能反制于他!” 邓氏闻言,微微颔首,对他的办法表示极为赞同,道:“都怪娘刚刚自乱阵脚,你说的很对,珠子正是咱裴府私有财产,而崔云灏并无凭据表明那东西是他的,阿谦,咱娘俩现在到府衙把你爹捞出来。” 裴景谦连连颔首,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崔云灏今天恐怕得在阴沟里翻船了! 邓氏领了裴景谦,飞快来到府衙,正欲闯进去看望看望裴文灿,却让护卫阻止在门外,只道陶大人下了吩咐,任何人都不准偷偷与案犯会面。 裴景谦道:“家父还没有判刑,怎么不准会面?” 护卫冷冰冰地道:“因此我才只道案犯,更何况,该不该判刑,也不归你管。” 好一头倔驴,尽管裴景谦怒火冲天,可仍旧努力压制下来,道:“吾乃今年举人,衙门无缘无故押走了家父,如果不让我与家父会面,那我拜访一下陶大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呐?” 护卫闻言,有些吃惊地抬头瞥向他,面色稍稍转好,道:“当然不过分,把拜帖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裴景谦闻言一怔,他这回出府,根本没来得及准备拜帖。 护卫看得出他身上并无拜帖,便道:“烦请你们两个稍等一会儿,我先向陶知府通报。” 话落,转身步入府衙,裴景谦就和邓氏以及管家凌苍,就站在台阶下等待,不多时,护卫不紧不慢地过来,向裴景谦道:“知府大人愿意见你们,随我来吧。” 裴景谦和邓氏由他领了步入府衙,可并未像昨天的崔云灏一样,反而径直来到公堂之上。 邓氏隐隐觉得忐忑,她平生第一次上公堂,好在裴景谦在一旁小声安抚着她。 没多久就要升堂,杭州知县陶定宽出来,威风凛凛地坐在椅子上。 裴景谦见了陶大人,站着作揖即可,邓氏便必须跪拜。 陶定宽面带微笑地看着裴景谦,问道:“裴公子找本官有何贵干?” 裴景谦毕恭毕敬地道:“回大人,小生此番乃因家父被押走一事而来,不久前,衙门的几位官爷突然驾临鄙府,声称家父昧了他人家产,不由分说将人抓了过来。” 陶定宽点点头,道:“不错,但是,这件案子本官还没有开始审。” 裴景谦闻言,忙道:“大人,恐怕其中有什么误会,家父老实本分,平素尊礼不敢逾矩,怎么可能干出强昧别人家产的坏事出来?” 陶定宽之前便耳闻崔云灏讲了此事缘由,遂对他们裴府的人颇为厌恶,如今听到裴景谦替他爹抱屈,就干咳一声,道:“是否误会,必须本官审问一番才能得出结论,裴景谦,你是否晓得令尊昧了何人家产?” 裴景谦蠕动嘴皮,险些将崔云灏三个字说了,可一刹那,他猛地醒悟过来,急忙改口道:“小生不明。” 陶定宽耸了耸眉头,喝道:“押裴文灿。” 这个命令发下去,两旁的衙役顿时响成一片:“押裴文灿!” 没过多久,护卫就把裴文灿押到大堂,尽管他并未吃什么苦,可却的确心情变得较差,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 邓氏看到他如此沮丧,简直快急哭了,如果并非此间气氛不太合适的话,她估计都立马冲向裴文灿了。 裴景谦赶紧劝阻母亲,等裴文灿被身后的衙役压着跪下,陶定宽便声色俱厉地道:“裴文灿,你是否明白,何人到府衙来告你一状?” 裴景谦刚想要递个眼色暗示裴文灿假装不懂,不料他还是迟了一步。 裴文灿气咻咻地道:“当然明白,就是崔云灏!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混账东西!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裴景谦急忙提醒他道:“爹,莫要多言!” 7017k 第151章 冤枉 裴景谦顿时有些着慌。 依他与邓氏的想法,两颗珠子一开始便属于裴府,与崔云灏毫无牵连,裴家人因此并不晓得究竟何人状告裴文灿,所以,裴景谦才佯装蒙在鼓里。 裴文灿暗自寻思了好久,豁然省悟,敢情是崔云灏故意设了个圈套,诱骗他钻了进去! 裴景谦想暗示他却仍迟了一步,陶定宽这时微微颔首,道:“对,你猜中了,就是崔云灏将你告上了公堂。” 裴文灿气得胸中一团火直往脑门上蹿,刚想张口,就被裴景谦急忙拦下:“爹,您让陶大人自己定夺。” 陶定宽瞥了瞥裴景谦,接着道:“崔云灏来府衙,声称裴文灿强占其家产,而且是他爹送给他的一颗绿玉髓珠子,是不是这样?” 裴景谦拱拱手,从容不迫地道:“回大人,纯属崔云灏扯淡,请您给小生一个申辩的机会。” 陶定宽道:“可以,本官办案公道,不会只听崔云灏的一面之词,裴景谦,你但讲无妨。” 裴景谦点点头,道:“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崔云灏曾经留在裴家待了好几个月,他打老家宣城跋山涉水赶到杭州特意来投奔家父,家父仁厚,就让他在裴府生活。不过,他却把那两颗绿玉髓的珠子悄悄偷走,并被家父撞见,于是训了他一顿,他气急败坏,立马趁夜溜出裴府,未曾料及,现在他却翻脸不认人,恶人先告状了,简直太厚颜无耻,望大人替我们做主!” 陶定宽闻言,脸上的表情并未变化,只是道:“依你们所言,崔云灏在故意冤枉你们么?” 裴景谦一脸无辜地道:“是的。” 陶定宽道:“但是,你们如何能够证明绿玉髓珠子就是出自于裴府?” 裴景谦眉梢微扬,忙道:“当然能够证明,绿玉髓珠子本来就是我娘亲戚送给我爹的生辰礼物,当初还列了清单,大人不妨看一眼。” 说到这,他就示意邓氏拿来清单,交给旁边的官差,官差再把清单双手献给了陶定宽,陶定宽略略一瞥,确实看见上头写了:翡翠绿玉髓珠子两颗。 陶定宽想了想,轻捏光洁的下巴,道:“仅此而已?可有其他了么?像是珠子另有其他用处之类的?” 裴文灿眉头一皱,面色微变,刚要说话,裴景谦却忙道:“两颗珠子在裴府保存许久,始终未曾拿出来。” 陶定宽颔首,道:“成,现在,原告与被告各执一词,本官不好定断,便叫双方互相对质,有请崔云灏。” 裴景谦皱了皱眉,一抬头就看见崔云灏缓缓步入大堂,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着崔云灏。 崔云灏却毫不在意地瞥了瞥,并向陶定宽举手行礼,朗声道:“小生崔云灏,拜见陶大人。” 陶定宽点点头,大致将刚刚裴景谦所言当着他的面复述一番,接着问道:“崔云灏,你认不认?” 崔云灏撇了撇嘴,视线移到裴文灿的身上,微微一笑,道:“大人,由裴文灿来认吧。” 裴文灿面色苍白,脑子里一片空荡,根本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他现在顿悟了,当时崔云灏的目的,正是想让裴家的把柄落入崔云灏的手里! 陶定宽闻言,视线也转到了裴文灿的身上,淡淡地道:“裴文灿,你有什么话要讲?” 话落,裴文灿吓得浑身一颤,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看到裴景谦对他摆了摆手,提醒他别认。 裴文灿面露喜色,忙道:“启禀大人,两颗绿玉髓珠子全都属于裴府私人物品。” 陶定宽眯了眯眼,道:“如此说来,崔云灏果然是颠倒黑白,无端冤枉了你?” 裴文灿连连颔首,道:“没错没错,就是他故意冤枉小人!” 陶定宽沉吟片刻,瞥了一眼裴景谦,道:“裴公子刚才声称那两颗珠子完全相同,不如各自将自己的那颗呈上来,由本官过过目罢。” 裴文灿闻言,刚要答应,裴景谦又抢在他前面走过去,双手捧着一颗绿玉髓珠子呈给了陶定宽,道:“大人,您过目。” 陶定宽并没有瞧珠子半眼,反倒一直关注裴文灿脸上的神色,发现他死死地盯住裴景谦捧来的那颗珠子,仿佛不可置信一般,胆战心惊道:“不、不可能是……” 陶定宽瞬间捕捉到崔云灏不对劲的脸色,并联想起崔云灏那时候跟他说的话,便微微颔首,道:“如何?裴文灿,你可瞧清楚了,这颗珠子到底属不属于你们裴府那颗?” 裴文灿微侧过头看了两眼,心头甚是诧异,怎么也搞不清楚,怎么裴府又多了一颗一模一样的绿玉髓珠子?他记得自己明明交到崔云灏手上了啊? 尽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可他仍旧老老实实地应道:“对,大人,珠子就是裴府的那颗。” 顿了顿,又忙不迭地道:“珠子总计两颗,之前小人把其中一颗交到崔云灏的手上,恭祝他一举夺魁,然而令人寒心的是,崔云灏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冤枉小人,大人一定替小人住持公道!” 裴景谦闻言,捂着嘴偷乐起来,暗想,老爹真是聪明,于是上前两步,情绪亢奋地道:“还望大人替我们主持公道!” 陶定宽沉吟片刻,忽然对崔云灏道:“崔云灏,你有没有想解释的?” 崔云灏十分淡定地点点头,道:“大人,小生肯定会解释,但是,小生想先请大人瞧一封信。” 话落,从怀里摸出一张旧纸,递给陶定宽,道:“大人过目吧。” 裴文灿见状,瞬间瞪大了眼睛,裴景谦和邓氏一头雾水,面面相窥。 陶定宽将纸张轻轻一抖,快速浏览完毕,脸色越发变得难看,猛地大喝一声,道:“裴文灿,裴景谦,好大的狗胆,居然欺瞒本官!” 话落,他把那张纸重重往地上一扔,气恼道:“白纸黑字的真真切切,裴文灿表示肯把小女裴道珠嫁与崔尚鸣之子崔云灏为妻,并以这两颗绿玉髓珠子视为凭证,双方各取一颗!” 顿了顿,陶定宽睁大铜铃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瞪向了愣在原地的裴文灿和裴景谦,道:“现在当着本官的面,却仍满嘴扯谎,完全是不把本官的威严放在眼里!简直罪不可赦!” 7017k 第152章 一颗珠子 陶定宽怒火中烧,对裴景谦吹胡子瞪眼道:“裴景谦,亏你还是读书人,竟如此胡说八道,颠倒黑白,太令本官失望了!” 裴景谦被训得面白如纸,说不出半句话来。万万未曾料及,崔云灏竟留了如此高明的一招! 跪在地上的裴文灿,更加失魂落魄,满眼呆滞。 谁也没有说话,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陶定宽又转过脸望向裴文灿,道:“裴文灿,信中所言应该非虚吧?” 裴文灿张了张口,目光乱飘,支支吾吾的如鲠在喉,陶定宽猛地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不老实交代,定让你领教本官的威严!来人!” 一众官差连忙道:“到!” “上刑具,严刑伺候!” “遵命!” 见陶定宽动了真格,裴文灿顿时慌张失措,忙不迭地告饶道:“大人莫要用刑!小人这就从实交代!” 陶定宽这才眯了眯眼,笑道:“呵呵,算你识相,如果再敢扯谎,本官绝不轻饶!” 裴文灿急着道:“小、小人明白。大人手中这封信乃是小人曾经和故友即崔云灏的父亲崔尚鸣所写,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而绿玉髓珠子也是我们双方结亲的凭证,不敢欺瞒大人。” 陶定宽道:“如此而言,你与裴景谦刚才果然欺瞒本官了?” 裴文灿垂头丧气,也只能被迫承认道:“小人罪该万死,还望大人宽恕。” 陶定宽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把你所知道的全都供出来。” 裴文灿道:“就在五年前,崔云灏远赴杭州投靠小人,小人顾及崔尚鸣和小人以往深厚的情分,答应让他住在裴府,不过,由于隔了太长时间,小人没有想起曾经约定好把女儿嫁给崔云灏的话,加之崔云灏也并未主动谈及,后来,拙荆提醒小人,小人猛地想到以前的那封信,可拙荆并未答应崔云灏与小女的婚约,非逼小人把他手里的绿玉髓珠子讨要惠莱。” 话落,瞥了一下崔云灏,发现他脸上波澜不惊,就好像此事与他并无关系似的,不禁一口恶气吊在了喉咙里,接着往下道:“小人原来不想当如此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可却拗不过拙荆软磨硬泡,于是便将崔云灏叫来书房,跟他说好,小人自己花钱买下珠子,谁知崔云灏就是不肯卖,小人就不再逼迫他,到这里便死心了。” 裴文灿抬头望了一眼陶定宽,道:“当天晚上,崔云灏便跑出我们家,小人派人掘地三尺,也并未发现他的影子,估摸着他应该出了杭州,到别的地方去了。陶大人,小人尽管确实出尔反尔,可小人从头到尾都未曾霸占他的珠子,望大人替草民做主!” 陶定宽轻捏下巴,微微颔首道:“原来是这样,这两颗绿玉髓珠子,想必有一颗放在裴府,另一颗由崔解元保管,然而,崔解元来府衙时却道,那两颗珠子全在裴府,不知裴老爷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裴文灿听了百思不得其解,他刚才就未曾想通,原本裴府就一颗珠子而已,为何现如今,却多出来一颗? 裴景谦这时滴溜溜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子,从容不迫地走近陶定宽,道:“大人,小生家里的确仅有一颗绿玉髓珠子,就是你眼前这一颗,大人如果仍有所怀疑,尽管到裴府搜寻即可。” 身边的邓氏也跟着附和道:“不错,陶大人,裴府仅此一颗珠子,绝无第二颗。” 裴文灿听到现在,总算豁然省悟,微张了张口,却并未说什么,陶定宽便盯着崔云灏,道:“崔云灏。” 他很清楚崔云灏这边有一颗绿玉髓珠子,因为他亲眼所见,那珠子果然和裴府拿出来的珠子完全相同,陶定宽骤然叫他,就是打算瞧一瞧崔云灏会怎么样回答。 崔云灏嘴角微勾,从怀中摸出一颗绿玉髓珠子,淡定自若地道:“这就是另外一颗珠子,大人,上次裴文灿驾临小生家中,谈及曾经和先考约好的婚约,小生就问他拿回来这颗珠子,如果裴家仅一颗绿玉髓珠子,请问裴老爷,我手里这一颗又打哪里来的呢?” 裴景谦飞速地转动脑筋,立刻回呛道:“珠子原本便是凭证,家父确实带在身上了,但明明拿到家里,不应该出现在你手上的。肯定是你一开始藏在家里的珠,现在竟以此诬陷我们,真是居心叵测啊!” 崔云灏听了,微微一挑眉头,却没说什么。 陶定宽瞥了一眼额头直冒冷汗的裴文灿,问道:“裴文灿,你儿子所言是否属实?你那天到崔云灏的家里,带了哪颗珠子?” 裴文灿索性就坡下驴,道:“大人,小人拿的,就是放在你面前那一颗绿玉髓珠子,让崔云灏见识一会儿,就当即拿到府里,并没有交到崔云灏的手上!” 崔云灏笑了一下,向陶定宽拱拱手,道:“大人,就像小生刚才讲的那样,小生这颗珠子就是裴文灿他自己交给了小生。” 裴景谦闻言,忙道:“胡言乱语,除非你能证明那颗珠子,真是家父亲手给你的!” 崔云灏道:“大人,小生如今隔着大人的桌子约莫七迟只元。” 陶定宽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仔细估了下,道:“嗯,差不多。” 崔云灏道:“小生请教大人,小生会不会清晰地见到放在桌上的珠子?” 陶定宽闻言,更加一头雾水,却仍然依言命令一个官差,道:“文超,你到崔云灏那儿去一下,尝试下可不可以瞧得清这颗珠子。” 官差闻言,立即应下,走到崔云灏那儿抬头望去,发现珠子恰巧被挡住,视线无法看清,于是便道:“禀大人,属下看不清。” 除了崔云灏,大家顿时呆愣住了,裴景谦满腹狐疑地问道:“你究竟要做甚?干嘛顾左右而言他。” 崔云灏不慌不忙地道:“裴公子说错了,小生乃是就事论事,如何能称为顾左右而言他?” 裴景谦呵呵两声,白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赶紧解释清楚,净耍花招干嘛。” 崔云灏并未继续与他争吵,转脸望着陶定宽,道:“大人,如果小人所猜不差,桌子上的那颗绿玉髓珠子,中间豁开了一条细微的口子,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很难发现得了的。” 7017k 第153章 翻围墙 陶定宽听了,立马把那颗珠子捧在手里,仔细端详一阵,就像崔云灏刚才说得那样,珠子的中间真的开了一条小口子,便点点头,道:“崔云灏所言不差,这颗珠子还真有一条小口子。” 裴文灿和裴景谦以及邓氏听了,顿时愣在当场,满脸的难以置信。 另一边,崔云灏继续不疾不徐地道:“这颗珠子一开始我便藏在身上,很久以前,珠子不小心掉在地上,因此豁开一道口子,大人,此条线索足以证明小生所言非虚。” 裴文灿和裴景谦以及邓氏闻言,面面相觑,裴景谦更加慌张,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这些事情,估计平时千方百计积累起来的谦谦君子美誉就会被毁于一旦。 突然,裴文灿大发雷霆,指了邓氏的鼻头,呵斥道:“黑心肝的恶毒婆娘!那时候就唆使我干一些出尔反尔的蠢事,而且还对崔云灏咬住不放,派人去抢他身上的珠子,现在更令我沦落到这种地步,简直可恶至极!” 话落,转身冲着陶定宽连连磕头,道:“大人,那时一切恶行,均出自拙荆之手,和小人并无关系,请您替小人做主!” 陶定宽听了这话,转脸瞥了邓氏一眼,道:“裴邓氏,令夫所言是否属实?” 邓氏面白如纸,双目空洞呆滞,微动嘴皮,却并未争辩,而裴文灿此时突然一跃而起,攥紧了她的衣领,啪啪啪,扇了她四五记响亮的耳光,将邓氏扇得哇哇大叫,裴景谦赶紧冲上去拉住了裴文灿。 裴文灿嘴上仍吼着她道:“恶婆娘!那时候如果没有你的教唆和逼迫,怎么可能演变成如今这副局面?你把我坑得这么惨!我一定非把你逐出裴府不可!” 陶定宽重重砸了砸手中的惊堂木,呵斥道:“裴文灿,休得咆哮公堂!成何体统?” 裴文灿被吓得浑身一颤,只好闭上了嘴,可一双眼睛仍像刀子一般瞪向邓氏,简直要将她碎尸万段不可。 陶定宽环顾左右,然后望着邓氏道:“裴邓氏,你招不招供?” 邓氏五体投地,泪流满面地稽首道:“民妇供认不讳。” …… 邓氏最终挨了二十大板,处五年监禁,至于另一颗绿玉髓珠子,依法物归原主。 崔云灏捧着珠子,经过裴文灿身边时,没有在意他和裴景谦愤怒的眼神,微微一笑,道:“裴文灿,曾经你们裴家收留我的恩情,我一直牢记于心呢。” 裴文灿今日上了他的当,简直气得肺都快炸了,奈何因为当着陶定宽的面,他没有这个胆量发飙,只好露出一抹僵硬的假笑,道:“哦?” 崔云灏将珠子塞到裴文灿的手上,道:“我崔云灏一直都是常怀感恩之心,这颗珠子姑且当作是回报了,别了,裴文灿。” 话落,他昂首挺胸地走出府衙,刚迈过门槛,就听到里面响起轻微的声响,似乎有一颗珠子被扔在地上。 崔云灏挑了挑眉,春风满面地继续往外走去。 到了黄昏,崔云灏和往常一样前往济世堂接楚滢滢回家,但并没有看到她,仅看到了陆元与白玉阳二人。 崔云灏有些不开心地向他们问道:“我姐姐是不是出诊了还没回?” 岂料,陆元与白玉阳看到他,满脸惊讶,陆元忙迎了上去,奇怪地问道:“云灏为何来啦?” 崔云灏感到不明所以,道:“我天天会来济世堂接姐姐的,陆大哥不是知道吗?怎么如此疑惑呢?” 白玉阳这时告诉他道:“滢滢姐早就回了家,她告诉我们,灏哥有要事忙,没空到这里接她。” 崔云灏听了这话,更是一头雾水,挠着后脑勺道:“什么意思?我怎么不记得?” 话落,他猛地记起自己和裴文灿聊天内容,依二人所论,达成一致,这个时候,崔云灏会到裴府一趟,细谈他与裴道珠成婚的相关事宜。 莫非,姐姐都听得一清二楚? 崔云灏想到这,嘴角微勾,然后对陆元和白玉阳道:“我懂啦,姐姐想多啦。” 陆元一脸茫然地道:“何出此言?” 崔云灏没有打算告诉他,而是粲然笑道:“陆大哥,么事么事的话,我便告辞啦。” 话落,也不待陆元作何反应,立马离开了济世堂。 白玉阳眼见崔云灏渐行渐远,嘴里不由得嘟囔道:“我总感觉,灏哥儿有点不对劲来着?” 陆元听了,瞥向白玉阳,摸着下巴道:“能有什么不对劲?我却以为你看起来挺不对劲来者,坦白从宽,你跑到济世堂,莫非是怕回家挨你娘的骂啊?” 白玉阳嘿嘿笑了两下,飞快地跑到了院子里,嘴里叫道:“姐,快来管管你夫君,他戏弄小叔子啦!” ...... 崔云灏脚步匆匆地赶回小院,大门并未锁住,可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推动。 崔云灏见状微微一怔,继而很快醒悟过来,原来是这门从里面插了闩,楚滢滢故意把他困在外面,不让他进来。 崔云灏想喊楚滢滢,可又立马忍住了,接着跑到右边那栋宅子,敲响了他家的门,很快,就来了个中年男子开了门,非常诧异地望向崔云灏,道:“是云灏啊,有什么事吗?” 崔云灏揉了揉腮,尴尬得笑一下,道:“成伯父,可否让我翻一下你家的围墙?” 沈明真尽管没听明白他要做什么,却仍放他入内,道:“可以,进来吧。” “打扰了。”崔云灏拱了拱手,飞快地步入了院子,成宅的围墙和崔云灏家的墙恰好挨在了一块。 看起来也没有多高,崔云灏很有自信地搓了搓手,然后凭借一个助跑,朝围墙飞奔而去,一把抓紧了墙头,用力踩着墙砖,像一只敏捷的猴子一般爬了上去,并转过脖子,向惊得瞠目结舌的中年男人调皮地笑了笑,道:“有劳成伯父,再见。” 话落,就轻轻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地面上,眼巴巴看着崔云灏的背影瞬间消失不见,中年男人呆愣愣的,半晌过后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替他鼓了鼓掌。 崔云灏顺利地跳到了院子的石磨上,正在厨房忙着炒菜的楚滢滢听到外头的动静,赶紧拎起铲子冲出来查看情况,看到崔云灏站在自己面前,顿时浑身一震,嘴巴张得大大的,满脸的难以置信。 7017k 第154章 太热情了 楚滢滢忍不住瞥向大门口,崔云灏眨着眼,嘿嘿一笑道:“我们家大门不知怎的,无论如何也推不动,所以我就在成伯父他们的院子翻围墙进来啦。” 楚滢滢听了,顿时就心虚不已,俏脸微微一红,她干咳一声,道:“你为何如此快便回来呢?” 崔云灏耸耸肩,道:“该办的都办完了,所以便回啦。” 楚滢滢闻言愣住片刻,继而很快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仍是拎着铲子回到厨房,崔云灏摸了摸鼻头,立马随她一同步入厨房。 楚滢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手上炒菜的动作并没有为之停顿,背对着崔云灏道:“我以为你不会回家,所以并未准备你那份晚餐。” 崔云灏蹲下来帮她烧火,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要回家的,否则,岂不是要饿死我?” 楚滢滢一面将一道香喷喷的清炒莴笋铲出锅,一面面无表情地道:“裴家这么有钱,怎么会缺你一口吃的?他们家的山珍海味,岂是我这等粗茶淡饭能够比得了的?” 崔云灏抬起头,瞬也不瞬地望向她,道:“就算他们家都是山珍海味,可我一点也不眼馋,姐姐炒的菜才是人间至味。” 楚滢滢闻言撇了撇嘴,淡淡地道:“想吃,就自己动手,我不会再炒给你吃了。” 说完,她便捧了盘子朝着厅堂大步而去。 楚滢滢这回动了真格,果然没有帮崔云灏准备晚饭。 无可奈何,崔云灏就只能将橱子底下的几小罐萝卜干拿出来,刚打开想要捡两块丢进嘴里,就听到窗子外头楚滢滢对他喝道:“崔云灏,你这是要干嘛?” 崔云灏抬眼一瞧,发现了楚滢滢杏眼圆睁,瞪着他,崔云灏便将萝卜干放了回去,调皮道:“饿了,吃些萝卜干垫垫肚子。” 楚滢滢感到既好气又好笑,片刻之后,向他招了招手,道:“萝卜干哪能顶饱,来厅堂用饭罢。” 崔云灏嘟了嘟嘴,道:“姐姐刚才说了,并未准备我的晚饭啊。” 楚滢滢怔了一怔,瞪了他一眼,道:“不来的话,你就继续饿肚子吧,随便你。” 话落,她便转身走了,崔云灏于是乐呵呵地将罐子放到橱子底下,心中窃喜不已。 到了厅堂,崔云灏定睛一瞧饭桌上摆了两道菜加一碗紫菜蛋花汤,便知道,尽管楚滢滢误会了崔云灏可能留在裴府用膳,却仍然替他准备了饭菜。 楚滢滢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整个厅堂只能筷子和碗碰撞发出的声响以及咀嚼饭菜的轻微声音,尽管以前二人就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可如今的氛围还是较平时略有差异。 过了没多久,崔云灏猛地唤楚滢滢道:“姐姐。” 楚滢滢微抬眼皮,轻轻瞥了他一眼。 崔云灏抿了抿唇,道:“姐姐,你认为我日后的娘子该是哪种类型的?” 楚滢滢乍听他这么一问,微微一怔,继而略略思索一会儿,可她仍未着了崔云灏的道儿,却泰然自若地道:“未来的事没有人能说的准,为何问我如此无聊的问题。” 崔云灏仍面带笑容道:“姐姐难道没有在期待吗?” 楚滢滢淡淡地道:“老实说,我就想知道,你干嘛和裴文灿聊得那般热络,像是一家人似的。” 崔云灏沉吟片刻,眉梢一扬,道:“或许由于直到昨日,我才明白原来裴文灿就是我日后的岳父吧?” 楚滢滢道:“裴文灿都还未把裴道珠嫁与你,你现在就口口声声地称他为岳父了?” 崔云灏故意装出一副非常诧异的表情来,问道:“姐姐怎么晓得的?” 楚滢滢抿了抿唇,道:“如果裴文灿答应的话,他肯定要请你与他们一家共进晚餐的才是。” 让她拆穿了,崔云灏嘿嘿一笑,冲楚滢滢挤眉弄眼。 楚滢滢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崔云灏是蓄意为之,想套她的话,于是懒得睬他,继续一声不吭地扒拉着米饭。 翌日,崔云灏依然送楚滢滢到济世堂,快到门口的时候,他仔细交代道:“姐姐,从今天开始别独自回来,一定得待我到这里接你一起回,我等下告诉陆爷爷,请他这些天最好别让你离开济世堂半步。” 楚滢滢满脸疑惑地望向他,急忙问道:“这是何意?” 崔云灏沉吟片刻,才打算跟她说实话,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把裴文灿告上了衙门。” 楚滢滢闻言愣住,不可思议地道:“为啥呀?” 崔云灏简单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楚滢滢,她听了之后,豁然省悟,前天崔云灏之所以向裴文灿有说有笑,变得异常的热情,敢情要将他告上衙门啊! “姐姐,姐姐?”崔云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楚滢滢这才将思绪拉回到现实,微微颔首,道:“行啦,我晓得啦。” 接连多日的艳阳天也渐渐有些疲乏了,淅淅沥沥的几场凉雨过后,空气里到处都漂浮着清爽的潮湿气息。秋意,竟这样缓缓来了。 崔云灏正在为来年的会试做计划,每日醒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甚至曾敬贤都变得较平时更努力刻苦,到书院的时辰呢尽管没有太早,可相对平时而言,却可以说突飞猛进了,最起码一些基本的知识也都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了,与之前那个懒惰散漫的曾敬贤简直判若两人。 而蔡惊鸿,仍是老样子,如果说曾经每月有一半时间要旷课,另一半时间到学堂也是趴在桌子上补觉,如今却可以说,旷课的时间由一半减少至三分之一了,书院里总算开始体现出良好的学习氛围。 楚滢滢则足足在济世堂坐诊满了一年,她行医经验愈发丰富了,深得人们的交口夸赞,使得济世堂的口碑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再加上她颇有几分姿色,所以很多病人都千方百计地要帮她说亲,楚滢滢回回无奈之际,只好笑而不语。 最特别的当属如今眼前这个中年妇人,一副自来熟的架势,热情似火,非要将楚滢滢所有信息都调查清楚,从进来到现在,嘴里就没有停过。 楚滢滢十分无奈,却还是客客气气地笑道:“大娘,我要帮您开方子呐,千万别打扰我的注意力啦,还请别再说话啦。” 妇人闻言就住口不言语,直到楚滢滢搁下了毛笔,她就继续连珠炮似的发问,楚滢滢简直快连喘气都喘不过来,摇了摇头。 7017k 第155章 受重伤的男子 絮叨了一会儿,妇人感觉有些渴,便端了一盏茶直往喉咙里灌。 楚滢滢便把写好的方子递给她看了一眼,然后又收了回来,莞尔道:“大娘,我现在帮你抓药,请略等一会儿。” 现在,陆元与陆福承不在,整个济世堂只有她一人,好在看病的比较少,倒完全可以两边顾得上。 楚滢滢忙活的时候,白玉阳匆匆跑了进来,径直走向楚滢滢,劈头就是一句:“滢滢姐,姐夫在吗?” 楚滢滢瞧见是白玉阳,便随口道:“陆大哥不在,应该差不多快回了,咋了?” 白玉阳道:“是我娘叫我找下姐夫,姐夫既然出去了,那我且先等会他罢。” 楚滢滢微微颔首,看了下称药用的戥子上的刻度,道:“行。” 帮妇人抓好了药后,她掏出荷包来结了帐,并跟楚滢滢再聊了一会儿,便离开济世堂。 二人的对话内容,白玉阳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笑嘻嘻道:“滢滢姐才貌双全,今天又有人打算帮你说亲,滢滢姐真难够忙的,哈哈?” 楚滢滢回过头瞪向他,娇嗔道:“就你嘴欠。” 这时,陆福承背了个不省人事的男子,步伐沉重地迈入大堂,看到了白玉阳,立即吩咐他道:“玉阳啊,快来帮帮忙。” 白玉阳听到了,急忙奔上去和陆福承一起把男子抬到了木榻上,颇为诧异地道:“他死了么?” 楚滢滢略略检视一番,道:“还没死,但是受了十分厉害的伤。” 男子紧闭双眼,全身上下刀伤累累,几乎可用遍体鳞伤来形容。 陆福承交代白玉阳道:“让素英多煮点开水端到这里。” 白玉阳立马依言照办了。 陆福承拿来小剪刀递给楚滢滢,楚滢滢接过,把男子伤口周围的布子剪开,喃喃地道:“恐怕有点麻烦。” 陆福承面色也变得有些凝重,幽幽地道:“且试试看罢。” 话落,他便赶去抓药,楚滢滢沉吟片刻,猛地喊起陆福承道:“陆伯伯,再加两钱锯齿王。” 陆福承听了,微微一怔,似乎没太听明白,为什么要用这味药。 楚滢滢看向榻上的男子,一本正经地解释了一番。 陆福承闻言,轻捏着下巴想了想,当即一点头,道:“行,再加两钱锯齿王。” 话落,他就跑回去抓药,白素英捧了一盆刚沸腾滚烫烫的开水出来,楚滢滢见了,赶紧从她手里接过,道:“嫂子,交给我罢。” 白玉阳在一旁围观楚滢滢帮病人清洗伤口,不禁大吃一惊道:“他莫非碰到了抢钱的?居然被砍了这么多刀?” 陆福承很快将药全部抓完,递给白素英拿到厨房熬,走到白玉阳和楚滢滢的身边,看了一眼仍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男子道:“我在半道的竹林里发现他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还没有死,便把他带回济世堂治治看。” 话落,表情再次变得凝重起来,道:“看看可不可以把他治活罢。” 楚滢滢给病人动刀的时候,白玉阳在一旁打下手,全程看得触目惊心,仍好奇地问道:“滢滢姐,这个人真的可以救过来么?” 楚滢滢叹了口气,道:“如果这人的命够硬,那便尚有一丝希望,否则,就算是华佗再世只怕也束手无策。” 黄昏,崔云灏照常接她回家,楚滢滢就跟他讲了那位伤者的伤况。 崔云灏仅象征性地问了下,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兴趣,直到四日后,他和楚滢滢一起到了济世堂,才亲眼看到病榻上的男子。 男子整整昏迷四天,现在总算睁开眼睛,恢复了一些意识。 楚滢滢一开始在和崔云灏闲谈,当她听到动静时,就和他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崔云灏发现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便循了他的视线往那个方向一瞅,就看到男子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楚滢滢忙唤来陆元道:“陆大哥。” 陆元看到他苏醒了,顿时十分高兴,连忙把陆福承从后院拉来,他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向男子打听他的情况。 楚滢滢回过神,对崔云灏道:“小耗子,你快去书院上课罢,别在这耽着啦。” 崔云灏闻言微微颔首,忍不住瞥了瞥满脸茫然的男子,微微皱眉,满腹狐疑地走出济世堂。 他刚走开,陆元就唤来楚滢滢道:“滢滢,快来瞧一瞧。” 楚滢滢听了,急忙跑到木榻旁,看到陆福承正面色严肃地帮男子把脉,楚滢滢没有说话,省得影响陆福承的诊断,于是就干脆把审视的目光落在男子身上。 他大概已及弱冠之年,那对斜飞入鬓的剑眉,明澈的眼眸以及挺直的鼻梁,组合起来不但俊美,而且还另有一股英气。 脸庞白皙儒雅,有别的男人身上少见的一种韵味,上挑的眼梢里,却又有种锋利在里面,尊贵而冷峻,因忍着伤痛而抿紧了薄唇。 注意到楚滢滢投来的目光,就向她微笑点了点头。 陆福承把完了脉,看向陆元和楚滢滢道:“元儿,滢滢,都过来把一把罢。” 楚滢滢闻言,和陆元彼此面面相窥,陆福承见状,便道:“元儿先上。” “知道了。”陆元依言近前,伸出二指切着病人的脉搏,聚精会神地把着脉,不多时,他睁大了眼睛,仿佛感到颇为吃惊。 他的反应正在陆福承的预料之中,捋着胡须笑道:“很奇怪吧?” “没错,确实太奇怪了。”陆元把两指缩回,一脸茫然地道:“照正常情况看,他怎么可能会好转得如此之迅速呢?” 陆福承甚是满意和赞赏地望了楚滢滢一眼,道:“元儿啊,你还是略逊滢滢一筹,滢滢,你和他解释解释吧。” 陆元听了,十分诧异地盯着楚滢滢,楚滢滢笑吟吟地道:“是这样的,陆大哥,我之前让陆伯伯多抓了两钱锯齿王。” “锯齿王?原来是这样啊。”陆元听了,这才反应过来。 楚滢滢刚说完,就突然感到头顶有一双热烈的目光,便举首一瞧,就发现男子瞬也不瞬地望向她。 楚滢滢感到有些尴尬,忙避开他的眼神,转向陆福承道:“陆伯伯,依滢滢之见,丹参应该无须再添啦。” 陆福承颔首不已,道:“不错,滢滢啊,从现在开始,这位公子的药方便交给你安排吧。” 7017k 第156章 七杀令 楚滢滢微微颔首,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看到男子缓缓爬起,向三人作了个罗圈揖,道:“有劳诸位医治,在下霍继业,你们的救命之恩,在下定会厚报。” 陆福承捋着胡须笑道:“救死扶伤本就是我们做大夫的天职,公子命不该绝,与我们有缘,才得以让我发现你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然后再背回来救治,公子请安心静养,无须几日,便能康复如初了。” 话落,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陆元在一旁看护,继续忙活店里的生意。 陆元便和霍继业闲谈起来:“听霍公子的口音,好像不像是本地人?” 霍继业微微一笑,道:“我老家是冀州的。” 陆元闻言怔了怔,忙道:“冀州好像在北边吧?” 霍继业道:“对。” 陆元接着问道:“霍公子千里迢迢到杭州来是行商的吗?” 霍继业摇摇头,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到这找人。” 陆元道:“找失散的亲人?” 霍继业微微颔首,道:“差不多,谁料途中竟碰见强盗,害得我重伤不起。” 陆元听了,忍不住替他叹惋道:“公子太难了。” 话落,似乎记起何事,突然道:“噢,公子啊,前天我替你换衣服的时候,衣服里头的物件,我仔细保管好了,如今你醒了,我这就把它物归原主。” 陆元掀开帘子走去后院,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件东西,一股脑全搁在了霍继业身前的案子上,道:“就是这些东西,公子检查下是否齐全吧。” 楚滢滢听了,漫不经心转过脸瞥向案子,视线突然停在一块令牌上,顿时吃了一惊。 只觉得仿佛有一条滑腻的蛇缠住了她的脖子,令得她浑身不自在,毛骨悚然,楚滢滢惊讶之余,忍不住抬起头,恰好与一道犀利的目光相碰撞。 那道目光的来源属于霍继业,他瞬也不瞬地盯着楚滢滢,似乎已经发现了她异样的表情变化。 楚滢滢抿了抿唇,接着淡定地把目光挪向别处,并尽量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比较自然。 可掌心里紧紧攥着的一把汗,仍展露出她此刻忐忑的心情。 楚滢滢记得很清楚,那枚黑色的令牌,正是东宫特有的七杀令。 有好几回,段赓和贴身侍卫谈话之际,没有刻意让楚滢滢回避,只要他对侍卫发布了某种特殊的任务,就会拿给侍卫一枚七杀令。 楚滢滢印象很深刻,因此,刚刚瞬间便发现霍继业竟然拥有七杀令! 而且,说不定还是段赓亲自交到了他手上! 这不禁令她内心开始感到一阵恐慌。 难道说,霍继业是东宫的侍卫?段赓让他到杭州干嘛? 他刚才说要寻亲? 寻啥亲? 半晌后,楚滢滢抓完药,让白素英拿去熬汤。 这时,霍继业突然叫住了楚滢滢道:“楚姑娘。” 楚滢滢闻言转头一看,霍继业正面带微笑地看向她,楚滢滢不由得微微一怔,咽了咽口水,道:“怎么了?” 霍继业捏了捏下巴,道:“在下实在打搅你们太长时间了,姑娘还没告诉我,治疗费用总计几何啊?” 楚滢滢沉吟片刻,道:“总计三百零八文。” 霍继业闻言不由得怔了怔,眉梢一扬,道:“这么便宜?” 楚滢滢点点头,道:“我们济世堂向来十分实惠。” 霍继业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银锞子,塞到她手里,笑道:“这里有一两,不用找了,权当报答济世堂救命之恩,望姑娘笑纳。” 楚滢滢却一言不发,收下银锞子之后,立即回转到柜台数了一大把铜板,往他面前一推,一本正经地道:“公子的美意小女子心领了,但救死扶伤本就是济世堂的分内之事,不求病人的回报,小女子万万不能多收您的钱。” 霍继业闻言,迟疑片刻,瞧见楚滢滢一脸严肃,似乎不容更改,就只好捞起案上的铜板,装进荷包里。 楚滢滢细心交代道:“你身上的刀伤比较厉害,最起码二十多天不可以碰到水,一天需换一帖药,如果你觉得自己一个人比较困难,也能到济世堂,让我们帮您。” 霍继业微微颔首,拱拱手道:“有劳了。对了,楚姑娘,附近有什么好一点的客栈推荐么?” 楚滢滢沉吟片刻,道:“出门左拐,直行两里路左右,就有一家同福客栈,居住环境和服务态度以及价格等都挺不错的。” “好,那在下先告辞了。” 话落,霍继业就拱了拱手,大步流星地离开济世堂。 眼见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楚滢滢心中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仍那未落下地。 她隐约感到,刚刚霍继业是在石滩她,楚滢滢发现七杀令之时,霍继业便注意到她,他那强大的警戒性以及缜密的心思,就像猎豹似的,使得楚滢滢如坐针毡。 段赓怎么会让霍建业孤身到达杭州?太子到底想干啥? 一念及此,楚滢滢便不由得感到有些恐惧。 不过,她并没有恐惧太久,很快便使自己的头脑恢复了冷静,认真思索起来。 按理说,如今段赓完全就没见过她,那姓霍的家伙必然不可能巴巴跑到杭州找她,不管段赓向霍继业发布了何等特殊的任务,百分之百和她毫无干涉。 楚滢滢如是宽慰自己。 直到天快黑了,陆元和陆福承才出诊结束,回到济世堂,听说霍继业中午便离开了济世堂,皆诧异不已。 陆福承捋了胡须沉吟片刻,道:“也行吧,反正他的伤势已经不怎么严重了,如果能每天敷药静养,用不了八日便可以像从前那般生龙活虎了。” 楚滢滢一声不吭,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他的话。 没过多久,崔云灏放完学,和往常一样到济世堂接楚滢滢回家。 路上,楚滢滢仍想着霍继业以及他怀中那一枚七杀令的事,不禁蹙紧了眉头。 崔云灏察觉到她的郁闷,便侧过脸看着她,饱含担忧地问道:“姐姐身子不舒服么?” 楚滢滢抬起头和他互望了一会儿,僵硬地摇了摇头,幽幽地道:“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突然想起以前发生的事。” 崔云灏见她没有马上打算告诉自己的意思,便急忙问她道:“到底怎了?” “我...”楚滢滢张了张嘴,却还是将溜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咽了下去,淡淡地道:“无事,你别管了。” 楚滢滢不肯告诉他,崔云灏只好悻悻作罢。 7017k 第157章 真巧 楚滢滢没有再说话,直到快进入桂春巷子的时候,她才看向崔云灏,沉声道:“崔云灏,可曾有发生过一些事,令你感到十分的恐惧?” 崔云灏怔在原地,摸了摸鼻头,道:“没有。” 楚滢滢刚想说什么,就发现崔云灏眸子晶亮地望向她,道:“只要能陪着姐姐,我便不会感到半点恐惧。” 楚滢滢听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赶紧避开了他的视线,暗想着,我向崔云灏问这个,简直太蠢了,他哪里会乖乖地告诉我呢? 正苦闷着,就见崔云灏倏地伸手,把住了她的双肩,一本正经地道:“老实说,唯一让我感到恐惧的,便是姐姐不在我的身旁。”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但从崔云灏的嘴里吐出来,便似乎具有某种强大的力量,使得楚滢滢紧紧地被吸引住了,触及心底的柔软之处,一股暖意随之涌遍全身,简直都快掉下泪来。 崔云灏目不转睛地盯向她,张了张口,楚滢滢不由得把脸转向一边,似乎不想听到他说,片刻之后,崔云灏并未多言,反而看了一眼天色,幽幽地道:“天马上就要黑了,姐姐,我们走快点罢。” ...... 两天之后,济世堂,楚滢滢刚送一个病人出去,就见霍继业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楚滢滢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而后迎了上去,浅浅一笑道:“霍大哥怎么来了?” 霍继业道:“是这样的,在下独自一人敷药感觉颇为困难,便打算到济世堂请楚姑娘帮帮忙。” 楚滢滢微微颔首,向对面的圈椅作了个手势,道:“行,霍大哥先坐下罢。” 霍继业依言坐下了。 楚滢滢拿来一柄小剪刀,叫霍继业把右手的袖管卷到肩膀部位,伤口处的纱布包扎地毫无章法,分明是上药之人非常随便地包扎。 楚滢滢见状,忍不住问道:“霍大哥,最近都是你亲自敷药的?” 霍继业摇了摇头,道:“叫同福客栈的小二替我敷的。” 只怕这小二没什么耐心,所以马虎了事。 “原来如此。”楚滢滢说完,握紧了剪刀,三下五除二地把纱布剪断了。 霍继业的手忍不住轻轻一抖,楚滢滢脸色严肃,沉声道:“莫要乱抖,万一剪着皮肉就糟糕。” 霍继业听她这么说,就没有发抖,可依然锁紧了眉峰。 楚滢滢很快剪完了纱布,一眼发现霍继业胳膊上的伤,虽然依然比较可怖,然而却较前些天更完整点,边缘部分也已经开始结痂了。 霍继业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微笑着问道:“楚姑娘是杭州人吗?” 或许是楚滢滢太过敏感,她总隐约感到他问这个问题,仿佛有些在调查她的嫌疑,不禁怔了一怔,尽量保持镇定道:“差不多罢。” 霍继业一挑眉,有些怪异地问道:“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楚滢滢莞尔道:“小女子于杭州待了将近六年。” 霍继业道:“六年么?” 楚滢滢点了点头,然后垂下眼帘,娴熟地帮他敷好了药,细心交代道:“刚上好药,一定要注意别碰到水。下回换药,直接到济世堂来就行,我每天都在的。” 霍继业微微颔首,看着她道:“有劳楚姑娘了,真教在下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楚滢滢摆摆手,道:“霍大哥无须见外。” 话音刚落,崔云灏就恰巧步入大堂,发现了背对着他的霍继业,霍继业不由得回头一瞧,二人就这么对视了起来。 奇怪的是,崔云灏忽然感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带了些冷峻与探究,令人浑身直冒鸡皮疙瘩,油然生出防备心来。 楚滢滢抬起头,看到霍继业和崔云灏互相望着彼此,却都没有开口说话,不禁心头一凛,忙跑过去,把崔云灏牵到了一旁,像往常一般关切地问道:“云灏,你就放课了?” 崔云灏自然注意到了她神情的紧张与慌乱,一时有些困惑,却仍旧回复道:“夫子身体抱恙,离开了书院,叫我们先回家。” 语毕,陆元与陆福承就一起步入大堂,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挎了一个药箱,便知他们定是在途中凑巧碰到了。 楚滢滢缓了口气,就与二人告辞,领了崔云灏走出济世堂。 刚走了几步,崔云灏猛地驻足不前,把脖子转向身后,楚滢滢看了,忍不住也向后看去,竟发现隔二人一条街之处,霍继业独自勾着头踽踽而行。 霍继业似乎察觉到了二人的目光,顿时抬头望向二人,唤道:“原来是楚姑娘啊。” 大概由于与对方之间尚存距离,楚滢滢没听太清楚他的话,便扯开喉咙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话音未落,霍继业就飞快地跑了过来,看向楚滢滢道:“是的,楚姑娘的家莫非在城东?” 楚滢滢尚未搭腔,崔云灏的心里就一下子警铃大作,联想起刚才楚滢滢把他悄悄拉到一旁的反常举止,他就有些厌恶霍继业了。 崔云灏忍不住瞥了楚滢滢一眼,楚滢滢没看他,只是冲霍继业微微颔首,道:“没错。” 霍继业拊掌笑道:“真是太巧了,在下也是住在城东,要不咱们结伴同行?” 崔云灏听了这话,顿时气恼不已,他基本上能够下结论,霍继业那厮乃是故意接近姐姐,以达到他蓄谋已久的企图。 崔云灏如是想着,便不发一言,一边往前走,一边静静地听霍继业与楚滢滢交谈。 “楚姑娘这些年始终是待在杭州么?” 楚滢滢闻言微楞,却仍点点头道:“不错。” 霍继业又问道:“可曾到过其他地方?” “不曾。”楚滢滢沉吟片刻,一挑眉道:“霍大哥是冀州人么?” 霍继业不假思索地道:“对的。” 楚滢滢接着道:“冀州离金都挺近的,霍大哥可曾到过金都?” 霍继业摸了摸鼻头,微微颔首道:“当然。” “传闻金都富庶热闹,四衢八街,每日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霍继业道:“不错。” 他张了张嘴,刚要发问,楚滢滢却抢先一步开口道:“金都究竟大到了什么程度?” 霍继业轻捏着下巴想了想,道:“差不多相当于四个杭州这般大吧,在下也说不清楚,反正楚姑娘日后如果得空,不妨到金都走一遭,保证你不虚此行,去了就舍不得回来。” 7017k 第158章 咸吃萝卜淡操心 楚滢滢摆摆手,莞尔道:“算了吧,在杭州待着也不错。” 霍继业张了张嘴还没开口,楚滢滢就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块牌匾,道:“霍大哥,已经到同福客栈啦。” 霍继业闻言,默默地将嘴边的问题一并咽下肚里,定定地看向楚滢滢,微微眯了眯那双桃花眼。 楚滢滢拱了拱手,道:“霍大哥,告辞了。” 霍继业也拱了拱手,微微点头道:“告辞。” 话落,就转过头,大步流星地迈入了客栈里。 楚滢滢不由得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脯,似乎有种死里逃生的惊险感,稳住了情绪后,便向崔云灏道:“走罢。” 可是,崔云灏把她刚刚所有反应全一览无遗,顿时就对楚滢滢产生了某些误解,认定姐姐与霍继业之间肯定有某种特别的关系,完全把自己晾在了一边。 一念及此,崔云灏便油然生出几分嫉妒。 楚滢滢如今却依旧在绞尽脑汁地琢磨,霍继业到底有何企图?段赓派他到杭州找人,是找自己,或者找崔云灏? 楚滢滢不禁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眉头紧蹙,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琢磨最好怎么解决掉这个麻烦? 之后的好几天,崔云灏放完课接楚滢滢之际,霍继业无一例外总在场,或者在济世堂,又或者在回家的途中,崔云灏在一旁恨得咬牙切齿。 就连陆大娘他们都认为霍继业接近楚滢滢的次数未免过于频繁,尽管他声称要到济世堂敷药,可次次却选择楚滢滢在的那天去,并且敷完了药,陪楚滢滢和崔云灏一起回家。 陆大娘感到不对劲,就将陆元拽道后院,悄悄地问道:“元儿啊,刚才那个叫霍继业的年轻男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陆元想了想,道:“我之前问过,霍公子告诉我他是冀州人士。” “哎哟,”陆大娘闻言忽然惊呼了一下,脸上带着几分担心道:“好远呐!” 陆元感到莫名其妙,可还是点点头附和道:“确实远,不晓得他到杭州干啥。” 陆大娘又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不行,远了也不方便。” “啊?”陆元一脸茫然地道:“他家住的再远,也和我们三杆子打不着吧?娘干嘛替霍大哥操心?” “住口。” 陆大娘瞪了瞪陆元,看着不停忙活的楚滢滢,暗自苦恼道:“霍公子尽管长得一表人才,与滢滢也比较般配,可惜他家在北方,滢滢如果嫁去冀州,得隔很长时间才可以回杭州看看吧?” 言尽于此,她哀怨似的摇了摇头,陆元闻言瞬间一愕,忙道:“娘,谁说滢滢要嫁给霍大哥了?” 陆大娘叉了叉腰,道:“咋的,我难道还会猜错?你还没发现?霍公子啊,整日到济世堂找滢滢帮他敷药,滢滢不在呢,他便不会来,你自己琢磨是不是这样?” 陆元听了这话,一时感到有些无奈,道:“想必不过是时机刚刚好而已,娘,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你个榆木脑袋,我和你讲不通,”陆大娘不再与儿子分析,摇摇头,道:“反正,我感觉他俩的关系有点猫腻,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是肯定看不出来的!” 陆元哭笑不得,道:“行行行,娘有道理,但是,您还是莫要多管啦,等到时候滢滢承认她喜欢霍大哥,娘再帮她费心也来得及啊。” “我当然明白。”陆大娘幽幽地道:“我不过为滢滢的终身大事担心而已,以前吧,来提亲的都踏破门槛了,她却全以崔云灏尚要念书需要她照顾为由拒掉了,现在,崔云灏乡试一举夺魁,她也是时候该考虑她的婚事啦。” 陆元闻言踌躇片刻,不由得瞥向楚滢滢,发现她正认真地帮霍继业敷药,时不时地还会闲聊一会儿,霍继业似乎是个健谈的,直逗得楚滢滢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断过。 可令陆元感到奇怪的是,他老是以为霍继业与楚滢滢的关系,并非如他母亲猜测的这般,便挠了挠后脑勺,对陆大娘道:“娘不要管啦,滢滢会为她打算的。” 陆大娘仍满脸忧愁地道:“滢滢素来就心思缜密,娘只是怕她耽误了最好的年华而已,但,婚姻大是还是她自己说了算,算啦,冀州虽然很远,只要滢滢愿意就行了。” 陆元听了,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 万松书院,无涯斋。 放课的钟声尚未响起,崔云灏就准备把东西装进布包里,曾敬贤看到,不由得诧异地道:“崔师弟,今天为何如此急着离开?” 崔云灏道:“家中来了客人,需要提前回。” 曾敬贤闻言,不由得调侃道:“莫不是崔师弟的小表妹来了?这么殷勤。” 崔云灏懒得睬他,刚将布包背在身上,就见舒敏赫与蔡惊鸿一前一后步入学堂,蔡惊鸿一开口就道:“师父过来啦。” 曾敬贤听了,像是一屁股坐在了刺猬上一般,立即腾地从椅子上跳起,仓皇失措道:“真的假的?” 蔡惊鸿毫不客气地讥讪道:“哈哈,瞅瞅你这怂包样子。” 舒敏赫忍俊不禁道:“大师兄是骗你的,师父根本没来。” 曾敬贤吓得直拍胸膛,道:“幸好幸好。” 蔡惊鸿转过头,向崔云灏道:“崔师弟,明天吃完中饭,咱们四大弟子一块到师父家里探望探望罢。” “好,我知道了。”崔云灏拱拱手,向三位师兄告辞,出来书院后就快步走到了济世堂。 刚走近门口,就一清二楚地听到大堂有说笑声,的确让崔云灏猜中了,霍继业今天再次造访济世堂,正跟楚滢滢闲谈。 “完成。”楚滢滢帮霍继业处理好了伤口,笑着拍了拍手。 霍继业微微颔首,道:“有劳楚姑娘了。” 楚滢滢沉吟片刻,才道:“霍大哥,你的伤基本上快痊愈了,过些时候便无需换药,自行会康复如初的。” 她这是在婉转地告诉霍继业,从今天开始,不必每天到济世堂来找她。 霍继业起初愣了一下,而后微微颔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楚滢滢看到他这副反应,顿时疑窦满怀,霍继业究竟要找什么人? 她有点怀疑他的目标是崔云灏并非她,并且觉得霍继业偏偏傍晚过来济世堂,就是由于崔云灏放完课,一如既往地到这里接她回家而已。 7017k 第159章 居心叵测 因此,楚滢滢感到极为忐忑不安,待霍继业走出济世堂后,她才对崔云灏道:“崔云灏,最近书院的情况如何?” 崔云灏沉吟片刻,道:“差不多快考试了,三位师哥甚是刻苦,特别是曾师哥,都没有再偷懒了。” 楚滢滢认识曾敬贤,在她的印象中,他一向不爱读书,上课经常偷偷打瞌睡,不料现在却变得这么用功了,应该是被考试的压力所迫。 楚滢滢迟疑一会儿,道:“小耗子,从明天开始,就不用到济世堂接我啦。” 崔云灏闻言,顿时一愕,连忙望向她,仿佛自己听错了一般,道:“姐姐方才说的何意?” 楚滢滢便重复了一遍,道:“我是说,你最近要用功学习,如此忙碌,就别天天到济世堂接我啦。” 崔云灏闻言一怔,咬了咬嘴唇道:“姐姐是在开玩笑么?” 他的语气有点儿淡淡的,似乎比较失望,楚滢滢敏锐地感到异常,可怎么个异常法,她倒很难描述清楚。 沉吟片刻,她知道,崔云灏如果并未到济世堂接她,霍继业便不可能和他碰得上面。 于是,楚滢滢摇了摇头,一字字地对崔云灏道:“我是认真的,并不是跟你开玩笑。” 楚滢滢掏出钥匙,对准锁孔轻轻一扭,刚取下了门上的锁,崔云灏就突然抓住大门,砰的一声摔门而入,一溜烟地跑回房间。 崔云灏如此显然地展露他生闷气的反应,几乎是十分罕见的,楚滢滢不由得愣住了,疑惑地眨了眨眼皮。 这之后,楚滢滢在厨房炒菜,崔云灏仍然和以前一样主动来烧火,打下手,不过,他的神色和以前却迥然不同,再没有和楚滢滢聊天,也没有和她谈及学堂里有趣稀奇的见闻,甚至连姐姐都没有叫她,整个人像是冷冷淡淡的。 楚滢滢感到非常难以适应,仿佛被割走了一块肉一般,一颗心空落落的,忍不住将视线投落在崔云灏的身上。 他垂下脑袋,盯向鞋尖,像是在发呆一般。 楚滢滢见状,不由得有些生气,她自然清楚崔云灏怎么会变得这副样子,非但由于她没有允许崔云灏来济世堂接她,且最深层的根由,他们全都晓得。 楚滢滢心下气呼呼的,暗想,如今便如此心眼小,将来她要成亲,难不成会争得翻天覆地?或者,崔云灏认定将来便能永远如此么?无须与任何人成亲,彼此对峙,瞧瞧是不是对方先撑不住? 依楚滢滢之见,她与崔云灏尽管不是真正的姐弟俩,然而长达六年之久的同甘共苦并非虚情假意,她的的确确将崔云灏视为自己疼爱有加的弟弟,不过如今呢,她与崔云灏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给挡住了…… 楚滢滢想到这,不禁感到颇为苦闷,她很难想象二人的关系竟演化成如此的尴尬。 她想得十分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右手拿着的铲子不小心撞了一下左手手腕,顿时痛得她哇哇直叫。 “姐姐!” 崔云灏听到叫声,连忙跑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你受伤了?” 楚滢滢摇了摇头,强忍住手上传来的疼痛感,道:“无碍,就是打着了手罢了。” 由于崔云灏把头勾得很低,楚滢滢没有瞧到他脸上的表情,可注意到崔云灏现在替她担忧不已的神态,顿时颇为感动。 崔云灏仿佛向来就是如此,最开始,他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平静的,波澜不惊,等再过几年,也没有发脾气或者无理取闹,楚滢滢始终奈何不了他。 楚滢滢情不自禁地抿紧了唇,道:“云灏,你别瞎操心了。” 崔云灏微微点了点头,像是漫不经心一般。 楚滢滢无可奈何,踌躇了片刻,然后试探着道:“小耗子,至于霍继业……” 崔云灏听到霍继业三个字,就顿时条件性发射一般瞪大了眼睛,忙打断她道:“霍继业如何?” 楚滢滢抿了抿唇,沉声道:“霍继业此人比较古怪,你千万莫和他走近,我怕他会对你不利的。” 话落,就发现崔云灏脸色乍然一变,忙道:“姐姐此话怎讲?” 楚滢滢瞬也不瞬地望着他,道:“我认为霍继业千里迢迢赶到杭州,居心叵测,说不定就是找你。你知道的,我们到现在仍然是潜逃的逃犯啊。” 崔云灏听了,皱了皱眉,感到不太相信,可他并未立即质疑,而是瞬间领悟,他白天的时候对姐姐和霍继业之间的暧昧关系有所误解了。 一念及此,崔云灏便一脸茫然地向楚滢滢道:“姐姐干嘛想到了这一层?我和霍继业压根就是第一次见面啊。” 楚滢滢闻言一怔,吞吞吐吐道:“不过胡乱揣度而已,等将来时机成熟了,我就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二人皆沉默了一刹那,崔云灏微微颔首,瞬也不瞬地看向楚滢滢,道:“行,就依姐姐的办。但是姐姐,从明天开始,你别再和霍继业说话了。” 楚滢滢瞧他说得一本正经,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好喔。” 崔云灏这才高兴得拍了拍手,乐得找不着北。 ...... 翌日清晨,崔云灏仍一如往常送楚滢滢到济世堂,昨晚楚滢滢与他说的那番话,使得他解除了对二人的误会,心情也变得更加愉悦起来。 这种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进入无涯斋的时候,曾敬贤一眼就看出来他心情蛮不错的,便凑过去问道:“崔师弟,你怎么这么开心呀?” 舒敏赫也跟着附和道:“确实,我瞧崔师弟一进来就春风满面的,莫非有喜鹊到你家院子里搭窝了?” 崔云灏笑意不减,弯了弯唇,道:“你们怎么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曾敬贤调侃道:“你现在的脸色与前些天好像谁欠你几百两银子没还似的脸色迥异,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莫非崔师弟和你那未婚妻闹翻了,而现在却握手言欢,甜蜜更甚从前?” 崔云灏闻言,捂着嘴大大方方地哈哈一笑,道:“还真叫二师兄给说着了。” 话音刚落,蔡惊鸿就慢腾腾地迈入学堂,听到崔云灏刚才的话,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曾敬贤说了啥?” 曾敬贤忙以一种四分抱怨加六分戏谑的口吻道:“崔云灏显摆他家里美若天仙的未婚妻,搞得好像就他一个人有未婚妻一般。” 7017k 第160章 下次再来 蔡惊鸿瞥向曾敬贤,笑道:“莫非你家里也藏了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妻?” 曾敬贤闻言当即便愣在原地,他自己目前当然并未说亲,但是,他心下暗暗决定,待将来他娶了妻,也必须和崔云灏一般整日挂在嘴边显摆才行! 蔡惊鸿顿了顿话音,对三人道:“等会吃过中饭,咱四大弟子就一同到师父家里探望探望他老人家罢。” 曾敬贤嘴里嘟囔道:“师父许久未到书院来,我简直已经不记得他老人家的长相啦。” 蔡惊鸿听了这话,不由得瞥向他,嘴角微勾,打趣着道:“莫慌,如果师父叫你背《中庸》的话,你恐怕再也忘不掉他咯。” 曾敬贤只觉喉头一梗,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崔云灏与舒敏赫则纷纷点头答应下来,吃过午饭,他们就从书院出来后,就立即徒步走去宋夫子的家里。 年轻人脚力快,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门口。 见门外早有人等着,曾敬贤忙惊疑地道:“师父好像有别的客人要招待。” 崔云灏和蔡惊鸿、舒敏赫听了,忙举首一瞧,正如曾敬贤所说,果然有个年轻男子面向着门口耐心地等候。 四人悄悄摸了过去,听到门房对这年轻男子道:“公子,老爷有事出去了,公子下次登门罢?” 紧接着,男子就拱了拱手,着急地问道:“请问宋夫子到哪里去呢?什么时候会在家?” 门房摇摇头,道:“老爷的行踪,小的也不大清楚,害公子白跑一趟,真是对不住啦。” 曾敬贤与蔡惊鸿、舒敏赫彼此对望了一眼,只崔云灏轻捏下巴,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原来,崔云灏一下子就听出来,这位年轻男子正是霍继业! 他干嘛跑这里求见师父? 霍继业并未问到有用的线索,悻悻作罢,彬彬有礼地向门房道别。 一转身,就瞧见曾敬贤他们。 他顿时驻足不前,环视一圈,视线最终投落于崔云灏的神伤,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崔公子。” 崔云灏摸了摸鼻头,道:“霍公子也是到这探望宋夫子的么?” 霍继业闻言,十分诧异地道:“崔公子莫非认识他老人家?” 崔云灏的语气带了几分骄傲道:“我乃宋夫子的入室弟子。” 语毕,就大踏步地走道门口,对门房行了礼,道:“邱伯伯,师父可曾回家没?” 门房看他并未拆穿自己编的借口,心头一喜,十分配合地道:“老爷并没有回。” 话落,偷偷地往身后努了努嘴,崔云灏顿时明白,点点头道:“这样啊,那学生以后再登门求见。” 门房忙不迭地道:“行,行,你们下次来吧。” 崔云灏遂带了一头雾水的曾敬贤,和隐隐有些明白的蔡惊鸿、舒敏赫,向霍继业告辞完,就快步走了。 直到确认了霍继业已经离开很远,崔云灏才领了他们绕去宋府的后门,曾敬贤仍一脸茫然地对蔡惊鸿道:“大师哥,你之前明明说过师父在家养病的么?为何邱伯伯却说师父并不在家?” 蔡惊鸿冷冷淡淡地道:“如果你到蔡府找我,我即便没有出去,也绝对让门房骗你说我已经出去了。” 曾敬贤听得脑子嗡嗡响,哼了一声,道:“蔡惊鸿,休想叫我到府上找你,我如果这么做了,便一头撞死在墙上!” 崔云灏见二人又无端开始争吵,摇了摇头,并没有搭理,而是上前叩响了门。 很快,刚才那个门房邱伯伯就从里面打开了门,探出脑袋环顾四周一番,道:“刚刚那位公子应该离开罢?” 崔云灏拱拱手,道:“是的。” “那就好,那就好。”邱伯伯拍了拍胸膛,抬手肃客,将四人让至院内,然后将后门关好,道:“老爷恭候多时,大家请跟小的过去吧。” 路上,崔云灏趁机问他道:“邱伯伯,刚刚那位公子是专门求见师父的吗?” 邱伯伯点点头,道:“对,不过,老爷之前早就交代过,别放他入府。” 崔云灏闻言忙接着问道:“师父与这位公子是何关系呢?” 邱伯伯道:“这个小的并不清楚,小的以前从未曾看到他,或许往日有过交情罢,老爷几年钱一直都于宫中当太傅,人脉特别地广。” 他继续碎碎念道:“自打老爷定居杭州之后,并无闲杂人等打扰,好不容易落个安闲自在,谁知久而久之,那些有心之人就查到了老爷的住处,隔三差五地携带重礼登门拜访,乌泱乌泱的,可谓是门庭若市,一点也不夸张。” 崔云灏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师父很少到学堂,估计是害怕他们打听到他去了学堂,就会屁颠屁颠地找上万松书院,影响大家上课。 一晃眼,众人就到达宋夫子的书房。 崔云灏等人作为宋夫子的徒弟,自然是曾经进过这间书房的,对里头的布置摆设也算较为熟悉了。 刚踏入书房,便闻一道悠扬的琴声响起,崔云灏忍不住循声一瞧,原来是宋夫子在弹琴,他弹奏的是一曲比较平和的曲子,动听而轻缓,似缥缈的风从天际拂来,似乎能拂尽这世间一切的纷纷扰扰。 大家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身后倾听着,谁也没有出声打搅。 一曲奏罢,琴声戛然而止,邱伯伯连忙走到他身边禀报道:“老爷,无涯斋的四位弟子求见。” 宋夫子微微颔首,把手里的琴搁在矮几上,慢悠悠地转过身,冲四人道:“傻愣着做甚?莫非觉得为师刚才所弹奏的琴声将你们皆听得入迷了不成?快过来坐罢。” 大家依言在他左右坐下,邱伯伯端着茶,给每个人都分了一杯,宋夫子浅浅啜了一口,开口问道:“为师最近身体抱恙,在家养病,诸位弟子的功课有没有不懂,需要为师指点一二的?” 四人听了这话,面面相窥,仿佛在说哪个打头阵?推让片刻,倒是舒敏赫第一个站起来,深深作了一揖,道:“师父,学生对《吕氏春秋》中《慎行论》一篇尚存疑窦。” “且慢。”宋夫子闻言,却摇摇头道:“此书容后再议。” 舒敏赫喉头一噎。 心下忍不住暗暗地道:既然如此,师父刚刚干嘛这般说法? 他也只能在肚里埋怨两句,深知宋夫子言语行事素来这般,令人捉摸不透,于是便稍显尴尬地默默坐回座位上。 7017k 第161章 练琴 宋夫子看向他们,道:“你们之中,可有哪个会弹琴的?” 四人闻言,皆愣在了原地,崔云灏与舒敏赫摇了摇头,转而瞥向曾敬贤,曾敬贤也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于是,他们纷纷将视线投落到蔡惊鸿的头上,蔡惊鸿拱了拱手,道:“师父,弟子略懂皮毛。” 宋夫子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和蔼的笑容,道:“甚好甚好。” 话落,在崔云灏他们身上扫视一圈,道:“难道就惊鸿一个人会,你们都不会么?” 崔云灏和舒敏赫、曾敬贤脸色讪讪,异口同声地道:“弟子愚昧。” 宋夫子倒没有生气,摆摆手道:“没事,只要抽空多连连便会了。” 四人听了这话,更加不明就里,舒敏赫一头雾水,再过些日子就要考试了,师父非但疏于教导四大弟子的学业,偏偏叫他们练习弹琴,师父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崔云灏晓得宋夫子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便点点头,道:“弟子遵命。” 曾敬贤与舒敏赫见状,忙不迭地称了声是,宋夫子很高兴地捋着胡须,接着便和他们一起讨论学业上的疑难不懂之处。 待夕阳西下,崔云灏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向师父挥手道别,临走前,宋夫子给他们都送了一具七弦琴,以及一本琴谱。 曾敬贤出来后,始终百思不得其解,道:“各位,你们说师父到底咋啦?为何一时兴起命我们好好学习弹琴,莫非已经病糊涂啦?” 舒敏赫尽管一样感到很疑惑,却仍替宋夫子帮腔道:“师父如此吩咐,绝对是为了我们好的,大师兄,你认为如何?” 蔡惊鸿闻言,轻捏着下巴,淡淡地道:“当然。反正这琴又比较容易弹,无所谓喽。” 曾敬贤赞同似的挑起了大拇指,舒敏赫跟着微微颔首,道:“说的没错,偶尔看书看得困乏,就弹弹琴放松放松心情,消遣消遣,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崔云灏向三位师哥告辞,径直来到济世堂,霍继业果然并未造访,楚滢滢刚忙完手里的活计,一抬头就看到崔云灏抱了一架七弦琴进来,顿时大吃一惊,道:“小耗子,你从哪儿弄来的琴啊?” 崔云灏扬起下巴,高兴地道:“我师父送给我的,叫我们练练弹琴。” 楚滢滢闻言,怔了一怔,道:“令师真是闲情逸致啊。” 眼瞅着没过多久便考试咯,他老人家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叫弟子们练习弹琴,到底是为了啥呢? 不过,毕竟师父下了命令,无论如何琴每天都得练习的,帮楚滢滢收拾完了碗筷,崔云灏就端了琴到自己房间,对着那本薄薄的琴谱,聚精会神地练习起来。 楚滢滢听到琴声,不禁在他门外驻足,静静倾听着。 她猛地想起来,前世,自己就特别特别爱弹琴,而且也是个中好手。 伴随着琴声入睡,到了凌晨时分,楚滢滢竟迷迷糊糊地梦见上辈子的零星记忆来。 梦中,楚滢滢回到两年前的潇湘馆,那是她头一回见过并真正触摸过七弦琴。 负责教她们学琴的是一位漂亮而严厉的中年妇人,名字唤作庞三姑。 庞三姑此人,楚滢滢记得非常清楚,即使她的相貌与身段皆是一流,但她不怎么会笑,整日板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冰冷的寒气,若是一不小心弹错了,就会毫不留情地用粗粗的戒尺打她们手板,直打到红肿才作罢。 无论怎么样,漫长的噩梦总算从指缝间溜走,不必再回想起那些痛苦的经历。 翌日天刚蒙蒙亮,楚滢滢走出房间,就碰见崔云灏过来叫她去吃早膳。 楚滢滢洗漱完毕,来到厅堂,崔云灏一如往常般将蒸得白白胖胖的馒头放进她的碗里,另卧了两个茶叶蛋。 楚滢滢一手抓起馒头,一手将茶叶蛋敲破,刚尝了几口,崔云灏这时一边嚼着馒头一边道:“姐姐,昨儿个我碰到霍继业了。” 楚滢滢闻言,一口蛋黄险些呛在喉咙里,喝口水缓了一会儿,才问道:“啊?在什么地方碰到他的?” 崔云灏一五一十地道:“师父家的大门前。” 他咽了最后一小块馒头下肚,犹豫来一会儿,然后望向楚滢滢道:“姐姐,依我猜测,霍继业那天应该是专门求见师父的,他不可能知道我会去师父家才是。” 楚滢滢闻言怔了一怔,蹙了蹙眉,道:“你师父究竟姓甚名谁?” 崔云灏道:“师父他姓宋,名振英。” “宋振英?”楚滢滢听了,感到十分耳熟,可偏偏记不得什么时候听过。 然而,楚滢滢认为自己应该对宋振英有所耳闻才对,依崔云灏之前提及的只言片语来揣测,宋振英应该并非去过潇湘馆,另一种可能,便十有八九是前世段赓向她提起过宋振英。 尽管寻思出好几种可能,可于楚滢滢而言,仅仅一眨眼就抛之脑后了,她捏着下巴想了想,忽然道:“霍继业看到你师父了吗?” 崔云灏道:“师父故意假称出门办事了不在家,把霍继业给随便打发走了。” 一想到霍继业或许真得并非针对崔云灏,楚滢滢便感到有些安心,思索片刻,又叮嘱崔云灏道:“小耗子,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别和霍继业碰面,若是见着了就赶紧绕着走。” 霍继业再怎么说也是段赓的贴身侍卫,没有人能算得准,将来能有何事故发生。 楚滢滢因为深知她这辈子是重生而来,所以,无法估得准,段赓有没有可能也重生了呢? 现在她可以做的,就是叫崔云灏千万憋与霍继业沾上任何关系,否则,恐怕会惹祸上身。 崔云灏对楚滢滢最是顺从,几乎但凡是楚滢滢嘱咐他做的,他无不依言照办。 奇怪的是,接下来的这几天,霍继业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迹。 直到这个月初六,霍继业才走进济世堂,见楚滢滢忙得不可开交,他就静静地坐在一旁耐心恭候。 待最后一个病人离开,楚滢滢抬起头,发现霍继业不知何时,竟已经出现在济世堂里面,不由得愣了片刻,然后回过神来,冲他点了点头,莞尔道:“霍大哥,我不是交代过你么,你无须来济世堂找我换药啦。” 霍继业闻言,忙摆了摆手,道:“楚姑娘,在下这次并非为自己的伤而来的。” 7017k 第162章 手把手教你 楚滢滢闻言,心下颇为疑惑,可仍旧面带微笑地看向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霍继业便从怀中抱出一只狗崽子,放在桌子上,道:“喏,楚姑娘你瞧,就是这个小家伙。” 楚滢滢定睛一瞧,发现是个十分可爱的狗崽后,顿时怔在了现场。 它的毛发,仔细一根根看去,尖上黑色中间纯白,而贴着皮肤根上又是灰的,用手抚摸,它的皮毛上就像下了一层霜,手感极妙。 狗崽轻轻咬着霍继业的手指,但显然牙齿还没有长齐,即使有了牙齿,也只是给他挠痒的程度。 良久之后,楚滢滢回过神来,不禁好奇地问道:“霍大哥,这只狗崽哪里受伤了吗?” 霍继业扶住狗崽的身子,轻轻地把它的左爪抬了一抬,道:“你看,这儿好像已经裂开了。” 楚滢滢闻言,定睛一瞧,的确发现狗崽左爪上,沁出一丝鲜血来,她一时感到颇为无措,自己可从来未曾帮如此年幼的狗崽治过伤,不知该如何下手才好。 可看着那狗崽儿可怜巴巴的,又无法坐视不管,只好硬着头皮,拿剪子先清除干净爪子上面的绒毛,并小心翼翼地洗了一下伤口,撒了一些止血的药粉,仔细缠上了纱布。 楚滢滢做完了这一切,心中高悬的石头不由得落了地,她温柔地抚了抚狗崽的脑袋瓜,笑盈盈道:“行啦,待三天之后到这里来换药就可以啦。” 霍继业点点头,把狗崽重新放回自己的怀里,狗崽身子极小,动作极灵巧,一钻入他怀中,就探出半颗头来,对楚滢滢轻轻叫两下,像是在感谢她似的。 楚滢滢被它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弄得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她笑的时候,右颊会有一个酒窝绽出,眼角会变弯,像是从心底在微笑一样。 她的笑靥也感染了霍继业,使得他心里也变得愉悦起来,见楚滢滢看向自己,霍继业干咳一声,道:“楚姑娘,在下想问你一个问题。” 楚滢滢暗叫糟糕,可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霍公子有什么问题?” 霍继业迟疑了一会儿,把那块通体纯黑的七杀令搁在案上,瞬也不瞬地望向楚滢滢,道:“楚姑娘可知道此为何物?” 楚滢滢闻言一怔,霍继业难道并不知晓七杀令为何物?既然如此,霍继业有可能并非段赓的贴身侍卫了。 楚滢滢想到这,顿时冷静了不少,霍继业见她没有回答,便接着说道:“这件东西,在下是在别人身上要来的,不过,我对他并不了解,之前,在下发现楚姑娘一瞧得这块牌子,脸上便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就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般。” 楚滢滢暗暗琢磨,这七杀令若是霍继业打段赓贴身侍卫的身上要来的,加上他上回遍体鳞伤,明显被人砍了好多刀,这便可以合理推测,霍继业此人身份绝对不一般,要不然,段赓为何要找上他的麻烦,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一念及此,楚滢滢沉吟片刻,嗫嚅着道:“霍大哥,没错,我以前的确有看到哲块令牌。” 霍继业忙道:“可记得何处?” 楚滢滢轻捏着下巴,宛如陷入回想之中,过了一会,道:“我记得那是一个和你一般伤势很重的男人,被陆伯伯背到济世堂救治,男人腰间也悬了一块完全相同的令牌,据他自己所言,他是打金都而来,其余情况,我就一无所知了。” 霍继业定定地望向她,似乎企图凭借她的细微表情来验证楚滢滢所言非虚,楚滢滢早有准备,面上并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片刻之后,霍继业弯唇笑了下,把七杀令挂回腰间,道:“原来如此,有劳楚姑娘相告。” 楚滢滢摆了摆手,莞尔道:“小事一桩,无需挂齿。” 从那以后,霍继业便不怎么到济世堂找她,仅仅过来三回,也无一不是找她帮狗崽上药的。 与往常相比,如今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仅有一点,那变式崔云灏每天傍晚从书院回来,复习完一个时辰的功课后,就开始准备练琴。 他的琴技虽然较当初有一定的进步,可听久了仍然感觉像是在鬼哭狼嚎一般。 隔壁邻居或许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楚滢滢却难以忍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挑了一盏灯笼就走到崔云灏的卧房。 看到楚滢滢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崔云灏猛地吓得肝胆颤,拍了拍受惊吓的胸口,疑惑地望着楚滢滢道:“姐姐,好晚了,你还没睡吗?为何到我房间来呢?” 楚滢滢瞥向他手里的七弦琴,道:“练得如何了?” 崔云灏听了,感到十分苦恼地垮下一张脸,幽幽地道:“哎,不太理想。” 楚滢滢慢慢走了过去,道:“不如由姐姐教你罢。” 崔云灏闻言,心头大喜,忙不迭地从椅子上站起,请楚滢滢坐了。 楚滢滢定睛一瞧,这架琴不同于她前世最爱不释手的那架“绕梁”,完全是古旧木质,琴身看上去醇厚厚重而大气。接着,玉指伸出,拨动了一下琴弦,试了试琴音,果然是空灵而飘逸。 曲调如流水缓缓淌过,在夜风中显然有些虚无缥缈,不太真切。曲子不算欢快,相反带着一种惆怅和失落,低回轻缓地在耳畔久久回响着。 楚滢滢一曲奏罢,闭着眼回味了一会儿,并未向崔云灏说明,她如何弹得一手好琴,崔云灏倒也忍住了没问,怕一出声将毁坏那美妙的琴音。 片刻之后,楚滢滢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崔云灏,莞尔一笑道:“你的那位师父,想必同是爱琴之人,情趣十分高雅,云灏,你可得好好学啊。” 顿了顿话音,又道:“小耗子,你到这坐下,我在后面手把手教你如何?” 崔云灏依言照做,刚把手指按上琴弦,就听楚滢滢忙不迭地道:“错了错了。” 说着,她俯低身子,从背后握着崔云灏的胳膊,慢慢抬起来,道:“你的胳膊别放得太低,应当抬高一些,另外,两边的肩膀也切莫倾斜。” 崔云灏闻言,按她说的重新做了一遍,道:“姐姐,这回没错吧?” “嗯,没错。” 楚滢滢微微颔首,道:“你一定要明白,古琴的弹奏指法与别的乐器不同,它不是基本固定的,而是每首曲子都有一些特定的指法设计。” 7017k 第163章 狗崽大旺 楚滢滢顿了顿,继续道:“指法常常配有形像化的名称,比如“泛音”中的左手指法“蜻蜓点水势”与“粉蝶浮花势”,右手指法的托、擘、抹、挑、勾、剔、打、摘。” “你如果不按照琴谱上的来去往复对应、各指均衡分配负担的原则设计指法,只用单一、随兴的弹法弹出要求的声音和曲调,那么,弹奏的过程中不免会感觉动作单调、不流畅,难以达到怡情助兴的目的。 在弹琴的过程中,全身放松,肘腕指放松,手指自然舒展绽放,体会、觉察每一个手势的变化,还有琴身琴弦的微细振动,乃至身心气息的相应,这正是身心灵的修行。如果能在熟练弹奏琴曲的基础上,进一步追求心手合一、气韵合一的感受,乃至心与琴合,人天合一,将‘琴学’提升到‘琴道’的境界,此时此人的琴才真正成为了‘礼器’、‘法器’。 总之一句话,弹琴并不难的!” 崔云灏闻言,垂下头瞥了一眼琴弦,老实说,琴的构造的确十分简单,然而,要把它弹好听来,恐怕有点难了。 楚滢滢见他犹豫,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的,你来练一练吧。” 崔云灏遂闭了闭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轻轻地拨动了琴弦。 当他继续拨了第五根弦时,楚滢滢却突然碰了一下他的肘部,道:“错了!” 崔云灏闻言一怔,一脸茫然地道:“怎么错了?” 楚滢滢面色严肃地帮他纠正了错误,并亲自示范正确的弹法,崔云灏微微点头,重复了一番,道:“姐姐,现在对了么?” 楚滢滢仍是不满意地道:“还有一些小问题。” 沉吟片刻之后,她干脆握着崔云灏的手指,在第五根弦上轻轻拨了拨,道:“这样才标准,知道么?” 两个人之间贴得有些近,崔云灏几乎可以听到楚滢滢的呼吸声,像是被春风撩拨的柳枝,有一种酥麻的感觉顿时浮上心头,却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好的姐姐,我知道啦。” 楚滢滢道:“那就好,继续练吧。” 一个耐心地教,一个认真地学,他们一直练到了子时,更阑人静,楚滢滢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好晚了,暂且练到这里罢,明天一早还得上课呢。” 崔云灏嗯了一声,刚想把地上的灯笼挑起来,蓦地发现灯笼里的烛火随风摇曳一下,下一刻便兀自熄灭,黑暗浓厚如墨,凝结成一团宛如实质,困在黑暗中的人渐渐被粘腻沉滞的气氛包围,伸手不见五指。 楚滢滢怔在原地,半晌过后才想起一件令人懊恼的事情,灯笼都灭了,该咋样回房去? 崔云灏自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忙道:“姐姐,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找一盏新的灯笼。” “莫急。”楚滢滢忍不住抬手拦下他,道:“小耗子,让你独自出去实在不安全,我无法放心,还是我陪你去吧。” 崔云灏这回没有犟脾气,点点头答应道:“行!” …… 万松书院,无涯斋。 室内寂寂无声,几乎落针可闻。 崔云灏聚精会神地捧了一本厚厚的《史记》读得津津有味,而右侧的曾敬贤一脸的疲倦,哈欠连天。 蔡惊鸿看到他一副鬼样子,便揶揄着道:“曾师弟,昨晚上莫非一宿没睡,跑去人家菜园子里偷地瓜去了?” 曾敬贤闻言,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倒变得浑身精神抖擞,道:“你才半夜不睡跑去偷人家地瓜呢!” 话音刚落,在他们身后又响起一阵打哈欠的响声,大家皆怔在当场,却发现声音的来源,却是来自于舒敏赫。 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大事! 曾敬贤惊呼一声,十分诧异地道:“舒师弟,难道你昨晚上也失眠了么?” 舒敏赫感到极为尴尬,红着脸,点了点头道:“对的,昨晚上翻阅并研究师父发给我们的那本谱子,忙活了许久,仍然摸不着什么窍门。” 曾敬贤听了,仿佛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病友似的找,一双眼亮得宛如一盏灯似的,道:“舒师弟,我跟你的情况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舒敏赫叹了口气,道:“师父如此安排,肯定自有打算和考量,咱们几个平日多花点时间和精力,把琴练好就可以啦。” 曾敬贤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有气无力地道:“现在,我没想太多太远,仅仅希望,可以尽快练熟悉那曲《破阵子》,把家里教我弹琴的那位老先生给请出去。” 顿了顿话音,他便盯着不发一言的崔云灏,道:“如何?崔师弟练得如何啦?” 崔云灏揉了揉腮,笑了一下,谦虚地道:“略懂一二而已,但是,我认为师父此举乃是为了咱们四大弟子着想。” 曾敬贤动了动嘴皮子,刚要出言反驳,就听到崔云灏接着补刀道:“二师哥千万别对学琴丧失信心,其实并不怎么难的,只要刻苦钻研,凭师哥的满腹才华,或许用不着多久便可以得心应手啦。” 曾敬贤听了这话,心头感到更加的郁闷了。 六天后,在济世堂,霍继业又来找楚滢滢,她感到颇为诧异,没过多久,霍继业就说清楚了他此行的目的,竟是告别。 只听霍继业对她道:“楚姑娘,在下该离开杭州了。” 楚滢滢听了,微微一怔,霍继业接着说道:“最近半个月,有劳楚姑娘关照,在下心怀感激,不过,在下临行前,想拜托姑娘能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话音刚落,他把怀中那只伤势已经康复七八的狗崽抱下来,搁在柜台上面,一边替它理顺身上的毛,一边对楚滢滢道:“它的名字唤作大旺,在下由杭州动身返回金都,舟车劳顿且气候不佳,只怕实在会疏于料理,如果就这么让它当一条自由自在的流浪狗的话,在下又担心它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任何保障,因此,我考虑再三,仍觉得央求楚姑娘把它收留这个办法是最妥当的。” 话落,霍继业低头看了一眼狗崽大旺,大旺蹲坐在柜台上面,身子被长长的尾巴绕住了一圈,看起来平添了几分滑稽的喜感。 7017k 第164章 大雪 见霍继业说得如此真诚,楚滢滢一开始仍有些迟疑,突然发现那只狗崽一双黑煤球似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顿时觉得心都快化了。 她微微颔首,伸出手把狗崽抱在怀里,对霍继业道:“它的名字是大旺么?” 霍继业微微一笑,道:“不错,这只狗崽我便交由楚姑娘照顾啦。” 楚滢滢没记错的话,她还是头一回瞧得他露出如此开心的表情来。 霍继业向楚滢滢抱拳一礼,道:“有劳楚姑娘啦,告辞。” 楚滢滢回了一礼,看向霍继业,莞尔道:“霍大哥一路顺风,将来有空再到杭州玩。” “行!” 霍继业抿了抿唇,郑重其事地对楚滢滢道:“将来,楚姑娘如果得机会到金都,尽管到榕溪街找我。” 楚滢滢轻轻一点头,道:“好的。” 霍继业拱拱手,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济世堂,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等到了黄昏,崔云灏一迈入济世堂,就发现狗崽大旺,不禁莫名其妙地道:“济世堂何时多了一只狗崽?” 楚滢滢回过头,瞥了正玩毛线团起劲的大旺一眼,道:“喔,那是霍大哥让给我帮他养。” 崔云灏闻言一怔,满脸不悦地道:“霍继业干嘛叫你帮忙养狗呢?” 楚滢滢听得出来他这话潜藏的嫉妒,便蛾眉一蹙,无奈地告诉他道:“霍大哥要回金都,不方便把它一起带到家里去,就托付给我照顾啦。” 崔云灏听了这话,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轻轻戳一戳大旺的脑袋瓜,喃喃地吐槽道:“嗯,这狗崽的模样真有点难看啊。” 顿了顿,又看向楚滢滢道:“姐姐,等一下,咱们要将狗崽抱回家吗?” 楚滢滢沉吟片刻,道:“对,总不能把它留在济世堂的,如果不小心弄乱了药材岂不糟糕?” 崔云灏微微颔首,刚把大旺抱到怀里,就看到陆元大踏步地步入大堂,便对楚滢滢道:“陆大哥回来啦,咱们回家吧。” 楚滢滢应了一声,和崔云灏一起向陆元打了声招呼,陆元注意到崔云灏怀里的狗崽,欣喜万分道:“哇,好一条可爱温顺的狗崽。” 崔云灏闻言,忙把大旺从怀里抱出来,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笑道:“陆大哥既然喜欢,不如交给你照顾它?” 陆元忙不迭地摇了摇头,道:“算了吧,素英有恐狗症。再说,我是个粗心大意的,估计也照顾不好它。” 崔云灏闻言,感到十分可惜,叹了口气,把狗崽重新揣进怀中,道:“行吧,陆大哥,咱们要回家啦。” 陆元笑点点头,道:“嗯嗯,注意安全,保护好你姐姐。” 崔云灏微微颔首,道:“我会的。” 离开济世堂后,刚走过一小段路程,崔云灏就把狗崽塞给了楚滢滢,道:“姐姐你抱它罢。” 楚滢滢小心翼翼地将它抱好,满脸茫然地道:“干嘛?你方才挺稀罕它的啊,又塞给我干嘛? 崔云灏嘻嘻道:“晚上冷,想让它帮你暖和一下。” 楚滢滢被他这句话逗得笑了起来,她以一种抱小孩的姿势把狗崽温柔地圈在自己的臂弯里,轻轻摇晃着,狗崽似乎感到十分舒适,半眯着眸子,舔了舔自己的牙床。 崔云灏突然抬起头,问道:“姐姐,这只狗崽叫什么名字呀?” 楚滢滢答道:“霍继业之前给它取过一个,叫作大旺。” 崔云灏听了,眼前一亮,高兴地道:“大旺?嗯,寓意蛮好的嘞!听起来也挺顺耳的。行,我们以后便唤它大旺!” ...... 几天后,一股寒潮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 窗外纷纷扬扬洒的六棱雪花,旋转飞舞着,轻盈落下,倾落下无穷无尽的寒冷与阴沉,不消片刻,便涂了一层白。空里白花花的落雪犹如扯絮,映衬昏黄低沉的一片天,微有压抑之感。 崔云灏到济世堂接楚滢滢回家,陆大娘热情地招呼他到火炉旁坐一会儿。 崔云灏却摆了摆手,道:“算啦,谢谢大娘的好意。出来之后还是会感到冷的,只怕我舍不得离开啦,大娘,姐姐在里头么?” 陆大娘仍邀请道:“这雪下不了多久的,不如姑且回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可千万莫要受凉啦。” 崔云灏摆了摆手,道:“大娘,我瞧外头的雪下得很凶,要是不赶紧离开,恐怕路上就更加难走啦。” 不多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楚滢滢随即出现在二人面前,狗崽大旺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双眼紧闭,似乎已经睡得很熟。 陆大娘知道自己说不过崔云灏,便赶紧唤来陆福承,道:“福承,赶紧出来劝一下,云灏和滢滢脾气太倔啦,外头下这么大的雪,偏得现在立马离开。” 陆福承听见了,连忙跑到门外,帮陆大娘一起拉二人进屋烤火取暖,结果也没有拉住,只好对楚滢滢道:“如此的话,滢滢这几日就先在家休息罢,待天放晴了,你再到济世堂干活。雪路难行,应该没什么人到济世堂看病抓药的。” 楚滢滢听了他这话,只好点点头道:“好吧,我知道了。” 她和崔云灏向陆福承、陆大娘挥挥手道别,就转身走了,渐渐消失在大风雪之中。 陆福承与陆大娘目送二人渐行渐远,不禁皆忧心忡忡,陆大娘哭笑不得地道:“云灏和滢滢,果然都变了好多,比我们还会说话还会打算了。” 陆福承眯了眯眼,悠悠地道:“时间过得太快了,一眨眼云灏都十六岁了,他和滢滢两个人行事比较成熟稳重,也有各自的想法,我们何必干涉太多呢?好啦好啦,既然人家回去了,咱还是进屋烤火吧,站在外头怪冷的。” 雪地上的一排排脚印异常清晰,踏在洁白雪上发出轻微脆响,雪花还在飘着,被风儿一吹,满地雪光似乎都旋动起来,多少有点刺眼,这场大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 楚滢滢裹紧了身上厚厚的棉布夹袄,把怀里的大旺抱得更紧了一些,抬头望了一眼漫天漫地的纯白色,有些发愁地道:“这雪,到了晚上估计会下得更凶。” 崔云灏微微颔首,道:“确实,也不知道第二天早上能不能止住。” 楚滢滢转过头望向他,道:“如果明天早上没有停,书院那边请一天假应该没关系吧?” 崔云灏捏了捏下巴,道:“我就在家复习功课吧,没什么关系的。” 7017k 第165章 下山玩 翌日清晨,楚滢滢推开窗子,一阵冷风顿时吹进来,稀释了屋子里浓浓的暖气。 正是大雪初停,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这一种颜色。银装素裹的世界纯净而祥和,偶尔有飞鸟掠过树梢,弹落一团团白絮,好似只只翩跹的蝴蝶。 茅棚被鹅掌大的雪花堆得厚厚的,高高的,看过去已有些不胜负荷。 过年前两天,崔云灏并未到书院上课,而是陪着楚滢滢一起逛集市,购置了许多年货,返回的时候,顺道来到济世堂,把刚买的红枣和一只鸭子塞到陆大娘手里,然后,欢欣鼓舞地回到了家中。 刚吃过中饭,外面悄无声息地落着鹅毛大雪。 崔云灏把锅里剩余的一点南瓜粥盛出来,用小碗装了,递给楚滢滢。 楚滢滢轻轻吹了个呼哨,缩在角落里打瞌睡的狗崽大旺,就兴高采烈地跑到她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里的那碗粥,伸出舌头,不停地发出呼哧声,像是已经饿坏了。 楚滢滢不由自主地耸动了一下鼻子,忽然嗅到一种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气味,而且似乎正是来自于大旺的身上。 于是,楚滢滢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把狗崽拦腰抱起,道:“大旺,莫非是你身上的毛不小心被火给燎着了?” 大旺不会说话,只是摇了摇尾巴。 崔云灏凑了过来,瞧了两眼,道:“还真是,姐姐来看,它脖子上有一撮毛被烧着了。” 楚滢滢听了,循着他的指向望去,果不其然,她轻轻打了一下大旺的小脑袋,像是在责怪它似的,道:“以后再被火烫了毛,我就懒得理你了。” 她是在说气话而已,所以,一转头便吩咐崔云灏道:“到时候赶集记得买一只竹篓,把屋子里的火盆给盖住,这样的话,大旺就不容易跌到火盆里面去了。” 崔云灏微微颔首,满口应承下来。 过完了除夕夜,便是崭新的一年。 天刚蒙蒙亮,楚滢滢洗完了脸,端起木盆走到园子里,把里面的脏水泼到了一簇黄豆芽上,没过多久,崔云灏起床,把窗子推开,焦急地唤她道:“姐姐,姐姐!” 楚滢滢抬起头,望向崔云灏,疑惑地道:“我在这呢,咋啦?” 崔云灏忙道:“姐姐,我的文士巾在哪?” 楚滢滢细想了片刻,道:“就放在书桌上面,你再仔细找一找?” 崔云灏托了腮,眼睛直勾勾地盯向楚滢滢,动都不动一下,只道:“书桌上吗?我刚才并未看到啊,姐姐快进来帮我找一找嘛。” “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楚滢滢哭笑不得,嘟囔了两句,还是把盆搁在地上,一路小跑地推门步入崔云灏的房间,径直走到书桌旁,挪开上面压着的一本书,转身递给崔云灏,道:“小耗子,你莫非还没睡醒吧?放这么明显的地方也看不见?” 崔云灏嘿嘿两声,从她手里接过了文士巾,戴在了头上,楚滢滢看了他一眼,道:“有空回家用午膳不?” 崔云灏沉吟片刻,摇摇头道:“估计没空啦,蔡师哥准备领我们三位师弟到书院的后山逮野兔玩。” 楚滢滢听了,微微颔首,道:“行,差不多快考试啦,这些天学习很辛苦,到后山玩一玩,放松放松挺不错的,免得压力过大。” 崔云灏嗯了一声,又道:“姐姐,放完课我就来济世堂接你哈,应该不会晚多久的。” 楚滢滢本来要婉拒,不曾想崔云灏突然弯低了腰,一张俊朗的脸顿时凑到她眼前。 楚滢滢吓得睫毛一颤,有些忐忑地道:“你干嘛?” “嘛”字刚出口,崔云灏就突然用手往她的额头伤摸了一下,笑嘻嘻地道:“姐姐的额头伤,有一些脏的。” 楚滢滢忍不住问道:“是啥啊?” 崔云灏却装作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道:“美啥哈哈,姐姐,我现在该走啦,若是去晚了,蔡师哥又得揶揄我啦。” 话音刚落,他就哼着调子一溜烟地跑了,只剩下楚滢滢呆若木鸡,刚刚让崔云灏触碰了的额头,此刻隐隐感到颇为灼烫,像是被火烧了一番。 崔云灏在路上不断回忆着楚滢滢刚刚一脸懵的反应,内心情不自禁地窃喜,仿佛老鼠吃着了油,狐狸尝到了糖似的。 等楚滢滢恍然大悟,发现那是崔云灏的恶作剧后,就立马奔了出去,可崔云灏早就不见了踪影。 她不禁感到颇为恼怒,就在这时,大旺突然跑过来,像是安抚一般蹭了蹭她的裤管,楚滢滢呼出一口浊气,把它抱了起来,逗弄着它,气,也很快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崔云灏很快来到书院,未见着蔡惊鸿,只舒敏赫一人静静地写字。 过了一会儿,曾敬贤慢腾腾地走进来,向崔云灏和舒敏赫分别打过招呼后,就急着问道:“昨天师父安排的辩论,二位师弟准备得如何?” 舒敏赫抬起头,道:“差不多啦,你呢?” 曾敬贤感到十分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道:“真羡慕舒师弟如此顺利,我却是中途遇上了瓶颈。” 舒敏赫闻言,把毛笔搁到了笔架上,望向他道:“二师兄何处有疑难不妨直说,说不定我能够帮帮你。” 曾敬贤眼前一亮,赶紧把凳子挪过去和他一块议论,半刻钟后,蔡惊鸿潇潇洒洒地走进来,满脸轻松地道:“大家还在学习啊,就不嫌累得慌?要我说啊,你们也莫要再这般用功啦,我领大家下山寻乐子,放松放松心情,怎么样?” “寻乐子?” 舒敏赫和曾敬贤闻言皆微微一怔,舒敏赫犹豫着道:“马上快考试了,现在跑下山寻乐子,岂不耽误学习?” 曾敬贤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师父吩咐的作业,我都未曾做好,让他老人家知道我跑下山玩,不把我骂死才怪!” 蔡惊鸿却笑着挖苦道:“之前半个字都鳖不了,如今你坐在这里便可以完成作业么?” 曾敬贤闻言一愕,简直噗的吐出三斤血来,指着他道:“蔡师哥太瞧不起人了吧!” “行啦行啦。”蔡惊鸿顿了顿,转头看向舒敏赫与崔云灏,道:“其实此乃师父的主意,他担心你们二位师弟用功过度,会损害脑筋,便命我领二位下山放松放松。” 话落,又看向曾敬贤道:“而二师弟你,不过正好捎上你而已。” 曾敬贤听了,两眼一翻白,险些当场厥了过去。 7017k 第166章 楼船 崔云灏这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颇为好奇地道:“蔡师哥准备带我们到什么地方玩?” 蔡惊鸿打了个响指,道:“我已经在西湖租了一艘船,等下就带你们游湖去。” 曾敬贤闻言,顿时破愁为喜,乐得跟个招财猫似的,傻笑不停。 舒敏赫自从知道这是师父交代他做的,便乖乖妥协了,崔云灏也觉得学习学累了确实该放松一下,因此,大家就走出万松书院,共同乘坐了一辆马车,径直往西湖的方向驶去。 在宽敞的马车里,倒不会觉得拥挤。 舒敏赫仍趁这空闲时间捧了本《资治通鉴》读,崔云灏和另外两位师哥闲谈起来,待马车抵达西湖湖畔,日头已悬至中天,阳光透过云彩,肆无忌惮地晒在地面上。 蔡惊鸿租的船虽然看起来没有多豪华,可容纳四个人还是足够了的。 刚下过雨的缘故,整个湖面浮起一层茵茵的水汽,宛如一个浴后披着薄纱的美人儿,欲遮还羞。西湖边的柳树郁郁葱葱,婀娜多姿,在高处看来,仿佛给西湖镶了一道美丽的裙边。 路边的小草也青翠欲滴,在微风的吹拂下,东摇西摆,仿佛是在和游人亲昵地打着招呼。 崔云灏等人一起来到岸边,欣赏着美丽的风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只觉得心胸为之开阔不少,精神也为之一爽。 待上了船,舒敏赫把书揣进怀里,和他们开开心心地聊天,曾敬贤仍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皮,道:“马上快考试了,师父叫我们无须担负太多压力,但我的右眼皮却一直在跳……” 顿了顿,郑重其事地道:“听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今儿个跑出来游湖恐怕会有什么不测发生......” 蔡惊鸿闻言,立马打断他的话,道:“呸呸呸,你个乌鸦嘴别乱说话,就不能盼我们一点好?游个湖而已,能有什么不测发生,难道你还担心掉水里去?哦对了,我都忘啦,你是个旱鸭子哈哈!” 曾敬贤见他又在变着法儿嘲弄自己,不禁鼓起了嘴,瞪了他一眼,道:“大师兄,你就别奚落我了,咱们出来玩的,能不能别破坏气氛?” 蔡惊鸿笑道:“莫要生气啊,曾师弟,我哪里有说错了么?” 话落,非但舒敏赫,而且崔云灏都不由得向他挤眉弄眼。 曾敬贤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腮,道:“大师兄说的都没错。不过,如果我们这回考砸了该怎么办呢?” 蔡惊鸿吹了个口哨,不以为然道:“如果名落孙山,第二年接着考就可以啦,怕啥?” 曾敬贤听了这话,皱了皱眉,道:“大师兄的心态可真好啊,不愧是蔡老大。” 说到这,他转过头看向崔云灏道:“对啦,崔师弟,我瞧你如此泰然自若,莫非胸有成竹,对这次的考试把握非常大?上次的乡试你独占鳌头,如果会试没考过,恐怕会引起其他学子猜疑的。” 崔云灏眉梢一扬,笑道:“还行。” 曾敬贤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继续道:“万一名落孙山了咋办?” 崔云灏沉吟片刻,语气果决地道:“我绝对不会名落孙山。” 曾敬贤闻言,只觉喉头一梗,目瞪口呆道:“你就这般有把握?即使师父他老人家,都未必敢说你必定可以考得过。” 崔云灏定定地盯着他,一本正经地道:“我家滢滢告诉我,我绝对可以考得过,我相信她!所以......” 曾敬贤呃了一声,竟无言以对了。 在身边瞧热闹的蔡惊鸿与舒敏赫注意到他面上一阵青一阵白,顿时捧腹大笑。 曾敬贤抬起下巴,面色微愠道:“行吧行吧,崔师弟的未婚妻莫非会占卜问卦,她告诉你可以蟾宫折桂的话,你就可以蟾宫折桂,她既然如此灵验,可不可以帮我也算一算啊?我这回有没有希望高中?财运如何?” 崔云灏听了这话,捏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才幽幽地道:“我家滢滢才不是算命的呢,再说,她可没这闲工夫帮你嘞。” 曾敬贤乜了他一眼,道:“干嘛没功夫?咱们同窗之谊,就抵不上你家滢滢那一点时间?” 崔云灏十分严肃地道:“滢滢跟你又不熟,凭啥帮你?” 曾敬贤无奈地叉了会腰,打趣道:“崔状元郎果然十分吝啬啊。” 蔡惊鸿竟跟着附和道:“的确,无论什么,一旦与他的未婚妻沾上关系,即便跪下来求他只怕也无法使他动摇半分的。” 话音刚落,他们便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 没过多久,忽闻不远处响起琴乐,以及歌姬优美的歌喉,与这四周的景色十分熨帖。 于是,他们便被深深吸引住了,齐齐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舒敏赫颇感诧异得道:“谁在引吭高歌?倒是好雅兴!” 只见一艘华丽的双层楼船,不偏不倚得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一晃眼就逼到离他们所坐的船不到七尺处,看不见半条人影,而且这条楼船仍继续往前行驶着。 舒敏赫见状,感到十分害怕,张大嘴巴,讷讷得道:“这艘楼船就要靠近我们的船了,难不成是故意的?船上莫非是专门劫持游客的歹徒?” 蔡惊鸿听了这话,揉了揉眉心,无法做出结论,只摇了摇头,吩咐其他三人道:“不管怎样,咱们先将船划远一些,避开这艘楼船。” 刚说完,楼船的甲板上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一位蓝衣少年冲他们大喊道:“哟,我以为何人搭乘此船,敢情是你们四个啊。” 那一艘楼船有两层,看起来十分庞大宏伟,大家如此举起头看向第二层的甲板,便觉得脖子都被拉长了许多。 崔云灏感觉刚才发话之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况且他话里的意思,分明也是认得他们的。 想到这里,崔云灏认真打量起楼船,忽然发现桅杆上挂了一面迎风飘扬的旗帜,其上用金黄色的丝线刺着极为醒目的“裴”字。 下一瞬,蔡惊鸿、曾敬贤、舒敏赫都依次看清了那蓝衣少年的相貌,舒敏赫不禁一愕,出声唤道:“裴景谦!” 裴景谦春风满面地俯视四人,一派得意洋洋,尤其当看到崔云灏在场时,他的眸子中一簇火苗熊熊燃起,仿佛要将崔云灏烧成灰才罢休。 崔云灏还未答话,就看见三、四位华服少年陆续走到裴景谦的身边,纷纷向崔云灏他们几个望了过来。 7017k 第167章 出糗 其中一个身穿烟青色锦袍的少年问道:“裴大哥,他们是谁啊?” 裴景谦挑了挑眉,道:“曾经在万松书院交过的朋友。” 顿了顿话音,面向崔云灏他们,道:“阔别多日,小弟甚是想念。诸位,可否赏脸来小弟这里喝喝酒听听曲?” 曾敬贤顿时沉下脸,瞥向裴景谦,摆了摆手,语气中夹着股怨气道:“老子没兴趣!” 裴景谦没想到他如此无情,一时间表情有些尴尬,悄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继而干咳一声,假惺惺地笑道:“曾师哥的性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啊,尽管我现在早就并非宋振英的弟子,可曾经多年友谊,小弟仍铭记于心,你为何与我反目成仇?难道你认为我没资格同诸位共聚一堂么?” 曾敬贤听了,刚要骂回去,舒敏赫却急忙抢在他前头拱拱手对裴景谦道:“裴兄言重啦,咱们怎么可能认为你没有资格呢?” 裴景谦不依不饶道:“可刚才听曾师哥的意思,分明就是瞧不起我。” 蔡惊鸿环顾四周,估了一下时辰,干脆上前一步,道:“承蒙裴公子美意,我们脸皮也不薄,这便一起上你的船,叙叙旧听听曲,请裴公子千万别怪我们唐突啦。” 话落,他就带崔云灏和曾敬贤、舒敏赫,踩着裴景谦命人放落的跳板,走到楼船的二楼,两个身穿紫色比甲的丫鬟分别将他们引到各自的位子上,裴景谦大马金刀地做于主位,拱了拱手道:“阔别多日,诸位仍是那般英俊潇洒呀。” 话音刚落,右侧就站起来一个白袍少年,扫视了四人一遍,看向裴景谦道:“裴大哥替我们引见引见吧?” 裴景谦于是起身,先看向舒敏赫,道:“他姓舒,名敏赫,正是我昔日的小师弟,平日学习最为勤勉刻苦,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舒敏赫经他这么一夸,感到十分羞涩,垂下眼帘,拱了拱手道:“裴公子谬赞,谬赞。” 裴景谦呵呵两声,又走到蔡惊鸿面前,道:“他叫蔡惊鸿,乃是我们昔日四大弟子中的老大,以前多亏了蔡老大罩着我,不然,我恐怕会受尽别人的欺负。” 蔡惊鸿眯着眼微微一笑,却什么也没说,裴景谦接着来到崔云灏身前,面色骤变,目光宛如霜刃一般射向他,道:“这个人,我以前在书院从未看到,并不晓得他叫什么,莫非是师父新招的弟子?小公子,你站起来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如何?” 崔云灏微抬眼皮,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仍坐在位子上,连屁股都并未挪半下,似乎充耳不闻。 一刹那,室内鸦雀无声,裴景谦后头的那几个公子哥皆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没过多久,曾敬贤突然将手中的酒盏重重地往地上一扔,嗤之以鼻道:“裴景谦,你真是个混账玩意!以前师父将你赶出无涯斋,你连话都说不利索,咋的,现在却跟我们几个摆谱?” 顿了顿话音,他冷冷地怒瞪着裴景谦,眸子如养在清水寒冰里的一双黑鹅卵石,看着清透乌黑,却有让人浑身一颤的彻骨寒意,接着道:“那时,师父就明明白白告诉过你,你以后别在外人面前说你曾是他老人家的徒弟,现在哪来的狗胆,敢和咱们攀起交情来?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啊!” 尽管曾敬贤说这番话嗓门算不上很高,但听起来异常地响亮,除了崔云灏他们外,其他几位公子皆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裴景谦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只觉得连心肺都在熊熊燃烧,怒意,让他的五官和脸上每一抹颜色都浓郁了十分,眉峰更是浓烈的好似燃烧了起来,却依旧拼命按耐住了。 他或许未曾料及,曾敬贤现在却仍旧没有改变,言语粗俗,完全不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宋夫子都白叫教了他那么躲儒学啦? 裴景谦默默酝酿出了哀戚的情绪,垂下脑袋沿着袖子,像是在哭泣一般,更咽着道:“以前怪在下气盛无知,师父将在下逐出师门也合情合理……” 语犹未了,一直不发一言的崔云灏这时突然将酒盏搁在案上,故意咳了一下,大家的视线立即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连裴景谦都为之愣了一下。 崔云灏清了清嗓子,道:“天色已晚,咱们是时候该离开啦,若是去迟,估计又得挨师父一顿痛骂。” 蔡惊鸿似乎猛地反应过来似的,一拍脑门道:“没错,我都险些将拜见师父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顿了顿,向在场的几位公子行了礼,道:“真是不好意思,咱们须告退了,失陪失陪。” 舒敏赫和曾敬贤见状,立马从座位上起身,就要离开。 裴景谦简直气得肺都快炸了,他本来计划把崔云灏等四人骗到船上,让他们当着大家的面出一出糗,可万万没料到,如今出糗的竟是他。 蔡惊鸿刚领了崔云灏三人走出舱门,蓦地听见一个红袍少年呵斥道:“且慢!” 崔云灏等停下脚步,一回过头便看到那个红袍少年拿起桌上的酒壶,就向崔云灏扔了过来。 蔡惊鸿赶紧扯住崔云灏的袖子,曾敬贤则抓住舒敏赫的胳膊,匆匆往两旁躲避。 那酒壶撞在了栏杆上,而刚才那位红袍少年,崔云灏注意到他刚刚的座位正挨着裴景谦,估计是裴景谦的一个铁哥们。 蔡惊鸿见状,面寒如水,望向裴景谦道:“裴景谦,你想干什么?” 裴景谦也懒得装模作样了,扯了扯嘴角,凶巴巴地道:“说上船便上船,说离开便离开,诸位莫不是以为我裴家的楼船是这么容易出入的?” 此话一出,此时的火药味便变得愈加浓烈,曾敬贤昂起头,不屑一顾地道:“不过是一艘破船而已,装什么大富豪?更何况,之前可是你低声下气求咱们到你这里,咱们就给你这份薄面,还想怎么样?裴景谦,你堪称我见过的最卑鄙无耻的斯文败类!” 裴景谦嘴角的肌肉抽搐似的跳动着,曾敬贤仍刺激着他道:“呵呵,裴景谦,你晓得那时候师父干嘛非将你赶出书院不可?你干的一箩筐损人利己的恶行,一件件,师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你想知道,他老人家怎么全都晓得吗?” 7017k 第168章 破了点皮而已 裴景谦闻言,指着曾敬贤的手气得瑟瑟发抖,怒道:“是你!” 曾敬贤冷哼,讥嘲道:“不错,就是在下向师父告的状!怎了?你能奈我何?” 他迎向裴景谦愤恨的眼神,继续道:“裴景谦,你这就叫罪有应得!”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此时,裴景谦耳边,猛地回荡起了那时候宋振英对他批评,就好像一只只蛀虫似的,把他一颗心全都给蛀空了,变得腐烂不堪。 他不由得怒火攻心,仰天咆哮,像一头被猎人打中了尾巴的恶狼一般扑向曾敬贤,两人不顾形象地大打出手。 一开始甲板上站的几个公子哥,全是裴景谦称兄道弟的好哥们,眼睁睁看着他与曾敬贤扭打成一块,立马叫嚣着加入了混战,谁料他们一个个虽然表面上似乎手无缚鸡之力,但真围殴起来却格外卖力气。 曾敬贤与蔡惊鸿皆会一些功夫,寻常一挑三都没有什么问题,几位公子哥吧知道这二人不好对付,便将矛头指向了崔云灏,寻思他是所有人之中最小的,也比较瘦弱,应该是个容易捏的软柿子。 谁料崔云灏深藏不露,力气比谁都大,他与曾敬贤以及蔡惊鸿不一样,完全没有套路,全凭自己任意发挥,可打的皆为对方的要害,又快又准又狠,众人痛得直鬼哭狼嚎,满地打滚。 崔云灏轻轻松松便应占上风,刚松了口气,就忽然发现裴景谦站在曾敬贤的背后,高高举起一只酒壶,就要往他的头上用力一扣,曾敬贤却浑然不晓。 崔云灏见状大惊,急忙将身边的一个黑衣少年朝裴景谦那边推了过去,裴景谦没有注意到,顿时被他撞得打了个趔趄,好不容易抓到了栏杆,堪堪站稳了脚跟。 可他却并未料及,刚刚让崔云灏推过来的黑衣少年一路滑行,眼看就要摔下去了,慌张失措之下,忍不住一把抓着裴景谦的手肘,两个人便一起快速地滑向船的边沿。 众人不由得发出阵阵尖叫,忽闻一前一后,两道清脆的落水声传来,一个少年咋咋呼呼地嚷了起来:“完啦,裴大哥掉湖里了!” “快下去救人!” “我不会游泳啊!” “真没用,我来!” …… 刹那间,大家炒成了一锅粥,蔡惊鸿从人群中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向崔云灏他们点了点头,道:“咱们回去吧。” 经过刚刚那一番激烈的战斗,他们四个各有不同程度的吃亏,仔细一看,舒敏赫却是吃亏最小的一个,他不过文士巾让人家扯扒拉走啦而已。 舒敏赫嘿嘿笑了笑,道:“刚才还是我第一次跟别人动武哩,紧张又刺激。” 至于崔云灏嘛,只是额头上破了些皮而已。 曾敬贤诧异地看向他,不由得挑起大拇指夸赞道:“崔师弟真有能耐,被人围殴竟然没吃什么亏,佩服佩服。” 崔云灏眉梢微扬,淡淡地道:“二师兄过奖,我一般很少跟人动手的。” 蔡惊鸿唰地将手里的折扇合起来,道:“确实,不过,真要动手的话,也的确毫不留情。” 崔云灏闻言转过头瞥向他,就发现蔡惊鸿正冲他挤眉弄眼,当即就明白他刚才说得是之前自己用麻袋以及刚刚偷袭裴景谦的事情。 崔云灏摸了摸鼻头,十分谦虚地道:“蔡老大千万莫再捧我,论打架的功夫,小弟实在无法达到蔡老大和曾二哥的一半儿,仍须多磨炼磨炼。” 尽管蔡惊鸿并未被蒙在鼓里,崔云灏却一点都不慌张,按理说,刚刚裴景谦不可能如此轻易落水,黑衣少年即便紧紧拉着他的手肘,可,他的下盘比较牢固,仍可忍受一会儿。 只不过,他打死也不可能猜得中,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崔云灏偷偷地踩了他一脚,害得他吃痛,立马抬起了脚。 结果,一个重心失衡,下一瞬,他整个人就跌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蔡惊鸿晓得他崔云灏和裴景谦很早就结下了梁子,所以没有打算戳穿。 他们走进无涯斋时,已经是酉时一刻了,谁料一进来就看到师父竟一脸威严地站在那儿等他们,手里握着一根教鞭。 由于受到师父的惩戒,因此,直到夜幕降临,崔云灏才回来济世堂,较往日迟了三炷香的功夫,楚滢滢询问缘由,崔云灏揉了揉腮,撒谎道:“师父临时训话,所以放课晚了些。” 楚滢滢听了这话,微微颔首,忽然发现崔云灏额头上破开一道口子,问道:“你这额头咋回事?” 崔云灏若无其事地摆摆手,道:“就是不小心破了点皮而已,没事的。” 这时候,陆元的妻子白素英走了过来,对崔云灏道:“云灏来啦,要不留下来一起吃饭罢?” 楚滢滢摆了摆手,莞尔道:“算啦嫂子,时辰还不算晚,我们回家吃。” 崔云灏和楚滢滢向她道别,然后走出济世堂,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 一段时间之后,崔云灏该出发去金都赶考了。 四大弟子并肩走出书院,互相拱手道别,回去整理书卷和箱笼,第二天一起乘坐马车到杏花渡口,再坐船远赴金都。 崔云灏回来后,一推开门,就看到楚滢滢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正逗狗崽大旺玩耍。 楚滢滢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见是崔云灏,便笑道:“你今天这么早就回啦?” 崔云灏点点头,道:“师父叫我们早些回家收拾东西,明天出发到金都准备参加春闱。” 金都。 楚滢滢听到着亮哥紫,脸色瞬间就变了,变得有些苍白,但随即又恢复如初,强装镇定地问道:“杭州出发去金都的话,约莫需坐几天车呢?” 崔云灏想了想,道:“依蔡老大而言,我们坐船去金都,应该只需十来天而已。” 顿了顿,又问道:“怎么了呀?姐姐。” 良久,楚滢滢并未搭腔。 崔云灏觉得奇怪,忍不住瞥向楚滢滢,却发现她瞬也不瞬地望着地面,似乎陷入某种沉思之中似的。 崔云灏轻轻推了她一下,关切地问道:“姐姐,你在想啥呢?” 楚滢滢仿佛触电了似的,浑身打了个哆嗦,咬了咬嘴皮子,喃喃地道:“我,我不过是忽然想到以前的一点记忆而已。” 7017k 第169章 一路顺风 崔云灏听了,忙道:“难道和你经常做的恶梦有关么?” 楚滢滢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感到有点儿害怕……” “害怕啥?” 楚滢滢望向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道:“不太清楚,就是一种无端的感觉......” 她猛地对自己鼓励崔云灏走读书做官的道路,产生了一定的怀疑,如果真将崔云灏培养成了一品首辅,今世会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呢? 最近这几年,她晚上梦见段赓的次数较以往愈加的多,尤其是上次做的梦,使得她现在回想起来仍感到有些后怕。 段赓早就被册立为太子,而雍王段策的羽翼还没有丰满,仍在培植势力,现如今崔云灏即将远赴金都,若是按照前世的剧本,他高中状元后,深受段赓赏识,而崔云灏若是仍像前世那般,谢绝了段赓的美意,转而替段策效劳的话,自己或许能逃过一劫。 可若是他今世站在了段赓那一边,结果又会怎样? 一念及此,楚滢滢便感到心头像是有一窝蚂蚁缓慢爬过似的,使得她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段赓被段策杀害,她并不同情,不过,崔云灏和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她绝对不愿崔云灏也惨死于段策的剑下。 但,她自然也未曾猜测过,前世,段策顺利登基之后,崔云灏的下场又是怎样的?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楚滢滢正浮想联翩,猛地发现崔云灏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像是安抚一般地拍了拍,柔声道:“姐姐,令你一直感到害怕的事情,到底是啥呢?” 我害怕的是,永远就这么失去你…… 楚滢滢微微蠕动嘴唇,并没有把这句话告诉他,而是拐了个弯,道:“没事儿,你别再问了。” 崔云灏闻言,不禁感到有些沮丧。 这时,楚滢滢直勾勾地盯着他,道:“崔云灏,你能不能听我一句劝?” 崔云灏立马点了点头,道:“姐姐但讲无妨。” 楚滢滢沉吟片刻,才道:“我希望你记住,到了金都以后,无论何人邀你拉帮结派,你千万别急着加入。” 崔云灏闻言怔了一怔,继而又点头如捣蒜道:“行,我都依姐姐的。” 楚滢滢眯了眯眼,莞尔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干嘛叫你这样做?” 崔云灏望向她那双榴花一般的眼眸,脸色微红,一本正经地道:“因为我知道,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顿了顿,他便转过身去,道:“姐姐,我回房整理东西啦。” “嗯,去吧。”楚滢滢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 翌日拂晓,楚滢滢比鸡起得还早,因为她知道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杭州的春天到得很迟,因为春神是个刻板的旅游者,她每年那刻板的旅程总是先从江南开始的,用她的彩笔先为长江两岸抹上一片新绿,然后才描绘出桃红柳翠草长莺飞,十分绚烂。洒下了令人恹恹的绵绵春雨,轻呵出翦翦醉人春风。 院子门口那一棵老槐树,光秃秃的树干尚未抽枝,还残留着一丝冬日的痕迹,然而仅有的那一丝新绿已初现春意,且不知待到今年盛夏之际,会有何等繁茂的光景。 楚滢滢出来的时候,崔云灏正站在她房间门口的廊下。 楚滢滢愣了愣,道:“你站这儿干嘛?” 崔云灏低了低眸,并未搭腔,楚滢滢感到实在拿他没办法,又道:“什么时候来的?” 崔云灏微抬眼皮,瞥了她一下,道:“刚来了一会儿。” 明明睫毛和眉毛上都挂了一层薄霜,他却说才等了一会儿。 楚滢滢不禁哭笑不得,冲他招了招手,道:“别傻站着了,进来说话吧。” 崔云灏面露喜色,大步流星地迈入她的房间,随意拣了一条绣墩坐下喝茶。 楚滢滢在他对面坐下了,看向他问道:“小耗子,你为何一直站在外头等我起床?” 崔云灏摸了摸鼻头,不假思索地道:“我今天就要离开杭州,到金都赶考,一别多日,不能再见到姐姐,所以想过来陪陪你,越长越好。” 楚滢滢闻言,沉默了片刻,心里头直打鼓。 崔云灏的眸子晶亮,饱含着一丝不舍,深深地凝视着她,就好似盛在水晶杯中的葡萄美酒,深邃而剔透。 楚滢滢却愈发觉得局促,如芒刺背一般,竟无法与他直视。 崔云灏见她不说话,又支着腮道:“姐姐,到了金都以后,你不在我身边,恐怕我一定对你思念成疾,茶饭不思了。” 楚滢滢闻言,耳根稍稍红了起来,她暗暗捏紧了手指,微抬眼皮,望向他道:“别说得那么严重,胡言乱语的,好好准备春闱才是正经!” 崔云灏却歪了歪脑袋,笑嘻嘻道:“在我心里,春闱不及姐姐的万分之一。” “油腔滑调!” 楚滢滢感到十分羞涩地站了起来,背对着崔云灏,拎起茶壶替自己斟了一杯热腾腾的早茶,捧在手心,只觉得这茶杯比往日更烫了些。 片刻之后,楚滢滢浅浅啜了一口茶,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便把杯子搁在桌上,面无表情地对崔云灏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她说一句,崔云灏就点一次头,嘴里应一声。 吃完早饭,崔云灏就差不多该启程了,楚滢滢将他送出院门口。 崔云灏停下脚步,恋恋不舍地凝视着楚滢滢,半晌后,他蓦地开口道:“姐姐,我的文士巾掉地上啦,你帮我捡一下呗。” 楚滢滢闻言一愣,然后从地上把那条烟青色的文士巾捡了起来,对崔云灏吩咐道:“把头放低些。” 崔云灏依言低了低脑袋,楚滢滢则轻轻踮起了脚,一丝不苟地帮他把文士巾整整齐齐地戴在头上。 “谢谢。”崔云灏微微一笑,挥了挥手,道:“姐姐,我走啦,你一个人千万注意身体哦,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背起箱笼,转过身,抬脚往前方走去。 “一路顺风!” 楚滢滢也向他挥了挥手,目送崔云灏的背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不见。 她这才回到院子,关上门,猛地发现原本小小的家,此刻却变得十分的空荡荡,安静得可怕。 崔云灏已经离开,楚滢滢一时难以适应,似乎心里被人挖走了一块。 日头尚未升起,她独自待在房间,感到颇为郁闷,便干脆把大旺抱在怀里,锁好门,走到了济世堂。 7017k 第170章 回府 楚滢滢刚来到济世堂门口,正好碰上陆仁甲从里面出来,看到她就乐呵呵地道:“滢滢今天好早啊,哎呦,大旺也在呀。” 楚滢滢微微颔首,向他福身行了一礼。 陆福承问道:“云灏启程去金都啦?” 楚滢滢嗯了一声,道:“刚走没多久。” 说着,她步入大堂,与刚洗漱完的陆元道了早安。 陆大娘捧了一碗打卤面走到楚滢滢身前,道:“滢滢还不曾吃早餐吧?来,把这碗面吃了。” 楚滢滢微微颔首,接过了面碗,莞尔道:“多谢大娘。” 陆大娘摆摆手,道:“云灏这一离开就是好几个月,现在你独自守家,会不会感到孤单?要不到济世堂和我一起睡?” 楚滢滢笑盈盈地谢绝了,道:“孤单确实会有一点,但我可以克服掉的,就无须麻烦大娘啦。” 过了一会儿,就陆续来了几位病人,济世堂繁忙的一天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现在,楚滢滢和陆元的行医经验已经都十分丰富了,就算陆福承不在,两个人也可以应付自如,店里的生意比往日更加红火。 然而,楚滢滢却感到十分的怏怏不乐,像是提不起什么精神似的。 只要她一得空闲,倒在椅子上,脑海中就会忍不住浮现出崔云灏的身影。 楚滢滢一手托着腮,一手握着毛笔胡乱涂鸦,陆元看在眼里,沉吟片刻,才上前关切地道:“滢滢,你如果精神不济,暂且歇一歇再说吧。” 陆仁甲接着道:“滢滢,你忙了这么久,估计已经疲乏了,不如回屋歇一歇罢,元儿,你把滢滢替下来。” 楚滢滢听了这话,感到十分的内疚,老实说,她干到现在并没有疲乏,不过,就是会时不时地牵挂起崔云灏来,她和崔云灏同甘共苦,在一起的时间比谁都长,崔云灏要离开她身边这么久,楚滢滢不免替他感到操心。 ...... 很快,半个月就过去了。 金都,鸿兴渡口。 崔云灏、舒敏赫、曾敬贤以及蔡惊鸿依次从船上下来后,便坐上了蔡府特意过来接应蔡惊鸿的马车。 车厢内,舒敏赫略感惊讶地道:“蔡老大的祖籍原来是在金都啊?” 曾敬贤与崔云灏听见了,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蔡惊鸿,蔡惊鸿摸了摸鼻头,道:“如果准确而言,我祖籍却并非金都,我外公他们早年于杭州定居。八年前,我爹将我送到杭州求学,并且干脆将户口都迁了过去,因此,我其实还是杭州人。” 崔云灏沉吟片刻,道:“不瞒各位,其实我本来也并非杭州人。” 蔡惊鸿闻言,惊诧不已,道:“哦?那你是哪里人来着?” 崔云灏干咳一声,道:“小弟家族世代住在宣城绩溪,七年前,由于村子里闹旱灾,就随着村民一块流亡到杭州,受济世堂陆老爷子收留,于是,户籍就迁来了杭州。” 曾敬贤闻言,道:“我倒未曾料及,崔师弟以前竟有如此坎坷的经历,为何之前不告诉我们?” 崔云灏揉了揉腮,道:“已经过去好久,就懒得再提了。” 这时候,只听前头赶车的车把式嘴里“吁”了一声,马车渐渐停在了一座气派十足的府邸门前。 崔云灏忽闻外头响起一阵喧闹,没过多久,车把式将帘子高高挑起,对他们道:“已经回府啦,少爷,您与三位郎君请下来罢。” 蔡惊鸿第一个跳下车,然后是舒敏赫与曾敬贤,崔云灏排在末尾。 不多时,一位妇人急匆匆地从府里走了出来,她一头青丝黑发,油搽得雪亮,真可滑倒苍蝇。头上梳一盘龙鬏儿,鬓旁插着许多珠翠,真是耀花人眼睛。耳坠八宝金环,身穿一袭浅金缎的褙子,发髻上插了四对明晃晃的金钗,还有一支黄金步摇。 打扮得甚为艳丽,举手投足之间也是非凡脱俗,看到蔡惊鸿,顿时乐呵呵地迎上去,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握着蔡惊鸿的手,道:“儿子,娘终于把你给盼回来啦。” 蔡惊鸿也是十分激动,低低唤了声娘,彼此寒暄了一番后,蔡惊鸿就转过身,把崔云灏他们引见给蔡夫人,道:“娘,这三人皆是我在万松书院的师弟,我曾向你提及过。” 蔡夫人忙不迭地道:“娘晓得,娘晓得。” “夫人好。”崔云灏、曾敬贤、舒敏赫分别向蔡夫人拱手作揖。 ...... 而此时,在靖安侯府闷得简直快要发霉的廖诗茵与婢女京墨,偷偷地从后门溜了出来,雇了一辆马车便往大街上驶去。 车厢内,京墨兴奋得像是一只刚飞出牢笼的金丝雀,对廖诗茵道:“姑娘啊,我们待会去哪儿玩啊?婢子之前查过了,大雁塔,小雁塔,灞桥都是这附近最著名的地方。” 廖诗茵笑道:“去那些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吗?”说着,她从包袱里取出一本小册子,展示给京墨看,并道:“你看,这本《地方志》,里面有记载:那阵清风随着东风飘送,它渗入了每一根毛孔......我们去凤临街!” 说着,马车就停在了凤临街上。 主仆两个人在街上逛了一圈,忽然听到有个男子在吆喝道:“蹴鞠珍品降价大甩卖啊,要买的快来呀。” 蹴鞠? 廖诗茵听见了这两个字,满眼直放光,急忙跑过去问他道:“公子,在哪儿买呀?” 男子笑嘿嘿道:“姑娘,你想买啊?就在隔壁的铺子。” “谢谢!” 于是,廖诗茵便领了京墨去了隔壁铺子。 门口人头攒动,早就围的水泄不通,铺子里,一位身穿宝蓝色锦袍的少年正在高声向大家介绍所有的物品,只见他拿起了一根击鞠用的球杆,抑扬顿挫道:“这一只球杆呢,就是贺家军进军第一次决赛时所用过的球杆,百年难得一遇,可遇不可求啊。底价一两银子。”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开始叫价:“我出二两!” 又有一人喊道:“三两!” 其他人听见,就没有再往下叫了。 蓝袍少年十分高兴,忙道:“好,成交!” 这时,京墨分开人丛,道:“让一让。”帮着自家姑娘挤进了圈子的最里面。 廖诗茵满怀期待地问道:“有什么好东西啊?” “慢慢看,慢慢选啊。” 蓝袍少年说着,从柜台上拿起一双皂靴,在廖诗茵和京墨面前晃了一晃。 7017k 第171章 比试击鞠 廖诗茵与京墨两人只闻得一股刺鼻的臭味,连忙捂住了口鼻,嫌弃地道:“噫,好臭啊!” 蓝袍少年笑道:“姑娘这是有眼不识臭靴,这一双是三朝元老广平王贺子胥穿过的战靴,他穿着这双战靴沙场杀敌,踏破无数敌人的土地,也踏破过无数敌人的利剑,闻一闻,精神百倍,嗅一嗅,发汗保身,功效奇多,底价只要四两银子。要买的,尽快出手啦!敬请叫价!” “四两!” “五两!” “六两!” “我出十两!” 于是,这双广平王穿过的战靴就被十两买走了。 廖诗茵这才松开了捏紧鼻子的手,扯了扯蓝袍少年的衣袖,问道:“还有别的吗?” 蓝袍少年点点头,道:“当然有了。”说着,他低下头,从柜台上拿起一只汗巾,扫视了众人一眼,道:“这个是广平王府的世子贺迦南的汗巾。” 然后,将汗巾放下,又拿起一只小小的鞠球,道:“这个呢,是广平王府的二公子贺迦东亲笔签名的鞠球。” “这顶,是广平王府的二公子贺迦西的头盔。” “贺家军是常胜将军,三届盟主,这些东西,你们哪个买去的话,那真是做生意的生意兴隆,不能生孩子的儿孙满堂啊,你们说划算不划算?” 蓝袍少年说完,廖诗茵与京墨面面相窥。 紧接着,之前在门外吆喝的那位男子混在人群中,吼了一嗓子道:“看看谁需要啊,赶紧抢购啦。今日是最低价,逾期不候了!” 话音刚落,大家顿时一哄而上。 “让开,让开。”京墨将廖诗茵护住了,以免她被左右的人给挤得伤着了。 廖诗茵想了想,笑吟吟地问蓝袍少年道:“这位公子,你们这里有卖陵南球王陈绍棠的东西么?” 蓝袍少爷闻言,忽然脸色一沉,道:“姑娘问得好。” 说着,他就将手伸进了贴身佩戴的褡裢里,从里面摸出一尊青瓷雕刻的人像,道:“这是我亲手一刀一刀所刻的天下第一烂球手陈绍棠,可以打碎泄愤,可以插针诅咒,可以臭骂一通,有益身心哦!” 廖诗茵听了这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娇嗔道:“好个大胆刁民,竟然敢将陵南球王陈绍棠给丑化。” 蓝袍少年呵呵两声,道:“省省吧,这位姑娘,没事儿,你就回家去吧。” “你!”廖诗茵怒不可遏,一把将眼前的桌子给掀翻在地,指着少年怒斥道:“以后不准在这里卖这些垃圾东西,否则姑奶奶要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蓝袍少年也被她的话给激怒了,毫不畏惧地反唇相讥道:“你这个母夜叉,竟敢在凤临街滋事,信不信我叫你日日讨饭,天天被抓!” 廖诗茵跺了跺脚,愤愤地道:“你是什么人。快说!” 蓝袍少爷昂首挺胸道:“哼,听好了,免得吓着你,在下正是广平王第四子贺迦北!这九个字,够份量了吧!” 廖诗茵不屑一顾道:“原来是广平王的不孝子。” 贺迦北吼道:“大眼妞,马上给我道歉!” 廖诗茵立马喝斥道:“休想,你先给陈绍棠道歉再说,否则后果自负!” 京墨见场面闹得越来越不可收拾,连忙拉了一下廖诗茵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不要啊,不要闹得太激烈。” 贺迦北冷笑道:“陵南队本来就是贺家军的手下败将,有我这个钢门手在,他们注定要永远失败啊!你支持他,倒不如转过来支持我!” 廖诗茵鼻孔里冷哼一声,道:“什么狗屁广平王四公子,看来也不过如此,你凭什么赢得了陵南队?你凭什么丑化陈绍棠啊?” 贺迦北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又有什么能耐?” 廖诗茵道:“好啊,那咱们两个就在平地上来比试比试,看看我有没有能耐!” 于是,他们两个就走出了铺子,来到了大街上的一片空阔地,围观的群众自觉地站在街道两旁。 贺迦北拎着带有兜网的球杆,命几个手下把一块木板抬过来,当作是球门。’ 而廖诗茵站在距离他约莫三尺处,手里也抱着一根球杆,婢女京墨将鞠球放在了地上。 贺迦北瞪了她一眼,大声道:“大眼妞,报上名来!” 廖诗茵沉吟片刻,刚想说出来自己的真名,话到嘴边后来还是拐了个弯,随口编了个假的名字道:“廖凤凰!” 贺迦北嗤笑一声,道:“那也就是野山鸡咯。” 廖诗茵气愤不已地道:“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撒烂你的嘴。” 贺迦北将球杆杵在地上,道:“别啰嗦了,我先说清楚比试规则,我守,你攻,以五个球为限。” 廖诗茵将球杆扛在肩上,问道:“若是输了该罚什么?” 贺迦北想了想,道:“输了的,就立马跳河,怎么样?” 廖诗茵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道:“好啊,一言为定!” 此时,锣被敲响了一声,比试开始。 廖诗茵摩拳擦掌,自信满满地抬起球杆,然后奋力地击打摆在地上的鞠球。 只可惜,鞠球飞了过去,却被贺迦北的网兜给凭空罩住了。 这一回合,算她攻击失败,输一分! “好!”众人顿时喝彩,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如雷掌声。 廖诗茵见状,怔了一怔,她没料想到这贺迦北竟然如此厉害。 而在一旁观战的京墨,也不由得替她捏了一把汗。 贺迦北呵呵两声,道:“这么容易啊,你的水平也太差了,再来一个!” 说着,将鞠球丢了回去。 京墨赶紧上前,捡起地上的鞠球,在之前定好的那个点上重新放好了。 廖诗茵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再次挥起球杆,全力一击。 不料,那只鞠球仍旧轻轻松松地被贺迦北给挡了下来。 廖诗茵惊得目瞪口呆,心想自己这回真是太低估这人了! 贺迦北得意洋洋道:“第三球啊,你打准一点。” 京墨突然计上心头,趁没有人注意,悄悄将一块石头藏在手中,待廖诗茵将球顺利击打出去,便立即将手中的石头打向贺迦北的右腿。 贺迦北只觉得腿一软,往前栽了一下,就这么一瞬间,那只鞠球就成功地砸中了他身后的木板上。 “中了!好喔!” 廖诗茵高兴得手舞足蹈,像个孩子一般,抱着球杆在原地一蹦三尺高。 众人也跟着纷纷为她鼓掌叫好起来。 7017k 第172章 跳水 贺迦北眉头一皱,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只觉得刚才那一球他输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个丫头,必定在暗中施了什么卑鄙手段! 接下来,第四个球的时候,他也是一样,刚想去挡住廖诗茵击打过来的鞠球,却不知为何脚下踩到了一块石头,整个身子往前一倾,险些摔了个倒栽葱。 贺迦北勉强稳住身形,在两位随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忽然瞥见京墨脸色颇有异样,便知道刚才肯定是她捣的鬼,暗中偷袭自己。 于是,他向左右两位一胖一瘦的随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上去把京墨给控制住,别让她再搞一些小动作出来。 两位随从立即应下,一起向京墨走了过去。 廖诗茵扬起下巴,嘲笑道:“怎么样。你害怕了吧?” 那两人走到京墨身边,突然一左一右把住了她的胳膊,使她动弹不得,然后笑道:“这位姑娘,咱们一块看球吧。” 京墨慌张地看了廖诗茵一眼,嘴里焦急地唤道:“姑娘,姑娘。”可她一介弱女子,根本无法挣脱两个男人的束缚。 廖诗茵怔了一怔,继而镇定自若地看向贺迦北,心下暗自寻思着妙主意。 她很快就想到了,嘴角微勾,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来。 只见廖诗茵高高举起手中的球杆,然后虚晃一枪,在空中转了一圈,却并未把地上的鞠球击打出去,反而是将左脚上套着的绣鞋甩了出去。 接下来,趁贺迦北眼疾手快得用手中的网兜罩住那只鞋的同时,飞快地再次举起球杆,用力一击,鞠球便立马砸飞出去,正中贺迦北身后的木板上。 贺迦北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刚才罩住的不过是她的一只鞋而已。 廖诗茵欣喜万分,欢叫一声,与京墨高兴得抱成了一团。 按照之前的约定,输了的,就必须在大家面前跳河,以示惩罚。 于是,廖诗茵将贺迦北带到了附近的一条小河旁,叉着腰,得意洋洋地对贺迦北道:“贺公子,愿赌服输。” 贺迦北输的不甘不愿,道:“你这是胜之不武。” 廖诗茵却振振有词地道:“成王败寇,兵不厌诈,你难道不知道吗?击鞠比赛,比的不单单是蛮力,而且,还要比智慧。” 说到这里,她轻轻敲一敲自己的脑袋,见贺迦北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又接着激将道:“你要是不想跳也行啊,那就跪下来给我叩三个响头,叫我一声亲娘,或者学学韩信也行啊。” 贺迦北冷笑一声,道:“哼,跳水嘛,这有什么难的?我贺迦北水性最好。” 他一边脱衣服,一边道:“就算是双脚平伸,再前后倒挂转三个圈,接着落水,都不会有半点水花。我说到做到。” 贺迦北将外衣解下,递给了身后的随从。 廖诗茵道:“那你还不跳啊,你要是再不跳的话,我就把你推下去了。” 贺迦北撇了撇嘴,接着脱起了衣服,道:“跳,真跳啊,怎么会不跳呢?现在就跳。” 说完,他突然一把抓住廖诗茵的手,拉着她一起,两个人飞快地跳进了河里。 河水里,廖诗茵扑腾着,一边骂贺迦北,一边用水泼他身上,道:“卑鄙,竟敢拉我下水!我要淹死你个混蛋!” 贺迦北却一边躲避,一边哈哈大笑道:“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互不亏欠啦。” 傍晚的时候,刚从河里被人捞上来而显得有些狼狈的廖诗茵和京墨回到了廖府。 一进屋,京墨就替她打好了热水,伺候自家姑娘沐浴。 廖诗茵一边泡在浴桶里,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刚才那个姓贺的家伙真是太可恶了,竟然把我拉进河里,弄得我全身都臭了。” 说到这,又瞪了一眼给她撒花瓣的京墨,薄嗔道:“京墨啊,你是怎么保护本姑娘的?” 京墨一慌,忙垂下头,道:“婢子该死。” 廖诗茵摆了摆手,道:“不要打扰我了,你先出去吧。” “是。婢子遵命。”京墨立马应下,掩上房门,徐徐退了出去。 翌日,金都一场举国轰动的蹴鞠半决赛即将在城东双龙场举行,在堪称后起之秀的凌龙队与至今保持不败战绩的陵南队之间展开对决。 廖诗茵早早得到消息,吃过了早膳,就拉着京墨赶来占位子,以便以最好的角度观赏蹴鞠比赛。 两个人坐在了看台第二排的正中间,廖诗茵喃喃地道:“陵南队这一战,许胜不许败,不知道陈绍棠他们会摆出什么样的阵型呢?” 想了想,又恍然大悟道:“哦,对了,是三三一阵型。阵前有三个击鞠手因伤缺阵,糟了,左右路该怎么接应陈绍棠呢?” 京墨一边替她扇风,一边低声笑道:“姑娘真是好一个蹴鞠迷啊。” 这时,突然有人高喊一声:“贺家军到啦!” 只见广平王贺子胥领着几个人缓缓向场内走来,众人顿时沸腾起来,有支持的球迷,甚至还响起了欢呼声。 那人继续道:“这次半决赛的优胜队,将与贺家军对垒,互相争夺冠军。” 晋王爷看了入座的贺子胥一眼,道:“贺家军如此兴师动众的,想必是过来刺探军情的吧?” 贺子胥笑道:“这哪里是刺探军情啊,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晋王爷只顾读圣贤书,未免有些坐井观天啊。” 晋王爷哼了一声,道:“骄兵必败!” 看台的人群中,来了不少女观众,其中有两个按耐不住激动,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陵南球王陈绍棠高大俊朗,玉树临风,鼻子又挺又直,双眼黑白分明。” “还有那迷人的眼神,既冷傲又不逊,既反叛又忧郁。” 廖诗茵听见了,不由得嘟了嘟嘴,乜了她们一眼,道:“真是肤浅。” 主持蹴鞠大赛的官员这时站了起来,情绪激昂地道:“万众期待,陵南队和凌龙队的半决赛,开始啦。” 比赛进行了一半之后,陵南队已经凭着他们的主力陈绍棠的几粒进球,已经占据了上风。 就连广平王贺子胥也忍不住称赞道:“这个陈绍棠果然骨骼精奇,真是可造之材啊。我们走。” 说完,他就起身,准备离开此地。 晋王爷见状,忙喊道:“等一下,我说广平王,这比赛还没有结束呢,别急着走啊。” 7017k 第173章 有刺客 贺子胥却回过头来,道:“光看这阵势,胜负已定,陵南队有此猛将坐镇,此战是必胜无疑。可最后,想要赢下我们贺家军,未必有这个能耐。贺家军乃是稳操胜券啊!晋王爷,在贺家军夺魁之前,你可得少吃几顿饭。” 晋王爷闻言一愣,不解地问道:“广平王什么意思?本王干嘛要少吃几顿饭?” 贺子胥一本正经地道:“您要是吃饱了,那两筐进贡的菠萝,您不是就吃不下了吗?哈哈哈......” 话落,他也不管晋王爷作何反应,径自领了几个儿子大步离开。 最后头的贺迦北刚走到半路,就被自己的两个随从给拦住了:“少爷!” 贺迦北一脸茫然地问道:“咋啦?发生什么事了?” 胖的那位随从道:“少爷,出大事啦!” 瘦的那位随从急忙接下去道:“大事不妙了,少爷,我们听到风声,可能有人对我们贺家军不利啊。” 贺迦北闻言怔了一怔,道:“不是吧?” 胖随从道:“是真的,都赌我们输啊。” 贺迦北挠了挠后脑勺,疑惑地道:“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呢?” 话音未落,一颗鞠球就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的头,然后又弹向看台,竟正巧落在了廖诗茵的手里。 廖诗茵高兴坏了,满脸惊喜地捧着那颗鞠球道:“啊!这是绍棠的球!我拿到了绍棠的球!” 她笑得花枝乱颤,忽而发现贺迦北正瞪着自己,便冲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滑稽的鬼脸,道:“小混蛋,疼死你活该!” 然后,又很快恢复了花痴的模样,给露出陈绍棠一个甜美的笑容,不停为他加油欢呼。 没过多久,比赛便结束了。陵南队七比零,完胜凌龙队,取得了今天的胜利!他们明天将与贺家军一决胜负,为了公平起见,今晚上,两队的参赛队员,必须住在校场外的营帐里,不得随意外出。 是夜,贺家军的营帐里,众人正在商量着明天蹴鞠决赛的策略。 其中一人道:“陵南队中,陈绍棠一枝独秀,腕力惊人啊。” 另一个人道:“看来啊,他是重点击鞠手,必须采取人贴人的战术。全力阻止他挥杆,决不能让他有机会接近龙门。” 贺子胥却淡淡地道:“错了,只顾着防守,那是缺乏信心,当年项羽破釜沉舟,那是许胜不许败啊,我们要主动出击,全力进攻,不但要赢,而且一定要大比分的获胜。” 大家听了这话,立马附和道:“对,我们要全力进攻。” 贺子胥却瞧见自己的四儿子贺迦北似乎欲言又止,便看他一眼,道:“迦北,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贺迦北忙道:“是这样的,爹,我听到一个消息,有人到赌档重金投注,买我们贺家军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众人听了,却都嘁了一声,完全不当一回事。 广平王世子贺迦南更是讥嘲道:“老四,原来你的消息全都是来自赌档啊。” 老二贺迦东道:“一定是他赌昏了头,误把笑话当真啦。” 老三贺迦西道:“我说四弟啊,小赌怡情,大赌可伤身乱性哦。” 贺迦北不理会他们的奚落,面带忧色地对贺子胥道:“可是爹,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贺子胥怒斥道:“胡说,你平时训练就会偷懒,敷衍了事,现在大家都在研究战术,你却妖言惑众,唯恐天下不乱。” 贺迦北只好委屈地揉了揉腮,道:“对不起啊,你们继续研究。” 贺子胥便对其他几个人吩咐道:“所以呢,明天咱们一定要主动出击,吸引他们回来防守,那这边的空档呢,我想这样,你看啊......” 贺迦北叹了口气,抬脚往外头走去,嘴里嘟囔着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去一趟茅厕。” 此时,廖诗茵带了京墨偷偷跑到了陵南队的营帐。 京墨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卷轴,压低声音对廖诗茵道:“姑娘,你真的要把这个交给陈绍棠吗?” 廖诗茵接过卷轴,徐徐展开来,道:“这个四三一击鞠攻略,是我呕心沥血之作,必须要交给陈绍棠的。” 京墨自告奋勇道:“姑娘,要我代劳吗?” 廖诗茵却立马摇摇头,道:“不,我要亲自交给他才行。” 京墨哦了一声,笑嘻嘻道:“原来姑娘是想借这个机会,和陈公子单独见面啊,明白了!姑娘,你小心点啊。” 廖诗茵点点头,道:“我知道,那你先去吧。” 另一边,贺迦北从营帐走出来,心情十分低落地自言自语道:“哎,我也姓贺啊,被你们说得那么没用也就罢了,为什么就不信任我呢?” 他转过头瞥了附近的营帐一眼,心想:不如,我去那边探一探情况。 说完,就偷偷摸摸地靠了过去,却偏偏不凑巧地没有遇到廖诗茵。 不多时,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而半个时辰后,营帐里的人们都熄灯睡下了。 就在此刻,突然有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刺客,以一种比狸猫还轻巧的脚步摸了过来,趁着夜色的掩护,割开来帷帐,不料却听到一阵脚步声,慌乱之下,急忙逃走了。 脚步声正是属于廖诗茵的,她见那人鬼鬼祟祟地跑走了,并且发现了一根球杆,便急忙飞奔过去追赶那名刺客。 而好巧不巧,贺迦北也看见了她,满腹疑窦地也追了上去。 “别跑,你别跑!” 廖诗茵很快追上了刺客,拿起球杆,与他打斗起来。 没想到,刺客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然后抓起一把沙子往廖诗茵脸上一扬,趁她眼睛被迷住之际,顿时逃之夭夭。 廖诗茵刚想追上去,却被贺迦北捉住了,“站住,别走。” 她挣脱不得,不禁气呼呼道:“喂,你放开我!” 贺迦北指着她道:“我早就发现你行为怪异了,更别说你半夜鬼鬼祟祟的,你是不是陵南队派来陷害我们贺家军的啊?” 廖诗茵将手里的球杆重重地往地上一戳,怒道:“我的确是支持陈绍棠,但绝对不会这样卑鄙的!” 贺迦北则大声质问她,道:“如果不是心虚,你刚才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跑?” 廖诗茵跺了跺脚,道:“谁心虚了?我刚才是在追一个黑衣人,我亲眼看见他在储物房那儿,鬼鬼祟祟的。” 7017k 第174章 有好戏看 贺迦北环顾四周,连半条鬼影都没瞧见,便道:“黑衣人在哪儿?我看,你是想推卸责任吧!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 廖诗茵更加气得想立马揍他一顿,拔高嗓门道:“你胡说什么!” 贺迦北一把拉住她的手,道:“走,跟我回去见我爹!” 廖诗茵费力挣扎,道:“你个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还不快放开我,你若敢冒犯我,小心我给你好果子吃!” 贺迦北不依不饶,“跟我走啊。” 两个人扭打成一团,突然脚下一空,一起抱着摔下了山崖,待反应过来,廖诗茵才发现自己竟将他压在了神仙。 贺迦北松开手,从地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欲哭无泪地对廖诗茵道:“我真是上辈子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见了你,现在应该怎么办?都跌落山崖了!你拉着我干什么?” 廖诗茵不甘示弱地回怼道:“还不是你一直抓着我不放,害得我没有抓到黑衣人。” 说完,就一杆子挥了过去,贺迦北急忙抬手一挡,竟把球杆的杆头部分打断了。 廖诗茵见状怔了一怔,贺迦北也感到十分奇怪地道:“咦?怎么一点也不痛啊?” 廖诗茵检查了一便球杆,喃喃地道:“这鞠杆好奇怪啊,像豆腐一样。” 说到这,她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原来是那个刺客在鞠杆上动了手脚,他想加害陵南队。” 贺迦北闻言,却将她手里的球杆抢了过来,道:“什么陵南队啊,这是贺家军的!” “啊?”廖诗茵听了,顿时愣在原地。 贺迦北反复端详着那根鞠杆,道:“这根球杆,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只要一用力,你看,就像豆腐一样了。” 廖诗茵大惊失色,道:“果然容易断了,依照比赛的规则,球杆是不能更换的。” 贺迦北咬牙切齿道:“阴谋啊,真的有阴谋!有人想对我们贺家军不利,我们这次输定了。不行,我一定要回去通知我爹。” 廖诗茵却拦住他,道:“你也太天真了吧,这里是崖底,除非你化为孤魂野鬼,灵魂出窍......” 刚说到这里,她突然捂住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一般,浑身直打哆嗦。 贺迦北见她这副胆小的模样,不由得添油加醋道:“你在这里叽叽喳喳的干什么,再不住嘴,小心有鬼来找你。” “京墨!”廖诗茵惊恐不已,开始喊起婢女的名字。 贺迦北淡淡地道:“算了吧,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听不到的。” 廖诗茵看向他,恳求道:“你快想想办法,带我离开这里。” 贺迦北道:“幸好今天有月光,换一条路走,天亮之前回去通知爹就没事了,走。” 廖诗茵却一把拉住了他,道:“你等等啊。” 贺迦北道:“你不是要在这等援兵来吧?” 廖诗茵道:“你要是不等我,把我丢在这里不管,我跟你没完。” 贺迦北无可奈何道:“那就跟我来吧。” 说完,他便带着廖诗茵循着脚下的一条小路走去。 走了一刻钟后,廖诗茵忍不住问道:“我们还有多久能够走出去啊?” 贺迦北淡淡地道:“大概还有三个时辰就到了。差不多在天亮之前,我们应该可以赶回去。” 廖诗茵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不如先找个地方睡觉吧?” 贺迦北嗤笑道:“这荒郊野外的,我去哪里给你找睡的地方?自己砍树搭建茅屋吧。” 翌日,校场。 贺子胥早早带领队伍来了,他环顾四周,不见贺迦北的身影,便问老大贺迦南道:“怎么不见老四呢?” 贺迦南答道:“我也不知道,下人说找遍了全金都都没有找到他。” 贺子胥哼了一声,道:“这个不孝子,有等于无。” 贺迦南笑道:“四弟只是守龙门,有他跟没有一样。我们只要想办法别让对手接近龙门就是了。” 这时,号角声响起,有人高呼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齐齐跪倒在地,恭迎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从龙辇上下来,高兴得笑道:“诸位平身,今天是我大周朝击鞠大赛的冠军争夺战。也是我大周君民同乐的好日子,朕在这里宣布,击鞠大赛,现在开始!” 锣鼓声响起,皇上将鞠球高高抛起,大喊一声:“开球!” 激烈的比赛,就此正式开始了。 一刻钟后,负责统计分数的裁判朗声道:“今天贺家军的表现和状态不佳,现在场上的比分是四比零,陵南队领先,看来贺家军要想实现四连冠恐怕有点难了。” 贺子胥见状,愤而起身,换上了蹴鞠服装,拿起球杆就冲入了赛场。 裁判忙道:“广平王亲自上场了,这下一定有好戏看了。” 皇上听了,一口将嘴里的香蕉咽下,拍掌道:“妙啊妙啊,贺爱卿也上场啦!” 而此时,另一边的一片茂密的树林里,贺迦北拽着精疲力尽的廖诗茵大步往前走去。 “快点啊!”贺迦北催促道。 “不行了,我好累啊,已经走不动了。”廖诗茵叫苦不迭,倚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贺迦北回头将她拉起来,催促道:“快走啊,没时间了。” 廖诗茵却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不行了,走不动了,我要歇会儿。” 贺迦北一甩手,道:“算了,不管你了。” 可话虽是说得这么狠心,但他见到廖诗茵这副虚弱的模样,还是有些心软了,上前将她搀扶起来,一起往前走去。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京墨的呼唤声:“姑娘!” 她骑着一匹马,四处找寻廖诗茵的身影,一撇眼,果然发现了廖诗茵被贺迦北扶着走来,顿时大喜过望,从马上跳了下来,冲过去道:“姑娘!” 京墨飞奔到了廖诗茵身前,一把将贺迦北推开,让廖诗茵的身子搭在自己肩上,面向贺迦北怒斥道:“你想干什么!你对我家姑娘做了什么?” “喂,我......”贺迦北被她推得打了好几个趔趄,勉强站稳了脚跟,想说什么却有口莫辩。 京墨瞪了他一眼,道:“你给我记住,下次再来取你的狗命!姑娘,我们走。” 撂完这句狠话,她便扶着几乎就要昏过去的廖诗茵离开了树林。 贺迦北委屈巴巴地目送二人离开,然后,暗暗调匀了气息,心想道:“先以大局为重,别跟她们两个姑娘计较才是!” 于是,他也立马往前跑,离开了此地。 7017k 第175章 刺绣 此时的校场内,广平王贺子胥亲自上阵之后,竟连追四分,把场上的比分给扳平了,果然是宝刀未老! 甚至就连皇上都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替他喝彩道:“好啊,广平王!” 陵南队的场边指挥见势不妙,急忙对陈绍棠喊道:“绍棠,孔雀开屏!” 而贺子胥则命令几个儿子一起叠起了罗汉,使出一招“飞龙在天”。 没过多久,就听到裁判宣布道:“天啊,陈绍棠使出浑身解数,又领先一球。” 正当眼前的形势对贺家军不利之时,贺迦北匆匆赶到,却被门口的士兵给拦下来:“站住!” 贺迦北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掀开两个士兵的长枪,一边冲进校场,一边嚷着道:“抗议啊,抗议!有阴谋!” 他急匆匆地冲到了皇上跟前,跪下禀报道:“参见皇上,有人使诈。” 皇上喝道:“赛场之上,休得乱来!” 贺迦北却忙道:“大家一定要相信我,我昨晚亲眼看见贺家军的鞠杆遭人破坏,主谋是谁我不知道,但是陵南队这样也是胜之不武。” 贺子胥和众人闻言皆大吃一惊,而晋王爷则瞬间变了脸色,看起来有几分心虚。 陈绍棠一脸严肃地道:“贺四公子,我告诉你,我陈绍棠做事一向顶天立地,不要说我们是用下三滥的手段,赢得这场比赛。” 贺迦北则立马回怼道:“喂,我又没说你,你急着承认什么?陈绍棠,有种重赛,再分胜负。” 贺子胥怒道:“老四,你住口!” 贺迦北转向贺子胥,语气恳切地道:“爹,我们真的被人破坏了球杆。” 贺子胥看了一眼手中的球杆,道:“这鞠杆并没有坏,是我们技不如人。输的是心服口服。” 贺迦北见大家都不信,无可奈何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你们相信我一次。” 贺子胥将实情告诉了他,道:“即使陈兄弟替我们揭穿鞠杆的阴谋,可老夫毕竟未凭自己的实力,取得胜利。” 说到这里,他看向陈绍棠道:“陈兄弟,你果然技艺高超,老夫技不如人,好了,各位赢得光彩,老夫甘拜下风。” 皇上这时开口道:“好啦好啦,既然连广平王都这么说了,那朕就宣布,今天击鞠大赛,由陵南队获胜。” 陈绍棠带头的一众陵南队队员纷纷拱手,异口同声地道:“谢皇上。” 皇上接着又道:“明天巳时,朕在宫中设宴款待。”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 身旁的内侍连忙捏着嗓子道:“起驾!” 临走前,贺子胥还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贺迦北一眼,贺迦北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到了晚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廖诗茵这才悠悠醒转。 京墨高兴极了,一脸惊喜地道:“姑娘,你可算醒啦!” 说着,将她扶了起来。 廖诗茵捂着脑袋,问道:“京墨,你怎么会在这呢?” 京墨跪了下来,道:“婢子该死,保护姑娘不力,请姑娘责罚。” 廖诗茵摆了摆手,道:“没关系,你快起来吧。” 顿了顿,想起什么,又忙道:“对了,京墨,那个击鞠大赛结果如何?” 京墨笑逐颜开道:“回姑娘,赛事已经结束,最后陵南队获胜了。” 廖诗茵闻言大喜,道:“胜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可惜未能观战......” 说到这,她又捶了一下床板,道:“都怪那个贺迦北!要不是他,我也不会错过这么精彩的比赛!” 第二天一早,靖安侯廖杰恺带了宠妾赵姨娘来到廖诗茵房间看望女儿。 “诗茵啊,你的病都好了吗?” 廖诗茵向他盈盈福了一礼,笑道:“谢父亲关心,儿臣的病全都好了。现在像以前一样,活泼伶俐。” 赵姨娘这时看向廖诗茵,道:“诗茵生性活泼好动,这些天一直待在房里,恐怕一定很烦闷吧?” 廖诗茵淡淡地道:“才没有呢,我知道这回我是静静养病,不是去玩的,所以我天天呆在房间做点刺绣什么的。” 说到这里,她回身走到自己床头,把枕头底下的一块绢布拿了出来,递给廖杰恺道:“爹,你看呢,这是女儿花了好几天功夫亲手所绣的,特意拿来送给爹爹的。” 廖杰恺十分高兴,满脸欣慰地看向赵姨娘,道:“看看,看看,我们诗茵都会刺绣啦。” 赵姨娘道:“老爷,女儿家懂得刺绣,有什么好奇怪的啊?”她接过绢布一看,突然惊呼一声,道:“哎呀,这上面怎么会有苏州两个字啊?这明明是苏州出品,是诗茵买回来的吧。” 廖诗茵闻言一愕,期期艾艾地道:“这、这是苏州产的布,绣是我自己刺的。难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么?爹爹。” 廖杰恺将绢布收了起来,对赵姨娘道:“就是嘛,这才是真正的苏绣嘛。你看这凤凰,绣得多好啊,女儿呀,下次你有空再给为父绣一幅二龙戏珠,怎么样?” 顿了顿,又忽然改口道:“不行,二龙戏珠太常见了,这样吧,诗茵,你干脆给我绣一幅那个狮子滚绣球,如何?” 廖诗茵沉吟片刻,硬着头皮答应道:“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是,爹爹,女儿有一事相求,还望爹爹能够成全。” 廖杰恺抬手,爽快道:“尽管说。为父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办到。” 廖诗茵大喜,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摇晃着道:“爹爹,陵南队赢了今年的蹴鞠大赛,现在每个人都想一睹他们的风采,女儿听说皇上马上要在宫中赐封,爹,您到时候可以带女儿一起参加吗?爹,求您啦。” 廖杰恺却沉下脸来,一口回绝道:“这件事绝对不行,你是我们靖安侯府的姑娘,金贵的很,怎么能够在宫中大庭广众之下见那些男人呢?成何体统啊。” 赵姨娘也阴阳怪气地道:“对啊,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诗茵你若是去了,岂不叫老爷和我们靖安侯府被天下人笑话么?” 廖杰恺连声附和道:“对对对。” 廖诗茵见状,赶紧在他面前撒娇道:“爹爹,你就答应我这一回嘛。” 廖杰恺拗不过她,思索了一会儿,只好道:“你如果真想看,为父倒是有一招,到时候你就躲在屏风后面看,怎么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廖诗茵虽然不太乐意,可事到如今,也只能采用这个法子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道:“行吧。就依爹爹说的办。” 7017k 第176章 手臂上的刺青 翌日,广平王府。 广平王贺子胥将厨房里的下人全都打发出去,亲自操刀,砍瓜切菜剁肉,把案板剁得震天响。 门外,下人们皆目瞪口呆,不知道老爷这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拿自家的厨房来撒气呢? 没过多久,贺夫人急匆匆地闻讯赶来,就见里头贺子胥已经开始动手炒菜了。 贺夫人眼见情况不妙,急忙跑去找四儿子贺迦北,劈头就道:“北儿啊,糟糕了!” 贺迦北一脸茫然地问道:“咋了这是?” 贺夫人忙不迭地道:“你爹,他在厨房做饭呢!” 贺迦北不以为然地道:“做饭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贺夫人急赤白脸地道:“你爹只要埋头到厨房做饭,那就是大事不妙了。” 贺迦北却不慌不忙地道:“娘,你放心啦,我爹是个大英雄嘛,不会有事的。正所谓人到绝路喝杯酒,柳暗花明吃只饺。” 贺夫人道:“哎呀,你说的倒是轻松。现在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赶快帮忙想想办法啊。” 贺迦北却置若罔闻,反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飞快地奔出房间。 此时的皇宫,金銮殿内。 陵南队众人觐见,齐齐跪倒在地,异口同声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皇上。” 皇上正襟危坐,对他们道:“朕今天要赏赐四年一度的击鞠大赛冠军,今年的冠军得主是陵南队,退朝。” 陵南队一众少年及一旁的晋王爷闻言,皆面露喜色。 尤其晋王爷这时不忘对广平王补刀道:“赫赫有名的贺家军已经实现了三连冠,今年不能够蝉联,广平王不觉得可惜么?” 贺子胥微微一笑,道:“大周江山人才辈出,乃吾皇之福分,有人能胜过贺家军,本王应该高兴才是啊。” 皇上听得连连颔首,笑道:“广平王果然胸襟广阔,堪称天下典范,来啊,将赏赐的东西端上来。” 话落,便有一群内侍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捧了一样物件。 而就在不远处的屏风后头,靖安侯之女廖诗茵偷偷摸摸地躲在那儿,静静地关注着殿中情况,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偷看丰神俊秀的陈绍棠。 “不愧是击鞠英雄啊,他的双眼有一股摄人的魅力和气势。” 廖诗茵说着,招手唤来特意请来的画师,命他赶紧将陈绍棠的样貌画下来。 “陵南队这次果然非同凡响,一举击败贺家军,夺得冠军。陈季遒啊,上前听封。” 皇上话音刚落,突然,贺迦北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把跪在大殿之上,道:“草民贺迦北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迦北!”贺子胥见到四儿子无端冲进来,登时为之一怔。 而躲在暗处的廖诗茵和京墨也都吃了一惊:“到底是怎么搞的?又是贺迦北来捣乱!” 皇上面带愠色道:“贺迦北,怎么又是你啊!” 贺迦北微微抬头,道:“草民有事启禀皇上。” 皇上抬手,道:“好,起来说话。” 贺迦北依言直起身子,道:“谢皇上。” 贺子胥沉声道:“迦北,皇上正要赐封陵南队,你来捣什么乱?” 贺迦北急忙道:“就是万万不能赐封。” 此话一出,包括皇上在内的众人皆大吃一惊。 晋王爷怒道:“广平王,叫你的儿子自重一点。” 贺迦北环视陵南队众人一圈,道:“陵南队比赛犯规,理应判输。” 皇上瞪大眼睛,道:“此话怎讲?” 贺迦北便继续往下说:“陵南队成员之中,并非全是憨人,这样已经违反了比赛条例的第一条。参赛球员必须是我大周朝中原人。” 陈绍棠站出来,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当中哪一个不是憨人?” 贺迦北转过身,指着他道:“就是你!” 廖诗茵听了大惊失色,同时恨得咬牙切齿道:“这个贺迦北,又在胡说八道,我要打死他!” 说着,就要冲出去揍他。 京墨一把将她拽住了,道:“姑娘,别冲动啊!” 那边,陈绍棠大声质问道:“你说我不是憨人,凭什么?” “凭什么?”贺迦北忽然一把撕下他右边胳膊上的袖子,露出一个醒目的刺青,上面绘着一个诡异的图案。 “就凭你手臂上的图案。”贺迦北道。 晋王爷闻言冷笑,道:“就凭这么一个图案,你就断定他不是憨人?你也太武断了吧!” 贺迦北面向皇上,道:“皇上,草民敢肯定这个图案就是来自北胡,因为在几年前,我曾经跟一个来自塞外的商人赌钱,最后他把身上的钱都输光了,就连身上一个仅有的羊皮酒壶,也送给我抵债。陈绍棠手臂上的图案,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之前我还没怎么怀疑,大家看一下,这两个图案,是不是一模一样?”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落在那个羊皮酒壶和贺迦北的手臂上,进行了一番对照之后发现,果然如此。 “不,我才不是什么北胡人!我是彻彻底底的憨人,陈季遒就是我爹!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直接问我爹。”陈绍棠理直气壮地道。 贺迦北便走到了陈季遒身旁,看着他问道:“那么请问一下陈老先生,你儿子身上的图案,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陈季遒沉吟片刻,道:“那是他小时候,他母亲不小心在厨房里把他给烫了。” 贺迦北连忙问道:“既然如此,那么陈老夫人当时煮的是什么东西?用的什么厨具,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那个图案才会跟这个酒壶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呢?” 陈季遒支支吾吾地道:“那是巧合,巧合啊。” 贺迦北笑了一下,劝道:“陈老先生,我劝你在皇上面前,还是说实话吧。欺君犯上,罪该处斩。你应该很清楚的。” 陈季遒听了这话,果然慌张失措地跪倒在地,道:“皇上,请皇上恕罪啊。贺迦北说得都没错,陈绍棠并非小民所生,当年小民是在大周国的边陲之地将他带回家的。” 廖诗茵等人听见他这么说,皆愣在原地。 陈季遒继续道:“那年,他才刚满两岁,正在牙牙学语。” 陈绍棠一脸的难以置信,跪下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爹,怎么会这样?” 陈季遒转过头来,幽幽地道:“绍棠,爹一直以来都没把这个秘密告诉你,还请你原谅爹。” 7017k 第177章 庆功宴 “不,不可能的爹!”陈绍棠难以相信父亲的话,只觉得似乎头顶炸了一颗响雷,将他惊得无言以对。 陈季遒却不搭理他,而是向皇上禀道:“皇上,陵南队之中,并非全是憨人,此事,小民早就知道,的确是违反了比赛规矩,我们甘愿认输。” 皇上闻言,立马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道:“陈季遒,你深明大义,朕就免你一死,那朕就重新宣布,今年的冠军是贺家军。” 贺子胥听了并没有表露出多么高兴的表情,而他的几个儿子除了老四贺迦北之外,皆乐得一蹦三尺高。 廖诗茵更是差点从屏风后头冲出来,幸好被京墨给紧紧地拉住了。 ...... 退朝后,廖杰恺带着廖诗茵回到了靖安侯府。 廖杰恺满脸高兴地道:“贺家军冠军失而复得,真值得我浮一大白。” 廖诗茵却满脸不高兴,嗤之以鼻道:“他们分明是已经输了,却使用旁门左道的手段,硬要把自己推上第一名的宝座,真不要脸。” 廖杰恺闻言一怔,皱了皱眉道:“诗茵啊,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啊?” 廖诗茵道:“我说他们无耻。” 廖杰恺却道:“别胡说,你不想去的话就别去了,可千万不能捣乱。你还是回自己房间去吧。” 廖诗茵气咻咻地一转身,带了京墨回房去了。 而此时的皇宫御花园内,皇上设宴款待广平王、晋王爷及贺家军众人。 “广平王,贺家军再次取得了击鞠大赛的冠军,四连霸,真是可喜可贺啊。今天,朕得好好跟你喝一杯。” 贺子胥却低了低头,道:“谢皇上恩典,但老夫恐怕受之有愧啊。” 皇上看了他一眼,道:“广平王不要总是妄自菲薄,贺家有这么几位出色的儿郎,他日一定可以更上一层楼。也许,他们以后就是朝廷的栋梁啊,尤其是贺迦北。” 贺迦北听到皇上叫他,立马站了起来,道:“是,皇上。” 皇上十分赞赏地看向他,道:“正是凭着你的机智,才挽救了贺家军的败局。” 贺迦北拱拱手,道:“多谢皇上夸奖,迦北只是无意之中,才揭发此事的啊。” 皇上更高兴了,道:“好一个无心插柳柳成荫,坐下吧,坐下。” “谢皇上。”贺迦北行礼后,依言坐下了。 “晋王,朕差点忘了,你跟广平王之前打了个赌,当时说如果是广平王输了,就要关闭尚武堂,可现在广平王赢了,你就得吃那两筐菠萝了,是吧?” 晋王爷苦着一张脸,道:“皇上所言甚是,那不过只是说笑而已。” “说笑?君无戏言。” 皇上说完,命人抬来了两筐菠萝,晋王爷就当着大家的面吃了起来。 皇上还特意关切地问道:“你牙口应该还顶得住,咋样,好吃吗?” 晋王爷强颜欢笑地点点头,道:“嗯,好吃好吃。” 话落,又拿起一个菠萝大快朵颐起来。 ...... 另一边,陈季遒面带忧色地对陈绍棠道:“绍棠,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吗?” 陈绍棠一脸愧疚地道:“都是绍棠害得陵南队输掉冠军的荣誉,我实在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没有脸面再回去了。各位,对不起。爹,请恕绍棠不孝。” 陈季遒叹了口气,道:“爹没怪你。” 陈绍棠道:“我知道,但是我原谅不了自己,也接受不了自己。我到底是谁,我从哪儿来,该往哪儿去,我不知道。” 陈季遒道:“所以,你想留下来,追寻自己的身世?” 陈绍棠点点头,道:“我只想找到自己的身生父母。到时候,绍棠一定会回到陵南,再报答爹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陈季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爹知道了,你自己保重吧。” 陈绍棠道:“爹,你也要保重啊。”说完,目送陈季遒等人渐渐离去。 晋王府。 “王爷,您小心点。”左右扶着晋王爷坐好,问道:“王爷,第几次了?” 晋王爷精疲力尽地道:“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从宫里面回来,就腹如打雷,炮火连连。一筐菠萝啊,一整筐啊。都是贺子胥,要不是他,本王就不会受这个罪,有仇不报非君子,这个仇,本王早晚要报。” 另一边的广平王府。 “娘,在家里吃饭,穿的那么漂亮干什么?”贺迦北笑着问贺夫人道。 贺夫人一脸骄傲地道:“北儿啊,你今天终于给你娘出了一口恶气,你娘终于可以抬头做人了。三十多年来,我何华今天,终于是最风光的一天了。找到了,你看这件怎么样?” 贺迦北看了两眼,好奇地问道:“挺不错的,娘,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啊?” 贺夫人道:“十年前买的新衣服,我今天一定要穿上它,可盼到了这一天。” 贺迦北却揉了揉腮,道:“你已经发福了,都穿不下了。你还喘得过来气吗?” 贺夫人笑道:“那是当然了。” 晚宴上,贺夫人领了贺迦北入席。 贺迦北举起酒杯,道:“今天爹不在家,咱们不用守规矩。不得了了,快尝尝看,有什么好吃的。” “四弟啊,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世子贺迦南首先帮他敬酒。 一家人齐聚一堂,吃得其乐融融。 没过多久,贺子胥回来了,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大夫人道:“老爷,我们今天在这里给迦北开庆功宴呢。” 二夫人接着道:“是啊,老爷,您也来喝一杯吧。这顿饭是为迦北专门准备的。” “是啊是啊。” “爹,您也一起喝一杯吧。” 贺子胥背负双手,踱了一圈步,问道:“你们大家,都觉得很高兴是不是啊?” 老二贺迦东道:“这一次啊,四弟他是功不可没啊。” 贺子胥闻言,走到贺迦北面前,问道:“迦北,你也觉得自己做的很对,是吗?” 贺迦北笑嘻嘻地站起来,道:“很对,我不敢说,只不过呢......”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贺子胥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众人一时都目瞪口呆。 贺迦北捂着红肿的脸颊,不甘心地问道:“爹,我又做错了什么?” 贺子胥一字一顿地道:“本来我们这次输,也输得堂堂正正,可让你这么一闹,我们赢是赢了,可是赢得如此没有脸面,两兵相争,那是要战得光明磊落,阴险狡诈,以揭人短处取胜,那是胜之不武,遗臭万年。哼!” 7017k 第178章 你爹病了 贺迦北挨了老爹这么一顿臭骂,心里郁闷极了,便约了两个好友曹文阳和谭震一同去酒楼喝酒解闷。 两杯酒下肚后,贺迦北就开始向他们倒苦水:“你们不知道,我从小到大,我爹他就算是不理我,也从来没有打过我,为了揭发陈绍棠的事情,他却打了我一个耳光,我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曹文阳一边替他斟酒,一边安慰道:“迦北啊,你别记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来,我们陪你喝!” 一旁的谭震也豪爽地道:“对,舍命陪君子!来!” 三个人举起酒杯,一起碰了下,然后各自一饮而尽。 贺迦北撇了撇嘴,道:“憋了一肚子的气,要是夏珞在就好了。” 曹文阳听了,笑嘻嘻道:“说了半天,原来你是想见夏珞啊。” 贺迦北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了?不行啊?” 谭震拉了一把他的袖子,问道:“你到底是受了气苦啊,还是相思苦啊?” 贺迦北大声道:“我苦就要吐苦水,成不成?是不是不行啊?” “行行行,我们陪你喝。” 曹文阳连忙替他斟满了酒,满脸殷勤地笑道。 就在这时,陈绍棠突然出现在几人面前,对贺迦北打了个招呼道:“贺公子。” 贺迦北见到是他,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绍棠盯着他,道:“我已经找你一整天了。” 贺迦北有些胆怯地咽了咽口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你,你找我干什么?你别想找我麻烦啊,我在皇上面前说的,全部都是有根有据,没错的。要错也是你有错在先,你怪不得我。” 陈绍棠一本正经地道:“贺公子,你既然知道我是北胡人,一定知道有关我的身世,请告诉我吧。” 贺迦北闻言一愣,而后干咳一声,道:“这,我哪里知道啊。” 陈绍棠忙道:“你一看到我手臂上的那个图案,就知道是北胡人的标记。” 贺迦北道:“我真的是不知道哎。” 陈绍棠追问道:“那你认识的那个北胡人,一定知道他家乡在什么地方。” 贺迦北却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我和那个北胡人只是一面之缘,大家萍水相逢,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往哪里去,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绍棠不死心,又道:“那,那个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 贺迦北道:“那你自己去找答案啦,我又不懂北胡的文字,好啦好啦,我去趟茅厕行不行?” 说完,他就立马离开了这里。 陈绍棠刚想追上去,却被曹文阳和谭震给一起按下来陪他们喝酒。 贺迦北上完茅厕出来,忍不住抱怨道:“真是倒霉啊,在家被我爹打,在这里被他纠缠,烦死了。” 于是,他便回到酒楼,悄悄给曹文阳与谭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出来,走人。 曹文阳有些不忍心地道:“迦北啊,咱们就这么走了?那个陈绍棠还在大堂等你呢。” 贺迦北不以为然地道:“谁理他啊,爱等就等咯。” 谭震道:“那,如果他执意不肯走,一直等到天亮怎么办啊?” 贺迦北却笑道:“有谁会这么笨,从天黑一直等到天亮的啊?走吧咱们!” “说得也是哈,行,走吧。” ...... 翌日,清晨。 陈绍棠果然依旧坐在酒桌旁,没有挪开半步。 酒楼的老板劝道:“这位客官,我求你行行好,回去休息吧。还在这儿坐着,该走就走吧。” 陈绍棠却一本正经地道:“不行,我还要等贺公子。” 老板却道:“我已经帮你找过了,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啊。” 陈绍棠一脸天真地道:“贺公子说过,叫我在这里等他。” 老板无可奈何地抱怨道:“就是因为你,害得我整夜没有睡觉。你到底走不走?” 说着,他就要强行驱赶陈绍棠离开酒楼。 把陈绍棠赶出去之后,老板就指着他道:“我警告你啊,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滚!” 陈绍棠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 此时,廖诗茵又耍计谋偷偷溜出了靖安侯府。 “哈哈,我廖诗茵果然是聪明伶俐啊,京墨,你可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廖诗茵喜滋滋地问旁边的京墨道。 京墨点了点头,道:“姑娘尽管放心,都安排妥了。姑娘,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廖诗茵毫不犹豫地道:“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去找陈绍棠了。” 而另一边的广平王府,贺迦北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一下子就醒来了。 他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昨晚上染了风寒,不会吧?” 一边翻身下床,准备穿上鞋袜,一边道:“赶快到酒楼去喝他几碗老酒,去去风寒。” 他刚从房间出来,就看到贺夫人正端着一碗药汤,不停地吹凉,顿时乐不可支地跑了过去,笑道:“娘啊,你真厉害啊,知道我病了,特意煮药给我喝。” 不料贺夫人却道:“你瞎说什么?是你爹病了。” 贺迦北闻言一愣,道:“不会吧?昨天他骂我的时候,不是还中气十足么?赏我的耳光雷霆万钧呐。” 贺夫人却笑着道:“打得好,该打!你还在生你爹的气啊?” 贺迦北眼睑低垂,道:“没有啊,我没怪他。是他成心让我不好过。” 贺夫人道:“好啦,别说了,随我一起看看你爹去吧。” 说完,她便端了汤药,领着贺迦北一起来到了贺子胥卧房的门口,刚要敲门的时候,就听见里头传来大夫人与二夫人交谈的声音: “这贺迦北啊,真是不长进,广平王府的脸啊,简直都让他给丢尽了。” “就是,这个忤逆子分明是来讨债的,不肯用功蹴鞠,专门往那些旁门左道钻,没出息的东西,揭穿人家的隐私,其心多歹毒啊。我们贺家胜之不武啊。” 紧接着,又听世子贺迦南道:“是啊,先贤有训,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最不孝的就是害爹生病。” 老二贺迦东道:“就是啊,四弟实在是难辞其咎啊。” 门外的贺迦北与贺三夫人已经听不下去了,尤其是贺迦北,忍不住道:“他们这简直就是落井下石,挑拨离间,我没做错,凭什么骂我啊?” 贺三夫人却极力劝阻道:“算啦,北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7017k 第179章 世子之位 “不行,我要和爹说!” 贺迦北咽不下这口气,刚想冲进去,就被母亲给拦住了:“你就算要说,也得等他病好了再说吧?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再怎么解释,他也听不进去啊。好啦好啦,你的委屈娘都知道,是非公道,自有天理,咱不跟他们计较。” 贺迦北听她这么说,只好冷静了下来,叹了口气,道:“行吧,娘,你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贺三夫人笑着微微颔首,然后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大家都在呢?”她环顾四周一番,然后端着汤药径直走向贺子胥的床前,道:“老爷,药煎好了。” “让我来。”贺大夫人接过汤药,又听贺三夫人叮嘱道:“大姐,老爷怕药苦,这个杏脯,你看......” “知道了,知道了。好了好了,你快下去吧。”贺大夫人不耐烦地道。 贺三夫人唯唯诺诺,依言退后几步,就听世子贺迦南道:“怎么每次都是他闯祸啊?” 老二贺迦东也跟着附和道:“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四弟。” 老三贺迦西道:“让他去收租吧,每次回家都惹爹生气。” “是是是。知道了。”贺三夫人只能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贺迦北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心情抑郁地默默离开了。 ...... 另一边,廖诗茵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京墨都差点跟不上,一边追上来她,一边问道:“姑娘,你要去哪儿啊?” 廖诗茵脚下不停,嘴里愤愤地道:“你没听人说吗?陈绍棠有家归不得,本来是个万人敬仰的大英雄,可如今却落难他乡,这都是贺迦北这个天杀的所害,他害了我的陈绍棠!我绝对不会饶了他!” 郁闷至极的贺迦北从广平王府出来后,就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打马吊。 曹文阳见他心情很差,便道:“不用说,贺四公子一定是受了家族的歧视。” 贺迦北却阻止道:“诸位,今天咱们不谈家事,只谈风月。” “好好好!”众人纷纷答应了。 打了五六圈的马吊,贺迦北刚拿起一块牌,就被突然不期而至的京墨一把抓住了手腕,而廖诗茵则一脸愤怒地对他道:“贺迦北,害我找你找得这般辛苦。” 贺迦北委屈地道:“你别忘了,到底是谁救你的?” 廖诗茵叉了会腰,道:“你巴不得我香消玉殒,早登极乐呢。” 贺迦北撇了撇嘴,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来惹我,放手。” 他试图挣脱开京墨的手,却发现她的力气贼大,像一把钳子似的钳住了自己的胳膊。 “不放又怎么样?放又怎么样?你说呀?”廖诗茵挑衅似的瞪了他一眼,道。 贺迦北气得头顶直冒烟,道:“你不要逼我啊。否则,我打瞎你的眼睛。” 廖诗茵见他出言不逊,更是火冒三丈,喝道:“你这个卑鄙小人,你陷害陈绍棠,人家饱受煎熬,你却在逍遥快活,当心遭报应。” 贺迦北听了,一脸费解地道:“陈绍棠关你什么事啊?” 廖诗茵哼了一声,道:“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了?” 贺迦北有些无语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本来就是他犯规在先,取消他的冠军的正是皇上,你找谁都找不到我啊。” 廖诗茵完全不听他的解释,不依不饶道:“你这个无赖,流氓,野蛮挨千刀的,我不准你侮辱陈绍棠。” 说着,竟一把从他的手里夺过叶子牌,扔到窗外去了。 贺迦北见状,已经气得几乎要吐血三斤。 “你这个臭婆娘,是啊,我是重点针对陈绍棠,那有怎么样?他冒充南方人,大骗子,卑鄙无耻,你追捧他啊?那么你也是自甘堕落。死路一条!” 廖诗茵听得怒火连天,猛地往他脸上打了一拳,这一拳分量够重,直打得贺迦北捂着鼻子瘫倒在地。 打完人后,廖诗茵就带着京墨离开了。 贺迦北松开手,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打得出了鼻血。 此时的晋王府。 管家段成禀报道:“王爷,听说这贺子胥身体抱恙,已经三天都没有来上朝了。” 晋王爷段坤听了这话,皱了皱眉,道:“这次贺家军反败为胜,贺子胥理应耀武扬威,招摇过市,他已经风烛残年,还能威风多久?” 想到这,他便笑了起来。 段成也跟着笑道:“王爷风华正茂,要铲除他指日可待,可是他有七子八婿呀,不得不防。” 晋王爷想了想,道:“贺子胥在朝廷的势力举足轻重,那是因为贺家世代为将,父子深得皇上的信赖与器重,团结就是牢不可破的力量啊。” 段成闻言一愣,连忙问道:“王爷,您的意思是?” 段坤站了起来,幽幽地道:“七个儿子,只有一个能够继承世子的位子,你说,是兄友弟恭呢?还是骨肉相残呢?”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窗外,露出了一阵阴险的狞笑。 翌日上朝,缠绵病榻多日的贺子胥竟然来了。 皇上感到十分惊讶,问道:“广平王,你近来身体可还安否?” 贺子胥道:“谢皇上关心,微臣只是略感咽喉不适,并无大碍。” 话音刚落,一旁的晋王爷段坤立马接腔道:“皇上,恕臣弟直言,广平王年事已高,国务繁忙,小舟难以重载,这广平王为何不及早选立世子,以助自己一臂之力啊?” 皇上听了,连连颔首道:“好主意,好主意,晋王所言非虚啊。”转而面向贺子胥道:“广平王,你有七子八婿,虽然五子、六子尚在外任官,可在京城之内,你就有五位公子啊,广平王,你意欲立谁为世子啊?”贺子胥沉吟片刻,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回皇上,微臣尚未决定啊。” 晋王爷连忙道:“世子肩负着匡扶社稷的重任,所以一定要精心挑选,绝不能掉以轻心啊!” 皇上有些为难地道:“可是,广平王的公子各有千秋,这世子之位只有一个啊。” 晋王爷笑着道:“启禀皇上,大周素来以科举制度选贤任能,这广平王家选立世子,可以来一个大比试嘛。” “比试?”皇上闻言眼前一亮,似乎对这个办法感到十分的有兴趣。 “对,就是公平竞争嘛。皇上,您大可安排一个充满斗智斗勇而且又有趣味的比试,这贺家的几位公子,可以从中表现他们的才能和智慧,由皇上您亲自评判!” 7017k 第180章 局外人 晋王爷顿了顿,又道:“当然了,其中表现最出色的,就是最佳的世子人选了。” 皇上听得面露喜色,笑道:“嗯,由朕来当评判,有趣有趣!” 说着,指了指晋王爷道:“晋王,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全权负责。” 晋王爷笑呵呵地低了低头,道:“臣领旨!一定不会让皇上您失望的!” 一直保持缄默的贺子胥见状,只暗暗握紧了拳头,他自然知道,这晋王爷段坤绝对居心叵测! 到了半夜的时候,贺子胥突然命管家紧急召集所有儿子女婿到大厅来。 闹了好一阵子,才得以消停下来。 贺子胥环顾众人一圈,然后向管家递了个眼色,管家会意,点点头,走到高案旁,将上面摆放的一把大刀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交到了贺子胥的手上。 贺子胥捧着宝刀,义正辞严地道:“我贺家三代累世为将,这把金刀乃先皇御赐,外抵强虏,内除奸佞,上斩昏君,下诛弄臣,这把刀,是我贺家的传家之宝。” 说完,他“锵”的一声拔刀出鞘,道:“当年我爹把这把刀传给我,要我克绍其裘,子胥我精忠报国,幸不辱命,只是,岁月不饶人啊。” 大夫人听了,忙轻声道:“老爷,你还一点儿也没老,还是那么神采奕奕嘛。” 二夫人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老爷,您老当益壮,老而弥坚。” “谁说我老了?”贺子胥怒斥道:“疆场杀敌,我贺子胥永远冲在最前头,强虏外族,见我贺家军旗,无不闻风丧胆,有我广平王,大周定保百年平安。如今,我要把这把金刀,传给子孙,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四夫人立马询问道:“老爷,您有七个儿子,这把金刀,您准备传给谁啊?” 贺子胥一脸严肃地道:“都听着,贺家将立世子,谁当世子,谁就掌管金刀。” 二夫人闻言忙指着贺迦南道:“老爷,传嫡立长,南儿是兄长,理应传给南儿。” 其他人听了,皆不服气地白了她一眼。 贺子胥淡淡地道:“世子之选,必须智勇双全,将来保家卫国,当然,为了公平起见,皇上提议来个竞赛,并亲临监督,谁要取得了胜利,就把金刀交给他!” 四夫人急切地道:“老爷,迦中和迦发,如今仍驻守在外,会叫他们回来吗?” 贺子胥道:“不必了,他们二人已有公职,报效大周,那迦白年纪尚小,所以我决定在迦南、迦东、迦西,你们三个人之中挑选一个。” 话音刚落,三夫人就小心翼翼地道:“老爷,您还遗忘了北儿,您还有一个儿子,贺迦北啊。” 贺子胥这才反应过来,微微颔首道:“哦,我差点忘了,迦北,你就一并参加吧。” 贺迦北却拉住三夫人,一脸毫无自信地道:“娘啊,让我一步我也是垫底的啊。你别说了。” 三夫人喜笑颜开道:“你当然要参加了,你是老爷的儿子嘛,加把劲儿,也一定有机会的。” 大夫人这时冷嘲热讽道:“不过是陪着瞎跑罢了,高兴个什么劲。” 贺迦北看了她一眼,又对三夫人道:“娘,她说的很对啊。” 老二贺迦东突然看向贺迦南道:“论贤德,大哥是不二之选。” 老大贺迦南笑道:“哪里哪里,论才智,三弟才机敏过人呢。” 老三贺迦西则谦逊地道:“哪里哪里,二哥文武兼备,当世子再合适不过了。” 四夫人道:“老爷,您看他们几个兄友弟恭,活像孔融让梨啊。” 贺子胥却语气严厉地道:“你们几个都必须全力以赴,谁输谁赢都是我们贺家的好子孙。” 除了贺迦北在打哈欠,像个局外人一般之外,其他三个异口同声地道:“我们一定竭尽所能,为贺家争光。” 贺迦北懒散地来了一句:“这样好了,散会了,回去睡觉了。” ...... 翌日清晨,贺迦北刚打开大门,想出去找乐子,就发现陈绍棠竟站在门口等他,不禁立马退回去,把门掩上了。 贺迦北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不行,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上街啊,走,出去会一会他。” 说完,他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刚从陈绍棠身边擦肩而过时,陈绍棠叫住了他:“贺迦北,你为何撒谎?” 贺迦北闻言,转过身去,装作不知道一般问道:“我撒什么谎啊?” 陈绍棠道:“上次我找你,你叫我在酒楼等你,我等了五个时辰。” 贺迦北听得大惊,道:“你等了五个时辰啊?” 陈绍棠点点头,道:“整整五个时辰,直到天亮。” 贺迦北道:“怎么啦?我在茅厕里也蹲了五个时辰啊。出来你就走了,算你是好汉,还想怎么样?” 陈绍棠一本正经地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承诺过就必须遵守。” 贺迦北却道:“做人该懂得变通,见不到我你就应该回去了吗,干嘛在哪里傻等?” 陈绍棠眸色一黯,道:“我无家可归。” 贺迦北撇了撇嘴,道:“你怎么会没有家啊?你家在陵南啊,你赖在金都干什么?” 陈绍棠不假思索地道:“那是我养父的家,不是我的家。我要寻根,我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我要你帮我。” 贺迦北道:“我怎么帮你啊?我又不懂北胡文字。我又不知道你手臂上的图案是什么意思,昌安对外交通频繁,你随便找个北胡商人就知道了。” 陈绍棠道:“我找过,也找到了。” 贺迦北闻言眼前一亮,道:“哦?是吗?那你身上的文字是什么意思?是你的名字吗?” 陈绍棠叹了口气,沉声道:“我问遍了酒楼所有的北胡商旅,其中一个告诉我,那个不是文字,而是一个图案,可能是某个部落的标记。” 贺迦北听了,沉吟片刻,道:“那我懂了,就好像牛家村是一头牛,马家村是一匹马这样了。” 陈绍棠道:“总之,线索中断了。贺迦北,你再仔细想想,送你羊皮水囊的那个商旅,有没有告诉你他的名字,他的家乡?” 贺迦北急得抓耳挠腮道:“时间太久远了,我实在不记得了,我跟他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他怎么会告诉我他的名字呢?连你的名字,我都不记得了。” 7017k 第181章 身世 陈绍棠忙道:“你再仔细想想,你再想想看。” 贺迦北有些不耐烦地道:“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你走吧。” 陈绍棠坚定地道:“一天查不到身世,我是不会走的。” 贺迦北无可奈何地道:“行,你不走啊,我走。” 说完,他就要绕过陈绍棠离开,却被陈绍棠一把拦下,恳求道:“贺四公子,你是我唯一的线索,请你帮帮我。” 贺迦北有些生气了,便扬起拳头来,想吓唬吓唬他。 就在这时,贺子胥从轿子上下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便上前问道:“迦北,你在干什么?” 陈绍棠见贺子胥来了,忙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道:“参见广平王。” 贺子胥看向他,捋着胡须道:“原来是你啊,陈绍棠。请!” 说完,他便领了陈绍棠走进广平王府的正厅,命人赐座奉茶。 贺子胥问道:“不知陈公子今日到访,究竟所为何事啊?” 陈绍棠站起身来,道:“我是想请贺四公子帮忙,寻找我的身世。” 贺子胥点点头,笑道:“对,这解铃还须系铃人。” 贺迦北却满脸苦恼地道:“爹,我早就说过,我根本帮不上他的。” 陈绍棠眼神坚定地道:“树高千丈,落叶归根,在下身份未明,父母的养育之恩也没有报答,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贺子胥微微颔首,道:“难为陈公子一片苦心啊,忠义可敬,迦北,你得帮帮他。” 贺迦北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我都说过了,事情过了这么久,我记不起来了。” 贺子胥沉吟片刻,然后对陈绍棠道:“陈公子啊,你就暂且住在舍下,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有一天,这迦北总会想起来啦,哈哈!” 陈绍棠闻言十分高兴,忙拱手道谢:“谢王爷成全。” ...... 是日夜里,贺迦北蹲在地上,四处抓蛐蛐儿玩。 就在他快要抓到的时候,没想到那蛐蛐儿却被陈绍棠不小心一脚踩死了。 “赔钱!”贺迦北站了起来,对陈绍棠吼道。 “什么?”陈绍棠有点懵。 贺迦北神情激动地道:“你踩死了我的常胜将军,起码五十两,赔钱啊你!” 陈绍棠却劝他道:“你身为贺家军弟子,闲时该多多练功,切莫玩物丧志。” 贺迦北受不了他这副说教的口气,立马回怼道:“身为贺家军弟子,就算我每天都在玩蛐蛐儿,也用不着你管!” 陈绍棠并不恼,只轻声道:“好了,那你能告诉我那个北胡商旅的事情吗?” 贺迦北握紧双拳,道:“我都说过了,我已经不记得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回到了房间的时候,贺迦北忽然感到有人向他泼了一桶热水,扭头一看竟是陈绍棠。 “你想干什么?烫死我了。”贺迦北怒不可遏地质问道。 陈绍棠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这是为了帮你增强记忆力,真的,南方有个风俗,就是拿冷热水交替冲身,神经受到刺激的话,头脑就会变得清晰,我希望你能把往事重新记起来,帮我寻回身世。” “是么?可我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你走啊。”贺迦北气急败坏地道。 “你再想想。” 费尽唇舌,陈绍棠还是被赶了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贺迦北便躲到了佛堂里头。 “我猜,这里应该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他刚说完,陈绍棠就推门而入。 贺迦北手上的动作顿时愣住,望着他道:“陈绍棠,你是不是神啊,这都能找到?”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陈绍棠一脸严肃地道。 “身世,身世,我怎么知道你什么身世啊?你走吧,我都快被你弄疯了!折腾死我了,自己玩吧,我不会再回来了。” 贺迦北说完,他就要离开,却被陈绍棠一把抓住了胳膊,道:“其实我也不想缠着你,只是我别无他法,天下之大,除了你,没有别人可以帮得了我。” “你放手啊你。”贺迦北奋力挣脱,忽然看到怀里的骰盅,脑中灵光一闪,道:“我想起来了,上次那个北胡商人跟我玩掷骰子,我掷出六点,他掷出一点。” 陈绍棠道:“这样的话,当然是你赢了。” 贺迦北却摇摇头,道:“不是啊,他说在他的家乡盘古山,掷骰子一比六大。” 陈绍棠笑道:“错了,当然是六比一大了。” 贺迦北一脸焦急地道:“重要的不是掷骰子,而是他向我提过他的家乡在盘古山啊。” “盘古山?你说他的家乡在盘古山?”陈绍棠闻言大惊。 “是啊,有可能你身上的标记,和盘古山有关系啊。” 贺迦北话音刚落,陈绍棠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便皱了皱眉道:“就这么快跑掉了?也不好好考虑清楚。” 而这时候,一直监视广平王府的京墨火急火燎地赶回廖诗茵的卧房,一边跑一边喊道:“姑娘,姑娘不好了!” 廖诗茵听到声音,急匆匆地从房间跑出来,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了?” 京墨气喘吁吁地道:“他们,他们竟然折磨陈绍棠。” “难道是,陈绍棠遭到了毒打?”廖诗茵闻言惊得花容失色。 京墨点点头,道:“嗯,因为我听到他一直在喊,放开我,放开我,声音很是痛苦。” 廖诗茵听了,气愤不已地道:“可恶!蹴鞠输了不认输,竟然还滥用私刑,看我饶不了他!” 说完,她气呼呼地拎起裙摆就往外跑。 京墨在后头拼命地追,喊道:“姑娘,姑娘,您慢些跑。” 翌日清晨,贺迦北刚从广平王府出来,就被躲在暗处的京墨和廖诗茵围住了。 “廖姑娘,您别乱来啊!”贺迦北见廖诗茵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便知她定来者不善,一脸戒备地道。 “我又没动手,你怕什么?”廖诗茵冷笑一声,道。 “我怕你什么?我贺迦北的胆子可是大的很呢。我只是不还手而已。我要是还手,你早就被我淹死了你!” “我来问你,陈绍棠是不是现在在你们广平王府?” “是啊,那又怎么样?” “听说,你们虐待他了?”廖诗茵面上发狠地呵斥道。 贺迦北不假思索地道:“对啊,我专门派人对他是又打又骂,怎么样啊?” 廖诗茵气极,道:“我要你放陈绍棠走!” 贺迦北撇了撇嘴,道:“你说放就放啊?我不放又如何?” “你个无赖,看我不打死你!”廖诗茵说完,小拳拳就去捶他的胸口。 7017k 第182章 应聘家丁 “喂,你有本事就进去,我里面几个兄弟都是孔武有力、身材魁梧的,有胆子跟他们打一架啊。” 贺迦北撂完这句狠话,就一溜烟地跑了。 廖诗茵气得直跺脚:“你这个混蛋,别走,有本事你回来!” 京墨忙劝她道:“姑娘,您别冲动,此地不宜久留,万一撞到广平王怎么办呢?” 廖诗茵咬了咬唇,道:“那怎么办啊?我不能见死不救啊。” 京墨想了想,道:“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府吧,从长计议,总有办法的!走吧,姑娘。” 说着,她便将廖诗茵连拖带哄地带离了现场,去了一家客栈吃饭。 她们二人刚离开没多久,广平王府大门突然打开,有个下人走了出来,往门外的柱子上张贴了一则告示,原来却是招聘王府家丁的。 廖诗茵和京墨正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吃喝,突然听到邻桌有人嚷嚷着道: “大家安静下,我刚收到消息,就是今天,申时开始。”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廖诗茵听得奇怪,便给京墨递了个眼色,京墨会意点点头,转头招呼来小二。 小二满脸殷勤地问道:“来了,两位客官,有什么事吗?” 京墨指了指邻桌,有些不满地道:“他们几个在干什么?” 小二道:“两位姑娘一定不是金都人士了?” 京墨皱了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小二笑呵呵道:“凡是定居在金都的都知道,今天是广平王府一年一度招聘家丁的日子。” 京墨闻言一怔,道:“我明白了,原来他们各出奇谋,就是在练习家丁要干的任务啊?” 廖诗茵嗤笑一声,道:“真是小题大做,应征区区一个家丁又有何难?” 小二很有耐心地解释道:“这位姑娘应该不知底细,广平王府对家丁的要求极为严苛,每位应征者都要过五关斩六将,每年的招聘要求啊都不同,应征者就好像参加比赛一样。” 廖诗茵听到这,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妙计。 而此时的广平王府大门口,早早摆好了一张桌子,贺三夫人坐在桌子后头的板凳上,吩咐管家道:“阿全啊,等待会人来多了以后,让他们靠着墙壁站,可不能耽误别人走路。” 管家点头哈腰道:“夫人放心,府里每次招聘家丁都是人满为患,把附近都堵得水泄不通啊。” 贺三夫人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道:“茶水、食物可一定要准备得充分啊。” 管家笑道:“万事俱备,只等人来应聘了。” 贺三夫人又问道:“阿全啊,你看今日来应聘的人大概能有多少?” 管家信心满满地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另一边,客栈里,京墨站起来,拍了拍手道:“各位请静一静,我家姑娘有话要说。” 接着,廖诗茵站起来,面向大家,朗声道:“各位,我现在宣布,我要应聘广平王府当家丁。” 话音刚落,众人皆哄堂大笑,有人高声嘲讽道:“就凭你?别开玩笑了。弱不禁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必定落选,面无三两肉,讨饭也不要,别献丑了。” 廖诗茵抱臂,笑道:“你们说得都很对,我要入选的确十分困难,但假如你们都不去应聘,我的机会不就来了?” 众人立马道:“你疯啦吧,我们怎么会不去呢?” 廖诗茵睁大眼睛问道:“各位,你们应聘家丁为的是什么啊?” 众人异口同声道:“那当然是为了赚钱,养家糊口,讨生活嘛。” 廖诗茵早就料到他们这般说法,于是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道:“你们只要不去应聘,每个人就可以领一张银票。” 由于廖诗茵的搅局,因此,贺三夫人与管家在广平王府门口等了好几个时辰,都没见到一个人过来应聘,管家急得团团转,一脸费解地道:“真是邪门了,怎么会没有呢?” 贺三夫人捶着肩,道:“是啊,怎么没有一个人来啊?” 话音刚落,女扮男装的廖诗茵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拱了拱手道:“贺夫人,我来应聘贵府的家丁。” 贺三夫人打量了她一番,道:“四肢健全,年轻力壮,好,我聘请你了!” “多谢夫人!”廖诗茵高兴得握拳庆祝。 换好了家丁的衣服出来之后,就听到管家在向她教导:“要做好广平王府的家丁。首要任务就是要服从命令,王爷治家如治军,人人都要规行矩步。” 廖诗茵跟在他身后,环顾四周,道:“全伯,王府的地方可真大。” “当然了,四房夫人,还有七个儿子。东南西北厢房,还有前院、后院。”管家转过身来,道。 廖诗茵眨着眼睛问道:“王府之内,有没有牢房啊?” “牢房?”管家闻言一愣,继而正颜厉色道:“你在瞎说什么,王府并非监牢,哪儿来的牢房?” 廖诗茵抿了抿唇,道:“我、我说错了,我是说客人的厢房。王爷交游广阔,一定时常接待客人,客人住在哪里呢?” 管家一脸警惕地看向她,沉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廖诗茵脑筋飞速运转,机智地回答道:“我们做家丁的,不但要侍候王府中人,客人也得好好招呼不是么?” 管家松了一口气,笑道:“要招呼也用不着你这种下等的家丁,你要记住,府中许多地方你不得擅自逾越,尤其是夫人们的卧房,犯了错轻则禁食,重则杖责,不想挨打就得小心一点。” 廖诗茵连连点头,道:“哦,我知道了。” 刚说完,就见贺迦北迎面走了过来,为了避免被他认出,廖诗茵急忙垂下了头。 “四公子好。”管家向贺迦北打了一声招呼。 贺迦北微微颔首,瞥了一眼廖诗茵,道:“这位是?” 管家回道:“这是刚聘的家丁,名叫九斤。还不快叫四少爷。” “四少爷。”廖诗茵依言叫了,却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贺迦北笑笑,继续往前走,刚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又退回到廖诗茵面前,俯低身子想要看清楚她的长相,而廖诗茵则一直躲避着,口中喊着:“走开走开!” 贺迦北愣在原地,道:“喂,你干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你出生的时候到底有没有九斤重啊?” 7017k 第183章 下棋到天亮 廖诗茵微微点了点头,贺迦北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奚落道:“这个刚招聘来的家丁,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廖诗茵见他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暗暗庆幸道:“好险好险,差点被他发现了!” 这天晚上,廖诗茵偷偷摸摸地溜到了一间厢房外,心想:“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赶紧找到表哥,然后呢,马上把他带走。” 忽的瞥见门口摆放了一张木牌,上面赫然写着:“家丁不得入内。” 廖诗茵却不屑一顾,一脚将木牌踢倒在地,就在这时,贺迦北走了过来,将木牌扶起,问道:“喂,你是不是不认识这上面的字?” 廖诗茵随便编了个借口道:“天黑灯昏,我看不清楚。” 贺迦北拿眼睛觑着她,皱了皱眉,奇怪地道:“咦?你瞧着好生面熟啊,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说完,他就要上手掀开她的帽子,吓得廖诗茵赶紧逃走了:“少爷,我还要打扫,先走了!” “别跑呀你,别跑,还跑!”贺迦北见她心虚地逃跑,立马追了上去,口中喊道:“让我捉住你,你就死定了。” 廖诗茵跑得更加快了,慌不择路之下,直接闯进了一间房间里面。 贺迦北追到门口,他亲眼看见廖诗茵钻进了房里,却假装跟丢了似的笑道:“呀,这家丁跑哪里去了?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让我抓到了就要打他八十大板。” 说完,他就故意走开了。 廖诗茵匆忙之下,随便推开一间房间走了进去,没想到房里却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是广平王贺子胥。 贺子胥一个人正在下棋,瞧见廖诗茵进来,便抬起头问道:“你是什么人?” 廖诗茵愣在原地,刚想说什么之时,只听贺子胥笑了一下,道:“我真是多问了,你穿的这身衣裳,自然就是府里的家丁嘛。是迦南派你来的?”廖诗茵见状,只好顺坡下驴,点头道:“是的,王爷。” 贺子胥指了指他对面的座位,一脸慈祥地笑道:“来,坐下吧。” “我......”廖诗茵不知所措地攥紧了袖子,看向贺子胥。 贺子胥命令她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坐下。” 廖诗茵只好依言坐下了,内心却是忐忑不已。 贺子胥慢条斯理地道:“下棋对弈呢,是活动脑子,刺激神经的最好的游戏,我那几个儿子啊从来不感兴趣,每次找他们来下棋啊,总是左推右搪的。” 廖诗茵鼓起勇气道:“王爷,我还要去打扫的。没空陪您下棋。” 贺子胥却道:“这打扫的活计,可以让其他下人去做嘛,来。” 廖诗茵一本正经地道:“自己的工作就要自己负责才行,这样比较好。” 贺子胥看向她,道:“没想到你还挺有责任心的。不错,这样吧,咱们只下一局就鸣金收兵。” “只下一局?”廖诗茵闻言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对,来,老夫先落子了。” 说着,贺子胥开始下棋。 “那说好了,一盘定胜负,我下完了可就要走了。” 廖诗茵话音刚落,就紧接着落下一颗黑子。 下到了一半,贺子胥观察棋局,道:“铁索横江,你这是连消带打啊。” 廖诗茵也看了一会儿,道:“围魏救赵,这一子下得够凶险的。” 贺子胥闻言拊掌大笑,道:“这下四面楚歌,我看你如何解围。” 廖诗茵喃喃自语道:“兵临城下,形势一触即发。” 说着,又机巧地落下一子。 贺子胥道:“你我平分秋色,隔江对峙,这一盘棋是难解难分咯。” 廖诗茵眨着眼,笑道:“反正也是平局了,这一盘不下也罢。” 说完,她就要起身离开。 贺子胥连忙叫住她,道:“且慢,这下棋是要分出胜负的,来来来,再下一局。” “再下一局?”廖诗茵闻言一怔。 贺子胥点点头,道:“对啊,除非你甘拜下风,面朝南,大喊三声我输了,向老夫讨饶,那么今夜就到此为止了。” 廖诗茵不服气道:“你竟然仗势欺人,我怎么会轻易讨饶呢?那就多下一局。” “好,来!”贺子胥高兴得拍了拍手,将棋盘重新清空了。 这一下,就下到了第二天天亮。 廖诗茵打着哈欠出来,就碰见了幸灾乐祸的贺迦北,他凑过来笑着问道:“怎么样?和我爹下棋振不振奋啊?” 廖诗茵苦着一张脸道:“王爷他咄咄逼人,又不肯认输,边下棋别听他教训,喋喋不休的,讲国家大事,又乱讲孙子兵法,真是活受罪啊。” 她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到贺迦北面前,厉声质问道:“是你安排的吧?是你故意引我闯进书房的吧?” 贺迦北笑道:“这你也能猜的到啊?” 廖诗茵气愤不已,瞪着他道:“你竟然敢戏弄我!” 贺迦北呵呵两声,道:“谁让你女扮男装,混进我们广平王府的?” 廖诗茵又用小拳拳捶他的胸口,娇嗔道:“你真卑鄙,卑鄙!” 贺迦北挖苦道:“你这怪得了谁啊?你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个男人嘛,你以为穿了一件男人的衣服,就可以装作男人了?一点儿也不像好吧。拜托你专业一点,好歹也要贴点胡须啊,点几个麻子啊,刀疤也很重要,你看你这副丑样子,千辛万苦混进我们广平王府,还不就是为了那个蔡惊鸿对吧?” 廖诗茵闻言,忙追问道:“我表哥他在哪儿?快告诉我!” 贺迦北淡淡地道:“你对我这么凶,我怎么说啊?” 廖诗茵气极,刚要伸手去打他,这时,管家走了过来,吩咐她道:“九斤,快去后院挑水。” 贺迦北接过话头,对廖诗茵道:“去啊,你这个下等家丁,干什么的,还不快去干活。” 说完,就把她推了出去,嘴角微勾,笑道:“还真是自找苦吃啊。” ...... 靖安侯府,廖杰恺来到廖诗茵住的院子里,想要见一见女儿,却被曹嬷嬷挡在门外,行了一礼,道:“老爷,姑娘说她心情不太好,正在屋里发脾气呢,说是什么人都不想见,需要好好静养。” “再不高兴,也不能不见我这个爹吧?” 廖杰恺说着,就要越过曹嬷嬷,径自踏入房中,不料却被屋里乱丢乱砸的东西给逼退出来,似乎廖诗茵真的在屋里发脾气一般。 7017k 第184章 风铃 “诗茵,你别任性了!”廖杰恺被迫退后几步,隔着一道门冲里面喊道。 曹嬷嬷有意无意地挡在门后,道:“老爷,姑娘她脸上长了好多疹子,她说她变成丑八怪了,不能见人,所以才闹得不愉快。” “那还不赶紧派人去叫太医给诗茵治病?”廖杰恺立马沉下脸,厉声命令道。 曹嬷嬷点头如捣蒜,连连道:“是是是,老奴这就去办。” 廖杰恺见女儿在房里确实闹得挺凶,也就不打算进去了,皱了皱眉,道:“既然如此,我改日再来看望诗茵,先回去了!” “恭送老爷。”曹嬷嬷躬了躬身,目送廖杰恺离开院子。 另一边,贺迦北独自一人正在街上闲逛,心情似乎还不错,他忽然走到了群芳阁的门口。 顿时,他的思绪就陷入以前的回忆之中,也是在这条街上,也是在群芳阁的门前。 四个壮汉抬着一顶花轿,旁边跟着一个龟奴,吆喝道:“新的姑娘来了啊,大家都让一下,让一下。就停这儿,出来吧。” 随着话音刚落,一个有着仙姿玉貌的美丽少女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她似乎有些紧张,打量着四周。 龟奴哈着腰陪笑道:“姑娘,就是这里了,到地方了。行了,跟我走吧。” 说着,他就直接牵起少女的小手,就将她从轿子里拽了出来。 少女挣扎着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道珠!”贺迦北认出了少女的相貌,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冲上去,将那个龟奴一把推开,急切地握住少女的双手,问道:“道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裴道珠急忙握住他的手,戚戚然地道:“是这样的,贺大哥,我家里出了有些窘况,所以,我就被卖到这里来了。” 龟奴这时接着道:“没错,这位楚姑娘以后就是我们群芳阁的人了,你如果想来,只要有钱......” 他话还没说完,贺迦北就一把将他狠狠地推开,道:“滚开啊你。”然后又深情地望向裴道珠,道:“道珠,你放心,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弄到钱的。” “贺大哥,谢谢你!”裴道珠十分感动地红着眼眶道。 回到现实,贺迦北不禁感慨万千,想了想,还是抬脚迈入了群芳阁。 他一进去,就径自找了老鸨许大娘。 许大娘见是他来了,站起身来,嗤笑道:“哎喲,这不是贺公子吗?我是来见道珠的,你放心吧,我会给钱的!” “道珠正在房间里,你自便吧。”许大娘漫不经心地笑道。 贺迦北闻言面色一喜,急忙冲上了二楼,直奔裴道珠所住的房间而去。 此时,裴道珠正在弹琴,琴声悠扬婉转,极为动听,突然琴弦却断了,她吓了一跳,贺迦北跑了过来,关切地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裴道珠一脸娇羞地道:“谁是你的夫人了?不知羞。” 贺迦北却一本正经地打趣道:“被我抓到了,就是我的压寨夫人。” 裴道珠抬起头,幽幽地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怎么可以当真呢?如果我们当年没有分开,会怎么样呢?如果我爹不是欠债累累,又会怎么样呢?如果我们日后没有重逢,又会是怎么一回事?可是......” “可是怎么样?”贺迦北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道:“他们除了逼你练琴之外,还逼你做了其他的什么吗?” 裴道珠低了低眸,道:“现在还好,谁都知道这里是烟花之地,小小花魁待价而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道珠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个命运。” 贺迦北叹了口气,道:“我们相隔十万八千里,都能够重逢,我曾经说过,无论多么遥远,我都会把你找回来,这次也一样,我不会让你跑掉的!也不会让别人把你抓走!” 裴道珠闻言心头一喜,眸子晶亮,兴奋道:“真的可以么?” 贺迦北再次拉起了她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她,道:“当然了,只要我攒够了钱,就可以替你赎身了,你要等我,千万不可以让那些臭男人碰你,知不知道啊?” 裴道珠义正辞严地道:“傻瓜,如果有人敢碰我,我马上就死给他看!” 贺迦北闻言忙道:“道珠,你别说这些傻话了!我不能让你死的!” 裴道珠莞尔一笑,忽而看到他手里握着一只风铃,眼前一亮,道:“你又给我买了风铃?” “对啊,因为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喜欢风铃嘛。” 贺迦北望了她一眼,道:“我帮你把它挂起来吧。” 裴道珠点点头,柔声道:“好啊。” 贺迦北便松开了她的手,一边将风铃挂在窗边的横梁上,一边道:“等你每晚睡不着的时候,我不在你的身边,也有它们可以陪着你,好吗?” 裴道珠十分欣喜,看着那只风铃以及之前他送给她所有的风铃挂在一起,风一吹,顿时就发出了悦耳动听的声音,令她喜上眉梢。 贺迦北兴高采烈地回到广平王府,刚进院子,就与仍作家丁打扮的廖诗茵迎面相遇。 “贺迦北,你别乱来啊。”廖诗茵见到他像是见到了瘟神一般,十分戒备地叫道。 “什么啊,你别乱来才是吧!”贺迦北吓得退后一步,适才的愉悦感因为她而减去了一半。 “我告诉你,我才不怕你呢!”廖诗茵摆出一副防备的姿势来,定定地看着贺迦北。 贺迦北立马回怼道:“这里可是我家,我更不会怕你。你说你也太奇怪了吧,为了区区一个蔡惊鸿,居然应聘来当家丁,真是失心疯。” 廖诗茵不以为然道:“我的事情,你少管!” 贺迦北嗤了一声,道:“我又不是你娘,我管你干什么?” 廖诗茵瘪了瘪嘴,她说不过贺迦北,便打算转身离开,却被贺迦北给拦住了:“等等,既然你是我们广平王府的家丁,也就是我的下人,现在我要洗澡,你得侍候我沐浴更衣,然后替我擦背!” “好啊,你个臭家伙,居然想占姑奶奶的便宜!”廖诗茵闻言气极,就要扬手打他,被他给一把抓住了。 “我要揭穿你女扮男装的身份,教你当场出丑!”贺迦北毫不客气地威胁道。 “你敢!”廖诗茵被他这话给更住了喉咙,将手放了下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贺迦北扬起下巴,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7017k 第185章 中计了 廖诗茵见状,却丝毫不惧,反而撇了撇嘴,道:“好啊,但我就向王爷告状,说你对我意图不轨,广平王赏罚分明,一定会大义灭亲,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贺迦北听到这里,脸上的得意之色一分分淡了下去,只好悻悻作罢,道:“算了算了,你走吧。” 他说完,刚要转身离开,却被廖诗茵一把揪住了后背的衣服,道:“要走可以,你必须先告诉我蔡惊鸿的下落。” “你这个人!”贺迦北一怔,却敢怒不敢言,沉吟片刻,才道:“行,你要见你表哥是吧?倒也可以。” “真的吗?”廖诗茵闻言一喜。 “那是当然,举手之劳而已嘛。拿来吧。”贺迦北说着,伸出来右手,对廖诗茵挑了挑眉道。 廖诗茵有些茫然地问道:“你要什么啊?” 贺迦北淡淡地道:“明知故问,给银子啊。” “哦!”廖诗茵反应过来,立马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元宝,交到了他手里。 于是,贺迦北就领了她脚步匆匆地去了贺三夫人的房间。 贺迦北转头看向廖诗茵,道:“这里就是我娘的房间。” 廖诗茵闻言,一头雾水道:“我表哥怎么可能会在你娘的房间?你是骗我的吧?” 贺迦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骗你干什么,你想啊,我爹乃是朝廷重臣,位高权重,难免到处树敌,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了免遭暗算,总是要早做防范的嘛。” “真的吗?”廖诗茵仍感到有些质疑。 “秦始皇误中副车的故事,你有没有听过?当时就因为刺客不知道秦始皇到底坐在哪一辆车上,秦始皇才得以躲过一劫,”贺迦北耐心地向她解释道。 廖诗茵却嗤之以鼻道:“你爹他又不是皇帝。” 贺迦北认真道:“我爹虽然不是皇帝,但他也是大周国的中流砥柱嘛,我不怕告诉你,整个广平王府有九十九个房间,我爹每晚睡觉的房间都是不同的。” 廖诗茵闻言蹙了蹙眉,道:“难道说,这房间有暗道可以通往别处?” 贺迦北挑起大拇指,道:“你真聪明啊!” 廖诗茵急忙追问道:“你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蔡惊鸿到底在什么地方?” 贺迦北又向她伸了伸手,表示要给银子才告诉她。 廖诗茵微微一怔,有些不满地道:“刚刚不是给了你吗?怎么又要?” 贺迦北却淡淡地道:“朝廷也不会白使唤人嘛,快拿来啊,不拿我就走了。” 说完,真的就作势要离开,廖诗茵急忙拦住他,道:“急什么,给你就是了。” 话落,她从袖子里又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了贺迦北。 贺迦北高高兴兴地收了银子,就冲她点点头,道:“随我来。” 然后,廖诗茵便跟着他走进了衣柜里面藏着的暗道里。 她刚想钻进去,就被贺迦北拦住了,再次伸手索要银子。 廖诗茵无可奈何,只好妥协,把最后一锭银子给了他,然后十分激动地弯下腰,钻进暗道,对贺迦北道:“我先进去了啊。” 贺迦北嘿嘿一笑,然后跟着钻了进去,把衣柜的门随手给关上了。 两刻钟后,两个人一起离开暗道,没想到尽头竟是昨晚上廖诗茵误闯入的那间房间,而且,广平王贺子胥此时正在一个人兴味索然地下棋。 廖诗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后面的贺迦北用力一推,出现在了贺子胥的面前。 “九斤,是你啊!”贺子胥又惊又喜。 而廖诗茵面色讪讪,有些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可罪魁祸首贺迦北早就逃之夭夭了。 “完了,我中计了!”廖诗茵十分懊悔地暗道。 “什么中计啊?”贺子胥听她这么一说,忙好奇地问道。 廖诗茵感到颇为窘迫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快,来来来,你我可是棋逢对手啊。”贺子胥微微一笑,连忙招手唤她过来。 “啊?又要我陪你下棋啊?”廖诗茵惊得花容失色,瞪大了眼睛道。 “那总比你干粗活来得轻松惬意啊,是不是?快过来吧。”贺子胥连声催促道。 廖诗茵一脸的为难,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了。 ...... 翌日上朝,贺子胥就向皇上启奏道:“启禀皇上,黄河水患,淹到了两岸,灾情严重,百姓流离失所,地方官员上书乞求支援,拨银三十万两,微臣请皇上定夺。” 皇上有些不耐烦地道:“知道了,准奏,准奏。” 贺子胥接着又道:“山东大旱,粮食欠收,百姓饥不择食,连树皮、草根儿都要找着吃......” 他话音未落,就被皇上给立马打断了:“好啦好啦,广平王,朕一上朝,你不是天灾就是人祸,闷都快闷死了。你就不能说点什么别的有趣的事情吗?” 贺子胥闻言,微微颔首,道:“皇上既然想听有趣的,让微臣好好想想。” “那倒不用你去费心想了。最有趣的事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而且,跟你广平王有关系。”一旁的晋王爷段坤笑道。 “什么?跟我有关系?”贺子胥闻言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皇上顿时来了兴致,忙问段坤道:“晋王,什么事啊?你说来听听。” 晋王便精神一振,道:“启禀皇上,关于广平王府选拔世子继位一事,臣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候,一定会有一番龙争虎斗,令皇上大开眼界。” 皇上听了,龙颜大悦,笑道:“这是好事啊,什么时候开始啊?” 晋王瞥了一眼旁边的贺子胥,道:“这就要看广平王的决定了,不知道广平王的几个儿子,都准备好了没有,这次考试啊,那可是不好应付的哦。” 贺子胥不甘示弱,扬声道:“我贺家子弟,个个是文韬武略,骨骼惊奇,力拔山河,挽弓三千,刀山火海都不怕,还有什么难关闯不过呢?” 晋王爷笑道:“哦?既然你那么有信心,那事不宜迟,就定在明天怎么样?皇上,您意下如何?” 皇上抚掌大笑,道:“好啊好啊,朕这阵子闷坏了,正愁没什么新鲜事儿。” 说到这,他看向贺子胥道:“广平王,明天开始,应该不会太仓促吧?” “这......”贺子胥有些犹豫。 晋王爷见状,忙上前拱了一把火,道:“皇上,他刚才不是说他们贺家子弟个个都能力拔山河,刀山火海都敢闯吗?” 7017k 第186章 给我一千两 贺子胥正色道:“这是当然,没问题!明天,老臣就率众公子前来参加比试!” “哈哈哈,那就好,这样就有意思多了!”皇上龙颜大悦,又问道:“对了,晋王,地点定在什么地方来着?” 晋王爷朗声回答道:“就在金都城北三十里,历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天湖山。” “天湖山?挺好挺好!”皇上听了,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贺子胥则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瞥了一旁憋着坏的晋王爷,不禁皱起了眉头。 而此时,贺迦北又再次光临了群芳阁,一见到老鸨就热情地打起了招呼:“许大娘,早上好!” “哟,贺公子来啦。”许大娘也十分殷勤地笑着迎了上去,摇了摇团扇,道。 贺迦北从腰间的荷包里掏了老半天,才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许大娘道:“大娘,给您,去买些胭脂水粉吧。算是在下孝敬您老的。” 许大娘接过,有些不太乐意地道:“哟,才这么点儿银子,能买多少胭脂水粉?顶多够擦我半边脸的,真是吝啬啊。” 贺迦北却嬉皮笑脸地道:“多少也是在下的一片心意嘛,能擦就行。” 说完,他就要上楼去找裴道珠,许大娘急忙冲过去拽住他的衣袖,道:“你给我站住,我们家道珠可没有这闲工夫见你啊!” 贺迦北闻言一怔,道:“她,她有客人吗?” 许大娘得意地笑道:“她在梳妆打扮,试穿新衣,道珠啊,要公开选婿。” “选婿,选什么婿啊?”贺迦北一脸茫然地道。 许大娘乜了他一眼,道:“良家姑娘嫁人,当然是托媒人了。我们青楼女子,若是选相公,就要公开竞投,一言以蔽之,谁出的价高,她就归谁。” 贺迦北闻言,怒不可遏地道:“你!你居然把她当作货物来卖啊!” 许大娘甩了甩绣帕,笑道:“哎呀,我说贺公子啊,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们群芳阁是烟花之地,谁有空谈情说爱?无非都是交易买卖。贺公子,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们道珠啊?” “是啊,怎么了?”贺迦北抿了抿唇,盯着她道。 许大娘笑道:“明日丑时选婿,不论贵贱,只论金钱,贺公子到时候你也来参加吧。你只要准备好足够的银两,你也一样可以抱得美人归啊。贺公子,你意下如何?” 贺迦北沉吟片刻,一咬牙,道:“你放心,我明天一定会准时来的!” ...... 靖安侯府。 廖杰恺退朝回来后,就立马奔廖诗茵的闺房去了。 “明日我带诗茵一起去看广平王府的世子选拔比试,诗茵一定会很高兴的!” 跟在他身边的秦嬷嬷小声地道:“老爷,大小姐她面上的疹子还未痊愈呢!” 廖杰恺闻言,怒斥道:“这些个太医,真应该叫庸医才对。” 他大步走向廖诗茵的房间,一到门口,就看到“廖诗茵”用白布蒙了眼睛在与婢女们玩捉迷藏,不禁面色一喜,道:“瞧,我女儿现在不是生龙活虎的么!” “老爷,危险!” 廖杰恺刚想踏进门槛,就听到曹嬷嬷一惊一乍地跑了过来,挡在了门口。 “是不是有刺客啊,你难道中埋伏了?”廖杰恺看了一眼满脸鼻青脸肿的曹嬷嬷,莫名其妙地问道。 曹嬷嬷捂着脸,气喘吁吁地道:“不是啊,是姑娘,姑娘她......她心情糟透了,谁落在她的手里,就会被打成这副样子了。” 廖杰恺听了惊了一惊,与身边的秦嬷嬷面面相觑,他转头看向伤得面目全非的曹嬷嬷,有些狐疑地问道:“不会吧?我女儿何时变得这般刁蛮粗暴了?” 曹嬷嬷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和淤青,道:“老爷您瞧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廖杰恺吓了一跳,顿时就不太敢进去受罪了,忙道:“那好,曹嬷嬷,你好好陪大小姐玩儿,千万别扫了诗茵的兴致。” 曹嬷嬷点点头,道:“老爷,要不您跟老奴一块陪姑娘玩吧,人多也热闹些!” 廖杰恺却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还是你们先玩吧,我改日再来玩,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又混过了一关,太惊险了!”曹嬷嬷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松了一口气。 “好了,老爷已经走了。”曹嬷嬷见装扮成廖诗茵的婢女雪见还在那里疯玩,便忙上前拦住她。 雪见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呼出一口浊气,道:“总算蒙混过去了,可纸包不住火,我们再这样装下去,老爷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曹嬷嬷叹了口气,道:“欺骗老爷可是犯了大忌,肯定会重罚,这我比你明白,但是,听京墨那边的消息,姑娘叫咱们放心,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雪见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曹嬷嬷也是感觉心累不堪。 另一边,贺迦北直到傍晚,才从群芳阁出来,在回家的路上,暗自盘算着:这下糟了,真是令人发愁,我现在的钱还没有攒够,没钱替道珠赎身。 待回到广平王府自己的院子里时,又碰到了在那儿恭候多时的廖诗茵,她从暗处跳了出来,喊了贺迦北一声,道:“怎么了,你在烦恼什么事?” 贺迦北却面色凝重地道:“廖姑娘,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纠缠,我告诉你,你可别再来惹我了。” 他话音刚落,廖诗茵就立马回道:“我知道,你是不是在发愁没钱替裴道珠赎身?” 贺迦北闻言一怔,忙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廖诗茵抱臂踱了一圈,笑眯眯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贺家四公子爱上青楼女子,这可是败坏德行的大丑闻,你也不想要我告诉你爹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贺迦北闻言一愕。 “蔡惊鸿到底被你们安排到了什么地方?”廖诗茵定定地望着他,不假思索地道。 “蔡惊鸿,又是蔡惊鸿。没有蔡惊鸿的话,你会死啊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说还是不说啊!” “行啊,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不过,有条件的。” 廖诗茵蹙了蹙眉,问道:“什么条件?” 贺迦北立马伸出一根手指头,道:“给我一千两银子!” “好!”廖诗茵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早就将一千两银票备好了,从袖子里掏出来交给了他。 “哇,真的是一千两银票!”贺迦北接过银票仔细一看,不禁喜出望外。 7017k 第187章 有毒的鹿蹄汤 廖诗茵见他把银票收好了,便急忙问道:“既然你已经收了钱,就快告诉我,我表哥他究竟在哪里啊?” 贺迦北不好意思再骗她,就如实相告道:“你呀,姑娘家的真是不知羞耻啊。实不相瞒,你表哥根本不在我们广平王府,而是几天前就已经去了关外了。” 廖诗茵闻言一怔,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表哥已经去了关外,对了,关外是什么地方?” 贺迦北挠了挠后脑勺,道:“关外?关外就是关外啊。” 廖诗茵连忙追问道:“关外那么大,是南是北,是东是西,你要跟我说清楚才行啊。” 贺迦北想了想,踌躇着道:“关外......” “喂,你再不说,我就要收回银票了!”廖诗茵见他吞吞吐吐的,气得就要作势上前抢回她刚才给贺迦北的那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贺迦北死死护住自己的银票,急忙道:“等等,我告诉你就是了,就是关外的魔古山。” “你没有骗我?”廖诗茵瞪了他一眼,道。 “我骗你做甚,你整天这样逼我缠着我,我恨不得你马上走。”贺迦北一本正经地道。 “哼,量你也不敢再骗我!”廖诗茵扬起下巴,越过贺迦北,欣喜万分地离开了。 待廖诗茵走后,贺迦北暗自嘟囔道:“咦?是魔古山吧?还是盘古山呢?应该差不多吧,眼下有了钱得赶紧帮裴道珠赎身才是要紧之事!嘿嘿!” 晚上,老大贺迦南突然设宴邀请三位弟弟齐聚一堂,贺迦北赶到的时候,贺迦南、贺迦东、贺迦西三位哥哥已经到了。 “不知大哥设宴,所为何事啊?”贺迦北坐下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贺迦南笑道:“明天就是选拔世子的日子了,大家一定大损体力,我对三位贤弟是疼爱有加,特别定了一只鹿蹄子,为大家补补脚力。” 贺迦北闻言微微一怔,拱拱手道:“大哥客气了,还是给两位哥哥补一补啊,我不需要的。我只不过是陪衬而已。” 老三贺迦西接着道:“也不要把我算在内,就让大哥、二哥补补就够了。大哥智勇双全,二哥文才武略,不管是谁夺得世子之位,我都会全力支持的。” 老二贺迦东听了,摆了摆手道:“三弟此言差矣,所谓长幼有序,世子之位当然是大哥当仁不让了。” 老大贺迦南谦逊地道:“千万别这么说,二弟自幼聪颖过人,你做了世子啊,才可以大振家威啊。” 老二贺迦东却道:“大哥过奖,论天资聪颖,非三弟莫属,应该让三弟做世子。” 老三贺迦西忙笑着道:“我那都是小聪明而已,不值一提,不像大哥,智勇双全,令人钦佩啊。” 老大又夸了回去:“二弟呀,文才武略好。” 老二看着老三,道:“三弟聪颖过人好。” 老三摆摆手,道:“我不行我不行!” 这时,贺迦北突然插嘴道:“我说,智勇双全的大哥,文才武略的二哥,聪明过人的三哥,不好意思啊,我想去一下茅厕。几位大哥,随便啊,失陪失陪!” 说完,贺迦北就一溜烟地跑去解手了。 出来之后,他就喃喃自语道:“所以说啊,人到无求品自高,我没有机会做世子也是好事,起码不用像他们三个人那样,勾心斗角的。” 他这时忽然经过了厨房,里头飘出一股扑鼻的香味,直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来,便靠在窗前嗅闻一阵,忽然,一条人影慌慌忙忙、鬼鬼祟祟地闯入厨房,贺迦北定睛一瞧,原来却是大哥贺迦南。 幸好贺迦北躲在暗处,大哥并没有发现他,并且,贺迦北觉得大哥有些不对劲,便决定静观其变,看他要搞什么鬼。 “哼!想做世子啊,下辈子吧,吃了我这五毒软脚散,明天一定让你们双腿发软。” 贺迦南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包无色无味的药粉来,偷偷摸摸地揭开锅盖,均匀地撒在了蒸熟的鹿蹄子上面。 贺迦北目睹了全过程,待贺迦南离开厨房之后,他不禁气愤不已地道:“智勇双全的好大哥,你可真是歹毒啊,平常还满口仁义道德的,没想到竟如此蛇蝎心肠。” 他话音刚落,不料又有一个人推门而入,同样是瞻前顾后,鬼鬼祟祟的,贺迦北定睛一瞧,却是二哥贺迦东! 他与刚才来过一次的贺迦南一样,揭开锅盖,往鹿蹄子上撒了药粉,喃喃道:“吃了我这阴阳酥骨散,全身酥软,看你明天还怎么跟我争!” 外头,贺迦北不由得感叹:“哇,文才武略的二哥,怎么也会这么阴险狡诈呢?” 没想到,不多时,老三贺迦西也钻进了厨房,重复了一遍操作,狞笑道:“兄友弟恭,吃了这七色软筋散,世子之位就是我的了。” 待他走远了,贺迦北闪身出来,叹了口气,道:“天资聪颖的三哥,自然也少不了啦。”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进来端鹿蹄子,贺迦北仍站在窗外没离开,暗暗思索道:“不对啊,这锅对他们来说是毒药,对我来说却是良药啊,明天我就有理由不用去选拔世子了,可以直接去救道珠。” 一想到这,贺迦北顿时兴奋不已,面带微笑地转身走了。 回到了宴席上,下人已经将那锅下过三次毒药的鹿蹄子汤端上了桌,对座上的四人道:“各位公子,请慢用。” 贺迦南等三人皆无动于衷,互相看对方的脸色,都不敢吃。 贺迦北心知肚明,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笑嘻嘻地举起筷子,道:“好啦,我不客气了,我先吃啦。” 可是,他的筷子刚要触及锅里的鹿蹄汤,三个人就立马整齐划一地阻止道:“且慢!” “怎么了?现在你可以吃吗?”贺迦北装出一副茫然的模样,明知故问道。 老二贺迦东薄嗔道:“老四,你真是没大没小,当然是大哥先吃啊,大哥,你来,趁热吃吧,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贺迦南怔了一怔,强装镇定道:“不不不,今天是我请客,你们先吃吧。” 贺迦北见二哥、三哥仍旧不为所动,便又伸了一筷子过去,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这个客人先吃吧。” 三个人又立即伸手,拦住了他:“等一下!”并且,把他的筷子都甩出去了。 7017k 第188章 以牙还牙 老大贺迦南这时提议道:“这样吧,一个接一个的吃,老二先吃。” 说着,便端起那锅鹿蹄汤,放到了贺迦东的面前。 贺迦东却端起鹿蹄汤,转头看向贺迦西道:“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不过,老三最近身体比较虚弱,还是让他先吃吧。” 话落,就立马将鹿蹄汤推到了贺迦西的眼底下。 “哪里的话,我身体棒着呢!还是大哥先吃。” 这一锅汤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转到了贺迦南的面前。 三个人正互相推让,一个不小心竟将汤锅打翻了,贺迦北直觉得可惜,道:“哎,可惜了这一锅鹿肉啊。你们三个人都不会吃的,为了争夺世子之位,你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都往汤里面下了毒!” 三人闻言一惊,纷纷指责对方,道:“好啊,你居然下毒!枉我当你是好兄弟,居然如此卑鄙无耻!” 贺迦北见状,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 晋王府。 管家段成对晋王爷段坤道:“王爷,这贺子胥真是不自量力,竟想和王爷斗,简直就是螳臂挡车啊。” 晋王爷沉声道:“不错,正如我所料,贺家子弟为了争夺世子之位,必然相互猜忌,兄弟相残,到时候广平王府定然会土崩瓦解,四分五裂。就剩贺子胥一个老匹夫,我看他怎么跟本王斗。” 说完,他就得意地仰天大笑起来。 段成也跟着笑得比他还大声,晋王爷就不乐意了,顿时沉下脸来,对段成命令道:“笑什么笑?还不快去天湖山准备准备。” “遵命!”段成瞬间收住了笑容,化为严肃,领命出去了。 晋王爷暗自发狠道:“贺子胥啊贺子胥,且看本王今天怎么收拾你!” 而另一边,廖诗茵领了京墨雇来一辆马车,打算去一趟关外。 “姑娘,咱们真的要动身去关外吗?”京墨有些奇怪地问道。 廖诗茵点点头,不假思索地道:“当然要去。我千辛万苦才得到我表哥的消息,不去找他,岂不是半途而废吗?” 京墨迟疑道:“可是,这里距离关外有好几百里的路程,坐马车也要好久,曹嬷嬷和雪见又该怎么替我们隐瞒呢?” 廖诗茵莞尔一笑,道:“没事,等我一到了关外,我就马上写信给我爹报平安,到时候我爹就算想追回我也来不及了啊。表哥,你等着,我这就找你来了。” 说着,她兴致冲冲地拍了拍手,走上前吩咐车夫道:“即刻出发,我要去关外的魔古山。” “魔古山?”车夫闻言愣了一下。 “你不会不认得路吧?”廖诗茵见状,有些担心地问道,继而转头看向京墨,道:“京墨,我不是叫你找一个最好最有经验的车夫吗?” 京墨一脸无辜地道:“对啊,他就是全天下最好最有经验的车夫,大江南北他都跑遍了。” 廖诗茵闻言一怔,又看向车夫,只听车夫沉吟片刻,道:“姑娘莫非搞错了吧?魔古山明明是在南方啊,根本就不在关外的。” “南方?”廖诗茵顿时就傻眼了。 “对啊,一南一北,相差万里。”车夫点点头,道。 廖诗茵有些懵了,喃喃地道:“可贺迦北明明白白告诉我的,就是在关外的魔古山啊。” 京墨听了,忙道:“姑娘啊,他肯定是骗你的,这个家伙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我们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廖诗茵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贺迦北你这个混蛋,我廖诗茵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而被廖诗茵记恨在心的贺迦北,翌日一大早,就急匆匆地飞奔出府去,暗道:“既然世子之位没我的份,那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去救道珠。” 才刚跑到门口,就见身穿家丁装束的廖诗茵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他前路,道:“这么早,你要赶到哪里去?” “咦?廖诗茵,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去找蔡惊鸿了么?”贺迦北莫名其妙地问道。 廖诗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倒是想去,可是关外根本就没有魔古山这个地方!” “啊?怎么会没有呢?不可能啊!”贺迦北听了,顿时大吃一惊,道:“你有没有记错啊,是魔古山啊。你让我想一想啊。” 廖诗茵却推搡了他一把,毫不客气地道:“你别费心思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啊?你个大骗子,我这次是专程来双倍奉还给你的。你等着吧。” 话音刚落,她就跑进院子里,一边往前跑一边扯着喉咙大喊道:“来人呐,快来人呐!” 贺迦北担心她把自己要花重金替沦落风尘的裴道珠赎身的丑事告诉家人,急忙冲上去要阻拦她。 廖诗茵冷冷地威胁道:“好小子,你不让我去找我表哥,你也休想去救裴道珠!这就叫以牙还牙!” “一大清早,为何在后院喧哗?”这时,贺子胥走了出来,对二人怒斥道。 廖诗茵立马停止了叫喊,贺迦北也像是一只鹌鹑般动也不动地乖乖站在原地。 廖诗茵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瞥了不停冲她使眼色的贺迦北一眼,道:“老爷,我刚才看见四公子想出门,怕他忘掉,今天是比试世子的大日子,所以我才叫嚷的,您别介意啊。” 贺子胥听了,看向面如土色的贺迦北,道:“你要去哪儿?你三个哥哥已经在大厅等候,准备出发了。” 贺迦北支支吾吾道:“我、我正要去......” “少啰嗦,虽然我对你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你身为贺家子弟,务必参加,快去大厅与他们一同前往。” 贺迦北被父亲训得垂头丧气,转身往大厅走去,只听贺子胥又对廖诗茵道:“还有你,九斤,你也一同前往,我瞧着你颇有点儿小聪明,就做北儿的随从吧。以免他输的太惨。” 贺迦北听见了,突然一把抓住贺子胥的袍袖,央求道:“爹,别让她缠着我吧。” 贺子胥却一甩袍袖,怒道:“少废话,就按我说的办!” 廖诗茵莞尔一笑,道:“好啊,王爷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紧四公子,不会让他乱跑的。” 说完,转过头冲愁眉苦脸的贺迦北扮了个滑稽的鬼脸,拉着他就直奔大厅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广平王府的四位公子哥,一齐来到了天湖山的山脚下。 7017k 第189章 藏头诗 晋王府的管家段成扫视众人一圈,朗声道:“这次世子选拔比试,考的是智仁勇,文才武略不可缺一,从天湖山山下到达山顶,处处危机四伏,谁能够平安地到达山顶,就能够赢得最后的比试。” 老大贺迦南一脸费解地道:“可是,我们身后有两条路。这一东一西,到底哪一条才是上山的路啊?” 段成闻言,捋着胡须慢悠悠地道:“这一生一死,就要好好地考验你们的悟性啊。” 说完,他又命令一名士兵挽弓,将绑着纸条的一支箭射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沉声道:“玄机就在那张纸条上,你们自己好好地参透吧。” 话音刚落,除了贺迦北之外,众人一哄而上,争先恐后地去抢那枝箭,贺迦北本无心于此,所以站在原地没动,然而却被廖诗茵给一把拽过去了。 贺迦西首先抢到纸条,展开来一看,只见上面题了四句诗,其他人也纷纷凑过来看。 贺迦东在一旁念道:“东方日出升,路途虽阻隔,不畏难和险,通至天湖山。” 大家听了,都是一脸懵,不知这四句诗说的到底什么意思。 廖诗茵推着贺迦北跟随那几个人一起过去,贺迦北一脸的抗拒与不乐意,道:“我要是再不回金都,恐怕就来不及救裴道珠了。” 廖诗茵恨铁不成钢一般地骂道:“你这个人也太胸无大志了吧,你的兄弟们为了考世子都十分努力,你就只想着儿女私情!” 这时,贺迦西忽然大叫一声,道:“我明白了!” 老大贺迦南忙道:“怎么?你已经参透了这四句诗的含义?” 贺迦西胸有成竹地笑道:“你想,东方日出升,日出的地方就是有希望的地方,照诗文所说,我们只要不畏阻隔,东边这条路便可以通往山顶。走!” 说完,他拔腿就跑,贺迦南与贺迦东见状,也赶紧追了上去,唯恐落后半步。 廖诗茵也打算跟在他们后头,可一转眼,却发现贺迦北竟然往西边这条路跑掉了,不禁愣了一下,然后火急火燎地调转方向追上去,道:“喂,走错了,不是那边,你想干什么去?” 贺迦北停下脚步,等廖诗茵追过来后,就撇了撇嘴,一边往前走,一边跟她道:“干嘛和他们一起去?为了做世子,不惜骨肉相残的,老实说,我才不想当什么世子呢!” 廖诗茵却讥嘲道:“临阵退缩,你还算个男人么?” 贺迦北正色道:“我当然算,是个男人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救自己心爱的女人。” 廖诗茵默了默,又问道:“你现在要去哪儿?” 贺迦北道:“东边的路是上山的,那么西边的路肯定就是下山的喽,只要赶回金都城里,一定可以救下道珠,你别跟着来啊。” “你,你!”廖诗茵气得嘟了嘟嘴,然后立即飞奔,追了上去。 而此时的山顶之上,皇上早就摆驾于此,静候胜者到来,晋王爷及广平王贺子胥等一众官员也都齐聚一堂。 “今日选拔世子,一定十分刺激有趣。”皇上兴致盎然,看向台下的贺子胥,问道:“广平王,你觉得到底会是哪位公子胜出啊?” “回皇上,贺家子弟个个都是智勇双全,每个人都有胜出的可能。”贺子胥昂起头,志得意满地道。 晋王爷却嗤之以鼻,道:“我看,恐怕还有另一种可能吧。那就是四个人都败下阵来,这天湖山四周已经布下了重重难关。” “这重重难关对晋王来说,可能是个大难题,可对我们贺家子弟来说,压根就不值得一提啊。” “哼,就怕他们为了争夺世子之位,兄弟相残呐!” “晋王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贺家子弟向来是万众一心,团结一致啊。” “就怕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皇帝听二人争吵得面红耳赤的,便走下来劝道:“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头发胡子都白了,这么大岁数了,加在一起都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一见面就吵啊?朕今天是来看比试的,而不是来看你们两个吵架的。都给我闭嘴。” 此时的西边路上,跑在最前头的贺迦西突然吩咐随从一起躲到了一旁的草丛里,任由后面的贺迦南和贺迦东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过去。 随从蹲下之后,就感到十分的费解,问道:“少爷,咱们为啥要躲起来啊?让他们抢了先。” 贺迦西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道:“其实我是骗他们的,刚才那首诗是一首藏头诗,暗示东路不通,正确的方向应该是西边,走,我们回头,往西去!” 说着,他就领了随从原路返回,去了西边。 而贺迦南等人赶到路途的尽头,竟发现前方已经堵死了,根本行不通。 贺迦南顿时恍然大悟道:“糟糕,我们中计了!” “老三实在是太阴险了!”贺迦东气急败坏地道。 话音刚落,突然树林里冲出来一伙蒙着黑布,身穿夜行衣的刺客,将他们团团围住了,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木棍,看起来气势汹汹的。 “大哥,现在正是到了我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共同抵御外敌的时候了。”贺迦东皱了皱眉,道。 贺迦南点了点头,道:“好,就让我们杀出重围!” 说完,两个人同时出击,主动与那几个刺客厮打起来。 可没想到的是,贺迦东只是象征性得打了两下,就准备逃跑,而且,那一伙刺客分明是冲着贺迦南而来的。 “大哥啊,我跟他们不认识的,原来你跟他们有仇啊,你们先打,我先走了啊!” 话音刚落,他便逃之夭夭了,只剩贺迦南一个人单打独斗。 “好啊,老二,你居然敢出卖我!”贺迦南怒不可遏地望着贺迦东飞奔而去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山顶之上,众人焦急地等待着,往山口处不停地张望,贺子胥与晋王爷尤其紧张,来回徘徊。 贺子胥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不多时,身负重伤的老大贺迦南被人用担架抬了上来,贺子胥看见了,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道:“南儿,你!” 贺迦南嘴角含着血,忍着疼痛,一脸委屈地哭诉道:“爹,老二他出卖我!” “什么?”贺子胥听了,更加大吃一惊了。 晋王爷在一旁嘲笑道:“哟,原来这就叫兄弟同心,真是令本王大开眼界啊!” 7017k 第190章 大毒蜂 “家门不幸啊,来人,赶紧把大公子抬回府里疗伤!” 贺子胥有些郁闷地摇了摇头,向左右招了招手道。 贺迦南被抬了下去,晋王爷哈哈大笑,甚是幸灾乐祸。 而皇上看得十分兴起,高兴得对晋王爷道:“晋王,真是刺激啊,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数啊?” 晋王爷一本正经地道:“那是我从西域引进,集天山南北各路外族的尖端技术,经过十年的磨砺,精心研制出来的这世上最凶残、最恶毒、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什么东西?”皇上被他这话引得兴趣浓厚起来,微微向前倾了倾上半身,好奇地问道。 晋王爷鼓了鼓眼睛,道:“大毒蜂!” “大毒蜂?”皇上闻言一惊。 而此时,贺迦北与廖诗茵,以及不久前刚赶过来的贺迦西,果然都遭受了毒蜂的袭击,狼狈不堪得到处逃窜。 “什么路不好走,偏要走这条路,我真是被你给害死了!”廖诗茵一边拍打驱赶着身上的蜜蜂,一边不断地向贺迦北抱怨道。 “你还有闲心骂人?赶紧逃吧,不然就会被咬成猪头的!”贺迦北说着,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我、我跑不动了。”贺迦西气喘吁吁地靠在一棵树底下。 忽听身后的随从一脸担忧得问道:“少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贺迦西笑道:“呵呵,幸好我早有准备,只要将这个驱虫神水擦在身上,任何昆虫都会避让三分,这样就不怕毒蜂叮咬了。” 说着,他得意洋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细瓷瓶。 “谢谢啊!”那个随从突然伸手过来,一把将他手里的瓷瓶夺走了。 贺迦西大惊,忙站起来回头一看,却见这随从并非自己的随从,而是一直跟在贺迦北身边的廖诗茵! “怎么是你啊?”贺迦西瞪大了眼睛道。 廖诗茵指了指被自己打昏在地的那个随从,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道:“嘿嘿,我这招偷天换日还可以吧?” “你们,实在是太阴险了!”贺迦西气呼呼地道。 廖诗茵撇了撇嘴,道:“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还给我!”贺迦西怒极,就要伸手去抢,廖诗茵却将藏在身后的木棍往他后脖子上一敲,贺迦西立马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看,我给你拿来了什么好东西。”廖诗茵将驱虫神水拿到手后,就赶忙跑到了贺迦北那里,邀功似的对他道。 贺迦北见了,心花怒放,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两个人就立刻打开瓶子的木塞,将神水倒在掌心,各自抹在脸上和脖子上,而廖诗茵由于一个不小心,招惹来一只毒蜂盯了一下她的嘴巴。 贺迦北与廖诗茵擦完了神水,就一起离开了此地,急匆匆地往前头赶去。 “快点吧,时辰已经不早了。再找不到出路,我就赶不及去救道珠了!” 贺迦北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对身后的廖诗茵急声催促道。 廖诗茵双手牢牢地捂着嘴巴,道:“你,你还好意思怨我啊,你瞧瞧我的样子,不得了了。” 贺迦北停下脚步,看向她道:“让我看看,怎么了?” 说着,上手将她的两只手挪开了,一眼就瞧见,她的嘴都已经变成了又红又肿的香肠嘴了。 “哇,你怎么会变成香肠嘴了?”贺迦北怔了一怔,道。 廖诗茵急忙将嘴巴重新捂住了,道:“别看了,我这样子哪里还有脸见人啊?” “不看不看,走了走了。”说完,贺迦北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廖诗茵觉得尴尬不已,从袖子里掏出一方丝帕,捂着嘴跟了上去。 另一边,被毒蜂盯成猪头的贺迦西,躺在担架上,由两个士兵抬到了山顶上。 “你,你这是怎么了?”贺子胥见状大惊失色,急忙问贺迦西道。 贺迦西有气无力地道:“大、大毒蜂!” 晋王爷在一旁见了,顿时哈哈大笑,别提多得意了。 “你这不是丢我们广平王府的脸嘛!”贺子胥则气得要吐血,只觉面上无光,颜面尽失了! “抬走抬走。”皇上看不下去,急忙命人将贺迦西抬了下去。 眼下,就只剩下贺迦东与贺迦北两个人争夺世子之位了。 贺迦北与廖诗茵追逐不停,跑在前头的贺迦北回过头对她道:“我没有嘲笑你什么,只不过是在跟你闹着玩呢,何必这么认真呢?” “我可没有跟你闹着玩!”廖诗茵气恼不已地道。 “嘿嘿,你先追上我再说吧。” 贺迦北、廖诗茵一方很快与贺迦东及其随从一方在将近末段的路程上相遇了。 贺迦东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四弟,没想到居然是你来与我争夺世子之位啊!” “什么?”贺迦北一脸茫然地道。 “终点就在前面,赶紧跑吧!”贺迦东说完,就拔腿飞奔而去。 “成功了,成功了!”廖诗茵高兴得手舞足蹈,连连摇晃着愣在原地的贺迦北的胳膊道:“你看,我们终于到达终点了!”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贺迦北仍不愿接受眼前的现实,他压根就不想上山去竞争世子之位的啊! “哎呀,你还在抱怨个什么劲,人家求都求不来呢!真是的,快走!” 廖诗茵恨铁不成钢一般,拉起贺迦北就赶紧追了上去,很快就赶到了贺迦东的身边。 贺迦东哼了一声,转头对贺迦北道:“四弟,你别高兴得太早,想做世子,还得先过我这一关!” 终点近在咫尺,兄弟二人急忙撒开脚丫子冲了过去,同时跪倒在皇帝面前,道:“参见皇上!” “好好好!”皇上很是满意地微微颔首,道:“两位公子果然神勇啊,我说广平王,这家无二主......” 说着,他忽然看了一眼拥有一张夸张的香肠嘴的廖诗茵,一脸嫌弃地道:“咦,广平王,你们府里的这位家丁也太丑了吧!拜托,以后长成这副鬼样子的,就别往朕面前带了。” “微臣知道了。”贺子胥说完,转过身来一瞧见廖诗茵的那副模样,不禁也为之吓了一跳,忙吩咐道:“九斤,快退下。” 贺迦北低声对廖诗茵道:“快走吧,红嘴怪,你真是因祸得福,我早就想走了。” 廖诗茵跑了出去,捂着发肿的嘴巴道:“我的嘴巴好难受啊,怎么会这样呢?” 皇上又重新恢复了笑容,乐呵呵地对晋王爷道:“晋王,可否想出什么高招?” 7017k 第191章 上妆 晋王爷点点头,道:“有,这一轮儿不但要考文才武略,还要考能不能揣测对手的心意,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要熟读兵法,才不会进退失据,也不给对手有可趁之机。” 贺子胥撇了撇嘴,道:“别说的那么玄乎,有什么高招,你就直说罢!” 皇上也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对对对,到底应该怎么比啊?晋王不妨直说。” 晋王爷微微一笑,道:“很简单,就是下象棋。” 贺迦北与贺迦东听了,皆抬起头来,面面相窥。 贺子胥与皇上也都愣了一下,皇上眯了眯眼,道:“下象棋么?” 晋王爷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棋盘如战场啊,多少英雄豪杰战功赫赫,可就是过不了这楚河汉界啊,没有智勇双全,那可是赢不了的。” 贺迦北这时小声嘟囔道:“下象棋与选拔世子也根本扯不上关系啊。” 晋王爷耳尖,听见了,转过身来对他道:“谁说没有关系?这广平王世子的任务是什么啊?不就是勤皇嘛,而皇上是天下公认的象棋高手。” 这番话将皇上捧得眉开眼笑的,连连摆手道:“哈哈,晋王别这样讲,正所谓天外有天,高手如云嘛,朕偶尔也会下场平局。” 晋王爷忙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皇上如此英明,还那么谦虚啊,所以皇上一定要亲自观看考核。” 皇上微微颔首,走下台来,对跪着的贺迦东和贺迦北道:“没错,棋品可以看出人品,朕要通过这场棋局,看看你们两个,谁更适合做广平王世子。” 听完之后,贺迦东洋洋自得,似乎对自己的棋艺非常有把握,而贺迦北则是愁眉苦脸,一脸沮丧。 贺子胥却指着晋王爷怒骂道:“晋王,你也太狠毒了,心术不正,明知道皇上一看棋就会乱发脾气,这不是坑害我那两个儿子吗?” 晋王爷笑呵呵的,没有搭理他,而是对身旁的管家段成耳语一番道:“这就叫做无毒不丈夫,下面可就有好戏看咯!” 段成听得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外面不远处,廖诗茵嘀嘀咕咕道:“尽出瞎主意,好端端的下什么棋啊?真是的!” 此时,皇上已经命人摆好了棋局,贺迦东与贺迦北一个坐西,一个坐东,准备对弈,而皇上作为裁判,面北朝南坐在一旁,观看两人下棋。 皇上朗声宣布道:“一局定胜负,谁要是胜出,谁就是广平王府的世子了。现在开始,红棋先行。” 两人立马应道:“是,皇上。” 贺迦北看了一眼天色,有些心不在焉,暗道:“这盘棋不知道要下多久,还来得及救裴道珠吗?” 另一边的群芳阁,已经开始了花魁竞拍仪式。 老鸨许大娘热情地招呼着鱼贯而入的客人,没多久,一个婢女匆匆跑过来禀报道:“老板,裴道珠她不肯上妆。” “真是的,我去看看!”许大娘皱了皱眉,急忙上了二楼。 此时,裴道珠一个人呆坐在自己的闺房里,有些黯然神伤。 许大娘走了进来,身边的婢女一直低着头道:“婢子已经劝过裴姑娘,可她就是不肯上妆,婢子也没有办法。” 许大娘微微点头,挥手让她退下了,然后来到裴道珠的身边,柔声道:“道珠啊,大厅里的客人可都在等着你呐。” 不料裴道珠却十分固执地道:“大娘,你就放过我吧,我心里只有贺迦北一个人。” 许大娘听了,有些生气地道:“我才不管你喜欢谁呢,我花了那么多银两把你买回来,就是要你做我的摇钱树,今儿个啊,谁出的价钱高,你就属于谁。” 裴道珠连忙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恳求道:“大娘,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你就让我慢慢还你吧,我和贺迦北真的是两情相悦。” 许大娘却嗤之以鼻道:“傻丫头,那个贺迦北若是真的喜欢你,就算卖房子卖地,打家劫舍也会筹钱赶过来的。” 裴道珠急着道:“他一定会过来的,他答应过我的!” 许大娘摇了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啊,我见过的男人多着呢,山盟海誓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真让他拿钱呐,就难说啦!” 裴道珠却道:“不,我相信他,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抛弃我的!” 许大娘叹了口气,道:“你既然说他一定会赶过来,那就化好妆,在大厅里等着他来啊。如果他不来的话,就证明他对你不是真心的。这种男人,你何必为他守身如玉呢?” 见她仍有些犹豫,便又再接再厉道:“等着心疼你的人,可多着呢,这样啊,既可以试一试那贺四公子是否真心,又可以让大娘我赚上把银两,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大娘,可是......”裴道珠依旧迟疑不决。 “来来来,大娘我啊,今儿个亲自给你上妆,快坐下,客人们都等急了,大娘我啊,亲自为你梳妆打扮。” 说着,她就强行将裴道珠推到了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照了一照,然后拿起一朵粉红色的珠花,道:“快,把这个戴上,看看,漂不漂亮啊?” ...... 此时,贺迦东与贺迦北的博弈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贺迦北刚落定一子,皇上就把小板凳挪到了贺迦东那边,冲他努了努嘴,贺迦东轻捏着下巴思索道:“这一局棋关系到一生的仕途,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宁愿不胜,也不能够败下来。” 如此想着,他刚要走一步棋,却忽然停下来了,皇上见状,有些着急地捅了一下他的胳膊,道:“嘿,你怎么就知道只守不攻啊?” “皇上,臣天生谨慎,请皇上见谅,这个......” 贺迦东还未说完,皇上就打了他脑袋两下,道:“谨慎什么啊谨慎,那么笨,怎么那么笨啊你!你别下了。” 说着,他就又把小板凳搬到了贺迦北这边,催促道:“该轮到你下了。” 贺迦北一愣,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怎么又轮到我下了啊?” 皇上瞪了他一眼,道:“你二哥不下,不就是到你了吗?快!” “赢又赢不了,输又不能输,我该怎么办才好?” 贺迦北心中这般想着,举棋不定。 然后,皇上就毫不客气地抬手打了他的后脖子几下,道:“你是不是瞎啊,这是谁的炮,你就乱拿啊?那是人家的炮!看你们下棋真是郁闷透了,天都快黑了!” 众人皆憋着笑,廖诗茵远远瞧见,也忍俊不禁起来。 7017k 第192章 我出一千两 两刻钟后,群芳阁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各位客官,各位大爷,请听我说两句。”许大娘扭着腰来到一楼大堂,笑着对所有在座的客人道:“客官们已经久候多时了,现在已经酒过三巡,今天的压轴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天大家到这里来,都是为了什么啊?” “当然是为了夺花魁啦!”众人齐声应答道。 “对呀,可是这花魁又是谁呀?”许大娘朗声笑道。 “当然是裴道珠了!”众人又齐声应答道。 “那好,让我们一起欢迎裴姑娘下来好不好?” “好!道珠,道珠!”大堂内顿时炸开了锅,纷纷高喊着裴道珠的名字。 不多时,裴道珠蒙着大红色的面纱,由婢女扶着,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莲步姗姗,绰约多姿。 她坐在了台上,环顾台下一圈,没有发现贺迦北的身影,不由得大失所望,心想:他怎么还没有来?难道真的是我所托非人? 而她心心念念的贺迦北,仍被困在天湖山顶,与二哥博弈。 “我说,你下这个干吗?飞象啊!”皇上已经站了起来,对贺迦东的棋艺感到不太满意,甚至亲自替他指导起来。 说完,皇上又跑到贺迦北那一头,帮他也下了一子。 “我劝你还是死心吧,贺迦北,天都快黑了,你就别指望去救裴道珠了。”廖诗茵倚在栏杆上,一边摇晃着手里的丝帕,一边喃喃自语道。 贺迦东与贺迦北此时的棋局已经陷入了僵局,谁都赢不了,皇上觉得无聊,便道:“算了,这局算平手,你们再重新开一局吧!” 贺迦北却坚持道:“不行啊,皇上,这一局我们一定可以分出胜负来的。” 话落,他故意走错一步,用士去吃对方的马,结果被人反将一军,直接落败! “哎,你真是太笨了吧,居然走士?”皇上气得破口大骂道。 贺迦北揉了揉腮,道:“我确实是笨啊,不过没有办法啦,大丈夫不能悔棋啊,苍天注定我会输了。二哥,你是世子了,恭喜恭喜啊!” 贺迦东闻言大喜,忙站了起来,拉住贺子胥的袍袖,道:“爹,我以后就是世子了!” 贺子胥感到十分欣慰,捋着花白胡须笑道:“是啊,迦东,你从今天开始,就是广平王府的世子了!” 贺迦东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皇上这时站起身来,看向他道:“好啦好啦,朕宣布,你以后就是世子了。回宫,回宫!” “恭送皇上!”贺迦东激动得俯身行礼。 贺迦北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失望或是沮丧的表情,反而嘴角上扬,然后趁大家都围着贺迦东道贺的机会,偷偷摸摸地溜走了。 廖诗茵看见,急忙追了上去。 群芳阁内的气氛,愈发变得热烈起来。 许大娘吆喝道:“快出价啊,各位大爷。” 其中有一人高声喊道:“我出三百两!” 许大娘却笑呵呵道:“哎呦,庞公子,太小气了。黄大爷,你呢?” “三百五十两!” “哎呀,太少了,再高点啊!” 又一人站了起来,道:“五百五十两!” 许大娘瞥向呆坐的裴道珠,道:“谁出的价高,这漂亮的姑娘,那就是你的啦,快看看呐!” 此话一出,果然又有人喊了起来。 “六百两!” “六百五十两!” 裴道珠坐在原地动也不动,像是置若罔闻一般,心中暗自想着:“不会的,贺大哥对我一片痴心,他一定会来的!” 而此时的贺迦北,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来,身后廖诗茵穷追不舍。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贺迦北加快脚步,嘴里不停地碎碎念道。 廖诗茵一路上絮絮叨叨道:“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窝囊的男人,明明有机会夺取世子之位,你却偏偏放弃了,真是的!你是不是个男人啊,现在好了,世子之位被别人抢走了,你惭不惭愧啊!枉我好心出力帮你,你却一点也不争气,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贺迦北听不下去了,立马停下脚步,喝道:“可恶!你说够了没有啊?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算账?那好啊,看谁欠谁的钱多。是谁骗了谁的钱啊,还编瞎话,让我差点傻乎乎地跑去了关外。就是你!”廖诗茵不甘示弱,指着他的鼻头吼道。 贺迦北气势上很快输了一截,讷讷地道:“所以说啊,你们女人最记仇了!” “是么?这么说,你们男人就不记仇了?”廖诗茵说完,忽然一脚狠狠地踩在了贺迦北的鞋子上,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贺迦北大怒,叱道:“喂,你、你干什么啊!” 廖诗茵讥笑,挑衅似的道:“看你这一瘸一拐的样子,还来得及去救道珠吗?来啊,有本事你就过来抓我啊,恐怕等你抓到我,你的道珠就已经被卖掉了!” “以后再跟你算账!”说完,贺迦北就一瘸一拐地转过身往群芳阁的方向走去,喃喃自语道:“道珠,你等着我,我就算是爬,我也会爬过来救你的!” 廖诗茵在后头大声喊道:“你得快一点啊,千万别赶不上了!” 然后,又自顾自地低语道:“你如果去不成群芳阁的话,那我的计划岂不是就落空了?” 此时的群芳阁内,有个财大气粗的中年男人拿着一沓银票站了起来,高喊道:“老子出八百两!这裴姑娘,我就吃定她了我!”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尤其许大娘高兴得脸都笑歪了,忙鼓动道:“哇!这位爷都已经出到八百两啊,还有更高的吗?还有吗?” “还有没有人出啊?”她又喊了一次,见堂内没有人响应,便笑着道:“八百两一次!” 裴道珠有些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在心里默默念道:“贺大哥,你快过来救救我啊!” 这时,依照廖诗茵的命令,一直站在人群中后面的京墨突然喊道:“我出一千两!” 众人再次大惊失色,尤其看到出一千两的还是个黄毛丫头时,更是连下巴都惊掉了。 “喂,小姑娘,你开什么玩笑?一个姑娘家也来投花魁?这、这算哪门子事?瞎胡闹嘛这不是!”刚才那位出八百两的中年男人,气汹汹地呵斥道。 旁边一位公子哥更是调笑道:“姑娘,你想找人陪,不如找本公子啊,包你满意,哈哈!” 众人听了,都跟着大笑起来。 7017k 第193章 闹着玩的 京墨气恼不已,走上前去,一把将那位公子哥推倒在地,娇嗔道:“闭上你的臭嘴!” 说着,她高高举起手中的一沓银票,道:“只要有钱,就可以竞投花魁,管我是男是女,总之,价高者得,怎么样,还有人要跟我争吗?” 话音刚落,她便志得意满地环视众人一番。 “还有人争吗,继续出价,继续出价啊!”许大娘笑得像一朵牡丹花似的,大声起哄道。 就在这时,贺迦北终于赶到,冲进来就喊道:“等一等,我出一千一百两!”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看向贺迦北,而许大娘与苦等多时的裴道珠见到他,皆惊喜不已。尤其是裴道珠,高兴得就要跳起来,扑进他的怀里。 “贺大哥,你果然来了!” “贺公子,光会叫喊可是没用的,我许大娘啊,必须看钱说话!”许大娘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道。 “你别瞧不起人。”贺迦北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出来,在她面前扬了扬,沉声道:“我这里就有一千一百两,我贺迦北心爱的女人,其他男人休想得到手,谁要敢跟我争,我就杀了谁!” “男人休想,那女人跟你争。你杀不杀?”京墨这时走了过来,叉着腰笑道。 “是你!”贺迦北认出京墨,一时愣在原地。 “一千二百两!”京墨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银票,瞬也不瞬地看向贺迦北。 “一千二百两!一千二百两啊!”许大娘乐得跟招财猫似的。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找我的麻烦啊?”贺迦北气极,忍不住质问她道。 “可是,你跟我有仇有怨!”这时,廖诗茵突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道。 “廖诗茵,又是你!”贺迦北恼怒,瞪大了眼睛。 “不错,又是我!是我让京墨来这里找裴道珠的。”廖诗茵理直气壮地道。 “我杀了你啊,掘了你的祖坟,没有吧?为什么你总是缠着我?” “我没杀你,没掘了你的祖坟,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让我白跑一趟呢?好啊,我今天也让你尝尝这种滋味儿!” “你!”贺迦北气得握紧拳头。 “怎么了?你现在只有离别的份儿,等我找到裴道珠后,送她到天涯海角,让你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她!”廖诗茵定定地看着他,凶巴巴地道。 “果然最毒妇人心!”贺迦北几乎已经被气得丧失理智,决定豁出去了,大喊道:“一千三百两!” “跟我比银两?好啊,真有意思!”廖诗茵抱臂,不以为然地道。然后又冲身边的京墨使了个眼色。 京墨会意,微微点头,高高举起手中的银票,道:“一千四百两!” 贺迦北不甘示弱,看向楚楚可怜的裴道珠,沉吟片刻后就再喊道:“一千五百两!” “一千五百两?”许大娘乐滋滋地道:“这可是我们群芳阁投花魁以来,出的最高的价格了!” 廖诗茵撇撇嘴,对贺迦北道:“喲,还真是有情有义啊,连我都被感动了!” 贺迦北瞪了她一眼,咬着牙道:“感动了的话你就赶紧收手吧。” “休想!我还偏偏想看看你的底线!”廖诗茵吐了吐舌头,转头看了京墨一眼。 京墨立刻喊道:“一千六百两!” 贺迦北想了想,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子,把银票全都一起压在了桌上,有些底气不足地道:“一千六百零一两。” 众人听了,皆哄堂大笑。 “怎么了?没钱啦?看见你弹尽粮绝,我真有点儿不太忍心啊!”廖诗茵冷嘲热讽道。 贺迦北压低声音道:“一场相识,高抬贵手,别再玩了好么?” “那不行,刚刚你还说我是最毒妇人心来着!”廖诗茵不依不饶地道。 “不不不,你听错了,听错了。我是说最美女人心,美女嘛。美女放过我吧。”贺迦北无可奈何,只好低声下气地恳求道。 “算了,好女不跟男斗,只要你跪下来喊我三声阿娘,我就停手,怎么样?”廖诗茵挑了挑眉,笑道。 “你要我下跪?”贺迦北大惊失色。 “不跪?那就算咯。”廖诗茵说完,朝一旁的京墨努了努嘴。 京墨便作势要继续喊价:“一千......” “等等!”贺迦北急忙阻止了,看向脉脉含情地望着自己的裴道珠,最后还是把心一横,跪了下来,喊了一声:“阿娘!” 众人见状大吃一惊,尤其廖诗茵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同时,内心升起一股内疚感。 “我、我跟你闹着玩儿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廖诗茵连忙上前去搀扶贺迦北,道:“你起来,我才没那么老,要做你阿娘呢!” 贺迦北仍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廖诗茵没法子,只好脸色讪讪地吩咐京墨道:“我们不玩了,走吧!” 于是,她领着京墨快步离开了群芳阁。 “一千六百零一两,成交!”许大娘高兴极了,迫不及待地将桌上的银钱全都一股脑用帕子装了起来。 贺迦北见廖诗茵她们走了,这才站起来,向裴道珠走去,裴道珠也站了起来,两个人紧紧相拥。 “贺大哥,委屈你了!”裴道珠红着眼眶,道。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了。”贺迦北握紧她的双手,动情地道。 到了晚上,在裴道珠的闺房里,两个两情相悦的人儿点着一对火红凤烛,喝起了交杯酒。 一对情侣正要互诉衷肠,贺迦北却突然站了起来,对房内帮她们铺被褥的许大娘道:“大娘,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没见过吧?你也嫁过人的吗,你到底要看什么,你说啊?” 许大娘却笑呵呵道:“啊呀,你们就当我是透明的,继续,继续吧。” 贺迦北一脸无语地道:“你这没遮没拦的,我怎么当你是透明的啊?你当我是瞎子啊?” “唉哟,你们真是不识好人心啊,你看啊,我在给你们布置新床呢,红被单啊红枕头,还给你们准备了红衣红裤子呢。”许大娘一脸无辜地道。 坐在原位子上的裴道珠这时帮她说话,道:“贺大哥,大娘她也是一番好意,你别怪她!” 贺迦北撇了撇嘴,道:“那,要布置也来日方长,也不急着这一刻吧?” “什么来日方长啊?”许大娘捏着帕子走到裴道珠身边,回头对他道:“我们道珠啊,只陪你这一个晚上。” 、 7017k 第194章 挺感动 “什么?一晚?”贺迦北大惊失色,连忙跑到她们面前,问道:“怎么会这样?” 许大娘笑着解释道:“我们群芳阁这次投花魁,买的就是我们道珠一个晚上的初夜,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过你花了一千六百零一两,买这春宵一刻,我觉得你还是挺阔绰的!” “不是替你赎身的吗?”贺迦北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难以置信地问裴道珠。 裴道珠摇了摇头,道:“你没有问我,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一千六百零一两啊,我存了大半辈子,还骗了冤大头廖诗茵,才把这笔钱筹到的。”贺迦北知道真相后,简直就快哭出来了。 “你后悔了?”裴道珠脸色一变,皱着眉头问道。 贺迦北一本正经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了你我千金散尽也无所谓,只是我担心以后,以后哪有那么多钱来每天投花魁?” 裴道珠神色一黯,也没有说什么话。 另一边,廖诗茵和京墨走在路上,廖诗茵感慨着道:“我是真的没想到,那个贺迦北居然会跪下来。” 京墨点点头,道:“看来,他还是挺痴情的嘛!这下够他受的了,姑娘,你的气也该消了吧?” 廖诗茵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这样戏弄他,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虽然他平时的所作所为,我没有一样看得顺眼的。恨不得给他两巴掌,但是,他对裴道珠,可是真心真意的。” 京墨没有说话。 廖诗茵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不回答我,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喔,难道,我真的做错了么?” “姑娘,你千万不要责怪自己,是贺迦北骗我们在先,我们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廖诗茵微微点头,道:“没错,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次呢,只是小惩大诫而已。” 京墨忙补充道:“简直就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廖诗茵抿了抿唇,道:“没那么夸张吧?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我跟贺迦北就算扯平了,嘿嘿!” 想到这里,她才对方才发生的事情释怀了些。 而贺迦北一脸苦恼地呆坐在椅子上,一旁的裴道珠见状,起身去向许大娘说清:“大娘,你看看他,就当发发慈悲吧。” 许大娘沉吟片刻,道:“我自然是有慈悲心的。” 贺迦北闻言一喜,忙站了起来,凑到她面前,道:“不错,简直就是菩萨心肠!” 许大娘道:“你们两情相悦,我也不能棒打鸳鸯啊。” 贺迦北听了更是喜不自胜,一把拉过裴道珠,急着道:“那么,我明天就过来接你走啊。” “发什么神经啊?”许大娘怒斥道:“我只是答应道珠,让她三个月内不接客而已。” “三个月那么少,半年可不可以?”贺迦北讨价还价道。 许大娘丝毫不为所动,冷冰冰道:“我开的是青楼,而不是寺庙啊!” 贺迦北还待再争论,却被裴道珠一把拉住,道:“贺大哥,大娘对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大娘,你让我跟贺大哥说几句话吧。” 许大娘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贺大哥。”裴道珠拉着贺迦北坐在了床沿边上。 贺迦北情绪低落地道:“我真是没用,只能够保护你三个月。” 裴道珠忙安慰道:“贺大哥,你千万不要自责,是道珠命苦,才让贺大哥你那么担心,虽然只有三个月可以在一起,但是我相信这一百天,会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道珠。”贺迦北听了,心里十分感动。 “时辰不早了,我服侍你睡觉吧。”裴道珠说着,就要去替他解衣宽带。 “你对我已经情深义尽。”贺迦北阻止了她的动作,站起身来,道:“我又岂能轻薄佳人?这双红烛,一定会在我贺迦北明媒正娶你的那一天再点燃。” 说完,他就走过去将红烛吹灭,回头望了裴道珠一眼,幽幽地道:“以后会有机会的,来日方长。” 话落,转身走出了房间,像行尸走肉一般有气无力的。 翌日,贺迦北起了个大早,走出自己的房间,伸了个懒腰,欣喜道:“好多天没有这样好好的睡一觉了。又度过了一个难关,所以说呢,做人要乐观一点儿。” 话音刚落,廖诗茵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了我的好儿子,早上起来也不跟娘请声安?” “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的吗?”贺迦北微微一怔,没好气地问道。 廖诗茵瘪瘪嘴,道:“我说你啊,真是太失败了,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竟然连世子之位也不去争取,真是个窝囊的男人,你不配做大周的子民。你早就应该发配边疆,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贺迦北嗤了一声,道:“你懂什么?钱财权位都是过眼云烟而已,只有爱情才是永恒的,道珠她虽然是个青楼女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在爱情面前,人人平等,不分高低贵贱。” 廖诗茵听得十分认真,催促道:“继续说呀,说呀。” “说了那你也不一定明白,虽然我是广平王府的四公子,论身份,我与裴道珠当然是不相配,但是我们互相深深爱着对方。就算她是青楼女子,我也会一生一世地爱她,我不多说了。你为什么不说话,感动了?” 廖诗茵点点头道:“嗯,挺感动的!” 贺迦北抿了抿唇的,道:“只要你感动了就行。” 他刚说完,便打开大门,就见贺子胥正站在门外,将他刚才所说的所有话都听得一清二楚,怒喝道:“贺迦北!你身为贺家公子,竟然看上一个青楼女子,岂有此理!” 说完,就将贺迦北带到了正厅。 “怎么会这样呢?” “三夫人也不好好管教管教!” 众人都到齐了,窃窃私语,纷纷指责贺迦北及其母亲。 “跪下!”贺子胥瞪着贺迦北,怒斥道:“我问你,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爹,我......”贺迦北面露难色。 “说啊!”贺子胥催促道。 贺迦北遂眼神坚定地道:“是啊,你没听错,全部都是真的。” 贺子胥暴跳如雷,指着他破口大骂道:“岂有此理!你身为广平王府的人,居然做出这样不知羞耻,有辱门楣之事,你还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你顾全到我们贺家的名声了吗?” 7017k 第195章 长跪不起 贺迦北犹豫片刻后,抬起头道:“爹,我和裴姑娘是真心相爱的!” “住嘴!她可是个青楼女子!”贺子胥听了这话,更加恼怒。 “但她还没有卖身呐!”贺迦北据理力争道。 “她没卖你就买啊?” “我们两个只不过,真的,真是,我们是清清白白的!” “我看你说话吞吞吐吐,语无伦次。我怎么能相信你啊?”贺子胥呵斥道。 这时,贺三夫人站起来,替贺迦北说话:“老爷,北儿他这么胆小,他真的不敢乱来,老爷,你就原谅他吧。” 大夫人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三妹,这种事,他就是做了,他敢承认吗?” 二夫人也接着附和道:“大姐说的是啊,老爷,你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找个大夫回来,验明他是不是处子之身,不就行了吗?” “就是嘛!”众人纷纷应和。 “好,就这么办!” 没过多久,贺子胥果然请来了一位有名的大夫,替贺迦北检验。 大夫验完之后,向贺子胥禀告道:“依据我的检验,令郎还是处子之身,而且身体还算健壮,并没有什么所说的风流病,只是人瘦了一些。” “我说的都是真的吧?”贺迦北吃力地从床上爬起,哑着嗓音道。 “闭嘴。那就有劳大夫了。”贺子胥转头看向大夫,叮嘱道:“不过,今天这件事情,你就只当没发生过。多谢了。” 说完,就命管家送客。 贺三夫人这时急忙求情道:“老爷,北儿啊,他记得您的教诲,他懂得洁身自爱,你就原谅他吧!” 又摇了摇正在穿鞋袜的贺迦北道:“北儿啊,快去向你爹认错,快去啊!” 贺子胥沉声道:“那好,听着,贺迦北,马上给那个青楼女子写上一封绝情书,从此跟她断绝往来,如此我就既往不咎。” 贺三夫人替儿子连连应道:“好好好,写,当然写了!马上就写。” “不行!”没想到,贺迦北却一口回绝了! “什么?”贺子胥闻言一怔,脸上的怒意更甚,喝道:“你再说一遍!” 贺迦北昂首挺胸地走到他面前,从容不迫地道:“我与裴道珠是真心相爱,男子汉大丈夫,我绝不能因为小小的困难就把她出卖。” 贺子胥哼了一声,道:“好啊,你若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今天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儿做个决断。以后再和那个青楼女子混在一起,你就不再姓贺!就别当我贺子胥的儿子!” 贺三夫人大惊失色,忙劝道:“老爷,你就收回成命吧。” 贺子胥语气坚定地道:“我说一不二,绝不收回。” 贺迦北道:“我是你的儿子,我是你生出来的,所以我也一样,绝不收回。” 廖诗茵听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这贺迦北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志诚种,佩服佩服!” 贺迦北看了一眼贺子胥,突然扭头便跑出大厅。 众人立即跟了上去,贺子胥指着他,怒喝道:“贺迦北,你给我听着,你今天要是跑出这扇大门,你永远都别回来了!” 贺迦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贺子胥道:“我不会走,也不会退缩。我只想证明给你看,我对真爱的决心有多坚定,我会在这儿长跪不起,三天三夜。” 他说着,便当场跪了下来。 “真是个胆小鬼。”廖诗茵瞥向贺迦北,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贺子胥毫不留情地道:“好啊,那你就跪着,三天三夜。三个时辰都嫌多了,我看你有什么能耐。” 他冷哼一声,掉头就走,贺三夫人想要上前劝阻,也被他喝止了:“你们全都回去,不要理他,不然我也对你们不客气!” 众人闻言,只好跟着贺子胥回到大厅,贺三夫人回头望了几眼长跪不起的儿子,心疼得眼泪哗哗直流。 几个时辰过去了,烈日炎炎之下,贺迦北仍跪在原地,而周围的下人似乎没看见他一般,扫地的只顾着低头扫地,剪枝的继续剪枝,都把他当成了空气。 贺迦北内心十分郁闷,喃喃道:“为什么大家都不来理我啊?都不来鼓励我,问候我,支持我,难道我这一跪,还不够男子汉气概么?” 不多时,贺三夫人端了一碗凉茶过来,送到贺迦北的嘴边,道:“你啊你啊,先喝点儿水,待会儿,娘给你做点饭来吃啊。累吧?” 说着,又掏出丝帕来,帮他擦汗。 贺迦北道:“当然累啊,跪得好累啊。娘啊,爹他有什么反应吗?” 贺三夫人却苦笑道:“北儿啊,你就醒醒吧,我跟你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你还不清楚吗?要是你那几个哥哥来跪的话,或许还有用,你呀,我看就算了吧。” 贺迦北听了,撇撇嘴,固执地道:“不行,我还是要跪,我要证明给他看,我的坚定与决心,我不起来。” “你给我起来!”贺三夫人无可奈何,打算用强,将他拽起来。 可贺迦北的脾气偏偏比驴还倔,说什么就是不肯起来。 “你!你,好,我不理你了!”贺三夫人气极,道:“我手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先走了啊。”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廖诗茵在院子里走着,京墨突然翻墙进来,对她道:“姑娘,贺迦北还在外面跪着呢!” 廖诗茵抱臂,撇撇嘴道:“真没用啊,他刚才还是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愿意为心中的所爱抛弃一起,但是到最后他却跪下来,你说,他是不是窝囊废是不是很没用啊?” “这个嘛......”京墨欲言又止。 廖诗茵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你心里想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今天这件事儿就不会发生了,对吗?” “不是不是,我真的不是这样想的。”京墨闻言一愣,连连摆手笑着否认道。 “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吗?”廖诗茵苦恼地揉了揉腮,道:“其实,他们的事情被广平王识破了,这好像跟我没关系吧?” “对,没错!”京墨立马点头附和道。 “我想,你也看得出来,我不是有意想戳穿他的好事,对吧?”廖诗茵又看向京墨,问道。 京墨点头如捣蒜,道:“对对对。” 廖诗茵淡淡一笑,道:“算了吧,无论怎么样,我也脱不了干系。” 她说完,就一个人离开了。 7017k 第196章 佳人有约 路上,廖诗茵仍在喃喃自语道:“要是说我全错了嘛,我也不是全错,要让我道歉嘛,又有失我的身份。真气死人了!” 她偷偷摸摸地来到院子外,溜到长跪不起的贺迦北身后,突然叫了他一声:“贺迦北!” 贺迦北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见是廖诗茵,不禁没好气地道:“又是你,你又想干什么?” 廖诗茵嘿嘿一笑,道:“吓着你了?你还在这里跪着呢?” 贺迦北乜了她一眼,道:“难道我在睡觉啊?还有谁比你的心肠更歹毒啊?一天到晚兴风作浪,拆散我和裴道珠,你这个害人精,扫把星,蜘蛛精,你这个白骨精!”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双脚,北廖诗茵发现,惊呼道:“哈,你起来啦?有种,你不要跪啊,你起来骂我呀,你一起来,我就去告诉你爹。我说你没跪,你这个胆小鬼,你早该遭此一劫了,这是你的报应。” 贺迦北无可奈何地只好重新跪了下去,廖诗茵见他面沉如水,就不再惹他,径自跑掉了。 而另一边的大厅内,却是又一番光景。 贺子胥心情愉悦,将众人聚齐起来,朗声笑道:“老夫今天很高兴啊,我广平王府终于选出了一位有勇有谋的世子啊。” 说着,他看向得意洋洋的贺迦东,道:“迦东啊,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贺家的继承人了。你要把我们贺家忠肝义胆,精忠报国的精神一代代传下去。” 贺迦东跪了下来,激动不已地道:“孩儿知道。” 贺子胥点点头,将一块金色佩刀交给贺迦东,沉声道:“这是广平王府世子的信物,你务必好好保管。” “是!”贺迦东兴奋地接过金刀,站起身来。 “今天真是个大喜的日子,我真替你感到高兴。”二夫人这时出声,嘱咐儿子道:“迦东,你要好好地向你爹学习,一定不要辜负他对你的期望啊。” 贺迦东拱拱手,道:“孩儿谨遵娘亲教诲。” “有你当世子,娘亲也就放心了。”二夫人满脸欣慰,同时又不忘阴阳怪气地道:“如果这把金刀所托非人的话,那贺家的前程可就不堪设想了。” 话落,众人表情各异,更多的是不满与嫉妒。 不多时,有人送来几箱礼物,让管家给派人抬进来大厅,向贺子胥禀告道:“老爷,朝中的大臣派人来送礼,祝贺我们广平王府送出世子啊。” “多谢多谢。阿福啊,去照看一下。” 贺子胥刚说完,管家就要出门,没想到,迎面又进来一人,道:“小人受太师之命,前来送礼。” 管家乐呵呵地接过礼盒,道:“我替老爷谢了,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告辞了。”那人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走好啊。”管家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就反身回到贺迦东的面前,把礼盒递给他,道:“二少爷,您看,太师也送礼过来啦。” 贺迦东欣喜如狂,连忙接过,其他人则酸不溜丢的撇撇嘴。 刚送礼的那人回去的时候,在半道上被跪在那儿的贺迦北认出来了,立马一把揪住他的衣袖,道:“欸,你不是群芳阁的龟公张安吗?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张安,你认错人了!我是太师府上的家丁,你认错人了!” 说完,他就慌里慌张地逃走了。 ...... 到了夜里,贺迦东与妻子在闺房里欢天喜地的拆今天收到的礼物,贺迦东一脸得意地道:“这太师府送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我得赶紧拿出来看看。” 说完,他就飞快地将礼盒拆开,可打开一看,竟是一个女子的红肚兜,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合上了。 他的妻子穆氏见状,忙好奇地问道:“相公,太师送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啊?给我看看嘛。” 说着,就要去夺他手里的礼盒。 贺迦东死死地护住,随口胡诌道:“哎呀,没啥,就是一头普通的白玉老虎,很普通。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吗?”穆氏将信将疑地道。 “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贺迦东咽了咽口水,就这么敷衍过去了,然后又借机拿着礼盒,偷偷跑到另一边去了,像是故意躲着妻子,怕被她瞧见一般。 贺迦北背着妻子,再次打开礼盒仔细一看,那条红肚兜下面,还藏着一张纸条。 他抖着手将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只写了两句艳诗,似乎在暗示他今晚去群芳阁一趟赴佳人约。 于是,贺迦东便脚步匆匆地离开房间,往大门口走去。 刚经过贺迦北身边时候,贺迦北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问道:“二哥,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啊?” 贺迦东被他这么一拉扯,险些打了个趔趄,回过头来道:“你不好好跪着,管我干什么?” “不是吧,刚才我看见群芳阁的张安来过,你不会是去那边吧。二哥,你小心点啊。”贺迦北看着他,好心提醒道:“你已经看到我的下场了,后果很严重的。世子!” “我怎么不知道啊?”贺迦东苦着一张脸,道:“可是我今天晚上如果不去的话,我就死定了。红颜祸水呀,你放开。” 说完,他就撤掉贺迦北紧紧拽住他衣摆的手,头也不回地飞快跑掉了。 不多时,贺迦东的妻子穆氏从房间气势汹汹地出来,后面跟着一大帮家丁,气呼呼道:“鬼鬼祟祟的,我就知道他又要干什么好事了!” 贺迦北急忙伸手阻拦道:“二嫂!” “走开,走开!”穆氏不耐烦地挥挥手,露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来。 “完了,救人要紧。”贺迦北心中替二哥感到担忧,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打算去通知贺迦东。 他一路尾随穆氏与她的一帮手下,心想:“这样不行,我必须赶到她们前面找到二哥才行,对,绕到另一条路走去。” 于是,他赶紧往另一边加快速度跑去群芳阁。 穆氏领着人浩浩荡荡地闯入群芳阁,一进门就喊道:“出来,快给我滚出来!” 老鸨许大娘一脸茫然,连忙上前阻拦:“喂,你要干什么?” 穆氏浑身散发威压,叉着腰道:“我来找我的相公!全都给我搜!” 此时,贺迦东正在二楼的房间与佳人温存着,面对佳人的盛情相约,他有些担心地道:“今天晚上我真不行,我得回去了。” 7017k 第197章 榴莲皮 “别走啊,来嘛。”佳人将他拉到了暖红帐里。 这时,贺迦北突然出现,一把将佳人推开,把二哥贺迦东拽了起来。 贺迦东一脸茫然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贺迦北满脸焦急,连声道:“快跑快跑,二嫂她找上来了!” 贺迦东闻言大惊失色,道:“什么?她怎么来了?走走走......” 说着,他抓起衣服披在身上,就要往门口走去,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穆氏的声音:“快快快!给我上楼,去搜一搜!” “她来了,来了,怎么办?”贺迦东吓得体似筛糠,靠在墙角瑟瑟发抖。 “冷静点,二哥你要冷静啊!”贺迦北连连道,想了想,便拉着他往另一个出口走去:“我们走这边!” 他刚走出门口,就正好被穆氏领着家丁堵住了。 眼看着穆氏步步逼近,贺迦东慌张失措地摆摆手,道:“夫人,别,这是误会,你听我解释!” 说着,他连连往后退,一不小心,脚下一失衡,顿时往后一仰,栽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相公!” “二哥!” 穆氏与贺迦北见状,皆大惊失色,连忙冲下楼去查看情况,却见贺迦东倒在地上,抱着右腿,痛得嗷嗷直叫,表情十分痛苦,面目狰狞的。 “来人,快扶回去,扶回去。”贺迦北急忙命令那一帮家丁,道。 家丁们将贺迦东合力抬起来,脚步匆匆地往广平王府赶回去。 而此时的晋王府,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管家段成,风风火火地跑到大厅,嘴里忙不迭地道:“王爷,喜事,天大的喜事!” “什么喜事啊?”晋王爷一头雾水地抬起头,看向段成,问道。 “广平王府的世子贺迦东,出了天大的丑闻!”段成一脸兴奋地道。 “什么丑闻喜事的?快点说,别跟我在这里卖关子!”晋王爷催促道。 “那个贺迦东跑去群芳阁寻欢,被他的娘子追了上去,吓得他从二楼掉到了街上,把腿都给跌瘸了!”段成绘声绘色地道。 “真的啊?”晋王爷听得十分高兴,幸灾乐祸地道。 “真的!”段成连连点头,道。 晋王爷哈哈大笑起来,尽显得意之态,见段成比自己笑得还欢,顿时面色不悦,喝道:“你笑够了没有?现在不是笑的时候,而是干正经事的时候,知道么?” 段成有点茫然地道:“小人明白,但是,王爷,什么是正经事啊?” 晋王爷眯了眯眼,阴笑一下,示意他凑过来,道:“当然是把这个丑事,尽快宣扬出去。最好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最好。” “哦,我懂了!”段成闻言,恍然大悟,连连颔首道。 不小心摔瘸了腿的贺迦东被家丁抬回广平王府自己房间后,就请了大夫帮忙处置了伤口,并上了石膏固定腿部,待大夫离开之后,穆氏这才坐到床前,气愤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娘子。”贺迦东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 屋外,大夫对贺子胥和二夫人道:“令郎的气息已经调整过来了,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贺子胥直截了当地道:“我担心他的腿。” 大夫也脱口而出道:“老实说,令郎的腿已经断了,我虽然已经给他做了接骨,但是康复以后,恐怕也会一瘸一拐的。” “那就有劳你了。”贺子胥微微颔首,叹口气道:“阿福,送大夫出去。” 大夫人这时对贺子胥道:“老爷啊,这个贺迦东真是一点也不懂得自爱,枉费老爷你对他的一番错爱,把世子之位交给他,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他一点儿也不争气啊!” 老大贺迦南也附和道:“虽然他是我弟弟,但这一次,我也是帮理不帮亲了。都有前车之鉴了,还要去拈花惹草。” 老三贺迦西讥嘲道:“就是嘛,他自己受伤,自食其果也就算了。可他连累到我们广平王府颜面无存,那才是大问题啊。” 老四贺迦北却撇撇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青楼也不完全是三教九流啊,里面有很多人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有的唱戏的,有的弹琴的,都是多才多艺。况且二哥跟紫鹃姑娘可能也是真心相爱啊。” “你给我闭嘴,少说点吧。”贺三夫人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肘,提醒他道。 “说够了没有?”贺子胥听得怒发冲冠,走到贺迦北面前,盯着他道:“家里接连出了两桩丑事,。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还不快到院子里给我跪着去!” “好哦!”贺迦北撇撇嘴,抬脚就往外走。 刚走出房间,就听见廖诗茵大声叫了他一句:“回来了?四公子。” 贺迦北停下脚步,看她走过来,不开心地道:“回来就回来了,关你什么事啊?” 廖诗茵挑眉,讥笑道:“你这个人没有耐性,跪了这么大半天,还不是又溜出去了吗?还说什么坚定啊,决心啊,都是放屁哦?” “你懂什么啊。”贺迦北反驳道:“如果不是为了去救我二哥,我才不会起来呢!” “好啊,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跪吧!你还不跪?继续跪呀!”廖诗茵抱臂,连连催促道。 “跪,为什么不跪?我现在就跪。”话音刚落,贺迦北果然就当着她的面跪了下来。 廖诗茵则眼疾手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两块榴莲皮,趁贺迦北膝盖快着地的时候,突然扔到了地上,让贺迦北不偏不倚地跪在了榴莲皮上面。 然而,令她感到出乎意料的是,贺迦北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从容不迫地看着廖诗茵道:“你怎么还不走?” 廖诗茵大吃一惊,莫名其妙地问道:“你难道不觉得疼么?” 贺迦北没听懂她的意思,廖诗茵便指了指他膝盖下面的榴莲皮。 贺迦北捡起来一看,茫然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今天吃剩下的榴莲皮。”廖诗茵呆愣着双眼道。 贺迦北心头一喜,道:“这玩意垫着还挺舒服的,你还有没有啊?” 廖诗茵点点头。 贺迦北催促道:“那你还傻站着干嘛,快去拿过来呀。” “好喔,你稍等片刻哈。”廖诗茵说完,就兴高采烈地跑开了。 下一瞬,她将自己吃剩的所有榴莲皮,一股脑地扔到了贺迦北身上,把他吓得一跳,惊呼道:“这也太多了吧?我的天。” 7017k 第198章 教儿不善 廖诗茵嘿嘿笑了两声,从广平王府出来之后,就带了京墨去街上的面馆吃面。 “姑娘啊,你吃面的声音吃得很响亮啊。”京墨小声地提醒廖诗茵道。 廖诗茵眨巴着大眼睛,道:“哦?是吗?” “姑娘,你回了靖安侯府之后,可千万不要这样吃啊。”京墨再次轻声提醒道。 廖诗茵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嗯,好的啦,不过,吃面就得这样吃才过瘾。才有味道,我才会觉得我是真正的在生活嘛。你明不明白?” 她说完,觉得碗里的面还不够吃,便又回头冲小二道:“小哥,再给我来一碗阳春面。” “好嘞!”小二一边和面,一边答应了。 “姑娘,蔡惊鸿早就离开广平王府了,下落不明,我们也应该回侯府了吧?我怕老爷早晚会发现的。”京墨有些担忧地道。 廖诗茵啧啧嘴,语气坚定地道:“你放心啦,曹嬷嬷和雪见会为我们掩护的嘛,她们那么聪明,自然会有办法的。总之呢,一天找不到我表哥,我就一天不回侯府。” 京墨抿了抿唇,道:“姑娘,你要是想知道蔡公子的下落,只有问贺迦北了。” 廖诗茵瘪了瘪嘴,道:“呵,我才不问他呢,而且,我还要看看那个大头鬼,到底要跪到什么时候,看他有什么惨不忍睹的下场。” “啊?人家跪了那么久,还不够惨吗?”京墨闻言吃惊地道。 “不惨,最好下一场大雨,狠狠地淋死他。然后再打一个响雷,狠狠地劈死他。” 廖诗茵这恶狠狠的话刚说完,顿时半空就响起一道惊雷,吓得廖诗茵花容失色,道:“竟然真的打雷了。这么巧啊。” 果然,广平王府的院内,贺迦北仍跪在那儿,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将他整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这时,一个斗笠突然丢在了他眼前,贺迦北忙将它捡起来,感到有些欣喜地道:“天上竟然掉下这么个东西来,多谢啊,老天爷。让我遮风挡雨啊。” 说完,贺迦北就将斗笠整整齐齐地戴在头上。 “要谢就谢我好了,那是我给你的。” 廖诗茵这时撑着一把油纸伞,向贺迦北一路小跑过来。 “你怎么会来啊?”贺迦北见到她,颇为意外地道。 廖诗茵蹲下身子,将油纸伞替他挡住了一些雨丝,道:“贺公子,其实啊,我对你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也深深地感受到你对爱情的坚定与决心,我相信,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大丈夫。” 贺迦北听得十分受用,扬了扬下巴,道:“你到现在才发现我的好啊?晚了,没你的份啦。” “一点也不晚,我知道你懂爱,你会了解相思之苦。所以,你一定会告诉我,我表哥在哪儿的,让我知道他的下落,对吧?” 贺迦北听到这里,呵呵一笑,将斗笠摘了下来,道:“讲来讲去,都是为了你的表哥,走吧,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话落,他将斗笠扔在地上。 “你、你有种!”廖诗茵气得将一口银牙咬得嘎嘣脆,恨恨地道:“行,你有种就永远也不要说出来,我一定会跟你没完没了的。你个混蛋,淋死你算了!” 说完,廖诗茵就站起来,气呼呼把斗笠捡起来,打着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第二天放晴,金銮殿之中,朝中官员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确有此事?”晋王爷问了其中一个大官道。 “没错!”大官点点头,道。 不多时,皇帝驾到,众人纷纷回归原位,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躬身站好了。 待皇帝坐在了龙椅上,诸官齐身拜倒,异口同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免礼平身!”皇帝抬了抬手,道。 “谢皇上!”诸官起身。 “众爱卿,今天有何事启奏啊?”皇帝环视堂下众人一眼,问道。 “启禀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想请皇上恩准。”晋王爷第一个站出来禀道。 “晋王有何事相求,但讲无妨。”皇帝看着他,朗声笑道。 晋王瞥了一眼身旁的贺子胥,道:“皇上,臣想请皇上传召御医,为广平王的二公子医病。” 皇帝闻言一头雾水,贺子胥急忙站出来,看了晋王爷一眼,道:“多谢晋王操心了。” 接着,又转头看向皇帝,垂首道:“回皇上,微臣二儿子只是小病,并无大碍,无须传召御医,兴师动众。” 皇帝却道:“贺家二公子有病,那就等于有损朕的朝廷栋梁,朕一定要关心,贺爱卿,你家公子害的什么病啊?” 见贺子胥踌躇不语,晋王爷近前道:“广平王,在皇上面前,有话你就直说嘛。何必吞吞吐吐的呢?皇上,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广平王的二公子,到京城有名的青楼群芳阁寻欢作乐,谁知他意外坠楼,从二楼掉到了街上。成了个瘸子啊。” 此话一出,众人大多数皆哄笑起来。 皇帝听了,也感到十分的意外,问贺子胥道:“这、贺爱卿,竟有这等事?” 贺子胥如芒刺背一般道:“是、是微臣教儿不善,皇上,微臣回去,定会好好督促小儿,以后要他行为检点。” 皇帝有些气恼地道:“贺爱卿,那世子一事,是不是得重新考虑啊?” “这......”贺子胥刚想说什么,就被晋王爷抢先说了:“皇上,您说的是啊,总不见得让一个瘸子做广平王府的世子吧?那可是贻笑大方啊。” 贺子胥咬了咬牙,道:“多谢皇上关心,也谢谢晋王对我们广平王府的操心,承蒙皇上的鸿福,微臣膝下有众多儿子,世子之事,微臣一定尽力办妥。” 皇帝闻言,微微颔首,道:“好啊,那朕就放心了。” ...... 下了朝后,廖杰恺就回到了靖安侯府,与宠妾赵姨娘走在路上散着步,告诉了她关于广平王府世子的丑闻,随口道:“今天上朝,那个广平王贺子胥可是闹了笑话出来。他平日是个不苟言笑、家教甚严之人,居然调教出那样的儿子来,真是丢尽了脸面。” 赵姨娘笑着谄媚道:“不是每一个父亲,都能像侯爷这么威严稳重的,你看,把所有的公子和小姐都教导得那般出色,天下所有的父亲都应该向皇上学一学才是!” “娟儿,你又在逗本侯爷开心呢!” 7017k 第199章 虚惊一场 廖杰恺笑了笑,突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肚子,一本正经地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再让本侯爷当一回父亲?” “侯爷啊,你也太坏了,这么多人呢,你居然说这种话。”赵姨娘扭扭捏捏地捏着帕子,笑骂道。 正说着,她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假山后头,曹嬷嬷走了几步后,又畏畏缩缩地转身退回去。 赵姨娘觉得奇怪,急忙叫住了她:“曹嬷嬷。” 曹嬷嬷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躲不过去,只好停下脚步,回身,硬着头皮向廖杰恺和赵姨娘慢跑过来,躬身行了一礼,道:“老奴见过老爷、夫人。” 赵姨娘瞪了她一眼,眸色阴厉地道:“曹嬷嬷,你刚才看见老爷和本夫人,假装没看见似的,掉头就走,是否在故意回避我们呀?” “不不不,老奴哪里敢呢?”曹嬷嬷忙不迭地摆摆手,瑟瑟缩缩,毕恭毕敬地道:“只是老奴刚才在前面,没看见,没看见老爷和夫人,要是老奴看见的话,老奴一定会过来请安的。” 廖杰恺点点头,看向曹嬷嬷,道:“量她也没有那个胆子,下去吧。” “谢老爷。”曹嬷嬷躬身一礼,就要离开。 “且慢。”赵姨娘忽然叫住了她,对廖杰恺道:“老爷啊,妾身好久没有探望诗茵,很是挂念,不知道她的病好点儿了没有。我想,我们一块儿到她房间去看看她吧。” 曹嬷嬷听了,脸色大变,紧张得汗流满面。 “还是爱妾想的周到,我也很惦记她,现在走吧。” 说着,廖杰恺就和赵姨娘一起往廖诗茵的院子方向走去。 曹嬷嬷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到了门口,曹嬷嬷突然拦住二人,道:“老爷,夫人,你们万万不能进去啊。” “大胆奴才,难道你要挡住老爷的路吗?”赵姨娘呵斥一声,抬脚就绕过她往里走去。 “奴婢不敢。”曹嬷嬷没办法,只能胆战心惊地随着两人走了进去。 “不敢?难道诗茵房里有什么古怪,不能让老爷看的吗?”赵姨娘哼了一声,问道。 后头的曹嬷嬷立即奔到二人身前,道:“回夫人,姑娘房里并没有什么古怪,只是......” “只是什么?”廖杰恺面色不悦,厉声问道。 “只是老奴为老爷和夫人的贵体着想,才会大胆阻拦的,因为姑娘她长了一个更大、更毒的毒疮。”曹嬷嬷情急之下,随口胡诌道。 “诗茵她又长毒疮了?”廖杰恺闻言一愕。 “对啊,所以老奴生怕吓到老爷和夫人。”曹嬷嬷点点头,道。 “胡说八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我靖安侯,天不怕地不怕,更何况诗茵是我的心肝宝贝儿,我一定得去看她。”廖杰恺脸色一沉,道。 “那咱们进去吧。”赵姨娘挽着廖杰恺的胳膊,就往屋里闯去。 曹嬷嬷拦不住,也不敢再拦,不由得大惊失色,眼睁睁见两个人走了进去。 “诗茵啊,爹来看你来了。”廖杰恺一进来,就笑呵呵地朗声喊道。 曹嬷嬷又几步上前,道:“老爷,姑娘已经睡下了,还是请老爷和夫人先回房休息吧。” 赵姨娘不理睬她,拔高嗓门道:“诗茵,你爹和我过来看你了,你还不赶快起来迎接。” 说着,她就冲上去,一把将床帐掀开,刚要一探究竟,却被廖嬷嬷拦了下来:“夫人,万万不可啊。” “怎么?你又想阻拦本夫人?”赵姨娘怒瞪了她一眼,十分不满地道。 曹嬷嬷忙垂下了头,道:“老奴不敢,只是生怕这大毒疮会传染给你。” “传染?”廖杰恺闻言一惊,忙下意识地将赵姨娘拉远了一些。 “是啊,不瞒老爷,之前服侍过姑娘的几位婢女,一个个都被传染了,这脸上都已经烂成一块一块的了,彻底毁容了。” 曹嬷嬷故意说得骇人听闻,赵姨娘听了,果然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可她转念一想,认为着应该是廖诗茵的诡计,这曹嬷嬷是故意来吓唬自己的,于是,她又近前几步,道:“但是,本夫人还是很担心诗茵。” 话落,她便唤来随身服侍的婢女,道:“紫蓝,你去看一看公主的毒疮,是否很厉害,去啊。” 紫蓝闻言一愣,她也很害怕被传染,哪里敢上前去? 可面对赵姨娘的命令,她又不敢不从,只好硬着头皮,依言走到廖诗茵的床前,却又不敢睁眼,也没摸清楚情况,就吓得浑身哆嗦,尖叫着跑了出来。 赵姨娘与廖杰恺也被她这声惊叫,吓得跳了起来,赵姨娘更是依偎在了廖杰恺的怀里。 紫蓝掀开床帐,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道:“奴婢该死,奴婢太过于惶恐,吓到了老爷和夫人,奴婢该死。” “你看到了什么?”赵姨娘缓了过来,拍打着起伏不定的胸脯,问道。 紫蓝气喘吁吁地道:“大、大毒疮!” 赵姨娘闻言皱起了眉头,廖杰恺也有些紧张起来,吩咐曹嬷嬷道:“曹嬷嬷,你就好好照顾诗茵,让她按时吃药,我改日再来看她。” 曹嬷嬷松了口气,急忙应了下来:“奴婢遵命。” 然后,恭送老爷和夫人出去了。 曹嬷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到床前,将躺在床上扮演廖诗茵的雪见叫了起来。 雪见坐在床上,摸了摸脖子,道:“虚惊一场,可差点吓死我了。幸好,脖子还在,脑袋也还在。” 曹嬷嬷却拍了拍自己的胖脸,叹了口气,道:“哎,我这脑袋啊,指不定什么时候搬家呢。” “曹嬷嬷,姑娘她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呀?”雪见看着她,问道。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曹嬷嬷摇摇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 广平王府,贺迦北仍跪在那儿,府里的洒扫下人也当他不存在一般,不予理睬。 廖诗茵又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戏弄他,笑道:“哟,很好呀,贺四公子,你这腰板挺得很直啊,不错。” “直不直,关你什么事啊?滚开吧,倒霉鬼!”贺迦北心情不太好,没好气地吼她道。 “贺迦北,你不要这么凶嘛。你知道吗?我越来越佩服你了,因为你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不过呢,你还有两天两夜要跪呢。”廖诗茵冲他扮了个滑稽的鬼脸,幸灾乐祸道。 “你别来烦我嘲笑我了,我看到你,我就讨厌,走开啊。”贺迦北气恼不已地挥手,想把她给赶远一些。 7017k 第200章 乐极生悲 这时,广平王贺子胥走了过来,廖诗茵立马恢复乖巧的模样,状若鹌鹑。 贺迦北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他道:“爹,我已经在这里跪了一天一夜,为了证明我的坚定和决心,我会一直跪下去的。” 贺子胥不以为然地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跪,那就接着跪吧。” 说完,他就领着管家直接越过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听管家建议道:“老爷,小的觉得大公子老成稳重,是担当世子之位的最佳人选......” 眼见贺子胥走远了,廖诗茵就俯低身子,从袖子里拿出一根冰糖葫芦,在贺迦北眼前晃了晃,逗弄道:“你就好好跪着吧!” 贺迦北气极,一把抓住那根冰糖葫芦抢了过去,张大嘴咬下好几颗来,剩下的则丢在地上。 廖诗茵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她总不能捡地上沾了灰尘的糖葫芦吃吧?只是揪了几下贺迦北的耳朵,然后愤愤跑开了。 而大哥贺迦南听说自己被贺子胥推选为世子的消息后,立马喜出望外地从床上一骨碌翻身起来,握住了妻子的手,激动不已地道:“我要当世子了,我要当世子了!” “是啊是啊,听说王爷准备让你当世子。”他的妻子谢氏同样高兴得像一朵牡丹花道。 可下一瞬,她却发现贺迦南由于大喜过望,行为举止越发癫狂了起来,像是范进中举那般。 廖诗茵这一次又不知悔改地跑来调弄贺迦北了,道:“快起来呀,你爹都不理你了,还不赶快起来,你的膝盖会受不了的。你看你那么瘦,还有啊,你的鼻子那么大,快起来啊。” “别白费心机了,搞那么多小动作,我不会理你的,我会坚持跪下去。”贺迦北却一点也不领情,嗤之以鼻道。 两个人正斗嘴的时候,忽然看见贺迦南从房里冲了出来,高声大喊:“我是世子,我是世子!” 而后头,谢氏满脸担忧地追上去,连声道:“你快回来啊,你快回来!” 看贺迦南那副样子,与发疯没什么两样了。 贺迦北与廖诗茵,一时间都看傻了。 “你不是跟我哥合谋演戏,骗我起来的吧?”贺迦北望向一头雾水的廖诗茵,满腹狐疑地道。 廖诗茵摇摇头,道:“当然不是骗你的,你瞧,你大哥已经疯掉了。快起来,起来。” 说着,他指了指正对着亭子的柱子拼命撞头的贺迦南。 贺迦北见状,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冲了过去,从后头一把抱住贺迦南,制止他的疯狂行为。 “我是世子,谁敢拦我?”贺迦南被贺迦北与廖诗茵一左一右地掣肘住了,顿时大声咆哮道。 谢氏又叫来几个护院,大家一哄而上,这才将贺迦南顺利制服,把额头撞的出血的贺迦南带回了房间,请来大夫替他包扎伤口并诊断。 大夫把完脉后,转身对贺子胥道:“王爷,令公子的精神受到了刺激,心脉紊乱,患上了急性失心疯,恐怕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康复啊。” “那你说要多少时间?”贺子胥闻言一愕,急切地问道。 “三天,三个月,甚至三年,这都说不准啊。”大夫叹了口气,道。 “那就有劳你了。阿福,送大夫出去。”贺子胥心急如焚道。 然后,他走到贺迦南的床前,老泪纵横道:“迦南啊,不就是个世子之位吗?你何苦这么上心呢?” “人生在世,能够和自己相爱的人白头到老,才是最幸福的。钱财权势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乐极生悲,又何必呢?”贺迦北也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大哥,感叹道。 “就是啊,你呀,就该听听他......”贺子胥说着,忽然发现刚才发话的竟然是贺迦北,顿时吹胡子瞪眼道:“你不在院子里给我跪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滚!” 贺迦北看了一眼贺迦南,一边说着“早就想通了的话,就不会沦落成这个下场了。”一边抬脚往外走去。 贺子胥环顾众人,目光缓缓地定格在第三子贺迦西身上,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迦西,爹就只有靠你了。现在,我决定,将贺家世子之位传给老三迦西。” 贺迦西心头大喜,他一旁的妻子裴氏也十分欢喜地道:“太好了,太好了。” “爹,孩儿,孩儿一定不会辜负您老的厚望。”贺迦西喜不自胜地道。 这天傍晚,贺迦西跑到贺迦北的身边,还跪在原地的贺迦北见他激动大笑的样子,便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当了世子了嘛。恭喜三哥,你快点回房锁好门啊。” 忽然,他发现贺迦西的嘴角突然渗出血来,便提醒道:“三哥,你的嘴里有血滴下来了。” 贺迦西伸手一抹,果然是血,顿时大吃一惊,只觉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血来,然后倒在了地上。 “三哥,三哥!”贺迦北见状大惊,连忙冲过去,见他昏了过去,立马大喊道:“救命啊,来人啊!” ...... 第二天,上朝之时,皇帝劈头就问贺子胥道:“广平王,朕听说你家选世子一事,发生了很多故事,情况怎么样了?” 贺子胥躬身一礼,道:“多谢皇上关心,其实呢,微臣......” 皇帝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便道:“贺爱卿,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跟朕讲,但说无妨嘛!” 晋王爷这时忙道:“皇上,这广平王府里,最近是多生事端啊,难免不知从何说起,还请皇上体谅广平王。” 贺子胥在心底哼了一声,道:“多谢晋王操心,微臣的家事,微臣会自行处理。” 晋王爷撇了撇嘴,道:“本王可是真的担心啊,自从贺二公子跌断了腿以后,那贺家世子继承的重任,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其他公子身上,可你看,他那个大公子患了失心疯,三公子刺激过度,又吐血病重,这四公子,他一向是淡泊名利,逍遥自在,而七公子呢,这才八岁啊。难怪啊,广平王他为了世子继承的事情,那是眉头紧锁,寝食难安啊。” “怎么会有这么多事儿?”皇帝听得皱了皱眉,看向贺子胥问道。 贺子胥从容不迫地道:“请皇上放心,微臣子嗣众多,五子贺迦中,正在嘉峪关驻守,六子贺迦发正在江南扬州报效国家,等这两个骁勇善战的儿子,他日归来,微臣便会再次选出世子。” “那朕就放心了。”皇帝听得微微颔首,道。 7017k 第201章 此乃天意 “好,那朕就发八百里加急,急召你家两位公子回金都。”皇帝想了想,拍手道。 “多谢皇上。”贺子胥躬身一礼,转过头乜了旁边脸色一沉的晋王爷一眼。 晋王爷撇了撇嘴,别过脸去。 此时,广平王府的正厅内。 “我们贺家是不是遭到了什么恶毒的诅咒啊?怎么每个儿子,只要一当上世子,就会遭遇不测?该怎么办啊?”贺大夫人叹息一阵,面色凝重地对二夫人与三夫人道。 “每个儿子都是我的心肝宝贝,现在就只剩下贺迦中、贺迦发、贺迦白,三个儿子是身体健全的了。我不想他们再遭遇不测了。”二夫人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地道。 “别哭了,你急也没用啊。”大夫人叹了口气,安慰道。 这时,贺子胥回到府中,经过跪在那儿的贺迦北时,也不拿正眼看他。 贺迦北高声喊道:“两天两夜,我已经跪了两天两夜了。今天是第三天了。” 然而,贺子胥却压根懒得搭理他,径直往大厅走去。 贺迦北见状,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瓜,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 贺子胥一进来,就对捏着帕子抹眼泪的二夫人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啊?什么诅咒啊,那都是迷信,骗人的东西。无稽之谈。” 说到这里,他又转过头环视其他人,见众人气氛有些低落,便郑重其事地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纯属意外,往后绝不会再发生了。你们大家都给我振作起来。”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跑了进来禀告道:“老爷,边疆送来急函一封。”说完,将手中的一封信交给了贺子胥。 贺子胥接过,急忙将它拆开,看了起来,越往后看脸色越发沉重,同时眼里含着悲伤之色。 “老爷,是不是迦中写来的信啊?他平安回来了吗?老爷。”二夫人见状,急忙问道。 贺子胥抖着手将信件看完,哀声道:“迦中他为了能够尽早赶回来,赶超近路,意外坠马,现在生死未卜啊。” 众人闻言,皆大惊失色,贺迦中的母亲二夫人及其妻子姚氏更是悲伤地哭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贺三夫人双眼呆滞地道。 就在这时,小厮又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呈上第二封信,道:“老爷,扬州送来急件。” “又来一封?”贺子胥大愕,忙不迭地将信件拆开一看,顿时受打击得差点昏了过去。 “老爷!”众人纷纷喊道。 贺三夫人面带忧色,立即冲上去,替贺子胥轻拍胸口顺顺气,劝慰道:“老爷,您千万别着急,老爷,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子胥强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道:“迦,迦发他,从扬州坐船回来,可是却意外地和一艘货船相撞,不幸沉船落水,只怕凶多吉少啊。”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哗然,悲伤的悲伤,叹气的叹气,默了良久。 半晌过后,贺大夫人才开口道:“我们贺家除了迦北,就只剩下迦白了啊。” 贺子胥强撑着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愤慨而悲伤地呐喊道:“老天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贺子胥忠肝义胆,心系朝廷,你为什么要折我贺氏一家啊?这是为什么啊?” 回到房间,贺子胥仍然郁闷至极,只好借酒浇愁,自斟自饮,喃喃自语道:“这究竟是为什么?我贺子胥这么多儿子,竟然没有一个,能够担当此重任。” 贺子胥拎着酒壶,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来到了贺迦北面前。 贺迦北望着老泪纵横的他,不禁感到有些怜悯,而开口却委屈巴巴地道:“爹,我在这里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贺子胥微微弓着身子,惊讶道:“你已经都跪了三天三夜了?看你平时吊儿郎当的,没想到你还真有毅力啊。” 贺迦北动情地道:“爹,您终于看到我的坚定和决心了。” 贺子胥叹了口气,道:“是啊,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认同你了。” 贺迦北闻言,顿时面色一喜,十分高兴地道:“您终于认同我了?” 贺子胥点点头,将他扶了起来,道:“没错,此乃天意啊,来,我会尽我所能,发掘你身上所有的长处,让你成为独当一面的广平王世子。快起来啊。” “什么?广平王世子?”贺迦北闻言一惊,吓得腿软,又跪了下去。 贺子胥紧紧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北儿,快起来!” 廖诗茵躲在暗处,将这一切都默默地看在眼里,不禁替贺迦北感到欣慰地道:“贺迦北啊贺迦北,你终于感动你爹了,现在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贺子胥瞬也不瞬地盯着贺迦北,叮嘱道:“北儿,你记住,你是世子,千万不要辜负爹对你的期望啊。” 说完,他就松开贺迦北的手,去吩咐管家办事去了。 贺迦北一脸茫然地瘫倒在地上,久久不能缓过神来,脑海中回想着他那几个哥哥由于获封世子之位后所遭遇的各种不测,不禁惊魂未定,害怕自己也会经历同样的打击。 廖诗茵这时候从假山后钻出来,跑到贺迦北身边,笑嘻嘻地道:“喂,你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没听到贺迦北的回答,只见他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不禁有些疑惑地道:“咦?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啊?是不是你爹成全你,让你跟裴道珠成亲了?所以你太高兴,太激动,就说不出话来了?” 贺迦北仍然没有任何回应,像是傻掉了一般。 第二天上朝,皇帝龙颜大怒,道:“断脚,失心疯,走路吐血,还有两个受伤,至今下落不明,贺爱卿,你们贺家莫非是受了什么诅咒不成?” 贺子胥还沉浸在忧伤的情绪之中,唉声叹气道:“人生本无常啊,坊间流传不过是风言风语。” 晋王爷在一旁笑着挖苦道:“广平王,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啊。” 贺子胥身后的一位官员却道:“晋王爷,有道是谣言止于智者,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的。” 贺子胥沉吟片刻,抬起头来,对皇帝道:“禀皇上,老臣决定立四子贺迦北为世子。” 皇帝微微颔首,尚未表态,那边晋王爷却急着嘲讽道:“广平王,素闻你们家的四公子,那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啊,怎么能够上阵杀敌啊?” 皇帝闻言一怔,忙走过去问道:“晋王所言属实?” 7017k 第202章 抄一百遍 晋王爷点点头,道:“自是当然。” 贺子胥却十分激动地冲上去,争论道:“领兵杀敌,不能光逞匹夫之勇,当年项羽力能扛鼎,可最后不也落得个乌江自刎吗?” 晋王爷立马反驳道:“可是你们家的那位四公子,既没有功名,又没有官职,在你们广平王府也只不过是做做收田租的琐碎工作而已。小周难以重载,只怕是阴沟里会翻船。” “你!”贺子胥气得咬牙切齿,怒瞪着他。 皇帝忙站在两人中间打圆场道:“晋王所言有理,假如贺迦北真的有什么闪失,岂不是有辱广平王府的名声嘛?” 贺子胥闻言,忙道:“将门之后,岂有庸才,皇上不必多虑,玉不琢不成器,老夫已决定让犬儿入读尚武堂,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好,既然贺爱卿有安排,那朕就放心了。”皇帝微微颔首,笑道。 晋王爷哼了一声,摇头晃脑道:“好啊,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回到广平王府之后,贺子胥就召集各房太太及媳妇聚齐到了厅堂内。 他正襟危坐在主位之上,示意管家拿来案子上的那把金刀,贺子胥从座位上站起来,将金刀刀柄上的那块金字令牌摘了下来,扫视众人一眼,握着令牌,郑重其事地道:“本王决定,将我贺家世子之位,传授给四子贺迦北。” “北儿?”众人闻言大惊,尤其是贺三夫人更是又激动又惶恐,站在一旁的贺迦北急忙拉了拉她的胳膊,道:“娘,救命,救我!” 贺三夫人却极度激动地反手拽住他的袖子,道:“儿子,迦北,你终于成为贺家的世子了。” 贺子胥走下堂来,对贺迦北道:“迦北,快过来接受贺家世子的信物。” 贺迦北却仍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听见似的。 贺三夫人与廖诗茵连忙催促他道:“快去啊。” 贺子胥也怒喝一声:“快过来啊,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似的!” 廖诗茵从背后猛地推了贺迦北一把,道:“你爹叫你去,你就去啊。” 贺迦北被推到了贺子胥的面前,贺子胥定定地望着他,将手中的令牌交给他,道:“迦北,快把金牌接下。” 不料贺迦北却并没有接,而是摇了摇头道:“爹,您收回金牌吧。” “你说什么?”贺子胥闻言大怒。 “你胡说什么啊,赶紧收下呀。”贺三夫人见状一愕,急忙劝道。 贺迦北喘着粗气,道:“爹,我身为你的儿子,坦白的讲,我天资愚钝,很不成才,我知道你恨铁不成钢,很失望,但是你也不要逼我啊。你再逼我,我就要去报官了。” 说到这里,他瞥向座位上才刚满七岁的贺迦白,道:“迦白,你看一下,又机灵又长命的,赶快赶快!” 贺子胥怒斥并命令道:“胡言乱语!我贺子胥说一不二,快把金牌接下!” 贺迦北望了那块令牌一眼,道:“我接了,您就后悔了。” 贺子胥哼了一声,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大将之才,做梦都没有想到,要把金牌交给你,只是,我贺子胥说话算话,绝不收回。” 说完,就命令左右两个小厮将贺迦北强行按住了,又吩咐廖诗茵道:“九斤,快把他的手指头掰开。快点儿!” 廖诗茵闻言一愣,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一咬牙,将他右手的手指掰开了,贺子胥趁机将令牌塞到他的掌心。 贺迦北瞪大眼睛,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 贺子胥却不管他作何反应,朗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广平王府的世子,阿福,九斤,给我好好看护着他,不能让他受到半点儿伤害。” “是,老爷!”管家阿福立马应下了。 贺迦北仍耷拉着脑袋,喃喃地道:“我不要做世子,我不要做世子......” “你给我闭嘴!”贺子胥喝止道:“谁让你在这儿胡说八道的,去,把贺家世子训篇给我抄上一百遍,以示惩戒。” 说完,他就拂袖离去了。 从厅堂出来之后,阿福与廖诗茵就领着贺迦北去了书房,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监督他罚抄。 阿福沉声命令道:“老爷有令,少爷在日出之前,必须抄写一百遍贺家世子训篇,不得有误。” 贺迦北握着毛笔,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我这不正写着的吗?” 阿福脸色讪讪,忙看向坐在一旁的廖诗茵,吩咐她道:“九斤,开始吧。” 廖诗茵“哦”了一声,开始翻起书本,念了起来:“夫世子者,立身扬名,谨言慎行......” 正念着呢,忽然见贺三夫人端着一盏茶过来了,放在了书桌上,看了一眼阿福,道:“就当没看见我就行了。” 说完,她就坐在贺迦北身边,柔声道:“儿子啊,夜里外面风大,娘怕你受凉,烧了点儿姜母茶给你喝。” 说着,便将那杯茶揭开盖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阿福这时道:“三奶奶啊,您请回吧,让少爷罚抄一百遍,不得停下。如果小人禀报了老爷,老爷怪罪下来,可是要施以杖刑的。” 贺迦北于是转头看向贺三夫人,道:“好啦,娘,你不要理我了,快点儿回去吧。” 贺三夫人叹了口气,道:“行,不喝就不喝,儿子,不用怕,娘陪着你。来,娘帮你研墨。” 说着,她就卷起袖子,开始帮他磨墨。 廖诗茵见状,也就继续捧起书本,念了起来:“规行矩步,安辞定色......” 贺迦北抄了整整一宿,第二天天亮才从书房里出来,手脚都软趴趴的,没有力气,被廖诗茵与贺三夫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嘴里仍念叨着道:“我真的不想当世子啊。” “知道了,知道了。不做世子了,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娘就心满意足了。”贺三夫人笑着安慰道。 贺迦北忽然想到了什么,挣脱开两个人的搀扶,大步流星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贺三夫人和廖诗茵见状,忙追了上去,问道:“你要干什么去啊?” 贺迦北大声道:“我要去找七弟。” “啊?什么,你快点回房休息吧,别瞎闹了!”廖诗茵急忙劝阻道。 “你看你这孩子,北儿啊。”贺三夫人赶过去的时候,贺迦北已经到了贺迦白所住的房间门口。 7017k 第203章 势利 贺迦北立即敲了门,很快,贺二夫人牵着小儿子贺迦白从房里走了出来,见是刚获封为世子的贺迦北,不禁愣了一下。 贺迦北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说话,二夫人却拉着贺迦白冲他跪了下来,哭哭啼啼地道:“我的命好苦啊,生了那么多的儿子,死的死,伤的伤,现在就只剩下迦白这一个儿子了。我没有别的指望了,年纪也大了,我就想他能为我养老送终,求求你了,放过我们迦白吧!” 贺三夫人见了也不忍心,连忙上前搀扶起二夫人,道:“二姐姐,你快点起来,您这样我可受不起啊。” 贺二夫人却固执地道:“我不起来,迦北不当世子,我就不起来。” 贺迦北抿了抿唇,道:“二娘,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娘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啊,我也想陪她养老送终啊。” 贺二夫人见他仍旧不同意,便推了刚满七岁的小儿子贺迦白一下,道:“迦白,你不是有话要跟你四哥讲吗?快,快去跟他说呀。” 话落,她将贺迦白扶起来,推到了贺迦北的面前。 贺迦白一把握住了贺迦北的手,奶声奶气地恳求道:“四哥,我今年只有七岁,我有没有机会长大成人,我会不会长得像四哥这么高大,我会不会成亲啊。” 贺迦北却皱着眉头道:“很难讲,人早晚会死的,你不要问我。” 贺三夫人急忙将贺迦白护在怀里,吩咐廖诗茵道:“九斤,快扶少爷回去休息。” 廖诗茵点点头,立马拉着贺迦北离开了。 回到房间,贺迦北一个人呆坐在木榻上,廖诗茵端来一盆清水和毛巾,拧干了毛巾,递给贺迦北,道:“洗把脸吧。” 贺迦北一脸郁闷地接过了,却并没有往脸上擦。 廖诗茵坐在他身边,叹了口气,道:“说一句公道话,你们贺家的世子,还真不是人当的,亏你们贺家的祖宗,想出这么苛刻的世子训篇来,难怪你不想做世子呢。” 贺迦北看了她一眼,道:“多谢你,诗茵。” 廖诗茵站了起来,道:“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成为贺家世子,应该是你们贺家子弟的目标,就像读书人要成为科举状元一样,再困难也要去努力的嘛,你想放弃,实在是太不识抬举了。所以我觉得,你千万不能放弃。” 贺迦北淡淡地道:“你真多事!” 廖诗茵撇撇嘴,道:“什么啊,我这是以事论事而已。” “你应该以人论人,我自问是个没什么宏图大志的人,我不想,也根本没有能力当什么世子,我只想逍遥自在,开开心心,就这样和裴道珠过日子。” 廖诗茵微微颔首,道:“说的也是啊,要一个向往自由的人,像金丝雀一般被困在笼子里,会让人发疯的。我明白,我理解。” 贺迦北幽幽地道:“我现在很想去看看道珠。” 廖诗茵闻言眼前一亮,凑了过去,道:“行,我帮你!” “是不是真的啊?”贺迦北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那当然了,你要知道,偷偷地跑出去,那可是我最拿手的好戏。”廖诗茵胸有成竹地道。 果然,半刻钟后,廖诗茵就带着贺迦北从广平王府逃了出来,直奔群芳阁。 顺利来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群芳阁门口,贺迦北惊喜不已,笑着对廖诗茵道:“这次多亏了你!” 廖诗茵摆摆手,道:“别废话了,赶紧进去吧。” 说着,两个人就一起跑了进去。 老鸨许大娘瞧见贺迦北进来,立马笑呵呵地迎了上去,道:“哟,贺公子,你终于来啦。” 贺迦北迫不及待地问道:“许大娘,道珠她在哪儿啊?” 许大娘笑着道:“她不在房里,她在好地方等着你呢。” “等我?”贺迦北闻言一喜。 “是啊,广平王府的世子大驾光临,我们裴道珠,要等着好好侍候你呢。”许大娘笑得花枝乱颤。 贺迦北眉梢一扬,心里别提多高兴和得意了。 ...... 此时的靖安侯府内,赵姨娘对身边的姜嬷嬷道:“你确定诗茵根本不在侯府里?” “回夫人,大小姐她的确不在房间,这是她在外头游玩的证据。” 说着,姜嬷嬷低着身子,将早就备好的图画交给了赵姨娘。 “太好了!”赵姨娘大喜,转过身就往廖诗茵的房间走去。 一进来,就质问房里的一众婢女道:“你们的小姐呢,说啊?” 其中一个婢女战战兢兢地道:“回夫人的话,小姐还在睡觉。” “满口谎言!”赵姨娘哼了一声,径自走向床前,将被子用力一掀,躺在被窝里假扮廖诗茵的雪见立马跪了下来,胆战心惊地道:“奴婢参见夫人。” 赵姨娘怒不可遏地道:“你们这群奴婢,竟敢欺瞒老爷和本夫人,胆子可真不小啊,我这就禀告老爷去!” 说完,便抬脚就往外走。 “夫人,不要啊,夫人!” 雪见急匆匆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自知事情已经败露,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此时,贺迦北正与裴道珠私下幽会。 裴道珠敲了几下吊钟,对贺迦北道:“你知道吗?最近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说你做了世子之后,就不会再来找我了。” 贺迦北一脸认真地道:“那些人都是势利眼,哪里知道我是何脾性?” 裴道珠却面带忧色地道:“人生在世,就是追逐名利,谁不势利呢?” 贺迦北笑道:“你就不势利啊。”他靠近裴道珠的身前,柔声道:“其实,我根本不愿意做世子,我不想,我也不是那块材料,而且,做了世子之后,要娶你的话就更加困难了。最好,我们一起私奔,远走他乡,远离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就只有我和你归隐田园,就算天天豆腐青菜,男耕女织,我们都会很开心的!” 裴道珠微微蹙眉,道:“贺大哥,你是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贺迦北一本正经地道。 “你有这份心意,道珠已经满足了。虽然我一直向往过这种平淡幸福的生活,但若是为了我们的儿女私情,要你放弃贺家的身份与责任,牺牲所有,那就是不孝不义,万万不能做的。”裴道珠叹了口气,道。 贺迦北闻言,沉吟片刻后,道:“难道就要牺牲我们的感情吗?” 7017k 第204章 巧遇表哥 裴道珠道:“我根本不在乎任何名分和地位,我只要你真心对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贺迦北听得十分动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道珠,你为我牺牲了这么多,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裴道珠十分欣慰,依偎在他的肩头,笑得如蜜一般甜。 但是,另一边替贺迦北打掩护的廖诗茵,却被管家福伯给盯上了,问道:“九斤,少爷去哪儿了?” 廖诗茵郑重其事地恳求道:“他要去见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所以你也就别去管他去哪儿了。好不好,福伯,算我求你了。” 福伯却急切道:“九斤,少爷若是找不到的话,老爷会怪罪我,我担当不起的。” 廖诗茵忙道:“福伯,你也累了,不如我们先去喝杯茶好啦,走,走!” 说着,就要拉他去茶棚。 “喝什么茶啊,我要找少爷。”福伯死活不去。 “哎呀,不急不急,走嘛,喝茶去!”廖诗茵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去了茶棚。 “福伯,少爷又不是作奸犯科,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所以你就别管他了,由他去好了,管那么多干嘛呀?” 到了茶棚,廖诗茵端起一杯茶,劝说着坐在对面心急如焚的福伯。 福伯却言辞犀利地道:“老爷有命,不准少爷和闲杂人等来往,如今你我都犯下大错了!” 廖诗茵撇撇嘴,道:“你想想看,如果明天,天就要塌下来了,整个大周国就会毁于一旦,你最想和谁度过最后的时光?是你的老爷吗?还是你心中的有情人啊?” 福伯听得脑子一蒙,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廖诗茵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是有情人了,所以你的少爷他找到了心中所爱,他很幸福,你就行行好,不要再打扰他了。” 福伯仍固执地道:“可老爷有令啊,我哪里敢松懈?” 廖诗茵摆摆手道:“好啦,我不跟你谈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我要上茅厕。”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了座位,往外头走去。 廖诗茵刚下了楼梯,突然门外一个潇洒的身影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而那人竟然就是她朝思暮想的表哥蔡惊鸿! “表哥!真的是他!”廖诗茵确认过一遍之后,心头大喜,急忙冲了出去。 刚冲到了门口,不料京墨却突然挡在了她面前。 “京墨!别挡着我啊,我要去找我表哥!”廖诗茵怔了一怔,就要绕过她去找蔡惊鸿,没想到京墨却执意不肯让开,反而劝她道:“姑娘,事态紧急,请跟婢子回侯府一趟吧。” 廖诗茵用力挣脱,道:“我还有更紧急的事情呢,我刚才看见表哥了,我要去追他!” 好不容易挣脱开京墨的束缚后,廖诗茵就冲进人群中,一边高喊着表哥的名字,一边找寻他的身影。而身后的京墨,仍穷追不舍,缠着要将她带回去。 不多时,廖诗茵就瞧见了蔡惊鸿的背影,立马大喊一声:“蔡惊鸿!” 刚喊完,蔡惊鸿听到了,当即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却不见廖诗茵的人影,她已经被京墨给强行抱走了。 蔡惊鸿愣了一下,继而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去。 京墨将廖诗茵拉到了另一条巷子里,火急火燎地道:“姑娘,婢子真的有很急的事情啊,你先跟婢子走吧。姑娘,就算婢子求求你了。” “好啦好啦,我随你回去就是。”廖诗茵无可奈何,只好被迫同意了。 “姑娘,请你不要生气,婢子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的。”京墨低了低头,道。 “是谁逼你啊,是我爹逼你的吗?”廖诗茵耷拉着脑袋,问道。 京墨一把挽着她的胳膊,道:“比老爷还更厉害,姑娘,咱们走吧。” “难不成是那个赵姨娘搞的鬼?”廖诗茵听了,忙问道。 京墨点点头,忐忑不安地道:“没错,原来她早已派人跟踪姑娘,她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证据了,打算告诉老爷,说你在外头胡作非为,捣乱生事,现在事态紧急,咱们必须马上回去才行啊。只要在老爷面前现身,要不然,老爷生气起来,以后又不准你私自出府了。” 廖诗茵听到这里,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道:“好,我明白了,马上就回去!” 于是,京墨便扶着廖诗茵坐上了马车,踏上了回靖安侯府的道路。 另一边,贺迦北与裴道珠幽会回来,满面春风,手牵手地走在路上,裴道珠小鸟依人一般靠在他的肩头,也是眉飞色舞的,看了一眼身边盛开的油菜花,笑道:“这些花好漂亮啊。” 说着,她就凑了过去摘下一朵花儿嗅了起来。 “贺大哥,我为你绣了一只香囊,祝贺你得到世子之位。”裴道珠把花儿送给了贺迦北之后,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粉红色的香囊来,递给了贺迦北。 贺迦北欣喜不已地接过香囊,道:“道珠,谢谢你。” 裴道珠道:“贺大哥,你要记住,男人大丈夫,要以事业为重,你不用为我担心的。我永远都会支持你!” “嗯嗯,我知道了!”贺迦北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布满了幸福的笑容。 两个人手牵着手,甜蜜地十指相扣,继续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去。 直至回到了广平王府,两个人才停了下来,贺迦北依依不舍地握住裴道珠的手,道:“道珠,我舍不得你啊。” “我也是。” 裴道珠刚说完,突然福伯出现在她身后,将她狠狠地推开了,怒斥道:“我警告你啊,不要再来迷惑我家少爷,阻碍他的前程,懂吗?” 贺迦北气恼不已,立即推了福伯一把,道:“你真是太过分了!” 福伯躬着身子劝道:“少爷,不要一错再错了,回头是岸啊。” 说着,就命令左右两个小厮将贺迦北架住了,就在这时,裴道珠之前送给他的那只香囊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贺迦北也没有发现。 福伯咳了一声,对裴道珠厉声叱道:“你这个狐媚女子,这辈子也休想踏进广平王府半步,现在是生死关头,进去!” 贺迦北被两个小厮拖了进去,临走前,还不忘回过头对裴道珠道:“道珠,我发誓我一定会娶你过门的,道珠!” “贺大哥,贺大哥!”裴道珠望着贺迦北的背影,接连喊了好几声,直至大门被福伯给关上了,这才作罢。 7017k 第205章 助长气运 廖诗茵很快赶回了靖安侯府,换上了平常穿的衣裙,在去找父亲廖杰恺的路上,不巧与赵姨娘相遇了,两拨人马停下了脚步。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吗?很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赵姨娘瞪了廖诗茵一眼,阴阳怪气地道。 廖诗茵撇撇嘴,冷笑道:“是啊,多谢二娘的关心,近日来,我在侯府深居简出,较少见人,让二娘担心了。” “深居简出?”赵姨娘闻言笑了,道:“可我怎么听说大小姐你偷偷溜出府去,在外头玩得不亦乐乎呢?” 廖诗茵哼了一声,脸上仍保持优雅的微笑道:“哦?是么?口说无凭,二娘可有证据?” “证据?”赵姨娘嗤笑一声,回头向身后的婢女伸了伸手,婢女会意,将手中的图画交给了她。 赵姨娘将图画展开,得意洋洋地道:“这就是证据。还想抵赖吗?” “你给我!”廖诗茵见状,急忙上去跟她抢夺。 “就不给,就不给!” 赵姨娘撇撇嘴,硬是不给,两个人就这么争抢了一番,结果,图画掉在了地上,廖诗茵去撅起屁股捡,一不小心就将赵姨娘给碰得掉下了桥,一脚栽进荷塘里。 廖诗茵和一众婢女见状,皆大惊失色,愣在了原地。 廖诗茵起初怔了一怔,继而不厚道地掩着嘴笑了起来。 下人们扶着落水的赵姨娘回到了房间,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靖安侯廖杰恺得知消息后,立马派人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看完病后,退了下来,廖杰恺急忙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 “回侯爷,夫人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太医欲言又止。 廖杰恺忙问道:“只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太医笑呵呵地道:“只是要恭喜侯爷,夫人她有喜了。” “真的?”廖杰恺大喜过望,一把冲到赵姨娘床前,十分激动地道:“爱妾听见没有,你有喜了,有喜啦!” 廖诗茵和其他几个人听了,也都怔在原地。 赵姨娘从床上坐了起来,道:“侯爷,都怪妾身没用,掉进荷花池内,差点伤了我们的孩子。” 廖杰恺握住她的手,道:“爱妾千万别这么讲,这事儿怎么能够怪你呢?” 说着,又转头看向廖诗茵,严厉道:“诗茵,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上来给你二娘道个歉!” 廖诗茵心不甘情不愿,踌躇了半晌,只淡淡地说了声:“对不起。” 赵姨娘道:“侯爷,这事儿其实不怪诗茵,可能是妾身的福分薄,才会发生意外的。” “欸,别这么说。”廖杰恺摆了摆手,道。 这时,赵姨娘身边服侍的丫鬟紫蓝上前问道:“夫人,您看,要不要传召钦天监,来为夫人看一看啊?” 廖杰恺听了,立马命令管家道:“召,现在就召,把能召来的全都召过来。” “是是是!”管家连声应了,退出房间。 廖杰恺一脸关切地对赵姨娘道:“爱妾,你一定要好好注意休息,静养静养啊!” 从赵姨娘的院子出来后,廖杰恺便去正厅见了钦天监的监正汤若望。 汤若望一顿操作之后,禀告道:“侯爷,经过属下详细推算,夫人诞子之日,正好是七星连珠之夜,对靖安侯府而言,有好运带来的,大吉大利啊!” “此话当真?”廖杰恺闻言一喜,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真的!侯爷,夫人所住的凝香院,又是府内的龙脉所在,因此在这儿放一个紫铜大鼎,日夜焚香作福,就能够大大的助长福气啊,夫人自然也就能顺利地产下孩子了。” “真的?”赵姨娘喜不自胜,笑吟吟地看向身旁的廖杰恺。 “什么?就在大厅的正中央摆?”廖诗茵却一脸不乐意地问汤若望道。 汤若望连连颔首,道:“是的,大小姐。” 廖诗茵哼了一声,晃了晃廖杰恺的胳膊,道:“爹,他胡说八道,放那个什么鼎啊,烧什么香啊,那我可怎么住下去啊?” 赵姨娘笑道:“老爷啊,其实诗茵说的也对,我只是怀了个孩子而已,犯不着让她受这样的苦,再说了,其实生不生儿子都无所谓,妾身只要是能为老爷再生一个小姐的话,说不定一样也能助长侯府的气运。” “那怎么行?”廖杰恺摆了摆手,转向廖诗茵,道:“诗茵啊,你就为了这,即将出生的弟弟,将就将就吧,好不好?” 廖诗茵却别过脸去,耍小孩脾气,道:“不好不好,说什么我也不答应。她根本就是存心想报复我嘛!什么龙脉,什么福气,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是她瞎编的!” “你住口!你现在怎么变得如此任性?”廖杰恺怒斥道。 说完,他就起身命令道:“来人,马上把那口紫铜大鼎搬到这儿来,日夜焚香为夫人祈福。” “是!”下人领命退下。 廖杰恺回到赵姨娘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爱妾啊,你一定要好好调理身体,他日呢,为老爷我产下男孩,懂不懂啊?” 廖诗茵听不下去了,愤愤地拎起裙摆,起身离开了正厅。 曹嬷嬷、京墨和雪见等一众丫鬟急忙追了过去,喊道:“姑娘,姑娘慢些跑,等等奴婢!” 等追到了,曹嬷嬷气喘吁吁地劝廖诗茵道:“姑娘,我看还是算了吧,那赵姨娘已经怀了老爷的种,咱们斗不过她的啊。” 廖诗茵呆立在原地,俯视着楼下,喃喃地道:“谁愿意跟她斗啊?是她看我不顺眼,我早就知道这一点,当日赵姨娘嫁入府中,爹的心里就一直想着她,从此不再关心我娘,我娘也就这样郁郁而终。所以,我就一直这样,跟赵姨娘抬杠到底。” ...... 另一边,贺迦北独自一人坐在酒楼里喝着闷酒,不多时,谭震和曹文阳靠了过来。 谭震笑着打趣道:“哟,这不是我们的贺大世子吗?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干啥?” 曹文阳也调侃道:“是不是想裴道珠裴姑娘了?”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贺迦北一脸抑郁地道。 曹文阳忙道:“好啦好啦,不提了,最近怎么没有看到你那个有钱的小家丁跟着你啊?” 贺迦北撇撇嘴,道:“我怎么知道?没有她在耳边吵吵闹闹,我乐得清净点儿。” 刚说完这话,忽然,蔡惊鸿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7017k 第206章 唱好听一点 “贺迦北,我终于找到你了!”蔡惊鸿惊喜道。 贺迦北见到他微微一愣,问道:“蔡贤弟,是你啊?你怎么又回来了?” 蔡惊鸿道:“我已经去过了盘古山,却找不到任何关于我身世的线索,我又继续追寻,找遍了大江南北,明山秀水,却还是一无所获。” 贺迦北揉了揉腮,道:“是吗?” 蔡惊鸿点点头,一脸真诚地道:“贺公子,你告诉我,我还要去什么地方,才可以知道我的身世?” 贺迦北皱了皱眉,道:“慢慢来,此事急不得。你先过来坐下。” 说着,便邀请蔡惊鸿入座,又道:“我先去拿一壶热酒给你暖暖身子。” 话落,贺迦北便将蔡惊鸿按在座位上,道:“你先坐着,等我啊,我马上就回来。” 贺迦北趁机掀开帘子,进入后院。 蔡惊鸿心头生疑,回过头去看他,却被谭震与曹文阳给摁了回去。 谭震忙问道:“蔡公子啊,你去过那么多的地方,那个叫什么桃花岛的,有没有带什么土特产啊?” 曹文阳接过他的话头往下说道:“对啊,肯定有水果吧,比如椰子啊,芒果啊,葡萄啊,还有那个叫什么......” “够了!”蔡惊鸿有些强硬地打断了二人的废话,道:“你们少来这一套,我要找到贺迦北简直易如反掌,哼!”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英雄,留步啊!”谭震和曹文阳见状,面面相觑,然后立马追了上去。 夜深了,贺迦北刚回到广平王府,就看见蔡惊鸿竟然正在陪贺子胥打拳。 打完了一套拳后,贺子胥十分赞赏地看了一眼蔡惊鸿,笑道:“蔡公子真是好身手啊,和老夫不相伯仲啊!” 蔡惊鸿拱了拱手,谦虚地道:“王爷您过奖了,都是您故意让我的。” 贺迦北愣了一下之后,立马跑了过去,唤了贺子胥一声:“爹。”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贺子胥见到他,沉声道:“刚才我看见蔡惊鸿在门口走来走去的,我就知道他是在专门等你。” 说着,又转头看向蔡惊鸿,道:“蔡公子啊,你身手不凡,武艺高强,怎么样,有没有意向加入我们贺家军,一起保家卫国,效忠皇上啊?” 蔡惊鸿一本正经地道:“多谢王爷的邀请,但是在下家事未了,身世未明,其他的事情还不敢妄想。” 贺子胥闻言一怔,道:“怎么?你还没有认祖归宗啊?” 说着,又瞪了贺迦北一眼,喝道:“北儿,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办事如此不力!” 蔡惊鸿忙摆了摆手,道:“也不怪贺公子,王爷,贺迦北他也一直在帮我找线索。” 贺子胥微微颔首,这才面色缓和了几分,对贺迦北叮嘱道:“迦北啊,你身为贺家的世子,我委派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帮蔡公子解开身世之谜,解开之后,你就即刻回来参加我们的贺家军。” 蔡惊鸿拱了拱手,道:“多谢王爷的大恩大德。” 贺子胥笑道:“蔡公子不必客气。” 贺迦北却一脸苦闷地喃喃自语道:“天大地大,我要到哪里去找线索啊?”说着,就一个人独自离开了。 贺子胥与蔡惊鸿相谈甚欢,十分高兴地道:“蔡公子啊,你今天晚上好好休息,阿福,快准备一间上好的客房,安排蔡公子住下吧。” “是,老爷。”管家福伯领命,带着蔡惊鸿走了。 一个时辰后,原本正睡得酣甜的贺迦北,却被贺子胥从床上拽了起来,推到了蔡惊鸿住的房间门口。 贺子胥急声道:“我听别人说啊,人在童年的时候,乡音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也许在蔡公子睡着的时候,说一些梦话,就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了。这不就找到线索了?” “不是吧?”贺迦北闻言一怔,有些不太相信。 “试试不就知道了?走走走,脚步放轻一点,别吵醒了蔡公子。”贺子胥压低声音说着,催促贺迦北走了过去。 贺迦北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走在前头,率先推门而入,偷偷摸摸地靠近蔡惊鸿的床前,两个人就这么蹲在蔡惊鸿的床头,默默注视着熟睡的蔡惊鸿。 “唱,快唱啊。”贺子胥碰了碰贺迦北的胳膊,催促道。 “爹,你怎么不唱?”贺迦北撇了撇嘴,道。 “我可是广平王!” “我是广平王的儿子!” “叫你唱你就唱,啰嗦什么,给我唱好听点。”贺子胥冲他吹胡子瞪眼,正色道。 贺迦北只好唱了起来:“小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那先生骂我懒呐,没有学问哦无脸见爹娘......” 贺子胥听了一会儿,又命令道:“唱大声点啊,这么轻谁听得清楚?” 贺迦北便拔高嗓门又唱了一段,蔡惊鸿这时突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睡眼,道:“谁?谁在俺的耳朵旁唱歌?” “山东人!这是山东那地方的方言!”贺子胥听了,激动不已地道。 贺迦北也很高兴,唯有蔡惊鸿一脸懵地望着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 第二天,靖安侯府,大厅内浓烟滚滚,呛得人难受。 京墨向廖诗茵禀报道:“姑娘,听说蔡惊鸿受到广平王的礼待,广平王还吩咐贺迦北,替蔡惊鸿寻找他的身份之谜。” 廖诗茵听得眼前一亮,道:“事情太出乎意料了,还有么?” 京墨摇摇头,道:“其他的,暂时还没有消息。” 廖诗茵又转头问向雪见,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击鞠比赛啊?” 雪见摆摆手,道:“都是些丙组的赛事,没什么好看的。” 廖诗茵兴致寥寥,又问曹嬷嬷:“嬷嬷,最近府里可有大事发生吗?” 曹嬷嬷一指那只紫铜大鼎,叹了口气,道:“就是这个,这是最大的问题啊。” 廖诗茵撇撇嘴,道:“看见它,我就怒火中烧。快要闷死我了。”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想要往外走去,却被曹嬷嬷拦下,问道:“姑娘,你要去哪儿?” 廖诗茵吐了吐舌头,随口问道:“外面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雪见立马回答:“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曹嬷嬷道:“姑娘呀,赵姨娘她身怀六甲,再说姑娘您这么活泼好动,万一像上次那样,出了事情可怎么办?” 7017k 第207章 饺子 廖诗茵撇了撇嘴,抱着臂道:“来人,拿上我的鞠球。” 曹嬷嬷听了,顿时喜笑颜开,吩咐众人道:“姑娘要玩蹴鞠,立刻下去准备。” 京墨与雪见等婢子全都应下了,拿杆的拿杆,拿球的拿球,一起随着廖诗茵走出了大厅,往外面脚步匆匆而去。 曹嬷嬷屁颠屁颠地陪在旁边,凑过去笑着问道:“姑娘,一会儿咱们去哪儿击鞠啊?” 廖诗茵摆摆手,道:“我也不知道。” 不料,他们在之前荷花池的那条路上又遇见了被紫蓝搀扶着的赵姨娘。 赵姨娘笑吟吟地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么?” 廖诗茵哼了一声,道:“你当心,可别笑破了肚皮。” 赵姨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阴阳怪气地道:“还要当心被你再次推到荷花池里去,到时候一尸两命,就只能为难你爹了,不过毕竟是同一血脉,我想你也不会忍心吧。” 廖诗茵撇撇嘴,冷笑道:“你别得意的太早,你肚子里的是龙还是凤,都还说不定呢。” 赵姨娘抚了抚自己的鬓发,道:“是龙是凤,毕竟还会飞上天的,总比你这个蹩脚的大小姐强。你要是想胡混,就再到外头去吧,到时候人赃俱获,你便是罪证确凿了。我可真要笑破了肚皮。” 说着,她就掩着嘴笑了起来。 见廖诗茵怒不可遏地瞪着她,赵姨娘挑衅似的道:“怎么?想推我下去?推吧。” 廖诗茵气极,一把夺过京墨和雪见手里的球杆和鞠球,眸光凌厉,一步步逼近赵姨娘。 赵姨娘见她这副来者不善的模样,一时吓得愣在了原地。 “姑娘,姑娘,您别冲动啊。”身后,曹嬷嬷急忙出声劝阻道。 廖诗茵走到赵姨娘面前停下脚步,一击即中,将那颗鞠球打飞了好运,然后瞬也不瞬地盯着赵姨娘,道:“你最好当心点,我是不可理喻的,不好惹。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 “走吧。”廖诗茵撂下这句狠话,就带着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地走了。 赵姨娘吓得直拍胸脯,仍有些后怕,没有缓过神来。 ...... 另一边,蔡惊鸿自从知道他或许是山东人后,立马就拉了贺迦北一起徒步往山东方向走去。 “你快点啊,是不是腿脚不方便,那我背你吧。”蔡惊鸿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见贺迦北像乌龟爬一样走的缓慢,不禁返回过去催促他。 “不用不用,走吧。”贺迦北摆了摆手,回头看了两眼,被蔡惊鸿一把拽走了。 “贺大哥。” 就在这时,裴道珠拿着一个包袱冲了上来,大声喊道。由于奔得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 “道珠!”贺迦北听到声音,立马甩开蔡惊鸿的手,跑了过去,扶着她爬了起来,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裴道珠摇摇头,笑道:“我没事。我想送给你一样东西。” 说着,她将包袱解开,露出一个青瓷大碗,揭开盖子后,就发现里面装了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饺子?”贺迦北惊喜地道。 裴道珠点点头,道:“嗯嗯,此路遥遥,我担心你在路上肚子饿,但是我只懂得包饺子,煮好了,你已经走了,我想找马车,可是找不到马车。” 贺迦北回头望了站在那儿等他的蔡惊鸿一眼,将她拉到了一旁的柳树下,道:“你随我过来下。” 于是,他就蹲在树底下,津津有味地吃起了饺子,连声夸赞道:“哇,真是好吃啊!” 裴道珠也很高兴,叮嘱道:“贺大哥,你路上要小心啊,小心别着凉了,当心马贼。” 贺迦北嗯了一声,又交代她道:“道珠,你也是啊,我走了以后,千万小心那些对你有非分之想的家伙啊,小心许大娘啊。” 裴道珠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许大娘她知道你成了广平王府的世子之后,就不敢再对我放肆了。” 贺迦北看着她,絮絮叨叨道:“我走了之后,你事事要小心啊。” 这时,不远处的蔡惊鸿催促道:“时辰不早了,贺公子,该出发了!” 贺迦北回头瞪了他一眼,道:“真是煞风景啊。” 裴道珠将吃剩下的半碗饺子放进包袱里,绑了起来,交给他道:“说的也是,你们快点儿启程吧。早去早回,我等着你回来。” 贺迦北接过包袱,道:“你放心吧,我会时时刻刻都想着你的。” 裴道珠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贺大哥,再见。” “保重。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别着凉了,要提防小偷,肚子饿了要吃东西啊......”贺迦北也极为难舍地望着裴道珠,道。 蔡惊鸿听不下去了,直接走过去,将贺迦北给强硬地拖走了。 顶着炎炎夏日走了一段路后,贺迦北就走不动了,靠在树荫底下歇歇脚。 “贺公子,你饿了吧?吃点儿饺子吧。”蔡惊鸿走上前,问道。 贺迦北听了,点点头,立即将包袱解开,把之前那个碗拿了出来,刚打开盖子,见蔡惊鸿的手伸了过来,他就立马盖上了,转过头看向蔡惊鸿道:“你根本不知道情为何物吧?伸手就拿,很珍贵的。” 顿了顿,又一本正经地道:“你知不知道,饺子是怎么做的啊?先要剁,剁好馅后再剁.....” 蔡惊鸿忙摆了摆手,打断他的絮叨:“好好好,我不吃行了吧?” 贺迦北却继续道:“不是啊,我没有这个意思,这个饺子真的很珍贵的。你想想啊,做饺子很辛苦的......” 走在路上,他仍像是唐三藏附体一般,絮絮叨叨地说着:“要先把面和好,但是你在和面之前,你先要到街上去买面粉,当然了,面粉只有街上才有的嘛,你把面粉买回来之后,你要先把它加上水......” 蔡惊鸿真的简直听不下去了,忙道:“你的那个裴姑娘,只会包饺子啊?” 贺迦北却不搭理他,自顾自地道:“我还没说完呢,那个面粉买回来呢,你还要筛,来回的筛,筛到最细的粉,那才能用啊,但是筛出来的也不能浪费,还是可以做汤面用的。首先,你要在锅里放满水,等水烧开的时候,你就......” 蔡惊鸿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忽然看到路旁的界碑上刻了“天汇镇”三字,立马兴高采烈地道:“到了,就是这里,咱们走吧!” 7017k 第208章 孪生兄弟 贺迦北想了想,道:“此事不急于一时,要不咱们先坐一会儿,喝杯茶水再走好不好,很快的。” 蔡惊鸿答应了,跟他一起去找了家茶棚,挑了靠里的位子坐下了。 贺迦北将包袱放在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蔡惊鸿看了他一眼,道:“都怪你,这一路上除了饺子没有别的,不然我们早就到了。” 贺迦北却道:“蔡公子,你根本就不知道情为何物啊。” 蔡惊鸿摸了摸扁扁的肚子,道:“知道了又怎么样?那也得填饱肚子啊。” 贺迦北却嘿嘿笑了两声,一边解开包袱,一边挑着眉道:“我不怕,我吃饺子就行啦。” 蔡惊鸿忍不住调侃道:“你的那一碗饺子,可能早就臭了吧?还能吃吗?” 贺迦北撇撇嘴,一脸骄傲地道:“我家道珠做的饺子,是不可能会臭的。” 说着,他将青瓷大碗打开盖子,却发现里面的饺子已经都发霉长毛了,吓得他将碗端起来就往外边一扔,捏着鼻子道:“咦,还真是发霉了!” 蔡惊鸿哈哈大笑,拎起水壶帮他倒了一杯水,道:“你啊,还是先喝点水吧!” 贺迦北不甘心只喝水,便转过头冲老板喊道:“老板,来两坛女儿红,五斤酱牛肉。” 没过多久,老板将酒菜端上了桌,蔡惊鸿一边从筷筒里取了两双筷子,递给了贺迦北一双,一边对他道:“这里这么多人,山东有那么大,到底去哪里去找啊?” 就在这时,有一伙官兵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瞧见蔡惊鸿,吃了一惊,忙对身旁的男子道:“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他?” 男子定睛一看,然后重重一点头,道:“没错,就是他!” 蔡惊鸿这边仍在与贺迦北交谈:“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一定会找到的。” 贺迦北喝了几口酒,道:“是吗?但愿吧。” 话音刚落,那一伙官兵就拔刀向二人冲了过来,大喊着:“杀!” 贺迦北吓得赶紧躲到一旁,蔡惊鸿则与他们交起手来,接连打倒了数人,直看得贺迦北目瞪口呆的。 蔡惊鸿见自己势孤力薄,便急忙拉起贺迦北想先行逃走,不料却被人用网子罩住了。 ...... “老爷,抓住了!” 那伙人将蔡惊鸿与贺迦北绑了起来后,立即押送到了一个正在喝茶的中年男人面前。 “呵呵,终于把你给抓回来了!”中年男人看着蔡惊鸿,得意地大笑。 蔡惊鸿一脸无辜且茫然地道:“老兄,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抓我们?” 中年男人大喝道:“别跟我在这里装疯卖傻了,上一次,本大爷为了要扩建庭院,就是你祖先蔡旭坤的坟墓阻碍了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初三那晚,趁本大爷不在赵家庄,就闯进来捣乱,今天,我不把你蔡定觉杀掉,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他拍案而起,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 贺迦北忙道:“喂,这位老兄啊,我看你一定是抓错人了,我们两个是刚来到山东的,我们和你还素未谋面。何来捣乱破坏之说呢?” 蔡惊鸿也附和道:“对啊,我叫蔡惊鸿,不叫蔡定觉!更不认识什么叫蔡旭坤的人!” 中年男人怒斥道:“死到临头了,还敢抵赖!” “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放我们走吧!”蔡惊鸿焦急道。 中年男人冷冷地道:“好大的胆子!你们知不知道,我赵霸天,在山东也是最凶的一个。” 贺迦北笑呵呵道:“是啊,我们看到了,你是最凶的,但是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中年男人懒得再跟他们枉费唇舌,吩咐左右道:“来人,将他们给我关起来!明天当众斩杀,杀一儆百!带走!” 贺迦北与蔡惊鸿闻言,大惊失色,可中年男人却并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直接押走了。 两个人就这么被关进了大牢里,外面的狱卒们在痛痛快快地喝酒,里面贺迦北与蔡惊鸿郁闷不已。 尤其是贺迦北,耷拉着脑袋喃喃地道:“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如此的不幸,我要回金都,道珠还在金都等着我呢!” 而蔡惊鸿则一脸的费解,道:“真是奇怪啊,你说那个赵霸天,为什么一口咬定我就是蔡定觉?难道,我跟那个蔡定觉,真的长的很像吗?” “谁知道啊,除非是孪生兄弟。”贺迦北有气无力地道。 “孪生兄弟?你说。那个蔡定觉跟蔡旭坤,会不会跟我的身世有关啊?” “谁知道啊,现在逃命要紧,你那么高的武功,先劈开这面墙吧。” 蔡惊鸿闻言,转头看向贺迦北,贺迦北见状一怔,有些惊讶地道:“不会吧,你真的可以做到?” 蔡惊鸿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赵霸天却被真正的蔡定觉打得落花流水,赵霸天看到他更是惊诧不已,像是见着了鬼一般,道:“蔡定觉,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蔡定觉怒瞪着他,道:“上次我来找你,你跑了,这次我要替天行道。铲除你这个恶霸!” 说完,两个人就赤手空拳地打斗起来。 蔡惊鸿与贺迦北使计,打晕了狱卒,然后从他们身上搜出牢房的钥匙,一并逃了出来。 赵霸天很快败下阵来,蔡定觉打得他满地找牙,一脚踩在他胸膛上,怒斥道:“我警告你,以后再敢动我们蔡家的祖坟,我要你的命!” 撂下这句狠话,蔡定觉就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正巧与逃出来的贺迦北、蔡惊鸿在路上相遇了。 蔡定觉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顿时大吃一惊,而蔡惊鸿自然也是相同的反应,就连贺迦北都感到莫名其妙,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缓过神来之后,蔡定觉就领着蔡惊鸿、贺迦北回到自己家中。 “儿子,我的儿啊,娘终于见到你了!娘还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了。”蔡周氏紧紧地握着蔡惊鸿的手,老泪纵横地道。 原来这位妇人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蔡惊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仿佛做梦一般。 一旁的贺迦北见状,急忙催促道:“蔡贤弟,赶紧叫娘啊!” “娘!”蔡惊鸿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 “哥!”蔡定觉也十分兴奋,走过去与蔡惊鸿拥抱了一下。 “弟弟!”蔡惊鸿拍了拍他的肩膀,欣喜得难以自抑。 7017k 第209章 入尚武堂 贺迦北想起什么,看向蔡定觉,问道:“定觉兄弟,附近有没有卖酒菜的?你娘和你哥哥第一次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去买点酒菜回来,好好的庆贺一下。” “说的也是啊,贺兄弟,咱们走。”蔡定觉十分赞同得点了点头,对蔡周氏道:“娘,你跟哥好好聊聊,我们去去就来。” 说完,他就带着贺迦北打开门,离开了屋子。 蔡惊鸿扶着蔡周氏坐在了椅子上,捧来一盏茶,跪下来,毕恭毕敬得道:“娘,请用茶。” “好,儿啊,娘想这一天,想了好多年了。”说着,她捧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蔡惊鸿抬起头,问道:“娘,您告诉我,我的真名到底叫什么啊?” “你叫蔡定桓。”蔡周氏将茶盏搁在案上,柔声道。 “蔡定桓?”蔡惊鸿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 “你跟你弟弟蔡定觉,是孪生兄弟,你们都是先祖蔡旭坤的后人。” “蔡旭坤?”蔡惊鸿闻言一怔,继而道:“我想起来了,他曾经是一代猛将啊。” “对!”蔡周氏站了起来,道:“先祖绝世猛将,当年沙场杀敌,骁勇善战,挽弓三千,义薄云天,万人敬仰!” 蔡惊鸿也跟着起身,走到母亲身边,道:“难怪弟弟他生得气宇轩昂,英武不凡。” 蔡周氏看向他,道:“你们的爹继承了先祖的遗训,一直为朝廷效劳,可惜当年战乱,你们的爹战死沙场。”说到这,她不禁伤心地垂下了头。 “娘!”蔡惊鸿扶着她坐下了。 “我带着你们兄弟两个,逃到了山东,谁知道就在这里把你丢失了,母子一别,就是这么多年,娘为了等你回来,在这里落地生根,因为娘知道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团聚的。”蔡周氏紧紧拉着儿子的手,十分动情地讲述着。 蔡惊鸿不禁潸然泪下,更咽道:“娘,我们真的团聚了。” “娘今天晚上真的很开心,因为我的两个儿子,终于都回到了我的身边。” “娘,请恕孩儿不孝。”蔡惊鸿突然跪了下来,道。 “你怎么了这是,快起来说话。”蔡周氏一惊,忙道。 “娘,对不起,孩儿只能在这里待三天了。”蔡惊鸿望着她,心情有些低落地道。 “你要去哪里啊?”蔡周氏听了,急忙问道。 “我答应了广平王,在找到亲人之后,一定要加入贺家军。娘,对不起!” 蔡周氏虽然不舍得,却还是鼓励他道:“不,男儿志在四方,桓儿,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娘不会怪你的!” 蔡惊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贺迦北和蔡惊鸿在屋子外的院子里喝酒闲谈,贺迦北望着满天星光,道:“这下好了,你终于找到了身世,与家人一起团聚,开不开心?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蔡惊鸿喝了一口酒,云淡风轻地道:“你不是知道吗?我要回去加入贺家军的!” 贺迦北闻言一愣,再他身边坐了下来,道:“蔡定桓,你在说什么啊你,你千辛万苦才能找回你的家人,一家团聚,你要回去当贺家军?你想什么呢你!” 蔡惊鸿笑道:“尽孝自然是重要的,但信守承诺也是一样的重要,我既然答应了广平王,就一定要回去,万万不可食言而肥。” 贺迦北却劝道:“这不重要,你答应过他,我死都答应过他也没什么的,你看不到你娘有多么想念你吗?你看不到你娘有多么盼望一家团聚吗?你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着想,也想想家人嘛!” 蔡惊鸿一本正经地道:“人不能总想着自己,我爹、我的先祖都是一样,他们保家卫国,沙场杀敌,难道会想到自己的家人,有多么想念自己吗?若是这样,我们的国家将由谁来保护?” 贺迦北完全说不过他,只好依他的打算办了。 第四天的早上,吃过早膳,贺迦北与蔡惊鸿就背着包袱出了门,蔡周氏与蔡定觉送出门外。 蔡惊鸿转身,恋恋不舍地对两个人道:“娘,孩儿要走了,弟弟,替我好好照顾娘。” 蔡定觉点点头,豪爽道:“我知道了,哥,你也多保重啊。” “桓儿,桓儿。”蔡周氏走上前去,从怀里摸出一块碧绿的玉佩,交到蔡惊鸿的手里,叮嘱道:“这块玉佩,你好好收着,当年,你爹替你立下了指腹为婚之约,这就是婚约的信物。” “我有婚约?”蔡惊鸿闻言一怔。 蔡周氏点点头,道:“没错,可惜你的未婚妻,在十年前遇上了沉船意外,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这玉佩,你就好好的留着,当作纪念吧。时候不早了,你们上路吧。” “娘,您多保重身体。” 说完,蔡惊鸿将玉佩揣在怀里,向母亲与弟弟挥手道别后,就转身走了。 ...... “参见广平王。” 蔡惊鸿一回到广平王府,就立马去书房见了贺子胥。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贺子胥见着他十分高兴,摆了摆手道:“真没想到,你还真是故人之子啊!” 蔡惊鸿笑道:“我也没有想到,我的身世竟然会是这样的。这次,我要感谢贺大哥,他帮了我很多。” 说完,看向一旁的贺迦北。 贺迦北谦虚地摆了摆手,道:“哈哈,没什么的,算了,不用谢我。” 蔡惊鸿跪了下来,郑重其事地道:“王爷,请求您允许我加入尚武堂。加入贺家军,追随您的左右,为大周报效,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大丈夫。” “你不怕困难?”贺子胥看向他,问道。 蔡惊鸿字字铿锵地道:“不怕,任何困难我都不怕!我会像先祖蔡旭坤一样,勇往直前。” “好好!”贺子胥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蔡旭坤有你这样的后人,真是蔡家之福啊,也是贺家和大周之福啊!来,快快请起。” 说着,他将蔡惊鸿搀扶起来。 “多谢王爷!”蔡惊鸿拱拱手,道。 这时,贺迦北凑了过来,道:“爹,孩儿已经决定,要好好当广平王府的世子,请你也允许我进入尚武堂。我已经准备好,接受您的教导了。” 贺子胥吃了一惊,继而甚是欣慰地笑道:“你!你这小子竟也变了啊,哈哈哈,太好了!” 7017k 第210章 小锦鲤之死 贺迦北点点头,道:“通过这次帮助蔡公子的寻亲之旅,除了帮蔡公子找回他的家人之外,我也找到了信心和目标!” 蔡惊鸿向他伸出手,激动地道:“贺大哥,咱们就齐心协力,共创一番大事业!” “好!”贺迦北伸出手来,与他紧紧握在一起。 第二天上朝,皇帝夹在贺子胥与晋王爷两人中间,笑呵呵道:“两位爱卿啊,你们都是大周的重臣,想必你们的世子,也是旗鼓相当吧?” 贺子胥闻言,道:“据老夫所知,晋王早就立下了世子,令公子是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何不让他也一起入读尚武堂?强身习武,凭令公子的才智,一定能够文武兼备,将来可以辅佐江山社稷。” 皇帝听了,连连点头,笑道:“好主意,好主意啊!” 晋王爷也毫不谦虚地道:“那是当然,犬子绝非等闲之辈,笔走龙蛇,力达千钧,一定会让皇上满意。” 皇帝龙颜大悦,笑道:“好啊,那就这么定了!” 晋王爷退朝回府之后,就径直去找了自己的儿子段策。 专门陪段策习武的侍卫长对晋王爷禀报道:“最近少爷的武功大有长进,您瞧!”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上,正与其他几个侍卫打得酣畅淋漓的俊朗少年道。 “太好了,少爷!”侍卫长拍手大赞道。 “策儿。” 晋王爷走了过去,段策立马迎上来,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爹。 “以后到了尚武堂,千万不要给爹丢脸啊。”晋王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欣慰地笑道。 段策点点头,字字铿锵地道:“策儿一定不会辜负爹的厚望。” 晋王爷又看向一旁的侍卫长,命令道:“青龙,你随少爷同去尚武堂,侍候左右。” “是!”青龙立马笑着应下了。 而此时的靖安侯府内,廖诗茵听说了表哥蔡惊鸿原来真正的身份,竟是大周第一猛将蔡旭坤的后人,不禁又惊又喜! “我表哥他是不是还进了尚武堂?”廖诗茵盯着前来报信的曹嬷嬷,问道。 “是的。”曹嬷嬷笑着点了点头。 “姑娘,这样你就可以放心了。”京墨也十分高兴地道。 廖诗茵抿了抿唇,道:“虽然如此,可惜我只和他见了一面,我实在很想领教他的击鞠技术,和他切磋切磋。” 曹嬷嬷却劝道:“姑娘啊,我看还是来日方长吧。” 廖诗茵叹了口气,道:“可惜人生苦短。”想了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几下,看向曹嬷嬷道:“我现在想出府,有什么好计谋?快点儿献上来啊。” 曹嬷嬷闻言一怔,道:“姑娘,您又要出府啊?老奴可真是江郎才尽了。” 京墨提议道:“欸,姑娘,要不您装病吧?” 曹嬷嬷却立马摆了摆手,否决道:“这个方法上次用过了。” 雪见则道:“我看,那还是暗度陈仓吧?” 京墨却紧接着道:“哎呀,不行的,四面楚歌,十面埋伏,插翅难飞啊。” 廖诗茵沉吟片刻,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曹嬷嬷突然跪了下来,道:“姑娘,老奴实在苦无良策啊,前些日子,您进进出出,老奴我这儿提心吊胆的,简直生不如死啊,老奴真的是没计策了,要不这样,你干脆把老奴赐死算了。” 廖诗茵撇撇嘴,道:“算了吧,我才不吃这一套。姑娘我冰雪聪明,就不相信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廖杰恺身边的侍从跑了进来,向廖诗茵行了一礼,道:“大小姐,老爷要请你去后花园一趟。” 廖诗茵怔了一怔,继而整了整衣领,跟着他走了。 此刻的后花园内,廖杰恺不停地安抚着受惊吓的赵姨娘道:“爱妾,别急别急,这不正派人在荷塘里捞吗?” 赵姨娘哭哭啼啼地道:“老爷,小栗子死得太惨了,我怎么可以让小栗子死不瞑目呢?” 廖杰恺忙着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了。爱妾,听话。” 这时,侍从带着廖诗茵来了。 “爹,您叫我有什么事吗?”廖诗茵看向廖杰恺,一脸茫然地问道。 赵姨娘瞥了廖诗茵一眼,撒着娇对廖杰恺道:“老爷,您一定要把那个凶手绳之于法。” “好好好。”廖杰恺无奈,只好板着脸对廖诗茵道:“诗茵,那个小栗子是不是你杀害得?” “什么?我什么时候杀人了?”廖诗茵莫名其妙地道。 “不是人,是锦鲤。是有人把烧着了炭的紫铜大鼎,扔进了池子里,把锦鲤活活给烫死了!”侍从忙告诉她道。 廖诗茵却不以为然地道:“怪不得今天没有看到烟呢,原来是大鼎掉进池子里了。” 赵姨娘忿忿不平地道:“廖诗茵,你别装傻了!你明明知道,那条锦鲤是我饲养的,你就横施毒手,蓄意挑衅。” 曹嬷嬷忙替廖诗茵说话道:“老爷,姑娘她真没那么歹毒啊。” 京墨也接着道:“没错,小栗子不是姑娘杀的。” 雪见急声道:“对,凶手一定是另有其人。” 廖杰恺咳了两声,将不发一言的廖诗茵拉到了一旁,轻声问道:“诗茵,是不是你干的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要是你,认个错就完了。” 廖诗茵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赵姨娘就抹着眼泪地道:“认错?她总是跟妾身挑衅作对,第一次把我推进了荷花池,然后又把大鼎扔了下去,谁知道她以后还会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难道非要妾身一尸两命,她才肯善罢甘休吗?” 廖杰恺见状,忙将她扶到一边坐下,劝慰道:“那不过是一条小鱼而已吗,好,那我待会命人在荷花池边替那条锦鲤立个碑,好不好?” 赵姨娘却不依,撒泼似的道:“老爷,你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吗?还有没有你那还未出生的孩儿么?” “有,有,行了,爱妾啊,你别再哭了。” 廖杰恺刚安慰了几句,廖诗茵实在听不下去了,嗤笑一声,然后也学着赵姨娘的样子,用帕子捂脸哭了起来,道:“不错,小栗子就是我杀的,是我歹毒,是我失心疯,爹,女儿也不想啊,但是女儿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对不起,赵姨娘,爹您处罚我吧,我错了。” 廖杰恺走了过来,惊诧道:“诗茵啊,那小栗子真是你杀的?” 廖诗茵拼命点了点头,仍用帕子做出拭泪状。 廖杰恺和赵姨娘见状,都愣在原地,尤其赵姨娘连戏都忘了演,没想到她居然会使出这么一招来。 7017k 第211章 我等你 夜已深,广平王府内,贺三夫人正在帮贺迦北收拾行装,准备明日一早出发去尚武堂就读。 “北儿啊,明天你就要进尚武堂了,娘怕你撑不住,这瓶药酒是我早就收藏着的,你好好的保管,别摔坏了啊。” 贺三夫人一边把自己拿来的东西,往贺迦北的包袱里塞,一边仔细叮嘱道。 见贺迦北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便不解地问道:“北儿,娘跟你说话呢,你在看什么?” 贺迦北咽了咽口水,撒谎道:“嗯...我约了曹文阳他们吃饭。” 贺三夫人闻言,点点头,道:“好吧,你去赴约吧,这里就留给我来收拾。” “娘啊,你可真是太好了!” 贺迦北说完,高高兴兴地就要跑出房间,不料却迎面碰上了贺子胥。 贺子胥问道:“你要去哪儿?” 贺迦北怔了一怔,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贺子胥严肃地命令道:“明天还要早起,现在开始,哪儿都不许去。蔡定桓正在院子里练功呢,你跟他一块儿去练。” 贺迦北闻言,有些不乐意地道:“不是吧,明天就进尚武堂了,今天还要练功啊?” 贺子胥板着脸道:“那明天要吃饭,今天就不吃饭了?今天的功,今天必须去练,别废话,一会儿我来看你们,去吧。” 贺迦北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贺子胥看着贺迦北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这横看竖看都不是一块好料。” 贺三夫人垂下头道:“老爷不是怪我不好吧?” 贺子胥叹了口气,道:“算了,现在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贺三夫人笑道:“老爷,这北儿啊,还真是有一点小聪明,他知道尚武堂每天都要练习刀枪剑戟,所以他早就预备着些金疮药、跌打药酒等东西,看,这个是准备挨揍的时候,垫屁股用的。这个药酒啊,说是有摔伤的时候涂抹的,他说了,不管怎么样吧,一定要应付过去。” “什么?应付?”贺子胥闻言大怒,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直把贺三夫人吓得浑身一抖。 而另一边,廖诗茵悄悄将廖杰恺拉到一旁,一脸失落地道:“爹,你有了弟弟以后,就不会再疼爱女儿了。” 廖杰恺笑道:“瞧你说的,爹怎么会不疼你呢?” 廖诗茵抬起头,道:“可是我整天都禁不住,想办法捉弄赵姨娘,爹,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怕终有一天,我会伤及赵姨娘的。” 廖杰恺叹了口气,道:“你呀,我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廖诗茵抿了抿唇,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道:“爹,女儿愿意受罚。” “让爹罚你啊?”廖杰恺闻言一愣。 廖诗茵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 另一边,赵姨娘与她的侍婢紫蓝正躲在暗处偷看。 紫蓝这时感到奇怪地道:“夫人,大小姐不会真的傻了吧?” 赵姨娘哼了一声,愤愤地道:“我原来想嫁祸给她的,谁知道她自己就招供了,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群芳阁里,裴道珠将自己蒸好的白面馒头一个接一个的夹到食盒里,忽然听见门外有人进来,立马高兴地抬起头,喊道:“贺大哥?” 可来的人却并不是她朝思暮想的贺迦北,而是老鸨许大娘。 许大娘呵呵两声,走了过来,道:“这么晚了,他大概是来不了了。” 裴道珠将食盒的盖子盖上了,语气坚定地道:“不,他一定会来的。” 许大娘淡淡地道:“我也希望贺家世子有朝一日,能够来群芳阁迎娶你,到时候,我们这群芳阁的名字,那可就响当当了。可是,你拿什么来勾住那贺迦北的心呢?就凭你做的这几个馒头啊?” 裴道珠微微一怔,继而又振奋精神道:“他答应过我的!” 许大娘摇头叹了口气,道:“傻丫头,贺迦北今天可以跟你情话绵绵,可天底下的美女啊,简直是繁花似锦,你不过是其中的一朵小花,更何况,这男人心海底针,能不能捞住这个世子,那可要靠你的造化喽!” 裴道珠站了起来,道:“许大娘,你说,他会变么?” 许大娘见状忙握住她的手,道:“没关系,大不了,我会替你开个价,你的那些客人,会排山倒海的赶过来,放心吧!” 说完,她就扭着腰走了。 裴道珠提着食盒,一个人来到广平王府门口等着,就这么等了整整一宿。 第二天,贺迦北背着行囊与蔡惊鸿一起走了出来。 蔡惊鸿一眼发现了裴道珠,便对贺迦北道:“喏,贺大哥,你的裴姑娘在这里等你嘞。” 贺迦北闻言,转过头来一看,果然是裴道珠,便急忙奔了过去,“道珠!” 裴道珠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两个人紧紧握住对方的双手。 裴道珠定定地盯着他道:“贺大哥,昨晚上我等不到你,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一宿,可是我又怕被赶走。” 贺迦北摸了摸她的脸颊,十分心疼地道:“你在这里等了整整一晚上啊?你真傻呀,真让我心疼啊。” 裴道珠笑着摆摆手,道:“贺大哥,我刚学会了做馒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着当早点吃吧。” 贺迦北感动极了,红着眼眶道:“多谢你啊,道珠。” 蔡惊鸿这时跑过来,提醒贺迦北道:“贺大哥,你爹快出来了,赶紧走吧。” 贺迦北听了,急忙握住裴道珠的手,道:“道珠,我就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知道么?” 裴道珠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交给贺迦北,道:“贺大哥,这个您收着,慢慢看。我等你的信。” 贺迦北连连道:“嗯嗯,道珠,我一定会写信给你的,放心吧。” “快走吧,咱们是第一次去尚武堂,可千万不能迟到了啊。”蔡惊鸿又催促贺迦北道。 “急什么急,又不是赶着去投胎。”贺迦北有些不耐烦地道。 接着,又拉起裴道珠的手,道:“道珠,我就要走了,你要自己保重,知道吗?” “走吧!”蔡惊鸿急不可耐地拽着贺迦北的胳膊,就拼命的往外拖。 裴道珠向他挥手告别后,黯然神伤地离开了。 贺迦北和蔡惊鸿一起来到了尚武堂,这里已经聚齐了很多前来入学的少年儿郎。 贺迦北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几个女人在排队中,不由得大吃一惊,问蔡惊鸿道:“怎么女人也进尚武堂来了?” 7017k 第212章 肚子好饿啊 蔡惊鸿也不知道缘由,就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往前走去,恰巧看见有一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红衣少女,正在展示她是如何徒手将一颗核桃瞬间捏成渣子的。 贺迦北看得目瞪口呆,蔡惊鸿也是感到有些诧异地道:“她们几个也算得上是骨骼精奇了。” 贺迦北睁大眼睛,道:“应该都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会到尚武堂来的。” 刚说完,那个少女就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而她身边的一个身材肥胖的少女,也往贺迦北这边看了过来。 贺迦北被胖姑娘瞧得浑身不自在,低声对蔡惊鸿道:“你瞧那个肥婆,出去一定会被人打啊。” 蔡惊鸿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时,段策雄姿英发地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侍从,点头哈腰道:“少爷,少爷,您慢点走。” 蔡惊鸿看见了,忍不住问贺迦北道:“贺大哥,这位是谁?” 贺迦北淡淡地道:“他是晋王爷的儿子段策。” 蔡惊鸿惊讶道:“这位原来是晋王世子,难怪生得如此气宇轩昂,不同凡响。” 贺迦北却嘁了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们在操场上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一位身穿玄铁铠甲的络腮胡男人带着两个手下走了出来。 “唐将军,学员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 男人听了,点点头,转身看向众人,声如洪钟道:“都给我站好了!挺胸收腹,脸朝前方,目不斜视,双脚直立,一个跟着一个。我叫唐铂臻,是尚武堂的教官。” 顿了顿,又指着左右两个男人,道:“这两位是我的副将,今后负责教导你们学武习艺,我要训练你们过严格的军旅生活,谁要是胆敢违反规定,我会严惩不贷。在这里,你们只能听我的!”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贺迦北突然大声喊道。 “好,说得好!”唐铂臻看向他,十分赞赏地道:“不愧是广平王的儿子,大家鼓掌!” 就在这时,廖诗茵带着京墨连呼带喘地跑了过来。 贺迦北和蔡惊鸿见了她们,都愣了一下。 廖诗茵和京墨一起拱了拱手,道:“民女廖诗茵,廖京墨,前来报到。” 唐铂臻听到两个人自报家门,忽然想起了昨晚上广平王告诉他靖安侯府的大小姐将会到尚武堂来报到。 他当时听得大吃一惊,道:“什么?靖安侯的女儿来当兵?” 贺子胥忙道:“你小声一点,此事不可张扬。我只知道她叫廖诗茵,另外不能对她特殊照顾,要一视同仁。” 唐铂臻只好点头应下来了。 思绪拉回到现实,唐铂臻招手唤来一名副将。 副将手里拿着小孩手腕粗的皮鞭,气势汹汹地走到廖诗茵和京墨两人面前,恶狠狠地道:“都什么时辰了?来这么晚,迟到这么久!知不知道这一刻,便足以全军覆没,知不知道你们......” 他话还未说完,廖诗茵就面色不悦地反驳道:“你小声点嘛,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再说了,你是谁啊?” 唐铂臻正颜厉色道:“女兵违反尚武堂的规定,理应严惩,否则难以服众,准备杖责三十!” “跟我走!”副将说完,把廖诗茵和京墨带走了。 段策见状,忍不住抱怨道:“怎么这么严啊!” 蔡惊鸿脸上波澜不惊,道:“军令如山,也没有错。” 唐铂臻面向众人,命令道:“其他所有人,都进去换衣服,马上训练。” 说完,他便转身进入大堂,众人见状,顿时蜂拥而入。 很快,所有学员都换好了轻便的劲装,在赶往操场训练的路上,贺迦北、蔡惊鸿以及段策等几个人,忽然听到了一间屋子里,好像是廖诗茵她们受杖责时的痛呼。 于是,他们就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凑到门前,竖起耳朵听起来。 才听了一会儿,一名副将走了过来,怒斥道:“你们几个站在那儿干什么呢!赶紧集合去,快去!” 贺迦北等人只好离开,一路小跑着赶去了操场,开始了严酷的训练。 “上,拉弓,射箭!” “贺迦北,你在干什么!” ...... “这有什么难的?” 贺迦北做完了一套动作,转头问向教官唐铂臻:“我这回怎么样?” 不料,唐铂臻却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而是扬起鞭子就要打他。 “哎呀,为什么要打我?” 训练完了一天之后,贺迦北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的,鼻青脸肿的,哪哪儿都不舒服。 “忍住啊。” 到了晚上,男兵宿舍内,蔡惊鸿帮他脱臼的胳膊接骨归位,又缠了好几圈绷带。 “怎么样,你千万要撑住啊。” “怎么不找个大夫?”贺迦北不禁埋怨道。 “这是尚武堂的规矩,每个人都得学会自己疗伤。”蔡惊鸿解释道。 “我的肚子好饿啊。”贺迦北看着他,有气无力地道。 “尚武堂的规矩,过午不食。每个人都得学会忍饥挨饿。”蔡惊鸿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道。 “我坚持不了,我快饿死了。”贺迦北饿得连话都快说不利索。 “好了,我去给你倒杯水。”蔡惊鸿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想去帮他倒水,却发现水壶里已经空了,只好先出去装点水来。 贺迦北一抬头,忽然发现段策在偷偷地从袖子里拿出吃的来,然后一口吞掉了。 贺迦北便急忙凑了过去,问道:“段世子,可不可以分一点儿给我?” “分什么啊?”段策眨了眨眼睛,装傻道。 “无所谓,只要是吃的,随便给我一点,只要你给我,我粉身碎骨都会报答你啊。” 贺迦北刚说完,段策尚未有何反应,段策的侍从青龙就冲了过来,挡在段策的面前,毫不客气地对贺迦北道:“你瞎说什么,我家少爷哪里有什么吃的?” 段策也懒得搭理他了,直接起身离开,钻进被窝里,吩咐侍从道:“别理他了,睡觉吧!” “好饿啊。”贺迦北实在是饿得有些头昏眼花了,嘴皮子都因为口渴而干燥不已。 就在这时,蔡惊鸿推门而入,手里端着装满了水的水壶走了过来,对贺迦北道:“来,先喝一杯水吧。你喝完了水,就去睡觉,等你睡着了以后,便不会觉得肚子饿了。” 说完,蔡惊鸿就帮贺迦北斟满了一杯水,交到了他的手里。 贺迦北却将那杯水放在桌上,直接端起水壶,对着壶嘴,自顾自地痛快喝了起来。 7017k 第213章 核桃酥 翌日,所有新入学的弟子,不分男女,都聚集在了学堂上,开始了她们的第一堂课。 “各位,我们尚武堂今年招收了不少女生,她们跟男兵一样,也要接受兵法和战术的传授,以及体能的训练,希望大家和睦相处,互相帮助,我们不但要习武,还要懂得行军布阵,兵法有云......” 台上,教书先生讲得引人入胜,台下,蔡惊鸿却与同桌坐的贺迦北在窃窃私语。 蔡惊鸿一脸苦恼地道:“我平生最害怕的,就是念书了!写起字来,歪歪扭扭的,就像是毛毛虫在爬。” 贺迦北却胸有成竹地道:“放心吧,别看我体力不行,念书可一点也难不倒我,咱们两个可以通力合作。” 蔡惊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了。 贺迦北正埋在课桌上忙着写些什么,忽然敏锐地发觉到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向他们这边投来,于是,便侧过头一看,竟发现原来是坐在他隔壁桌的廖诗茵,正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蔡惊鸿瞧,瞧得十分入神。 于是,他就故意直起身子,挡住了廖诗茵偷看蔡惊鸿的视线,同时还冲她调皮地扮了个滑稽的鬼脸,把廖诗茵气得鼓起了嘴儿。 “姑娘,你到底是怎么了呀?难得可以和蔡惊鸿在一起,你应该让他注意到你啊。”下完课后,京墨与廖诗茵在外面的走廊一边走,一边闲聊起来。 廖诗茵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现在五脏翻腾,六神无主,七上八下,我一看见他,我就说不出话来。” 正聊着,忽然在路上碰见了贺迦北,廖诗茵不由得皱了皱鼻子,道:“又碰到他了,真是倒霉!” 说完,她就准备转身离开。 贺迦北却急忙叫住了她,道:“廖诗茵,你等一等。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来无影去无踪的。平白无故的,又来尚武堂当弟子,你的身份可真是够神秘的啊。” 廖诗茵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撇撇嘴,道:“广平王世子,好好练武读书,少管闲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贺迦北执着地问道。 “大美人儿。”廖诗茵笑吟吟地道。 “喔?什么来路啊?”贺迦北微微皱了皱眉,继续问道。 “当然是来自天上了。” 说完,廖诗茵就要走人,却被贺迦北拦住了,道:“咱们怎么说也是共过患难的,来来来,你说给我听嘛。” 廖诗茵却道:“知道就好,是朋友就少说两句吧。” 贺迦北跟上去几步,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尚武堂是为了什么,你就是为了那个人嘛,另有企图的吧?” 他刚说完,教官唐铂臻突然现身,按住他的肩膀,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事啊。”贺迦北摆了摆手,道。 “这里属于女生宿舍的范围,男生禁入,你擅长此地,罚你不许吃午饭。”唐铂臻一脸严肃地呵斥道。 贺迦北闻言大惊,道:“什么?连午饭都没得吃,那岂不是一整天都没得吃啊?” 唐铂臻哼了一声,就转身离开。 贺迦北无可奈何,只好自认倒霉了。 到了晚上,大家都已经陆续入睡了,唯有贺迦北一个人睡不着,从铺位上坐了起来,摇了摇正在睡觉的蔡惊鸿,道:“我和廖诗茵的恩怨,你都知道了,据我所知啊,她压根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她背后肯定有什么人给她撑腰,你相信我啊,她真的不简单的。” 蔡惊鸿被他吵得烦死了,没好气地道:“她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快点睡吧。” 贺迦北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絮絮叨叨道:“撇开她的身世不说吧,你知不知道啊,她疯狂地暗中爱慕你啊。” 见蔡惊鸿已经睡着了,贺迦北只好悻悻闭嘴,摸了摸饿得扁扁的肚皮,喃喃地道:“真是饿死我了。” “别吵了,睡觉。”就在这时,忍无可忍的段策侍从,突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拿衣服往贺迦北身上一扔,怒斥道。 “是我吵吗?是我的肚子在吵啊。我的肚子饿得要死,它怎么会不吵?”贺迦北看了他一眼,一脸无辜且委屈地道。 贺迦北吹灭了烛火,躺了下来,可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睁眼,忽然发现段策居然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刚惊吓得要叫出声来,就被段策给捂住了嘴,然后给他递了个眼色。 两个人一骨碌翻身起床,也不披外衣,直接蹑手蹑脚地从宿舍走了出来。 此时夜色正浓,段策见四下无人,便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装了一大包核桃酥,递给了贺迦北。 贺迦北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段策淡淡地道:“看什么,没毒,我有必要害你吗?” 贺迦北觉得也是,就没再犹豫,接过油纸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嗯嗯,真好吃啊!”贺迦北吃得嘎嘣脆,津津有味,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起来。 “我就说那天我没有眼花,你明明就是在吃东西,不然哪有这么大的力气?”贺迦北一边将核桃酥大口往嘴里塞,一边埋怨道:“过午不食这么一条惨无人道的规矩,肯定是贺子胥那个老家伙定下来的,真是害死人啊!” 段策闻言一怔,道:“那可是你爹啊,不能这么说他。” 贺子胥却义正辞严地道:“就算他是我爹,我也要说啊,我这个恩怨分明,大义灭亲的嘛!段世子今日对我的施饭之恩,他日定当重报。我说话算话。” “不用了。”段策轻轻哼了一声,道:“只要你不跟别人提起就好了。” 说完,他就转身回宿舍睡觉去了。 “当然了,当然了。”贺迦北连连颔首,继续站在外头大口大口地吃核桃酥。 “好多啊!”贺迦北见油纸包里还剩了很多,索性就坐在台阶上,慢腾腾地吃了起来。 第二天,蔡惊鸿独自一人坐在课桌前看书,看起来十分的刻苦用功。 京墨这时捧了一封信,鬼鬼祟祟地跑过来,撩起门帘,先用一颗石头丢向了蔡惊鸿,可他却仍不动如山,没有半点反应。 京墨便从怀里摸出另一块比较大一些的石头,再次用力一砸,可蔡惊鸿依然没有反应。 她想了想,又拿了一块更大些的石子,对准了蔡惊鸿奋力一扔,没想到,这一扔却被蔡惊鸿给空手接住了。 京墨见状大惊,转身就飞快逃走了。 7017k 第214章 爽约 蔡惊鸿急匆匆地追了出去,“谁啊?” 环顾四周,不见半条人影,再回到门口,就看到门帘上插了一封信。 蔡惊鸿见状一怔,刚要伸手去将信拿下来,没想到却被突然出现的贺迦北给抢先一步,把那封信取了下来。 “谁写给你的信啊?让我来看一看,哈哈!” 贺迦北笑嘻嘻地将信拿在手里,冲蔡惊鸿挤眉弄眼道。 说着,他将信件拆开,迅速阅毕,只见上头写着:“蔡公子,请于今日亥时到后山一聚。勿告知旁人,廖诗茵上。” 贺迦北嘿嘿笑了两声,蔡惊鸿见状,忙莫名其妙地问道:“你笑什么?是不是我弟弟寄过来的?” 贺迦北摇头,胡口乱绉道:“不是,是唐将军。” “唐将军?”蔡惊鸿闻言一愣,道:“他写信给我干什么?” 贺迦北继续撒谎骗他,道:“他写信告诉我们说呢,明天早饭之前,要把孙子兵法全篇背诵好。否则就要受罚。” “不会吧?”蔡惊鸿闻言,大惊失色地道:“整部兵法都要背下来啊?” “是啊,简直太过分了,我就偏偏不背了,你呢?”贺迦北看向他,努力憋着笑,问道。 蔡惊鸿沉吟片刻,道:“我不行,我得遵守指令,我去背。” 说完,他就转身回到了学堂,继续背书去了。 而另一边的廖诗茵,听说京墨以她的名义,约请蔡惊鸿到后山一聚后,有些不悦地道:“我可是堂堂靖安侯府的大小姐,怎么可以这样丢脸呢?” “姑娘,你快去吧,他一定会赴约的。”京墨上前劝道。 廖诗茵却有些犹豫,道:“他一定会以为我是那种很随便的女子。” 京墨继续劝说道:“姑娘,蔡惊鸿的确是个人才,日后必定有所作为,姑娘以后嫁给他也算门当户对啊。” “你说到哪儿去了?”廖诗茵闻言,冲京墨翻了个白眼。 “姑娘,你不是说苦无双翼冲天飞吗?现在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啊,跟侯爷说一声。你想想看,有多少女子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落得个爱非所爱,郁郁而终的下场啊?” 廖诗茵听得一怔,盯着京墨问道:“京墨,你今天为什么说这么多话?” 京墨低了低头,道:“婢子自小跟着姑娘,希望姑娘得到幸福。去吧,姑娘。” “嗯嗯!”廖诗茵重重地一点头,笑得眉飞色舞的。 等到了亥时,廖诗茵满怀期待地来到后山,静静地等待着蔡惊鸿过来。 贺迦北藏在她身后的灌木丛里,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道:“你就算等到天亮也没用,蔡惊鸿是不会来的,我看你怎么收场。” 廖诗茵等了半天,却始终没有等来蔡惊鸿,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和失望,就在这时,天空一道闷雷响过,紧接着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可廖诗茵仍然冒着大雨,站在原地苦苦等待着,贺迦北原本想离开的,然而,瞥见廖诗茵的背影,不禁感到有些不忍心,随即,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日自己冒着大雨跪在广平王府的院子里时,也是廖诗茵撑着伞过来,带了一个斗笠,给自己躲雨的。 想到这里,贺迦北便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直接跑向廖诗茵,喊了她一声。 廖诗茵回过头来,见到是他,不禁吃了一惊,道:“怎么是你啊?” 贺迦北拉起她的手,就要带她离开,道:“走吧,蔡惊鸿不会来了。” “诶,你干什么?”廖诗茵甩了一下他的手,道。 “我带你走啊,再不走,会淋出病来的。”贺迦北一脸焦急地道。 廖诗茵却瞪着眼睛,道:“你胡说什么呢?他怎么会爽约了呢?” 贺迦北面对她的质问,只好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道:“因为他没有看过你写给他的信,那封信,被我截胡了。” “啊?你说什么?”廖诗茵闻言大惊失色。 “对不起啊,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贺迦北看了她一眼,有些内疚地道。 “那封信不是我写的。” “算了吧,别在真人面前说假话了。” “诶,你,你什么态度啊?你敢对我不敬,你这个混蛋!”廖诗茵气呼呼地骂道。 贺迦北抿了抿嘴,道:“算啦,最多自己动手打我几下嘛。” 说着,他抬起手,往自己的胸口像模像样地打了几下,又道:“其实蔡惊鸿是个呆木头,你还是死心了吧。” “你闭嘴,你这个大坏蛋!”廖诗茵气极,挥舞起粉拳,就追着贺迦北打了起来。 “如果你告诉我你的底细,或许我还可以帮你的!”贺迦北一边逃,一边大声道。 “哼,你还是先帮帮你自己吧你!”廖诗茵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等回到宿舍,贺迦北一眼就看见蔡惊鸿正和段策在抢着什么东西,便上前去将两人拉开。 “怎么了,蔡贤弟?”贺迦北见蔡惊鸿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禁一头雾水的问道。 “他偷吃啊!”蔡惊鸿怒容满面地指着段策,道。 “肚子饿了吃东西,也很正常啊。”贺迦北闻言,不以为然地道。 “但是,你知道他吃的是什么东西吗?他吃的是大力丸啊!吃了便可挽弓三千,力拔山河,可吃多了就会伤及五脏六腑,以前陵南队有个队员,吃了这种大力丸,结果在比赛中途暴毙,七孔流血而死。”蔡惊鸿忿忿不平地道。 “这是大力丸?怎么看起来像是点心啊?”贺迦北一把抢过段策护在怀里的一包黑色药丸,那药丸黑不溜秋,形似桂圆。 段策有气无力地解释道:“我自己偷吃的是大力丸,我给你吃的是点心。” 贺迦北闻言,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有这么大的力气!” “这件事,我一定要告诉唐将军。”蔡惊鸿说完,就要去找唐铂臻告状。 “不要啊!”段策见状,急忙抬手阻止道。 贺迦北也拦住了蔡惊鸿,道:“你放过他一马吧,此事如果被揭发出去,他一定会被赶出尚武堂的。” 蔡惊鸿定定地看向他,道:“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要好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件事情我不能知情不报。” 贺迦北替段策求情道:“那你也应该给他一次机会啊。” 蔡惊鸿却一脸正直地道:“你包庇他,你也有罪。” 7017k 第215章 成绩最差 贺迦北叹了口气,道:“国法不外乎人情嘛,规矩都是死的,人是活的,也应该有商量的余地才是。可能段世子也是有苦衷的,情有可原,要不你先问问他。” 他刚说完,一回头,就看见段策突然晕了过去。 “段策,段策!” 贺迦北与蔡惊鸿急忙冲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并喊来了其他人帮忙。 等段策悠悠醒转的时候,就发现父亲段坤竟然站在他的面前,顿时吓了一跳,强撑着精神,由侍从扶了起来。 因为心虚,他不敢直视晋王爷的眼睛。 “我以为,你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等一的高手,可原来你根本就是一无是处。所有的功夫,靠的全是吃大力丸吃出来的。” 晋王爷瞪着段策,恨铁不成钢地道:“策儿,你让我在贺子胥面前,还有何颜面可存?” 段策没有说话,侍从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对晋王爷道:“王爷您放心好了,这件事情不会传出去的。” 晋王爷哼了一声,看向段策道:“策儿,你说,这些年你还瞒了我什么?” “爹......”段策的身体还很虚弱,蠕动几下嘴唇,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门外,贺迦北与蔡惊鸿一起躲在墙角偷听。 贺迦北不由得感慨道:“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是我爹的话,肯定会跪上很久的!” 蔡惊鸿不想偷听人家说话,便道:“明人不做暗事,我走了。”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 贺迦北一把将他拉住,道:“再看一会儿。” “有什么好看的,走了走了。”蔡惊鸿固执地要走,顺便将贺迦北也一并拖走了。 房内,晋王爷继续教训自己的儿子,呵斥道:“别说了,段策,你让我感到耻辱。” 话音一落,他就拂袖而去了,徒留段策躺在床上,黯然神伤。 蔡惊鸿拉着贺迦北离开之后,正好在半路上听见有人在喊集合,两个人皆吃了一惊。 贺迦北一把拉住那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人告诉他道:“突击测试要开始了。” “测试?”贺迦北闻言一愣。 “对,评定学员的能力,如果要是有问题的,是要处理的。”那人点头,道。 “如果没有参加会怎么样?”蔡惊鸿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 “尚武堂的规矩是,不接受那些自我放弃的人,快走吧。”说完,他就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贺迦北与蔡惊鸿闻言一惊,立马沿着原路跑回宿舍,想将段策叫起来一起去参加测试。 “段策!到校场集合,走啊!” “对啊,快去吧。大力丸的事情容后再说,否则你爹又要骂你了。” 段策却毫不领情,愤愤地道:“要不是你们,我爹怎么会知道?” 蔡惊鸿道:“你这说的什么话,靠大力丸提神有什么意思?报效国家靠的是真才实学。” “够了!”段策别过脸去,面色不虞地道:“我吃大力丸,为的是我爹。” “理解,我和你可以说是同病相怜。”贺迦北叹了口气,道。 “我是不会去的,你不要猫哭耗子了。”段策却瞪了他一眼,直接拿起被子,重新躺了回去。 蔡惊鸿却一把扯掉他的被子,将他拽了起来,义正辞严地道:“你知道什么是竞技精神吗?就是不逃避不放弃,要战胜别人,必须先战胜自己。” 段策听他这么说,也只好硬着头皮起来了,跟着两人一起去了校场。 第一项是测试射箭,段策拈弓搭箭的时候,脸色惨白,手都是在不停地抖动,看起来十分软绵绵的样子。 “他果然没有再吃大力丸了。”身后的蔡惊鸿见状,颇感欣慰地道。 “那我就有机会了。”贺迦北微微一笑,忍不住调侃道。 段策松开手,箭支随之射出,不料却脱了靶。 轮到第二组,贺迦北与蔡惊鸿一起上场射箭了。 蔡惊鸿特意提醒贺迦北道:“记得看准目标,握弓的手要稳定,放箭时手腕要用力,瞄准后就放箭。” 说着,他先示范了一遍标准的准备姿势,然后一击即射中了靶心,赢得满堂喝彩。 几乎是同时,贺迦北也射出了手中的箭。 可令蔡惊鸿感到发愣的是,他的箭靶上居然有两支箭,也就是说,除了他自己射中的一支,刚刚贺迦北射的那支箭,居然射在了自己的靶子上。 “你说的真对啊,多谢多谢。”贺迦北还不知道情况,一把拉住蔡惊鸿的袖子,高兴得欢呼雀跃道:“放松,瞄准靶心然后放箭,结果真的中了,好样的!” 这时,总教头唐铂臻走了过来,用竹鞭拍了拍贺迦北的后背,道:“你高兴个什么劲儿?自己看看,你都射到隔壁的靶子上去了。不算数,零分!” 贺迦北闻言,伸长脖子一瞧,果然正如他所说,自己的箭射在了蔡惊鸿的靶子上,顿时感到十分的低落与沮丧。 两天之后,测试结束了,第三天上午的辰时,书院大堂内,总教头唐铂臻将众学子召集在一起,当众宣布成绩。 “诸位,成绩好的学生要继续保持,再接再厉,成绩差的,要加倍努力。否则,就无法顺利毕业。现在,大家来看看自己的成绩。” 唐铂臻刚说完,众人纷纷冲向成绩榜。 京墨挤了进去后,很快又钻了出来,告诉廖诗茵道:“姑娘,我看到了,名列榜首的是蔡惊鸿。” 廖诗茵笑吟吟道:“还用看嘛,人家出类拔萃,当然独占鳌头了。” 顿了顿,她又看向一旁愣在原地的贺迦北,问道:“京墨,榜末的人是谁啊?” 京墨不假思索地道:“是贺迦北,成绩最差劲。” 贺迦北撇撇嘴,瞪了她一眼,道:“好事鬼,此事与你无关。” 刚说完,唐铂臻就走了过来抽了他一鞭子,喝道:“贺迦北!” “干什么?” 贺迦北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一脸茫然地问道。 唐铂臻一脸严肃地道:“你的成绩太差了,除了体能不济,又不努力,上课不用功,课外时间又不知道自觉练习,依照尚武堂的规矩,我要罚你。” “要罚什么?”贺迦北瘪瘪嘴,不以为然地道。 “增加体能练习,并且禁食。带走!” 于是,唐铂臻命令两个下属将贺迦北给架走了,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皆露出了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笑容来。 廖诗茵也开心地笑了起来,道:“活该!” 7017k 第216章 恨铁不成钢 虽然白天受过罚,但到了晚上,还饿着肚子的贺迦北仍然被罚了做俯卧撑,段策蹲在一旁替他打气鼓劲:“撑下去啊,不要给你爹丢脸。” “谁不想光宗耀祖啊?我是力有未逮,我彻头彻尾就不是习武的材料,我爹还偏要我出丑,早知道我死都不做世子。” 贺迦北刚说完,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不禁耸着鼻子道:“哇,好香啊!” 不多时,就看到蔡惊鸿端了一盒饭菜过来,贺迦北伸手就要去拿,没想到蔡惊鸿却躲开了,正色道:“这不是给你的,这是我的饭。” “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肚子挨饿,你却在这里当我的面吃饭吧?”贺迦北叫苦不迭地道。 “我怎么会这样呢?你我皆是兄弟,兄弟受罚,我怎么可以独自偷吃呢?所以,我决定陪你一块儿挨饿。”蔡惊鸿一本正经地道。 贺迦北作势要抢他的食盒,道:“那也太浪费了吧,你不吃就给我嘛!” 蔡惊鸿却将食盒搁在他眼前的地上,道:“我就把饭放在这里,你看见它呢,就会有动力的。” 贺迦北却觉得幼稚,直接就要上手去抢,蔡惊鸿连忙压制住他,并且叫旁边的段策把食盒拿远一些。 “放手啊你,我好饿啊,我要吃饭!” 贺迦北被两个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连嘴巴都被捂住了,就怕他喊的太大声,把唐铂臻都给招来了。 ...... 第二天,皇宫的御花园八角亭内。 皇帝一时兴起,约请了广平王贺子胥及晋王爷段坤陪他一起下棋玩乐。 下了一半,皇帝不由得称赞道:“广平王真是宝刀不老啊。调兵遣将,真是招招先机,贺家棋法如神,难怪在战场上,敌人闻风丧胆,只是见了贺家军的旗子就落荒而逃了!” “哪里哪里,皇上过奖了。”贺子胥摆了摆手,笑道。 “广平王,你那么神机妙算,为什么不传授给四公子啊?”晋王爷忽然冷不丁地迸出这么一句话。 “此话怎讲?”皇帝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好奇地看向晋王爷,问道。 晋王爷身后站着的管家段成回答道:“禀皇上,听说贺家四公子,在尚武堂习武,表现欠佳,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样样差劲啊。” 皇帝听了,忙看向贺子胥道:“贺爱卿,当真有这种事情?” 贺子胥低了低头,道:“一点儿都不错,犬子成绩低劣,各项表现都排在榜末啊。” 皇帝闻言怔了一怔,道:“不会吧?贺爱卿,你家四公子,居然还考不过晋王的儿子?朕还听说,贺爱卿听说在贺家担任世子之人,就会受到诅咒。” 贺子胥喉头一噎,晋王爷微微抬眼,故意正话反说道:“不能吧,这一定是误传。” 顿了顿,又转头看向贺子胥,道:“广平王,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多派一些人,照顾一下你们家的四公子,让他多多保重,万一他真有个什么不测,那你们广平王府,岂不是...而你广平王的威名,也就此断送了。” “我早就说过,谣言不可信。多劳晋王费心了。”贺子胥有些气愤地瞪了晋王爷一眼,呵斥道:“什么狗屁诅咒,全都是子虚乌有,无稽之谈!” 皇帝一脸和气地劝道:“贺爱卿,你其实不必在意,朕估计四公子是刚开始习武,还不太适应,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说完,他抬手落定一子。 贺子胥与皇帝下完两盘棋,便回到了尚武堂,一到门口,却发现三夫人想进去却被看守的卫兵给拦住了。 “何华,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贺子胥走上前,有些生气地问道。 贺三夫人和管家转过身来,向贺子胥见礼,管家手里还拎着一只食盒。 “王爷,我过来探望探望北儿,你看他自从进了尚武堂以后,我都还没有见着他呢,所以,我带了些汤汤水水的,药膏、丹丸什么的,他没有舞刀弄枪过,我真怕他给伤着了。”说着,贺三夫人从管家手里接过食盒,笑着道。 管家也附和道:“是啊,只是王爷您看,这尚武堂门禁森严,不让我们进去啊。” 贺子胥闻言怒斥道:“尚武堂是练兵习武之地,并非食肆酒馆,当然不容许你们几个闲人随便进出。” 贺三夫人一怔,道:“老爷,闲人自然是不能随便进出了,可我是他娘亲啊,那我...” “谁人没有父母?军令如山,你不知道吗?”贺子胥瞪了她一眼,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 “那我这些东西怎么办?”贺三夫人望着手里的食盒,有些委屈地道。 “给我,我替你拿进去。” 贺三夫人没办法,只好将食盒交到贺子胥的手里,眼睁睁看着他走了进去。 贺子胥提着食盒来到学堂,正好看见贺迦北独自一人坐在课桌前,埋头认认真真地在提笔写字,不由得感到十分欣慰地道:“勤能补拙,看来这个不孝子,尚有羞愧之心。” 就在这时,有一阵风忽然吹过,将贺迦北桌上的一张白纸给吹走了,贺迦北急忙放下毛笔,跑过去追。 贺子胥便来到桌前,将他刚才写的满满一页信纸拿了起来,迅速看了一遍,顿时脸色大变,面沉如水,直气得他火冒三丈的。 贺迦北这时回来,瞧见贺子胥已经看见了他写的信,不禁吃了一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见了礼。 “你!你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啊?这个狐媚子,简直是不知羞耻。” 贺子胥怒视着贺迦北,指着信纸,大声质问道:“还什么,什么双宿双飞,比翼鸟并蒂莲,好你个贺迦北,人在尚武堂,心还留在群芳阁里,你是进了盘丝洞,你是迷上了蜘蛛精,你个逆子!” 贺子胥怒不可遏地将那封信给撕掉,当即就狠狠地扇了贺迦北一个响亮的耳光! 贺迦北捂着生疼的半边脸颊,目送贺子胥气咻咻地转身离开,然后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叹了口气道:“哎,还得重写。” 说着,便提起毛笔,刚要写,又怕贺子胥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忙转过头去张望了几下。 贺子胥带着满腔的火气来到了大堂,恨铁不成钢的对唐铂臻道:“想我贺子胥戎马半生,也算是功勋彪炳,没想到生下来的儿子竟是如此的不济,不思进取。” “对不起,属下未能替王爷分忧。还请王爷恕罪。”说完,唐铂臻便单腿点膝跪了下来。 贺子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眺望着天外的落霞。 7017k 第217章 魔鬼训练 晚上,蔡惊鸿见贺迦北睡不着,一个人坐在外头的台阶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披上外衣,推门走了出去,在他身边坐下了。 “怎么了?有心事么?”蔡惊鸿偏头看向他,问道。 “老实说,我有些担心。”贺迦北直截了当地道。 “担心什么?担心你爹会严厉惩罚你?”蔡惊鸿叹了口气,替他感到有些同情地道:“真是造化弄人,你刻苦用功的时候,你爹没看见,你玩儿的时候,却被你爹给抓了个正着。” “责罚我倒不怕,早习惯了。只是这次好奇怪啊,赏了我一巴掌后就走了,话也不多说。”贺迦北有些茫然地看向蔡惊鸿,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蔡惊鸿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晚了,早点睡吧。” 半夜,贺迦北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贺子胥领着一帮人冲进宿舍,直接命人将他拽起来,再往他脸上泼水,一下子把贺迦北给浇醒了。 贺迦北吓了一跳,其他人也顿时被吵醒,蔡惊鸿看见了贺子胥,不由得吃了一惊。 唐铂臻命令众人道:“都别看了,睡觉,继续睡觉!” 大家听了,只好依言重新躺回被窝里,皆是一头雾水。 贺子胥大手一挥,贺迦北就被两个士兵押着跟在后头走了出去,他一脸懵,莫名其妙地问道:“干什么啊?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跟我走!”贺子胥冷冰冰地道。 待他们离开宿舍,蔡惊鸿和段策等人立马掀开被子,跳下床,远远看着贺迦北被推推搡搡地走了。 “你不去看看吗?”段策看了面露忧色的蔡惊鸿一眼,问道。 蔡惊鸿喃喃地道:“贺迦北是他的儿子,广平王应该总不会让他去死吧?” 此时的大堂内,贺子胥命令手下给贺迦北称重,问道:“多少斤啊?” 手下回答道:“禀王爷,正好九十四斤。” 贺子胥沉声道:“迦北,你现在体虚身弱,需要立即增肥,从明天开始,每天吃上八顿,每顿要吃十碗饭,而且一定要吃完。” 贺迦北忍不住抱怨道:“刚禁食完,现在又要增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爹。” 贺子胥一脸严肃地道:“你现在体力太差,需要突击强化训练,务必在短时期内,赶上其他弟子,以后就不用上课了,你单独受训。” “怎么训练啊?”贺迦北闻言一怔,小心翼翼地问道。 贺子胥便将他带去了一片竹林里,让他用扁担挑着两桶水,顺利通过独木桥,才算达标。 “这是训练你的反应敏捷和平衡能力,快点儿走。” 贺迦北胆战心惊地挑着水桶,往前走了两步,就不敢动了,身后的士兵便扬鞭在空中打了一记噼啪响的鞭子,喝道:“别停下,快点走!” 训练完这一项之后,贺子胥便命人抬来一大桶白米饭和一大碗馒头,让贺迦北一个劲的往嘴里塞。 过了没多久,贺子胥便问向帮贺迦北打饭的士兵道:“现在是第几碗了?” “第八碗了。”士兵立即回答道。 贺迦北满嘴都是米饭,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望向贺子胥,道:“爹,我已经吃不下了。” “不行。还有两碗!”贺子胥见他这副惨状,丝毫不心疼,硬着口气道。 贺迦北无可奈何,只好低着头大口大口地扒拉着米饭,直撑得他胃都快炸了。 好不容易吃完了十碗饭,贺子胥又命人将他吊起来,高高地吊在树上,并且扔给他一根长绳子,道:“你若想下来,你就拽着绳子爬下来,这是训练你的臂力!” 贺迦北一脸苦瓜相,只好依然照做,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训练完,贺迦北继续坐在桌子前吃饭。 他已经被搞得身心俱疲了,连看都不想看饭桶半眼,苦恼不已地道:“怎么又是米饭,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 贺子胥哼哼两声,道:“明天就可以。” 贺迦北闻言,这才来了一点精神,长舒一口气,道:“太好了。” “就这么高兴?你也太不争气了。几天的魔鬼训练,就可以达到目标了?那是不可能的,你要坚持到底。不达目标,誓不罢休。”贺子胥怒其不争道。 贺迦北听他这么说,顿时面色苍白,连连告饶道:“不要啊,爹,你就放过我吧,我真的顶不住了。” 贺子胥瞬也不瞬地瞪着他道:“顶不住也得顶,你是广平王的儿子,你要克绍其裘。” 贺迦北连连摆手,道:“您明知道我根本就不是练武的材料,别再浪费时间了。” 贺子胥走上前,不停地鼓励道:“北儿,你得化腐朽为神奇。愚公尚可移山,堆沙便可成塔。你不能退缩,否则对不起国家社稷。对不起列祖列宗啊。你是贺家的世子,这是不争的事实,你现在没有退路了。” 贺迦北像是在听唐僧念紧箍咒的孙猴子似的捂着耳朵,有气无力地道:“爹,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不想当世子了。” 贺子胥怒斥道:“住口!当日是你亲口允诺当世子的,今日碰到小小的困难,你便退缩怯场。” “世什么子啊?当初明明是你逼我的嘛!”贺迦北叫苦不迭地道。 “什么?我逼你的?”贺子胥气得吹胡子瞪眼,道:“好好,就算是我逼你!” 说完,他就转身拂袖而去。 贺迦北饱受摧残一般,有气无力地跪倒在地,心情甚是受挫。 后来,贺子胥便命人用麻绳将贺迦北绑起来,推到悬崖边上,喝问道:“贺迦北,你来尚武堂,当时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贺家。”贺迦北无精打采地道。 “你根本就不是为了贺家,也不是为了我。更不是为了你娘亲,你是为了那个烟花女子。我宁愿不要你这样的儿子!”贺子胥语气中透着对贺迦北的失望与愤怒。 “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过儿子,只当我是跟晋王斗争的工具人,只关心个人荣辱,不理会我的死活。”贺迦北一脸沮丧与失落地道。 贺子胥听得怒发冲冠,道:“你个逆子,竟然到现在还不知悔改,还不快跟我赔礼认错?” 贺迦北抬起头,质问他道:“我错了吗?我没错,错的是你!不是我,错的是你!” “你!你这个不孝子!好,今天我就让你尝尝我们贺家的家法!” 贺子胥说完,便用力一推,将贺迦北推下悬崖,他身上绳索的另一端则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7017k 第218章 白鸽 贺子胥紧紧拽住绳索,对倒吊在悬崖下,吓得脸色惨白的贺迦北道:“贺迦北,你给我仔细听着,从今天开始,你再不努力习武练功,迎头赶上,我下次把你推下悬崖,就绝对不会给你绑上绳索。” 说完,他就用力一扯绳索,把贺迦北拉了上来。 贺迦北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吼道:“贺子胥,你没有人性,你知不知道,我如果就这么摔下去,我会粉身碎骨的!我可是你儿子啊!你是不是我爹啊?我不要那个金牌,那个宝座有什么好啊?我不给你传宗接代,我不替你送终,我也不给你戴孝,我要自由......”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两眼一翻白,厥了过去。 贺子胥见状,立马抓住他的手,切了切脉象,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他从悬崖上来,趴在地上,马上就能跳起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这脉搏竟然还如此的平稳啊。” 顿了顿,将他的手松开了,继续道:“看来,他虽然不算是身手敏捷,骨骼惊奇,但也总算是有上佳的体质和心肺功能,铂臻,他应该可以更上一步。” 唐铂臻叹了口气,道:“贺迦北的情况停滞不前,应该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心理的问题,那么,我们只要针对他的心理障碍入手,对症下药,应该可以事半功倍。” “没错,可以试一试!”贺子胥微微颔首,深表同意。 待贺迦北清醒过来后,贺子胥便命人将他押进了思过房内。 贺子胥沉声道:“贺迦北,这里是尚武堂思过房,你就在这里好好的静思己过。” 贺迦北不肯,抗议道:“我要出去!” “要出去?好啊,你就的好好训练才行。”贺子胥瞪着眼睛道。 “出去我也不好好训练。” “那你就静思己过。” “我一有机会我就去找裴道珠。” 贺迦北就是打算和他唱反调,直气得贺子胥火冒三丈,怒斥道:“你既不好好接受训练,又不想静思己过,简直就是废人一个!你在这给我好好想想,为什么生而为之,有什么人生目标。想出来就把它记下来,你一天想不出来,就一天休想离开这里。” 贺迦北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定定地盯着贺子胥,道:“那你也好好想想,为什么生我出来,生而不教,教而不善,却不怪自己怪别人。你一天想不出来,你这一辈子就休想来见我。” 贺子胥气得肝儿颤,指着他道:“好你个不孝子,你还敢犟嘴,我看你有什么能耐,能在这儿待上一辈子。” 说完,他就拂袖离去,命令唐铂臻将门锁好,不准贺迦北出来半步。 蓬头垢面的贺迦北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大门对面的树上有一只白鸽,顿时喜出望外,从门框间伸出手,招呼道:“白鸽,你快过来一下。” 白鸽自然是听不懂人话的,无动于衷地站在树枝上。 “白鸽,你帮我转告裴道珠一声,让她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出去,一定会去看她的。叫她好好保重啊。” 贺迦北话音刚落,那只白鸽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而此时的裴道珠,正在群芳阁二楼独自一人练习弹琴,那只白鸽突然就落在她的琴案上。 裴道珠顿时欣喜不已,一把将白鸽捧了起来,道:“白鸽,你回来了?” 她将白鸽脚下衔着的一封信打开,脸上的欢喜之色立马转为黯淡与失望,喃喃地道:“为什么还是我之前送出去的信呢?贺大哥,你为什么不把信留下,你为什么不写信给我?难道,你真的已经忘了我吗?” 另一边,贺子胥气急败坏地来到厨房,拿起菜刀,对着案板上的萝卜就咚咚咚的切了起来,声音特别的响亮。 贺三夫人见状,忍不住问道:“老爷,您已经好久没有到厨房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贺子胥停下手中的动作,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没有,我现在好多了。” “是不是朝廷有事情发生了啊?”贺三夫人觉得他脸色不对劲,又上前问道。 贺子胥只是摇了摇头,道:“没事。” 又见她怀里抱着一个食盒,有些生气地道:“你这是干什么,这种事情可以交给下人去做啊!” 贺三夫人却抿着唇笑道:“不,给北儿做饭,我要亲自做才行。” “给迦北做饭?”贺子胥闻言一怔。 贺三夫人见他一脸茫然,便立马解释道:“老爷,您不是说过吗,每个月的初一是尚武堂省亲的日子,可以给他们送吃的。” 说着,她兴高采烈地将食盒盖子揭开,笑吟吟道:“您看,还有红烧肉、烤母猪蹄什么的,香喷喷呢!” 然而,贺子胥却怒容满面地道:“别说了!我心情刚好一点。你怎么又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不孝子呢?我跟你说,我已经把他关进了思过房,让他静思己过。” 贺三夫人闻言大惊,忙道:“老爷,是不是迦北他又做了什么错事啊?老爷,他年纪还小,您要慢慢地教他,你不要和他生气好吗?老爷,其实迦北平时挺乖的,就是有点儿调皮罢了。” 贺子胥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你不要再为他说好话,说了也没用。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 段策从屋里出来,见蔡惊鸿在外头不停徘徊,便上前去好奇地问道:“蔡惊鸿,你晃来晃去的干什么呢?” 蔡惊鸿面露忧色,道:“我很担心啊,贺迦北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段策想了想,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广平王是绝对不会拉着自己的儿子去死吗?你还担心什么啊?” “但是......”蔡惊鸿的心里头仍是有些不踏实。 就在这时,几个弟子从他们旁边匆匆忙忙地跑了过去,高喊道:“来信了,来信了。快去看看!” 蔡惊鸿见状怔了一怔,一把拉住走在最后面的副将道:“程副将,你有没有看到贺迦北啊?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段策也接着问道:“对啊,他去哪儿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程副将如实相告道:“实话告诉你们吧,贺迦北暂时正在受罚,还不能回来,任何人都不能见他。” 顿了顿,又道:“今天是省亲日,你们马上跟我走,领取你们家人送来的东西。” 蔡惊鸿与段策面面相窥,在程副将的催促下,依言跟了上去。 7017k 第219章 惊喜变惊吓 京墨领着靖安侯府的管家,和一众抬着礼物的家丁们走进了尚武堂。 “今天侯爷也过来了。”管家突然告诉京墨道。 京墨闻言一怔,忙拉住他的袖子,问道:“老爷怎么来这儿了?” “废话,老爷他好些天没有见着大小姐,自然想过来瞧一瞧她了。” 京墨战战兢兢地问道:“那,那老爷他现在在哪儿啊?” 管家笑道:“老爷啊,为了给大小姐一个惊喜,他自己先溜进去了。” “啊?”京墨闻言,惊得花容失色。 此时,廖诗茵的房间内,她正在对镜梳妆,忽然从铜镜里看到有一条人影从门口迅速闪过,登时就吓了一跳,忙转过头问道:“是谁?” “大胆刺客,竟敢行刺本姑娘!鬼鬼祟祟的,非奸即盗,看我不打死你!”廖诗茵抓起桌上的一把伞,就往那人身上砸,那人忙不迭地求饶道:“别,别!” 然后,被她打得满地乱爬,十分狼狈地逃出房间。 “你还跑?看你往哪儿跑!” 廖诗茵抓起伞,不依不饶地追上去打他。 “哎哟!”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呜呜乱叫,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时,蔡惊鸿听到动静,匆匆赶来,见状一招小擒拿手就将那人给轻松制服了,摁在柱子上,喝问道:“来者何人?” “放开我!”那人拼命挣扎,道。 “看你这古怪的装束,就不像是什么好人,你来这儿干什么?”蔡惊鸿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厉声质问道。 “别跟他磨蹭,把他交给唐铂臻处置,杖责三十,肯定是逃不掉的。”廖诗茵毫不客气地道。 “好,交给我吧。”蔡惊鸿立马点头应下了。 “走!”说完,他就要押着那人去见唐铂臻。 “诗茵,是我啊,你看清楚。”那人面向廖诗茵,急声道。 廖诗茵很快就认出来,这个人竟然就是她爹——靖安侯廖杰恺! 廖诗茵见状,急忙将他护在身后,挡住了蔡惊鸿惊疑的视线。 “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蔡惊鸿感到有些诧异地道。 “没,你没有见过的。”廖诗茵急忙摆了摆手,道:“他是我的家奴,我爹把他派来暗中试探我的武功,看我在尚武堂习武有没有进展。”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去,一把搭上廖杰恺的肩膀,道:“现在任务完成了,你也该告辞了,走吧走吧。” 说着,就要将他带走。 “等下,可他擅闯女生宿舍,于理不合啊!更何况,你们刚才也不认识。”蔡惊鸿叫住了两人,有些疑惑地道。 “那有什么奇怪的,我家的家丁数以百计,我哪里能都记得?”廖诗茵眼珠子滴溜溜转动,随口道。 “数百家丁?”蔡惊鸿闻言大吃一惊。 “对啊,我在家也经常迷路的。”廖诗茵回过头,对着他笑嘿嘿地道。 之后,就连拉带拽地将廖杰恺带回了自己房间。 “数百家丁?在家也经常迷路?那她岂不是身份显赫了?”蔡惊鸿捕捉到她话里的这两个重点词,不禁满腹疑窦。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转身讪讪离开了。 从房里出来后,廖诗茵就扶着受伤不轻的廖杰恺往外头走去。 “爹,您没事吧?”廖诗茵满怀关切地问道。 “诗茵,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打我?还说我是你的奴才!”廖杰恺捂着生疼的脸颊,有些气愤地道。 廖诗茵却一脸无辜地道:“都怪爹,谁叫爹扮成这副模样,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吗?” “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廖杰恺抿了抿唇,道。 “如果要是被你揭穿了身份,那我才惊呢!”廖诗茵嘟了嘟嘴,道。 “惊什么?”廖杰恺莫名其妙地问道。 “要是身份败露了,我还怎么留在这儿啊?”廖诗茵瞪了他一眼,道。 “当老百姓还真是不容易啊。”廖杰恺感慨了一句,见廖诗茵还在那里捂着嘴偷笑,便撇了撇嘴道:“笑,你还笑得出来。” 廖诗茵笑吟吟道:“不怪我,女儿从来没有见过爹爹这副模样。” 廖杰恺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道:“对了,诗茵啊,我脸上这块油彩画得怎么样?我整整画了一上午呢。” 顿了顿,又恢复往日的严肃表情,道:“言归正传,你好点了么?” 廖诗茵点点头,道:“嗯嗯,女儿很好。相信很快就能控制住自己了,再也不会乱来了。” “好,那我就放心了。”廖杰恺闻言心头大喜,一脸欣慰地看着女儿,道。 刚说完,就瞧见贺子胥龙骧虎步地走了过来,忙转过身去,对廖诗茵道:“快想办法离开,别让广平王看见我这副模样。” 说着,情急之下就立马躲到了廖诗茵的背后去了。 “这是什么人啊?”贺子胥隐隐看到廖杰恺,便沉声问廖诗茵道。 廖杰恺随口编道:“奴才是来给小姐送吃的。” “是吗?”贺子胥闻言也没有太在意,道:“送完了就赶紧离开,不能在此地久留。” “是是是!”廖杰恺满口应下了,待贺子胥走远了后,他才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道:“哎哟,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贺子胥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思过房内,一推开门,就看到屋子里的墙上柱子上贴满了纸条,都是由贺迦北所写的。 “好啊,你个不孝子,我要你写的东西,你写了没有?”贺子胥见状气恼不已,冲贺迦北怒斥道。 贺迦北一边念着一边握笔写道:“我爹不是人,打倒强权,维护公理。” “你!”贺子胥气得将柱子上所有的纸条都一把撕了下来,怒不可遏道:“好啊,你就在这儿荒废光阴,写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你写啊,你写啊,这辈子,你休想离开这里!” 说完,将手里的纸条捏成纸团,扔到了贺迦北的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愤愤而去。 “我要自由,我要见裴道珠。”贺迦北扯着喉咙,大声冲外头喊道。 另一边,廖诗茵独自一人一边吃着苹果,一边往学堂走去,不料却在半路上遇见了蔡惊鸿。 “廖姑娘,在下有事相求。”蔡惊鸿拦住了廖诗茵的去路,一本正经地道。 “什么事?”廖诗茵愣了一愣,继而将手里的苹果藏到了身后,问道。 “是这样的,我听贺迦北说,廖姑娘并非浪得虚名,非常厉害,一点都不简单。” 7017k 第220章 太过分了 “不,我没有啊。”廖诗茵听了,忙摆了摆手,道:“你别听他瞎说。” “你不用紧张,江湖上,英雄莫问出处,我并没有打算打听,只是...”蔡惊鸿说到这忽然住口不言,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廖诗茵见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贺迦北是我的好友,情同手足。他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廖姑娘,你这么厉害,我想请你帮忙打听打听贺迦北的消息。”蔡惊鸿定定地望着廖诗茵,情真意切地恳求道。 “原来,你是为了他啊!”廖诗茵闻言怔了一怔。 “可以吗?”蔡惊鸿急忙上前几步,问道。 “可以呀。”廖诗茵点头,立马笑着答应了。 “那就拜托了,谢谢你。”贺迦北拱拱手,道完谢后就转身离开了。 廖诗茵仍站在原地,目送蔡惊鸿离去,一张脸蛋红彤彤的,掩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然后,她就去了思过房,让人打开锁,亲自来探望贺迦北。 贺迦北此时正在悠闲地写字,听到门外唐铂臻与人交谈:“你们谈一会儿就要出来,千万别耽搁太久。” “我知道了,你先暂且回避一下吧。”廖诗茵点点头,道。 她大踏步地走进思过房内,一脸好奇和惊诧地打量着贴满了墙壁和柱子的纸条,又见屋内环境甚是简陋,忍不住吐槽道:“哎哟,这是什么鬼地方,这里能住人么?” 说着,径自坐在了贺迦北的桌子上。 “你怎么来了?”贺迦北见到她,感到十分的出乎意料道。 “是你的好兄弟,蔡惊鸿求我过来的,他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所以就求我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廖诗茵随意地翻动着桌上他写的纸条,漫不经心地道。 “我再不出去的话,我真的会死的啊!”贺迦北闻言,不禁激动不已地向廖诗茵倒起了苦水。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廖诗茵一脸茫然地问道。 贺迦北便将贺子胥是如何坑害自己,惩罚自己的整个来龙去脉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廖诗茵听完,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你说,我爹是不是太过分了?他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他的儿子?为什么我一定要按照他说的去做,永远不可以反抗?我根本就是一块石头,怎么可能会点石成金啊?要我做世子,根本就是要我去死!”贺迦北委屈巴巴地倾诉着,说到动情处,更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廖诗茵听了,忍不住替他感到同情,道:“你也真是可怜,我爹就不一样了。他当我如珠如宝,事事都是顺着我的。” “别说了,快想办法救我出去吧!我想见我娘,我想见裴道珠。她这么久没有得到我的消息,一定会十分担心的!”贺迦北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切道。 廖诗茵却摇了摇头,道:“虽然我很同情你,但是,我再有办法也不能带你出去的!” 就在这时,在门外把守的唐铂臻走了进来,提醒道:“你们已经谈了很久了,差不多该走了。” “帮帮我吧,求你了,廖姑娘!”贺迦北闻言,再次握紧了廖诗茵的手,一脸诚挚地恳求道。 “好啦好啦,我会帮你想办法的啦!”廖诗茵拗不过,只好点头答应了。 “有什么办法?”贺迦北急忙追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你记住了,我这回帮你可不是为了你啊。”廖诗茵指着贺迦北的鼻头,道。 撂下这番话,她便转身,离开了思过房。 而另一边,贺子胥派人将裴道珠请来了广平王府,开门见山地道:“裴姑娘,我知道你是个爽快的人,就不要再拖延了,马上写一封绝情书吧。” 裴道珠却十分固执地道:“抱歉,我很尊重我跟贺迦北的承诺,我不会写,也不能写!” 一旁的贺三夫人也劝她道:“裴姑娘,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迦北吧,只要你肯写这封绝情书,以后绝不再与贺迦北来往,你要多少银两,我们都可以给的!” 裴道珠依然不为所动,淡淡地道:“对不起,你们说什么都没有用的!我不会写的,我答应过贺大哥,我会一直等他!” “好,说得好!” 她话音刚落,廖诗茵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拍手赞道。 管家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躬身向贺子胥禀报道:“老爷,她非要硬闯进来,奴才也拦不住。” “先退下吧。”贺子胥挥了挥手,道。 “是,老爷。”管家垂首行了一礼,然后匆匆离开。 廖诗茵看向裴道珠,道:“裴姑娘,你走吧,不用理会他们的!你的贺大哥啥事也没有,他很快就会来看你的!” 裴道珠闻言喜笑颜开,站起来问道:“是真的么?” “是真的!”廖诗茵重重一点头,笑道。 “真是太谢谢你了,那我先告辞了。” 说完,裴道珠就拎着裙摆,欣喜不已地跑掉了。 “裴姑娘,你还没写绝情书呢!”贺三夫人追了上去,可哪里还看得见裴道珠的身影? “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广平王府?胡闹生事!”贺子胥瞪了廖诗茵一眼,厉声喝问道。 “你儿子说的真是没错,你实在是太过分了!你究竟有没有把贺迦北当成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为什么他一定要按照你说的去做,永远不可以反抗?他根本就是一块石头,怎么可能会点石成金啊?要他做世子,根本就是逼迫他去死!他与裴道珠两情相悦,你为什么要拆散他们呢!” 廖诗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义愤填膺地白了他一眼,道。 贺子胥听得怒不可遏,呵斥道:“闭嘴,你还有完没完?这是广平王府,岂能容你在这儿胡闹?” 他话音刚落,小儿子贺迦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一脸憨态可掬地问道:“爹,您说谁胡闹?” “白儿,你怎么来了?不干你的事,快回去!”贺子胥怔了一怔,继而挥挥手怒喝一声道。 贺迦白被他吓得揉着眼睛,哭了起来。 “你看你,你是怎么教育儿子的?并不是打打骂骂就有用的!”廖诗茵转头看向贺子胥,抱臂嗤了一声,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贺子胥认真打量起廖诗茵,突然记起什么,猛地恍然大悟道:“你长得好像我们之前招的那个家丁,九斤!” 7017k 第221章 长跑大赛 “对,她不是长得像,她本来就是九斤嘛!”贺三夫人听了,也仔细瞧了廖诗茵几眼,斩钉截铁地道。 廖诗茵见自己被认出之前在广平王府假扮家丁的模样,急忙摆摆手道:“我不是九斤,我是廖诗茵!” “廖诗茵?那你会不会是……”贺子胥忽然想起什么,踌躇着问道。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其他的你们自己去猜吧!” 说完,廖诗茵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子胥与贺三夫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傍晚,贺子胥独自去了佛堂,跪在一排灵位前,忏悔道:“列祖列宗在上,我贺子胥教子无方,实在罪不可赦!” 贺三夫人这时也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柔声劝道:“老爷,您站了大半天,快回去休息吧!” “我想不通啊,回去休息也没用。”贺子胥一脸郁闷地叹了口气,道。 贺三夫人笑着道:“老爷想不通的事情,祖宗也无法替你解答。但是呢,我何华却可以帮你说明白。” 贺子胥闻言一怔,急忙道:“那你就实话实说吧。” 贺三夫人轻声道:“老爷要上场杀敌,为国效忠,当然在家的时间很少,这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您实在是很少关心自己的儿子。这也是事实吧?” 贺三夫人顿了顿话音,一边踱着步一边道:“贺迦北他虽然说算不上是练武的材料,可他毕竟是您的儿子,您不能把他逼得太狠了。他对你非常尊敬。你还记得吗?他十岁那年,为了给您准备贺礼,爬到那棵大树上去摘桃子,结果不小心摔下来,把手臂都摔折了。” 说到这,她问贺子胥道:“这件事情,您知不知道?” “有过这样的事?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呢?”贺子胥闻言一怔,道。 “老爷,您就放过迦北吧,不要再关着他了好不好?”贺三夫人带着哭腔,低声恳求道。 贺子胥有些迟疑不决地道:“可我就这么把他放出来,我怎么下得了台阶呢?” ...... 翌日,尚武堂的众人皆被一声哨响召集召集在了一起。 唐铂臻看了身边的贺子胥一眼,见他微微颔首,这才退后一步,命令大家安静下来,听王爷训话。 贺子胥面向众人,朗声道:“尚武堂的诸位弟子,最近一段时间表现得尚且不错,为了激励学员的斗志,尚武堂决定举办水蛇长长跑大赛!可能有人就会问了,什么是水蛇长长跑?顾名思义,就是像水蛇一样的长跑。全程共有二十里!” “二十里啊?”大家伙一听,皆大惊失色,窃窃私语起来。 贺子胥命令大家安静下来,正色道:“没有二十里,还算长跑啊?这长跑啊,就是锻炼你们体力的最佳运动。不仅可以提升你们的战斗力,还可以让你们长时期保持作战状态,有益身心。当然,这比赛是有奖有罚的,冠军得主可以获得斩妖屠龙宝刀一把,而亚军可以获得假期三天,季军可获得免罚金牌一块。” 段策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王爷,这免罚金牌是个什么东西呢?” 贺子胥很耐心地解释道:“就是说,如果你犯了错,就要受到责罚,有了这块金牌,你就可以免受处罚一次。” 说完,又见贺迦北举起手来,便笑着问道:“蔡惊鸿,你有什么疑惑?” 蔡惊鸿忙答道:“我就是想问一下,正在受罚中的弟子可以参加比赛吗?” 贺子胥毫不犹豫地道:“当然可以啊,只要是尚武堂的弟子,都可以参加。” 蔡惊鸿闻言心头一喜,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贺子胥继续往下宣布:“好了,长跑大赛在七天后举行,你们各位都得加把劲儿,好,解散!” 说完,他就一甩袍袖,转身走人了。 大家陆续离开了,蔡惊鸿对一旁的廖诗茵道:“多谢你帮忙,廖姑娘。这下,贺大哥有救了。” 廖诗茵莞尔一笑,有些羞涩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啦。” 蔡惊鸿却一本正经地问道:“廖姑娘,恕我冒昧,这次长跑大赛好像是为救贺大哥而特意设下的,你跟唐教官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廖诗茵闻言一怔,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是他的亲戚。” “是什么亲戚啊?”蔡惊鸿继续追问道。 “亲戚就是亲戚嘛,我们家是经商的,总之是富有人家,有银两好办事嘛。”廖诗茵沉吟片刻,只好胡乱编了个借口敷衍过去了。 另一边,段策对着自己的随侍青龙信心满满地道:“这一次的长跑大赛,我一定要参加,我不能让我爹失望,我要拿到好成绩。” 青龙听了,立马鼓励他道:“对,少爷,我支持你!” 而此时的思过房内,贺子胥将七天后将举办长跑大赛的消息亲自告诉了贺迦北。 贺迦北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耷拉着脑袋道:“水蛇长长跑大赛?” “怎么?你害怕了?”贺子胥转过身来,盯着他道:“你要是能够拿到第三名,就可以获得免罚金牌,就可以离开这里,重获自由。” 贺迦北听了这番话,这才睁大了眼睛,抬起头问道:“真的?” “当然。你要不要参加?”贺子胥问道。 “肯定要啊!”贺迦北精神一振,应道。 贺子胥从唐铂臻手里拿过一本册子,交给贺迦北,道:“给,你拿去看看。” 贺迦北接过来一看,只见封皮上题着四个大字:“行军手札” “是啊,你爹我戎马生涯数十年,南征北战,尝过断粮十日,遭遇过龙卷狂风,受伤挨饿更是不计其数。如何面对逆境,克服困难,全都记载在这里面了。” 贺子胥说完,轻轻握起贺迦北的左手,有些动容地道:“你的手臂摔断过,那年你才十岁吧?” 贺迦北怔了一怔,继而漫不经心地道:“大概是吧。” 贺子胥看着他的手,有些心疼地道:“受伤之处每逢季节变化,疼痛不已,这里面记载了一些药方,按照方子抹药,就会减轻痛楚。” 说完,他就对一脸懵的贺迦北往外头努了努嘴,道:“还愣着干什么,回宿舍吧,好好准备一下长跑比赛。” 贺迦北深深呼出一口气,沐浴过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他就兴高采烈地回到了久违的宿舍。 7017k 第222章 凶巴巴的女人 “我回来啦!” 崔云灏高兴得奔了进去,正在擦拭桌子的蔡惊鸿见到他,顿时也欣喜不已地握住他的胳膊,笑道:“崔师弟,你真的回来了!” 坐在一旁的段策,却瞥了崔云灏一眼,道:“别高兴的太早,你要拿到第三名,才能免受惩罚。” 崔云灏嘁了一声,道:“冠军是蔡师哥的囊中之物,哪里还轮得到我啊?七日之后才比赛,只要我这些天每日苦练,我有把握能成功。” “你真的行吗?”段策闻言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地问道。 崔云灏尚未回答,蔡惊鸿却摆了摆手,谦虚地笑道:“我真的不想拿第一,第二就可以啦。” “为什么啊?”崔云灏闻言一愣,急忙追问道。 “哎,一言难尽。”蔡惊鸿突然脸色一黯,情绪有些低落地道:“我弟弟昨日来信,说我娘已经病倒了。” “噢。”崔云灏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想拿亚军,因为亚军会有三天的休假,你想要回家探亲啊。” “嗯嗯!”蔡惊鸿点点头,道。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向唐将军请假呢?”崔云灏有些不解地问道。 蔡惊鸿一脸正经地道:“正所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不能无故缺席本次比赛。” 崔云灏道:“可你是事出有因,你娘生病了嘛。” 蔡惊鸿抿着唇,道:“行军受训当以国事为重,假如每个人都因为自己的一些私事而请假,谁来上沙场杀敌呢?军队不就成了一盘散沙?” 段策却凑过来,对他挤眉弄眼道:“哎呀,我说蔡老弟啊,你只要放慢脚步,拿亚军岂不是易如反掌啊?” “这不行!”蔡惊鸿立即拒绝,道:“我不可以故意装输,比赛一定要公平。” 崔云灏有些无语地道:“蔡师哥你也真是,说你笨,你还真的跟木头一样。” 又转过头对段策道:“算了,我们别跟他说了,我们练习去吧。” “好!”段策点点头,随他一起出去了。 ...... 第二天,蔡惊鸿上街闲逛,凑巧遇见有人当街偷人钱包,刚要追上去,就发现竟然有一位少女比他更快一步地追了上去。 蔡惊鸿见那少女的身手十分了得,轻功更是一绝,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追了上去。 等他追到了一间院子里的时候,就瞧见那名红衫少女已经将小偷给制服了,小偷连连告饶,可少女丝毫不为所动,一脚踩住了他的右手,然后又拿起地上砍柴用的朴刀,就要对着他的胳膊砍下去。 “住手!”蔡惊鸿见状,急忙出声制止,匆匆赶了过去,对少女道:“你这样太过分了,居然滥用私刑!” 小偷哭急尿嚎地哀求道:“女侠饶命,别打我,别打我!” “打你?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吗?”少女听了这话,气得哼了一声,再次高高举起手中的朴刀,就要砍下去。 蔡惊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他已经知道错了,你怎么还不放过他?” 少女瞪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在姑息养奸,妇人之仁!” 说完,就甩开了他的手。 蔡惊鸿见劝不住,便当场与她打了起来。 几个回合之后,蔡惊鸿竟然败下阵来,被她一掌拍倒在地。 少女见刚才那名小偷已经趁机逃走了,怒瞪了从地上爬起来的蔡惊鸿一眼,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钱袋还在他的身上!” 说完,她就回过头,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蔡惊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见自己右手手腕流出血来,便对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抱怨道:“太不讲道理了,你个野蛮的丫头!连累得我都受了伤!” 蔡惊鸿自认倒霉,捂着手回到了尚武堂,一进门,崔云灏就迎了上来,见状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啊?” 蔡惊鸿如实相告道:“是个女的弄得。” “女的?师哥是不是在外头惹上了什么风流债了?”崔云灏笑着打趣道。 蔡惊鸿摇摇头,道:“怎么可能?云灏,你别瞎说了,我是今天在街上碰见一个小偷,我本着惩恶除奸的侠义精神,当然就去追了。” 崔云灏听了,便道:“这么说,就是小偷把你打伤了的?” 蔡惊鸿又摇了摇头,道:“不是,是个凶巴巴又蛮不讲理的女人。她跟我一起去追那个小偷,当她逮到那个小偷的时候,她居然活生生的要把人家的手给砍断了。” “哇,这么凶残啊?”崔云灏听了,不禁吃了一惊。 “是啊,所以我肯定要阻止她了。她不服气,于是就向我动手,后来我的手流血,就变成这样了。” “所以说呢,好男不跟女斗。尤其是那些奇形怪状的丑女人呐。” 蔡惊鸿闻言,一本正经地道:“她长得倒是不丑,武功又很高强,就是脾气差了点儿。” 崔云灏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了,回宿舍吧,我帮你擦点药膏。” 而另一边,红衫少女追丢了小偷后,就转身回家去了,不料在路上竟然瞧见之前被小偷偷走钱袋的那位白衣少女,一个人站在河边,下一瞬突然就跳进河里自寻短见。 红衫少女见状大惊失色,急忙冲了过去,跳入河中,将她给救上岸后,又带回了自己家中。 “来,喝杯茶暖暖身子。”上官鹦儿端来一盏热茶,递给了坐在桌子前的白衣少女,关切地问道:“这位姑娘,你为什么要跳河,自寻短见呢?” 白衣少女黯然神伤道:“痴心错付,错爱薄幸郎。” 上官鹦儿叹道:“你真傻啊,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为了一个男人牺牲自己的生命,值得吗?凭你的姿色,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 白衣少女低着头,道:“我盗取家中钱财,然后跟着他远走高飞,可是我万万没想到...” 她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上官鹦儿却已经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接着她的话头,道:“他是不是不但骗色,而且骗财?” 白衣少女微微点头,一脸哀伤地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抛弃了我,我又没脸回家见我父母。除了死,你说我还能做什么呢?” 上官鹦儿站了起来,道:“你别再犯傻了,天下男人皆薄幸。为了他了却残生值得吗?他拿着钱去逍遥快活,你却投河自尽,那个薄情郎,他也不会再看你一眼。” 7017k 第223章 念诗壮壮胆 “那,我还能怎么做呢?”白衣少女抬起头,抿着唇问道。 上官鹦儿想了想,道:“去找他要回你的钱,然后更加好好的活下去,活得比他更好!” “找他?”白衣少女摇了摇头,心情沮丧地道:“可是,他早就已经不知去向了。” 上官鹦儿莞尔一笑,道:“你还真是找对人了。” 说完,她从怀里摸出一块竹签,递给了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好奇地接过,定睛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上官鹦儿,专门承接寻人、追债、争家产等大小事务,有意者至凤临街太白酒楼二楼牵机阁。” 上官鹦儿笑道:“我开的店就叫做牵机阁,专门帮人排忧解难,姑娘,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白衣少女闻言眼前一亮,可又垂下头,弱弱地道:“可是,我如今身无分文,付不起酬劳。” 上官鹦儿摆摆手,道:“没事的,这个男人太可恨了,我就算不收你的钱,也会帮你的。” “真的吗?”白衣少女听了,顿时心头大喜。 “那是当然。我上官鹦儿说话算数,快告诉我,骗你的男人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说着,她转身从书桌上拿起一支毛笔和一本小册子,放到了白衣少女的面前,叫她把有关那个男人的所有信息都写下来。 ...... 已经入夜了,尚武堂男生宿舍内仍是灯火通明。 蔡惊鸿端来一盆热水,见崔云灏还捧着一本书一边徘徊,一边默默看着,便笑着劝道:“这么晚了,还在背书呢?时候不早了,赶紧洗洗睡了吧。” 崔云灏眼皮不抬,仍盯着书本道:“知道了,等我把这一段看完。” “什么书这么吸引你啊?平时,你上课对着课本,不是最爱打瞌睡的嘛?不会是什么长跑秘籍吧?”蔡惊鸿笑着打趣道。 崔云灏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看书,仿佛已经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了。 段策倒了一杯水,凑了过去,还没瞧见几个字,崔云灏就急忙将书本合起来,道:“干吗?你想偷看啊?” 段策浅浅啜了一口水,淡定地道:“谁偷看你了?我在喝水呐。” 崔云灏宝贝似的将那贺子胥送给他的那本《行军手札》捧在怀里,道:“这本书可以说是一本千古难寻的精彩巨著,谁要是看了这本书,双腿就会像飞毛腿一般,我一定能够拿到冠军。” 段策却一点也不相信,嗤笑一声:“痴人说梦”后,就转身离开了。 “行了行了,你们别闹了,赶紧睡觉,我要熄灯了!” 蔡惊鸿走到烛台旁,对崔云灏和段策提醒道。 崔云灏又翻了一页书,道:“你熄灯吧,我出去继续看。” 说完,他就推门走了出去,一双眼睛片刻也不从书本上挪开。 崔云灏正一边往前走,一边看书,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茅草屋顶上,有人坐在那儿念诗。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崔云灏抬头一看,却见得那人正是楚滢滢,便好奇地问道:“滢滢姐,你在干什么呀?” “还用说嘛?我在念诗啊。”楚滢滢将手里的书放低了一些,这才发现了崔云灏的身影,笑着回答道。 “念诗干什么?”崔云灏闻言一怔,继续追问道。 “一言难尽啊。”楚滢滢叹了口气。 崔云灏似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大声喊道:“房顶上那么大风,说话不方便呐。滢滢姐,你下来呗。” “好。”楚滢滢依言从房顶上下来了,与崔云灏一起坐在台阶上。 “还真的是诗集,你念诗干嘛?你又不用考科举的。”崔云灏接过楚滢滢手里的书翻了几页,问道。 楚滢滢看了他一眼,把诗集拿了回来,幽幽地道:“我想治好我的病。” “治病?”崔云灏闻言一愣,道:“有病不是应该去找大夫的嘛?” “可是,我的病,连大夫都难医治好啊。”楚滢滢叹了口气,垂下头道。 “啊?不会是会传染的不治之症吧?”崔云灏惊诧不已,瞪大了眼睛问道。 “你别瞎说了!怎么可能?”楚滢滢白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道:“老实说,我每次见到蔡大哥,说话总是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 “所以,你就借念诗来壮壮胆子?”崔云灏愣了一下,道。 楚滢滢点点头,道:“是啊,我平常可是口齿非常伶俐的。” 崔云灏咽了咽口水,偷偷瞥了她一眼,道:“自然是不一样的,见到心上人,当然是心如鹿撞了。” 说到这,又忽然一本正经地道:“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蔡惊鸿最讨厌女人缠他了,你可千万别去招惹他。” 楚滢滢却撇了撇嘴,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 又发现崔云灏手里也捧了一本厚厚的书,便好奇地问道:“夜深人静的,你出来看的什么书啊?” 崔云灏低头看了那本《行军手札》一眼,道:“是广平王给我的。” 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楚滢滢,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没有你,我恐怕还被关在思过房里出不来呢。原来,你是唐将军的亲戚啊,怪不得你这般有恃无恐的。” 楚滢滢有些心虚地低了低头,随口道:“我从来就是高人一等的。”又问崔云灏道:“广平王给你看的什么书啊?” 崔云灏大大方方地将手里的那本书递给楚滢滢,道:“喏,给你看吧。” “行军手札?”楚滢滢看了一眼封皮,继而迫不及待地翻开几页读了起来:“腊月初八,脚上之伤深可见骨,召军医检视,需用刀割去腐肉。无奈麻药用光,军医束手无策,为止剧痛,口咬枯枝...” 楚滢滢念到这里,不禁目瞪口呆,道:“真是太可怕了。” 崔云灏抬头看了一会儿天,感慨万分地道:“广平王常说男子汉大丈夫,无论吃什么苦头,也不该哼一声。打下门牙和血吞,他真的讲得出做得到啊。” 楚滢滢陪着崔云灏又聊了一会儿天,就各自回房去睡了。 第二天,崔云灏从梦中醒来,急急忙忙跳下床,一把拉住正在洗脸的蔡惊鸿道:“蔡师哥,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中我跟广平王一样,沙场杀敌,势不可挡,这次长跑比赛,我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那就好!”蔡惊鸿点点头,一脸欣慰地笑道。 7017k 第224章 秘籍 洗漱完毕之后,蔡惊鸿就带着崔云灏一起出去,绕着校场跑步,直跑了两圈才停下来歇息。 正一个人独自溜达的楚滢滢,见到二人气喘吁吁地坐在草地上,便奔了过去,看向蔡惊鸿问道:“蔡大哥,你们在干什么啊?” 蔡惊鸿一边捶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边道:“我带崔师弟出来一起晨跑,锻炼锻炼身体,也同时准备应付长跑比赛。” 崔云灏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道:“我真的快累死了!” “那就休息一下吧。”楚滢滢莞尔笑道,眼睛却是一直在盯着蔡惊鸿的脸看个不停。 崔云灏从地上坐起来,扯了扯蔡惊鸿的衣摆,问道:“蔡师哥,依你看,我们的成绩如何啊?” 蔡惊鸿摇了摇头,道:“我们两个跑了两圈,才是一里路,我们到时候的长跑路程是二十里。” “二十里?”崔云灏闻言一愕,道:“那就是要跑四十个圈儿啊!” 楚滢滢这时突然笑道:“要完成二十里的长跑,你们只能用半个时辰才行。” “半个时辰?”蔡惊鸿面色有些凝重地道:“不行,我还得继续练习。” 说完,他就一个人先拔腿跑开了。 楚滢滢皱了皱眉,道:“要是搞不好的话,看来,你们得花上一个时辰呢。” 崔云灏看向她,问道:“那这个时间,包不包括吃饭和上茅厕啊?” 楚滢滢没好气地捅了一下他的胳膊,道:“要是抽空吃饭,你还得再加一个时辰才行!” “那我放弃了。”崔云灏有些沮丧,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楚滢滢立马拉住他,道:“不行,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呢?” 崔云灏撇了撇嘴,道:“不吃饭就没有力气,我输定了。” 楚滢滢却道:“你看看人家蔡师哥多努力啊,你应该向他好好学习学习,他做事那么认真,坚持到底,我一定会帮你的。” 说着,一脸花痴相地看着蔡惊鸿绕着校场跑步,丝毫没有察觉崔云灏已经默默离开了。 ...... 到了晚上,楚滢滢仍在课桌前翻阅着书本,廖诗茵见状走到她身边,问道:“楚姐姐,这世上真的有什么长跑必胜法吗?” 楚滢滢点点头,很有把握地道:“当然有了,古语有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也自会有飞毛腿的。” “飞毛腿?”廖诗茵闻言有些好奇。 “书上说的,假如一个人疾走奔驰,就连脚上的毛也会飞扬起来的!”楚滢滢看向廖诗茵,道。 “哇塞,这也太厉害了吧。楚姐姐,要不要我帮忙啊?”廖诗茵眨了眨眼,问道。 “不用啦,我要自己来。”楚滢滢说完,继续盯着手中的书本看了起来。 “那好吧,我帮你泡杯茶。”廖诗茵起身,高高兴兴地跑去泡茶了。 喝完了茶,楚滢滢又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借着月光翻看着桌上一摞的书卷。 这时,崔云灏走了过来,见状跑上前好奇地问道:“滢滢姐,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楚滢滢微抬眼皮,道:“我睡不着,就坐在这儿看看书。” “看书?看什么书?”崔云灏拿起她正在翻看的书,瞧了一眼封皮,感到奇怪地道:“神农本草经?你看这个干什么?” 楚滢滢莞尔,道:“因为,我要找出长跑的秘方来。” “难道说,你也要争夺冠军不成啊?”崔云灏见楚滢滢笑而不语,顿时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为了蔡师哥吧?你还真是痴情啊。” 楚滢滢嘟了嘟嘴,白了他一眼,道:“那又如何?” 崔云灏也笑而不语,捧着之前看的那本书在她旁边坐下,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楚滢滢忽然道:“书上说,长跑的难度就在于保持气力。” 崔云灏接过话头,道:“广平王给我的这本书上也提到了,一鼓作气容易,持久作战困难。” 楚滢滢又道:“书上说,最佳战略是留前斗后。” 崔云灏像是在背书一般,合上书页,一字字地念道:“心无旁骛,情绪要平和。” “还要保持稳定的节奏,不疾不徐。” “定时喝水,保持体力。” “配合天气的变化,保暖防寒。” “吃的食物要容易消化,太饱会头昏,太饿会乏力。” “跑步之前的热身运动不可少。”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接了起来。 崔云灏朗声道:“广平王还提到,人平常的脉象是平稳的。” 楚滢滢闻言,提起毛笔记了起来,问道:“那,怎样才算是平稳啊?” 崔云灏站了起来,道:“把脉就知道了。” 楚滢滢便依言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两指捏住他的脉门,把脉了一阵后,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崔云灏点点头,道:“但是跑了步之后呢,人的脉象就会加快。” 说完,他就在院子里随便跑了两圈,然后又回到楚滢滢面前,伸出手腕来,让她再次把脉。 楚滢滢把了一会儿,惊讶道:“还真的加快了。” 崔云灏又提醒道:“在跑得更多的时候呢,脉象就会变得更快。” 说完,他又跑了三圈,回到楚滢滢面前,伸出手腕来,让她再次把脉。 “真的很快,而且还气喘吁吁的。”楚滢滢张了张嘴,看着崔云灏道。 “是啊,喘气过急,随时就会晕倒的。”崔云灏将手腕收回来,道。 “不行,绝对不能晕倒。晕倒就前功尽弃了。”楚滢滢蹙了蹙眉,道。 崔云灏抿了抿唇,道:“所以啊,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就不能让自己气喘过急。” “对!”楚滢滢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表示赞同,然后又回到座位上将这一条给记录下来。 第二天,蔡惊鸿一如往常,很早就起来跑步锻炼了,刚跑了一圈半,就遇见了楚滢滢。 “蔡大哥。”楚滢滢笑吟吟地唤了他一声。 “楚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么?”蔡惊鸿停下脚步,问道。 “这个,是我送给你的。”楚滢滢将手里的一本册子交给了蔡惊鸿,腼腆一笑,道。 “这是什么啊?”蔡惊鸿接过册子,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是长跑秘籍,是我替你搜集来的,或许对你会有所帮助。”楚滢滢眨了眨眼,忙答道。 “都是有关于长跑的方法,对不对?”蔡惊鸿望着她,道。 7017k 第225章 阴差阳错 “嗯嗯。”楚滢滢重重一点头,道:“蔡大哥,你要是看了,一定会事半功倍的!” 蔡惊鸿闻言,却将册子合上,还给了楚滢滢,一脸严肃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不能看。” 楚滢滢感到十分茫然,急忙抬头问道:“这是为什么啊?” 蔡惊鸿认真解释道:“我既然要参赛,就要凭实力去拼,如果借助别人的帮助的话,就像考试作弊一样,胜之不武。” 楚滢滢感到不太理解,忙问道:“但是,你难道就不想赢下这场比赛吗?” 蔡惊鸿道:“胜负并不重要,我只是想亲身体验一下长跑的真谛,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 楚滢滢听了,顿时喜形于色,笑吟吟道:“真的吗?你要是真的想谢我的话,赢了之后,你就请我吃顿饭吧。我听说,如意店的菜肉包,还挺好吃的。” 蔡惊鸿点点头,道:“好,那我先去练习了。” 说完,他就转身跑掉了。 楚滢滢挥了挥手,目送他渐渐远去。 这时,崔云灏走了过来,道:“滢滢姐,蔡师哥太正直了,还是不领你的情。” 楚滢滢笑着道:“这是他的优点,他将来当上官,绝对不会贪赃枉法的。一定是清如水,明如镜,是个令黎民百姓都交口称颂的好官。” 崔云灏替她感到惋惜道:“那当然了,只是可惜你辛辛苦苦抄录的一本笔记,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楚滢滢将手中的那本册子递给崔云灏,道:“拿去吧,你也要参加比赛的,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崔云灏却谢绝了,道:“你给我干什么?别忘了,这是我们两个一起研究出来的。” 楚滢滢一听,怔了一怔,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地道:“对了,你都知道所有的秘诀,岂不是会胜过蔡大哥?” 崔云灏摇摇头,道:“除非把笔记烧成灰,吃进肚子里啊,不然,我哪里记得住那么多?” “也是。”楚滢滢微微颔首,道:“你跟他有天壤之别,他的记忆力比你强太多了。” “你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吧,很扎心的呐。”崔云灏吐了吐舌头,有些不悦地鼓起嘴抱怨道。 “那,我说好话来骗你有用吗?”楚滢滢白了他一眼,道。 崔云灏定定地望着她,道:“你要是有道珠的一小半温柔就好了,总爱跟我抬杠。” 楚滢滢却撇了撇嘴,道:“贺大哥要是有你一半的懒散就好了,可以陪着我聊聊天。” ...... “明天长跑比赛就要正式开始了,少爷,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啊,假如再让王爷失望,可就大事不妙了。”青龙看了段策一眼,鼓舞道。 段策呼出一口气,道:“要是爹怪罪下来,我和你都难逃一劫。” 青龙想了想,建议道:“少爷,据我分析,蔡惊鸿是这次比赛的夺冠热门,少爷应该以他为假想敌。” 段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闻言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蔡惊鸿可比我强太多了,我要跟他斗啊,无异于以卵击石。” 青龙却道:“老虎儿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如果他要是在这次比赛中,发挥失常的话,那少爷不就能够...” 段策听了,忙打断他的话,道:“别!上次服用大力丸的事情,已经弄得一团糟了,这场比赛,我要凭自己的实力,成败就让老天爷来决定吧。” 说完,他就走了。 青龙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如果这次要是再发挥失常,只怕王爷会取了我的狗命。我可不想人头落地。” 这么一想,他心里便萌发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到了晚上快要熄灯就寝的时候,青龙特特为蔡惊鸿与崔云灏倒了两杯水,只是在背对着他们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将一包蒙汗药掺进了其中一个杯子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端过去给两个人喝。 青龙故意把那杯下了药的水递给蔡惊鸿,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他。 “谢谢你啊。”蔡惊鸿笑着对青龙道了一声谢,不假思索地就端起水杯,刚要喝下去,突然想起什么,大惊道:“糟了,东西落在浴室里了!” 说完,他便将水杯搁在桌子上,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青龙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却又无可奈何,也只能等他回来了。 再回过头一看,就发现原本专心致志看书的崔云灏,这时视线也不离开书本,伸手就往桌上端起一杯水来。 两个茶杯一模一样,摆放的位置也被搞乱了,就连青龙也分不清楚到底哪一杯才是掺了药的,便问崔云灏道:“哪一杯是你的,哪一杯是蔡惊鸿的,你还记得吗?” “我哪里记得了?”崔云灏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直接端起一杯喝了起来,然后继续看书。 第二天,大家早就起来出去参加比赛了,可崔云灏因为阴差阳错之下,误喝了那一杯掺了蒙汗药的水,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蔡惊鸿发现他没有来,便赶紧跑回宿舍,连拉带拖地将还在昏睡之中的崔云灏给带到了校场。 可崔云灏因为那杯水,一直感到身体乏力,提不起半点劲儿来,像是没长骨头一般靠在蔡惊鸿的肩膀上,连眼睛都睁不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崔师弟,你没事吧?振作一点啊!”蔡惊鸿将他扶好了,摇着他的胳膊道。 可崔云灏仿佛没听见似的,仍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整个身子像是喝醉酒一般摇来晃去的。 就在这时,高台之上的唐铂臻朗声宣布道:“各位弟子请注意,比赛即将开始。” 众人在红布前纷纷摆好了起跑的姿势,广平王贺子胥将锣一敲,红布一扯开,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往前跑去,只有崔云灏因为药效还在发作,脑袋晕乎乎的,也没有什么力气去跑,很快被甩在了最后,跑到中途,更是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楚滢滢与廖诗茵见状,面面相觑,急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喂,小耗子,快醒醒啊,别睡了!”楚滢滢蹲下来,拍打了几下崔云灏的脸,可他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楚姐姐,他这是怎么了?”廖诗茵一脸茫然地问道。 “糟了,难道是邪灵上身了?”楚滢滢被自己的猜测惊得花容失色,忙交代廖诗茵道:“诗茵,你去拿点凉水来吧。” “好!”廖诗茵点点头,立马起身离开去找水来。 7017k 第226章 想吃菜肉包子 楚滢滢脑中灵光一闪,喃喃地道:“对啊,我记得广平王的那本书里曾经提到过,如果行军疲劳过度,精神困顿,应该施加心外力压,动其四肢,按摩其肌肉,使其活动,并使气血顺流。” 她一面说着,一面照着做了起来。 不多时,廖诗茵端着一碗凉水过来。 楚滢滢小心翼翼地接过,捏着崔云灏的下颚,撬开他的牙关,把水灌了进去,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把心一横,将碗里的水都一股脑泼到了崔云灏的脸上。 下一瞬,崔云灏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像是如梦方醒一般,一脸懵地望着楚滢滢。 “小耗子,你别发呆了。快起来,你还在比赛呢!”楚滢滢将崔云灏扶起来,催促他赶紧接着跑。 经过这番折腾,崔云灏彻底清醒过来,卯足了劲往前飞奔而去,奋起直追。 比赛结束之后,唐铂臻朗声道:“本次长跑比赛的结果,已经尘埃落定,现在恭请广平王为获胜者戴花环,颁奖。” 话音一落,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如雷鸣一般的掌声。 “季军得主是张建苍,获免罚金牌一枚。亚军是崔云灏,冠军是蔡惊鸿,获斩妖屠龙宝刀一把。好样的!” 贺子胥颁完奖,拍了拍崔云灏的肩膀道:“崔云灏,你总算没有让本王失望啊。” “那我可以恢复自由之身吗?”崔云灏高兴不已,急忙问道。 贺子胥笑道:“当然可以,你的惩罚已经结束了。你不用再回思过房了。” “这实在太好了。”崔云灏激动极了,看着贺子胥道:“对了王爷,我的奖品三天假期,可不可以转赠给蔡惊鸿啊?因为他娘病了,他想回家去看望。” 贺子胥连连颔首,道:“好啊,可以的!” 蔡惊鸿听了,十分感动,刚要开口感谢崔云灏,就被崔云灏制止了:“就此打住,蔡师哥啊,咱们是兄弟一场嘛。拿去!” 说完,崔云灏就将手中的那份奖品送给了蔡惊鸿。 蔡惊鸿则将他的宝刀交到崔云灏手里,崔云灏连连摆手拒绝道:“我要它有什么用呢?去看一下,劈柴有没有刀,这把刀拿来劈柴再合适不过了!” 回到宿舍之后,崔云灏就准备找段策算账,气愤地将他五花大绑起来,大声质问道:“段策,你为什么偷偷往我喝的水里掺入蒙汗药。差点害得我出糗!” 段策一脸无辜地道:“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还说瞎话,你!”崔云灏气极,拿起地上的水桶就要往他身上泼。 “这事儿真的跟我们少爷无关,全是我做的,是我做的,我本来以为蔡惊鸿喝了这杯水,少爷就能夺冠的,谁知道竟然让你喝下去了。”一旁的青龙见状,忙认罪道。 “原来是你啊,你个死胖子。” 崔云灏让蔡惊鸿替段策松绑,自己则步步逼近同样被绑在柱子上的青龙,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让他给咽了下去。 “你喂他吃的是什么东西啊?可千万别乱来!”蔡惊鸿见状,大惊道。 “补药,这可是补药啊,不过它的名字叫做一泻千里。”崔云灏挑了挑眉,笑道。 青龙听了,慌张失措地挣扎起来,嘴里一直向段策求救。 蔡惊鸿不忍心,走了过来劝住崔云灏道:“算了吧,你这次就放过他罢。走走走!” 说完,他就拉着崔云灏出了房间。 “少爷,少爷,快把我放开啊,我要去茅厕,憋不住了。” 青龙急得面红耳赤,满头大汗,段策走过去帮他解开绳索,骂了他一句:“自作自受,谁叫你这么干的?” 崔云灏出来之后,仍不断地向蔡惊鸿抱怨道:“这些卑鄙小人,不给他一些教训是不行的,对了,时候不早了,你该出发了吧?” 说着,一把抓住了蔡惊鸿的胳膊。 蔡惊鸿摇摇头,道:“这次真的很感谢你,不过,我弟弟来信说,我娘的病已经好了,所以...” 崔云灏闻言心头大喜,道:“这么说,你就不用回去了,咱们兄弟两个又能在一起愉快的玩耍啦,真是太好了!” “蔡大哥,你知道吗?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一天!”楚滢滢陪着蔡惊鸿一起出去逛街,一边走一边笑着对他道。 “我也是一样,我娘的病好了,我可以继续在尚武堂学习,我还要秉承先祖的遗训,以他为榜样,将来保家卫国,为大周效命。”蔡惊鸿也跟着露出灿烂的笑容,欣喜地道。 楚滢滢闻言,忙问道:“蔡大哥,除了保家卫国,那就没有其他的愿望了吗?” “其他的愿望?”蔡惊鸿没听懂她的意思,一脸茫然地道。 “看着我,你看着我呀。”楚滢滢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双眸含情地道。 “哦,我知道了。”蔡惊鸿突然笑了一下。 “真的吗?”楚滢滢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想,吃菜肉包子了!”蔡惊鸿抿了抿唇,笑道。 “啊?菜肉包子?”楚滢滢听到这句话,有些目瞪口呆。 蔡惊鸿点点头,道:“我蔡惊鸿别无所求,除了保家卫国,现在肚子饿了,就想吃菜肉包子。” 楚滢滢闻言有些失落得垂下了头,兴致寥寥地道:“好,那就吃菜肉包,走吧。” “嗯,走吧。”说完,蔡惊鸿转身就带头先走了。 此时,另一边,上官鹦儿再次碰见了之前那个当街偷人钱包的小偷,只是他的右手流满了鲜血,便大喝一声:“小偷,给我站住!别让我抓到你!” 说着,她就飞快地追了过去。 那小偷慌不择路,一不小心就与蔡惊鸿撞了个满怀。 蔡惊鸿一眼认出了他,却并没有将他当场擒住,而是看向他受伤的右手,道:“你的右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蔡大哥,怎么了啊?”楚滢滢这时跟了过来,一瞧见那人的手,顿时就吓了一跳。 不多时,上官鹦儿追了过来。 蔡惊鸿几步上前拦住她,乜了她一眼,义愤填膺地道:“恶女人,你太凶残了,居然还真的把人家的手都砍伤了!” “我...”上官鹦儿刚要解释,蔡惊鸿就一把抓起她的手,沉声道:“走,跟我去见官!”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上官鹦儿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道。 蔡惊鸿一脸严肃地道:“我要告你滥用私刑,肆意损害他人身体。” 7017k 第227章 收监 “行,我这就跟你去衙门,看你还敢不敢冤枉人!”上官鹦儿哼了一声,转身就昂首阔步地往衙门的方向走去。 “走!”蔡惊鸿领了受伤的小偷,急忙跟了上去。 还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的楚滢滢,望着蔡惊鸿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喃喃自语地抱怨道:“不是说要去如意店吃菜肉包吗?哎呀,真是烦人!” 一行人来到衙门,击了鸣冤鼓,蔡惊鸿与上官鹦儿分别跪在左右,中间则是那名右手流血用纱布简单包扎处理过的小偷。 上官鹦儿望向县太爷,从容不迫地道:“大人,虽然我很想把他的手给砍下来,但我的确没有这么做。” 蔡惊鸿却紧接着拱手道:“大人,我确实听见她曾说过要把他的手给砍下来,而且态度非常的凶狠!” 上官鹦儿怒不可遏地回怼道:“捉人要拿赃,告人要有理,你有什么证据啊?” 蔡惊鸿指着中间的小偷,道:“他的手就是证据。” 小偷立马伸手指向上官鹦儿,哭号道:“是她,大人,就是她要斩掉小人的右手,请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你敢撒谎!”上官鹦儿怒瞪了他一眼。 “我没有撒谎。”小偷抬起下巴。道。 “他固然偷盗有罪,但必须报官法办,你滥用私刑,罪加一等!”蔡惊鸿义正辞严地道。 “我没有滥用私刑,你瞎说什么啊!”上官鹦儿反驳道。 “嘭!”县太爷见几个人吵成一团,猛地一拍惊堂木,呵斥道:“原告被告,你们还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话音刚落,楚滢滢就突然从后堂负着手转了出来,道:“够了,这宗案件十分简单,小偷说被告斩断他的右手,而被告否认,捉贼要拿赃。凡事要讲证据,大人你先派大夫,来验证小偷的右手,判定他是被什么利器所伤,伤了多久。” 县太爷闻言指着她道:“好个丫头,你是官还是我是官?” “住口,我还没说完呢!”楚滢滢乜了她一眼,喝道。 顿了顿,又朗声道:“赶紧派衙差搜集证据,看看当时被告有没有在场的证据。还有调查小偷有没有仇家,因为小偷也算是黑道中人,作奸犯科的事情总是少不了的,要斩他的手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你...”县太爷拿起惊堂木就要一砸,便听见楚滢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直视着他,道:“知县老爷,你要想告我藐视公堂,必须要先找尚武堂的唐铂臻将军,研究研究。” 说着,她立马亮出手里的一块金字令牌,道:“你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就是唐将军的令牌。你还想说什么?” “啊?”县太爷大惊失色,连忙问道:“姑娘可是唐将军的亲信啊?” 楚滢滢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开口道:“被告有可能是原告,原告也可能变成被告,为今之计,就是应该把两个人收监,再做调查。” 县太爷这下立马变乖了,忙点着头道:“好的好的,来人,将二人收监!” 上官鹦儿被两个衙差架起来,不服气地喊道:“这算是什么道理啊?” 县太爷没有搭理她,笑眯眯地望着蔡惊鸿与楚滢滢,轻声道:“两位可先行离去。” “好的。”楚滢滢微微颔首,将跪在地上的蔡惊鸿扶了起来,道:“蔡大哥,咱们走吧。” 上官鹦儿眼看着蔡惊鸿离开,忍不住冲他吼道:“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小心点儿!” 蔡惊鸿回头看了她两眼,脸色微微有些变幻不定。 从衙门出来后,楚滢滢就忍不住抱怨道:“哎,那些县官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桩小小的案子,就弄得他们手足无措了。多亏了本姑娘指点一二。” 楚滢滢说到这,又满脸羞涩地看向蔡惊鸿道:“对了,贺大哥,现在去如意店吃菜肉包子还来得及,弄了这么久,耽误了不少时间呢。” 见蔡惊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楚滢滢低了低眸,脸色泛红,道:“你,你在看什么呢?” “想不到楚姑娘如此口齿伶俐,而且极具说服力,在下对楚姑娘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蔡惊鸿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楚姑娘,咱们该回尚武堂了。” 楚滢滢闻言一怔,道:“今天是你休假,你是不用回去的。” 蔡惊鸿一本正经地道:“可是,今天不是你休假,虽然你身份特殊,但是国有国法,堂有堂规。你必须返回尚武堂。” 楚滢滢笑嘻嘻道:“嘿嘿,我跟唐铂臻说说就行了。” 蔡惊鸿一脸严肃地道:“即使你有唐将军的令牌又如何?作为女弟子,你也必须像男弟子一样遵守规矩,不能恃着令牌自出自入,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必须要提点你,以免你太过嚣张。” “我嚣张?你居然教训我?”楚滢滢嘟了嘟嘴,有点儿不太开心了。 蔡惊鸿见状,忙柔声安慰道:“我觉得你毕竟是一块好材料,才教训你的,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唐将军的亲朋,便到处招摇,我希望你能够踏实一点儿。好好学习,将来我们在战场上并肩作战。” 楚滢滢听了,这才破愁为喜,笑吟吟道:“并肩作战?太好了!” 蔡惊鸿笑着点了点头,道:“快走吧,要不然关了门就麻烦了。” “嗯嗯,好的!”楚滢滢点头如捣蒜,立马跟着蔡惊鸿一起回到了尚武堂。 ...... 夜晚,楚滢滢与廖诗茵坐在床上,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好一句并肩作战啊,要不是那个恶女子出现,我和蔡大哥早就已经吃了那家店的菜肉包,但是,要不是她出现,蔡惊鸿也不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说着,她忽然听见身旁传来呼噜声,便喊了廖诗茵道:“诗茵,你听见了没有呀?” 廖诗茵困得不得了,被她这么一喊,忙支棱起精神来,点点头道:“嗯,我听见了。” 话落,她又一手撑着腮,继续打起了盹儿。 楚滢滢自顾自地高兴道:“我觉得,蔡惊鸿对我还是有一点儿好感的,你说是不是啊?” 廖诗茵打了个哈欠,随口敷衍道:“大概是吧。” “蔡惊鸿果然是个真英雄。对朋友有义气,而且黑白分明,正直勇敢,他真是个好男人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老天爷对我可真好!” 楚滢滢仍沉浸于美好的幻想之中,而无法自拔。 7017k 第228章 负心汉 这一天,蔡惊鸿正走在路上,忽然听见背后有一声巨响,回过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只鼓囊囊的蓝布包袱,正当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就见段策与他的狗腿子侍卫青龙从外面翻过围墙,跳了下来。 蔡惊鸿将那只包袱拿在手里,指着段策道:“段策,你又偷吃大力丸!” 段策冲过去,想将包袱抢回去,没想到却扑了个空,立马气恼不已地道:“胡说!这不是大力丸,这是我吃的补药!” “补药?”蔡惊鸿一脸严肃地道:“你明明知道,尚武堂是不允许私带口粮和补药的!” 青龙忙道:“蔡惊鸿,你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日后我们家少爷,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蔡惊鸿丝毫不为所动,立马将此事告到了唐铂臻面前。 唐铂臻将段策与青龙带到了石井旁,命令道:“从现在开始,这些粪桶便由你们负责清洗,要是洗不干净就不许睡觉,听明白了吗?” “明白!”面对唐铂臻的鞭子,段策与青龙只好认栽,乖乖服从命令了。 唐铂臻离开后,段策就怒斥青龙道:“都怪你出的馊主意,把我害成这副样子!” 青龙一脸无辜地道:“少爷,青龙也是为了你着想啊。王爷对你期望很高,我也是受他所托,如果这次少爷再搞不出什么名堂来,你叫我怎么跟他交代啊?” 段策面色阴郁地道:“我堂堂晋王世子,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 青龙抱怨道:“少爷,都怪蔡惊鸿,要不是蔡惊鸿多管闲事,少爷肯定是名列前茅。要不是蔡惊鸿那个臭小子,我们少爷肯定有出头之日。” 段策皱着眉头,道:“青龙,你别乱来啊,搞不好又让爹失望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交代!” ...... 此时的衙门门口,袁秋娅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没多久,上官鹦儿就出来了。 “上官姑娘,你没事吧?”袁秋娅一脸关切地问道。 “没事,幸好衙差查出真相,原来小偷另有仇家,是仇家把他的手给砍伤的。”上官鹦儿摆了摆手,长舒一口气,道。 “原来是这样啊。”袁秋娅点点头,道。 上官鹦儿则有些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袁姑娘,我没能帮你把钱袋给拿回来。” 袁秋娅摇摇头,道:“算了吧,钱袋事小,你没事就好了。” 上官鹦儿道:“都怪那个笨头笨脑的傻小子多管闲事,害得我在牢里蹲了一个晚上。” “谁?谁笨头笨脑的啊?”袁秋娅疑惑地看着她,随口问道。 “就是拦住我的那个男人。”上官鹦儿恨得咬牙切齿,道。 袁秋娅低了低头,道:“你说过的,天底下没有一个好男人。” 上官鹦儿道:“本来就是嘛,都是不守承诺,始乱终弃的坏东西。” ...... 尚武堂内,锣鼓声突然响起,这就表示要紧急集合,所有弟子务必立马到校场集合。 唐铂臻站在高台之上,朗声道:“各位,决战沙场,并不是只讲谋略,更要靠每一位勇士的浴血奋战。作为士兵,你们必须要熟知兵法,并且与凶残的敌人进行殊死搏斗。两强相争,必有一伤。两虎相斗,必有一亡,这可不是像纸上谈兵那么容易。 所以,在你们还没有送掉小命之前,我要你们习惯厮杀,现在分发兵器,兵器上涂有朱砂,锣鼓声之后,你们就开始互相厮杀,朱砂先点中了对方的要害,便视为阵亡。”所有男弟子都领取了一把涂满朱砂的大刀,待唐铂臻一声令下:“开始!”,分为两支队伍的众人立即举起大刀准备厮杀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狂风刮来,下起了一场纸片雨,众人大惊失色,皆不明所以。 蔡惊鸿与崔云灏捞起几张纸片一看,只见上面有的写着:“棒打薄情郎”,有的写着:“天下男儿皆薄幸”等侮辱性词汇。 不多时,大家就抬起头望见一个女子站在高墙之上,正是牵机阁阁主上官鹦儿! “来者何人?竟敢在我们尚武堂捣乱!”唐铂臻怒指上官鹦儿,问道。 “竟然是她!”蔡惊鸿认出来了,不禁咋舌。 “怎么,你认识她啊?”崔云灏好奇地问道。 “她就是上次伤了我的手的那个恶女子!”蔡惊鸿抿了抿唇,道。 “你倒是站出来啊,别做缩头乌龟!”上官鹦儿抱臂,喝道。 “你到底来这里找谁?”唐铂臻面沉如水,再次喝问道。 “我找负心汉。”上官鹦儿面无表情得道。 “负心汉是谁啊?”段策忍不住大声问道。 “你别以为躲进了尚武堂,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感情债,一样要血债血偿。” 上官鹦儿刚说完,就发现一群士兵团团将她给包围起来。 她丝毫不惧,轻盈得跳下高墙,面对众人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后,你还不站出来,我就要把尚武堂搅得鸡犬不宁!” 话落,她几个起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快地离开了尚武堂。 段策看得目不转睛,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暗暗地道:“她可真美啊,宛如天仙下凡。” 唐铂臻事后向广平王贺子胥禀报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贺子胥大怒,道:“什么?竟敢有人擅闯我尚武堂?到底是什么人?” 唐铂臻如实回答道:“是一个女子。她声称要找负心汉。” “负心汉?没说是谁吗?”贺子胥问道。 “没有说。”唐铂臻摇摇头,道。 “如果是尚武堂的弟子,一定要查查清楚是真是假,你有没有调查清楚?”贺子胥沉声问道。 唐铂臻面露难色,道:“这是一桩无头公案,半点儿线索都没有啊。那个女子并没有说出负心汉的姓名,只是说当事人心中有数,我们问遍了所有弟子,都说与他们无关。可能是感情的纠葛,她被男人抛弃了,便来寻衅报复!” 贺子胥哼了一声,道:“尚武堂不是集市,不是大街,不能让人随便在此撒野。她这么一闹,尚武堂的脸面丢尽了。听着,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是!”唐铂臻领命。 这时,一个士兵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禀报道:“唐将军,唐将军,外面有怪事发生了。” 贺子胥命令唐铂臻道:“快出去看看!” 唐铂臻便立即领了两个副将,急匆匆得走了出去。 7017k 第229章 未过门的妻子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唐铂臻带着人赶过去一看,就瞧见很多男弟子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吊在了房梁上,正哭急尿嚎地叫喊着。 贺子胥也闻讯赶了过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滢滢拱了拱手,道:“王爷,是几个男弟子莫名其妙被人给吊起来了。” “快把他们放下来。”贺子胥闻言,忙指挥着几个士兵,道。 几人将男弟子依次放了下来,并帮他们松绑。 “是谁干的好事?”贺子胥看向其中一个男弟子,问道。 “是个黑衣人,我没看清楚他的脸。”男弟子面色苍白地道。 “太可恶了!”贺子胥气得两眼一瞪,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蔡惊鸿和崔云灏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你,崔云灏,你的脸怎么回事。”贺子胥迎了上去,指着崔云灏沾满泥垢的脸问道。 蔡惊鸿替崔云灏解释道:“王爷,崔云灏路过后院时,遭人袭击。” 崔云灏点点头,道:“是啊,幸好蔡师哥经过救了我。” 贺子胥听了更是愤怒不已,道:“岂有此理,谁敢伤害我尚武堂的弟子?” 崔云灏忙答道:“王爷,伤我的是一个黑衣人。” 楚滢滢想了想,忽然道:“不用猜了,肯定就是今天白日站在墙头的那位刁妇干的好事!” “什么?刁妇?”贺子胥闻言一怔。 身旁的唐铂臻忙解释道:“就是白天闯入尚武堂捣乱的那个女人!” 崔云灏义愤填膺地道:“对啊,她说过要是我们不把负心汉给交出来的话,她就要我们尚武堂鸡犬不宁。” 蔡惊鸿也跟着道:“我跟她交过手,看来她的确是言出必行!” 楚滢滢微微颔首,补充道:“没错,那个女人一脸凶相,武功高强,看见男人便双眼冒火,怒不可遏。” 贺子胥怒发冲冠,道:“好啊,你个刁妇,这算什么本事?” 崔云灏提议道:“王爷,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是不把负心汉抓出来,我看这个恶婆娘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贺子胥沉吟片刻,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 到了晚上,在男生宿舍内,崔云灏随口问道:“各位,你们说说看,到底谁会是那个负心汉啊?” “谁知道啊,其实那个恶女人长得也挺漂亮的,就是凶了一点。”一个瘦高个男子道。 另一个微胖的男子闻言,调侃道:“既然如此,把她送给你做老婆,要不要?” 瘦高个男子立马摆了摆手,道:“才不要嘞,她那么凶,搞不好会谋杀亲夫的,惹不起惹不起!” 他此话一出,顿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蔡惊鸿没有笑,只是道:“你们也别太刻薄了,人家也是被人抛弃,挺可怜的。” 崔云灏闻言看向他,笑道:“蔡师哥,你以后千万别当官啊,否则一定会冤案累累的。” “你扯到哪里去了?”蔡惊鸿听了这话,瞥了他一眼,道。 “我可没说错,现在咱们尚武堂的弟子是受害人,你居然偏向凶手说话。”崔云灏道。 蔡惊鸿一本正经地道:“我怎么会是故意偏向谁呢?真相大白之前,谁知道谁是受害者呢?” 崔云灏想了想,有些茫然地道:“有一件事情,我总是想不通啊,这个女人为什么不肯说出负心汉的名字?这件事情那么复杂,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要是你知道负心汉是谁,你一定会把他给揪出来的!” 蔡惊鸿点点头,道:“那是当然,做错事情就要承担责任。” 两个人正闲谈着,忽然一个弟子匆匆跑了进来,将一封信交给了蔡惊鸿,道:“蔡公子,有人给你捎来了一封信。” “谢谢。”蔡惊鸿将信接过了,道了一声谢。 “不客气。”那人摆了摆手,匆匆离开了。 “这是谁写给你的啊?”崔云灏好奇地凑过来,问道。 “不知道。” 蔡惊鸿摇了摇头,然后将信拆开,阅毕之后,一脸的难以置信道:“不可能的,不可能!” 崔云灏见状面露忧色,问道:“怎么了,该不会是伯母又出事了吧?” “不是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蔡惊鸿将信放下,一脸的惆怅。 “你妻子不是死了吗?”崔云灏闻言一愕,忙问道。 “不是我妻子,是我娘,她再三嘱咐我,一定要追寻未过门的妻子的下落。”蔡惊鸿抿了抿唇,道。 “那又如何?”崔云灏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其妙得问道。 “就是我当年定了亲,还没有过门的妻子。”蔡惊鸿将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佩展示给崔云灏看了,解释道:“喏,就是这件信物,上次临走时,我娘送给我的。” 崔云灏看了两眼,又道:“可是,我记得伯母说过,你妻子一家遇难,溺水而亡了啊。” 蔡惊鸿点点头,道:“我一直以为他们一家都死了。” 崔云灏噢了一声,道:“原来他们还没死啊?” 蔡惊鸿叹气,道:“最近,我娘遇到了昔日的邻居,邻居说起此事,说当年岳父一家因为临时有事,没有赶上那条船。” 崔云灏闻言展颜一笑,道:“这也就是说,你的妻子尚在人间了?” “应该是。”蔡惊鸿点点头,面色却仍然比较凝重。 崔云灏却十分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还真是世事难料,峰回路转啊。对了,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啊?” 蔡惊鸿如实相告道:“她叫蒋沐霖,只听过名字,未曾见过真人。我都烦死了。” 崔云灏感到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会烦呢?” 蔡惊鸿叹了口气,道:“我娘让我一定要寻回岳父大人他们一家人。可天大地大,人海茫茫,我上哪儿去找啊?” 崔云灏却笑道:“正所谓缘分天注定,月老一定会帮助你的。也许,你都不用去找她,她会来主动找你的啊。” “她会来找我?” 蔡惊鸿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门,惊呼道:“完了完了!” “怎么了?”崔云灏见状,奇怪地问道。 “你说她会来找我,她不会就是昨天那个恶女人吧?”蔡惊鸿一脸的慌张失措道。 崔云灏摆了摆手,立马否定道:“怎么可能啊?” 蔡惊鸿却急得团团转,喃喃地道:“我真的以为她死了,所以才没有履行婚约迎娶她,我就是她口中的那个负心汉!” 崔云灏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指着蔡惊鸿道:“完了完了,这回你死定了!” 7017k 第230章 身不由己 蔡惊鸿一宿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就顶着黑眼圈,独自一人去了广平王的书房拜见。 “王爷,我是来自首的!”蔡惊鸿看着贺子胥,抿了抿唇,拱手道:“其实,前天那个女子要找的人,正是我蔡惊鸿!我就是她口中所说的那个负心汉。” “什么?怎么可能会是你?”贺子胥闻言大惊。 蔡惊鸿低下头,轻声解释道:“昨天晚上,我收到了一封家书。我原本以为我的未婚妻子已经去世了,所以一直以来从没有找寻过她,可是,没想到她尚在人间,看来这一定是她找上门来了。” 贺子胥闻言眉峰紧锁,问道:“那,她叫什么名字?” 蔡惊鸿如实相告道:“她叫蒋沐霖。” “蒋沐霖?”贺子胥又问道:“你岳丈是谁啊?” 蔡惊鸿答道:“蒋中甫。王爷应该认识,他曾经也当过官的。” 贺子胥却摇着头道:“我没什么印象了。这数十年来,老夫认识的、所杀的,不计其数。” 顿了顿,又对蔡惊鸿道:“惊鸿,要是那个女子,真的跟你有点儿牵连,也总算是有个缘分吧?” 蔡惊鸿忙问道:“王爷,那我该如何是好呢?” “现在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就见机行事吧!”贺子胥沉吟片刻后,淡淡地道。 “这...”蔡惊鸿闻言,迟疑不定。 “你放心,你并非是有意悔婚,只是其中有点儿误会,要真是蒋家来找晦气,你跟她说清楚就行了。”贺子胥语重心长地道。 蔡惊鸿听了,只好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书房。 在膳堂吃中饭的时候,段策看向一旁的青龙,笑道:“听说蔡惊鸿就是那个负心汉?” “对啊,真是没有想到啊。”青龙连忙点头,忽然见到蔡惊鸿与崔云灏过来,在他们邻桌坐下,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少爷,先别说了,他来了!” 段策并住了嘴,埋头吃起饭来。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崔云灏坐下来之后,劈头就问蔡惊鸿道。 蔡惊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先认个错,再去登门提亲。” “你太傻了吧?明明可以抵赖的呀。”崔云灏闻言一愕,忙劝蔡惊鸿道:“只要矢口否认,她又能奈你何?” 这时,段策插了一嘴道:“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姑娘看起来长得还挺不错的嘛。” 崔云灏立马回怼道:“既然你觉得她不错,那你就去娶她回家啊。” 段策闻言,顿时喉头一噎,转过头去继续吃饭了。 而另一个弟子跑过来,打趣道:“蔡大哥,你若是娶了她,说不定以后就被她非打即骂的,她那么凶,以后要纳妾就别想了!” 蔡惊鸿却一脸正直地道:“男子汉大丈夫,要勇于承担责任,婚姻大事必须遵从父母之命,不管她如何不堪,我都要履行诺言,娶她为妻。” “你啊,真是食古不化,冥顽不灵。大家都失散那么多年了,又根本没见过面,可以悔婚啊,大不了赔点钱。”崔云灏又出声劝他道。 段策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啊,勉强成亲,也不会有什么幸福可言。” 可蔡惊鸿就是死脑筋,根本不听他们的劝,固执地道:“你们都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青龙碰了碰段策的胳膊,道:“少爷,我们跟他们几个是不和的,少管他们的闲事为妙。” 段策却瞪了他一眼,道:“你烦不烦啊。” 青龙一脸忠诚地道:“我也是为了少爷您着想啊,你想想看,是谁害的我们洗粪桶的?” “好了,别说了!”段策不悦地摆了摆手,可饭却有点儿吃不下去了。 而此时,蔡惊鸿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背后,楚滢滢将他刚才说的话都听得一字不漏,顿时哭得梨花带雨一般,满怀伤心地跑掉了。 而廖诗茵正好端来两份食盒,见楚滢滢突然跑走了,怔了一怔,继而放下手中的食盒,拔腿追了上去:“楚姐姐,楚姐姐!” 楚滢滢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头也不回地道:“你别跟来了,诗茵,我想一个人静静。” 廖诗茵还是追了上去,将她拦了下来,道:“楚姐姐,你别伤心了。” 楚滢滢抽了抽鼻子,不太开心地道:“你走吧,别管我了。你让我自己静一静吧!” 廖诗茵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瞧着楚滢滢跑掉了,心里担心的不得了。 楚滢滢一个人走出尚武堂,正漫步在路上散散心时,就看见前头抬来一顶接亲的花轿子。 她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认定这是蔡惊鸿来迎娶上官鹦儿了! 便急匆匆地冲到那位假想的新郎官蔡惊鸿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等等,先别踢轿门,你为什么要娶她?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吗?我为了你,偷偷地跑了出来,为了你我纡尊降贵,假扮成家丁的身份潜入广平王府,为了你,我加入尚武堂当女弟子。你竟然另娶她人!” ‘蔡惊鸿’无奈地道:“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楚滢滢不依道:“你说过,要跟我并肩作战的。你都忘了吗?” 而这时,轿子里的‘上官鹦儿’气愤不已地钻出轿子,一把将‘蔡惊鸿’拉倒了身后,喝问楚滢滢道:“你谁啊?凭什么跟我争蔡大哥?” 楚滢滢看了一眼‘蔡惊鸿’,扬起下巴,底气十足道:“我喜欢他,而且他也喜欢我?” ‘上官鹦儿’冷嗤一声,道:“喜欢有用吗?你无名无份,我可是堂堂正正的蔡夫人!我们的亲事,是由双方父母定下来的,你呢?” ‘蔡惊鸿’苦着一张脸,道:“对不起,你我相逢恨晚,有缘无分啊!” “好了,我们走!”‘上官鹦儿’说着,将‘蔡惊鸿’给牵走了。 楚滢滢将思绪拉回到了现实,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从自己面前走过,不禁感慨万千,心中更是感到十分难受了! 这时,廖诗茵出现在她身后,见她愣在原地,不禁十分的心疼,轻轻抚上她的后背,安慰道:“楚姐姐,不要多想了,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 楚滢滢愁眉苦脸地道:“怎么解决呢?” 廖诗茵自然是不知道答案的,只好道:“不如我们先回尚武堂去吧。” 楚滢滢摇了摇头,道:“不,我要回家了!我想见义父!” 说完,她就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廖诗茵只好依她的话,陪着她一起离开。 7017k 第231章 闹了个乌龙 靖安侯府内,廖杰恺正在喂赵姨娘吃东西,笑着道:“爱妾啊,你现在可是一张嘴两个口,必须得多吃点儿!” 赵姨娘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道:“老爷,妾身现在都快要胖得走不动路了!” 廖杰恺忙放下手中的碗,打趣地道:“谁说胖就走不动了?你要是走不动啊,就叫曹嬷嬷来背你,哈哈!” 赵姨娘笑了笑,道:“老爷,孩子就快要出生了,您替我们的孩子取好了名字没有呀?” 廖杰恺沉吟片刻,道:“名字这事儿,需要按祖宗的族谱来排列,无须我来操心。” 赵姨娘闻言有些不开心地道:“老爷不理我们的孩子了?” 廖杰恺有些莫名其妙地道:“瞧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理呢?我一直想着,等孩儿长大,我要带着他一起骑马射箭,奋勇杀敌!” 赵姨娘喜笑颜开,又接着问道:“那,老爷您会立我们的孩子为世子么?” 廖杰恺怔了一怔,道:“这事儿,现在言之还为时尚早。” 说着,他忽然端起一旁的那碟绿豆糕,皱了皱眉头。 赵姨娘见状,连忙问道:“老爷,这绿豆糕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不好吃么?” 廖杰恺道:“不是,只是这绿豆糕是诗茵最爱吃的东西。这个野丫头,一出去玩就不记得回家了!” 话音刚落,廖诗茵就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上前低低唤了一声:“爹!” 廖杰恺听见,转头一看,正是说曹操曹操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回来了! “诗茵啊,我刚提到你,你就回来了!来,让我来好好看看,哟,瞧你都瘦了一圈,我带给你的零嘴儿吃没吃?是不是他们让你吃苦了?” 赵姨娘扭着腰走过来,阴阳怪气地道:“诗茵可是金枝玉叶,矜贵得很,谁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是她自己玩疯了,不舍得回来吧?” 廖诗茵没有说话,廖杰恺见她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一脸关切地问道:“诗茵,你是不是不高兴啊,谁惹你了?跟爹说,爹一定会替你出气的!” 廖诗茵却摇摇头,道:“我没事啊。” 廖杰恺又问道:“吃饭了吗?来人呐,上糕点水果。” 廖诗茵道:“爹,我还不饿。” ...... 此时的尚武堂内,众人议论纷纷。 “第三天了,今天期限已到,那个恶女人一定会来的。” “就是因为知道那个恶女人要来,广平王才亲自在这儿坐镇的。” 崔云灏坐在座位上,不停地张望四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蔡惊鸿见状,问道:“崔师弟,你东张西望什么啊?” 崔云灏抿了抿唇,问道:“蔡大哥,你有没有见到楚滢滢和廖诗茵她们两个啊?” “没有诶。”蔡惊鸿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崔云灏感到十分疑惑地道:“她今天早上没有来吃早餐,现在又没有来上课,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蔡惊鸿想了想,道:“也许是她感染风寒,身体不太舒服吧。” 崔云灏却凝眉道:“不对啊,我昨天在膳堂还见过她,看起来很精神啊。” 蔡惊鸿看向崔云灏,道:“奇怪了,你不是常常说楚滢滢是讨厌鬼吗?专找你的麻烦,现在她不在尚武堂,岂非天下太平?你该高兴才对啊。” 崔云灏沉吟片刻,才笑了一下,道:“是啊,那不管她了,咱吃饭去吧。” 刚说完,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不好了,那个恶女子来了!” 蔡惊鸿听了,只见贺子胥、唐铂臻等人领着一大帮子的弟子们一起往外头走去。 “别吃了,咱们也赶紧过去看看吧!”说完,蔡惊鸿便拉着崔云灏一起跑了过去。 此时的校场内,上官鹦儿独闯尚武堂,已经与几名士兵打了起来。 “住手!姑娘是什么人?为何在此撒野?”贺子胥怒喝一声道。 上官鹦儿停手,看着贺子胥,问道:“你就是广平王?” “正是老夫!”贺子胥声如洪钟道。 上官鹦儿面无表情地道:“我是来寻人的!” 贺子胥道:“寻人可以,但姑娘不得撒野,恶意伤我门下弟子!” 上官鹦儿眯了眯眼,道:“我是来抓负心汉的。绝对不会骚扰任何人,只要你们的人别再拦我就行!” 她话音刚落,蔡惊鸿就分开人丛,挺身而出,朗声道:“姑娘,不用找了,我就是你要找的负心汉。” “是你?”上官鹦儿闻言一愣。 蔡惊鸿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不错,我请各位做个见证,我绝对不会负心,我要娶你为妻。” “啊?”上官鹦儿听得当场呆住了,一脸懵地道:“你干嘛要娶我为妻?” 蔡惊鸿认真地道:“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上官鹦儿知道他误会了,便从怀里摸出那块竹签,扔给蔡惊鸿,道:“我是受雇寻人,要找出负心汉的是袁姑娘,不是我上官鹦儿。” “袁姑娘?”这下换蔡惊鸿愣住了,讷讷地道:“可我的未婚妻子并不是姓袁啊?” 在旁边看戏的崔云灏,这时忍不住开口道:“哎呀,这是闹了个好大的乌龙啊!” 贺子胥看向上官鹦儿,劝道:“你就如实说来吧,那负心汉姓甚名谁?” 上官鹦儿抱臂道:“他自己瞎编了个名字去骗人,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身在尚武堂。而且,胸前有一道弧形刀疤。” 贺子胥闻言,喜道:“有线索那就好办了。”然后,转过身去,命令所有男弟子道:“听着,大家将上衣脱掉,逐一检查!” 众弟子依言,刚要脱下外衣,就听到有一名副将忽然大声喊道:“不用找了,我就是那位负心汉。” “竟然是你!”贺子胥闻言,怒不可遏。 另一边,廖诗茵回到了久违的靖安侯府,婢女京墨便带她去后花园赏花。 “姑娘,你看,今年的花儿开得多漂亮啊。”京墨笑吟吟地道。 廖诗茵凑过去一瞧,喃喃地道:“我种的明明是海棠花,怎么...” 一旁的京墨忙道:“姑娘,您离开靖安侯府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也许海棠花凋谢了,就换成了别的花儿。” 廖诗茵半信半疑,又来到了荷塘边上,瞪大了眼睛道:“咦?我当初养的明明是小鱼儿,怎么换成了锦鲤?这多俗气啊!是谁干的啊?” 京墨劝了两句,道:“姑娘,还是算了罢!” 7017k 第232章 代我寻人 廖诗茵咬牙切齿道:“一定是赵姨娘,除了她,还有谁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她就是故意想跟我作对,把我的东西全都换掉了!哼,气死我了,我一定要找她算账!” 说完,她就愤愤地一转身,往赵姨娘的居住的院子快步走去。 “姑娘!不要啊!”京墨连忙追了上去,想要劝她不要与赵姨娘硬碰硬。 雪见也跟着拦下廖诗茵,道:“姑娘,现在形势已经逆转了,赵姨娘怀了孩子,老爷对她言听计从的。没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京墨接着附和道:“对啊,而且,如果赵姨娘生的是男孩的话,恐怕气焰更嚣张了!姑娘,您犯不着跟她生气的!” “对啊姑娘!”雪见道。 “太可恶了!”廖诗茵气得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赵姨娘正好走了过来,廖诗茵便赶紧几步上前去,京墨想阻止她,出声喊了一句:“姑娘,还是别吧!” 廖诗茵却摆摆手道:“我自有分寸,你们别管!” 她叉着腰迎面走了过去,直勾勾地盯着赵姨娘,忽然扯出一个如春花般的笑脸,对着她的肚子笑吟吟道:“妹妹,你好啊!” 赵姨娘闻言一愣,问道:“你在跟谁说话呢?” 廖诗茵摇头晃脑地道:“我在跟你肚子里的妹妹说话呢!跟她道声早安,我这个姐姐还不错吧?” 赵姨娘一脸得意地道:“我告诉你吧,我肚子里怀的是靖安侯府未来的世子,是世子哦!” 廖诗茵却反驳道:“呵呵,怎么可能呢?我看你的肚子又圆又大,分明怀的是女儿啊!” “你,你胡说!”赵姨娘气急败坏道。 “是真的!”廖诗茵振振有词地道:“怀男胎的肚子是尖尖的,当年我娘怀胎的时候,肚子也是圆圆的。跟你一模一样,结果果然就生下了我这个女儿。” 赵姨娘将信将疑地道:“你胡说八道,孩子还没有出生,你怎么知道啊?” 廖诗茵耸了耸肩,笑着道:“我没有胡说,这是一个有经验的嬷嬷告诉我的。不相信,你就自己去问一问吧。” 说完,她再次朝赵姨娘的肚子挥挥手道别:“我走了,妹妹,再见!” 然后,得意扬扬地转身离开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赵姨娘哼了一声,气得火冒三丈的。 ...... 此时的尚武堂的膳堂内,崔云灏与蔡惊鸿端着食盒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想不到,那个负心汉竟然是副将,要不是铁证如山,他才不肯承认。事情终于完结了!”蔡惊鸿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变得十分顺畅了。 “不过,真的很奇怪啊。”崔云灏忽然皱了皱眉头,道。 “奇怪什么?”蔡惊鸿闻言,忙好奇地问道。 “上官鹦儿只肯承认她在膳堂捣乱,其他的事情统统否认。”面对蔡惊鸿的追问,崔云灏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就不要追究了,王爷已经接受她的道歉和赔偿。” 蔡惊鸿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上官鹦儿的那一块竹签来。 崔云灏见状,似笑非笑地道:“世间之事无奇不有,竟然还有替人捉拿负心汉的工作。”说着,他从蔡惊鸿手里将竹签拿过来一瞧,又讥嘲道:“还说什么专治各种疑难杂症,还真是不知所谓!” 蔡惊鸿抿了抿唇,道:“你说,这牵机阁是不是就像衙门官差抓贼一样?” 崔云灏一边嚼着嘴里的饭菜,一边笑道:“你应该高兴才是,不用娶这个恶婆娘了。” 蔡惊鸿却道:“这或许不是她的本性,她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崔云灏搁下筷子,喝了口汤,道:“你只要不再跟她打交道就行了。” 蔡惊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既然她不是蒋沐霖,那我的未婚妻到底在哪里呢?” 崔云灏劝他道:“别管那么多了,反正失散多年,对方生死未卜。” 然而,蔡惊鸿却很固执地道:“我娘叮嘱过,一定要找到她才行。” 崔云灏扒拉几口米饭,道:“那么,我问你啊,如果要是你真的找到了她,先要隐瞒身份。” 蔡惊鸿闻言一怔,道:“为什么啊?” 崔云灏耐心地向他解释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要是她是个丑丫头,当然就不要相认,马上开溜。我这可是一番好意啊,你最好听我的。” 蔡惊鸿默然不语,捏紧了手中的竹签,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去找上官鹦儿一趟。 他刚来到门口,就发现上官鹦儿正在帮一个男人拔火罐,那人痛得咿呀乱叫。 她将火罐拔下来之后,便问那个男人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舒服点了?” 男人满脸神奇地道:“哎呀,真的诶,真的好多了!” “谢谢啊。”他道完谢,穿上衣服就匆匆离开了。 蔡惊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悄悄走到上官鹦儿的身边,夸赞道:“姑娘好功夫,真是厉害啊!果然是专治疑难杂症。” 上官鹦儿见到他有些微惊,而后撇了撇嘴道:“怎么,你又想冤枉我了?” 蔡惊鸿忙解释道:“姑娘,那是一场误会,在下向姑娘道歉。” 上官鹦儿抿了抿唇,道:“算了,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蔡惊鸿答道:“上官姑娘,在下叫蔡惊鸿,我有一事相求。听说姑娘最擅长寻人,我想聘请姑娘,代我寻找我的未婚妻,在下银两不多,可以分期摊还吗?” 上官鹦儿点点头,爽快地答应道:“好啊,你的未婚妻叫什么名字?” 蔡惊鸿如实相告:“她叫蒋沐霖。这个,就是我们的信物。”说着,他从怀里摸出那块玉佩。 上官鹦儿接过那块玉佩,仔细看了几眼,眼眶竟微微泛红。 而另一边的晋王府内,青龙向晋王爷禀报道:“王爷,属下已经替少爷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 “什么?这也叫把事情办妥了?”晋王爷有些面色不悦地道。 青龙有些委屈地道:“帮少爷减少一些有威胁的对手,只要能把他们都吓跑,那少爷就独一无二了。” 晋王爷闻言怒斥道:“你有没有脑子啊?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有什么用啊?万一让贺子胥那个老匹夫给发现了,那本王还有何颜面啊?” 青龙低了低头,道:“小人也是为了主子的颜面。” 晋王爷一脸烦躁地道:“哎呀,你到底懂还是不懂啊?贺子胥这个老匹夫不可一世,趾高气扬,本王应该示以颜色,青龙听令!” 青龙忙拱手道:“属下在!” 晋王爷吩咐道:“我要你切切实实的演一出好戏!” 7017k 第233章 救火 尚武堂内,蔡惊鸿不由分说,拉着崔云灏就往外走。 “你拉我去哪儿啊?”崔云灏有些奇怪地问道。 “随我一起去练功习武。”蔡惊鸿一脸严肃地道。 “不行了,我已经很累了。”崔云灏连连摆手,用整个身子拼命抗拒道。 “眼看着考期一天天逼近了,你要面对新一轮的挑战,若是表现欠佳的话,肯定会受罚的。”蔡惊鸿一边劝,一边拽着他走。 “不会的!”崔云灏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唐将军十分严厉,你啊,休想蒙混过关。”蔡惊鸿顿了顿,又道:“你难道不想见裴姑娘么?” 崔云灏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我当然想啊。” 蔡惊鸿便拖着他的胳膊往外走,道:“那就走啊。” “你放心吧,有人比我还差劲呢!”崔云灏抬起下巴,笑道。 “你是说段策吧?”蔡惊鸿听他这意思,就猜到了他指的是谁。 “是啊,有他在后面垫底,我不会是最差劲的。”崔云灏笑呵呵道。 “你怎么这么不思进取啊。”蔡惊鸿闻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崔云灏却道:“我这是深藏不露啊,你忘了,我现在的强项是长跑嘛!是谁给你假期的?多亏我成全了你,有眼不识泰山。” 蔡惊鸿呼了口气,道:“好啦好啦,你怎么跟个老太婆似的。” 崔云灏撇撇嘴,道:“放心吧,只要我稍微用功,说不定就能迎头赶上你啊。” 蔡惊鸿道:“好了,真是痴人说梦。快走吧。” 段策默默地从某个角落走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本书,表情看起来十分落寞,想必是听到了刚才崔云灏和蔡惊鸿他们两个人的对话。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两个人弟子在边走边闲谈: “你说,这次考试的题目会是什么啊?” “如果知道唐将军想考核我们哪一方面的才能就好了。” “对啊!” 段策听到这里,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来。 ...... 到了晚上,崔云灏背着众人,一个人偷偷跑到某个地方架起了火炉,准备烤红薯吃。 蔡惊鸿很快就发现了,凑过来道:“好啊,崔师弟,你居然躲在这里烤红薯吃?” 崔云灏一开始还是吓了一跳,但见到是他后,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反而理所当然地道:“当然啦,过午不食,简直就是荒谬绝伦啊。蔡师哥,你可千万别告发我啊。” “这个嘛。”蔡惊鸿笑了一下,蹲下身子道:“律例不外乎人情嘛,你现在偷吃了红薯,有力气了,明天就可以多练两个时辰,我明天自然会监督你,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要吃红薯,干吗不到厨房去啊?” 崔云灏道:“去厨房太张扬了,一定会被发现的。” 而另一边,段策偷偷摸摸地跑到贺子胥的藏书阁里打算盗取试卷。同时,青龙也潜到了此地。 青龙环顾四周,见没有人后,才喃喃自语道:“贺子胥自傲藏有天下兵书,我今日就让他毁于一旦。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说着,他将脸蒙了起来,飞快地闯入藏书阁。 此时将试卷拿到手的段策,正高兴不已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便立即躲到了柱子后头。 青龙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将整个藏书阁一把火烧了起来。 原本在烤红薯的蔡惊鸿,这时嗅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便问崔云灏道:“是不是我们的红薯烤糊了?” 崔云灏用棍子叉起一颗红薯,凑到鼻间闻了闻,道:“没有糊掉啊。” 两个人站了起来,循着气味飘来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藏书阁那儿浓烟滚滚,顿时大吃一惊,急忙拔腿往藏书阁那儿跑去。 路上,蔡惊鸿撞见了一个人匆忙逃走,便吩咐崔云灏道:“你去叫人救火,我去追他!” 说完,他就去追赶那名黑衣人,而崔云灏则大声喊道:“出大事了,快来人救火啊!” 蔡惊鸿很快就追上了黑衣人,并与他交起了手,而另一边,大家听到了崔云灏的警报,纷纷跑出来端水救火。 一到藏书阁,就看见火光冲天,而段策仍被困在火海之中。 黑衣人也就是青龙,压根就不是蔡惊鸿的对手,几个回合之后,很快就败下阵来,被蔡惊鸿给轻而易举地当场制服,一把扯下他的面巾,竟是青龙! 这时,唐铂臻闻讯赶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云灏忙道:“唐将军,这场火是青龙放的。” 唐铂臻指着被蔡惊鸿摁倒在地的青龙,怒斥道:“为什么放火,快从实招来!” 青龙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几下,道:“我是为了救我们家少爷,是崔云灏,崔云灏串通所有弟子,把我们少爷打得遍体鳞伤。” “段策被打?”唐铂臻闻言一怔,看向崔云灏道。 崔云灏忙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你别听他瞎说。” 蔡惊鸿道:“段策私自偷吃大力丸,屡教不改。” 青龙矢口否认,道:“我家少爷才没有吃大力丸呢,你们冤枉好人!” 崔云灏喝道:“胡说,我们亲眼看到的!” 青龙瞪了他一眼,道:“你们就是想要掩盖打人的罪行是吧?” 唐铂臻见状,大喝一声,道:“好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先救火!” 话音刚落,一名弟子捧着一只香囊跑了过来,禀报道:“唐将军,我在玄关发现了一个香囊。” 青龙瞧见那只香囊,顿时大吃一惊,讷讷地道:“这、这是我家少爷的香囊,难道,他在藏书阁里面!” 唐铂臻大惊,忙命令道:“先救人,把青龙给我押下去!” 说完,他便领着崔云灏和蔡惊鸿火速赶往失火的藏书阁,奈何火势太大,根本近不了身,更别说闯进去救人了! 崔云灏与蔡惊鸿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得各自端起一桶冷水往自己身上浇,然后冲了进去,一边喊着段策的名字,一边找寻他的身影。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立马找到了躲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的段策,一左一右地架起他,奔出了火场。 两个人扶着段策坐在椅子上,段策一直喘着粗气,嘴里不停喊疼。 唐铂臻俯低身子,一脸关切地问道:“段策,你骨头没事吧?活动一下试试看。” “可是我好痛啊。”段策捂着额头,痛苦地道。 “把手放下来,我替你擦一擦。”崔云灏拿起一块打湿了的布巾,道。 7017k 第234章 不是气话 段策依言放下手,崔云灏便用布巾帮他仔细擦拭额头和脸上的灰尘,然后看了他额头上的伤口一眼,道:“你的额头好像已经被灼伤了。” 蔡惊鸿也凑过去瞧了几眼,道:“伤口相当深,像是被掉下来的火炭灼伤的。” “怪不得这么疼啊!”段策疼得龇牙咧嘴,说一句话都要费好大力气,咬紧牙关道。 “这个伤口的形状很奇怪啊。”崔云灏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好像,好像一只乌龟啊。” “真的假的?”大家闻言,纷纷凑过来看。 “真的真的,你们快看嘛。就是啊,就是一只乌龟。”崔云灏又看了眼,十分笃定地道。 “诶,真的耶!好像一只乌龟呢!” 段策尴尬不已,急忙用手捂住了额头上的伤口。 ......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崔云灏和往常一样坐在了蔡惊鸿旁边,有些吃惊地道:“蔡师哥,昨晚上救火闹了一宿,你今天还起的这么早啊?” 蔡惊鸿笑道:“那是当然,我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崔云灏却调侃道:“我怕早起的虫儿会被鸟吃。” 笑了几下,又一本正经地道:“对了,后来唐将军是怎么惩罚青龙那个罪魁祸首的啊?” 蔡惊鸿咬了一口包子,道:“晋王爷今天一大清早就赶过来,把他给带走了。” “带走就算了?也太糊弄了吧!”崔云灏闻言,手上拿筷子夹菜的动作一顿,有些忿忿不平地道。 蔡惊鸿道:“晋王爷说是他管教下人不力,回去定会好好惩治的。” 崔云灏听了,吐了吐舌头,道:“还不是做戏给人看?他一直想要和广平王明争暗斗,说不定,他就是整件事情的幕后黑手。” 蔡惊鸿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咱们无凭无据,也奈何不了他!对了,你说,段策跟这事儿有关系吗?” 崔云灏想了想,摇摇头道:“我看不会吧,他都烧成那个样子了,不会有人傻到引火自焚吧?当日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多亏他仗义给我一大包核桃酥吃,虽然他这个人吧,平时一脸冷酷,不太爱搭理人,但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蔡惊鸿点点头,表示赞同道:“对,我也觉得他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了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别不好意思啊,别那么小气嘛,包着头干什么呢?把白布摘下来让我们看看呀。” “就是呀,不摘下来,乌龟会被你给活活憋死的。” 一群人围着段策,开玩笑似的起哄道。 段策十分愤怒地甩了甩袍子,道:“你们说什么啊,走开!” 那几个人还是不依不饶地道:“你别生气嘛,我们就是想看一看你脑门上的乌龟。” “走开啦!”段策赶苍蝇似的挥手,想将他们赶走。 却不料崔云灏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趁他不注意,一把扯过他额头上包着的布巾,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这时候也一哄而上,将段策围了起来。 “哇,好大的一只乌龟啊。”崔云灏拍着大腿笑道。 段策气急败坏,拼命挣脱开两个弟子的束缚,怒吼道:“看啊,看啊,我让你们看个够!满意了吧?你们怎么连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没有一个是好人。” 然后,又瞪着崔云灏道:“把布巾还给我。” 崔云灏被他唬住了,乖乖将那条布巾递了过去。 段策哼了一声,一把夺过布巾,转身拂袖离开了此地。 “他真的生气了,云灏,你做的有点过分了吧。”蔡惊鸿看着段策离开的背影,转头对崔云灏道。 崔云灏呼出一口浊气,道:“蔡师哥啊,你刚才怎么不及时拦住我呢?若是拦住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哎,走吧。” 说完,崔云灏便拉着蔡惊鸿走了。 “祸是你闯的,赶紧去跟段策赔个不是。”蔡惊鸿松开手,一脸严肃地道。 “我知道了,我这不就正往他那儿去的嘛?”崔云灏点点头,大步流星地往宿舍走去。 一到门口,两个人便发现段策正默默地将自己的东西塞进箱笼里。 “段策,你收拾行李干什么?”蔡惊鸿一脸茫然地问道。 段策眼皮抬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道:“还用问吗?我在这里根本就待不下去了!” 蔡惊鸿劝道:“大家都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太当真了。” 段策面色不悦地道:“开玩笑?你们说的倒是轻巧。如果你们整天被人说成是乌龟王八蛋,整天技不如人,差强人意,令爹失望,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我受够了!” 说完,他端起箱笼,就要愤愤离开。 崔云灏忙道:“说说就算了,别走啊。” 段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道:“男子汉大丈夫,恩怨分明,昨天晚上你们救了我一命,我这一去再无相见之日,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就此谢过。” 话落,他就大步往外走去。 “段策,段策!”蔡惊鸿喊了两声没叫住,看向崔云灏,焦急地道:“听起来不像是气话,他真的要走了!” 段策一路走到尚武堂的门口,却有些舍不得就这么离开,可又不好意思原路返回,只好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撑着腮想事情。 “段策,段策!” 没过多久,蔡惊鸿和崔云灏领着一群人跑了过来。 段策急忙站起身来,发现他们每个人像自己一样,头上都绑了白色的布巾,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你们还想干什么?”段策心里还是很生气的,冲他们喊道。 蔡惊鸿一本正经地道:“你不是怕留在尚武堂会被人取笑吗?那你现在不用怕了,我们一起被人笑,一起做乌龟。” 说完,他扯下额头上的布巾,露出乌龟形状的标记来。 其余几个人也纷纷摘下了布巾,无一例外全都在额头上涂了乌龟的标记。 段策见状,一时愣在原地,崔云灏走了过去,轻轻将他额头上的布巾摘下来,笑道:“你看,这下大家都是一样的了。你可不能走,你走了,谁给我垫底啊?” 段策感动得眼圈泛红,抽了抽鼻子,忍下了即将滴落的一滴泪,更咽着对崔云灏道:“谢谢你,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 “好啦,误会解除了,以后大家都是好朋友了。”蔡惊鸿高兴地拍了拍段策的肩膀,笑道。 “对,大家都是好朋友!”众人跟着欢呼起来。 7017k 第235章 生个儿子 廖诗茵走在后花园内,心情十分低落,叹了口气,喃喃地道:“花开花落,难道我注定要在这里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吗?” 京墨在身后听见了,忙道:“姑娘,您还在为蔡惊鸿那未婚妻的事情在烦恼啊?” “剪不断理还乱,想不到爱情的滋味这么苦涩。”廖诗茵仍是一脸忧愁地道。 京墨忍不住出声安慰道:“姑娘,天下的好男人成千上万,何苦为蔡惊鸿一人愁肠寸断呢?” 一旁的雪见却道:“不对,蔡惊鸿的未婚妻生死未卜,婢子认为不应该轻易放弃。” 京墨则道:“我认为慧剑斩情丝。” “好了好了,你们吵够了没有?”廖诗茵喝止二人,摆了摆手,道:“我看,就由上天来决定吧。” 说完,伸出一只手,示意京墨给自己一枚铜板。 她将铜板握在掌心,一脸严肃地道:“如果抛出来的是反面,我和蔡惊鸿从此一刀两断!” 话落,她将铜板往空中一抛,可谁知那铜板半天没掉下来,不知掉在了何处。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赵姨娘的惊呼声:“哎哟,谁砸我啊?” 廖诗茵见状,和婢女们一起掩嘴偷笑起来。 赵姨娘气呼呼地走了过去,质问道:“廖诗茵,你不知道我怀的是老爷的儿子吗?要是有什么闪失,你负得起责任吗?” 廖诗茵撇了撇嘴,俯低身子道:“对不起啊妹妹,姐姐不是故意的。” 赵姨娘气急败坏道:“什么妹妹妹妹的,你在说什么?” 廖诗茵有理有据地道:“你肯定要生女儿,我当然要叫她妹妹了。” 赵姨娘指着她,怒喝道:“你!你三番五次地咒我生女儿,好,我现在就去告诉侯爷!”说完,她就愤愤地甩袖离去了。 廖诗茵嗤之以鼻,继续找起自己刚才丢的那枚铜钱来。 “姑娘,在这里。” 京墨很快发现了,那枚铜钱正立在石砖的夹缝之间,她拿了起来,递给廖诗茵道:“不正不反,这什么意思啊?” 廖诗茵接过,深深叹了口气道:“哎,老天都无法帮我做决定,只能叫我自己拿主意了。好,我现在就去找蔡惊鸿,当面问个清楚。”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赵姨娘在廖诗茵这儿受了气,便哭哭啼啼的跑去向廖杰恺告状:“老爷,她分明就是存心不良,每次见到我都咒我欺负我,说我一定生的是女儿,老爷,您一定要重重地责罚她。” 廖杰恺哭笑不得,只好柔声安慰道:“哎呀,爱妾啊,诗茵她还只是个孩子,生性调皮任性,你这么大的人,不应该和她一般见识啊。” 赵姨娘听他这么说,顿时又哭了起来。 廖杰恺最见不得她哭了,忙耐着性子道:“爱妾,你现在怀着孩子,老是哭的话,以后儿子生下来也是小哭包,我可不能答应你啊。” 赵姨娘被他这话给逗笑了,道:“老爷,妾身要是真的生了一个女儿而不是儿子,你会不会失望啊,老爷?我要是真的生了女儿的话,你是不是就不宠爱我了?” 廖杰恺摆了摆手,道:“爱妾啊,这种玩笑开不得,我告诉你啊,肯定是个儿子,我还有事要去办,你先歇着。” 语毕,就带着随从离开了她的房间。 赵姨娘目送他离开,然后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听他的口气,他是一心一意地想要一个儿子,我要是生一个女儿,那岂不是糟糕了?不行,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生个儿子!” 她带着紫蓝出房闲逛,突然打了个喷嚏。 紫蓝忙问道:“夫人,您是不是有点冷?” 赵姨娘捏着帕子,道:“我把披风落在后花园了。” 紫蓝忙道:“哦,那奴婢马上去拿。” 说完,她转身便匆匆走了。 就在这时,赵姨娘忽然听到曹嬷嬷与几个婢女在闲谈。 “其实啊,要生个儿子,简直易如反掌!” “嬷嬷,你有办法啊?” 曹嬷嬷点点头,语气有些得意地道:“民间流传,只要准备三牲祭品,然后到大佛寺上香拜神,再摸一下菩萨的脚啊,回来就能生儿子啦。” “真的有这么灵验啊?” “那是当然了,我告诉你们啊,这在民间啊,传的神乎其神,说有人生了九胎,胎胎都是儿子!” “真的这么神奇啊?” “你赶紧呀,叫你表姐去大佛寺拜拜,十个女人去求,十个生儿子。” “那我改天一定告诉我表姐。” “时间差不多了,快走啊,走吧。” 赵姨娘听得真真切切,待曹嬷嬷她们离开后,便从假山后头转出来,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有些高兴地心想道:“这下,我一定要生个儿子。” 于是,等傍晚回到房间,她便派紫蓝前去将曹嬷嬷叫过来。 不多时,曹嬷嬷到了,胆战心惊地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老奴见过夫人。不知夫人急召老奴过来,有什么吩咐么?” “之前,本夫人听你说过,在金都城里,有一座大佛寺,终年香火不断,城中生不出孩子的妇女,都到那儿去求子,可真有此事?”赵姨娘眯了眯眸,端出当家主母的做派来沉声问道。 “这,老奴也只是道听途说,不过,大家都说特别的灵验,有求必应。”曹嬷嬷怔了一怔,道。 “是么?那好,你这就带我去!”赵姨娘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命令道。 曹嬷嬷无可奈何,只好连连称是,答应了赵姨娘的请求。 ...... 而此时的尚武堂内,崔云灏、蔡惊鸿与段策分别捧着三根香,面对关公像跪下,准备结拜为异姓兄弟。 “我们三个以后,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不分彼此,相互扶持。” “不求同年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崔云灏听了段策这么说,忍不住看向他,打趣道:“段三弟啊,我们结拜,不用说到死,不吉利也不至于这么严重的。” 说完,相视一笑,三个人接着叩了三个响头,算是顺利结拜了。 结拜后的第二天,三人就策划着偷偷跑出去找乐子。 即将翻墙逃出去的时候,蔡惊鸿一把拉住两个人,有些犹豫不决地道:“我们真的要溜出去喝酒吗?” 崔云灏振振有词道:“当然啊,我们三个好不容易结拜成兄弟了,当然要出去好好庆贺一下。” 段策也有些担心地道:“如果这事儿让唐将军知道,那就不得了了。要是让我爹知道,就更不得了了。” 7017k 第236章 教你喝酒划拳 崔云灏却摆摆手,道:“不必担心,这件事儿你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的。” 见段策仍踌躇不定,便使用了激将法,道:“好啊,你是不是没有胆子?没胆子那就算咯,咱们现在回去乖乖上课还来得及。” 段策果然受不得激,立马反驳道:“谁说我没胆子?我胆子最大了!” 崔云灏笑了一下,便又看向蔡惊鸿,问道:“蔡师哥,你怎么样呢?” 蔡惊鸿一咬牙,不假思索地道:“好,为了兄弟,我豁出去了!” “行!”崔云灏高兴地点了点头,就要翻墙准备爬出去,结果却尴尬地发现,他压根就够不着。 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行,便放弃了,转头看向蔡惊鸿,道:“这样,你蹲下吧。做兄弟的,就要相互扶持嘛。如果你们两个够高,就可以帮我托出去了。” 说着,又叫段策一起蹲下来,然后崔云灏踩着两个人的肩膀,一步步起来往上爬。 “是我们在扶持他吧?反正,总是我们吃亏。” “行了,再高点,高点。” “好好好,一二三。” 崔云灏在段策与蔡惊鸿的帮助下,总算顺利地爬出墙,三个人一起来到酒楼喝酒。 “来,干杯!”崔云灏刚举起酒杯,就听见段策一直在捂着嘴咳嗽不止,便问道:“段策,你没事吧?” 段策摆了摆手,道:“没事儿,我只是平常不大爱喝酒,一时喝不惯呛到喉咙罢了,不用担心。” 崔云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以后就是兄弟了,以后跟我们多待在一块玩儿,酒量自然就好了。来不来猜拳啊?” 段策闻言一怔,道:“是不是民间常玩的那种石头剪子布对不对?” “这种小儿科的玩意儿,我六岁的时候就不玩了。”崔云灏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段策,道:“你怎么什么都没玩过啊?” 段策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也没有办法啊,我爹从小就不让我出来玩,天天让我在家读书,那我有什么办法接触这些玩法?” 崔云灏替他感到同情,道:“你也真是太可怜了,我就跟你不一样了。我从小逍遥自在,大江南北到处乱逛,朋友也多,人缘也好。”说着,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了,以后打马吊啊,喝酒啊,我一样一样的教你。” 段策闻言心头大喜,激动不已地笑道:“好啊好啊,就怕我没这个本事啊。” 崔云灏忙道:“学坏是很容易的,在这方面,我是个天才。” 段策展颜一笑,道:“那好啊,我一定会努力的。” “学坏还努力啊?”崔云灏笑了两下,伸出手来,道:“来,我先教你怎么来划拳!跟着我们两个来学啊。” 说着,蔡惊鸿配合他一起,给段策示范了一遍:“螃小二啊,爪八个呀,两头尖尖这么大个啊,眼一挤呀脖一缩,爬呀爬呀过沙河。这杯酒该谁喝,七个七个该谁喝......” 他们三个人玩得不亦乐乎,而这时,楚滢滢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心情有些郁闷。 她刚走到酒楼门口,正好就撞见了蔡惊鸿他们三人在喝酒划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蔡惊鸿瞧,越瞧越入神。 半个时辰之后,三个人才一起晃晃悠悠地从酒楼走出来,崔云灏拍了拍段策的肩膀,道:“好兄弟,喝酒划拳你都学得不错,现在呢,就加深层次,路见不平,练一练你的胆量!” “我不行,不行。”段策摆了摆手,有些醉醺醺地道。 就在这时,站在他们前面的一个姑娘,忽然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然后就走了。 崔云灏见状,便推了段策一把,道:“这姑娘太过分了,居然目无法纪,大庭广众之下当街吐痰,段策,你去教训她一下。走啊,走啊。” 段策被他推到了姑娘面前,那位姑娘转过身来吓得一跳,段策顿时酒都醒了一半,憨笑着道:“姑娘,街道清洁,人人有责,你随地吐痰,不应该啊!” 说到这,他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便回头望向崔云灏,看清楚崔云灏的嘴型在说:“叫她乖乖认错!” 于是,段策便重新鼓起勇气,用一种极为强硬的语气道:“臭婆娘,不许吐痰!” 那姑娘听了,气得抬手甩了段策一巴掌,然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段策捂着脸愣在原地,崔云灏都快笑傻了,与蔡惊鸿跑了过来。 崔云灏幸灾乐祸地道:“段贤弟,臭婆娘你都敢说了,真是了不起啊!” 段策垂下了头,有些尴尬地道:“我早就说过了,我根本就不擅长的嘛!” 崔云灏又见到一个姑娘,便推着蔡惊鸿道:“蔡师哥,这个该轮到你了。你要好好的维护正义啊。快去,快去!” 蔡惊鸿却正颜厉色地拒绝了,道:“无聊!我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呢?我是个有婚约在身的人,不可以跟其他女子做出不礼貌的举动。” 躲在暗处的楚滢滢,正巧听见了他这句话,顿时黯然失色地低下了头。 “随便你怎么说啊,我们再找个地方喝酒吧。”崔云灏只好讪讪地作罢了,转移话题道。 “还喝啊?”蔡惊鸿听了,有些惊讶地道。 “当然了,我们要不醉不归嘛!”崔云灏耸了耸肩,道。 “就是,走啦!”段策也拽着蔡惊鸿一起走了。 楚滢滢望着蔡惊鸿远去的背影,伤心不已地道:“蔡惊鸿,你一心只想着你的未婚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啊?我该怎么办呢?” 她独自一人继续往前走着,喃喃自语道:“还以为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呢,其实根本就轮不到我来决定,人家都已经决定了。我只有痴心妄想的份儿了。” 叹了口气,楚滢滢将那一枚铜钱随手往宅院内一丢,下一刻,就忽然听见里头有个妇人痛呼一声:“哎哟!” 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姨娘。 她捂着被铜钱砸中的脑袋,气呼呼地道:“我今天还真是倒霉!” 楚滢滢见那院墙外架了木梯子,便沿着木梯爬上了墙头,四下张望起来。 她一眼就瞧见赵姨娘鬼鬼祟祟地往屋子里走去,便暗暗地道:“诶,那不是赵姨娘吗?她居然私自出府,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7017k 第237章 竟然是绑匪 赵姨娘偷偷摸摸地来到一间屋子前,敲了敲门,同时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的情况。 屋子里的一位庙祝开门,有些疑惑地问道:“夫人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楚滢滢猫着腰,躲在不远处的墙角下,竖起耳朵想要偷听二人的对话,可却压根听不见。 赵姨娘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向庙祝道明了来意:“这位道长,我是来求子的。” “哦!”庙祝捋着胡须微微点头,道:“请进吧。” 说着,抬手肃客,将赵姨娘让进了房内。 楚滢滢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暗暗地道:“她该不会是在夜会情郎吧?”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一路跑到门口,敛声屏气地往里面看去。 只见赵姨娘一人跪在蒲团上,对着满身金光的佛像,跪拜道:“佛祖在上,小女子赵秀娟,在这里诚心叩拜,求您一定要保佑我产下麟儿。” 楚滢滢听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到这里来求子的!” 赵姨娘双手合十,一脸真诚地道:“只要生的是儿子,侯爷就会对我宠爱有加,那时候,我就再也不会怕廖诗茵那个臭丫头。” 楚滢滢闻言嗤之以鼻,窃笑道:“嘁,这有什么用啊?还鬼鬼祟祟的,可笑!” 赵姨娘眸中露出凌厉之色,咬着牙道:“我会给她一点颜色看看,让她大吃苦头!” 楚滢滢不禁感叹道:“这赵姨娘的心肠也实在是太歹毒了吧,求神还带咒骂人的?也不怕神灵降罪,好好教训你这个恶婆娘。” 赵姨娘正低头祷告,忽然从佛像里伸出一根细竹管,一股无色无味的烟涌了出来,赵姨娘闻到后,当即就晕倒在地。 楚滢滢见状,不禁吃了一惊,喃喃地道:“不会真有这么灵验吧?”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便立马躲了回去。 刚才开门的那位庙祝带了两个壮汉过来,其中一个壮汉手里还拿着一卷麻绳。 庙祝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赵姨娘,冷笑一声,道:“又一个无知妇人,看她这一身打扮,准是富贵人家,一定可以敲诈一大笔钱的!” 他旁边的那位壮汉得意地笑道:“对,现在人在我们手上,还怕她家人不给钱?给我捆了!” 说完,一声令下,和拿着麻绳的那名壮汉一起,合力将赵姨娘捆了起来。 楚滢滢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咋舌道:“真没想到,这个庙祝竟然是绑匪,太气人了!” 庙祝见两位壮汉将赵姨娘五花大绑之后,就领了他们走出宅院,来到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前,吩咐他们道:“快点儿,趁夜色把她们都抬上车去。动作要快!” 眼睁睁瞧着他们几个人将赵姨娘绑上了马车,一直躲在树后面的楚滢滢,握紧了拳头,道:“事关重大,我必须赶紧报官才行!” 于是,她便打算先行离开,可刚退了两步,就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声响来。 “谁!” “什么人!” 庙祝等人听到动静,立马朝楚滢滢这边看过来。 楚滢滢吓得惊慌失措,急忙拔腿逃走了! “站住,别跑!”两个壮汉抽出大刀,紧跟着追了上去,喊道。 没一会儿,楚滢滢就跑到了死胡同口,没有了退路,顿时急得冷汗涔涔,转过身来对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道:“你们,你们别过来啊!” 为首的那名壮汉,一步步逼近她,恶狠狠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休要怪我们哥俩,你这是自找的!” “你、你们要是敢碰我一根汗毛,我诛你们九族。”楚滢滢怒斥道。 “哼!我还要把你斩成七八块呢!”那壮汉丝毫不以为然,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向瑟瑟发抖的楚滢滢步步逼近。 “救命啊,救命!”楚滢滢别无他法,只好扯着喉咙喊救命! 不远处,陪着喝醉酒的崔云灏与段策在冷清的街上游荡的蔡惊鸿听到了,忙他们两个人问道:“你们听,好像有人在喊救命啊。” “好像是啊!”烂醉如泥的崔云灏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作。 而正义感爆棚的蔡惊鸿急忙循着呼救声跑了过去,这时,那壮汉抬刀就要砍向恐惧之极的楚滢滢,喝道:“叫什么叫!去死吧!” “住手!” 当他的刀即将落下之际,蔡惊鸿突然现身,一个飞踹,将壮汉的刀给踢飞了,然后又用膝盖将他顶倒在地上。几个回合下来,便将那两个壮汉打得落花流水,灰溜溜地逃走了! “楚姑娘,你没事吧?”蔡惊鸿回来一看,刚才呼救的竟然就是消失几日不见的楚滢滢! “蔡惊鸿,是你救了我?谢谢你,蔡大哥!”楚滢滢死里逃生,十分感激地握紧了蔡惊鸿的手。 “这是,滢滢姐?你被人抢劫了?”崔云灏带着段策赶过来,冲着楚滢滢大声喊道。 蔡惊鸿急忙松开手,楚滢滢忍不住瞪了崔云灏一眼,暗暗嘟囔了一句:“真是大煞风景!” 蔡惊鸿一本正经地问道:“楚姑娘,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滢滢忽然记起什么,一拍脑门道:“糟糕,我差点给忘了。那个神庙的庙祝,原来是个绑匪,专门绑架有钱的妇人,刚才他们绑架的时候被我发现了,所以他们就想要杀人灭口!” 崔云灏忙问道:“有这回事?他们在哪里啊?” 楚滢滢指了一个方向,道:“刚用马车给押走了。” 蔡惊鸿听了,转脸对段策与崔云灏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追!” 说完,就率先拔腿追了上去。 崔云灏带上段策,以及楚滢滢也立马跟了过去。 而此时靖安侯府,赵姨娘的闺房门口,曹嬷嬷与紫蓝见偷偷出府的赵姨娘还没有回来,不禁急得团团转。 没过多久,靖安侯廖杰恺就领着人过来,问二人道:“赵姨娘可在房内?” 紫蓝支支吾吾地道:“夫人、夫人她......” 廖杰恺见她神色不对劲,便立马喝问道:“她怎么了?” 曹嬷嬷跪了下来,一边掌自己的嘴巴,一边连声自责道:“老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廖杰恺见状更是一头雾水,面色凝重地问道:“你们夫人到底怎么回事?” 曹嬷嬷抿紧了唇,回道:“夫人她,她到大佛寺烧香求子,去了老半天,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7017k 第238章 搬救兵 廖杰恺听了,顿时面色不悦地道:“月黑风高,你让夫人一个人单身在外,岂不是很危险呐?” 说着,命令身后的管家道:“福全,赶紧下帖子叫贺子胥过来一趟。” “是!”管家立马应下,躬身退出办事去了。 而此时昏迷不醒的赵姨娘,被绑匪的马车带去了一个叫做龙霸岗的山寨里。 蔡惊鸿、崔云灏、段策以及楚滢滢等四个人,猫着腰一直偷偷地尾随其后。 楚滢滢眼见那几个壮汉正在从马车上卸货,便活动了一下手腕,道:“好,我们现在就动手吧。” 蔡惊鸿却一把拉住了她,崔云灏也道:“别急,山寨里这么多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我们就算一个人打十个都不够用啊。” 楚滢滢瞪了他一眼,道:“不如说你贪生怕死,胆小鬼!” 崔云灏撇了撇嘴。蔡惊鸿看向楚滢滢,道:“他们兵强马壮的,我们确实不能轻举妄动。” 楚滢滢听了,连连颔首,夸赞道:“有道理,蔡大哥果然是深思熟虑啊。” 崔云灏这下不乐意了,有些忿忿不平地道:“滢滢姐,大家说的明明都一样,为什么我讲就是贪生怕死,他讲就成了深思熟虑了?你讲不讲道理啊你?” 楚滢滢冲他吐了吐舌头,笑吟吟道:“怎么了?我就是对人不对事,不行吗?” 蔡惊鸿压低声音劝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人都别斗嘴了。现在大敌当前,不如我们找个人回去搬救兵吧。” 段策听了,立马应道:“好主意,我去!” 三个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投向段策,把他看得直起鸡皮疙瘩,讷讷地道:“怎么,你们怀疑我的能力啊?我别的不行,搬个救兵还是可以的吧?” “好,去吧去吧!”崔云灏闻言,挥挥手道。 “那好,我现在就去了!”段策说完,就偷偷摸摸地从树后面跑掉了。 之前那位庙祝命人将箱子打开,对为首的肥头大耳的男人道:“大王,你看,这些可都是美玉啊!” 男人吩咐其他人道:“兄弟们,来,把这些都抬进去。” 段策离开之后,径直跑去了晋王府,一进门就火急火燎地喊道:“爹,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晋王爷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着什么急啊,有话慢慢说。” 段策好不容易喘匀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道:“爹,原来大佛寺里有绑匪,他们专门掳走拜神求子的女子。” 晋王爷闻言一怔,道:“哦?有这样的事情?” “是啊。”段策点头如捣蒜,一脸焦急地道:“我跟崔云灏他们,一直跟到了龙霸岗的山寨,他们山贼人多势众,我是过来搬救兵的。” 晋王爷微微颔首,从座位上起身,道:“行,我现在就进宫,请皇上派兵剿匪。” 顿了顿,又交代段策道:“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哪儿都不要去。” “嗯,知道了爹。”段策乖乖应下了。 ...... 晋王爷一到宫中,就碰到礼部尚书曹文尧告诉他:“靖安侯府出事了,听说赵姨娘私自跑出侯府,去大佛寺求子,至今未归,生死未卜啊。” 晋王爷听了,皱紧了眉头,道:“又是大佛寺?”继而,破愁为喜,笑眯眯道:“我明白了,好,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啊。走,去靖安侯府看看去!” “什么?还没有找到赵姨娘?”廖杰恺看着眼前的贺子胥,大发雷霆道。 “我率领士兵赶去了大佛寺,可已经是人去楼空,只见其中暗藏机关,恐怕那大佛寺是假的,赵姨娘已经落入了贼人的手中。”贺子胥低着头,面色十分凝重地道。 廖杰恺听了,急得直跳脚,道:“那赵姨娘岂不是很危险呐。” 就在这时,晋王爷突然造访。 廖杰恺忙迎上去,问道:“王爷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晋王爷开门见山地道:“我听说赵姨娘失踪了,特地过来为侯爷出谋划策。” 廖杰恺听了,很是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向贺子胥与他的护卫道:“你看看,还是晋王爷靠谱,哪里像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啊。” “什么?贺子胥还没有找到赵姨娘啊?他身为三军统帅,理应为金都城内的治安负责,而且赵姨娘身怀六甲,却被贼人所掳走,这贺子胥自然是难逃其责了。” “说的正是!”廖杰恺气急败坏地道。 晋王爷又道:“不过,侯爷啊,念在贺子胥他是三朝元老,应该给他最后一个机会,限期明天天亮之前,要他一定把赵姨娘给找回来。” 于是,廖杰恺便问贺子胥道:“你有这个把握吗?” 贺子胥抬起头来,语气笃定地道:“请侯爷放心,天亮之前,我要是找不回赵姨娘,就让手下提着我的脑袋,回来谢罪。” 晋王爷呵呵两声,道:“贺子胥,没那么严重吧?” 贺子胥回到了尚武堂,唐铂臻就向他禀报:“崔云灏、蔡惊鸿与段策三人,全都不在房中啊。” 贺子胥闻言大怒,道:“他们几个人还真是不争气,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溜出去玩了。” 他深呼一口气,面向一众士兵,命令道:“都给我听好了,靖安侯府的赵姨娘让贼人给抓走了,侯爷下令,务必在天亮之前找到赵姨娘。这关系到尚武堂的生死存亡,所有弟子不得懈怠,就是把整个金都城翻个底朝天儿,也一定要找到贼人的巢穴。” 唐铂臻也跟着训话道:“大帅的话,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异口同声地道:“明白!” 贺子胥便将大手一挥,下令道:“出发!” 而此时的晋王府内,段策急得团团转,暗想:“爹都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啊?再不派救兵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正想着,忽然便见到晋王爷段坤迎面走来,便立马走上前去,问道:“爹,怎么样?” 晋王爷叹了口气,道:“靖安侯出去打猎去了,要到明天才能回来啊。” “啊?”段策听了这话,顿时就了愣住了,忙问道:“那,救人的事儿该怎么办?” 晋王爷淡淡地道:“侯爷不下命令,谁也不能在金都城里随便调兵啊,等侯爷明天回来再说吧。” 段策却不依,急着道:“那不成啊,崔云灏他们还等着我带救兵过去呢!” 7017k 第239章 反客为主 “那,爹也没有办法啊。”晋王爷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地道:“好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回去休息吧。” 段策抿了抿唇,心里着急却又没有办法,只好转身离开了。 一旁的管家段成道:“王爷,其实您明明知道赵姨娘的下落,可为什么还要瞒着靖安侯呢?” 段坤眯了眯眼,阴恻恻地笑道:“本王要是救了赵姨娘,不过就是拿点儿封赏而已,贺子胥要是救不了赵姨娘,那可是要人头落地的呀。” 段成听得连连点头,道:“王爷英明,英明啊!” 段坤咬着牙狠狠地道:“贺子胥,这下你可要栽在本王的手里了。” 而另一边,段策走出大厅之后,一直在心里打鼓:“不行啊,不能等到明天的,怎么办?我答应过要带救兵回去,不能失信于他们,对啊。我可以到尚武堂去搬救兵救人!” 想到这,段策便一阵风似的跑回尚武堂,然而此时的尚武堂内,早就没有一个人了。 “贺大帅,唐将军,你们在哪儿啊?”段策一边到处寻找,一边高声大喊,却并没有发现一个人的踪影,急得人都快疯掉了。 崔云灏他们三人仍躲在原来的那棵树后面,等得花都谢了,都没看见段策带救兵过来。 “怎么还没有回来啊?难道被山鬼吃了么?”崔云灏皱紧眉头,有些郁闷地道。 楚滢滢瞪了他一眼,道:“你急也没用啊,救兵没到,我们也只能待在这儿等啊。我早就觉得段策担负不了这个重任,就是你误了事儿。你干嘛不阻止他呢?这事儿都怨你啊。” 崔云灏一脸委屈地道:“诶,这件事可是刚才你们都同意的,怎么又怪上我了?” 楚滢滢推了他一把,道:“不怪你怪谁啊?” 蔡惊鸿劝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别吵了,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进去救人吧。跟我来。” 说着,他就带着两个人偷偷绕到了山寨的后门,见这里果然没有什么人把守,便小心翼翼地潜了进去。 “这个寨子也太大了,该怎么找啊?”蔡惊鸿有些担忧地道。 “这还不容易?只要我们抓一个贼过来,拷问一下他不就知道了么?”楚滢滢挑了挑眉,道。 蔡惊鸿却拒绝了,道:“不行,这样会打草惊蛇的,把贼人引出来就麻烦了。” “跟我来。我应该知道怎么走。”崔云灏嗅了嗅附近的味道,自信满满地道。 楚滢滢与蔡惊鸿对视一眼,半信半疑地跟在他身后,一直来到了一处地方。 “那里有两个人拿着刀在看守。”崔云灏指了指门口,道。 蔡惊鸿微微勾了勾唇角,道:“看我的!” 他悄悄摸了过去,当被二人发现的时候,就赤手空拳地与他们打斗起来,不过三个回合,就将他们掀翻在地,动作干净利落。 “真是好身手啊。”楚滢滢瞧见这一幕,满眼都露出浓浓的崇拜之意。 崔云灏有些吃醋似的撇撇嘴,道:“滢滢姐,怎么不见你夸我啊?” 楚滢滢嘟了嘟嘴,道:“好啊,下辈子吧!”说完,她就冲了过去。 崔云灏三人将门一把踹开,就发现了被绑在地上的几个昏迷不醒的妇人。 “找到了!”崔云灏大喜,刚要冲过去救人,就被蔡惊鸿一把拽住胳膊,问道:“崔师弟,你怎么光靠鼻子闻,就能知道她们被关在这儿啊?” 崔云灏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啊,被囚禁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女人,身上一定会擦;胭脂水粉的嘛。” “真有你的!”蔡惊鸿闻言恍然大悟,挑起大拇指夸赞道。 “醒醒,快醒醒!”而楚滢滢则一直拍打着赵姨娘的脸,想要让她醒过来,却徒劳无功。 她无可奈何地站起来,道:“为了不要暴露身份,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蔡惊鸿闻言一惊,道:“啊?现在人是找到了,可怎么走啊?” 楚滢滢咬着唇道:“没有办法吗?” 崔云灏这时脑中灵光一闪,大喝一声道:“有!我们反客为主!” 两个壮汉回来之后,崔云灏便假扮成手下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禀报:“不好了,婆娘全逃掉了,牢房里空无一人。” 待二人冲进牢房的时候,早就躲在门后准备伏击的蔡惊鸿与楚滢滢,一人拿了一个棍子,直接用力敲中了两个人的后脖颈。 “怎么样,好了吗?”崔云灏跑进去,问道。 蔡惊鸿与楚滢滢点了点头。 “好,我再去找几个人来。”说着,崔云灏就提着大刀,装模作样地出去了。 就在这时,段策也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在寨子外头的一棵树上绑了布条。 崔云灏回到牢房,看着蔡惊鸿与楚滢滢绑起来的几个贼人,笑道:“哟,成绩不错啊。我们只要再加一把劲,再分几批就可以。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 楚滢滢难得地夸赞崔云灏道:“不错呀,我们能够反客为主,云灏,全靠你了。” 蔡惊鸿也毫不吝啬地赞扬道:“这招瓮中捉鳖,还真行啊。” 崔云灏却打趣地道:“我觉得我这一招应该叫做关门打狗才对。” “哈哈哈!”三个人笑得前仰后合的。 第二天天一亮,崔云灏仍假扮成山贼,走到贼窝向正坐在桌子边上准备喝酒的两个贼人道:“走,快过去看看呐!” 其中一个贼人看了他一眼,问道:“出什么事了?” 崔云灏挥了挥手,道:“绑着的婆娘都跑了,大家快去追啊。” “好,我们一起去看看!” 崔云灏回过头来一看,背后竟然站了一大群的山贼,约莫有四五十个,为首的正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大王。 崔云灏这下骑虎难下,只好垂头丧气地领着他们一起去了牢房。 蔡惊鸿与楚滢滢透过窗户,瞧见他身后跟了一大群山贼,不禁大吃一惊。 楚滢滢更是花容失色,道:“怎么带了那么多的山贼啊?这该怎么办?” 那山大王突然停下脚步,对在前头带路的崔云灏喊道:“喂,怎么还往前走啊?牢房不就在这儿吗?” 崔云灏只好也停下脚步,思索着应付的对策。 “来人,快到里边去看看!”山大王一声令下,众人就要冲进牢房。 崔云灏忙转过身来,对房里的蔡惊鸿喊道:“蔡惊鸿,快把门顶住,他们来了很多人啊!” 话音刚落,蔡惊鸿就立马将房门给关上了。 7017k 第240章 和解 山大王见状,怒不可遏地道:“原来是圈套!来人,把这奸细给我抓起来!” 众山贼立马一拥而上,将崔云灏团团围住了。 崔云灏靠在一棵树上,挥舞着手中的大刀,道:“别过来啊!” 山大王冷哼一声,步步逼近。 就在这时,段策突然跳了出来,大喝一声道:“兄弟,我来帮你!” 崔云灏一把扯住他,问道:“救兵呢?” “以后再说!”段策刚想冲上去,又被崔云灏给拽了回来,瞪着眼睛道:“你没有搬救兵来啊?” 段策抿了抿唇,有些窘迫地道:“我没有找到救兵。” 崔云灏一愕,面色不悦地道:“那你来干什么?” 段策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做兄弟的,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我是来跟你们一起死的。” “好兄弟,死就死吧!”崔云灏点点头,大喊一声,拔刀向那伙山贼冲上前去。 然而,他们两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哪里是山贼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躲在房间的蔡惊鸿见状,忙打开门,道:“不行,我要去救他们!” 楚滢滢一把拉住了他,道:“等等,我们一起去!” 蔡惊鸿点点头,和她一起冲出房间,加入了混战。 蔡惊鸿带着楚滢滢,闯到崔云灏他们那儿,面对众人道:“你们若是有种,就跟我单打独斗!” 楚滢滢也跟着附和道:“对,是英雄就单打,有本事来啊~” 崔云灏挥了挥大刀,道:“就是,仗着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 不料,山大王根本就不吃他们这一套,狞笑着道:“谁跟你们单打独斗啊?我是贼,不是英雄。我就仗着人多欺负人少!” “好啊,老夫倒要看看,今天谁的人多!” 就在这时,贺子胥带着一大群士兵及时赶来,每个人手里都已经拈弓搭箭,随时准备发射! “围起来!”贺子胥一声令下,所有士兵将山贼都给团团围住了。 山大王见状大惊失色,贼人们也个个都慌了神,抖似筛糠! 贺子胥怒斥道:“一群乌合之众,还不赶快投降,把兵器放下,快快投降!” 山贼们眼见无力反抗,只好都乖乖丢下兵器,任由士兵们押着带走了。 贺子胥急匆匆地跑到崔云灏等四人面前,一脸关切地问道:“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崔云灏摇了摇头,道:“王爷,我们没有受伤,您怎么会来啊?” 贺子胥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道:“哎,我们连夜搜了好几个山头,都没有找到,幸亏发现了烟火,这才找到这儿来。” 段策听了,立马高兴地道:“王爷,这烟火就是我放的信号!” 贺子胥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段策,你果然十分聪明机智啊。要不是你在沿途留下的标记,我们还找不到这里呢!” “夸你呢!”崔云灏笑着看向段策。 段策眉梢一扬,嘻嘻笑了两声。 贺子胥环顾四周,问道:“赵姨娘在哪?” “赵姨娘?”崔云灏闻言怔了一怔。 ...... 靖安侯府内,廖杰恺安抚好了劫后逃生的赵姨娘,怒斥一众下人道:“多危险啊,你们看看,这要是伤了我的孩儿,你们谁担得起这责任?” 赵姨娘哭哭啼啼道:“侯爷,我是为了帮您求子才偷偷趁夜跑出去的,我还不是一片好心呐?” 廖杰恺见她又捏着帕子抹起眼泪来,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以后啊,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 说着,他又来到廖诗茵的面前,道:“诗茵啊,这次你营救二娘有功,要爹爹怎么奖赏你啊?” 廖诗茵笑道:“我是靖安侯府的大小姐,金银珠宝我用不着,胭脂水粉,我天生丽质也用不着,可是,我就是想听赵姨娘一句话。” 顿了顿,望向赵姨娘道:“赵姨娘,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可是你却连一句感谢都没有~” 廖杰恺闻言,走到赵姨娘面前,劝道:“爱妾,爱妾啊,你说一句谢谢有什么难的?” 赵姨娘不情不愿地扭扭捏捏地用一种比蚊子还小的声音道:“谢谢。” “你说什么呢?我的耳朵不太好使,我没听清楚。”廖诗茵竖起耳朵,仿佛并没有听见似的,问道。 “你!”赵姨娘气急败坏,却还是用力地咬牙说了一声:“谢谢!” 廖诗茵这才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诗茵啊,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你跟赵姨娘之间的争吵,也该告一段落了吧?” 从赵姨娘的房间出来后,廖杰恺便带着廖诗茵离开,一边走一边问道。 廖诗茵撇了撇嘴,道:“我又没惹她,都是她故意来找我的茬。” 廖杰恺却笑道:“还说人家,你的小姐脾气一上来,谁不害怕啊?再说,今天赵姨娘也跟你赔礼道歉了。就算和解了,好不好啊?” 廖诗茵笑吟吟道:“好啦,就听爹爹的意思。” “好,这我就放心了。”廖杰恺微微颔首,又道:“诗茵,你在尚武堂也待了不少日子了,还没有玩够啊?” 廖诗茵闻言,一脸严肃地板起脸,道:“爹,我不是去玩的!” “对对对,不是玩儿。”廖杰恺忙道:“你在尚武堂是自我反省,锻炼。对不对?” 廖诗茵点头,道:“对的。” 廖杰恺大咧咧地坐在锦墩上,看向廖诗茵,道:“可是,我看你现在锻炼的还不错,我觉得你现在,不会再想方设法的,去戏弄赵姨娘了吧?” 廖诗茵闲闲地拿起桌上的葡萄吃起来,淡淡地道:“这个,我可不敢保证。” 廖杰恺无奈地道:“那你也不能总是呆在那个地方吧?你是靖安侯府的姑娘,这身份要是暴露了,可就麻烦了。” 廖诗茵咽下最后一颗无籽葡萄,撒着娇道:“爹爹,孩儿在尚武堂获益良多,真的不想那么快回府。” 廖杰恺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总是在想,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该为终身大事考虑考虑了。” 廖诗茵听到这里,立马站起身来,面色不悦地道:“千万不可!” 说完,就转身走到床榻旁。 廖杰恺连忙追了过去,笑呵呵地问道:“难道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廖诗茵咬了咬唇,摇摇头道:“没有,根本没这回事。” “有就有嘛,不用怕啊。”廖杰恺豪爽地道:“你告诉爹,爹立马上门去替你提亲,那小子要是胆敢不从,我把他们全家都给抄了!怎么样?” 7017k 第241章 论功行赏 廖诗茵背对着父亲,黯然神伤地道:“我真的没有心上人,只是,孩儿不想这么快出嫁,孩儿想多陪陪爹爹,孝顺爹爹。” 廖杰恺听了这话,乐得合不拢嘴,连声道:“真是我的好女儿!好女儿!” 他刚要再说些什么,这时,管家进来禀报:“老爷,安庆伯求见。” 廖杰恺闻言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让他在正厅等我。” 说完,挥手命令管家退下,然后又对廖诗茵道:“诗茵,我手头上还有一些要是急需处理,先回去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爹爹慢走。” 廖诗茵目送廖杰恺远去,嘴角微勾。 一旁的京墨凑上前来,不解地问道:“姑娘啊,您刚才为什么不把蔡惊鸿的事情告诉老爷呢?” 雪见也跟着附和道:“对啊,有了侯爷的提亲,他有没有未婚妻都不敢抗拒的。” 廖诗茵却摇了摇头,道:“逼婚?我可一点都不稀罕。这次上天给我这个机会,跟蔡惊鸿共同经历生死,并肩作战,就是有心成全我们!” 她说完,笑得眉眼弯弯,十分满足和开心。 ...... 翌日,皇帝亲临尚武堂,面对众弟子,朗声道:“尚武堂很好,朕很高兴,为了表彰尚武堂救出朕的爱妃,朕要大大嘉奖你们!” 说到这,看向一旁的贺子胥道:“广平王。” 贺子胥躬身行礼,道:“臣在。” 皇帝招了招手,命令道:“来人,上匾。” 话音刚落,两个内侍就抬着一张金字横匾走了过来,上面刻着“国之栋梁”四个烫金大字。 皇帝看向贺子胥,十分欣慰地道:“贺爱卿,国之栋梁,你当之无愧啊。” “多谢陛下。”贺子胥高兴极了,同时得意地瞟了一眼在座面如土色的晋王爷。 皇帝站起身来,道:“这次不光广平王布阵有功,救出爱妃的三位勇士,更是功不可没。段策!” “弟子在!”段策闻言,立马从队列中站出来。 “你不光排除万难,而且聪明过人,沿途设置标记,转告尚武堂,才使得爱妃安然无恙,说吧,想要朕什么封赏?”皇帝笑呵呵地道。 段策沉吟片刻,拱手道:“弟子能有如今这般成就,全是靠我爹的栽培,皇上的封赏就赏给我爹吧。” 晋王爷闻言,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 皇帝转头看向他,笑道:“好啊,真是父慈子孝,那好,朕就封晋王食邑五百。” “谢皇上。”晋王爷躬身行了一礼。 “蔡惊鸿!”皇帝又点了蔡惊鸿的名字。 蔡惊鸿立马出列,朗声道:“草民在。” “真没想到你刚到尚武堂,就立了大功,青春年少,封侯拜相,指日可待。”皇帝指了指他,连连颔首道。 蔡惊鸿谦虚地行了一礼,道:“皇上过奖了。” 皇帝笑道:“说吧,想要朕给你什么赏赐?” “我...”蔡惊鸿犹豫了一会儿,看向身旁的崔云灏,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清了清嗓子,道:“我没有什么所求,只求皇上给大家休假三天。” “这太简单了,朕下旨,尚武堂全体成员放假三天!” 皇帝此话一出,众人登时爆发出来雷鸣一般的掌声,喜笑颜开道:“放假啰!” “崔云灏!”皇帝下了一级台阶,叫了崔云灏的名字。 崔云灏上前一步,道:“云灏在。” 皇帝拾级而下,十分赞赏地道:“年少有为,一表人才,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上次广平王收你为义子,朕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你是石中藏玉,没有辜负广平王的信任。说吧,想要朕给你什么封赏?” 崔云灏同样犹豫了片刻,然后看了一眼贺子胥,仍是闭口不言。 “你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皇帝见状,眯着眼睛问道。 崔云灏抿着唇答道:“我喜欢的东西是有,皇上,但是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呢考虑下?再禀告皇上?” 皇帝哈哈大笑,道:“好,那就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朕!朕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谢皇上!”崔云灏高兴得拱手一礼。 皇上离开之后,众弟子解散。 七八个人围着蔡惊鸿,皆笑着感谢起他来。 “多谢你为大家争取到了这么好的福利。” “是啊,以后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去玩了。” “说的没错,真是太好了!” “我们先走了,再见!” 他们挥挥手走了,蔡惊鸿一个人站在原地,露出十分纯朴的笑容来。 刚一转头,就瞧见楚滢滢站在廊下看着他。 于是,蔡惊鸿就缓缓走了过去,问道:“楚姑娘,刚才怎么没有看见你啊?” 楚滢滢闻言一愣,支支吾吾地道:“对于那些封赏,我根本就不稀罕。我...” “我什么?”蔡惊鸿疑惑地问道。 “我...”楚滢滢见到蔡惊鸿,还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崔云灏跑了过来,拍了拍蔡惊鸿的肩膀,道:“蔡师哥,外面有人找你啊。” “是谁啊?”蔡惊鸿问道。 “就是那个上官鹦儿,她说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崔云灏如实回道。 “哦,行,我去看看,一会见。”蔡惊鸿向楚滢滢与崔云灏挥了挥手,就立马风也似地跑开了。 “为什么你老是在关键时刻来打岔?”楚滢滢见到崔云灏又破坏了自己难得与蔡惊鸿独处的机会,不禁气得上前捶打他的胸口。 “你怎么还没有对他死心啊?”崔云灏有些惊讶地道。 “不关你的事!”楚滢滢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可能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克星。”崔云灏半开玩笑似的道。 “克你的头啊,见鬼去吧你!”楚滢滢气呼呼地扬起小拳拳,对崔云灏身上一顿招呼。 蔡惊鸿大步流星地赶到大门口,见上官鹦儿背对着自己等着,便跑上去道:“上官姑娘,你找我有事?” “对,我有一件好消息告诉你。”上官鹦儿转过身来,开门见山地道。 “什么好消息?”蔡惊鸿闻言,急忙问道。 “你托我帮你找的人,我已经找到了,她还没有死。”上官鹦儿低了低眸,道。 蔡惊鸿听了,激动不已地握住她的双肩,道:“什么?你真的找到我的未婚妻了?” “你放手啊!”上官鹦儿被他摇得不舒服,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去。 7017k 第242章 好兄弟 蔡惊鸿忙道了歉,又迫不及待地问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上官姑娘,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在哪儿找到的?” 上官鹦儿回过头,淡淡地道:“这些,你不需要知道。我已经嘱咐她赶来金都,等她到了以后,我会通知你的。” “好,谢谢你,上官姑娘!”蔡惊鸿高兴得连连道谢,“你的大恩大德,在下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不必了。”上官鹦儿一脸冷漠地道:“不过是做生意而已!” 说完,她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蔡惊鸿望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 说完,他一回头,就看到楚滢滢站在那儿,静静地望着他,目光饱含幽怨。 蔡惊鸿露齿微微一笑,几步跑到楚滢滢面前,道:“楚姑娘,我已经找到了我的未婚妻。” “是吗?”楚滢滢强颜欢笑道。 “是的啊。”蔡惊鸿并未察觉到她脸色的不对劲,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 “那真是太好了!”楚滢滢勉强摆出一副替他感到高兴的样子,勾了勾唇角,道。 然而内心,却是酸楚无比。 ...... 这天,贺迦北背着箱笼,屁颠屁颠地跑回了广平王府。 “我回来了!”他一进门,就高声喊道。 “哎呀,四少爷,你总算回来了。”管家听见了,立马迎了上去,帮他将箱笼给卸了下来。 “儿子!”贺三夫人此时从房中欣喜若狂地奔了出来。 “娘!”贺迦北与她激动得紧紧相拥,道:“好久不见了,娘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了,傻儿子!”贺三夫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娘,我什么时候成了大少爷啊?”贺迦北还是第一次享受到一回家,就有下人前呼后拥,端茶送水的殷勤待遇,不禁有些不太习惯,遂茫然地问道。 贺三夫人道:“你当然是我们贺家的大少爷啦。” 贺迦北又见她穿金戴银,打扮得比以往更为富贵,不禁咋舌道:“娘,您又什么时候成了贵妇人啊?” “这还不明白吗?”贺三夫人得意的眉开眼笑道:“自从你救了姚贵妃,成了王府的大红人,那我母凭子贵,当然就身价百倍了。他们还不马上赶着拍马屁吗?” 贺迦北抿了抿唇,道:“他们这么势利眼啊。” 贺三夫人点了点头,笑道:“当然势利眼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没有势利眼?你那几个兄弟诚惶诚恐的,不就是怕得罪你吗?” “有这样的事?”贺迦北闻言,不禁怔了一怔,望向贺三夫人道。 贺三夫人停下脚步,道:“有。这些年,你受他们这么多气,他们不怕你报复他们?依我看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就是到了报仇的时候了。” 贺迦北觉得母亲说的很有道理,微微颔首,然后拉着她的手就往大堂走去,道:“那行,咱们现在就去报仇!” 刚迈进厅堂门槛,贺大夫人、二夫人及几位少爷、少奶奶一脸热情地将贺迦北拉到椅子上坐下,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他身边。 老大贺迦南道:“四弟啊,你现在可是贺家之光啊。” 接着,老二贺迦西连连附和道:“是啊是啊。” 老三贺迦东则道:“我这个当哥哥的早就说过了,四弟是我们几个兄弟中最聪明,最有福相的一个。” 贺迦西接过话头,又道:“我也早就说过,四弟当世子,绝对是全天下最好的事情。对不对?” “不对呀。”一旁的贺三夫人忽然白了他一眼,撇撇嘴道:“你们不是说过,迦北当世子,贺家一定命途坎坷,遭人嘲笑的嘛?怎么,这话又倒过来说了呢?怎么现在就全都给忘了呢?” 众人闻言,皆一时语塞,尴尬地垂下头来。 “四弟,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三位哥哥见状,急忙扑到贺迦北膝前,低声下气地解释道。 贺迦北站了起来,朗声道:“三位哥哥对迦北的所作所为,迦北铭记于心。” 二少奶奶这时急忙跑了过来,笑呵呵道:“四弟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二哥吧?你看他,现在腿还一瘸一拐的呢?” 大少奶奶也跑了过来,挽着贺迦南的胳膊,对贺迦北道:“是啊,你看你大哥,他到现在还偶尔会犯失心疯呢!” “是啊,四弟,你看你三哥偶尔也会吐血......” 贺迦北打断了三少奶奶的话,道:“好了好了,我小的时候,三位兄长对我照顾有加,迦北铭记于心。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以后,大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这样就好了,其他的我全都忘了。” 众人闻言,皆乐不可支,贺迦北说完这番话,转头看向贺三夫人问道:“娘,我说的对不对啊?” 贺三夫人挑起了大拇指,道:“你说的好极了!” 贺迦北情绪激昂地举手高喊道:“我们一生一世都是好兄弟!” “好兄弟,好兄弟!”其他几个大哥听了这话,十分动容,紧紧握住了贺迦北的手。 整个厅堂之内,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和谐融洽。 ...... 第二天,皇宫金銮殿,上朝。 晋王爷执着奏章,道:“禀皇上,众亲王和各州各府的节度使,听说姚贵妃要诞下太子,都不约而同地上奏皇上,表示要呈上黄金白银,以示庆贺。” 皇帝笑呵呵道:“哈哈哈,很好,他们的心意朕领了。不过,金银财帛,宫中应有尽有。就别让他们破费了。” 晋王爷忙道:“皇上体恤民情,这是万民之福啊,不过,这些贡品,是他们的一点心意和祝福,皇上您还是收下吧。” 皇帝闻言微微颔首,道:“那好,朕这就派人去接下吧。” 晋王爷拱拱手,道:“谢皇上。”顿了顿,又道:“皇上,臣和众亲王节度使们,向来素有交情,这接礼一职,不如就由臣......” 他尚未说完,皇帝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贺子胥,道:“不如就由贺爱卿你来担当吧。” “他?”晋王爷指了指贺子胥,呆若木鸡。 皇帝朗声道:“贺爱卿的尚武堂,人才鼎盛,上次保护爱妃有功,朕对你很有信心啊。” 贺子胥闻言十分受宠若惊,道:“谢皇上。微臣一定不负皇上厚望。一定将贺礼安然接送回宫。” “好!”皇帝龙颜大悦,笑道。 7017k 第243章 让你一招 退朝之后,文武百官从金銮殿出来。 “皇上如今对贺大人如此器重,这担子可不轻啊。” 礼部尚书刚与贺子胥说完这话,旁边的晋王爷突然脚下绊了一下,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贺子胥虚扶了一把,笑道:“子胥并无事事想与晋王争先,你又何必如此焦急,要小心走路啊!” 晋王爷冷哼一声,甩了甩袍袖,道:“本王犯不着跟你争什么!” 贺子胥闻言连连颔首,道:“晋王说的甚是,我们都身为朝廷命官,为皇上效命,又何必追名逐利呢?又何必到处攀关系,讲交情呢?” 说完,哈哈大笑两声。 “你!”晋王爷气急败坏地怒瞪了他一眼,愤愤地离开了。 “贺大人,现如今皇上对大人这么重用,晋王的气势已经大不如前了。”礼部尚书望着晋王远去的背影,捋着胡须笑道。 “这全是皇上他英明呐!”贺子胥深深呼出一口气,道。 礼部尚书接着又道:“这也是因为大人和四公子护驾有功,这次贺大人选四公子为世子,真是眼光独到。” 贺子胥含笑道:“真没想到,是将错就错,歪打正着了。” 说完,他就与礼部尚书道别,高兴得坐着马车回到了广平王府。 到了晚上,王府在厅堂内摆下家宴,贺子胥坐在主位之上,心情十分愉悦地道:“我真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啊。” 贺迦南搁下筷子,笑道:“爹,皇上委派你接送礼,那晋王的脸色不是很难看吗?” “那当然了。”贺子胥得意洋洋地放落手中的碗,乐呵呵道:“出宫门的时候,他还想跟我抢先,差点儿摔了一跤。” 他说到这里,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看来,他再也不会刁难我们尚武堂了。”贺子胥说完,端起碗筷继续吃了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几位公子跟着鼓起了掌。 贺迦北这时候凑到贺三夫人面前,压低了声音道:“娘啊,爹不是说不过食不言寝不语吗?” 贺三夫人用筷子悄悄捅了捅他的胸口一下,提醒道:“难得你爹这么高兴,别扫了他的兴!” 贺子胥忽然看向贺迦北,道:“迦北!” “孩儿在。”贺迦北连忙应了。 “皇恩浩荡,皇上一直在问我你要什么封赏,皇上尽管说了,你要什么都可以,但是你万万不可贪心啊。”贺子胥一脸严肃地叮嘱道。 “是,爹,孩儿不会贪心的。”贺迦北点了点头,十分乖巧地道。 贺三夫人催他道:“迦北啊,你快说呀,你到底需要什么?快说呀。” 贺迦北直勾勾地望向贺子胥,像是思考了许久似的,缓缓地吐出一句话:“爹,我只想娶裴道珠为妻!” 贺子胥听了,面色顿时黑了下来,将碗筷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贺迦北丝毫不惧,眼神坚定地重复了一遍,道:“我只想娶裴道珠。” 贺子胥闻言大发雷霆,怒斥道:“我原本以为你当了世子,立了大功,会有所长进,可没想到,你还是念念不忘这个女子。” 贺迦北低了低头,道:“对不起,爹,我只想娶她为妻。” 贺子胥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有关我贺家的声誉,就算我答应你了,这贺家上上下下都能答应吗?” 贺迦北看向众人,然而众人皆默默放下碗筷,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突然,贺迦南站了起来,大声道:“爹,我支持四弟!” 老二贺迦西也跟着站了起来,道:“我也支持四弟!迦北他一生一世,钟情一名女子,当今世上实属罕见。” 老三贺迦东立马附和道:“对对对,我们愿意牺牲一点点的名声,成全迦北。” 就连年仅九岁的贺迦白也举起手来,奶声奶气地道:“我也支持!” “好,好兄弟!”贺迦北十分意外,激动得对几个哥哥道。 “好兄弟!”贺迦南等几人纷纷举起拳头来应和。 “爹,你就成全我吧。”贺迦北一脸期待地看着眉头紧锁的贺子胥,央求道。 贺子胥沉吟片刻,只好点头答应了:“好吧。” “谢谢爹!”贺迦北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不过,我有个条件!”贺子胥一脸严肃地道。 贺迦北闻言怔了一怔。 这场家宴过后的第二天上午,贺子胥就领着贺迦北来到尚武堂的校场,两个人全副武装,相对而立。 “如果你能够在三十招之内击中我一招,我就让你决定自己的命运。”贺子胥将双手负在背后,沉声道。 “也就是说,我只要打中了你,就可以娶裴道珠对吗?”贺迦北精神抖擞地问道。 贺子胥微微点头,道:“来,出手吧!” 贺迦北闻言抿了抿唇,道:“好,爹,请恕孩儿不孝了!” 说完,他就挥舞着双拳冲了过去,尚未近身,几招之内就被贺子胥打倒在地,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但贺迦北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大刀,叫喊着挥舞大刀向贺子胥砍了过来。 贺子胥几个跳跃,也来到了兵器架前,取下一柄大刀来,与他厮打。 “校场无父子,要想娶裴道珠,你必须全力以赴才行!”贺子胥瞪着贺迦北,沉声道。 说完,用力将刀一抬,就将他手里的刀震落在地。 贺迦北慌张失措,想弯腰去捡刀,却被贺子胥打得连连后退,根本没有机会,他只好重新退到兵器架前,取下一把长枪来。 结果,不出三个回合,他的长枪又被贺子胥的长枪给挑飞了,他的人也被踹出好远。 贺迦北满地打滚,忽然看见地上掉落一把尚未出鞘的宝剑,便一把将它捡了起来,却站在原地,没有拔出鞘来,手都在不停发抖。 “怎么?你想放弃吗?没用的东西!”贺子胥见状冷哼一声,讥嘲道。 贺迦北握紧拳头,重整旗鼓,立马将剑抽出来,呛啷一声,几招之内竟然逼得贺子胥将手中的长枪震落在地上,连连后退数步,方才站稳脚跟。 贺迦北见状急忙丢掉手中的剑,冲了过去扶住了贺子胥,问道:“爹,您没事吧?我这样,算不算是已经赢了?” 贺子胥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欣慰地道:“嗯,你打中我了。” 贺迦北听了,登时欣喜若狂,飞也似地冲出去,道:“裴道珠,你等我来娶你!” 贺子胥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仍带着欢喜,不禁微微一笑,叹气道:“傻小子,是我让你一招!” 7017k 第244章 怎么哭了? 贺迦北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从广平王府出来之后,就一溜烟地跑去了群芳阁。 老鸨许大娘见他进来,忙一脸殷勤地迎上去,笑道:“哟,贺公子,我让小翠来陪你吧?” 贺迦北却只迫不及待地问道:“裴道珠在哪里啊?” 说着,就要上楼,被许大娘给拉住了,笑道:“道珠啊,她还在二楼陪黄大爷呢!” “什么?”贺迦北听了,顿时心急如焚,说什么也要冲上楼去! “贺公子,你不要上去啊!”许大娘叫来几个人一起拽住了他。 “你放手啊!”贺迦北甩开她们的手,一边高喊着裴道珠的名字,一边飞奔上了二楼。 “别这样啊,老爷!”此时的屋内,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人正在强迫裴道珠喝酒,裴道珠死活不肯,执意推辞。 贺迦北这时冲了进来,一把推开那个男人,将裴道珠牵起来,护在了身后。 “贺大哥。”裴道珠见到贺迦北,顿时惊喜不已。 “哟,黄大爷,您没事吧?”许大娘带着人一进来,就看到男人倒在地上,不停地发出闷哼声,便命人将他扶了起来。 贺迦北看向裴道珠,柔声问道:“道珠,你没事吧?” 裴道珠摇了摇头,道:“贺大哥,我没事。” 贺迦北冷冷地看向他们,对许大娘道:“我现在郑重宣布,我要娶裴道珠为妻,以后任何人都不能动裴道珠!” “太好了!” “恭喜恭喜!” 众人闻言,纷纷拱手表示庆贺。而黄大爷,只能被下人们扶着,悻悻离开。 “真的?”裴道珠目不转睛地望着贺迦北,一脸惊喜地问道。 “是真的!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贺迦北紧紧握住裴道珠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她,高兴得笑道。 许大娘将外人全都赶了出去,然后面带微笑地对贺迦北道:“贺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为我们道珠赎身,迎娶过门啊?” 贺迦北一本正经地道:“下个月我从尚武堂毕业之日,就是我迎娶裴道珠之时。” 许大娘闻言大喜,笑得像朵牡丹花似的,道:“那可就太好了,太好了!”顿了顿,又问道:“那个银两方面...” 贺迦北正颜厉色道:“银两方面,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准备好给你!不过,在这一个月之内,谁都不准碰道珠半下!” 许大娘连声道:“放心放心,贺公子尽管放心!好,那我先走了,你们两个慢聊啊。” 裴道珠看向贺迦北,道:“贺大哥,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贺迦北摇摇头,道:“不是做梦,是真的!所有这一切都是真的!” 裴道珠听得泪光闪闪,十分感动。 贺迦北动情地拉起裴道珠的双手,道:“道珠,以后你就是我贺迦北的妻子。我要你天天煮饺子给我吃,我不会再让你受苦,我要你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过的幸福。不过,这还不够,我还要我们成亲后,生一窝的孩子。” 裴道珠听到这里,眼含热泪,立马抱住了他,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贺大哥,有你我就有了幸福。” “我也是!” ...... 一家酒馆内。 “我真的好倒霉啊!”楚滢滢端起一个空的酒壶,有些伤心地道。 “楚姐姐,你还是别喝了吧。”一旁的廖诗茵见状,忙劝道。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楚滢滢有些醉醺醺,自怨自艾地道:“天下还有谁比我更倒霉呢?” 廖诗茵紧接着又劝道:“楚姐姐,不如喝茶吧。” 楚滢滢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这个未婚妻,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要来呢,我还要和他并肩作战呢!真是的!” 说着,她就要拎起另一壶酒,准备继续痛饮几杯。 廖诗茵忙制止她道:“楚姐姐,别喝了吧。” 楚滢滢却甩开她的手,道:“诗茵啊,你陪我一起喝吧。你不要在我耳边唠唠叨叨的,好不好?喝酒!” 说着,替她斟满了一盏酒。 “喝呀。”楚滢滢抬了抬手,道。 廖诗茵怔了一怔,默默端起酒盏,继而趁她不注意,将酒盏里面的酒全都偷偷倒掉了。 再转过来一看,楚滢滢已经不见了人影。 “楚姐姐?”廖诗茵大吃一惊,赶忙站起身来,四处寻找,却并未发现她的身影。 “姑娘,你还没有结账呢。”店小二跑过来,拦住了廖诗茵,道。 廖诗茵便急忙掏出荷包,付了酒钱,道一声“不好意思”,然后继续去找寻楚滢滢:“楚姐姐,你在哪儿啊?” 此时的楚滢滢正一个人独自游荡在街上,不料却碰到了崔云灏。 是崔云灏先发现她的,喜笑颜开地跑了过去,道:“滢滢姐。” 他见楚滢滢抬头望天,不知在想什么,便一脸好奇地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楚滢滢没有回答,只是眼角渐渐湿润,落下两行泪来。 崔云灏见状,忙有些心疼地问道:“滢滢姐,你怎么哭了啊?” 楚滢滢更咽着道:“蔡惊鸿找到未婚妻了,他找到了。他也要成亲了。” 崔云灏抿了抿唇,道:“那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楚滢滢沉吟了片刻,缓缓地道:“我想打人!” 崔云灏挺起了胸膛,俨然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道:“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于是,楚滢滢便一边哭着,一边用小拳拳捶打他的胸口。 打了几下,她就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崔云灏见状,有些于心不忍,也跟着蹲了下来,柔声安慰道:“你别哭了。” 就在这时,廖诗茵听见她的哭声,飞快跑了过来,问道:“楚姐姐,你怎么了?” “你先起来吧。”崔云灏和廖诗茵,扶着楚滢滢起来了。 “谢谢你,我会照顾她的。”廖诗茵看向崔云灏,点点头道。 “别哭了,回去吧。”廖诗茵扶着楚滢滢,转身离开了。 “这么痛苦,她这又是何必呢?”崔云灏目送楚滢滢远去,不由得摇头叹息道。 而此时牵机阁内,上官鹦儿正在帮一位妇人诊脉看病,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伤风,我开几副药给你,按时吃,很快就会好的。” “太好了!”妇人高兴地道。 上官鹦儿转到药柜那儿,帮她抓药。妇人则靠了过来,问道:“上官姑娘,你这么善良,又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不找个人,安安定定地过日子呢?” 7017k 第245章 胖女人 上官鹦儿笑了笑,淡淡地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更何况,我没有资格。” 妇人听了,又道:“是不是因为你帮别人找负心汉找得太多,对男人失去了信心?” 上官鹦儿弯了弯唇,道:“也许吧。” “好了好了,我不勉强你。”妇人见状,也只好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上官鹦儿将抓好的药捆了起来,递给妇人,道:“药已经抓好了,回家之后,喝完马上睡觉,然后你就会好起来的。” “好,谢谢啊。”妇人双手接过,道了几声谢。 此时,崔云灏、蔡惊鸿与段策三个人一起,正往牵机阁走来。 “你说,蔡师哥的未婚妻到底长什么样啊?”段策忽然问道。 崔云灏笑着打趣道:“我猜啊,她肯定是一个女人。” 段策撇了撇嘴,又问蔡惊鸿道:“她叫什么名字啊?” 蔡惊鸿如实相告了,微笑道:“蒋沐霖。” “好一个清丽脱俗的名字啊。”段策闻言,不由得发出了感慨。 上官鹦儿刚将妇人送出门,准备转身返回的时候,蔡惊鸿他们就跑进来了。 “上官姑娘,我带了两个朋友过来,帮我壮壮胆,你不介意吧。”蔡惊鸿叫了上官鹦儿一声,向她介绍崔云灏与段策。 上官鹦儿漫不经心地道:“随便,都没关系,走吧。” 说完,她就领着三个人走出牵机阁。 崔云灏见段策紧盯着上官鹦儿直发呆,便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看什么?” 段策的目光并未偏离半分,喃喃自语道:“侠女果然不同凡响啊。上次看的不太清楚,这次看来,果然十分标致。” 崔云灏扶了扶额,有些无语地道:“哎,又一个痴情种,算了,懒得理你。” 说完,他就拉着段策一起跟上了蔡惊鸿与上官鹦儿的步伐。 半路上,段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上官姑娘,他的未婚妻是怎么样的?” “她是怎么样的并不重要。”上官鹦儿顿了顿话音,转头看向蔡惊鸿,沉声道:“最重要的是,你希望她是怎么样的?” 蔡惊鸿揉了揉腮,道:“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 “那就现在想吧。”崔云灏笑道。 蔡惊鸿想了想,道:“嗯,我希望她善解人意,待人有礼,平易近人就好了。” “没了?”上官鹦儿看了他一眼,问道。 蔡惊鸿接着道:“我希望她对皇上、朝廷都要尽忠。” 崔云灏听了,却笑着调侃道:“女人对朝廷尽不尽忠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要美丽动人,令人一见倾心才行。” 蔡惊鸿有些不太认可地道:“娶妻当娶淑女,外表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 段策也很支持蔡惊鸿的观点,指了指崔云灏道:“我也觉得好女子不在乎外貌,而在乎心灵,云灏,你太肤浅了。” “我太肤浅?”崔云灏听了,轻轻推了段策一把,道:“如果让你娶一个比猪还胖的女人,你也愿意娶吗?” 蔡惊鸿一本正经地道:“如果她是我的未婚妻的话,我一定会遵守承诺,娶她为妻。” “那,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上官鹦儿抿了抿唇,望着蔡惊鸿道。 上官鹦儿带着几个人一同来到了一座小院子门前,她敲了敲门,道:“蒋沐霖。” 很快,木门就被打开了,一个满脸麻子、身材臃肿的胖女人,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蔡惊鸿等三人见了她这副尊容,皆吓了一跳。 “上官姑娘,哪个是蔡大哥啊?”胖女人的目光在三个俊朗公子的脸上溜转了一圈,笑呵呵地问道。 上官鹦儿指了一下蔡惊鸿,道:“他就是!” 然后,率先走进屋内。 “蔡大哥,快进来。”胖女人望着蔡惊鸿,笑得像朵牡丹花似的,十分热情地将他迎了进来。 蔡惊鸿一脸尴尬地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带着崔云灏、段策一起进入屋子里。 四个人围坐在了桌子上,胖女人端来了一碟饼干,放在桌上,笑着招呼道:“来来来,大家吃饼,别客气哈。” 胖女人说完,自个儿先拿起一块烧饼,顺势坐在了蔡惊鸿的身旁,笑眯眯地望着他道:“蔡大哥,找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蔡惊鸿淡淡一笑,道:“嗯,我也很高兴。” 胖女人闻言,嚼了一大口烧饼,问道:“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 “当然了,我怎么会骗你呢?蒋沐霖,这二十年你过得可好?”蔡惊鸿含笑道。 胖女人低了低头,道:“自从家父去世以后,我就流离失所,孤苦伶仃,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崔云灏听到她这番话,忍不住看向她道:“没有吃过饱饭,还有这么好的身材?” 蔡惊鸿嗔怪似的瞪了崔云灏一眼,接着问道:“后来呢?” 胖女人道:“后来?后来我就自力更生,靠自己的一双手养活了自己。” 蔡惊鸿闻言,笑道:“这么说,你自己打工?这真是太好了。” 胖女人低了低头,道:“是啊,但是我的命太苦了,打工遇到的老板都是坏人。” “坏人?”段策闻言,道:“他们不会非礼你吧?” 蔡惊鸿同样责怪似的瞪了他一眼,看向胖女人道:“他们对你不好吗?” 胖女人一脸愤愤地道:“我在酒家洗碗,因为肚子太饿了,我就把三个锅里面的东西都吃光了,于是,老板就怪我贪吃,把我给辞退了。后来,我就去帮人家照顾小孩,那些小孩实在是太顽皮了,我就罚他们不准吃饭。” 崔云灏听到这,忍不住道:“那是不是你肚子太饿了,把他们的饭都吃光了?” “是啊,于是老板又把我给辞退了。”胖女人说着,转头看向蔡惊鸿,道:“蔡大哥,你说这是不是没有道理啊?” “这、这个嘛......”蔡惊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胖女人继续道:“后来,我想通了,打工是根本没有出路的,最好啊,找个好丈夫,让他养我一生一世。这样,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上官鹦儿这时突然道:“你现在已经找到了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了。” 胖女人眨着眼对蔡惊鸿道:“对啊,蔡大哥,我们成亲吧。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蔡惊鸿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有些窘迫地道:“我、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啊。” 崔云灏站起来替他解围道:“他啊,什么时候都可以的,但是呢,他要先写信跟他娘亲商量一下。” 崔云灏说完,就拉着蔡惊鸿起来,准备离开。 7017k 第246章 通风报信 段策这时也跟着起身,道:“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那位胖女人眼见蔡惊鸿被崔云灏拽走了,忙跟上去喊道:“蔡大哥,你别走啊。” “不用送了哈,再见。”段策挥了挥手,就将门给关上了,掩护崔云灏与蔡惊鸿迅速离开此地。 三个人跑了一段路后,蔡惊鸿甩开了崔云灏的手,道:“你们干嘛拉我走啊?” 崔云灏一脸不解地道:“蔡师哥,难道你真的要娶那个胖女人为妻吗?” 蔡惊鸿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当然了,我答应过她的。” 段策听了,不太理解地道:“你疯了?那个叫什么来着?” “蒋沐霖。”蔡惊鸿告诉他道。 段策一脸嫌弃地道:“对,蒋沐霖。你说她长得难看也就算了,天天就知道吃,说的也都是吃,性格也坏,明明自己错了,还说别人不好。” 蔡惊鸿微微颔首,有些感慨地道:“我知道,但是我们为人处世,最重要的就是遵守诺言,我们既然有指腹为婚之约,我们就不能言而无信。不能辜负了我爹和蒋世伯的约定。” 崔云灏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无奈地道:“蔡师哥,你不要自暴自弃了。” 段策紧跟着附和道:“就是啊,你就愿意这辈子,跟那个蒋沐霖双宿双飞?” 蔡惊鸿十分严肃地道:“我蔡惊鸿绝对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难道,你们想我做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人吗?” 崔云灏白了他一眼,道:“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没有那么严重吧?” 蔡惊鸿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心意已决,希望你们明白。” 说完,他就拂袖而去了。 崔云灏眼见蔡惊鸿愤愤离去,叹了口气,道:“我们怎么能够见死不救啊?” 段策摊了摊手,道:“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崔云灏抿了抿唇,道:“要想让他放弃那个肥婆,就必须先找一个替代品。” 段策挠了挠后脑勺,道:“但是,要去哪里找这个替代品啊?” “有啊,眼前就有一个。”崔云灏脑中灵光一闪,眯着眼睛笑道。 ...... 楚滢滢一觉醒来,只觉得头昏眼花,捂着昏沉沉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一旁的廖诗茵见状,急忙将她扶住,有些心疼地问道:“楚姐姐,你醒啦?是不是头还疼着?” 楚滢滢有气无力地道:“头疼,心疼,全身上下哪哪儿都疼。” 廖诗茵想了想,道:“楚姐姐,要不你先喝点儿参茶解解酒吧?” 说着,她端起桌上的一杯参茶,递给了楚滢滢。 楚滢滢接过,才喝了一口,眉头就皱起来了,连声道:“好苦、好苦啊,我不喝了。” 廖诗茵只好将参茶重新放回了桌上,柔声宽慰道:“楚姐姐,既然你知道苦,为什么还要为蔡惊鸿伤心呢?何苦为难自己呢?蔡惊鸿选择了他的未婚妻,是他配不上你罢了。再说了,蔡惊鸿这个人有很多的缺点。” 楚滢滢似乎想通了,连连点头,道:“诗茵,你说得对,我楚滢滢为什么要作践自己呢?我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对!”廖诗茵笑着点头,道。 楚滢滢抿着唇,道:“蔡惊鸿这个人,沉默寡言,不解风情,不苟言笑,一天到晚都是口口声声的保家卫国,仁义道德,死而后已,简直是无趣至极,闷死个人。” “没错!”廖诗茵紧接着点头附和道。 于是,楚滢滢便打定了主意,一脸坚定地道:“好,从今天起,我要忘了他。我要忘掉这个蔡惊鸿!” “好!”廖诗茵重重地一点头,道。 楚滢滢掀开被子,下床来穿鞋袜,道:“我现在马上到尚武堂收拾细软,以后再也不回去了。” 廖诗茵忙道:“楚姐姐,我陪你一块去。” 楚滢滢却摆了摆手,道:“不用,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处理。” 说完,她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 廖诗茵觉得有些奇怪,她身后的京墨笑道:“太好了,楚姑娘终于想通了。” 廖诗茵眉头微皱,喃喃自语道:“不对啊,尚武堂只有一些衣物用品,根本就不值钱,楚姐姐为什么还要去收拾呢?” 京墨恍然大悟,张了张嘴,道:“这么说的话,楚姑娘她根本就没有忘记蔡公子!” 廖诗茵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 ...... 楚滢滢回到尚武堂,一边折着花枝,一边喃喃自语道:“要见他吗?不行的,我曾经说过,我要忘掉他的。我要忘掉他的!我如果不见他,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 就在这时,崔云灏突然跑过来了,对楚滢滢道:“滢滢姐,原来,你在这儿啊!别玩了,我问你啊,你是不是真心喜欢蔡惊鸿呐?” 楚滢滢撇了撇嘴,有些不悦地道:“多事儿,这事与你何干啊?” 崔云灏回怼道:“你真是蛮不讲理啊,我是看见你一副凄凉的模样,才好心过来通风报信的。” 楚滢滢闻言一怔,道:“通风报信?” 崔云灏道:“是啊,但是你凶巴巴的,我就不告诉你,怎么样?” 楚滢滢听了,立马将手中的花枝指向崔云灏,恶狠狠地道:“崔云灏,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崔云灏撇了撇嘴。道:“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了,我已经替你探听过蔡惊鸿的口风了。他对你......”他说到这里,却忽然停顿一下。 楚滢滢被他吊足了胃口,忙问道:“他,他对我怎么样?” 崔云灏喉结滚动几下,道:“他对你很有好感。”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楚滢滢听了,迫不及待地问道。 崔云灏摇摇头,道:“没有啊,我没有骗你。” 楚滢滢听完,顿时露出了害羞而又高兴的笑容来,见崔云灏盯着自己看,便白了他一眼,别过脸去,道:“你看什么看?” 崔云灏催促道:“你还傻笑着干什么呢?还不快去找蔡惊鸿表白啊?不要让那个未婚妻子捷足先登啊。” “说的也是。”楚滢滢连连点头,说完,就要跑出去找蔡惊鸿了。 突然,她停下脚步,皱了皱眉,有些怀疑地道:“他怎么会对我这么好啊?” 于是乎,她又跑回去,瞪了崔云灏一眼,道:“你没有耍我吧?” “没耍你!”崔云灏一本正经地道。 “真的?我不信!”楚滢滢撇了撇嘴,道。 7017k 第247章 狠心拒绝 崔云灏举起右手,道:“我可以对天发誓的!” 楚滢滢却白了他一眼,道:“你才不怕天打雷劈呢!” 崔云灏一脸急切地道:“滢滢姐,我真的没有捉弄你啊。蔡师哥他真的对你有好感的。只不过,他面对你的时候,不敢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罢了。” 楚滢滢仍充满怀疑地道:“就算这是真的,你也不会这么好心来告诉我的。你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崔云灏有些不耐地承认道:“好好好,就算我是有目的的。” 楚滢滢听了,扬起手中的花枝就往他身上打去,嘴里还骂道:“什么?你这个坏东西。” “别打,别打了。”崔云灏一面伸手护住脑袋,一面道:“我的目的就是要让蔡师哥得到幸福。老实说,我跟蔡惊鸿已经去见过他的未婚妻了。” “啊?”楚滢滢听了,愣了愣,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崔云灏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替蔡惊鸿感到悲哀的表情,道:“那个女人真是惨不忍睹。” “她,她什么样子啊?”楚滢滢忙迫不及待地问道。 崔云灏悲愤交加地道:“她的脸就像大饼那么大,手里面永远拿着一个大饼,她的嘴边嚼边说,一边说还一边喷,性格恶劣,举止粗鲁,实在是天下间最可怕的女人!” “真的吗?”楚滢滢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抿着唇问道。 崔云灏点点头,道:“所以,我衡量过了,蔡师哥还是选你好一点。这就是所谓的两害相权取其轻。” 楚滢滢听得十分感激地拍了拍崔云灏的肩膀,欣喜若狂地道:“谢谢,谢谢你支持我啊,云灏!” “不用谢。”崔云灏摇了摇头,道。 “但是。”楚滢滢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是什么意思啊?你是说,我也很差吗?” 崔云灏一本正经地道:“对啊,你本就是这样子的嘛。” 楚滢滢听得一愕,有些气愤地道:“你、你有种再说一遍看看!” 说着,她就扬起手中的花枝,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打去。 到了晚上,楚滢滢便鼓起勇气去找蔡惊鸿了。 “楚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蔡惊鸿问道。 “蔡大哥,那个,我们出去走走吧。”楚滢滢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了这句话。 于是,她便带着蔡惊鸿来到外面,一边缓步走着,一边聊着天。 “今天晚上的天气还真是好啊。”楚滢滢先开口,紧张不已地道。 “是啊,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蔡惊鸿停下脚步,望着楚滢滢,道。 “对、对。”楚滢滢咬着唇,低声道:“你,你喜欢散步吗?” “喜欢。”蔡惊鸿点点头,道:“不过,我更喜欢奔跑。你不会就是要问我这个问题吧?” “不是的。”楚滢滢沉吟片刻,才道:“其实,崔云灏告诉我,你们见过你的未婚妻了。” “是啊。”蔡惊鸿道。 楚滢滢忙转过身来,问道:“那,你对她的印象好吗?” 见蔡惊鸿一直默然不语,便又问道:“难道,是不好吗?” 蔡惊鸿不打算说谎,便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 “真的?”楚滢滢高兴得差点一蹦三尺高,又望着蔡惊鸿,一脸认真地问道:“那,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 “很好啊。”蔡惊鸿微微一笑,道。 “真的?”楚滢滢喜出望外,道:“看来,云灏果然没有骗我。” “什么?”蔡惊鸿闻言,有些茫然地看向楚滢滢。 楚滢滢清了清嗓子,道:“蔡大哥,请你听好,我喜欢你!” 蔡惊鸿听了,先是怔了一怔,继而立马拒绝道:“不行!” 楚滢滢有些不解,忙问道:“为什么啊?” 蔡惊鸿道:“你知道的,我是有未婚妻的人!” 楚滢滢垂了垂眸,道:“但是,你不是说你对她的印象并不好吗?” “是,我是这么说过!” 蔡惊鸿道:“但是,无论怎样,她都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不管她是如何的糟糕,我都要去接受她、包容她,让她改掉所有的缺点。而不是因为她的不好,而背信弃义。而楚姑娘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同窗,在朋友的立场上,我是很欣赏你,但绝非是男女之情......” 楚滢滢连连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够了够了,你别说的这么清楚,我明白,我非常理解,我知道了...” 蔡惊鸿见她怏怏不乐,忙道:“楚姑娘,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楚滢滢强忍着眼泪,道:“不是的,你没说错什么,难得我们可以这样坦诚相对,我感到很高兴。谢谢你,蔡大哥。” 说完,她就转身跑开了,一边走,一边眼泪哗哗直流,哭了个痛痛快快,酣畅淋漓。 ...... 第二天上午,楚滢滢找到了崔云灏,道:“云灏,我决定了,我要去见她!” “你要见谁啊?”崔云灏有些茫然地问道。 楚滢滢抿了抿唇,道:“我要去见蔡惊鸿那个未过门的妻子。” 崔云灏闻言微微一怔,道:“蔡惊鸿,他没有接受你吗?” 楚滢滢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道:“他们两个有婚约,可我实在是不甘心。” 崔云灏不禁感到无法理解,叹了口气道:“这个蔡师哥啊,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选择了她!唉!” 楚滢滢扯了扯他的袖子,催促道:“云灏,你快告诉我,那个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啊?” 崔云灏比划了一下,道:“她又胖又丑!” 而此时的蔡惊鸿独自前往米铺,对老板娘道:“老板娘,给我来一百斤大米,送到尚武堂。什么时候可以送货?” 老板娘道:“我相公出去了,等他回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子就走了进来。 “呀,我相公回来了。”老板娘迎了上去,转头对蔡惊鸿道:“公子请放心,我们一定准时送到。” “好。”蔡惊鸿点点头,准备离开。 “娘子,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蔡惊鸿忽然看见那位中年男子从怀里摸出一支玉簪子,递给老板娘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老板娘笑容满面地接过了,高兴道:“这是送给我的?这么漂亮。我太喜欢了!相公真好!” 中年男人笑道:“为人丈夫,送礼物给娘子,讨娘子开心,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蔡惊鸿听到这里,便决定去买一支玉簪子送给他的未婚妻。 7017k 第248章 真是虚伪啊 蔡惊鸿正在摊子前挑选玉簪子的时候,上官鹦儿这时突然走过来,叫了他一声:“蔡大哥!” 见是上官鹦儿,蔡惊鸿立马笑道:“上官姑娘,你来的正好,帮帮忙,这两支玉簪子,选哪个比较好啊?” 说着,将手里的两支不同款式的玉簪子展示给上官鹦儿看了。 “你买玉簪子干什么?”上官鹦儿看了两眼,随口问道。 “我想送给蒋沐霖。”蔡惊鸿憨笑道。 “哦。我觉得这个还不错。”上官鹦儿随手指了指其中一支簪子,淡笑道。 顿了顿,她又看向蔡惊鸿,问道:“你真的要娶蒋沐霖吗?” 蔡惊鸿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啊,我们有婚约在身嘛。” 上官鹦儿又紧接着问道:“那你有没有跟她说清楚?我怕你是一厢情愿。” “什么?”蔡惊鸿有些听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鹦儿一本正经地道:“你跟蒋沐霖失散多年,她可能早就有了心上人,你要是坚持娶她为妻,岂不是棒打鸳鸯?” 蔡惊鸿闻言,抿着唇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那我该怎么办?” 上官鹦儿回答道:“找蒋沐霖问明白她的心意。” “好,我知道了。”蔡惊鸿点点头,对老板道:“老板,我要这支簪子。” 付了钱,他便将簪子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番。 而此时的崔云灏,已经带着楚滢滢来到了上次那个胖女人的家里。 崔云灏见到院子内的摆设焕然一新,干净整洁,不禁怔了一怔,有些疑惑地对楚滢滢道:“我们上回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是乱糟糟的。” 楚滢滢望着他,道:“难道,我们走错了地方?” “不会啊。怎么回事呢?” 崔云灏正觉得莫名其妙之时,忽然看见那个胖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笑吟吟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崔公子,你来了!” 她打扮得十分艳丽,桌上还放着几本书,打量楚滢滢一番,问道:“这位姑娘是?” 楚滢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道:“你就是蒋沐霖?” “对啊。”胖女人点了点头,道。 “你就是蔡惊鸿的未婚妻吗?”楚滢滢似乎难以置信一般,又忍不住问道。 “对啊,想起蔡大哥,我心里就像吃了蜜糖,甜丝丝的。”胖女人有些害羞地红着脸,道。 崔云灏走了过去,淡淡地道:“既然你那么喜欢他,就不要害他了。你不是真的要嫁给他吧?” 胖女人不假思索地道:“当然啦,我跟他是有婚约的。” 楚滢滢听了,忙道:“可是,你跟蔡惊鸿二十多年没见面,你对他了解多少?你跟他有感情吗?” “有啊,情深似海。”胖女人乐不可支地笑道。 崔云灏有些无奈地问道:“真的吗?那你会为他朝思暮想,茶饭不思,你愿意为他当家丁,倒马桶,当兵上战场吗?” “我什么都愿意。”胖女人的语气十分坚定地道。 “我不信!”崔云灏摇了摇头,道。 “为了蔡大哥,我改变了。”胖女人说着,拿起桌上的一本书,道:“我最近在念书,修养品德。” 楚滢滢看了几眼她手里所拿的书的名字,忍不住皱着眉头道:“妇德篇,烈女传?” “对啊。”胖女人点点头,又道:“我还要减肥,每天三顿只喝白粥,不吃大饼。” “只喝白粥,你的肚子不会饿吗?”楚滢滢听了,愣了愣,忙惊讶地问道。 “为了蔡大哥,挨点饿又算得了什么呢?上刀山下火海,我什么都愿意的!” 胖女人刚说完这话,就听到有人大喊一声:“你别撒谎了!” 崔云灏与楚滢滢回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蔡惊鸿与上官鹦儿出现在门口。而刚才发话的,正是上官鹦儿。 上官鹦儿在大家诧异的注视下,径直走到角落,将破草席子盖住的一些脏碗筷露了出来,气愤地质问胖女人道:“这是什么?” 胖女人愕然,心虚地垂下了头,讷讷地道:“我、我忘了把它丢掉了。” 上官鹦儿又从箩筐里将她藏好的一包袱烧饼拿了出来,重重地扔在桌子上,喝道:“这又是什么?” 胖女人哑口无言。 上官鹦儿又将桌上的书翻开两页,道:“一个字都没有,你看什么书啊?” “我,我......”所有诡计都被揭穿,胖女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够骗得了我们。”上官鹦儿瞪了她一眼,道。 崔云灏也跟着附和道:“就是,你不要学人家说谎啊。” 楚滢滢又补了一刀:“你可真是虚伪啊!” 胖女人被他们怼得无话可说,抹着眼泪哭泣起来。 蔡惊鸿见状于心不忍,道:“够了,你们这样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霖儿?她虽然胖,虽然不美,但这有什么关系?她现在愿意为我而改变,有的是诚意,就算是一时三刻未成功,那也是勇气可嘉,你们应该鼓励她,支持她。而不是奚落她、攻击她。” 胖女人听得十分感动,一把抓住蔡惊鸿的胳膊,道:“蔡大哥,你对我太好了!” 蔡惊鸿转过身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玉簪子,递给她道:“霖儿,这个是我送给你的。” 说完,他就亲手替她戴在了发髻上。 胖女人顿时转悲为喜,依偎在他的胸前,低低地唤了一声:“蔡大哥!” 蔡惊鸿安抚她道:“霖儿,你不用害怕,只要有我蔡惊鸿在,谁也不能欺负你。只要我事业有成,一定会回来娶你的。到时候,你就做好我的娘子。” 崔云灏听到这,忍不住偏头看向一旁的楚滢滢,默默叹了口气。 胖女人听到蔡惊鸿如此真情的话,高兴地点了点头。 而楚滢滢,却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一般,飞快地拔腿跑掉了。 在回去的路上,崔云灏不禁替楚滢滢感到憋屈,对蔡惊鸿道:“蔡师哥,我们滢滢姐,怎么说都比刚才那个肥婆好上一千倍啊,你想想,当时你参加长跑比赛,她为你找秘诀,你去救赵姨娘,她与你一起抓贼,她为你默默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你怎么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蔡惊鸿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地道:“她有多好,与我没有关系,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一定会娶蒋沐霖的。” 7017k 第249章 弄巧成拙 崔云灏不死心,继续劝说蔡惊鸿道:“蔡师哥,我跟你说啊,你如果真的要娶那个肥婆的话,不出三天,你一定会自寻短见。” 蔡惊鸿闻言停下脚步,面色不悦地道:“崔云灏,我警告你,不许再侮辱霖儿!” 崔云灏见他这般顽固不化,也有些生气,道:“好,我也警告你,假如你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我们兄弟都没得做!朋友也没得做!” 蔡惊鸿仍旧不为所动,一脸严肃地道:“我与霖儿是有婚约的,假如我背信弃义的话,我也不值得跟你交朋友,跟你称兄道弟的。” 说完,他就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崔云灏指着他的背影,气呼呼地道:“别以为你武功高,就可以随便发脾气!我去买把宝剑回来练好了,我要打败你!” 而此时的上官鹦儿却捂住了胖女人的嘴,凶巴巴地道:“你这个臭婆娘,我叫你假扮蒋沐霖,拒绝蔡惊鸿的婚事,你为何不按照我说的去做?” 胖女人嘴里被塞住,只是呜呜乱叫着,上官鹦儿见状,拔掉她嘴里的烧饼,却听得她一脸急切地道:“蔡大哥对我情深义重,我被他的真心打动了。” “废话!”上官鹦儿怒斥道:“你见蔡惊鸿生的俊朗,想顺水推舟,弄假成真!” 胖女人却一脸无辜地道:“蔡大哥执意要娶我,我不想令他失望啊。” 上官鹦儿鼻孔里冷哼一声,道:“他要娶的不是你,你是假冒的。” 胖女人却道:“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呢?再说,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弄假成真,将错就错呗!” 上官鹦儿愤愤不平地道:“你不用幻想了,我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的。” 胖女人跺了跺脚,道:“诶,撒谎的可不单是我啊,明明是你出的主意。你找我来假扮蔡惊鸿的未婚妻,不过是想赚取寻人的费用嘛。” 上官鹦儿却转过身去,冷冰冰地道:“我是想让他死心,另觅对象。” 胖女人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地道:“诶?他娶谁与你何干啊?你又不是他的未婚妻。” 上官鹦儿沉声道:“你不必多说了,蔡惊鸿他并非真心爱你,就算他娶了你,你也不会幸福的。他只是遵守承诺。” 胖女人却摇着头,道:“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我只要嫁得如意郎君。做了蔡惊鸿的妻子,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在牵机阁帮你打工,帮你煮药、捣药,这叫幸福吗?算了,我把银两还给你,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说完,她就回屋拿钱去了。 上官鹦儿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内心五味杂陈的。 ...... 尚武堂。 崔云灏瞧见楚滢滢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便叫住了她:“滢滢姐,你要去哪儿啊?” 楚滢滢低下头,十分失落地道:“我今天心情不好。” 崔云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蔡惊鸿拒绝了你啊。” “别再说了,我都要发疯了。”楚滢滢双眼无神地望着地面,有些精神恍惚。 “那我陪你玩一会儿击鞠吧!”崔云灏忽然提议道。 “好吧,我也好久没有玩了。”楚滢滢听了,点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玩了一会儿,不多时,唐铂臻走了过来,问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崔云灏忙道:“我们在练球呢。” 楚滢滢却有些无精打采地道:“算了,这里一点意思也没有,我闷的发慌,我要走了。我要回家去。崔云灏,你送我一程。” 崔云灏有些为难地道:“滢滢姐,我不能随便离开尚武堂的。” 唐铂臻这时对他道:“没关系,崔公子,你就送送楚姑娘吧。” “行。”崔云灏爽快地答应了。 ...... 夜已深,而此时的牵机阁内依旧灯火通明,上官鹦儿正独自一人自斟自饮,喝着闷酒。 她一不小心将酒杯弄倒在地上,弯腰去捡,却被摔碎的碎片给割伤了手指,顿时流出血来。 就在这时,一个老妇人跑了过来,一脸焦急地道:“哎哟,你流血了,要不要给你包扎一下啊?” 说着,她熟练地从药柜里取出药粉,撒在上官鹦儿血流不止的手指上。 一边轻轻撒着,一边问道:“上官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喝闷酒,莫非是有心事啊?” 上官鹦儿低下头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不瞒您说,我干了一件傻事。我本来是一番好意,结果竟然弄巧成拙。本来是想帮助别人,现在却变成了害人。” 老妇人问道:“有办法补救吗?” 上官鹦儿忍着伤口的疼痛,道:“我也不知道。有人从中破坏,事情越来越糟糕了。” “别担心,总会有办法补救的。况且,你是无心之失。千万别怪罪自己。”老妇人安慰道。 上官鹦儿淡淡一笑,道:“有时候,真想一走了之,离开金都算了。” 老妇人闻言一愣,道:“怎么?要离开金都,回家乡么?” 上官鹦儿摇了摇头,道:“我爹娘已经不在了,有家等于没家。” 老妇人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看着上官鹦儿,道:“哎呀,一个女孩子到处漂泊,总不是办法,赶快找个婆家吧。女人,总要有个归宿。凭你这一身的本事,还怕找不到一个好丈夫?” 上官鹦儿有些无奈得微微一笑,道:“怎么了?八婶,你又想替我做媒?” 老妇人道:“你呀,就是要求太高。” 上官鹦儿却道:“我哪里敢要求高,我是怕连累他人。” “什么?你是怕连累他人?”老妇人听到这里,有些吃惊地问道。 上官鹦儿点点头,却好像又不愿意细说,只是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看来,上官姑娘你也有苦衷啊。”老妇人道。 又见上官鹦儿拎起桌上的酒壶就要往嘴里灌酒,便忙站起来劝阻道:“哎哟,不要再喝了。酒入愁肠愁更愁。” 说着,她将上官鹦儿的酒壶拿了下来。 上官鹦儿叹了口气,斜斜地歪坐在椅子上。 从尚武堂出来后,崔云灏便问身旁的楚滢滢:“滢滢姐,你打算去哪里啊?不是说要回家么?要不要我通知你的家人啊?” 楚滢滢没有回答他,只是眼神空洞,呆若木鸡似的往前走着。 就在这时,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捧着一个破碗过来,对楚滢滢道:“姑娘,我几天没吃饭了,行行好,给点儿吧。” 7017k 第250章 真实身份 楚滢滢觉得这乞丐挺可怜的,随手就从怀里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交到乞丐手里,道:“这里是五百两,足够改变你的命运了。” “五百两?我发财了!”乞丐先是一惊,继而高兴得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地跑开了。 崔云灏一把拉住楚滢滢,一脸的不解,问道:“滢滢姐,你有没有搞错啊,你给那个乞丐五百两。也太多了吧?” 楚滢滢却无所谓一般,甩了甩手,道:“你别这么烦人,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去喝酒吧。” 说完,她不由分说拉起崔云灏,就来到了一家酒馆。 酒馆里人来人往,密得像是插在筒子里的筷子,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里人这么多,我们还是换一家酒馆吧。”崔云灏刚说完,不料楚滢滢径直走到柜台前,劈头就对掌柜的道:“我要买下你们这家酒馆。这里是一千两,够了吧?” 说完,楚滢滢将手中的一张大面额的银票扔在桌上。 掌柜的拿起银票一看,果然是一千两整,忙乐不可支地道:“一千两?够了够了!” “这下好了,一个人都没有了。你真能呼风唤雨啊。”崔云灏左右张望着空荡的酒馆,对正在给桌上的一排酒杯斟满酒的楚滢滢道。 楚滢滢摆摆手道:“别管那么多,没人打扰,咱们喝酒才清静嘛。来,喝酒!” 崔云灏依言举起酒杯,与她碰杯,两个人一杯接一杯,痛快地喝了起来。 一炷香后,楚滢滢已经喝得醉醺醺的,由崔云灏扶着走在大街上。 “继续喝,我还要酒,我要喝酒啊。”楚滢滢迷迷糊糊的,嘴里仍念叨着要喝酒。 “滢滢姐,你要回哪儿啊?”崔云灏小心翼翼地扶住她,问道。 “走,向前走。”楚滢滢只随手指了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走着,然后嘴里语无伦次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崔云灏无奈得劝她道:“你酒量不太行,不能喝,下次就别喝那么多了。” 楚滢滢轻轻拍打了崔云灏胸口一下,道:“崔云灏,谢谢你陪我。” 崔云灏摇摇头,笑道:“甭客气,我们是朋友嘛。” 走了一段路后,楚滢滢指着一道宫门,道:“我到了,你别送我了。” 崔云灏闻言顿时愣住,以为她醉糊涂了,吃惊地道:“这可是丹凤门。” “对,我家就在这道门里面。”楚滢滢指了指那扇门,醉眼朦胧地道。 崔云灏还是感觉她脑子不太清醒,道:“这是通往东宫的大门。” 楚滢滢呵呵一笑,道:“我啊,一直都在骗你。我不是什么普通女子,我是堂堂太子妃!” “太子妃?”崔云灏闻言一愣,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云灏,你要替我保守秘密,你记着啊。” 楚滢滢刚说完,一个婢女就带着一帮侍卫打开门,匆匆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喊道:“太子妃,您没事吧?您这是怎么了?” 楚滢滢转头看向婢女,唤了一声:“青檀。我很好。” 青檀扶住了楚滢滢,轻声道:“太子妃,我们回去吧。” “嗯嗯,再见!”楚滢滢点头,与崔云灏挥挥手告别。 崔云灏呆若木鸡,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离开。 走了几步,青檀忽然回过头来,对崔云灏警告道:“对了,你一定要保守秘密,不然,小心你的人头落地。” 楚滢滢竟然是太子妃? 崔云灏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立马跑回广平王府,求见了广平王。 “云灏,你不在尚武堂好好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贺子胥正在看兵书,见崔云灏过来,便一脸严肃地问道。 崔云灏拱手行了一礼,道:“王爷,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将它告诉您比较稳妥些。” “什么秘密?”贺子胥皱了皱眉,问道。 崔云灏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道:“楚滢滢,她竟然就是太子妃啊!” 贺子胥却一点也不惊讶,淡淡地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你想,那尚武堂无缘无故招收女弟子,就是为了太子妃,本王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才刻意隐瞒她的身份。” 崔云灏闻言怔了一怔,继而叹了口气,道:“难怪,她常常仗势欺人。开口闭口就说要诛九族,抄家砍头的,我从来没有当过真。” 贺子胥微微颔首,道:“太子妃的脾气向来如此。” 崔云灏又道:“我总觉得她神出鬼没的,一会儿跑来广平王府当家丁,一会儿又跑去尚武堂习武,原来她是金枝玉叶,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事。” 贺子胥站起身来,道:“她是太子的掌中娇,又深受皇上喜爱,就是要摘下天上的月亮,为臣也得照办。” 崔云灏听了,不由得替蔡惊鸿惋惜起来,喃喃地道:“蔡师哥啊蔡师哥,你为什么不接受她呢,接受了你就可以做驸马了。真笨啊。” 贺子胥却瞪了他一眼,道:“云灏,你少罗嗦,给我听着,此事事关重大,千万不能泄露楚滢滢的真实身份,否则的话,欺君犯上,不但你的脑袋要落地,连整个尚武堂都要全部遭殃啊。” 崔云灏有些不满道:“王爷,你那么大声喊什么?我知道了。” 贺子胥哼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了。 ...... 此时,晋王府内。 “今天,贺子胥要出发接贺礼是吧?”晋王爷看向暗处的人,发出一声阴笑,道:“好,那我就让贺子胥到阎王殿去接贺礼。你就照我的吩咐去做。” 暗处之人握紧了拳头,却没有说话。 见他一声不吭,晋王爷脸色一沉,道:“怎么?难道你想抗命不从?” 那人像是在隐忍一般,缓缓松开了拳头。 而此时的尚武堂,蔡惊鸿、段策与崔云灏三个人并肩而行。 蔡惊鸿见崔云灏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崔师弟,你没事吧?” 段策也瞥了他一眼,道:“有心事就说出来啊。” 崔云灏却结结巴巴地道:“不、我、我不说,不能说。我怕人头落地。” “什么?”蔡惊鸿、段策听了,皆大吃一惊。 “哦,没有没有,我是说咱们得抓紧练习啊。”说着,崔云灏便拉着两个人跑去了校场练功。 崔云灏一边卖力地举着石锁,一边道:“记得我当初刚来尚武堂的时候,真是度日如年啊,而现在呢,我归心似箭,只想早点儿毕业,早点恢复自由之身。” 7017k 第251章 上山采草药 段策则不假思索道:“我就是想做点儿成绩出来,给我爹看看,我有多出息。” “我嘛...”蔡惊鸿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崔云灏给抢白了:“你当然是想报效大周,建功立业啊!” “嗯呐,知我者,莫过于崔师弟也!”蔡惊鸿一脸轻松地举着石锁练功,笑道。 突然,段策痛叫一声,手里的石锁轰然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了?”蔡惊鸿见状,连忙过去察看情况。 “好像是手脱臼了。”段策疼得龇牙咧嘴,咬着嘴唇道。 蔡惊鸿和崔云灏将他带回了宿舍,蔡惊鸿仔细察看一番后,有些担忧地道:“糟了,伤到筋骨了,挺严重的。” 崔云灏也凑过去看了两眼,道:“看来是扭伤了,光敷草药也不行,得找个大夫才行,我这就去通知唐将军。” 段策听了,却一把拽住了崔云灏,道:“不要去,不要去。” “为什么?”崔云灏一脸茫然地问道。 “如果唐将军知道了,一定会告诉我爹的。”段策叹了口气,道。 崔云灏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你是不是担心,你爹知道了,肯定会让你休息,不准你参加考试?” 段策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道:“我要跟你们一起毕业,我不要功败垂成。” 蔡惊鸿却道:“可是你的手,不能置之不理啊。” 崔云灏也看了看他的伤口,道:“是啊,要是不及时救治的话,只会恶化,你硬撑着去考试,成绩也不会好。” 段策垂下脑袋,有些失落地道:“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不能让我爹失望的!” 蔡惊鸿见状于心不忍,看向崔云灏,问道:“怎么办啊?” 崔云灏沉吟片刻,忽然眼前一亮,笑道:“或许有个人可以帮到你。” “谁啊?”蔡惊鸿忙问道。 “上官鹦儿!” ...... 蔡惊鸿依照崔云灏的提议,带着段策来到了牵机阁找上官鹦儿,不料一进门就发现‘蒋沐霖’在帮她收拾药品,不禁吃了一惊,问道:“霖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蒋沐霖’愣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上官鹦儿忙解释道:“哦,她是来帮我干活的。” “对!”‘蒋沐霖’连连点头,道:“多做劳动不怕胖嘛。” 上官鹦儿看向段策的手,道:“你的手怎么了?” 蔡惊鸿回道:“他练功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我想请你帮他医治一下。” 上官鹦儿忙抬手肃客,道:“没问题,这边请。” 她让段策坐下,给他检查了一遍手,道:“不碍事的,只是肌肉拉伤,积有瘀血,没有伤到筋骨,只要敷点儿药就好了。” “真的?”段策闻言心头大喜。 上官鹦儿看向药柜前的‘蒋沐霖’道:“蒋沐霖,帮我拿三两龙之舌来。” “呀,药用光了。”‘蒋沐霖’打开抽屉一看,里面的龙之舌早就空空如也了。 “完了,我上次用光了忘记添货。”上官鹦儿皱了皱眉,道。 “那怎么办呢?”蔡惊鸿有些着急地问道。 “没关系,我到山上去采点儿药。”上官鹦儿莞尔一笑,道。 “那我陪你去吧。”蔡惊鸿道。 “我、我也要去!”‘蒋沐霖’忙举起手,道。 “你得帮我看店。”上官鹦儿没有同意,淡淡地对她道。 ‘蒋沐霖’听了,有些不乐意地嘟了嘟嘴。 段策这时提议道:“蔡大哥,你回去训练吧。要是让唐将军知道,那可就糟了,而且,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 蔡惊鸿听了,点了点头,道:“也好。”然后,看向上官鹦儿道:“上官姑娘,段策就交给你了。” 上官鹦儿毫不犹豫地道:“行,没问题。” ...... 上官鹦儿拿着镰刀,背上采药的背篓,就带着段策上山去了。 路上,段策主动攀谈道:“上官姑娘,你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医术高明。” 上官鹦儿笑道:“江湖漂泊,总得有一技之长,方可谋生啊。” 段策闻言叹了口气,道:“唉,说来惭愧,我除了念书习武之外,没有赚过一文钱。” 上官鹦儿一边走,一边淡淡地道:“段公子生在王府之中,何必忧心衣食?” 段策揉了揉腮,自愧不如地道:“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用来形容我最合适了。” 上官鹦儿却道:“你无需妄自菲薄。将来,等你当了大官,就可以为百姓谋福利,等到那个时候,比我这个小小的跌打医师要强得多。” 段策含笑看着她,道:“你还真是谦虚啊。” 上官鹦儿笑而不语,继续沿着山路往前方走去。 段策跟在她身后,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忽然,段策滑了一跤,捂着脚痛呼起来。 “段公子,你没事吧?”上官鹦儿见状,忙跑了过去,问道。 “我的脚,好疼啊!该不会断了吧?”段策满脸担忧地道。 “没事,只是扭伤了而已。”上官鹦儿检查了一下他的脚,安慰道。 “真的么?”段策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 “你能不能走?不如,我们到前面休息一下吧。” 说着,上官鹦儿扶起段策,道:“慢点儿起来。” 段策被她搀扶着走了几步,有些发愁地道:“我的腿这个样子,该怎么下山啊?” 上官鹦儿道:“先到前面去休息一下再说。如果真的走不动的话,我背你下山。” 她扶了段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将背篓和镰刀放在一旁。 段策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真是没用,唉,堂堂一个男子汉,还比不上一个弱女子,连一点疼痛都受不了。” 上官鹦儿闻言,宽慰他道:“你不用感到羞愧,受伤痛楚,这是人之常情。说起来,我小的时候,也是娇生惯养,连一只小小的毛虫都把我吓哭过。后来,家中遭到变故,父母先后去世了,落得孑然一身。” 段策望着她,道:“所以,你就坚强起来了啊。” 上官鹦儿笑道:“不坚强也不行,我吃过太多被人欺凌的苦头了。” 段策微微颔首,想了想,问道:“那你既然出身于富裕之家,为什么家里又突然会遭遇那么大的变故呢?” 上官鹦儿并不想提及此事,淡淡地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人总要往前看。” 说着,她从背篓里取出一株草,递给了段策,道:“这是能给人带来好运的五叶草,送给你。” 7017k 第252章 贺礼变成石头 段策接过五叶草,说了一声“谢谢”。 上官鹦儿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每次遇到困难,我都会摘一把五叶草,把它放在香囊中,带在身上,这样所有的难题就都可以攻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五叶草塞进香囊里,递给段策,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担心,不能通过毕业考试,记得带它进入考场,包你成功。” 段策接过,冲他笑了一下,道:“谢谢你啊。” 上官鹦儿摆摆手,道:“不用客气。你的脚怎么样,有没有好点?还疼不疼?” 段策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脚,笑道:“好多了。” 上官鹦儿从石头上站了起来,道:“那就好。咱们去采药吧。” 说完,她就拎起旁边的背篓和镰刀先走了,段策也起身,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 而此时,广平王贺子胥将贺礼接回来的路上,率领大部队途径一片竹林,随行的参将有些焦急地问道:“王爷,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贺子胥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道:“大概明天就可以回到金都了。” 另一名参将道:“大人,这一路上无风无浪,明天应该可以顺利把贺礼送返金都。” 之前那位参将笑道:“广平王威名远扬,当然是无风无浪。谁不知道,广平王骁勇善战,沙场杀敌从不手软,那些山贼鼠辈,哪里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贺子胥却很谨慎地道:“话虽如此,我们还是要一切小心,步步为营。” 在他右手旁的参将有些不解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大人如此担心?” 贺子胥面带忧色道:“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祥的预感?”两个参将闻言一愣,面面相觑。 贺子胥叹了口气,眉峰紧锁道:“虽说不一定准,只是,晋王他一直与我为敌,我要事事对他有所防范才是。你说对吧?” 左手旁的参将却有些不以为然道:“晋王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大人大可以放心。” 贺子胥这才笑了一下,道:“有你这个得力尽忠的助手,我当然放心了。” 说着,他带着队伍缓缓驶入竹林深处。 贺子胥命令众将士道:“竹林偏僻,大家小心,提高警惕力。” 就在这时,有一伙蒙面黑衣人,忽然从竹子上飞下来,与队伍交起了手,双方顿时混战成一团,互有伤亡。 贺子胥一面杀敌,一面命令参将与其他士兵道:“护住贺礼,赶紧撤!” 好不容易从竹林里脱身,大家带着贺礼一路飞奔,不料半途装贺礼的箱子却翻了车,掉在了地上。而从箱子里面掉出来的,却并非贺礼,而是一块块石头! 贺子胥见状大惊失色,道:“石头?怎么会是石头呢?贺礼哪里去了!” 大家都默然不语,唐铂臻则有些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贺子胥长吁短叹一阵,一脸沮丧地道:“银两全都变成了石头,枉费老夫纵横沙场数十年,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左参将道:“会是谁,胆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这可是送给姚贵妃和未来太子的贺礼啊。” 贺子胥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道:“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要是面对面的硬抢,凭老夫当关,任他是千军万马,这贺礼也会安然无恙。真没想到,竟然有人从中动了手脚,移花接木。” 左参将建议道:“这可糟了,赶快禀告皇上吧,将盗贼缉拿归案。” 贺子胥却摇了摇头,道:“不,此事万万不可惊动皇上,你想啊,这些贺礼,来自全国各地的节度使,源源不断,有太多的机会让贼人下手。” 左参将听了这话,想了想,忙道:“王爷您是说贼人还会再来?” 贺子胥闻言点了点头,道:“对,捉贼需拿赃,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老夫决定暂时还是按兵不动。” 他想了想,嘱咐左参将道:“这件事情,我和唐铂臻会暗中调查的,你记住此事万万不可张扬。” “好。”左参将点点头,应道。 ...... 尚武堂,学堂内正在进行一场考试。 唐铂臻朗声宣布道:“今天考试的题目是,论《孙子兵法》中的行军布阵,大家可以开始了。” 说完,一众弟子便将试卷铺开,提笔开始作答。 唐铂臻作为监考官,在考场内四处转悠,监督弟子们有没有谁作弊的。 考完了第一场的文试,便是武试,考射箭、举重、冲锋杀敌等项目。 似乎考得还不错,段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考完,就高高兴兴地跑去牵机阁找上官鹦儿去了。 “上官姑娘,我毕业考试考完了。”段策开门见山地道。 上官鹦儿一边用扇子扇煎药的火,一边问道:“哦,成绩怎么样?” 段策笑道:“成绩比想象中的要好的多,我这次是专门过来向你道谢的。” “为什么要谢我?”上官鹦儿闻言一怔,有些不解地问道。 段策将怀里的那只五叶草香囊拿了出来,道:“就是因为这个,你送给我的五叶草,我一直都带着,不但写作文时思如泉涌,就是射箭和举重的时候,力气也加大了,真是有如神助。” 上官鹦儿听完,却是笑了笑,段策见状忙问道:“上官姑娘,你笑什么?” 上官鹦儿停下手中的动作,道:“其实,我是骗你的,什么五叶草能够带来运气,完全是我瞎编的。” 段策愣了一下,道:“你是知道我生性自卑,所以才编了故事来鼓励我。” 上官鹦儿抿了抿唇,淡淡地道:“没什么,你并非不济,只是缺乏自信心。” “谢谢你。”段策还是想对她说声感谢。 上官鹦儿笑道:“我骗了你,你还谢我啊?” 段策微微一笑,道:“你那是一番好意,想要帮我啊。所以,请受小生一拜。” 说完,他就拱手作揖,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 上官鹦儿忙拦住他,道:“不要,不要。你无需客气的!你这样,我真的受不起啊!” 而此时的广平王府,夜已深,管家挎着一个包袱,偷偷摸摸地走出院子。 贺迦北发现了,立马走上去喝问道:“福伯,夜色茫茫,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包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管家吓了一跳,慌忙解释道:“四公子,您还没歇着呢?我这里面装的,不过是些废物罢了!” 7017k 第253章 筹钱 “哦?是么?”贺迦北压根不相信他的话,脸色一沉,命令道:“打开让我看看!” 管家却心虚地摆了摆手,道:“还是别了吧,很脏的。” 贺迦北越发觉得他行为可疑,便上手去夺他肩上的包袱,道:“怕什么,给我看看不就行了。” 管家不依,两个人就抢了起来,争抢了一番,那包袱就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贺迦北蹲下身子,仔细看了两眼,顿时大吃一惊,怒斥道:“这些可都是我爹书房里收藏的宝贝,好啊福伯,你竟然偷东西!” 管家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道:“少爷,您误会了,误会了!” “还想狡辩?人赃并获!”贺迦北怒瞪着他道。 “不是这样的!”管家仍在为自己申辩。 “走,去见我爹!”贺迦北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就要往贺子胥的居处走去。 就在这时,贺子胥突然从树后面出现,走了过来,道:“迦北,你不要再冤枉阿福了,他是奉我的命令行事。” “啊?”贺迦北闻言一怔。 贺子胥便告诉了他事情的来龙去脉,贺迦北听说贺礼变成了石头,顿时大吃一惊,道:“贺礼被人家调包了?” 贺子胥叹了口气,道:“我实在是太大意了,才中了盗贼的奸计,虽说正在暗中调查,可尚无结果啊。” 贺迦北问道:“那,向皇上禀报了此事没有啊?” 贺子胥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我还不想惊动皇上。” 贺迦北一脸担忧地道:“可早晚会东窗事发的!” 贺子胥愁眉紧锁,沉吟片刻后道:“为了掩人耳目,只好暂时变卖些东西来填补啊。” 贺迦北道:“咱们广平王府家财万贯,用不着变卖珍藏吧?” 贺子胥却苦笑一声,道:“广平王府是中看不中用了。” “不会吧?”贺迦北一脸的难以置信。 贺子胥背负着双手,踱了一圈方步,道:“你爹我为官数十年,不贪财不营私,俸禄微薄,捉襟见肘啊。” 贺迦北闻言一怔,忙道:“我们贺家不是还有田地、房舍出租,收入应该也不错啊。” 贺子胥却道:“唉,你想想看啊,三房家眷,连同下人为数已过半百,再加上要贴补尚武堂的开支,广平王府已经是外强中干了。” 贺迦北想了想,提议道:“对了,跟大家商量一下,爹,大娘、二娘的娘家都很富裕,足可以帮上忙啊。” 贺子胥叹息道:“我是不想让她们为了这件事情担惊受怕。” 贺迦北无奈得劝道:“爹,我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贺家军击鞠战绩彪炳,靠的就是合作。团结就是力量啊。” 贺子胥沉吟片刻,微微颔首道:“我确实是老了,老子也得听听儿子的教诲。” “爹,我没那个意思。”贺迦北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解释道:“我是说,我们去跟大家商量一下。” 贺子胥连连点头,答应道:“好,你说得对,就按你说的做。” 于是,他便命管家将几房姨太和儿子召集在正厅之内。 老二贺迦西忧心忡忡地问道:“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您快说啊。竟然要举家筹措银两,此事可谓是非同小可啊。” 贺子胥叹了口气,道:“若非情况危急,我本不愿出此下策。” 老三贺迦东眉头紧锁,问道:“爹,真的不能透露吗?” 贺子胥长叹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身,走下堂来,扫视众人一圈,缓缓开口道:“我只能说,这个事情关系到贺家的生死存亡。” 众人闻言,顿时大惊失色,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贺子胥叮嘱道:“你们大家都要守口如瓶,若有泄露,贺家将招来灭顶之灾。” 他话音刚落,贺迦北就上前两步,伸出手来,对众人道:“好了,现在大家将银两全部拿出来吧。” 贺三夫人站起来,问道:“首饰行吗?” 贺迦北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啊,不过,首饰要先拿去变卖。” 贺二夫人这时却撇撇嘴道:“我可没钱啊,老爷给的家用,都用在家里了,我没钱。” 贺大夫人也道:“我身上戴的这些金银首饰以及穿的衣服,都是娘家的私房钱,我也没有。” 贺二夫人哼了一声,道:“人家看广平王府多么气派,多么风光,我呀,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贺大夫人跟着附和道:“就是嘛,再要我们厚着脸皮回娘家去借,我们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 贺迦北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道:“你们真是的,现在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提什么颜面啊?颜面是其次,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还有啊,大家记得保守秘密。” 贺三夫人忙接腔道:“对啊,半点秘密都不可以透露的。” “这还用你说?” “就是!” 贺子胥见状,无可奈何地道:“好了好了,你们大家就尽力而为吧。” 说完这话,大家陆续散了,贺迦北陪着母亲回到房间,见她将房间里所有的首饰搜了出来,放在桌上,一件件的拿在手里端详着,嘴角还噙满笑意。 “娘,你好像很高兴啊。”贺迦北见她面带微笑,也跟着笑了起来,道。 贺三夫人抚摸着手里的一串玉珠子,道:“我到现在才知道,你爹他没有刻薄我们母子俩,以前见大夫人二夫人穿金戴银,整天争妍斗丽的,我何华也就是荆钗布裙吧。” “你是不是嫉妒啊?”贺迦北笑着打趣道。 贺三夫人又拿起一根金步摇,道:“我嘴上没说,但心里却觉得老爷是偏向她们的。” 贺迦北微微颔首,幽幽地道:“老实说,我以前也一直认为爹他很吝啬,原来,他这是另有苦衷啊。” 贺三夫人接着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大夫人、二夫人用的私房钱,是她们娘家带来的。那我这心里的疙瘩啊,可就没有了。” 贺迦北看了她手里各式各样的首饰一眼,道:“人家娘家有钱,穿戴华丽是理所当然的,也没什么好嫉妒的。” 贺三夫人喃喃地道:“大难当前,娘亲怎么可以藏私呢?你爹说得对,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咱们俩,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千金散尽还复来嘛。只要这次你爹能够渡过难关,咱们的好日子嘛还在后头呢!” 7017k 第254章 纸包不住火 翌日,贺迦北一早离开广平王府,来到了群芳阁找裴道珠。 “等我从尚武堂一毕业,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贺迦北紧紧握住裴道珠的双手,面带微笑道。 “嗯嗯,我也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裴道珠也很高兴,亲自斟了一杯茶给他喝。 许大娘这时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大笑道:“哎哟,恭喜恭喜啊。” 说着,向贺迦北伸出了一只手,道:“拿来吧。” 贺迦北闻言一愣,茫然地道:“拿什么啊?” 许大娘道:“还有什么?银两啊。你上次敲锣打鼓,公告天下,当众宣布我们道珠脱离风尘,要嫁给你的,她要嫁人,那得先赎身啊!” 贺迦北抿了抿唇,道:“当然要赎身了!我们广平王府是高门大族,办喜事怎能仓促了事?得先选定良辰吉日,再找媒人过来下聘,三书六礼,礼节不可少。所以下聘之日,就是我替道珠赎身,迎娶道珠之时。” 许大娘听了,有些不太乐意地撇了撇嘴,道:“好吧,那我就等你先下聘吧。”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裴道珠笑道:“我还以为许大娘又要生气了呢。” 贺迦北听了,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又得罪她了?” 裴道珠苦笑不已,道:“少了一颗摇钱树,她当然不会高兴了。” 贺迦北闻言抿了抿唇,一把握住她的双手,道:“其实,我刚才说谎了。” 裴道珠愣了愣,忙问道:“什么?” 贺迦北心情沉重地道:“因为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情,所以,我暂时无法替你赎身。” “啊?”裴道珠闻言大惊失色。 贺迦北忙安慰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只是小事而已,很快就能解决了。” 裴道珠微微点头,道:“行,没事就好。” 贺迦北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历尽艰辛,才让爹终于答应我们的婚事,这段姻缘是前生注定的。” “真的?”裴道珠眨了眨眼,道。 贺迦北笑了一下,道:“嗯嗯!我们来谈点开心的,谈谈我们成亲以后,你必须赶快替我生一个胖娃娃。” 裴道珠笑而不语,只是垂下了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羞涩。 “你不肯啊?”贺迦北见状,笑着调侃道:“你若是不肯,我可就要纳妾啦。” 裴道珠哼了一声,娇嗔道:“你敢?” 贺迦北笑着握住她的手,道:“不敢,一定不敢!” 裴道珠听了,这才展颜欢笑。 ...... 而此时的皇宫内,晋王爷正陪着皇帝下棋,直哄的皇帝眉开眼笑的,很是高兴。 “好一招围魏救赵啊。那,朕就给你来一个釜底抽薪。”皇帝说完,果断地下了一子。 “好棋啊!”晋王爷谄媚着奉承道:“竟然让皇上给扭转乾坤了。” 皇帝得意地笑道:“围棋就是这样,这叫峰回路转。你以为朕要输了,这马上就柳暗花明了。” 晋王爷连忙吹捧道:“皇上英明,皇上英明啊!” 皇帝意犹未尽,一把推混了棋盘,笑道:“来,咱们再来一盘,再来一盘。” 就在这时,姚贵妃带着几个宫女和嬷嬷走了过来,盈盈屈膝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晋王爷赶忙站起身,冲她行了一礼:“见过娘娘。” 皇帝看向姚贵妃,道:“爱妃,你挺着个大肚子,礼数从简好了,请坐吧。” 说着,命宫女扶着姚贵妃坐在自己身旁的凳子上。 晋王爷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对姚贵妃道:“娘娘看起来精神不错啊。” 皇帝道:“御医说过了,爱妃马上就要瓜熟蒂落了。” 晋王爷闻言,忙拱手道:“恭喜皇上,娘娘早诞太子。” “多谢皇叔。”姚贵妃笑吟吟地道。 晋王爷笑了两下,忽然想起来什么,道:“对了,微臣差点忘了,近来四川有水患,剑南节度使向微臣表示,因为忙于赈灾,所以送太子的贺礼,可能晚几天才能到达京城,希望皇上不要怪罪于他。” 皇帝微微颔首,道:“贺礼一事,有贺爱卿负责,朕也不清楚谁先谁后。” 说着,看向一旁的太监道:“安公公,贺礼到了没有?” 太监躬身道:“启禀皇上,太子的贺礼尚未送入皇宫。” 皇帝闻言,手上整理棋子的动作为之一顿、 晋王爷故作不知地问道:“不会吧?莫非出了什么乱子?” 皇帝一愣,忙道:“皇叔何出此言啊?” 晋王爷面色凝重地道:“据微臣所知,太子即将诞生,举国欢庆,各地送给太子的贺礼,早在一个月之前,都已经运到了京城。当然了,路有远近,可也不能耽搁到今天啊。” 皇帝听了,眸色微微暗沉,疑惑地道:“这倒是怪了!” 于是,他便急忙派人召见贺子胥到御书房来。 贺子胥匆匆赶来,见到晋王爷也在场,不由得愣了愣,而后看向面带愠色的皇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挥了挥手,淡淡地道:“免礼平身。” “谢皇上。”贺子胥从地上站起身来,道:“皇上急召微臣入宫,不知有何要事?” 皇帝正颜厉色地质问道:“贺爱卿,各方节度使所送贺礼,为何还未送入宫中啊?” 贺子胥拱了拱手,道:“回禀皇上,贺礼正在清点核实之中,不日内便会抵达京城。” 晋王爷这时却哼了一声,道:“姚贵妃临盆在即,贺礼又是喜庆的礼物,皇上,如果延误了,那岂不是大煞风景啊?” 皇帝听了,眯了眯眼,一脸严肃地看向贺子胥问道:“贺爱卿,不会是出了什么乱子吧?” 贺子胥闻言慌乱不已,知道纸包不住火,这事迟早瞒不住,便跪了下来,道:“老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皇帝皱了皱眉,道:“你先起来说话。” 贺子胥却并没有起身,而是跪在那儿拱手道:“回禀皇上,老臣办事不力,押运途中,贺礼不幸失窃。” 皇帝听了,大吃一惊,问道:“贺礼失窃?是何人所为?” 贺子胥微微抬头,道:“老臣尚在调查之中。” 皇帝厉声质问道:“既然已经知道贺礼失窃,为何不第一时间向朕禀报?” 贺子胥双手颤抖不止,道:“老臣想要将功补过,暗中追查,捉拿盗贼,所以没敢惊动皇上。” 皇帝没有说话,一旁的晋王爷见状忙拱火道:“贺礼贵重,这不法之徒难免会虎视眈眈。” 7017k 第255章 毕业前夕 晋王爷捋一捋颌下的胡须,似笑非笑道:“皇上,广平王他押运贺礼,众人皆知。盗贼猖獗,难免会出问题。这一定是个意外,难道,广平王他会监守自盗吗?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贺子胥听得出他这是在给自己下套,忙拱了手道:“皇上,老臣一时疏忽,才让人有可乘之机啊。” 皇帝看了一眼晋王爷,叹了口气,对贺子胥道:“晋王说的有道理,既然是意外,朕怎么会怪罪于你呢?你先起来吧。” 贺子胥连连躬身行礼,道:“谢皇上。” 皇帝一脸严肃地道:“此事,朕会派人调查,必将贼人捉拿治罪。” “皇上英明!”贺子胥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破愁为喜,算是躲过了一劫,不由得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晋王爷则面色阴晴不定,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 而贺子胥却感到十分的出乎意外,回到尚武堂,连他的心腹军师周波东都称赞道:“皇上这回可真是海量,没有降罪下来,真是可喜可贺啊。” “只怕,这事情还没有完!”贺子胥冷静下来思考一番后,仍感到有些忧心地道。 “王爷怕是多虑了吧?”周波东眉头微蹙,道:“皇上既然饶恕了王爷,那不就是雨过天晴了吗?” 贺子胥端起一旁案子上的茶杯,道:“这一切来的实在太突然了。反倒让人觉得,这像是暴风雨的前奏。” 说完,他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周波东想了想,道:“王爷,您别怪我多事,您这可是多虑了。” 贺子胥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不会吧?”周波东仍不太相信。 贺子胥一本正经地道:“军师,有件事情我倒是觉得很奇怪,晋王他一向与我为敌,这次我闯下了大祸,他竟然没有对我落井下石,反而是好言相帮。” 周波东也觉得甚是邪门,道:“没错,那个晋王爷是阴险狡诈之徒,不会安什么好心的。王爷您一生光明磊落,他就算要谋害你,我看,他也没有办法。” 贺子胥闻言,微微颔首道:“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怕的!” 周波东跟着附和道:“对,光明磊落就行了。” 贺子胥听了,这才心安了一些。 ...... 今日春光明媚,天气格外晴朗。 廖诗茵知道楚滢滢最近心情不太好,便特意邀请她一起去郊外放风筝。 楚滢滢答应了,刚放了没多久,空中的那只风筝忽然被风给刮得飞走了。 “线断了,楚姐姐,我去帮你把风筝捡回来。” 廖诗茵刚要跑过去捡风筝,楚滢滢却摆了摆手,幽幽地道:“算了,就还它自由吧。” 说完,楚滢滢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着。 廖诗茵轻轻挽住了她的胳膊,笑道:“楚姐姐,要不我陪你到京城去走一走吧?” 楚滢滢却似乎提不起任何兴致来,摇摇头道:“我不去了。” 廖诗茵想了想,又道:“那叫我们靖安侯府的戏班子安排些表演给楚姐姐欣赏欣赏?” 楚滢滢仍然了无兴致,撅着嘴道:“算了吧,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廖诗茵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便紧接着提议道:“要不,我叫厨房给你弄点点心来吃?” 楚滢滢又摇了摇头,道:“我还不饿。” 快到靖安侯府大门的时候,她们两个人正好碰上皇宫里的安公公带着一帮子侍卫过来。 安公公给廖诗茵行了一礼,道:“咱家见过廖大小姐。” 廖诗茵一脸好奇地问道:“安公公,瞧你忙得团团转的,你到底在忙什么啊?” 安公公道:“回大小姐的话,明天尚武堂即将举行毕业典礼,皇上以及令尊大人要出席典礼,奴才忙得晕头转向。” 廖诗茵“哦”了一声,挥挥手道:“这样啊,你干活去吧。” “奴才告退。”安公公说完,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毕业典礼?”廖诗茵想到这件事,看向楚滢滢道:“本来,楚姐姐也是尚武堂的毕业生之一的。” 楚滢滢点点头,有些伤感地道:“我在尚武堂的日子,仿佛就是昨天。” ...... 此时的尚武堂男生宿舍内。 蔡惊鸿在挑灯夜读,段策不知拿着把刻刀在桌子上刻些什么,而崔云灏却在忙着收拾东西。 段策见状,有些疑惑地问道:“崔贤弟,我们明天才走呢,不用急着收拾吧?” 崔云灏手里的动作没停,嘴里回答道:“我啊,已经归心似箭了,明天行过毕业礼,就可以回家了。” 蔡惊鸿叹了口气,道:“我可是无家可归了。” 崔云灏爽朗地道:“广平王答应过要照应你的,你不如跟我一起回王府好了。” 段策瞥向专心致志地捧着一本书看的蔡惊鸿,问道:“蔡大哥,考试都结束了,你还在看什么呢?” 蔡惊鸿回过头来,笑道:“我在温习功课,学过的东西不看,时间长了就会忘记的。” 崔云灏听见他这番话,不禁笑着打趣道:“蔡师哥果然不愧是尚武堂的模范三好学生,这么刻苦用心!” 蔡惊鸿笑了一下,将书本合上,又看向段策,问道:“段策,你又在干什么呢?” 段策指了指手里的刻刀和桌子,道:“我要在上面刻上我的名字,作为纪念。” 蔡惊鸿摇头苦笑了一下,崔云灏却毫不客气地调侃道:“好啊,你破坏公物,我要向唐将军举报你。” 段策闻言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道:“喂,你真是个出卖朋友的家伙。” 说完,一枕头向他扔了过去。 崔云灏不甘示弱,也随手拿起一只枕头,朝段策丢了过去。 蔡惊鸿见二人像小孩子似的打闹,便劝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别闹了。” 话音刚落,一个枕头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蔡惊鸿捡起地上的枕头,道:“好啊,你连我也砸。” 说着,他就抱着枕头冲过去,与崔云灏、段策一起在床上打成了一片。 此时,楚滢滢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口,看着眼前欢乐的一幕,听着三个人的一阵阵欢声笑语,不禁感慨万千,心中更多了几分不舍之情,尤其是当看到蔡惊鸿露出由衷的笑容时,那种感觉愈发的强烈。 她呆立良久,喃喃自语道:“我真傻,我还来这里干什么?” 说着,眼角泪光闪闪,道:“过去了,都过去了。” 7017k 第256章 鼓中藏银 楚滢滢站在门外,默默地望着蔡惊鸿,止不住的悲伤蔓延心底,喃喃自语道:“一切都过去了,我再跟他碰面又能怎样?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崔云灏、蔡惊鸿与段策三人闹得累了,顺势便躺在床上。 段策笑了一会儿,接着又有些伤感地道:“唉,以后我们就不能天天见面了。” 崔云灏呼了一口气,道:“没事啊,我们以后有空了,可以相约,一块儿出来喝酒聚一聚。” “没错。”蔡惊鸿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过完了今天晚上,我们就要各奔前程了。” 崔云灏想起什么,道:“如果滢滢姐没有退学的话,大家就可以一起毕业了。” 段策偏头看了蔡惊鸿一眼,道:“其实,楚姑娘也是个挺好的姑娘。” 崔云灏也瞧着蔡惊鸿,道:“就是,蔡师哥真是瞎了眼,居然选择了那个丑八怪。” 蔡惊鸿闻言,有些不悦地道:“你们又来了,不准再说霖儿的坏话了!楚姑娘再好也没有用,我是早有婚约的人。” 崔云灏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道:“蔡师哥,你现在改变主意的话还来得及!你知不知道滢滢姐的真实身份啊?” “真实身份?”段策与蔡惊鸿听了,急忙一骨碌翻身起来,好奇地问道:“什么身份?” “她是......”崔云灏突然住口不言,指着蔡惊鸿道:“反正呢,你若是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很后悔的!” 蔡惊鸿见他不告诉自己,“嘁”了一声,重新躺了回去。 而段策眉梢一扬,道:“其实,楚姑娘还是凶了一些,上官姑娘相对来说比较好一点。” “切,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上官鹦儿比滢滢姐还要更凶的好不好!”崔云灏白了他一眼,道。 蔡惊鸿也跟着附和道:“没错,段策,你是不是忘了她当初闯入尚武堂,寻找负心汉的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唉,你们都不懂啊。”段策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边的月亮。 ...... 楚滢滢从男生宿舍出来之后,独自一个人在尚武堂的院子里闲逛。 浓浓夜色之中,更加显得她形单影只,在月光照耀之下,身体格外的单薄,令人不由得生出一种很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就在这时,楚滢滢突然看到一条鬼鬼祟祟的人影,和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便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猛地,那人伸出五指来袭击楚滢滢。 楚滢滢与他打了几个回合,这才发现那人竟然就是唐铂臻。 “唐将军,怎么是你?”楚滢滢大吃一惊。 而唐铂臻见到她,也顿时停手,道:“原来是太子妃,末将冒犯了,没有伤着您吧?” 楚滢滢摆了摆手,淡淡地道:“我没事。” 唐铂臻连忙向她解释道:“末将刚才看到人影晃动,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是小偷呢。” 楚滢滢道:“算了,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 唐铂臻点点头,有些疑惑地问道:“太子妃,您不是已经回东宫了么?深夜到此,所为何事啊?” 楚滢滢有些心虚地道:“我、我回来找人的。” 唐铂臻忙问道:“哦?找谁啊?” 楚滢滢没有告诉他,只是抿着唇道:“她不在,我先走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唐铂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眉头一点点锁起! ...... 翌日上午,毕业典礼在尚武堂隆重举行。 高台之上的唐铂臻面向众人,朗声道:“欢迎大家拨冗莅临尚武堂新一届的毕业典礼,本届的弟子成绩优异,其中,尤以蔡惊鸿最为突出,成绩是历届之冠,尚武堂以习武为主,兼习兵法,每位弟子都将是国之栋梁,将来必定能报效朝廷,下面,由尚武堂弟子表演贺家功夫。” 话落,蔡惊鸿便拿着棒槌,敲打起了锣鼓,其他弟子则在皇帝、晋王爷以及贺子胥的注视下,表演起了贺家拳,一招一式,威武实用又极具观赏性。 刚表演到了一半,蔡惊鸿突然不小心将锣鼓给敲破了,从锣鼓里面顿时滚落出一大堆银锭子下来,估摸着有五六十个。 众人见状,皆大吃一惊,贺子胥更是从座位上腾地站了起来。 皇帝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道:“鼓中居然藏有财宝,真是奇闻!” 说完,他命令身边的太监跑去查看情况。 晋王爷则窃喜不已,暗暗地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来。 太监捡起掉落在地的几块银锭子,跑到皇帝跟前,禀报道:“启禀皇上,鼓中藏有大量白银,而且全是银锭,后面还刻有剑南二字。” “剑南?”晋王爷闻言,忙道:“那这些银锭,就是失窃的贺礼啊。” 皇帝听了,怒不可遏地望向不明所以的贺子胥,喝道:“贺子胥,你居然敢监守自盗!” 贺子胥百口莫辩,支支吾吾道:“皇上,我、我......”‘我’了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皇帝摆驾回宫,命人带走了贺子胥。 贺子胥跪在地上,皇帝坐在龙椅上,指着他道:“贺子胥,刚才的事情,你作如何解释?” 贺子胥抬起头来,喊道:“皇上,冤枉啊。老臣绝无盗窃之事,此乃有人存心栽赃陷害。嫁祸老臣。” “住口!”皇帝怒斥道:“实物所失,铁证如山,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 这时,晋王爷带了一个人走进来,拜倒在地,道:“参见皇上。” 皇帝抬手,道:“平身。” “谢皇上。”晋王爷站起来,走到皇帝身前。 “晋王,朕要你彻查之事,可有结果?”皇帝看向晋王爷,问道。 晋王爷拱了拱手,道:“皇上,臣已带铸银坊工匠许昌,上殿面圣。” 许昌低着头道:“启禀皇上,为臣将银锭仔细鉴定,查出银锭是剑南节度使上贡的银两,确切无误。” 文武百官及贺子胥闻言,皆当场愣住了。 晋王爷趁机火上浇油道:“皇上,这大鼓中藏有的银锭,真的就是上贡的贺礼,这贺子胥侵吞私藏银锭,证据确凿,请皇上定夺。” 皇帝听了,气得火冒三丈,对贺子胥道:“老匹夫,你太令朕失望了!” 贺子胥忙道:“皇上,老臣冤枉!” 皇帝哼了一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道:“枉朕视你为一代忠臣,没想到你贪赃枉法,居然监守自盗,还敢蒙骗朕。贺子胥,朕绝不轻饶你!” 7017k 第257章 明明是嫁祸 这时,晋王爷瞥了面如土色的贺子胥一眼,又开口道:“皇上,按照大周律例,盗窃皇家财物,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贺子胥听了,顿时慌张失措! 皇帝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喝令道:“来人啊,处贺子胥全家抄斩!打入天牢,秋后处斩!” “是!” 贺子胥立马申辩道:“皇上,老臣是冤枉的!老臣是清白的!皇上,老臣忠心可昭日月,请皇上彻查!” “把他拉出去!”皇帝怒不可遏地道。 左右将贺子胥的官帽都给摘掉了,然后把他给架了出去。 晋王爷见状,得意洋洋地发出一声冷笑。 此时的群芳阁内,许大娘冲进裴道珠的房间,连连喊道:“道珠,道珠,大事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裴道珠听到声音,站起来问道。 许大娘满脸担忧地道:“贺子胥全家被判抄斩,如今大批官兵,正在广平王府抄家呐!” “全家抄斩?不可能吧!”裴道珠听了,惊得花容失色。 “是真的!”许大娘不禁替她感到有些庆幸地道:“幸好贺迦北没有娶你过门,否则,你就没命了!” “贺大哥!”裴道珠闻言,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跑出去,来到广平王府的门口,见这里已经有很多百姓围着,大批官兵从王府里将财物一箱接一箱的搬出来。 人群中,有个男人叹息道:“真没想到,一夜之间,贺家什么都没有了。可能,连命都要丢了!” 另一个道:“广平王义薄云天,忠君爱国,怎么可能贪赃枉法呢?” 又一人摇着头道:“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裴道珠抓住一个官兵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官大哥,贺迦北是不是在里面啊?我想见他。” 那官兵淡淡地道:“他已经被押走了。” 裴道珠忙问道:“请问是押往何处去啊?” 官兵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冷冰冰地推了她一把,道:“走开,别在这里碍事了!” 有个热心的围观群众,见裴道珠焦急不已,便告诉她道:“姑娘,囚车已经从东门走了。” “东门?好的,谢谢您!” 裴道珠听了,立马往东门跑去了,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贺大哥,贺大哥,你说过会抓着我不放的,你到底在哪里呀?” 听不到任何回答,裴道珠只能继续往前跑,焦急地寻找贺迦北的身影。 而此时的贺迦北身穿一袭白色囚服,正被关在大牢里,望着头顶碗口大的窗口,喃喃地道:“道珠,你千万要等我啊,我一定会出来娶你的!你听到了吗。你要等我啊!” 身后的老大贺迦南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道:“迦北,我们都快要人头落地了,你居然还想着娶老婆!” 贺迦北一脸坚定地道:“我答应过我会陪着道珠一生一世的,我们都是为奸人所害,我们一定会出去的。爹一定会有办法救我们出去的!我们不会被秋后处斩,我们不会死的!我们不会断子绝孙!” “住口!”贺子胥怒斥一声,道:“我贺子胥几起几落,岂会惧怕这小小的风浪?真理不灭,正义长存,早晚会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 老二贺迦西道:“要是水不落石不出,又该如何呢?” 贺子胥腾地站了起来,正义凛然道:“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骨气!像一条铁铮铮的汉子!不能苟且偷生!我贺子胥光明磊落,是非黑白,就留给后人去评断吧!” 贺迦北上前两步,耷拉着脑袋道:“爹,你这样讲,是说我们都死定了?” 贺子胥沉声道:“我贺子胥驰骋沙场一辈子,水里来火里去,忠心耿耿,可昭日月!” ...... 尚武堂内,唐铂臻将一众弟子聚集在一起,道:“没有广平王,就没有尚武堂,就没有我们的今天。贺大人对我们可谓是恩重如山,如今贺家蒙难,我们当何以为报?” 弟子们异口同声地道:“两肋插刀,在所不惜。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得好!”唐铂臻微微颔首,十分满意地道。 蔡惊鸿问道:“唐将军,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应该......” 唐铂臻话音未落,就听段策道:“我们应该查清楚是谁在陷害贺家,然后把他带到皇上面前受审。这样才能替贺家洗雪冤情。” 唐铂臻看向他,道:“说得好,段策,你看了成竹在胸,是否已经有了什么线索?” 段策闻言怔了一怔,道:“我、我还没有。” 唐铂臻道:“陷害贺家,非同儿戏,对方又岂会轻易露出马脚呢?看来,要救贺家,是难乎其难了!” 蔡惊鸿字字铿锵道:“尚武堂中弟子不怕任何困难,纵然不要性命,也要把真凶查出来,叫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唐铂臻听了,眉头隐约地皱了一下。 ...... 此时的靖安侯府内,靖安侯廖杰恺正陪着赵姨娘听曲儿。 廖杰恺握住爱妾的手,笑道:“怎么今天这么有兴致,听起乐曲来了?” 赵姨娘道:“皇上,臣妾想让我们的孩子,每天都听听音乐,今后他就会有艺术细胞的!” 皇帝闻言大喜,夸赞道:“爱妾还真是心细如发啊。” 正聊得欢乐,突然房门一开,廖诗茵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命令琴师停止弹琴。 然后,她对着廖杰恺跪下,道:“爹,您知不知道贺家满门忠烈,绝不会中饱私囊,皇上却将他们囚禁治罪,您快去劝一劝皇上,替广平王他们求求情吧!” 廖杰恺闻言,皱起了眉头,道:“诗茵,此事证据确凿。皇上尚在气头之上,爹去求情也没有任何用处啊。” 廖诗茵忙道:“爹,如果贺家真的是监守自盗,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发现呢?” 廖杰恺却摇了摇头,道:“这,正应了那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廖诗茵气鼓鼓地撇了撇嘴,道:“这明明就是在栽赃嫁祸!” 廖杰恺将她拉到了一旁,劝说道:“诗茵呀,此事已有定案了,你就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我要管!”廖诗茵抓住廖杰恺的袖子,心急如焚道:“我在尚武堂待了这么久,看得很清楚,广平王辅佐皇上也很久了,爹身为靖安侯,应该也在朝堂之上看得很清楚。” 廖杰恺道:“就是因为我看的清清楚楚,才可以断定皇上并没有冤枉他们啊!” 7017k 第258章 偷龙转凤 廖诗茵甩了甩手,气呼呼地道:“爹,你糊涂!你不知道皇帝他老人家有点昏庸么?” 廖杰恺听了,惊得立马捂住了她的嘴巴,道:“诗茵啊,小心祸从口出,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编排起圣上的不是来?” 廖诗茵挣扎着掰开他的手,不开心地哼了一声。 坐在一旁的赵姨娘,淡淡地开口道:“你这么热心地帮贺家说情,莫不是看中了贺家哪个男人呢?” 廖诗茵瞪了她一眼,道:“你胡说,无聊!” 廖杰恺劝道:“行了,你们两个别吵了。” 赵姨娘站起身来,面色不悦地对他道:“老爷,诗茵这么吵吵闹闹的,恐怕会动了我的胎气。我不想我们的孩子,以后像他姐姐那样没有规矩,整天就知道吵吵闹闹。” “你胡说八道!” 廖诗茵刚要骂她几句,赵姨娘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廖杰恺一眼。 廖杰恺便道:“诗茵啊,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就不要再管了!” 说完,命令京墨与曹嬷嬷将她给带回房间。 廖诗茵气呼呼地道:“爹,你说证据确凿,我就偏偏要找到证据,证明贺家是被冤枉的!还贺家一个公道。” 话落,便愤愤地拂袖而去了。 京墨与曹嬷嬷连忙冲廖杰恺和赵姨娘行了个礼,立即追了上去。 而此时的尚武堂内,蔡惊鸿与段策一起来到校场的击鼓处,打算好好调查一番。 段策愁眉紧锁,道:“要查也不知道该从何处查起。” 蔡惊鸿看向那只被敲破了的鼓面,道:“只有一个办法,从头开始查起。” 段策闻言,点点头道:“嗯,说的没错!” “这个想法最正确不过了!” 就在这时,上官鹦儿突然出现在两个人身后。 “上官姑娘,你也来了?”段策见到她,显得十分意外和惊喜,连忙迎了上去。 上官鹦儿点点头,道:“嗯,有案件发生,我就有兴趣调查。更何况此事牵扯到了贺家。” “你们都在啊?”楚滢滢也走了过来,对三个人道。 “楚姑娘,你也来了啊?”蔡惊鸿看向楚滢滢,道。 楚滢滢刻意别开视线,道:“我再怎么说也曾经是尚武堂的一名弟子,尚武堂出事了,我当然应该过来帮忙了。” 段策笑道:“多谢你们二位拔刀相助。” 楚滢滢与上官鹦儿相视一笑,都摆了摆手,道:“应该的,不必客气!” 上官鹦儿来到鼓架子面前,道:“我们就先从这个鼓查起。” 大家闻言,纷纷围了过去。 上官鹦儿仔细检查了一遍,道:“这个鼓表面上造得跟尚武堂的一模一样,但看起来总会有差别的。” 段策却一脸茫然地道:“我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了。真是什么头绪都没有啊。” 他说着,伸手往鼓边上摸了一把,惊讶道:“这鼓是新造的,你们看,这鼓上的油漆都还没干呢!” 蔡惊鸿将他沾满油漆的右手高高举起,在阳光照射下端详了一阵,道:“你们看,这油漆闪闪生辉,光滑如湖水。” 上官鹦儿听了,眉头舒展开来,道:“这种油漆是从福州运来的,福州漆为福州工匠所专用,京城之内,福州工匠寥寥可数,或许,这就是一条线索!” 楚滢滢忙道:“也就是说,只要找到了造鼓的福州工匠,就可以找到幕后主谋了!” “对啊,上官姑娘,幸好你见识广博。”蔡惊鸿挑起大拇指,夸赞道。 上官鹦儿摆了摆手,道:“我本来也没有想起,是段策提醒了我。” 楚滢滢信心满满道:“好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蔡惊鸿闻言,有些担忧地道:“你行吗?” 楚滢滢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你们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绝对不会让一个福州工匠跑掉的。” 上官鹦儿幽幽地道:“能够将鼓偷龙转凤,这尚武堂也许有内应!” 楚滢滢听了,脑中灵光一闪,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 此时的大牢之内,贺迦北叫来狱卒,问道:“这位官大哥,不知道我家的几位女眷,现在怎么样啊?” 狱卒淡淡地回道:“她们正在大吃大喝,生怕做了饿死鬼,你少担心吧!”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贺迦北一脸无奈地回到草席子上坐下,唉声叹气道:“也不知道道珠现在怎么样了。她差一点便要成了我的妻子,唉!” “来日方长,看我们有没有机会得以不死。”贺迦东淡淡地道。 贺迦北抬头,瞧见刚才那个狱卒又回来了,便立马冲上去,一脸恳切地问道:“兵大哥,请问你可不可以替我送一封信给我的未婚妻?” 狱卒问道:“可以,但是,你有银两吗?没钱的话,就免谈了!” 贺迦北再次悻悻作罢,灰头土脸地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贺迦南道:“四弟啊,你先把信写好再说吧!” 贺迦北觉得有道理,忙点头道:“说的也是。我现在就写。” 牢里没有纸笔,他便撕下身上的一块布条,铺在桌上,然后打算咬破手指头用血来写字。 贺子胥这时连忙制止他道:“别!” 贺迦北一愣,看向贺子胥,道:“爹,你是不是男儿的热血是用来保家卫国的,而不是用来写情书的?” 贺子胥却面色凝重地道:“你啊,自作聪明,一个女子就把你弄得晕头转向的,我理解你的心情,爹也是过来人。这人要有始有终,无论如何,你都要给她一个说法,写吧!” 贺迦北点点头,又有些茫然地问道:“可是,我该写点什么呢?” 贺子胥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道:“爱一个人,就要为她的幸福着想,你懂了吗?” 贺迦北微微点了头,趴在桌上用贺子胥给他的一块煤炭在布条上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另一边,楚滢滢请了廖诗茵帮忙调查后,带着京兆府尹迅速赶往嫌疑犯的家中。 路上,京兆府尹告诉她道:“楚姐姐,全金都共有六名福州工匠,两个已经在三个月前离开了,一个老死了,还有一个在皇宫之中,没有离开过。还有一个曾经坐过牢,就是我们现在要逮捕的魏老六,这个人可能与此案有所关系。” 楚滢滢点点头,表示已经知悉。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魏老六的住处,此时,他正躺在一张破旧的土炕上,行动不便。 7017k 第259章 陈情表 京兆府尹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就是魏老六?” 魏老六由衙役扶了起来,颤声道:“是、是的,大人,草民就是魏老六。” 楚滢滢微微凝眉,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魏老六回到:“草民得了风湿病。” 京兆府尹忙问道:“魏老六,你最近有没有替人造一面鼓啊?” 魏老六有气无力地道:“回大人,草民好几个月都买不起药,手没劲儿,拿不起刀,哪里能帮人造鼓啊?” 楚滢滢眉心微蹙,道:“那就不是他了。” 魏老六抹着泪,悲伤不已地道:“我、我的手受了伤,做不了事情,已经无法养活自己了。” 楚滢滢见状于心不忍,便对身旁的京兆府尹使了个眼色,京兆府尹会意,从怀里摸出一块十两重的银锭子,交到了魏老六的手上。 楚滢滢看着他,道:“老人家,你拿着钱回福州老家养老去吧。” 魏老六捧着银锭子的手都在发抖,感激涕零地道:“姑娘,您真是活菩萨,下凡来救我啊!” 楚滢滢叹了口气,道:“你就不用管我是谁了,只管好好的活下去吧。好了,我们走。” 一旁的廖诗茵闻言一愣,忙道:“楚姐姐,那我们不是什么线索都断了?” 楚滢滢看了一眼模样可怜兮兮的魏老六,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屋子。 待她们离去之后,原本还哭哭啼啼的魏老六,顿时露出奸计得逞的嘴脸,掂了掂手里的银锭子,笑得眉飞色舞的。 楚滢滢想了想,还是决定带廖诗茵一同前去大牢里探望贺子胥一家人。 “楚姐姐,你这样做,不怕触怒太子和皇上么?”廖诗茵忧心忡忡地道。 楚滢滢却摆了摆手,道:“人命关天,我只能这样做了!” 进入大牢之后,狱卒头头拦住了二人,问道:“什么人?” 楚滢滢掏出东宫的七杀令,那头头认得,立马跪下行礼道:“参见太子妃!” 楚滢滢绕过几人,径直往贺子胥等人所关押的牢房走去。 此时,贺迦北刚刚才将准备寄给裴道珠的信写完,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情之所至,我手写我心,原来文章可以写得这么好,这么感动人!” 贺子胥白了他一眼,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定睛一瞧,竟然是太子妃! 所有人立马站起身来,对着楚滢滢跪下来,道:“微臣参见太子妃!” 狱卒头头躬身对楚滢滢道:“太子妃,卑职只能允许你们见一会儿。” “啰嗦,退下!”楚滢滢喝令他走开,然后让贺子胥等人免礼起身,道:“王爷不用担心,我和蔡惊鸿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些眉目,很快就能查明真相,找到真凶了!” 贺迦北心头大喜,笑道:“幸好我贺迦北今日今时,还有一些好朋友。” 楚滢滢看了廖诗茵一眼,莞尔道:“你曾经帮过我和诗茵,我们自然也要帮你了!” “对啊!”廖诗茵看向贺迦北,紧跟着附和道。 贺迦北很欣慰得点了点头,对廖诗茵道:“廖姑娘,您可不可以替我带一封信给裴道珠呢?” 廖诗茵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道:“当然可以啊!我最欣赏有情有义之人!” 说完,她刚要接过贺迦北递过来的信,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喝斥:“慢着!” 刑部尚书手握圣旨,大步地走了过来,对廖诗茵道:“朝廷钦犯不可向外透露消息。” 楚滢滢上前两步,瞪了他一眼,道:“我可是太子妃!” “堂堂太子妃更不可违抗皇上圣谕!”那刑部尚书说着,将手中的圣旨展开,朗声宣读道:“皇上圣谕,任何人等,不论身份,都不准探望贺家钦犯,纵是太子皇妃也不例外。太子妃请看!” 说完,他将圣旨亮给楚滢滢看了一眼。 楚滢滢冷冷地道:“这圣旨,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 刑部尚书拱了拱手,道:“对不起,太子妃,他们是早晚要走的人。希望太子妃你明白,来,送太子妃出去!” 楚滢滢无可奈何,只好带着廖诗茵愤愤离去。 刑部尚书命令狱卒头头道:“赵俊华,你要是再随便放外人进来,杀无赦!” “是!小人明白!” 刑部尚书又走到贺子胥跟前,躬身行了一礼,得意地笑道:“贺大人,你们不要枉费心机了,太子妃也救不了你们!哈哈哈!” 说着,他捋起长须大笑几声。 “走!”然后,领着一帮侍卫离开了大牢。 贺子胥看向贺迦北,叮嘱道:“迦北,切记心定如山,处变不惊。” “是,孩儿明白!”贺迦北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那封信。 夜已深,此时的晋王府内,段策来到晋王段坤的房间,问道:“爹,这么晚了,您还在看书啊?” 晋王放下书卷,看向段策笑道:“是啊,这饭可以不吃,书可不能不读啊。无学何以报国?” 段策感叹道:“爹一心报国,真是孩儿的榜样啊,正如广平王一般。” 晋王听到‘广平王’三个字,愣了一下,道:“策儿,你是为了他而来找我的?” 段策一本正经地道:“孩儿知道,爹虽然跟广平王有些政见上的不同,但是爹应该相信广平王,不应该是那种贪赃枉法之人。” 晋王呵呵一笑,道:“当然了,爹虽然和他有些矛盾,可对他的为人,还是非常敬重的。你看这两天,为了他的事情,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段策忙道:“爹,贺家不能不救。” 晋王点点头,道:“我知道,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爹这就写陈情表,向皇上替他求情。” 段策闻言大喜过望,忙挽起袖子,道:“孩儿为爹磨墨。” “不用了。”晋王抬手阻止他,道:“这陈情表呢,需要深思熟虑,一时半刻还不能写出,你先回去睡吧。” 段策微微一笑,道:“爹如此高义,孩儿愿陪爹熬夜。” 晋王立马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你先回去睡吧!” “好,那孩儿这就告退了。”段策见状,只好作罢,拱手行礼后就转身离开了。 翌日,狱卒将饭菜送进牢里,刚把食盒放在桌上,就迅速离开,像是不敢在此多加逗留片刻似的。 贺子胥叹道:“有了皇上的圣谕,如今连狱卒都不敢跟我们说话了。” “吃饭吧,吃饭吧,爹,身体要紧,咱们就别多想了。” 7017k 第260章 十天的期限 贺迦北依言打开了食盒的盖子,刚将一盘八宝豆腐端出来,贺子胥就惊呼一声,盯着那盘菜道:“咦,奇怪了,这道菜上面怎么会有鸟食啊?” 贺迦北闻言定睛一瞧,果然如此,那豆腐上头铺着一层薄薄的黄金玉米粒。 他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兴奋地将那盘豆腐端起来,跑到牢房门前,笑道:“这鸟食是给我准备的!” 说着,他便蹲下去,将最上面那层玉米粒拨到地上,没一会儿,就从窗口飞进来一只白色的信鸽,想要吃地上的玉米粒。 贺迦北眼疾手快,一把将信鸽抓住了。 身后的贺迦西见状,不禁吃了一惊,笑道:“太子妃也真是厉害啊,竟然帮你将送信的鸽子给引过来了!” “那当然了!”贺迦北高高兴兴地将自己写的那封信,绑在信鸽的爪子上,然后将它给放飞了。 贺子胥也感到十分意外地道:“真没想到,太子妃竟然还有如此心机。不知,我们贺家还有没有这个运气。” 贺迦北走了过去,道:“爹,这根本不算什么运气,这是努力,如果我不先想办法写好信,有鸟食有信鸽,也没有什么用!” 贺子胥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说得对,人要有信念,要努力,一刻也不能放弃。” 他轻轻拍了拍贺迦北的肩膀,道:“迦北,你好像跟过去不太一样了。” 贺迦北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遇到危难,想法就会有不同了。” 贺子胥闻言,一脸欣慰地道:“选你做世子,还真是选对了!” 贺迦北谦虚地摆了摆手,拉着贺子胥坐下,道:“爹,别说那么多了,咱们吃饭吧!” ...... 上朝的时候,皇帝刚坐到龙椅上,内侍就呈上了一摞厚厚的奏折。 皇帝看向殿下的文武百官,有些不满地道:“就真的有那么多奏章?难道,又是为了贺家的事情?” 他说完,愤怒地站了起来。 晋王爷拱了拱手,道:“皇上,看来此事不可一避啊。” 皇帝来回踱步,道:“那你们倒是说说看,对于贺家抄斩一事,都有什么看法?” “治贺家死罪!” 皇帝坐到了龙椅上,叹了口气,道:“各位大臣的意见,居然是一致的。” 晋王爷道:“皇上,其实京城百姓们,也认为贺家有罪。这贺家纵有旧功,可也不能姑息。” “真的?想不到啊!”皇帝闻言,微微往前倾了倾上半身。 晋王爷忙道:“皇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舆论不可轻视,倘若置之不理,到了民心不服之时,恐怕会滋生民愤。那祸乱也将随之而起啊!” “真的会有那么严重?”皇帝听了,有些惊愕地道。 “是啊,请皇上明察。”晋王爷道。 皇帝沉吟片刻,突然拍案而起,道:“好,如果十日之内,没有证据证明贺家无罪,那便将贺家全家处斩!” “皇上英明!”晋王爷高兴得快要笑出声来。 此时的牵机阁内,上官鹦儿愁眉不展地道:“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新的线索。” 段策有些无奈地道:“我爹说,他已经写了奏本,但是皇上却无动于衷。” 蔡惊鸿捏着下巴,道:“我在尚武堂里里外外都翻查了一遍,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上官鹦儿叉起了腰,道:“到底贺家还有什么仇家?” 蔡惊鸿道:“贺将军征战多年,杀敌无数,相信敌人也不计其数。” 段策闻言一怔,道:“那这么说的话,要查出个水落石出,岂不是比登天还要难吗?” 上官鹦儿忙问道:“楚姑娘那儿有没有掌握什么线索呢?” 正说着,段策就看到楚滢滢带着廖诗茵走进来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众人纷纷看向楚滢滢,楚滢滢一脸焦急地道:“福州工匠那儿的线索已经断了。” 蔡惊鸿呼出一口气,安慰垂头丧气的大家,道:“没关系,只要我们不放弃,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 楚滢滢却满面戚容地道:“朝廷决定十天之后,将贺家满门抄斩。” “什么?才十天?”上官鹦儿与蔡惊鸿闻言,大惊失色。 上官鹦儿失望不已地道:“看来大势已去,无论怎么做都没有用了。” 蔡惊鸿面含忧伤之色,道:“贺家一代忠良,我们不能让他们含冤而死!” 段策上前两步,对楚滢滢道:“楚姑娘,你来头不小,想想办法吧?” 楚滢滢叹了口气,道:“你爹是晋王都没有办法,我又能怎么样呢?” 段策闻言不由得抓了一把头皮,道:“这么说的话,那贺迦北岂不是死定了?” 众人默然不语,不知该如何是好。 ...... 群芳阁内,裴道珠收到了贺迦北写给她的信,默默念了起来:“道珠,你等我,天地为证,我贺迦北发誓,一定会出来娶你的!” 裴道珠看完信,感动得涕泗横流,抹了一把泪,开始提笔写回信。 才刚写了几个字,许大娘就一把夺过,拿在手里道:“你在写什么呢?贺大哥,甚念。” 裴道珠站了起来,道:“大娘,你别看了。” 许大娘有些不理解地道:“我说,道珠啊,他人都快要死了,还写什么信呢?” “什么,你说什么?”裴道珠听了,惊得花容失色。 许大娘告诉她道:“我告诉你啊,皇宫传出消息,贺家十日之后就要被全家处斩了!你看看你啊,大娘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把心思放在那个贺迦北的身上,现在浪费了你的心血,浪费了你的眼泪,还浪费了你的笔墨。” 裴道珠痛哭流涕,悲伤得心里一阵攥疼。 许大娘见状,忙掏出绢帕帮她擦眼泪,劝道:“我的姑奶奶,你不要再哭了!你瞧,又都要浪费了。你的这些眼泪啊,要留给那些大商贾大官人,这可都是钱啊!别哭了啊,别哭了。” 而此时的大牢内,狱卒带着贺三夫人进来了贺子胥等父子几人的牢房里。 “老爷。”贺三夫人叫了一声。 贺子胥见到她,不禁吃了一惊:“何华?你怎么来了?” “娘!”贺迦北喃喃地唤了一声。 狱卒对他们道:“太子妃吩咐过,让你们一家人团聚。这里还有一些吃的,吃完了,就返回你的牢房去。别自找麻烦。” “谢谢,谢谢。”贺三夫人连连冲他躬身行了礼。 7017k 第261章 劫狱 楚滢滢托人带来的晚饭甚是丰盛,大鱼大肉的,引得大家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一家人围坐在石案旁,看着眼前的饭菜,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贺迦西叹了口气,道:“楚姑娘还真是够仗义的,我们死了以后,她会不会给我们烧香啊?” 贺子胥则闭了闭眼,沉声道:“没想到我贺子胥英雄一世,不是死在了沙场上,而是死在了刑场之上!落得如此下场。” 贺三夫人也是一脸的哀伤,欲哭无泪道:“还要我们背负着乱臣贼子的骂名,真是死不瞑目啊!” 贺子胥看了她一眼,问道:“大夫人和二夫人她们怎么样了?” 贺三夫人垂下头,道:“迦白吓得尿了裤子。他问他娘,死后会去哪里。”说着,抹起眼泪来。 贺子胥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他小小年纪,就要跟我们一起受这个罪啊,真是难为他了!” 贺三夫人哭哭啼啼地靠在他的肩头上,啜泣着道:“老爷,我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算是我的福气!” 大家都低下了头,默然不语,贺迦北见此间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重,便笑着道:“大家都别这样,我们吃饭吧,这么丰盛的一桌饭菜,都是楚姑娘的一片心意,咱们不吃白不吃,别辜负了她的心意啊!” 说完,大家便开始摆好碗筷,准备吃饭了。 “爹,来,您先吃一只鸡腿。”贺迦北拿起一只鸡腿,递给了贺子胥,道。 贺子胥满脸含笑地接过了。 “来,咱们喝一杯。” 贺迦北又给每一个杯子里斟满了酒,招呼大家一起举杯碰一碰。 大家都十分伤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彼此都不再说话了。 而此时的牵机阁内,蔡惊鸿与段策、上官鹦儿仍在为救贺家所有人性命一事而发愁。 “时间不多了,上官姑娘,你也真是热心肠,为了贺家的事情,你也奔波了数日。”段策说着,端起眼前的一杯酒,对上官鹦儿道:“我代我的兄弟们,敬你一杯酒。” 上官鹦儿也端起一杯酒,浅浅喝了几口,幽幽地道:“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是却无能为力。” 蔡惊鸿闻言,站了起来,道:“不,我们决不能灰心,只要有信心就一定有办法。” 段策抿了抿唇,提议道:“那就找机会向皇上死谏?” 蔡惊鸿摇了摇头,道:“皇宫守卫森严,我们是进不去的。” 上官鹦儿突然想到什么,忙道:“那我们假借神灵之名,散播传言,处斩贺家是不祥之兆,会带来灾祸!” 蔡惊鸿也否决了,道:“怪力乱神,非君子所为。” 上官鹦儿眉心微蹙,道:“这也不能那也不能,那还能怎么办?” 这时,段策突然随口说了一句:“那就只能劫狱了!” 上官鹦儿坐了下来,正颜厉色道:“劫狱可是死罪,你不想活了吗?” 段策喝了一口酒,道:“你别那么认真,我只是想不出办法,随便说说而已。” 蔡惊鸿一言不发,默默沉思着如何才能救出贺子胥一家人! 可想来想去,正如段策所言,也唯有劫狱这一个办法! 于是,到了晚上,他一个人独自换上了夜行衣,闯入大牢之内。 他找到贺子胥等人所在的牢房,扯下了蒙面的布巾,道:“贺大人,我来迟了!” “蔡惊鸿?”贺子胥见到他,登时大吃一惊。 “大人,先出去再说!”蔡惊鸿急忙催促道。 说着,他就赶紧将牢房门上的锁链给斩断,打开了牢门。 贺迦北和其他几个人冲了过去,大喜过望道:“太好了,这下,我们可以走了!” “爹,走啊!” “你们几个,都给我回来,一个都不许走!”贺子胥仍坐在原地,喝令道。 “爹,为什么啊?”贺迦北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们贺家人,决不能背负逃犯的罪名。”贺子胥一派正义凛然道。 蔡惊鸿却劝道:“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出去,再找证据向皇上澄清。” 贺子胥却十分固执地道:“我贺子胥一生忠义,不可有违国法,晚节不保。” 贺迦南心急如焚,道:“爹啊,我们是被陷害的,不变通行事,奸人就会得逞!你想要七弟小小年纪,便命丧黄泉吗?” “是啊,爹!”贺迦东紧跟着附和道。 贺子胥一本正经地道:“死有重于泰山,决不能丧失名节。” 贺迦北见状,只好对蔡惊鸿道:“爹不走,我也不走了。” 说完,他转身坐回去了,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跟着他回到了座位上。 “不能不走啊!”蔡惊鸿急得脸色发白,道。 “蔡大哥,你走吧,快点走吧,要是叫人抓住了可就完了!”贺迦北摆了摆手,催促道。 就在这时,有个狱卒大喊一声:“来人,有人劫狱了!” 蔡惊鸿听见了,不敢再多加耽搁,忙重新蒙上了脸,与赶来的狱卒打了起来,然后飞快地逃走了。 不料,却在大牢门口遇见了同样身穿夜行衣的上官鹦儿,过来支援他,将一众狱卒打趴下了。 两个人匆匆离开大牢,来到了安全的地方后,便都将身上的夜行衣脱掉了。 蔡惊鸿看向上官鹦儿,一脸茫然地问道:“上官姑娘,你怎么知道我会去天牢的?” 上官鹦儿道:“因为我知道,你对朋友,是不会见死不救的!而且,我也知道,你根本就不懂得掩饰!” “不懂得掩饰?”蔡惊鸿闻言一怔,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上官鹦儿双手抱臂,道:“你呀,心里想什么,脸上就会说出什么来!其实呢,我觉得我更了解你!” “我真的这样简单?”蔡惊鸿揉了揉腮,有些尴尬地道。 上官鹦儿偏头看他,笑道:“虽然我认识你不太久,但是你的作风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你好像很了解我?”蔡惊鸿抿了抿唇,道。 上官鹦儿干咳一声,往前紧走了两步,道:“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过了太多的人而已!” 蔡惊鸿朗声道:“上官姑娘,今日要多谢你的相助之恩。” 上官鹦儿摆了摆手,道:“这是应该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能够救下贺家。” 蔡惊鸿见旁边一家面摊快要收摊了,便道:“等一下。” 上官鹦儿跟了上去,问道:“你要买什么吃?我也刚好有点饿了。” 7017k 第262章 天赐良缘 蔡惊鸿笑了笑,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霖儿了,一直也没有时间照顾她,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吃面。” 上官鹦儿听了,心里感到有些失望,抿了抿唇,道:“原来是这样啊。” 蔡惊鸿看了她一眼,又道:“既然你也饿了,不如我们先吃一碗,一会儿再打包一碗带给她吃吧。” 上官鹦儿闻言转愁为喜,笑道:“那好啊,我们也从来没有在一起吃过东西呢!” 蔡惊鸿微微一愣,道:“是吗?那就吃一次吧。” 于是,他看向老板微微一笑,道:“来两碗面。” 老板却白了二人一眼,道:“你们两个一直在这里自说自话,没看见我在收摊了吗?” 上官鹦儿尴尬地瞥了蔡惊鸿一眼,央求道:“我们出高价,你晚点收摊可以吗?” 老板点点头,道:“有钱拿当然可以了,但是,我这里只剩下一碗面了。你们两个一块吃还凑合。” 蔡惊鸿看向上官鹦儿,道:“我想留给霖儿,可以么?” “好吧。”上官鹦儿虽然不甘心,却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蔡惊鸿微微颔首,对老板道:“谢谢,那就来一碗吧。” “好喔。”老板应下,开始忙活起来。 蔡惊鸿又看向上官鹦儿,道:“上官姑娘,待会儿你能陪我去一趟霖儿家吗?” 上官鹦儿勉强地笑了一下,道:“可以呀,男女授受不亲的嘛。我知道的。” 等面做好了,蔡惊鸿付完钱,端着那碗面和上官鹦儿一起来到了蒋沐霖的家门口。 上官鹦儿停下脚步,对蔡惊鸿道:“你自己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但是......”蔡惊鸿有些犹豫。 上官鹦儿却道:“我不想打扰你们,我相信你,不会胡来的。” “好吧,那我进去了。”蔡惊鸿点点头,转身去敲了门。 不多时,里面传来蒋沐霖骂骂咧咧的声音:“谁啊,这么晚过来敲门,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来了来了,哪个死鬼来敲的门?” 蔡惊鸿一阵尴尬,但仍强颜欢笑地应道:“是我,蔡惊鸿!” 蒋沐霖拿着一盏油灯开门出来,见到蔡惊鸿,笑呵呵道:“哟,原来是蔡大哥啊!” 说着,她揭开他手上的那碗面,欣喜道:“呀,是牛肉面!还是烫的,快进来!” 话落,蒋沐霖就拉着蔡惊鸿进到院子里,道:“蔡大哥,你一定是用轻功赶回来的吧?你真是个体贴的人啊!” 蔡惊鸿将那碗面放在桌子上,道:“霖儿,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说完就要走人,却被蒋沐霖一把拽住了,道:“蔡大哥,我一个人吃也挺无聊的,我要你看着我吃。” 于是,她一把拽住蔡惊鸿挨着她旁边坐下来,挽住了他的胳膊,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 上官鹦儿在门外眼睁睁瞧着,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真好吃,蔡大哥,你也来吃吧。”蒋沐霖吃了几口,笑吟吟地想要喂给蔡惊鸿吃。 蔡惊鸿浑身直冒鸡皮疙瘩,连忙拒绝道:“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蒋沐霖紧紧依偎在蔡惊鸿的肩头,道:“蔡大哥,你给我吃的是动情面,下了药的。” “啊?”蔡惊鸿闻言一愣,惊慌失措地道:“怎么可能?我没有下药啊!” 蒋沐霖扭扭捏捏道:“蔡大哥,我、我想我们做真正的夫妻。” 蔡惊鸿闻言大惊失色,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不行!我、我们还没有成亲呢!” 蒋沐霖却一脸无所谓的笑道:“先洞房,后成亲,有什么关系呢?” 蔡惊鸿十分严肃地道:“当然有关系,在成亲之前,绝对不可以有什么非礼的行为!” “你,真是不懂温柔!”蒋沐霖白了他一眼,跺跺脚道。 蔡惊鸿仍是固执地看着她,道:“蒋沐霖,请你自重,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个懂得守礼的人。”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蔡大哥,你别走啊,蔡大哥!”蒋沐霖连忙出声挽留,却无济于事,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蒋沐霖追出去,刚追到门口时,上官鹦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骂了一句:“你真是不知羞耻!” 蒋沐霖却跺了跺脚,哼道:“你别多管闲事,面是我的。蔡惊鸿也是我的!这是天赐良缘,哼!” 说完,她就气呼呼地转身进屋了。 上官鹦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跑去追蔡惊鸿了。 ...... 第二天,金銮殿内,上早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文武百官跪倒在地。 “免礼,平身!”皇帝微微抬手,道。 “谢皇上!”文武百官说完,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晋王爷先开口道:“皇上,这十日之期已到,贺家一案,可否了结了?” 皇帝闻言,愁眉苦脸道:“这日子怎么过的那么快啊?” 晋王爷身后的刑部尚书见礼部尚书欲言又止,便道:“温大人,你也不用费神再说些什么了。反正,你说来说去,都是说一些废话!” 礼部尚书温宏钊撇了他一眼,道:“魏大人,我只是想向皇上说,日子记错了。上次定下十日之期是初十,十天之后应该是二十,可今天才十九。” 刑部尚书魏忠保道:“初十那天也是计算在内的,连户部也是这么计算的。你不要混淆视听!” 温宏钊沉吟片刻,道:“什么是十日之期,我们可以大致讨论一下!” 晋王爷这时道:“好,那就十日之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十日之期的问题吧!” 说着,他看向皇帝,道:“皇上,这魏大人他为了救贺家,简直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他这明摆着,是在愚弄皇上!居心叵测啊!” 皇帝有些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你们几个不要再争了,日落之时,将贺家满门抄斩!” 晋王爷与刑部尚书魏忠保连忙笑着应道:“皇上英明!” 就在这时,楚滢滢突然带着一帮婢女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喊道:“皇上,皇上!” 皇帝见到是她,连忙问道:“滢滢,你可否找到了什么新证据么?” 楚滢滢眸色一暗,摇摇头道:“还没有。不过,我从史官的手中,找到了广平王对大周功劳的证据。” 说完,她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将手里的一张纸扎展开,朗声念道:“广平王为朔方节度使时,平定九龙之乱,功劳第一,广平王创建尚武堂,为朝廷训练精兵无数。外族强虏来犯,率尚武堂众人,战无不胜!一人系大周安危近二十年之久!” 7017k 第263章 元凶 晋王爷听完,却撇了撇嘴,道:“我说太子妃,这都是陈年旧事了,贺子胥的功劳再多又有什么用?再说了,功也不能抵过!” 楚滢滢却瞪了他一眼,对皇帝道:“皇上,正是功过相抵,过只得其一,功则数十。” 晋王爷又忙反驳道:“皇上金口已出,难道你要让皇上收回成命,让百姓耻笑吗?皇命可不是儿戏啊!” 皇帝这时也摆了摆手,道:“没错,晋王所言有理,君无戏言!滢滢,你别再说了!” 楚滢滢有些不服气,道:“什么君无戏言啊,皇上说话向来就是不算数的!太子十六岁生日那天,您说过要和他一起去打猎,可是您却陪着姚贵妃去江南游玩,太子背诵《九歌》《山鬼》一字不漏,您说过要奖励他,结果却奖励了老师,你根本就是常常戏言。” “大胆!”皇帝面含不悦之色。 “皇上,事关数十人的性命,为什么就不可以君有戏言呢?”楚滢滢情绪激动,继续扯着喉咙道。 “滢滢,你,你太不像话了!”皇帝怒得拍案而起,喝道:“来人,将太子妃赶出去!” 楚滢滢没法子,只好气呼呼地拂袖离去。 “太子妃,您别跑啊,太子妃!”几个婢女在后头直追。 楚滢滢跑到一半,停下脚步,忽然发现有几个平民百姓在抬着什么东西进来,便好奇地问道:“他们在抬什么?” 其中一个婢女告诉她道:“回太子妃,听说最近有百姓自发为广平王立碑。” “立碑?”楚滢滢闻言一愣。 另一个婢女道:“不止呢,听说这百姓们还都要为贺家买一副棺材呢!” 楚滢滢回到东宫,守着日头渐渐落下,心里别提多着急了! 这时,婢女捧着一件衣服过来,躬身道:“太子妃,这件是您的衣裳,污垢洗不掉,奴婢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滢滢不耐地挥了挥手,道:“这点琐碎的小事还要来烦我?你知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婢女弱弱地道:“我们做奴婢的,这就是最大的事。” 楚滢滢叹了口气,接过衣裳,一边翻找,一边问道:“污垢在哪呢?” “这里。”婢女指了指,道。 楚滢滢看见衣服上的一块污垢,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想起了那日在调查那面鼓时,上官鹦儿说过的话:“光滑如水,是福州漆的特色,这福州漆是福州工匠专用的。” 她顿时恍然大悟,喃喃地道:“这是,福州漆?可是,我的衣服上怎么会有福州漆呢?” 楚滢滢正疑惑不已,猛地回想起那天晚上,她曾不小心与唐铂臻交过手! “唐铂臻!这么说,竟然就是他搞的鬼了!” 楚滢滢茅塞顿开,一脸兴奋地对旁边茫然不解的婢女道:“你烦得正好,给我提供了有用的线索!” 说完,她立马喊道:“来人,跟我去抓人!” 楚滢滢领了一大帮禁军,直奔尚武堂而去。 禁军统领邱子剑依照楚滢滢的吩咐,命令禁军将尚武堂团团包围住了,然后大喝一声,道:“唐铂臻,你还不快出来,参见太子妃!” 唐铂臻从房间走出来,见楚滢滢领着这么多人过来,一时有些不明所以,连忙走了过去,单膝跪地,道:“末将唐铂臻,参见太子妃!” 楚滢滢瞪了他一眼,怒斥道:“唐铂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陷害贺家!还不赶快随我去皇上面前对质!” 唐铂臻闻言,大惊失色。 “上!”邱子剑一挥手,命令禁军冲上去将唐铂臻活捉。 唐铂臻自然不会乖乖的束手就擒,与他们大打出手。 他武功高强,很快就打倒了一大片! 禁军统领邱子剑见状,立马拔剑上去与唐铂臻搏斗,两个人打的不可开交,不相上下,但是唐铂臻更狡猾些,利用自己对尚武堂地形的熟悉,边打边跑,竟然叫他给逃走了! 楚滢滢气得肺都快炸了,早知道就多带些人过来! 想了想,她只好先回去,将蔡惊鸿、段策与上官鹦儿召集过来了。 段策一进来便问她道:“楚姑娘,事情是不是有转机了?” 楚滢滢看向三个人,垂了垂眸,道:“对不起,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隐瞒了你们。但,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因为我觉得这样行事比较方便,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就会很麻烦的。” 段策闻言,皱着眉头道:“难道说,你就是陷害贺家的元凶么?” “也可以这么说吧。”楚滢滢背过身去,声音十分的低微。 “我们不太能明白你说的话,能不能说清楚一些啊?”上官鹦儿一脸疑惑地问道。 楚滢滢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幽幽地道:“其实,我是太子妃!是皇上下令要我抄斩贺家的,皇上的金口一开,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贺家的命运。” “你是太子妃?”蔡惊鸿闻言,大吃一惊。 上官鹦儿也很诧异,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段策忙道:“那,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啊?” 楚滢滢身旁的婢女闻言,白了他一眼,道:“你是什么身份?太子妃能随便让你见吗?” 楚滢滢见他们不太相信,便从腰间取下一块东宫专用的七杀令来,亮给他们看了。 段策与蔡惊鸿见了,立马跪下行礼:“参见太子妃!” 上官鹦儿也只好跟着跪下。 楚滢滢微微抬手,道:“不必多礼了,我请各位前来,是要大家帮一个忙。” 三个人闻言,面面相窥。 ...... 回到皇宫之后,楚滢滢便命人将证据呈给皇帝看了。 她先将尚武堂的那面军鼓给皇帝看了,然后又指了指自己那件衣裳上沾染的油漆,道:“军鼓和我衣裳上的油漆,全都是罕见的福州漆,毕业典礼前一夜,我碰到了唐铂臻,他正在搬运用来栽赃的军鼓,他与我交手,留下了没有干透的福州漆印记。他,就是陷害贺家的凶手!” 说着,他凑到皇帝面前,道:“皇上,滢滢已经找到了你要的证据,您还不放人吗?” 皇帝微微颔首,对一旁眉头紧锁的晋王爷道:“晋王,这还真算个物证啊!” 晋王爷忙道:“可是,皇上,没有人证啊!” 楚滢滢道:“唐铂臻这样,分明就是放火毁屋,畏罪潜逃。” 7017k 第264章 出了一份力 晋王爷摊了摊手,执意不肯让步,道:“除非找到唐铂臻,否则,贺家一案仍然是一宗悬案。” 刑部尚书魏忠保也跟着附和道:“对,唐铂臻是贺家的家臣,他以军鼓藏金,肯定是受到了贺子胥的指使。” 楚滢滢听得怒不可遏,道:“你们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 晋王爷淡淡一笑,道:“断案讲的是要有证据,如果没有唐铂臻为证,那贺家一案,是根本就翻不过来的!” 魏忠保狗腿子似的道:“对,今天就要见到唐铂臻,否则,皇上就要依言将贺家全都斩首了!” 楚滢滢呼出一口气,抿了抿唇,道:“唐铂臻有心躲起来,怎么可能今天就找到他呢?” 皇帝这时捏着下巴道:“滢滢啊,晋王说的也有道理,找到这个证据,只能说明本案多了些疑点,但是古人常说,宁枉勿纵,再说了,朕有言在先。” 楚滢滢压低了声音,道:“皇上,说到底都是您的面子问题。” 皇帝干咳两声,道:“朕若不惩治那些中饱私囊的大臣,难以平民愤,滢滢,你就不要再闹了。” 晋王爷紧跟着附和道:“是啊,皇上说得对,最近又有上千本奏折送到京城,要严惩贺家。” “你看看,你不懂就别瞎掺和了。”皇帝看了一眼楚滢滢,劝道。 就在这时,外头有太监禀报道:“启禀皇上,有事启奏。” “怎么回事?”皇帝闻言一愣,连忙问道。 那太监立马躬身回了:“皇城外有众多百姓长跪不起。” 皇帝皱了皱眉,命太监将那些百姓都给召进殿内。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部尚书温宏钊,领着以蔡惊鸿、段策与上官鹦儿为首的一大帮人缓步进来,跪在了地上。 “温爱卿,这是怎么回事啊?”皇上见状,看向温宏钊问道。 温宏钊站起身来,道:“启禀皇上,这二十位都是来自民间的群众代表,恳请皇上听一听民众的心声。” 晋王爷闻言,不禁冷嘲热讽道:“皇上,恐怕是民怨之声吧?” “民怨之声?”皇帝闻言一怔,看向晋王爷道:“此话怎讲?” 晋王爷忙答道:“皇上,您看这太阳快要下山了,还不处斩贺家罪孽,那必然是民怨沸腾了!” 皇帝听了,微微颔首,道:“那就更不能不斩了!” 楚滢滢拉了拉皇帝的袖子,道:“皇上,我看还是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吧?” 皇帝点点头,道:“嗯,这民怨不能不疏导,那好,朕就听听你们想说些什么。各位代表,各位百姓,有何怨愤,但说无妨,朕愿意聆听。” 此话一出,殿下百姓们顿时异口同声地道:“贺家蒙冤,不可错杀忠良,请皇上明鉴!” “这,是怎么一回事?”晋王爷听了,不禁呆若木鸡。 楚滢滢莞尔一笑,对皇帝道:“皇上,您都听见了吧,原来民怨是怨你处斩贺家,如果您坚持处斩忠臣,那就真的造成民怨了!” 皇帝摸了摸鼻子,欲哭无泪,道:“难道,朕真的错了?” 楚滢滢忙趁机劝道:“皇上,这就要看您该这么疏导民怨了。” 晋王爷见状,急忙道:“皇上朝夕令改,恐怕有损圣誉啊!” “这......” 皇帝略一沉吟,旁边的楚滢滢就忙道:“错杀忠良,更是毁了圣誉啊!” 皇帝闻言,重重一点头,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腾地从龙椅上站起来,面向众民道:“听朕说,朕不是个昏君,绝不会误杀忠良。根据朕最新掌握的证据,贺家一案,很有可能会另有隐情。” “皇上英明!”大家听了,纷纷鼓掌喝彩,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出了花一样的笑容。 皇帝见状,龙颜大悦,笑了一下,然后又走下殿来,端着皇帝的架势道:“但,律法所在,要证据确凿才能定夺,贺氏一家,既不能误杀,但也绝不可草率。朕决定,暂缓处决贺家,命其看守太庙皇陵,直到朕查明真相为止。” “皇上英明,皇上英明!”众人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皇帝哈哈大笑,抬了抬手,道:“诸位都起来吧。” “谢皇上!” 皇帝又看向一旁愁眉苦脸的晋王爷,笑道:“晋王,朕这样处置,既不有失身份,又深得民心,很恰当吧?” 晋王爷尽管心中一百个不乐意,却还是强颜欢笑地奉承道:“皇上圣明!” 楚滢滢来到蔡惊鸿几人面前,亲自扶了他们起来。 蔡惊鸿看着楚滢滢,道:“太子妃真是神机妙算,我蔡惊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楚滢滢摆了摆手,道:“苦思之下,这个办法最好了。皇帝最要面子,万民怨他,他最受不了了。” “太子妃,亏你能想的出来这么好的法子。”上官鹦儿闻言,笑着打趣道。 楚滢滢道:“你们召集百姓,也是功不可没的,这是我们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段策见晋王爷从自己身边经过,忙唤了一声:“爹!” 晋王爷看到他吃了一惊,有些不满地道:“策儿,你怎么也来了?” 段策颇有成就感似的道:“我这回啊,终于为贺家出了一份力了。” “出什么力?”晋王爷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段策笑嘻嘻道:“鼓动百姓来皇宫,就是我干的,皇上终于被感动了!” “什么?是你!”晋王爷听了,气得简直快要吐血三斤。 段策点点头,似乎没有察觉到他脸色的阴沉,仍有些得意地道:“是啊,爹,您为了贺家不眠不休,是您鼓励了我啊!” 晋王爷无语至极,一时竟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爹,您怎么了?”段策见他默然不语,忙推了他一把,疑惑地问道。 晋王爷故作替段策感到欣慰的表情,扯了扯嘴角笑道:“我也在考虑,怎么向皇上进言呢。” 段策闻言,忙不迭地拍马屁道:“爹,您真是高风亮节,胸襟广阔,世上无人能及!” “唉,应该的,应该的!”晋王爷不耐烦地甩了甩袍袖,一脸郁闷地转身离开了。 临出门前,忍不住跺了一脚,心塞道:“我儿子救了贺子胥,哎哟,你可真帮了你爹了!” 说完,用力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几下! 到了晚上,安公公就拿着圣旨去了大牢,宣读完圣旨之后,就对贺子胥道:“皇上对这个事啊,还是很关注的!” 说完,他就带着人走了。 7017k 第265章 大恩人 贺子胥从圣旨中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后,不由得叹了口气,咬着后槽牙,十分痛心地道:“真没想到,陷害我们的人,竟然就是我一向视为心腹的唐铂臻!” 贺迦南忙道:“爹,我瞧着这唐将军根本不像是叛徒,也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贺子胥听了,微微颔首,道:“没错,他有可能是受人威逼利诱,看来,此事绝非这般简单,背后定有主谋!” 曹公公这时偷偷告诉贺子胥道:“广平王,皇上已经下旨捉拿唐铂臻,你们诸位可千万别着急。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带大家去太庙。奴才告退。” “公公走好。”贺子胥点点头,笑着将曹公公迎了出去。 待曹公公离开之后,贺迦北忍不住笑着调侃道:“原本以为不用再坐牢了,原来不过是去另一个牢房!那儿除了皇陵,什么都没有。吃的,可能比这儿还要更差!” 贺子胥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迦北啊,你也不能这么说,在这儿呢是罪犯,而守太庙是为了大周,不可同日而语啊!” 贺迦北点点头,道:“爹说的也对,最重要的是,我们重新燃起了希望。我们有机会沉冤得雪,有机会重振贺家的光辉。只要我们坚持,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是啊是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贺迦南与贺迦东、贺迦西三个人听了,纷纷抱在一起庆贺道。 贺子胥也不由得感慨道:“真是危难之际,方见人的本色。” 贺迦南这时则迫不及待地道:“先别说了,我们快把好消息告诉我们的几位奶奶和我们的媳妇吧?” “对,快走!”贺子胥说完,就带着他们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大牢。 贺迦北走在最后,望着头顶那碗口大的月亮,激动不已地道:“道珠,我终于有机会出来见到你了!你等我啊!” 而此时的群芳阁内,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裴道珠穿上了自己最心爱的衣裙,准备去找贺迦北,不料,刚出城门时,却被许大娘给拦了下来。 许大娘冷冰冰地道:“你不要再去城外找贺迦北了!” 裴道珠却十分固执地道:“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 许大娘瞪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去见到了他又怎么样?想也想得到,还是那句话,让你继续等他,说他一定会回来娶你的,你呀,总是等啊等,你还挺有耐心的嘛!都等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呢?他去守太庙,可以守一世,苏武牧羊,也牧了十九年。他去守太庙,守个九年。你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吗?” 裴道珠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想转身去找贺迦北,许大娘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喝止道:“你给我站住。你有没有听说过?人老珠黄是怎么回事吗?你呀,像你这么下去,迟早会变成一颗黄黄的珠子,好凄凉的!” “不要再说了!”裴道珠听不下去了,越听越感到害怕。 许大娘见状,笑道:“你要做就做一条闪闪发光的珍珠。”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条珍珠项链来,看着裴道珠,道:“这个啊,是马大官人送来的。要你今天,陪他喝酒聊天。” 裴道珠别过脸去,淡淡地道:“叫他改天再说,我今天要去送贺大哥。” 许大娘闻言脸色一沉,道:“那可不行,人家要的就是今天。道珠,你可不要浪费了这串珍珠项链。” 裴道珠正颜厉色道:“贺大哥对我有情有义,我不能负义。” 许大娘一脸不屑地嗤了一声,道:“欢场女子,情薄如纸!”见裴道珠一脸坚定的模样,想了想,又道:“如果你坚持要去的话,我今天偏偏就坚持不让你去!我今天要是留不住你在这群芳阁内,我就不可以要马大官人送给我的这串珍珠项链!我可不能因小失大了!”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另一串银光闪闪的珍珠项链来! “大娘!”裴道珠被许大娘推了一把,坐在了凳子上。 “反正,我今天说什么,都绝对不能让你去见贺迦北的!” 许大娘说完,哼了一声,拂袖走了出去,命龟奴将房门给锁起来。 裴道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点办法都没有! ...... 贺子胥与贺三夫人他们从牢里出来之后,便带着贺迦北与崔云灏去专程感谢楚滢滢:“多谢太子妃的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楚滢滢摆了摆手,笑道。 崔云灏看了眼蔡惊鸿与段策,十分感激地道:“多谢你们了,兄弟!” 贺子胥也对他们道:“蔡惊鸿,你们都是我们广平王府的大恩人,请受老夫一拜。” 说完,他就作势要跪拜下来,被蔡惊鸿连忙拦住了:“贺大人,晚辈受之有愧!” 楚滢滢道:“贺大人,你们也不要这么拜来拜去的麻烦,你们才是我们大周国的恩人!应该受我们一拜才是!” 贺子胥忙道:“太子妃千万使不得啊!” 崔云灏笑着打趣道:“滢滢姐,你叫我们不要拜,你自己又要拜,又不是清明重阳的,何必如此礼节繁缛呢?” 贺三夫人轻轻打了他的胳膊一下,笑道:“你呀,真是乌鸦嘴!” 这时,负责押送贺子胥等人去守太庙的侍卫上前,躬身提醒楚滢滢道:“太子妃,时候不早了,广平王一家该启程了!” “再等一会吧。”楚滢滢挥手让他退下,道。 蔡惊鸿看向崔云灏等几人,幽幽地道:“此去太庙,大家一定要珍重,保重身体。” 贺子胥微微颔首,道:“你们都放心吧,我们一定会保重自己的!老夫还等着日后,可以再报效大周啊!” 段策也跟着道:“广平王,你尽管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找到唐铂臻,查出真凶,好让皇上早日下旨,恢复你们贺家的名誉。” 贺子胥抱拳一礼,笑道:“甚好,那就辛苦你们大家了!” “广平王言重了!” 廖诗茵见贺迦北一直东张西望的,不发一言,便凑过去疑惑地问道:“贺迦北,你怎么不说话啊?”顿了顿,又道:“等待是最熬人的,你现在一定很心急,对不对?” “不是。”贺迦北抿了抿唇,嘴硬道。 廖诗茵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冲着城门口喊道:“裴姑娘你来了!” 贺迦北闻言,立马转过头去看,结果却并未发现裴道珠的影子,这才知道自己这是上了她的当了! 7017k 第266章 钦犯 廖诗茵像是恶作剧得逞了似的,嘿嘿笑了两声。 贺迦北揉了揉腮,语气十分坚定地道:“廖姑娘,你信不信,道珠她一定会来的!” “真是个痴情种啊!”廖诗茵笑了他一声,然后就转过身去了。 之前站在马车旁的那位侍卫再次走上前,拱手道:“广平王,时间真的是不多了!该启程了!” “好,启程!”贺子胥点点头,道。 贺三夫人将还在原地等待的贺迦北拉了过来,道:“北儿,咱们要启程了。” 贺迦北却道:“我要等道珠,要不,你和爹先走吧。” 那侍卫忙上前道:“我们负责护送你们,一个都不能少。” 楚滢滢看了他一眼,道:“你就通融通融,给个人情嘛!” 侍卫却执意不肯让步,语气坚定地道:“职责所在,恕难从命。请!” 贺子胥不禁叹口气,摆摆手道:“一说到情字,才见到了真本色。不要再理他了。各位,保重。” 说完,他就带着贺三夫人上了马车。 “来人,带走!”侍卫一挥手,命人将仍在举头四顾的贺迦北给强行拖走了。 送别了贺子胥他们离开后,蔡惊鸿、上官鹦儿与段策就回到了牵机阁。 “蔡大哥,上官姑娘,你们回来了?” 蒋沐霖笑着迎了上去,打招呼道。 “给我们倒杯茶来。”上官鹦儿交代她道。 “好,马上就来!”蒋沐霖连忙应了,转身离开去倒茶了。 段策坐在凳子上,忍不住叹息道:“没想到,曾经风云际会,举足轻重的三朝元老,竟会沦为阶下之囚。” 蔡惊鸿也跟着坐下来,道:“广平王一家能够免去死罪,仅仅贬守太庙,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上官鹦儿凝眉道:“失去自由是其次,对一代忠臣来说,这是奇耻大辱,比死还要难受。” 蒋沐霖端了一壶热茶过来,道:“既然如此凄惨,干脆自行了断好了。” 上官鹦儿瞪了她一眼,面色有些不悦道:“别胡说了,快上茶。” 蔡惊鸿幽幽地道:“蝼蚁尚且偷生,如果自寻了断,等于不打自招,承认罪状。” 蒋沐霖听了,忙道:“那,刑已经判了,还有翻案的余地吗?” 段策不假思索地就回答道:“当然有了,贺家是清白的。” 蔡惊鸿面色凝重,道:“以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只要找到唐铂臻,就能替贺家洗脱冤情。” 蒋沐霖发愁道:“可是,天大地大,往哪里去找?他分明是要逃之夭夭嘛!” 段策抿了抿唇,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能抓住他的。” 蔡惊鸿接着道:“这次太子妃确实帮了不少的忙,若非她凭油漆追查到破绽,贺家也不会化险为夷。” 上官鹦儿缓缓踱了一圈步,叹道:“可惜,我们人手不足。” 蔡惊鸿一本正经道:“团结就是力量。” 上官鹦儿却道:“就怕杯水车薪。自从广平王身陷牢狱之后,满朝文武百官便跟贺家划清了界限。” 段策点点头,道:“是啊,就连平日里跟王爷最亲近的大臣,也是敢怒不敢言。” 蒋沐霖跺了跺脚,道:“真是太可恶了!” 上官鹦儿道:“他们也有苦衷,形势所迫。大家都怕被此事牵连。” 蔡惊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敌对者自然是落井下石了,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上官鹦儿呼出一口浊气,道:“世情就是如此,人一走,茶就凉了。” 蒋沐霖听到这里,忙跑了过来问道:“茶要凉了吗?我给你们添水好不好?” 蔡惊鸿苦笑道:“上官姑娘只是打个比喻。” 蒋沐霖愣了愣,又道:“不要茶,弄点糕点怎么样?我马上去弄啊!” 说完,她就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段策这时也站起身,凑了过来,看向上官鹦儿问道:“上官姑娘,她怎么能在你的店里出入自由啊?” 上官鹦儿随口解释道:“蒋沐霖她不想游手好闲,所以求我在这里打工。” 蔡惊鸿听了,微微笑道:“她还真是变了不少。” 段策笑着调侃道:“还不都是因为爱情的力量嘛!” 蔡惊鸿摸了摸鼻头,道:“霖儿她还真是乐天派,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忧愁和烦恼。” 上官鹦儿道:“有蔡大哥你照顾她,她当然无忧无虑了。”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了。 上官鹦儿来到院子里的茅棚子底下准备做饭,蒋沐霖见她过来,便立马问道:“鹦儿姐,陷害贺家的凶徒到底是谁啊?” 上官鹦儿摇摇头,一边系着围裙,一边道:“现在还不知道。” 蒋沐霖抄起菜刀往案板上剁了两下,道:“他一定是个大坏蛋,满脸刀疤,力大如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鹦姐,我说,你们还是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上官鹦儿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你担心蔡大哥的安危?” 蒋沐霖道:“我、我跟你主仆多年,我们情同姐妹,我也不想你深陷险境啊。” 上官鹦儿脸色一变,像是想到什么痛苦的往事,感慨万千道:“要知道被冤枉的痛苦,难以用笔墨来形容,是人间最悲惨的事情。受害的不仅是当事人,还有他的亲人。” 蒋沐霖闻言茫然地抬起头来,道:“贺子胥他与你非亲非故,你怎么......” 上官鹦儿情绪低落道:“虽然如此,但我感同身受。” “什么?”蒋沐霖听了,顿时就怔住了。 上官鹦儿索性就坦白讲了:“不瞒你说,我爹曾在太医院当官,当年就是因为错信朋友,遭人陷害,死不瞑目。” 蒋沐霖瞪大眼睛,惊道:“什么,你爹是被人陷害的吗?怪不得你怎么痛恨!” 上官鹦儿举头望了一会儿天,幽幽地道:“我爹不但遭世人唾骂,我们一家人更成为钦犯。” “你是钦犯?”蒋沐霖闻言,惊得大喊一声。 上官鹦儿急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才缓缓松开。 蒋沐霖连连点头,道:“我明白,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上官鹦儿张望四周,见无人在场,这才松了口气,叮嘱蒋沐霖道:“这件事,谁也不准告诉,连蔡大哥也不能说,知道吗?” 蒋沐霖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好好!” 她压低了声音,问道:“鹦姐,那你是钦犯,何以大难不死呢?” 7017k 第267章 悔不当初 上官鹦儿仔细回想了一番,道:“当时,有一个狱卒,跟我爹是生死之交,偷偷地把我从牢里放了出来。” 蒋沐霖听了,替她感到庆幸道:“如此真好,你爹总算是留下一点儿血脉了。” 上官鹦儿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继续道:“之后,我就侥幸逃了出来,从此隐姓埋名,可是我爹跟我娘亲,他们在狱中含冤而死。” 蒋沐霖张大了嘴,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很少提及你爹娘的事情,也没有亲戚来往。”想了想,又急忙问道:“那,你知道陷害你爹的人是谁吗?” 上官鹦儿摇摇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天网恢恢,总有一天,我要手刃仇人,为我爹娘报仇!” “报仇?蒋沐霖大惊,道:“可是那又谈何容易啊!你一个弱女子的,势单力薄,你应该学习我,找个好男人,嫁了不就行了?”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忙问道:“鹦姐,那上官鹦儿这个名字就是假的了?” 上官鹦儿微微点头。 蒋沐霖没脸好奇地问道:“那,你的真名叫什么啊?快点告诉我吧。” “我的真名?你自己猜猜吧!”说完,上官鹦儿面沉如水地离开了。 ...... 而此时,被朝廷全国通缉的唐铂臻,悄悄与晋王爷在一处隐蔽的山林里见了面。 “王爷,您一定要救救我啊!”唐铂臻慌张失措地拉住晋王爷的袖子,苦苦恳求道。 晋王爷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道:“慌什么,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唐铂臻心急如焚道:“外面都在通缉我,城门、渡口到处都设了关卡,挂着我的悬红绘图,我现在真真是走投无路了啊,王爷!” 晋王爷没有说话,站在他身旁的刑部尚书魏忠保笑道:“有王爷在,你还怕什么呢?” 晋王爷淡声道:“这干都干了,还嘀咕什么呀?胆小鬼!” 唐铂臻垂下脑袋,道:“是,我胆小,我没用。我为了自保而陷害了广平王,贺家上下都让我给害了,我真是太卑鄙了,可我也是有苦衷的!” 晋王爷转过身来,冷冷地望着他,道:“你好清高啊,你对贺子胥倒是还挺忠心耿耿的啊!” 魏忠保跟着附和道:“唐将军,你接受了王爷这么多的银两,还好意思说无辜?” 唐铂臻闻言一愕,默默回想起曾经的那些往事来。 那时候,他还不是将军,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被人堵在巷子口,痛揍了一顿。 “好你个小子,赌坊的钱你都敢拖欠!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唐铂臻被揍得鼻青脸肿,连连求饶道:“两位兄弟,我真的没钱,求你们宽限几天,宽限几天吧!” 其中一个大汉揪住他的衣领往墙上摁住,喝斥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警告你,五千两银子必须在三天之后归还,否则我让你身首异处!” 另一个大汉也紧跟着威胁道:“你尚有高堂在家,若不还钱,要你跟你爹娘一起去见阎王!” 说完,两个大汉便将唐铂臻重重地扔在地上,狠狠踹了两脚,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唐铂臻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转头就看到晋王爷领着一帮人过来了,他脸上虽然挂着和善的笑意,但落在唐铂臻的眼里,却比毒蛇还要可怕万倍! 他刚要转身溜走,就被晋王爷的手下摁住了,动弹不得。 晋王爷走到他的面前,笑呵呵道:“唐铂臻,我可以帮你还债,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情!” 唐铂臻闻言一怔,忙问道:“什么事情?” 晋王爷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道:“我知道,你是贺家军击鞠队的黄金左手,只要你在明天的比赛中,故意输掉,我就能帮你赢一大把的钱。足够你还债了!” “你是说叫我打假球?”唐铂臻大吃一惊,忙拒绝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能这么做!” 晋王爷闻言皱了皱眉,脸色阴沉地道:“那么,你是不想要命了?” 他话音刚落,控制住唐铂臻的手下,就立即掏出一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唐铂臻迫于无奈,只好点头答应了! 唐铂臻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他叹了口气,十分懊悔地道:“二十年前的事情,我悔不当初!” 晋王爷哼了一声,道:“行了行了,你放心,我送你出金都城。” “送我走?”唐铂臻瞪大了眼睛,似乎感到有些意外。 晋王爷微微颔首,对魏忠保道:“忠保,这件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一下。” 魏忠保立马应下来,道:“是,王爷!唐将军,你尽管放心吧!我一定会派手下安全地把你送出去的!” 果不其然,魏忠保吩咐两个精明能干的大汉,趁着月黑风高,领着唐铂臻往城门口走去,出了城,又将他带去了渡口。 “唐将军,上船吧!”其中一个大汉指了指停靠在渡口的一艘小船,道。 唐铂臻没有犹豫,直接跨上了船。 他坐在甲板之上,眼尖而始终保持警惕的他,很快就发现船上的船夫以及另外一名男子,与大汉偷偷交换了眼色,而且他的腰间还露出了刀柄,登时就吃了一惊,但并没有声张,而是暗暗留了个心眼。 但是,没想到的是,那几个人根本就等不及开船再行动,而是立即对他施行灭口计划。 唐铂臻虽然武功高强,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手无寸铁,那些人个个武功不弱,而且都有大刀在手,几个回合下来,唐铂臻的胸口就被砍中了一刀,鲜血淋漓。 好在他毕竟有很深厚的武功底子在,那四个人一起围攻他,却还是败下阵来,让他带伤逃走了。 “追!” “站住,别跑!” 四个大汉见状,急忙提着大刀追了上去。 唐铂臻受了伤,根本跑不快,很快就被那几个人给追上了,在石桥上再次交起了手! 唐铂臻眼见情况对自己不利,便立即从桥头跳进河里,等那几个人冲过去察看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水面只有一串水泡而已! 他们无可奈何,只好掉头离开,赶回去向晋王爷复命了。 而此时的贺子胥他们一家人,在锦衣侍卫们的护送下,总算顺利来到了太庙。 “老爷,这里就是太庙啊?”贺二夫人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可置信,“那么荒凉的地方,一间屋子都没有,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7017k 第268章 文武兼备 贺三夫人察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也是愁眉苦脸的,颇为沮丧地道:“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一大家子人,晚上可怎么歇着啊?” “就是就是!” “守太庙这种事情,原本是下人们干的活,现在却叫我们来做!” “我肚子都快饿死了!怎么办呢?” “我走的腿都软了,还不让我们歇一歇吗?” 其他人也跟着叫苦不迭起来。 背着七弟的贺迦北见状,忙安慰大家道:“好了好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互相分担,我们来分工吧!” 贺三夫人却看着他道:“北儿,我们都是要吃饭的呀,不吃饭哪里有力气干活?” 一直不发一言的贺子胥,这时呵斥一声,道:“都给我住嘴!你们还有完没完?你们以为到这里是来游山玩水的不成?” 众人闻言,顿时都低下头来,不敢说话了。 贺子胥环视一圈,道:“太庙里里外外年久失修,很多事情都等着我们去做呢。就这样,先安顿下来后就好好地歇着,明天再干活!” 吃晚饭的时候,桌上摆着的都是些素菜,见不着半块肉,大家都吃得没滋没味,毫无胃口。 突然,有一只小蟑螂出现在饭桌上,吓得几个女眷尖叫连连,贺三夫人却表现得十分镇定威武,果断地一掌拍下去,将蟑螂打死了。 贺子胥淡淡地道:“一只蟑螂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吃饭!” 才夹了一会儿菜,房顶上突然漏下灰尘来,直落在馒头上,看得几人嫌弃不已。 “这馒头上都是灰,这还怎么吃啊?真是的!” 贺三夫人却抓起一个馒头来,笑道:“这馒头没有关系的,把这上面的灰抹干净了,把表面的皮儿给撕掉,就能吃了!” 说着,她照做了一遍,捏了一小块馒头放进嘴里,连声道:“能吃,能吃!” 没过多久,又发生了状况,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大雨,屋顶居然漏水了。 大家急忙将桌上的饭菜都给端走了,关上房门。 到了夜里,贺子胥独自一人打着灯笼去巡夜。 “爹,你饿不饿?我和娘给你送夜宵来了!”贺迦北带着贺三夫人跑过来,手里还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几个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地瓜。 “老爷,来吃几个烤地瓜垫垫肚子吧。”贺三夫人将托盘递了过去,道。 而贺迦北则找来了枯枝败叶,准备生火。 贺子胥却连忙阻止道:“不行,这里不可以生火!” 贺三夫人察看了下四周,道:“老爷,您不必担心,这个地方又大又宽敞,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的!” 说着,她就与贺迦北一起蹲下来,着手准备生火烤地瓜。 贺子胥无奈地苦笑道:“你看看,你们母子两个,鬼主意总是那么多!” 贺迦北一边忙着添柴,一边抬起头道:“爹,这就叫做苦中作乐,早晚要死,怕什么?” 贺子胥点了点他,道:“你这个混小子,又在胡说了。” 贺三夫人却很赞同地道:“北儿说得对,咱们贺家蒙受了这等不白之冤,这次能够死里逃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贺子胥看了她一眼,道:“你这真是妇人之见,我们贺家蒙上污名,遗臭万年,这要比满门抄斩还更为可悲啊。” 贺三夫人反驳道:“那王爷您以前立过多少功勋,可是世人称颂的大英雄啊!” 贺子胥垂眸,幽幽地感慨道:“如今,我可是晚节不保啊!” 贺迦北振振有词道:“我们问心无愧,我们是遭人陷害的。”说着,他将点好的火苗小心翼翼地伸进柴堆里。 贺子胥微微颔首,道:“对,就凭你问心无愧这四个字,你爹我要支撑下去。总有一天,这件事能水落石出,还我清白。” 贺迦北小心地伺候着火候,并未抬头,只是道:“但是铁证如山,要翻案比登天还难!” 贺子胥道:“你还年轻,未经风浪。胜败乃兵家常事!” 贺三夫人这时连忙附和道:“就是,我倒要看看,那陷害人的王八羔子,他还能神气几天!” 贺子胥高兴得指了指她,道:“你这话就说对了,我们贺家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贺家一家人在太庙挨饿受苦,而罪魁祸首晋王爷却和魏忠保一起陪着皇帝玩投壶的游戏。 晋王爷和魏忠保投了好几次都没有投中,逗得皇帝笑个不停,他摆了摆手,道:“你们不行,还是让朕来给你们开开眼界吧!” 说完,皇帝就拿起一支箭矢,瞄准了细窄口小壶,轻松一投,就稳稳地投中了壶。 旁边的几个人顿时纷纷鼓掌喝彩,夸赞道:“皇上真是厉害啊!” “一中不算中。”皇帝被捧得甚是欣喜,兴致盎然地命令内侍再取来一支箭矢,放手一投,结果又再次投中了壶。 身边的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更加的热烈起来。 皇帝乐得合不拢嘴,龙颜大悦,吩咐身旁的随行太监道:“安公公,快去准备膳食。朕还真是有点饿了!”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说完,安公公就躬身退下了。 “皇上请,皇上请!” 晋王爷等人簇拥着皇帝在凉亭里坐下歇息,喝茶吃水果。 趁这个间隙,晋王爷便拱手道:“启禀皇上,微臣忙着筹办崇文堂,要先行告退了。” 皇帝闻言微微一怔,疑惑地问道:“朕已吩咐尚书加派人手,为何晋王还要瞎忙?” 晋王爷回道:“本来已经完工了,但微臣突然有了个新的主意,不知皇上可否支持?” 皇帝微微颔首,道:“晋王但说无妨。” 晋王爷便道:“这崇文堂意在培育人才,微臣准备大兴文教,广招士子,可国家人才不能单靠读书人,最好能够文武兼备。” 皇帝笑道:“晋王这是想培养武将啊?” 晋王爷点点头,道:“对,本来贺家的尚武堂可承担此任,可是尚武堂已经被查封了,实在可惜!微臣想如果可以把尚武堂和崇文堂合二为一的话,岂不更妙?” 皇帝听了,微微颔首道:“人才当然是文武兼备的好。” 晋王爷见状,忙凑过去道:“那,四年一次的击鞠大赛,也可以延续吧?这个大赛如果取消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皇帝拿不定主意,沉吟片刻,便看向其他官员道:“众卿家,你们意下如何啊?” 7017k 第269章 欲加之罪 刑部尚书魏忠保首先拱手回答道:“皇上,文武全才乃是上乘之选,尚武堂也不至于荒废,可节省公帑。学子们又添了出路,可谓是万民之福啊!” 接着,礼部尚书许墨涵也跟着附和道:“文能教化,武能御敌,实在是不二之选。” “对呀!” “言之有理!” 其他几个官员都纷纷应声附和。 皇帝见状,便拍板道:“好,既然众口一词,晋王,那朕就把尚武堂交给你!” “谢主隆恩!”晋王爷闻言大喜,立马躬身行礼答谢。 “恭喜晋王,贺喜晋王!”身旁的一众官员纷纷向晋王爷拱手道贺。 就在这时,安公公上前来禀报:“启禀皇上,膳食已经备好。还请皇上移驾湖心亭用膳。” 皇帝大喜,站起身来招呼道:“众卿家,随朕一起用膳去!” “谢皇上!” 晋王爷与一众官员连忙跟在皇帝身后,往湖心亭而去。 落在最后的温宏钊悠悠叹了口气,身旁的户部尚书郑嘉琪见状,便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温大人,没有胃口么?” 温宏钊面含忧色,摇摇头,道:“广平王这一去,大树凋零。” 郑嘉琪一边走,一边劝他道:“水流顺势,你又何必逆水行舟?千万不以卵击石啊!” 而走在最前头的晋王爷则是一脸的春风得意,魏忠保狗腿子似的奉承道:“恭喜王爷,自打贺子胥失势,朝廷之内,再无任何阻力。” 晋王爷踌躇满志道:“这就叫做时来风送滕王阁。” 魏忠保又滔滔不绝地道:“皇上对王爷可谓是言听计从,王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那几个专唱反调的,也不敢言语一声。” 晋王爷脸色一沉,轻蔑地道:“他们敢?几只臭虫!本王只要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们掐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魏忠保连连点头,道:“对啊,王爷,贺家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晋王爷双手负在背后,对魏忠保道:“贺家虽然被贬去看守皇陵,但贺子胥这只老狐狸,他生性顽强,不会就此一蹶不振,你随本王去皇陵看看,以防他死灰复燃!” “好!”魏忠保连连应下了。 ...... 楚滢滢带了廖诗茵一起坐马车来到广平王府,见大门紧闭,已被贴满了封条,不禁万分感慨道:“真是世态炎凉啊。” 廖诗茵点点头,又劝道:“楚姐姐,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赶紧回去吧。” 楚滢滢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点头答应了。 而此时的太庙门口,贺子胥等人刚干完活回来,就看见晋王爷居然从马车里下来,正望着他们。 贺子胥皱了皱眉,还是带着贺迦北他们迎了上去。 晋王爷身边的侍卫喝斥道:“晋王驾到,你们怎么还不下跪迎接?” 贺子胥冷哼一声,道:“要我给他下跪?我呸!” 说完,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晋王爷气急败坏,叉着腰道:“贺子胥,你到底跪是不跪?” 贺子胥昂首挺胸道:“老夫乃是三朝元老,受皇上亲封,贵为广平王。区区一个王爷,就要我下跪?我怕,你是承受不起!” 晋王爷哈哈大笑,嗤之以鼻道:“贺子胥,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你的爵位已经被削夺,带罪在身,你连一介庶民都不如!本王乃是奉皇上之命,来巡查皇陵,尔等拒不下跪,等同藐视皇上。贺子胥,此等罪名,你担当得起吗?” 贺子胥的眉头皱得更深,犹豫不决。 一旁的贺迦南劝道:“爹,皇命难违啊!” 老二贺迦西也道:“别抗旨啊,爹。” 老三贺迦东连连附和道:“是啊是啊。咱们大丈夫能屈能伸!” 贺子胥闻言,只好领着他们一起跪了下来,垂着脑袋异口同声道:“恭迎晋王爷!” 晋王爷见状,得意地仰天大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贺子胥,你居然屈膝下跪,你贺家往日的威风哪里去了?” 面对晋王爷的冷嘲热讽、咄咄逼人,贺子胥只能暂时隐忍。 半个时辰后。 有个下人问道:“晋王,皇陵已经巡查完了,您还要去哪里?” 晋王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贺子胥,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那块牌匾,牌匾上刻着“清风堂”三个大字,于是便吩咐道:“这是什么地方?进去看看!” 说完,领着众人进去巡视了一圈。 “贺子胥,你胆大包天!竟敢欺君犯上!”晋王爷忽然指着贺子胥,大发雷霆道。 贺子胥瞪了他一眼,道:“我贺子胥顶天立地,忠君报国,有什么差错,王爷尽管直言!” 晋王爷指着佛像,道:“这佛像本来是镀金的,为何如今却破破烂烂?这朝廷供奉的物品。又何故受损?你贺家难逃罪责。” 崔云灏闻言,立马申辩道:“这座佛像自从我们一开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子了!不关我们的事!” 贺迦北也站出来,道:“对,我们兄弟几个都可以证明。” 晋王爷露出一副横眉冷目的凶神恶煞模样,冷嗤一声,道:“你们贺家几个上下串通,还有什么不可以?” 崔云灏愤愤不平道:“我们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了?你分明是在含血喷人!” 贺子胥沉下了脸,道:“晋王这是在借题发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晋王爷闻言,高兴得拍了拍手,笑道:“还是老东西聪明!” 贺子胥反唇相讥道:“要比起阴险狡诈,老谋深算,在晋王面前,老夫真是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晋王爷面带愠色,微微点头道:“好,那就快人快语,本王也跟你说个明白,一个月之内,你不把佛像修好,重新铺金,那你可就犯了大不敬之罪。本王要奏明皇上,那时候贺家可就要人头落地。” 崔云灏怒斥道:“晋王,你不要欺人太甚!” “云灏。”贺子胥以眼色制止了他,道:“不要冲动行事。” 晋王爷眯了眯眼,道:“贺子胥,你可千万记住本王的话,走着瞧!” 说完,他就甩袖离去了。 贺迦北气得火冒三丈,道:“爹,他真是落井下石,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啊!” 贺子胥呼出一口气,道:“我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晋王对我恨之入骨,而且至今对我仍有忌惮,他这是要斩草除根!” 7017k 第270章 只能活一个 楚滢滢一回到东宫,婢女茱萸迎了上来,问道:“太子妃,您终于回来了,您到哪里去了呀?” 楚滢滢神情恹恹地摆了摆手,道:“到广平王府去了一趟。” 说着,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地道:“真是物是人非,贺家像是遭了诅咒一样,飞来横祸,我身为太子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唉!” 茱萸忙安慰道:“太子妃,您就别自责了,毕竟您已经尽力了啊。” 楚滢滢在软榻上坐下来,气呼呼道:“要不是那唐铂臻神秘失踪,事情早就水落石出了!” 茱萸又跟着劝道:“算了,太子妃,也许这都是天意吧。” 楚滢滢双手抱臂,问道:“对了,皇上那儿可有什么消息?” 茱萸摇摇头,道:“没有,我只知道刑部广发公文到各州县,希望能早日缉拿唐铂臻归案。” “但愿如此吧!”楚滢滢微微颔首,幽幽地望着窗外道。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领着两个端着托盘的婢女进来,禀报道:“奴才参见太子妃,午膳已经送过来了。” 楚滢滢没有胃口,摆摆手道:“拿回去吧,我还不饿呢!” 嬷嬷忙劝道:“太子妃,您现在比以前吃的少多了,多少也得用点。” 楚滢滢闻言,皱着眉头问道:“有什么菜啊?” 嬷嬷应道:“今天啊,全都是些新鲜的菜式,您看啊,有鸭肝炒鸡子,还有鱼子蒸鱼,还有杞子山药汤。” 楚滢滢听了,忍不住抱怨道:“怎么全都是子?巧立名目,谁出的主意?” 嬷嬷抿了抿唇,道:“还不都是那个姚贵妃。” 茱萸这时也凑过来,向楚滢滢告状道:“对啊,婢子刚才听说,姚贵妃临盆在即,她希望能为皇上生下皇子呢!” 楚滢滢闻言,哈哈大笑,冷嗤道:“真是荒谬!” 嬷嬷面露担忧之色,道:“她生下龙子之后,那皇后的位置不就稳如泰山了!” “迷信!”楚滢滢撇了撇嘴,道。 嬷嬷一本正经地道:“太子妃,嫁入宫中的女人,谁不想当皇后?” 茱萸也道:“对,我刚才听说御医全都赶到承欢宫去了,说不定她就要生孩子了!” 嬷嬷点点头,道:“说不定这个时候啊,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呱呱坠地了!” 楚滢滢眯了眯眼,笑道:“好啊,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过去看看!” 说完,她就唤了茱萸一起准备到承欢宫去凑热闹,“走,我们一块去瞧瞧!” 此时的承欢宫外,皇帝急得像是锅台上的蚂蚁团团转,心急如焚道:“爱妃都进去快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生出来啊?” 一旁的安公公忙安抚道:“皇上您稍安勿躁,御医正在照顾娘娘。” 皇帝哪里再有耐心等了,撸起袖子就道:“什么稍安勿躁,不行,朕必须进去看看!” “皇上不可啊,皇上!”安公公立马拦下皇帝,道。 “有何不可?”皇帝怒瞪了他一眼,喝斥道。 安公公耐心解释道:“皇上,妇人生产血污染床,不吉利。您是九五至尊,绝对不能看。” “胡说八道!”皇帝怒斥一声,就要冲进去:“朕担心爱妃的安危,朕一定要进去!” 安公公见状,无奈得跪在地上,道:“恳请皇上三思啊!” 听着房内传来姚贵妃痛苦的尖叫声,皇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急得夺过安公公手中的拂尘,就往他身上打去:“三思,朕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三思!” 楚滢滢这时候正好一路小跑过来,见着这副场景,微微一惊,忙走过去问道:“皇上,您怎么生气了?” 皇帝停下手中的动作,指着跪在地上的安公公,对楚滢滢道:“这个死奴才,居然敢拦着朕!” 安公公依然劝阻道:“妇人生产,皇上是绝对不能去看的。奴才是怕皇上看了有损颜面,倘若是给史官记载在典籍之中,世人皆知,皇上不就遗臭万年了吗.....” 皇帝闻言,怒得又要继续用拂尘抽他的头,被楚滢滢给拉住,制止了:“皇上,安公公说的有道理。男人看了是不吉利,但我是女的,所以你不要怕,我去看看姚贵妃的情况如何?” 皇帝听了,顿时转愁为喜,忙不迭地道:“好啊好啊,滢滢,你替朕去看看。” 楚滢滢点点头,便推门进去了。 她走到姚贵妃的床前,双手抱臂,嗤笑一声,道:“哟,生孩子跟母鸡生蛋一样轻松吧?为什么会弄这么久?” 正在帮姚贵妃接生的一个嬷嬷听了,忙转过头道:“太子妃,话可不能这么说。” 楚滢滢却不依不饶,继续嘲讽道:“姚贵妃这是怎么了?大呼小叫的,是想向皇上撒娇吗?好了,让我来看看!” 见她叫得越来越大声,忍不住皱着眉头道:“是真疼还是装的啊?马上就要生出来了,呼气!” 姚贵妃没有搭理她,只是冲一旁的御医请求道:“御医,你快帮帮我啊,本宫赐你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楚滢滢也跟着附和道:“对啊,御医,你们快帮帮她吧。” 御医却是面露为难之色,道:“娘娘,微臣已经尽力了。一切都要靠娘娘自己!” 接生嬷嬷也道:“对,每一个女人生孩子,都要经历这种痛苦的。您快点加油,用力!” “我没有一点儿力气了!”姚贵妃说完,突然就昏了过去。 楚滢滢见状大惊失色,连连推着她的手,喊道:“姚贵妃,姚贵妃?醒醒啊!” 御医突然慌张失措道:“糟了糟了!” 楚滢滢忙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御医面色凝重道:“娘娘的气息越来越弱,时辰已久,再这样拖下去,对娘娘不好,婴儿也会被憋死的!” 接生嬷嬷接着点点头,附和道:“没错,娘娘同样也有生命危险的。” 楚滢滢瞪大眼睛,问道:“那、那该怎么办?” 接生嬷嬷想了想,道:“看来,母亲跟孩子,两个只能活一个了!” “什么?两个只能选择一个?”楚滢滢吓得双眼呆滞,张大了嘴,喃喃道:“不行,两个都要活才行!” 接生嬷嬷无奈地道:“可是娘娘已经气力不支,生不下皇子了。” 楚滢滢束手无策,呆坐在原地,御医叹了口气,连忙往屋外走去:“我这就去禀报皇上!” 楚滢滢却立马喝止住他,道:“你给我站住!先别禀报皇上,让我来试试!” 7017k 第271章 给小公主取名字 于是,楚滢滢深呼一口气,蹲在床头,在不省人事的姚贵妃耳旁说道:“姚贵妃,你还不快把皇子生下来,若有不测的话,别说当皇后没你的份,就是在大明宫,你也休想抬起头来做人了!我要马上叫皇上,把你送进冷宫里去!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姚贵妃似乎听到了她的话,渐渐有了意识,胸腔仿佛被气得不住起伏,眼睛虽未睁开,但嘴里却咬着牙道:“卑鄙!想把我送进冷宫,没门儿!” 说完,她就霍然睁开双眼,瞪视着楚滢滢,道:“我、我要生下皇子,我要当皇后!” 楚滢滢见她振作起了精神,心头一喜,继续拿话来气她道:“好,我要求皇上立敏妃为皇后,不信,你试试?” 姚贵妃气得简直要从床上跳起来打她,声嘶力竭道:“我、我跟你拼了!” 楚滢滢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催促道:“好,你有本事,你生出来,你生出来让我看看!” 果然,她这一招奏效了,没过多久,随着一声啼哭,婴儿便出生了。 楚滢滢十分高兴,却还是挖苦姚贵妃道:“真犯贱,要不是故意骂你,你也不肯把孩子生下来。”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接生嬷嬷把孩子抱到姚贵妃身旁,道:“娘娘,您快看看吧。” “我的孩子,真可爱!”姚贵妃看着自己的孩子,爱不释手。 楚滢滢与御医一出来,皇帝就立马迎了上去。 御医拱手道贺:“恭喜皇上,贵妃娘娘已经顺利分娩了,大小平安。” 楚滢滢笑吟吟道:“皇上,快过来看看小公主。” “好好好,看一下。”皇帝说着,刚想推门而入,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望向楚滢滢,道:“你刚才说什么,爱妃生的是公主?” 楚滢滢连连点头,道:“姚贵妃为皇上添了个女儿,真是大喜之事啊!” 皇帝闻言,顿时就垮下脸来,无比失望地道:“怎么是女孩儿,不是男孩儿?” 楚滢滢忙道:“皇上,您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女孩儿有什么不好的?您看,我就是女的,我既聪敏又孝顺。” 皇帝唉声叹气一阵,愁眉苦脸道:“朕知道,公主好是好,可公主不能继承大统。” 楚滢滢又劝道:“皇上,您刚才没进去看,姚贵妃不知道有多辛苦呢!为了生孩子,差点一命呜呼!” “朕知道,可是,唉......”皇帝摇了摇头,面色显得有几分阴郁了。 楚滢滢道:“好了,皇上,您有没有想过,小公主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没想过!”皇帝不太开心地别过脸去,淡淡地道。 楚滢滢闻言忙道:“那可不行,皇上您应该尽快给她想个名字才是!” 一旁的安公公这时也附和道:“是啊,皇上,小公主的名字要及早订立,以便公布于天下。” 楚滢滢嘿嘿笑了两声,道:“就是呢,天下万民都等着听这个喜讯呢!” 皇帝一脸的郁闷道:“朕本来想了好几个名字的,可那都是给皇子取的男孩名字,这公主,想都没有想过!” 楚滢滢闻言,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几下,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代劳吧。段升凸,这个名字怎么样?” “段升凸?”皇帝扯了扯嘴角,摆摆手道:“行吧,随便随便!”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并没有进房去见他刚出生的女儿! “好嘞!”楚滢滢笑得眉眼弯弯,转身奔入房间看小公主去了:“升凸公主,姐姐来看你啦!” ...... 翌日,普天同庆,祝贺小公主的诞生!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鼓乐声终日不休! 楚滢滢心情极好,与廖诗茵一起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有说有笑地聊天。 廖诗茵忍不住问道:“楚姐姐呀,你是怎么想到给小公主取升凸这个名字的呢?” 楚滢滢笑嘻嘻道:“其实,这个名字是我顺嘴说的,是不是有点太俗气了?” 廖诗茵点点头,两个人停下脚步,听着旁边的路人在讨论此事,皆捂着嘴偷笑起来: “小公主的这个名字可真是拗口!” “小公主贵为金枝玉叶,起名兹事体大,朝廷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说得对,说得对!” “老学究,你满腹经纶,可知道名字的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了,凸者,平地起高楼。这意味着小公主一定能够出人头地,上佳的名字,皇上真是英明啊!” 楚滢滢听到这里,继续往前走着,笑逐颜开道:“想不到,我一时信手拈来取下的名字,当中还有这等大学问呢!” 廖诗茵也陪着笑道:“就是呀!大家都很高兴,但是,除了一个人不高兴。” 楚滢滢闻言,望着她好奇地问道:“谁呀?” 廖诗茵回道:“贵妃娘娘!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改了名字,肯定会大发脾气呢!” 楚滢滢得意地笑道:“哈哈,不过,皇上的金口一开,谁也改变不了的!” 此时,蔡惊鸿、段策与上官鹦儿三个人正坐在一家茶馆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商讨案情。 “现在我们还是没有什么头绪,这唐铂臻到底逃到哪里去了?” 蔡惊鸿刚说完,忽然发现楚滢滢与廖诗茵的身影,便连忙将二人迎了进来,道:“你们来了,里边请!” 楚滢滢与廖诗茵点点头,走进茶馆,与其他两人见了面,道:“真巧,你们二位也在啊?” “太子妃......”蔡惊鸿刚想行礼,就被楚滢滢给抬手阻止了:“别这么见外,就叫我滢滢吧!” 蔡惊鸿怔了一怔,拱手道:“楚姑娘,你在朝中有没有听到唐铂臻的消息呢?” 楚滢滢摇摇头,道:“还没有,人海茫茫,不容易呀!” 段策不禁叹了口气,道:“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替贺家翻案!” 就在这时,一个送信的小哥从几人身边经过,忽然不小心从包袱里掉出几封信件,他却没有察觉到。 蔡惊鸿见状,急忙叫住了他,提醒道:“兄弟,你的东西掉了!” 小哥这才发现地上掉了几封信,便弯下腰来捡,口中道:“你看我真是大意,要是丢了,驿站肯定饶不了我!” 说完,站起身来,冲蔡惊鸿躬了躬身子,道:“谢谢你啊,这位好心的公子!” 蔡惊鸿摆了摆手,那人便走了。 7017k 第272章 打野味 段策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原来是个送信的。” 上官鹦儿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道:“唐铂臻追随广平王东征西讨,他跟家里人定然有书信来往。” 蔡惊鸿闻言微微颔首,眼前一亮,道:“没错,只要知道唐铂臻的家乡在哪里,就可以顺藤摸瓜!” 段策也跟着附和道:“狐死必首丘,机会很大!” 楚滢滢听了,立马点着头道:“好,我马上回宫禀告皇上,派人去搜!” 上官鹦儿却出声阻止道:“不,这是下下策。” 蔡惊鸿摸了摸鼻头,道:“上官姑娘说的不错。唐铂臻现在是惊弓之鸟,一定会躲起来,官兵太张扬了!” 楚滢滢抬起头问道:“那怎么办?” 蔡惊鸿看向段策与上官鹦儿,道:“就由我们几个去!” “可是,这很危险的!”楚滢滢闻言一怔,犹豫不决道。 蔡惊鸿毫无惧色,道:“为了崔贤弟,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楚滢滢见他这般坚决,也就只好答应了,点点头道:“好吧,你们万事小心点儿!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 “嗯嗯,知道了!”蔡惊鸿等人纷纷应了下来。 这天,段策刚收拾好包袱,从晋王府出来,就被晋王爷给叫住了:“策儿,你要出门吗?” 段策毫不避讳地告诉他道:“嗯,爹,我们要去找唐铂臻。” 晋王爷闻言一愣,忙问道:“你们知道他的下落?” 段策回道:“我只是有一点点线索,去驿站查问过,唐铂臻不下多次往家里寄家书。” 晋王爷听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那你们是怀疑他躲在家里?” 段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晋王爷见状,便笑道:“爹和贺子胥是有些争执,那只不过是政见不同,他现在被贬去看守皇陵,爹的心里也很难过。” 段策道:“只要找到真凶,就可以为贺家洗脱冤情。” 晋王爷叹了口气,道:“策儿啊,世情复杂,贺家的罪状又铁证如山,爹也很难说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段策郑重其事地道:“贺家是清白的!” 晋王爷有些不太高兴,脸色微微一沉,问道:“你就那么肯定?” 段策微微颔首,毫不犹豫地道:“当然了,我在尚武堂读过书,我跟崔云灏亲如兄弟,他从来都不会骗我。” 晋王爷笑了笑,道:“策儿,你别误会,爹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之间的友情,这些银票你拿着,要出门了,怎么能没有盘缠呢?记着,路上千万要小心,危险的事情不要去做。等有了好消息,一定及时告诉爹,爹会帮你们的忙。” “好,谢谢爹,我先走了!”说完,段策便挎着包袱离开了。 前一刻还在露出慈爱的笑容的晋王爷,此时忽然变了脸色,看着段策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 另一边,贺子胥正在太庙外头的林子里巡逻,忽然瞧见崔云灏躲在一处灌木丛那儿,不知在忙活着什么,便凑过去一看,发现他竟然是在布置陷阱,准备捕捉林子里的野物,便疑惑地问道:“云灏,昨天你不是守了一夜的清风堂吗?不在家睡觉,跑到这里来,你,你这是搞什么鬼啊?” 崔云灏站了起来,回道:“王爷,是这样的,贺大夫人她病了,我们也没钱给她请大夫,那我就想打点野味,给她补补身子,如果打多了,还可以到市集上卖掉。攒点钱,就可以给她请大夫了!”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啊,真是错怪你了,抱歉抱歉!”贺子胥听了,脸上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笑道。 “没关系的!王爷不必自责!”崔云灏摆了摆手,道。 贺子胥不禁叹了口气,道:“这养家糊口,原本是我的责任,如今,却让你来帮我操心。” 崔云灏看向他,道:“义父,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也没介意过,您是我的义父,贺迦北又是我的结拜兄弟,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嘛。况且,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还分什么你我呢?” 贺子胥闻言,连连颔首,道:“说得对,我真是老糊涂了,来,我跟你一块儿狩猎!” “义父,你也要来?”崔云灏愣了一下,问道。 “怎么?你瞧不起我啊?”贺子胥慷慨激昂道:“我贺子胥征战沙场三十年,宝刀未老。” 崔云灏笑了笑,道:“那好,你去打猎,我在这里布置陷阱。” “好!”贺子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扛起一把锄头就乐呵呵地走了。 到了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贺大夫人看着满桌的菜,顿时眼前一亮,满脸惊喜地道:“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多菜,好丰盛啊,我不是在做梦吧?这看着需要好多钱的,咱们哪来的这么多钱啊?” 贺三夫人搓了搓手,道:“这么多饭菜啊,没花一文钱,哈哈!” “是吗?”贺大夫人听了,将信将疑。 崔云灏告诉她道:“这是全家用辛劳换来的成果。” 贺迦北紧接着附和道:“是啊,这只野大雁是爹用箭射下来的,那只野猪,是爹设下陷阱捕获来的。” 贺迦东的妻子也笑着道:“那些野菜,是我跟二嫂嫂一起上山摘的。还有这些鱼,可都是迦北在河里抓到的呢!” “这些都是真的?”贺大夫人闻言,更加感到难以置信了。 贺二夫人将九岁的贺迦白抱在怀里,道:“迦西与迦东,本是文弱书生,有王爷这么一指点,摇身一变,也成了猎户了。” 大家听了,都纷纷高兴得笑了起来。 贺子胥望向大家,道:“这三十多年的戎马生涯,行军在外,不知碰到过多少次粮草不足,都得靠着随机应变,才应付得过来。没吃的,就狩猎摘野果子,摸鱼、挖野菜,这怎么能坐以待毙呢。是不是?”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点头应了。 崔云灏也十分感慨地道:“所以说呢,只要有信心,绝处也可以逢生。” 就在这时,管家阿福端来一碗油爆兔子肉,道:“老爷夫人,少爷少奶奶们,您们快动筷子吃吧,不然,这饭菜都快凉了。” 贺子胥抬头看着他,道:“阿福啊,你也坐下来一块儿吃点吧!” 阿福躬身行礼,道:“阿福是下人,就不坐了。” 7017k 第273章 造访唐家村 贺子胥却摇着头劝道:“如今你我都不是主仆了,是一家人,来,赶快坐下来吃吧!” 阿福闻言十分动容,连忙点头哈腰道:“好,谢谢老爷,我先过去拿饭过来。你们先吃,你们先吃。” “嗯,赶紧来啊,我们都等你!”贺子胥点点头,面色和善地道。 崔云灏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义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野猪肉可以做成腌肉,拿到市集上去卖。” 贺三夫人正埋头吃着,听到这一句,猛地抬起头来,道:“云灏说的对啊,咱把那鲜鱼也拿盐巴腌一腌,不也成鱼干了?” 阿福这时端来了一大盆饭,适时地开口道:“是啊,那些野菜野果子什么的,都可以拿去卖钱。” 贺迦东却有些不太赞成,道:“云灏啊,这恐怕不成啊,毕竟我们也曾经是广平王府的少爷啊!这也太跌份了!” 贺迦南也附和道:“没错,还要拿出去卖,那我们岂不是要沦为街头小贩了吗?” 崔云灏却微微一笑,道:“小贩又如何呢?” 贺大夫人咬了一口馒头,道:“整日抛头露面的,那多丢咱们贺家的脸面,是不是?” 贺二夫人也道:“是啊,我们广平王府的脸面何存?” 贺三夫人扒拉了两口米饭,见两位夫人面色有些难看,便略显尴尬地打圆场道:“那就算了吧。我想云灏也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崔云灏却看着她,一本正经道:“三夫人,我是认真的啊!” 贺子胥沉吟片刻,道:“云灏的这个提议,还得容我再仔细考虑考虑......” 崔云灏见他也在犹豫,忙劝道:“义父,您想啊,那些野猪野大雁,都是我们自己的打下来的,都是我们辛勤劳动的成果,没偷没抢,有什么可丢脸的?” 贺迦北觉得他说的十分有理,连连点头道:“没错,我支持云灏的想法!” 贺迦东闻言,依然不太乐意,道:“虽然理是这个理儿,可是,我总觉得不妥当......” 崔云灏无可奈何,第二天,只好和贺迦北以及贺三夫人一起到市集摆摊卖东西了。 贺三夫人为了避免被人家认出来,特地将自己的脸用黑布严严实实地蒙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崔云灏与贺迦北却一点都无所谓,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吆喝叫卖起来:“各位乡亲父老,野猪肉、上好的腌肉,便宜又好吃,快来买,快来买啊!” 贺三夫人也哑着嗓子喊了起来,贺迦北见状,劝她道:“娘,你还是把脸上的布巾给取下来吧。天气这么闷热,这玩意儿不透气,您不会觉得热得难受吗?” 贺三夫人抿了抿唇,道:“不行!我可是广平王府的三太太,在这儿卖鱼干,叫别人看见了肯定会笑话,王爷他也不会不高兴的。” 贺迦北却道:“相比这些害怕丢脸的,我更害怕肚子饿!” 说完,他就继续吆喝起来:“快来买啊,快来买。上好的野猪肉啊!” 没过多久,果然有一个路人凑了过来,闻了闻崔云灏手上拿着的那块腌猪肉,道:“嗯,味道挺不错的,多少钱?” 崔云灏不假思索地道:“鲜肉干,五文钱一斤。” “真的?这可真是又好又便宜啊!”路人十分满意,当即就爽快地付了钱,道:“来,给我称五斤肉!” “好好好,这就帮您称!”崔云灏喜不自胜,与贺迦北、贺三夫人他们两个相视一笑。 很快,又有许多路人纷纷围了上来询问价格。 由于他们的肉干和野菜都十分新鲜,味道又很好,价格而且不怎么贵,大家都掏腰包买了不少。 就在这时,贺子胥偷偷从不远处的一棵柳树后头探出头来,往崔云灏他们的摊位这边看过去,默默关注着那里的情况,见大家皆争相抢购,似乎卖得十分顺利,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他幽幽地自言自语道:“贺子胥啊贺子胥,当小贩丢脸,还是靠老婆孩子卖东西丢脸?” 叹息一阵后,贺子胥就径直走了过去,喊了一声:“云灏,迦北!” 崔云灏听到声音,纷纷转过头来看向贺子胥,皆感到有些惊讶。 “爹!” “义父!您怎么来了?” 贺子胥从贺迦北手里拿过那把菜刀,笑呵呵地道:“我是一家之主,养家糊口该是我这个当爹的责任,是不是?” 说完,他就操起菜刀,开始切起猪肉来。 贺迦北见状,顿时高兴得笑了一下,与崔云灏、贺三夫人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来欣喜之色。 贺迦北与崔云灏继续卖力地吆喝起来,贺三夫人更是索性将蒙面布摘下,高声叫卖道:“上好的腌肉,快过来看一看啊,路过不要错过啊!” ...... 此时,蔡惊鸿、上官鹦儿与段策三人,经过几日的赶路,终于来到了唐铂臻的老家——唐家村。 蔡惊鸿问二人道:“你们累不累啊?” 上官鹦儿脚下不停赶路,嘴上回应道:“连日来舟车劳顿,长途跋涉,大家都累了。” 段策略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有些疑惑地道:“这里怎么这么破败啊?原来是穷乡僻壤。要不是为了追查唐铂臻,还真不知道竟有这种地方!” 三个人正走着,迎面一个挑着担子的村民看了几人一眼,问道:“你们几个可是从外地来的?” 段策点点头,问道:“是啊,你们这里住了很多人吗?” 村民告诉他道:“三年前这里刮了一场飓风,不少房舍都被吹倒了,不少的村民也全都搬走了。” 蔡惊鸿想了想,忙问道:“请问你们村长在哪里啊?” 村民道:“你们找村长?村长家离这里不远,过了祠堂往左转,门口放着木头车的就是村长家了。” “好的,谢谢你!”上官鹦儿微微颔首,冲他道了谢,然后与蔡惊鸿、段策依照他刚才所说的方向,一路走去。 待来到了村长家里,上官鹦儿便大声问道:“您好,有人吗?请问村长在家吗?” “在!”不多时,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开门出来,邀请三个人进屋,道:“在下就是村长,请!” 蔡惊鸿等三人也没有什么怀疑的,立马跟着他走进了屋子,屋子里另有一个妇人,热情地邀请他们在桌子旁边坐下来。 7017k 第274章 萤火虫 村长指着身旁那位妇人,笑容满面地向他们介绍道:“这位就是拙荆了。”说着,又吩咐她道:“还不赶快给客人倒茶去。” 蔡惊鸿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道:“村长不必多礼!” 村长扫视了三人一番,问道:“请恕我眼拙,你们几位是?” 蔡惊鸿拱手行礼,向他介绍道:“在下蔡惊鸿,这位是上官姑娘,这位是段策。” 村长“哦”了一声,道:“蔡公子,咱们以前见过面吗?” 蔡惊鸿摇摇头,道:“没有,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谁啊?”村长连忙问道。 上官鹦儿道:“你们这里有一个叫唐铂臻的人,你知道他的下落吗?” 村长闻言,眼神有些乱飘,笑道:“唐铂臻?我不认识这个人。” 段策皱了皱眉,道:“据我们所知,他就是唐家村的村民,他的家乡应该就是这里。” 村长看了一眼端茶上桌的妇人,沉吟片刻,道:“唐铂臻?按我记忆所及,我们唐家村没有这个人。” 上官鹦儿听了,不禁感到十分奇怪,道:“但据我们所知,他曾多次写信回来,就是寄回唐家村的。” 村长想了想,道:“要不就是消息有误了,但在我们这个地方,姓唐的是个非常普通的姓氏,会不会有另外一个唐家村呢?” 上官鹦儿闻言一怔,与蔡惊鸿、段策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 此时的太庙清风堂内,贺子胥正小心翼翼地往破旧的佛像上贴着金箔,对贺迦北、贺三夫人道:“看看,卖了几天的腌肉野菜,就换来这么几片金箔。” 贺迦北道:“爹,金子很贵的。” 管家阿福不由得叹气道:“唉,佛像这么大,得要买多少金箔才能铺满啊?”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纷纷应和起来。 贺三夫人见状,鼓励大家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全家齐上阵,一天几片,那十天就是几十片啊,一家子很快就可以把这个菩萨变成金菩萨了。” 大家听了她的这番话,顿时破愁为喜,脸上总算露出来笑容。 崔云灏也笑道:“没错啊,到时候啊,泥菩萨就可以还原成金佛像了!” 贺子胥深受感染,十分欣慰地道:“只要我们全家齐心协力,晋王他想借故陷害,还没那么容易呐!” 贺迦南等其他几个儿子这时忙低头认错道:“爹,对不起啊,我们错了,我们只顾着颜面,不肯放下身价,还是云灏和四弟说得对,凭劳动赚钱,谁也不能轻视我们!” 贺迦西与贺迦东也道:“明天啊,我就和娘子到市集去卖腌肉,上山狩猎、挖野菜!” 贺三夫人见状,笑道:“这样做就对了嘛,咱们全家齐心合力,赚更多的钱,那菩萨很快就会被金片给铺满了。” 贺子胥连连颔首,抬头望着天上的夜空,道:“晋王啊晋王,你听见了没有,谅你再怎么阴险狡诈,我们这一大家子还能怕你不成?” 崔云灏紧跟着附和道:“没错,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父子兄弟同心,齐力亦可断金。” 而另一边,唐家村外的一家小酒馆里,蔡惊鸿、上官鹦儿与段策三人正在吃菜喝酒。 段策叹了口气,幽幽地道:“看来,我们真的是错了。” 上官鹦儿也有些情绪低落道:“我已经问遍了这里的村民,都说不认识唐铂臻。” 段策看向蔡惊鸿,道:“蔡大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蔡惊鸿喝了一口酒,道:“既然没有结果,不如明早就动身离开。” 上官鹦儿闻言抿了抿唇,道:“也许到附近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另外一个唐家村。” 蔡惊鸿微微点头答应,他端起一杯酒来,刚要喝下去忽然想起什么,对上官鹦儿道:“我担心霖儿,我去给她写封信。”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 上官鹦儿有些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 段策也从座位上站起来,道:“我也要给我爹写封信。”说着,看向上官鹦儿道:“上官姑娘,你也写一封吧?” 上官鹦儿却苦笑道:“我没爹没娘,又没有未过门的妻子,写信给谁?算了吧。” 说完,她就站起来走了。 段策忙道:“上官姑娘,我来陪你吧?” 话落,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 “上官姑娘,你好像有点儿不开心的样子。”段策偏头看向上官鹦儿,柔声道。 上官鹦儿却摇摇头,淡淡地道:“没有的事。” 段策将藏在背后发着绿光的小袋子拿了出来,对她道:“上官姑娘,你看,这是什么?” 上官鹦儿见了,两眼一亮,道:“这是、萤火虫?” 段策却笑道:“错,这是匡衡的大恩人。” “什么意思啊?”上官鹦儿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 段策一边走一边告诉她:“你没有听说过吗?匡衡小的时候家里很穷,他勤勉念书,可是家里呢,连油灯都舍不得点,一片黑暗,所以呢...” 上官鹦儿插嘴道:“所以,他就凿壁借光,借用邻居家的灯光来读书?” 段策摇摇头,道:“错!” 上官鹦儿一愣,道:“怎么又错了?” 段策笑着解释道:“因为他的邻居非常懒惰,很早就上床睡了,所以他没有光可偷,于是就抓了这个萤火虫。” “哦,我明白了!”上官鹦儿微微一笑,在一座凉亭的栏杆上坐了下来。 “上官姑娘,我终于看到你笑了。”段策乐滋滋地坐在她身边,笑道。 上官鹦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段策一本正经地道:“如果一个人整天都是苦着脸,那日子就会很难过的。” “嗯嗯!”上官鹦儿点了点头,道:“没想到,你还挺会讲故事的。” “对。”段策看向上官鹦儿,喃喃地道:“我已经习惯自己跟自己说话了。” 上官鹦儿闻言一愣,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段策眸色一暗,道:“因为我是个独生子,家父对我家教特别严格,从小就不让我出去玩。我只能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就养成了自己跟自己说话的习惯。你知道吗?我还会左手跟右手打架呢!你会吗?” 上官鹦儿笑着摇了摇头。 段策看了一眼手里的小袋子,慢慢解开,那些萤火虫就从袋子里飞了出来,场景十分的美丽而浪漫。 7017k 第275章 迫不得已 段策与上官鹦儿见状,都欣喜不已,忍不住随着萤火虫飞舞的方向,抬起头望上方看去。 这一看,顿时就有了惊喜收获,因为她们竟然在凉亭的额楣上发现了一行小字:唐铂臻乾嘉二年建亭。 二人大吃一惊,急忙跑回去找蔡惊鸿,将此事告诉了他。 蔡惊鸿也是感到十分的诧异,道:“这么说,村长和村民他们都在说谎!” 段策点点头,道:“没错。我们亲眼所见,唐铂臻三个字就刻在了凉亭的横梁之上。” 上官鹦儿也道:“他们众口一词,说不认识唐铂臻,但是仍然露出了破绽。” 蔡惊鸿眉头紧锁,喃喃地道:“真奇怪,唐铂臻遭朝廷通缉,但他只是涉嫌盗取朝廷款项,罪不至于诛九族。” 段策走上前,道:“况且那些村民跟他也只是同乡而已,并没有什么危险,那大家为什么要说谎呢?” 蔡惊鸿面色凝重,道:“此事定有蹊跷,明天我们不能走,继续留在这里调查。” 上官鹦儿与段策都同意了,上官鹦儿叮嘱他们二人道:“我们一定要不动声色,暗中调查,以免打草惊蛇。现在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好,我先回房间。”段策说完,很快就走出了蔡惊鸿的房间。 上官鹦儿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走到蔡惊鸿面前,道:“我想很有可能,那唐铂臻就藏在村子里。” 就在这时,一股迷烟突然涌入屋子里,二人都未曾察觉,待闻到一种异样的香气时,蔡惊鸿才拧着眉道:“这是什么味道,上官姑娘,你有没有闻到?” 好在二人及时敛声屏气,屏住呼吸,发现了有个黑衣人正躲在窗外往屋子里吹迷烟,便急忙夺门追了出去。 黑衣人逃进了一片竹林里,蔡惊鸿与上官鹦儿紧追不舍,眼看着就快要追到了,谁知脚下突然一空,两个人竟然一起掉进了事先埋好的土坑里。而黑衣人趁机,逃之夭夭了! “上官姑娘,你没事吧?”蔡惊鸿见上官鹦儿捂着自己的脚踝,露出痛苦的表情来,便担心地问道。 上官鹦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道:“我的脚,好像崴到了!” 蔡惊鸿闻言,顿时慌张失措地问道:“严重吗?让我看一看。” 说着,他就要帮上官鹦儿瞧一瞧脚伤。 上官鹦儿却制止了他,忍着痛道:“我是大夫,你不是。我知道没事的,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居然也会遭人暗算。” 蔡惊鸿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认为,这是唐村长设下的诡计?” 上官鹦儿点点头,道:“我一早就已经怀疑他了,出去之后我一定不会饶了他。” 蔡惊鸿劝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上官鹦儿环顾四周,有些发愁道:“天这么黑,我都不知道在哪里。” 蔡惊鸿看了一眼她的脚,道:“现在,你的脚也动不了,不如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 上官鹦儿用手撑着后面的土堆,吃力地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并没有成功,道:“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蔡惊鸿轻轻捧起她的右脚,道:“我来帮你看看哈。真是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我,也不会连累你。” 上官鹦儿摇摇头,道:“别这么说,天注定的吧。可能上天安排,我们死都要死在一起。” 蔡惊鸿忙道:“别那么轻易就放弃,还有好多事等着我们去做呢。” 上官鹦儿忍不住问道:“你还有心事未了吗?” 蔡惊鸿一边帮上官鹦儿按摩脚踝,一边回道:“保家卫国的重任等着我去担负,家里还有年迈的老母亲,等着我去照顾,还有霖儿...” 上官鹦儿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急忙问道:“蒋沐霖,你是真的喜欢她么?” 蔡惊鸿抿了抿唇,道:“我们认识不深,喜欢谈不上,但是男人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是父母定下的婚约,就要遵守诺言,一生一世照顾她。” 上官鹦儿听得十分感动,拢了拢鬓角,问道:“假如她会连累你,不断地麻烦你,甚至会阻碍你的前程,你都不会放弃?” 蔡惊鸿放下她的脚,不假思索地道:“当然不会了。不管她是怎么样的人,我都会照顾她一生一世。” 上官鹦儿瞪大眼睛,再次确认的问道:“真的不离不弃?” 蔡惊鸿一脸坚定地道:“生死与共!” 上官鹦儿听得心跳不已,蠕动几下嘴皮,才小心翼翼地道:“其实,其实我就是......” 她还没说完,就听到段策的呼喊声传来:“蔡大哥,上官姑娘!” “是段策!”蔡惊鸿听见,急忙从土坑里站了起来,冲打着灯笼四处找寻他们的段策招了招手,道:“段策,段策,我们在这儿!” 段策看见了,立马飞奔而来,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蔡惊鸿将上官鹦儿仔细地扶了起来,道:“先扶她上去再说吧。” “好,来!”段策闻言,忙放下手中的灯笼,搭了把手,帮忙把上官鹦儿搀扶了上来。 “没事吧?上官姑娘。”段策见上官鹦儿崴到了脚,不由得感到十分心疼。 “没什么大碍,走吧。”上官鹦儿摆了摆手,由蔡惊鸿、段策一左一右扶着很快离开了竹林。 翌日清晨。 村长正在家中不停地来回徘徊,与他的妻子道:“你说,我就这么暗算他们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妇人忙道:“可不是!看他们几个的样子,压根就不像是坏人!” 村长停下脚步,万分无奈地道:“唉,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啊!”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蔡惊鸿和段策、上官鹦儿。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 “果然是你!”蔡惊鸿指着村长喝斥一声。 段策也围了过去,道:“你也太卑鄙了!” 蔡惊鸿步步紧逼,质问道:“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们?” 村长连连后退,苦着脸道:“这位公子,我也是迫于无奈啊。不过,我绝对不会让你们伤害唐铂臻的!” 他身边的妇人也跟着附和道:“没错!唐铂臻是我们唐家村的大恩公,我们誓死也要保护他!” 段策闻言一愣,忙问道:“你说唐铂臻是你们的大恩人?” 村长连连颔首,道:“是啊,多年来他修桥铺路,扶贫济世,没有他的帮助,我们唐家村就不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啊。” 7017k 第276章 耿耿于怀 上官鹦儿皱了皱眉,道:“依你所言,唐铂臻确实躲在唐家村了?” 村长一脸的大义凛然,道:“没错,但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供出他的藏身之处。” 蔡惊鸿见状,忙道:“村长,您别误会,我们几个并非要追杀唐铂臻,而是要请他帮忙,贺子胥一家被奸人所害,蒙冤待罪,而唐铂臻正是这件事的关键人物,只有找到他,才能真相大白!贺子胥一家,也才能洗脱罪名!” 村长听得半信半疑,道:“你们没有骗我吗?” 蔡惊鸿连连摇头,道:“没有!” 那妇人又问道:“你们不是来杀恩公的?” 蔡惊鸿正颜厉色道:“你们尽管放心。” 村长被他们的真诚所打动,沉吟片刻,下定决心道:“好,我带你们去!” 说完,他就领着三个人来到了一间破旧的茅屋里,指着稻草堆道:“就在这里,恩公他就躲在这里面。” 话落,村长便掀开稻草,露出了一个通往地下密室的暗门,带着三个人陆续钻进暗门,快步往密室走去。 蔡惊鸿他们果然瞧见了受重伤的唐铂臻,此时正躺在一张草席上,不省人事。 “他怎么了?”段策看向一旁的村长,问道。 村长叹了口气,道:“恩公到了唐家村时候,就已经身负重伤了。” “他是怎么受伤的?”上官鹦儿连忙追问道。 村长想了想,道:“他说是被一帮京城的人追杀的。说完就昏迷了,至今未醒。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医治,都没有用啊!” 上官鹦儿闻言,立马替唐铂臻把了脉,面色凝重道:“他心脉很弱,已经伤及内脏,应该是高手所为。能保住性命已经很难得了!” 蔡惊鸿眉头紧锁,问道:“还有办法医治吗?” 上官鹦儿不太确定道:“很难说,我也只能试一试。” 顿了顿,又道:“先把他抬到上面去,再做打算。” 蔡惊鸿点了点头,和段策一起抬着唐铂臻来到了村长家里,放在了一张木床上。 段策看着昏迷不醒的唐铂臻,不禁感叹道:“咱们费尽千辛万苦,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蔡惊鸿安慰道:“不要灰心,能找到唐铂臻,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段策趴在桌子上,慵懒地道:“找着了又有什么用?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跟木头有什么区别?” 蔡惊鸿想了一会儿,道:“不如把他带回京城去医治?京城名医济济一堂,可能会把他治好的。” 上官鹦儿却摆摆手道:“不行,他伤的太重,这么搬来搬去,加上一路颠簸,只怕还没到京城,性命已经不保了。” 段策有些垂头丧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家蒙冤?” 上官鹦儿道:“那也未必,你们忘了,我也是大夫啊!” 蔡惊鸿闻言眼前一亮,忙道:“上官姑娘,你有办法?” 上官鹦儿清了清嗓子,道:“我记得我以前曾经救过类似的病人,虽然费尽周折,但最终还是救活过来了,我可以试一试。” 段策听了,顿时就精神一振,笑道:“还是上官姑娘有办法啊!” 上官鹦儿拢了拢鬓角,道:“我也没有什么十足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蔡惊鸿微微一笑,道:“只要能救活唐铂臻,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们也绝不放弃。” “对!”段策也跟着点头附和道。 ...... 此时的皇宫内,皇帝追着前头哭哭啼啼的姚贵妃,无可奈何地道:“爱妃,爱妃啊,怎么朕每次来,你都哭个不停?” 姚贵妃捏紧手帕,跺跺脚,道:“我怎么能不哭?给我女儿取了个这么难听的名字,真是的!” 皇帝哭笑不得,道:“爱妃,原来你还在为名字的事情耿耿于怀啊?升凸,升凸,其实这个名字听起来还是蛮不错的。” 姚贵妃气得跳脚:“什么不错啊?分明是楚滢滢她搞的鬼,难听死了,长大以后,会被人耻笑一辈子的!” “耻笑?”皇帝哼了一声,道:“朕的女儿,谁敢耻笑?” 姚贵妃一把抓住皇帝的胳膊,恳求道:“不要啊,皇上,您给她换个名字吧!” 皇帝却拒绝了:“不行,爱妃,这个名字改不了,朕已经昭告天下了,而且已经加入了皇家的族谱,改不得!” 姚贵妃闻言,不依不饶地撒娇放赖道:“我不管,我就要改,就要改!皇上,您给她改了吧!” 皇帝懒得与她继续纠缠,于是便故意询问身旁的太监道:“安公公,朕是不是还有几份奏章还没有看啊?” 安公公点头会意,忙道:“没错,还是急不容缓的!” 皇帝笑道:“爱妃啊,皇儿的事情以后再说,朕还要先办事。” 说完,就带着安公公很快离开了。 姚贵妃气恼不已,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道:“楚滢滢,只要她在宫中,我就没好日子过,哼!” 皇帝从姚贵妃那儿出来后,就转道去了东宫。 “奴婢参见皇上!”一众婢女连忙出来拜见。 “太子妃呢?”皇帝看着她们,急切地问道。 茱萸答道:“禀皇上,太子妃正在内室就寝。” 皇帝闻言一怔,道:“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去,叫她起来。” 茱萸忙点头应了,道:“是,奴婢这就去叫太子妃,请皇上稍候。” 皇帝便站在原地等待,闲着无聊,瞧见桌子上放了一本《心经》,就拿起来随便翻着看了,有些疑惑地道:“她这青春年少,花样年华,怎么就看起佛经来了?” 楚滢滢在茱萸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套上鞋袜后,就从内室出来,朝着皇帝盈盈行了一礼:“滢滢参见皇上!” 皇帝打量了她一番,薄嗔道:“你看看,一个女儿家,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成何体统?” 楚滢滢抿了抿唇。道:“在宫中简直度日如年,早上起来,也不知道干什么好。还不如多睡会儿呢。” 皇帝合上那本《心经》,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吵吵着,要去宫外玩吗?怎么现在又不去了?” 楚滢滢攥了攥衣角,回道:“我在宫外也没有什么朋友,尚武堂又被查封了,我出去找谁玩啊?” 皇帝闻言笑了,道:“依你的性子,朕真是怕你会闷出病来。” 7017k 第277章 祭祖要穿新衣服 楚滢滢拎起裙摆,在皇帝对面坐下来,道:“其实,呆在宫里面也挺好的,春来秋去,秋去冬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眨眨眼,几十年又过去了!” 皇帝听了微微一愣,继而用手点着她笑道:“你啊,才这么点年纪,就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楚滢滢垂下了头,道:“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曲曲折折,我什么都看透了。” 皇帝见状,忙一脸关切地问道:“滢滢,你没事吧?” 楚滢滢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门口的安公公出声提醒道:“启禀皇上,中书大人已在御书房恭候,欲与皇上商讨今年祭祖的事情。” 皇帝微微颔首,转头看向楚滢滢,道:“好了,滢滢,朕要去办正事了,你别胡思乱想了啊。” 说完,就将手中的那本《心经》还给楚滢滢,起身离开了房间。 “恭送皇上!” 楚滢滢目送皇帝离去,低头望着手里的《心经》,一头雾水地道:“这本佛经,是从哪里来的?” 茱萸上前答道:“是奴婢向一个老宫女借来的。待会儿,奴婢就还给她。” 楚滢滢撇撇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你借来干什么呢?” “奴婢......” 茱萸刚要解释什么,楚滢滢就拖着长长的哈欠,继续回屋去睡了。 是日下午,皇帝陪着心情不太好的姚贵妃到御花园去逛一逛,一边走一边叹气道:“滢滢现在的样子,实在令朕担忧。” 姚贵妃闻言,忙问道:“她怎么了?又乱闯祸了吗?” 皇帝面色凝重道:“今天早晨,朕去探望她的时候,发现她居然在研读佛经,而且长吁短叹的,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朕担心,她要长伴青灯。” 姚贵妃点点头,道:“依皇上所言,的确事态严重!” 皇帝面含忧色道:“你也这么看,这可如何是好?” 姚贵妃想了想,道:“为今之计,赶快为她安排一桩婚事,好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皇帝闻言微微颔首,道:“嗯,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一时三刻的,皇宫贵族中,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姚贵妃提议道:“过几天便是祭祖的日子,各地的节度使都会齐聚在皇陵,就吩咐他们都带上世子,到时候,皇上就可以挑个上上之材。” 皇帝听了,转愁为喜道:“嗯嗯,果然是个好主意!不过,滢滢性格刚强,公然给她选夫婿,她未必会答应的。” 姚贵妃笑道:“那还不容易?到时候想方设法的。给他们制造机会,我们呢,在旁边推波助澜,敲敲边鼓,这事儿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皇帝挑起大拇指,道:“爱妃果然聪明!” 姚贵妃提醒他道:“但是,这事儿千万不能够让楚滢滢知道。” “为什么?”皇帝一脸疑惑地问道。 姚贵妃忙道:“要是让她知道了,我们早有预谋,我怕到时候她根本不肯答应,万一她又搞出什么乱子来!就不好收拾了。” 皇帝听完,觉得确实很有道理,点点头道:“那我们就暗中行事。” 于是,皇帝就派了两个女裁缝趁楚滢滢睡着之际,偷偷用软尺帮她量尺寸。 楚滢滢吓得从梦中惊醒,一脸慌张地坐起来,道:“有刺客,快来人啊!” 皇帝忙上前安抚道:“滢滢别怕,这是宫中的女裁缝,朕要她们为你做新衣服。” “做新衣服?”楚滢滢闻言顿时怔住了,长呼一口气。 待穿好衣服后,楚滢滢又问皇帝:“皇上,做新衣服干嘛要鬼鬼祟祟的呢?差点儿吓死我了!” 皇帝笑着解释道:“朕刚才看你睡得正香,没舍得叫醒你。” 楚滢滢有些茫然地道:“无缘无故的,做什么新衣服啊?” 皇帝回道:“过几天是祭祖之日,帮你做几件漂亮衣服,好去太庙祭祖啊!” 楚滢滢闻言更是莫名其妙了,问道:“又不是什么喜庆日子,穿漂亮衣服干嘛?须穿素衣才行!” 皇帝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道:“对,祭祖为何要穿新衣服呢?安公公,朕好像告诉过你,祭祖为什么要穿新衣服吧?” 楚滢滢听了,便转脸看向安公公。 安公公弓着身子道:“对,好像皇上您是说过。” 皇帝便笑道:“那好,你就跟滢滢说说,为什么要穿新衣服。” 安公公苦着脸道:“但,奴才给忘记了。” 皇帝瞪了他一眼,道:“笨,真是没用啊。” “奴才该死!”安公公愁眉苦脸道。 皇帝无可奈何,只好随口胡诌,自圆自说道:“那个,祭祖为什么要穿新衣服呢?因为,新衣服它新嘛!” 楚滢滢扶了扶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那祭祖,就是可以去太庙了?” 皇帝立马点头,道:“是啊!” 楚滢滢闻言大喜过望,道:“太好了!那岂不是就可以去探望......” 说着,她急忙冲一旁的茱萸使了个眼色,道:“快快......” “快什么?”皇帝见状,疑惑不已地问道。 楚滢滢道:“求皇上恩准,滢儿想出宫一行。” 皇帝听了,一脸无奈地道:“你怎么又想出宫了?” 楚滢滢笑吟吟道:“滢儿速去速回,皇上放心好了!嘻嘻!” 说完,她就满面笑容地起身,带着茱萸离开了。 ...... 而此时的金都吉隆街上,贺迦北之前的两个好友,曹文阳与谭震刚喝完酒,从酒馆里出来。一边走一边聊天。 曹文阳叹了口气,道:“可恨贺大哥蒙冤入狱之时,我们不在。” 谭震道:“总算是捡回了性命,也算是万幸了。吉隆街少了贺大哥,都没有生气了。” 曹文阳道:“盼望他能早日沉冤得雪,这样我们又可以在一块儿玩了。” 谭震点点头,道:“就是啊,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他却要在太庙看守皇陵。” 就在这时,楚滢滢正好带着廖诗茵出现在二人面前,笑道:“他怎么会孤独呢?还有我们两个跟他一起热闹呢!” 曹文阳和谭震见到楚滢滢与廖诗茵,皆惊喜不已地道:“是楚姑娘和廖姑娘!” 廖诗茵双手抱臂,道:“贺迦北和崔云灏落难皇陵,你们哥俩还这么关心他,他也算不枉此生了!” 曹文阳揉了揉腮,又忙看向楚滢滢,道:“你刚才说跟他一起热闹,是什么意思啊?” 楚滢滢笑道:“因为过几天我要去皇陵附近,顺便也可以探望他一下啊!” 7017k 第278章 快刀斩乱麻 “啊?真的么?太好了!”曹文阳与谭震听了这话,皆欣喜若狂。 谭震急忙问道:“楚姑娘!你可以帮我们给他带个口信么?” “是啊!”曹文阳也跟着附和道。 楚滢滢莞尔一笑,道:“我来这里,就是想带点口信给他的!嘿嘿,让他也怀念怀念,之前在这儿度过的美好时光!” 没过多久,街上的百姓们就把自己的东西都送过来了,由曹文阳与谭震负责清点。 “鸡蛋一箩筐,咸鱼两条,苹果一箩筐,还有新马桶一个,老母鸡两只。” 楚滢滢听了,忙问道:“干嘛要送老母鸡啊?要吃也该吃嫩鸡啊!” 谭震解释道:“楚姑娘你不知道,咱们崔大哥最爱吃鸡蛋了。所以送两只老母鸡,他不就能天天吃到鸡蛋了么?” 楚滢滢闻言“哦”了一声,道:“他要是知道,有那么多人关心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曹文阳道:“对啊,我们是兄弟嘛,好兄弟!” 谭震笑了一阵,又问道:“对了楚姑娘,你可不可以陪我们去一趟群芳阁?找一下道珠姑娘?” 楚滢滢有些疑惑地看向他,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谭震忙答道:“是这样的,前几天贺大哥来信,说他给道珠姑娘写了好多封信,可一直都没有回信。” 曹文阳这时叹了口气,道:“裴道珠毕竟是青楼女子,她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 楚滢滢却摇摇头,道:“应该不会吧,他们曾经海誓山盟过的。” 谭震道:“所以啊,我们就想请楚姑娘您去问个明白,你知道的,这种事情,我们男人很难开口的。” 曹文阳连声附和道:“对啊对啊。” 楚滢滢听了,沉吟片刻之后,很快就点头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于是,她和廖诗茵一起,来到了群芳阁,指名道姓地要找裴道珠。 “楚姑娘、廖姑娘?”裴道珠从二楼房间下来,见着楚滢滢与廖诗茵,吃了一惊,然后缓步走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楚滢滢莞尔,道:“难得你还记得我们两个。” 裴道珠看向二人,道:“你们两位都是贺大哥的朋友,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你们找我有事吗?” 楚滢滢道:“我是受贺迦北所托,来找你的。” 裴道珠忙问道:“是什么事?” 廖诗茵替楚滢滢答道:“贺大哥想要问下你,是否收到过他给你写的信?” 裴道珠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一旁的老鸨许大娘忙摆着手道:“没有没有,从来没有收到过。”说完,还推了一把黯然神伤的裴道珠,道:“对吧,道珠?” 裴道珠只得微微点头,说了声“是”。 楚滢滢听了,有些疑惑地道:“不可能吧?他写了好多封信啊。不可能,一封都没有收到过吧?” 许大娘连忙解释道:“这个,可能是驿站那里出了问题,上次我们从乡下带来的土特产,我也没有收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裴道珠垂着眸,淡淡地道:“应该是驿站的问题吧?” 廖诗茵定定地望着裴道珠,问道:“道珠姑娘,请恕我直言,贺迦北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可能永远也回不了金都城,你还会等他吗?” 裴道珠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重重地一点头,道:“嗯,我会的!贺大哥对我情深义重,就算他沦落为阶下囚,我、我也会苦等他终生的。” 廖诗茵听了这番话,微微颔首,道:“好,那我就放心了。” 楚滢滢适时地插了一嘴,道:“对了,过几天我会去太庙附近一趟,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给他的吗?” 许大娘闻言,忙提醒裴道珠道:“道珠,你不是有封信要交给贺大哥吗?不如,让楚姑娘帮你带过去好了。” “我......”裴道珠迟疑不决。 许大娘忙催促她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信啊。” 说着,又对楚滢滢道:“楚姑娘,您等一下。” 话落,便连拉带拽地将裴道珠拖去了二楼。 到了二楼的房间,裴道珠便将之前贺迦北寄来的一封封信,拆开来看一眼,然后含着泪丢进火盆里烧掉,化为灰烬随风而逝。 “道珠,我昨天已经去了皇陵,那儿晚上特别冷,让我彻夜未能入眠,想起跟你在群芳阁欢乐的日子,恍如隔世。” “道珠,不知不觉,来到皇陵差不多一个月了,已经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我给你寄的信,你都收到了吗?” “上次给你寄出去的信,已经过了很久,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你的回音。你不会有什么事吧?” “道珠,我好像有一种不祥之兆,我真的好担心,好害怕,你快给我回信吧!” 快要烧完了所有的信件之时,裴道珠的眼泪都快流光了,而许大娘高高兴兴地跑了进来,笑道:“道珠啊,我把楚姑娘给送走了。”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一般,便问道:“你这又怎么了?怎么又哭哭啼啼的?” 裴道珠咬着唇,道:“大娘,我这么做,实在是太对不起贺大哥了,我有负于他啊!” 许大娘笑着劝解道:“傻丫头,这感情的事,要拿得起放得下,快刀斩乱麻,不能藕断丝连的。” 裴道珠更咽着道:“可我实在是很过意不去......” 许大娘无可奈何地安抚她道:“好了好了,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说了,这信我已经让楚姑娘给送过去了。你跟贺迦北的事情,就告一段落。” 说完,她就不管裴道珠答不答应,自行将桌上剩余的那两封信全都无情地丢进火盆里烧掉了。 裴道珠看着火盆里的纸灰,哭得更伤心了。 ...... 皇宫内,皇帝昂首阔步地走在前头,对一旁的安公公道:“这次十里长街,夹道相送,看来朕总算是深得民心,朕让你安排滢儿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安公公忙回道:“奴才依照皇上的吩咐,已经暗示各地节度使知道,这次明为祭祖,实为挑选驸马。而且要带着世子随行,应该没问题。”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滢滢她那没有什么异常吧?” 安公公笑道:“太子妃她一点儿都没有发觉。应该没问题。” 皇帝听了,龙颜大悦,笑道:“这回,朕终于可以为滢滢挑选一个好女婿了。” 而另一边,姚贵妃带着婢女紫兰正往御花园那儿赶去。 7017k 第279章 采天心草 紫兰见姚贵妃笑容满面的,走起路来都十分轻快,便笑着道:“今天瞧着娘娘的心情似乎很好。” 姚贵妃笑吟吟道:“那是当然。本宫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把楚滢滢这个丫头给嫁出去了,本宫当然开心!” 紫兰感到有些困惑地问道:“但是,为什么要嫁给节度使的世子呢?” 姚贵妃撇撇嘴,道:“这你还不明白?节度使分驻大周各地,嫁出去就不会留在金都了,以后就不会有人想和我作对了。” 紫兰闻言,忙一脸谄媚地夸赞道:“娘娘真是聪明!奴婢佩服!” 而不远处的晋王爷与他的幕僚们则在假山的另一头,商量着此次祭祖之事,道:“皇上是想借此机会给楚滢滢选婿,怪不得大费周章呢!各地的节度使千里迢迢赶到金都来。” 刑部尚书魏忠保忙问道:“王爷,依您看,这次是不是贺子胥翻身的机会呢?” “翻身?”晋王爷嗤笑一声,道:“没钱没人,皇陵肯定修不好,等皇上一见,不治他的罪就不错了。呵呵,我等着看这场好戏呢!” 魏忠保道:“我看,这个贺子胥啊,这辈子都别想翻过身来了!他想返回金都,没门儿!” “没错,说得对!”晋王爷连连颔首,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此时的凉亭里,楚滢滢坐在石墩上,问向茱萸道:“帮他们带给崔云灏的礼物,都装好了吗?” 茱萸忙点头应道:“嗯,所有的礼物,都装上车了,足足有两大车呢!” “两大车?”楚滢滢听了,不由得吃了一惊,道:“这崔云灏的朋友,还真够义气的。” 茱萸笑道:“对啊,就连太子妃您千金之躯,也屈尊降贵特地为他送信呢。”顿了顿,又问道:“太子妃,您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啊?” 楚滢滢笑吟吟道:“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嘛。贺迦北他望穿秋水,一直在等待着裴道珠的回信,我能帮上他,为何不帮呢?” 说着,她站起身来,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笑道:“贺迦北看到这封信,一定很开心的。” ...... 而此时的唐家村内,上官鹦儿背上篓子,领了蔡惊鸿与段策一同前去上山。 段策跟在后头,忍不住问道:“上官姑娘,你一大清早带我们去上山,究竟有什么事情呀?” 上官鹦儿回道:“我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蔡惊鸿忙道:“什么忙?我们一定全力以赴的。” 上官鹦儿笑道:“没那么严重,我不过找你们一同采药,救治唐铂臻而已。这两天,我经过细心研究,想出来一副药方,就差一种特别的草药,我想三个人一起去找,总比我一个人去找机会要更大些。” 蔡惊鸿点点头,道:“上官姑娘,你太客气了,医治好唐铂臻,是如今的头等大事,我们都应该出一份力才是。” 段策也跟着附和道:“对,上官姑娘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就算赴汤蹈火,我们也......” 上官鹦儿见他说的越来越严重,忙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好了好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言归正传。” 说着,她从包袱里掏出一张图纸,展示给段策看了:“这就是天心草的模样,大家先看清楚。” 段策接过,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又交给了蔡惊鸿。 蔡惊鸿端详一番,将它的模样牢记在了脑子里。 上官鹦儿道:“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分头去找吧!” 蔡惊鸿点点头,道:“好,那我上那边去。” 上官鹦儿看向段策,道:“那我上山去,段策,你就在这附近找一找。” 蔡惊鸿将那张图纸递给段策,与上官鹦儿兵分两路去找天心草了。 段策则偷偷跟在上官鹦儿的身后,瞧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喃喃自语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段策啊段策,你明明喜欢人家,为什么就不敢开口呢?唉!” 他叹了一口气,想要追过去找上官鹦儿,不料因为跑的太急,没注意脚下的一块石头,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倒在地上。 上官鹦儿听到了动静,忙转过身来,道:“段策?”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将段策扶了起来,问道:“你没事吧?不是说好了分头找的吗?你怎么跑上山来了?” 段策抬起流血的右手,道:“我可能是迷路了吧。” 上官鹦儿一眼瞧见他那只右手,忙瞪大眼睛道:“段策,你的手受伤了?快坐下来,我帮你包扎。” 说着,她就带着段策来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从包袱里拿出备好的绷带,仔仔细细地替段策包扎好了伤口。 段策抿了抿唇,有些自责地道:“对不起,我一直给你添麻烦,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笨。” 上官鹦儿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才不笨呢,我反而觉得你为人正直。” 段策听得心头一喜,忙道:“真的吗?” 上官鹦儿点了点头,段策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包扎好伤口之后,上官鹦儿就带着段策沿着脚下的山路,继续往山上走去。 没过多久,上官鹦儿就发现了一株天心草,抬起头指了指,对段策道:“你看,我们找到了。” 段策也很高兴,可接下来又苦着脸道:“它那么高又那么陡峭,这怎么摘得下来呢?” 上官鹦儿却毫不担忧地道:“没关系,我上去,你就在这里等我。” 段策听了,一把拉住她道:“还是我去吧。” 上官鹦儿有些不相信道:“你,行不行啊?” 段策一本正经地道:“当然行了,我一个男子汉,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去冒险呢?” 上官鹦儿闻言,只好点头答应道:“行吧,那你小心一点。” 段策就在她的注视下,独自攀爬到了高处,将那一株天心草摘了下来,当然,过程并没有这么顺利,险些从上头滑下来,幸好临时抓住了一颗石头。 “我拿到了,上官姑娘,你看!”段策像是刚好不容易考了满分的孩子,向老师索取表扬似的将那株天心草交给上官鹦儿,笑嘻嘻地道。 上官鹦儿毫不吝啬地挑起大拇指,夸赞道:“段策,你真勇敢啊,我刚才还怀疑你的能力。” 段策挑了挑眉,有些得意洋洋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再危险的地方,我也能够拿到!” 上官鹦儿捧着那一株天心草,开心得笑了起来。 7017k 第280章 坚强面对 就在这时,蔡惊鸿走了过来,问道:“上官姑娘,你们怎么样了?” 上官鹦儿欣喜万分地将手中的天心草在他眼前一晃,道:“看,我们采到天心草了!” “哇,真的,你们好厉害啊!”蔡惊鸿见状,惊喜不已。 上官鹦儿笑吟吟道:“这次全靠段策了。” 段策笑呵呵道:“有上官姑娘一句话,我什么都能做到!” 上官鹦儿微微点头,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嗯嗯,早点回去!” 于是,蔡惊鸿等三人沿着原路,打道回府了。 回到茅屋中,上官鹦儿就忙着熬药,喂昏迷不醒的唐铂臻喝下。 段策叹了口气,仍感到十分担忧地道:“都已经喂了三天的药,但还是不见他醒过来。” 上官鹦儿转过头,道:“我已经给他把过脉,他的脉象已经平稳了。” 就在这时,唐铂臻突然咳嗽几声,上官鹦儿见状,忙道:“他终于醒了!” 蔡惊鸿与段策急忙凑了过去,蔡惊鸿喊道:“唐铂臻,唐铂臻,你看看我是谁。” “你是,蔡惊鸿?”唐铂臻睁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答道。 段策欣喜不已,问道:“唐铂臻,我问你,是谁设计陷害贺大哥他们一家的?你知道吗?” “是、是......”唐铂臻还没说完,就力不可支地晕了过去。 “唐铂臻,唐铂臻!你醒醒啊,我还没有问完啊!”段策见状,急忙摇着唐铂臻的胳膊,大声喊道。 上官鹦儿立即把了唐铂臻的脉,对段策道:“你别逼他了,所谓病去如抽丝,要他完全醒过来,我看还有一段时间。” 段策直起身子,道:“他怎么又晕了?再问几个问题,就能问出是谁陷害贺家了!” 蔡惊鸿宽慰道:“别气馁,只差一步,再继续给他喂药。相信,他很快就会把真相说出来的。” 上官鹦儿点点头,道:“我们再去山上采药。” ...... 此时,皇帝带着人抵达了太庙,进入清风堂参观,见佛像身上镀满了金,室内布置也是极其干净整洁,不禁龙颜大悦,笑道:“不错,真是不错!不单这一梁一木,就连这陈旧多年、残破不堪的佛像都贴了金,贺卿家,你果然没有辜负朕的嘱托啊!” 跪在地上的贺子胥拱了拱手,道:“谢皇上,老臣虽说是待罪之身,但朝夕不敢有忘皇上恩典,皇上要老臣看守太庙,罪臣理应竭尽全力,不敢怠慢,这才不负皇上所托啊。” 皇帝听得连连颔首,道:“贺卿家,朕抄你的家,贬你守着皇陵,你就一点儿怨气都没有?” 贺子胥郑重其事地道:“雷霆雨露,莫非皇恩。” “好,说得好!不愧为三朝元老,忠君之心可敬可佩。”皇帝更加高兴了,笑得合不拢嘴来。 崔云灏这时抬起头来,道:“启禀皇上,修复皇陵的一分一毫,都是我们一手包办的,没有向老百姓伸过手。” 皇帝听了,感到十分震惊,道:“就、就你们一家人?” 贺子胥点点头,道:“回皇上,是的。” 皇帝深受感动,道:“真是受苦了,来,免礼平身!” “谢皇上!”贺子胥与崔云灏、贺迦北一干人等立马齐声谢恩,从地上站起来。 皇帝看着两鬓斑白的贺子胥,叹气道:“贺爱卿,你年纪也不小了,朕怎么忍心让你老死在太庙?你们全家人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唉,朕念你一片忠心,打算从轻发落,免去你们全家的罪行。” “谢皇上!” 就在这时,晋王爷忙劝阻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 皇帝一愣,问道:“有何不可?” 晋王爷忙道:“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贺子胥他犯了国法,自当受责,若轻言饶恕,那等同于视国法为无物。恐天下人不服啊!” 崔云灏撇撇嘴,道:“晋王,皇上已经开了金口,赦免我们的罪,为何你偏偏还要从中阻扰,况且尚武堂私藏贺礼,疑点重重,贺家根本就是遭人陷害的。” 晋王爷道:“皇上,臣铮言直谏,那可是忠君之心。”顿了顿,又走向崔云灏,冷着脸道:“你说贺家是被冤枉的,拿出证据来!” 见崔云灏和贺迦北等人没有说话,他又回到皇帝身边,道:“皇上,国之根基在于民心,失民心者失天下呀。臣恳请皇上以社稷为重。” 皇帝沉吟片刻,看向贺子胥道:“贺卿家,你看,朕也有为难的时候,要不这免罪一事,就等到一切都查个水落石出再说吧。” 贺子胥无奈,只好垂下头道:“谢皇上,皇上爱臣之意,老臣铭记于心。” 晋王爷这才得意地笑了起来:“皇上圣明!” 皇帝深深呼出一口气,带着人离开了清风堂。 晋王爷挑衅似的瞪了贺子胥一眼,也跟着走了。 ...... 到了晚上,贺子胥独自一人坐在树下,一边喝着闷酒,一边老泪纵横,喃喃自语道:“雷霆雨露,莫非皇恩。想我贺子胥,一生以朝廷为重,忠心不二,这图的是什么啊?” 崔云灏瞧见了,心头一阵钻心的疼,快步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劝道:“义父,您别哭了。” 贺子胥恹恹地道:“刚才,你都看见了,晋王他是仗势欺人。” 崔云灏道:“我们一定还会有机会的,您别太担心。” 贺子胥摇摇头,站了起来,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怕是等不到北望金都之日了。”说着,又给自己的酒杯里斟满了酒。 崔云灏叹了口气,也跟着站起来,走到贺子胥身后,道:“义父,您以前不是教过我吗?遇到困难的时候,一定要坚强面对,才能够做到遇强越强,你还说年轻的时候,三起三落,几经艰辛才被封为广平王,受到万人敬仰,你忘了吗?” 贺子胥听得连连颔首,道:“对啊,我曾经三起三落,这点儿小困难算得了什么?” 崔云灏道:“就是啊,跟臭虫一样,一掐就死了!” 贺子胥精神一振,道:“是啊,就像掐臭虫那样,不费吹灰之力!好,云灏啊,来陪我一起喝酒吧!” 崔云灏豪爽道:“不要拿杯子喝,咱拿酒瓶子喝,怎么样?” 贺子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你先喝!” 崔云灏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酒瓶,直接后脖子一仰,便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7017k 第281章 五百里加急 傍晚时分,崔云灏独自一人在酒馆里吃饭喝酒,刚吃到一半,酒馆的伙计忽然端来一盘炒鸡蛋。 崔云灏见状一愣,对那个伙计道:“小二哥,我没有点这个菜啊!” 那伙计却没有搭理他,转身就离开了。 崔云灏一头雾水,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夹起那盘炒鸡蛋吃了起来,才尝了两口,就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笑道:“这个炒鸡蛋的味道好熟悉啊,就好像是在吉隆街的那家酒楼做的。” 他话音刚落,楚滢滢就出现在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吟吟道:“没错,这就是吉隆街的鸡蛋呢!” 崔云灏见到楚滢滢,顿时既惊喜又感到意外,瞪大了眼睛道:“滢滢姐,你怎么会来了?” 楚滢滢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下,道:“我好歹也是东宫里的人,祭祖这种大事,皇上他老人家自然也要带我一起来了!吉隆街的人知道我要来,都抢着托我带礼物给你,还有什么衣服呀,土特产啊。乱七八糟的一大堆,都送到你家去了。” 崔云灏十分感动,点点头道:“他们真是好兄弟,对我有心了。” 楚滢滢笑吟吟道:“嗯,你为人人,人人为你,交朋友不就是图的这个么?” 崔云灏道:“不枉朋友一场,那你的礼物呢?” 楚滢滢莞尔,道:“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幸好我早有准备。” 崔云灏听了,满怀期待地道:“是什么,给我看看吧。” 楚滢滢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道:“是裴道珠的亲笔书信。” “真的?”崔云灏大喜过望,立马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 楚滢滢从座位上站起来,朗声道:“千金易得,音讯难求。我这个朋友还够意思吧?” 她笑语嫣然,却并没有察觉到崔云灏看完了信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待发现这一点后,楚滢滢大吃一惊,忙问道:“云灏,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崔云灏默了默,双眼呆滞地问道:“是不是许大娘亲手交给你的?” 楚滢滢忙摇头道:“不是,是裴姑娘给我的!你别吓我,裴姑娘跟你说什么了?” 说完,她一脸疑惑地接过信,看了起来,顿时大惊失色。 崔云灏默然不语,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了酒馆。 楚滢滢抖着信纸,望着崔云灏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怎么会突然提分手呢?早知道就不让他看了!” 楚滢滢回到了皇宫,便命令两个随身婢女茱萸与红袖道:“你们两个都听明白了吗?那大家就分头行事,帮我把事情安排妥当吧。怎么样?我的计划无懈可击!让你们大喜过望了,是吗?” 茱萸忍不住道:“是大惊失色才对。” 红袖也道:“对啊,太子妃,此事可大可小,应三思而后行。” 楚滢滢却十分坚决地道:“我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 茱萸劝她道:“可是,帮人也要有个谱。” 红袖道:“对啊,要是当中出了什么差漏,谁也担当不起。” 楚滢滢想了想,道:“皇上那么疼爱我,大不了让他痛骂一顿也就算了。贺迦北对裴道珠的感情,你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就不相信,裴道珠是那种见异思迁,无情无义之人。这次带贺迦北回金都,就是要把这个事情问个清楚。” 茱萸听了,不由得点点头道:“太子妃既然有了决定,奴婢定当全力以赴。” 楚滢滢微微颔首,道:“嗯,这才是我的好帮手呢!事不宜迟,赶快分头行动吧!” 第二天,廖诗茵就拉着贺迦北出来了。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我已经是活死人了!”贺迦北一脸的生无可恋,愁眉苦脸道。 廖诗茵薄嗔道:“你别这么快就轻易放弃好不好?难道一封信,就把你打入万丈深渊了?难道,你不想找她问个明白吗?” 贺迦北撇了撇嘴,道:“我能吗?” 廖诗茵笑道:“当然能,现在我带你回金都去找裴道珠。” 贺迦北低着头,有些沮丧地道:“可是,我是待罪之身,决不能离开太庙半步的。” 廖诗茵忙劝慰道:“楚姐姐已经向皇上求情了,准许你离开皇陵一阵子。” “真的啊?”贺迦北感到有些惊喜地道。 顿了顿,他又皱起眉头道:“不可能的,三日之后就是皇上的祭祖大典,我一定要留在太庙伺候的!” 廖诗茵忙道:“所以啊,你只有三日的时间回金都。” 贺迦北抿了抿唇,道:“那不是痴人说梦吗?来回金都至少须四天的路程。” 廖诗茵自信满满地笑道:“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靖安侯府的大小姐,再加上楚姐姐的帮助,我无所不能的。走!” 说完,她就带了贺迦北前往驿站。 “你们是谁,竟敢大胆私闯驿站!”驿站的一位满脸络腮胡的管事喝问道。 廖诗茵立马掏出楚滢滢之前借给她的七杀令,在管事面前晃一晃,怒斥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那管事瞧清楚了七杀令,登时大吃一惊,忙跪下行礼道:“原来是太子妃驾到了,微臣有失远迎,请太子妃恕罪!” 廖诗茵叱道:“别跟我罗里吧嗦的,我要马上回金都一趟,去给我备下两匹快马。” 管事听了,立马遵命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他说完,就要去办事,廖诗茵一把拦下他,道:“我要的是五百里加急,快去办!” “是!”管事吃了一惊,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了。 “五百里加急?”贺迦北一脸的诧异,道。 廖诗茵点点头,道:“对啊,怎么了?” 贺迦北一本正经地道:“按照大周律法,只有通报外敌入侵,或是各州大臣暴毙,才可以动用五百里加急快马的!” 廖诗茵却十分固执地道:“我才不管,只有这样才能尽快赶回金都。就是为了大周一个好男人的终生幸福!” 贺迦北听了,连连点头,道:“好,那就依你的办!” 于是,廖诗茵与贺迦北,就骑着两匹五百里加急的快马,日夜兼程,一路飞奔。 等到了某个驿站后,廖诗茵就停了下来,翻身下马,与贺迦北一起牵着马儿走进了驿站。 廖诗茵一边走,一边对贺迦北道:“就算我们受得了,马儿恐怕也都受不了,我已经安排好了,换两匹马再走,贺迦北,你怎么样啊?累不累啊?” 7017k 第282章 烟花好美 “没关系!”贺迦北摆了摆手,笑道。 廖诗茵点点头,道:“那好,我们就继续赶路吧!” 换好了两匹快马后,二人就立马翻身上马,再次启程,往金都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披星戴月,翌日上午,终于赶到了金都城门口。 “终于到了。”贺迦北翻身下马,高兴地道。 廖诗茵笑吟吟道:“嗯,比我们预定的时间还提早了两个时辰呢。要不要先吃点早点,然后再去找裴姑娘?” 贺迦北迫不及待地道:“不,不吃了,我想尽快去找她!” 廖诗茵点点头,道:“行,那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贺迦北十分感激地望着廖诗茵道:“廖姑娘,这回幸亏有你相助,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了。” 廖诗茵笑着催促道:“好啦,别说了,快去吧。我认识的贺迦北,可不是这么拖泥带水的呀。” “嗯!”贺迦北应了,立马转身要走,廖诗茵又急忙叫住他道:“慢着。” 说着,她伸手抚上他的头发,道:“瞧你这蓬头垢面的样子,就跟讨饭的一样,待会儿要是把漂亮的裴姑娘给吓跑了,那可就麻烦了。好了,一定要追回裴姑娘,别让我白费心机。去吧!” 贺迦北脸上一红,连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先去了!” 说完,他就冲廖诗茵挥了挥手,拔腿就往群芳阁跑去了。 廖诗茵就站在城门口,默默等待着他。 当贺迦北拼了命地赶到群芳阁门口时,正巧看见许大娘扶着化了盛妆的裴道珠出来,便大声喊了一声:“道珠!” 裴道珠听到声音,扭头一看,就发现了贺迦北,登时大吃一惊:“贺大哥!” 贺迦北风风火火地冲了过去,看了一眼旁边的那辆马车,问道:“道珠,你要远行吗?” 许大娘替裴道珠回答道:“贺公子,我们家道珠在信里不是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还想阴魂一样跟着来干什么?” 裴道珠看向许大娘,道:“大娘,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就让我跟贺大哥说一声道别吧!说一声珍重!” 许大娘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裴道珠挽住了贺迦北的胳膊,深深地凝望着彼此,唤了一声:“贺大哥。” 贺迦北望着她,悲痛欲绝道:“想不到我朝思暮想,夜夜难眠,换来的只是一声道别。” 裴道珠幽幽地道:“从来只有恨错难翻,贺大哥,我知道我欠你太多了。但是,你让我走吧。” 贺迦北满是不解地问道:“是哪一户富贵人家,可以抱得美人归?” 裴道珠转过脸去,道:“洛阳周王府,王爷下聘千金,买我到府中当歌姬。” 贺迦北低下了头,黯然神伤道:“从此就飞上枝头变凤凰,得偿所愿了。” 裴道珠抽了抽鼻子,忍着泪水道:“贺大哥,你要骂就骂吧!我沦落风尘,天生一条贱命,生下来就是任千夫所指。” 贺迦北忙转过头来,大声道:“但是,我从来都没有看低过你。我对你情深义重,你为什么不等我?是,我现在是在皇陵落难,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可以沉冤得雪的。” 裴道珠没有看他,红着眼睛质问道:“你真的可以保证有归来之日吗?贺大哥,不要再骗自己了!你对我情深意重,我何尝不是一往情深。但这么多年,在青楼里迎来送往的生涯,我真的是受够了。是,我也骂我重财轻诺,但你试过饥不得食,寒不能眠的滋味吗?我试过太多次了,我做梦都记得茫茫大雪之时,一家一户跪地乞讨,讨一口饭吃的苦日子,道珠欠贺大哥的,只望来生有缘,可以报答。” 贺迦北忙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道:“不,你没有欠过我,我只怨苍天无情,你别哭,我只要记得你的笑容就足够了。祝你幸福!” 裴道珠更咽着“嗯”了一声,与贺迦北紧紧相拥起来。 ...... 与裴道珠做完了最后的告别之后,贺迦北就离开了金都,与廖诗茵一起骑马返回,在到达一个驿站后,两个人就在那儿叫上一桌酒菜,当作晚饭吃一顿了。 “怎么样,你的心还疼吗?”廖诗茵给贺迦北斟满一杯酒,柔声问道。 贺迦北喝下一杯酒,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淡淡地道:“不疼了,已经死了。” “你不会自寻短见吧?”廖诗茵见他一脸忧郁的神情,急忙担忧地问道。 “我死了,谁跟你斗嘴啊?”贺迦北转头看了她一眼,道。 廖诗茵撇撇嘴,道:“你啊,现在还有心情说笑。” 贺迦北哼哼两声,道:“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廖诗茵叹了口气,十分感慨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就真有这么难吗?” “是啊,真的好难!怪不得人家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贺迦北说完这话,见廖诗茵喝了一口酒,便歪着脑袋问道:“你呢,还在想你表哥吗?” 廖诗茵摇了摇头,道:“不想了,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其实,比起你和裴姑娘,我对表哥只不过是一时的英雄崇拜。” “是吗?”贺迦北轻轻笑了一下。 廖诗茵微微颔首,抬头望着夜空,喃喃地道:“可能是困在宫中太久了,一心只渴望着自由,追求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根本就没有想清楚,就糊里糊涂地一头撞进去了。现在倒好,弄得头破血流的。遍体鳞伤,想想还真是可笑。” 贺迦北听得有些惊讶,笑道:“我还真不习惯,第一次听你说这些话。” 廖诗茵抿了抿唇,莞尔道:“我也是第一次跟人家说的。” 就在这时,夜空中忽然亮起了璀璨的烟花,五颜六色的,煞是美丽。 “今天是什么节日啊?怎么放烟花了?”贺迦北瞧着,忍不住问道。 廖诗茵笑吟吟道:“本来,是我安排为你庆祝的,但现在不好意思了。” 贺迦北闻言心中一动,摇了摇头,道:“不会啊,其实挺美的!” “是啊,真的好美呀!”廖诗茵笑得花枝乱颤的。 ...... 翌日上午,楚滢滢带着婢女们一边在东宫内的梅花园中闲逛,一边望着一树树开放得极好的梅花,幽幽感叹道:“看得见却又摸不着,摸得着却又未必能够抓得住,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身后的茱萸听了,不禁压低声音对一旁的红袖道:“姑娘好像又有心事了。” 7017k 第283章 不合口味 楚滢滢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喃喃自语道:“看看这些纷飞的花瓣儿,真让人有一种似有还无的感觉。” 红袖闻言,忍不住大着胆子问道:“姑娘,您是不是爱上谁了啊?” “爱上谁?不会吧!”楚滢滢蹙了蹙眉,随即将思绪抽离出来。 茱萸紧跟着附和道:“对呀,您当初暗恋蔡惊鸿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 楚滢滢抿了抿唇,沉吟片刻后,环顾四周的梅花,道:“是这院子突然长出几株梅花树,真让人奇怪。这是皇陵,怎么会长出梅花树呢?” 茱萸也感到有些纳闷道:“对啊,这些梅花树好像昨天还没有呢。” 红袖上前两步,道:“今天却突然冒出来十几株。” 楚滢滢顺着话头往下道:“还害得我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我看无端地长出梅花树来,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你们两个,最好帮我查清楚这其中的诡秘来。” “是!”茱萸与红袖两人连忙应了。 见楚滢滢离开了,皇帝与安公公这才从暗处钻了出来。 皇帝拍手大笑道:“还好,没让滢滢看出破绽来!” 安公公连忙称赞道:“皇上的计划天衣无缝,不会露出破绽的。” 皇帝眯了眯眼,问道:“安公公,这梅花阵管用吗?” 安公公忙回道:“皇上,依钦天监所言,只要在院子里边布下梅花阵,沾上梅花运,那样的话,滢滢姑娘就能嫁出去了!” 皇帝听了这话,欣喜不已地道:“但愿朕能如愿以偿!” 顿了顿,又问道:“对了,安公公,朕吩咐你办的事情,都办的怎么样了?” 安公公躬身答道:“禀皇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 “嗯!”皇帝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楚滢滢一回到寝宫,安公公就派人送来了十几样丰盛的菜肴,摆在了她面前的食案上。 茱萸在一旁瞪大眼睛道:“这么多菜,姑娘她三天三夜也吃不完啊。” 楚滢滢觉得甚是奇怪,便问他道:“安公公,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干嘛烧这么多菜啊?” 安公公连忙回答道:“太子妃,这是各地节度使呈上来的敬菜。” “敬菜?”楚滢滢闻言一惊。 安公公便解释道:“太庙祭天的日子,各地的节度使要汇聚在太庙,按照规矩,各地的节度使要把当地的美味佳肴呈献给皇上、公主、大臣们品尝。太子妃,您请慢用!” 楚滢滢微微颔首,刚要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就见安公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中的筷子,便一脸疑惑地问道:“安公公,你看着我干嘛?” 安公公笑着道:“奴才好侍候太子妃用膳呐。” 楚滢滢摆摆手,道:“算了,不用了,有人在旁边盯着我吃饭,我会感觉不自然的。有茱萸和红袖侍候我就足够了。你下去罢!” 安公公无法,只好躬身道:“那奴才告退了。” 他假装从寝宫出来,却偷偷躲在了柱子后头,观察着楚滢滢的一举一动。 见她夹起了一块红烧狮子头,便暗暗道:“这个菜可是扬州的名菜。” 接着见她夹起了一块冬菇烩鸭舌,又道:“这个菜可是淮宁那边的名菜。” 见楚滢滢细细品尝了一会儿,安公公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红袖笑着问道:“姑娘,怎么样?好不好吃呢?” 楚滢滢放下筷子,道:“一般,都不合我的胃口!还好,我不是这几个地方的人,要不然我不饿死才怪呢!”说完,叹了口气。 茱萸听了,忙附和道:“这倒也是,太子妃您平时吃惯了山珍海味,这些地方小菜岂能入口?” 楚滢滢闻言摇了摇头,道:“其实也并不是这样的。只要合我的口味,就算是青菜豆腐,我也挺喜欢吃的。” 安公公一路飞奔到了皇帝办公的乾德殿,急急禀报道:“皇上,皇上,答案出来了!” 皇帝闻言,忙命令他道:“快说!” 安公公喘匀了一口气,道:“太子妃总共挑了四道菜吃,那四道菜分别是淮宁的冬菇烩鸭舌,扬州的红烧狮子头,河西的酱爆肉丝和兆易的菊花回头鱼。” 一旁的姚贵妃听了,高兴得笑道:“太好了,这四道菜的产地都是好地方,人杰地灵啊,我看不如这样,把出产这四道菜当地的节度使世子,全都召集到金都来,成为驸马的候选。” 皇帝听了,龙颜大悦,立马赞同道:“行,就这样说定了!” 安公公有些不解地问道:“地方菜的味道和挑选驸马,那是风马牛不相及,不知娘娘用意何在啊?” 姚贵妃喜滋滋地解释道:“这意义大的很呢,你想啊,如果滢滢嫁到那儿,这饭菜都很合她的胃口,那她会生活得多开心啊。” 此时,这番话正好被躲在外头偷听的茱萸给听得一清二楚,不禁愣了一愣。 皇帝搭上姚贵妃的香肩,十分欣慰地大笑道:“爱妃如此心细,要不是她提醒,朕都想不出来如此选婿的好方法。” 茱萸听到这,火急火燎地跑去向楚滢滢禀报:“姑娘,不好了,皇上要给您选驸马了!说是一定要把你嫁出去!” 楚滢滢听了,大吃一惊,道:“皇上他老人家真的是这样做的?” 茱萸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奴婢刚才听得一清二楚。” 楚滢滢气恼不已,愤愤地道:“皇上也太过分了。盲婚哑嫁,怎么可能会幸福呢?不行,我要去找皇上评评理去!就不能让姚贵妃她得逞了!” 说完,她就拎着裙摆,准备往乾德殿赶去。 茱萸见状,连忙劝阻道:“姑娘,您冷静一点。” 一旁的红袖却道:“还冷静?难道坐以待毙,任人鱼肉吗?” 茱萸挡在楚滢滢的面前,道:“姑娘如果去问皇上会引起冲突,会闹得更大的!” 楚滢滢听了,顿时停下脚步,轻捏着下巴道:“是啊,茱萸说的很有道理。” 茱萸松了口气,道:“姑娘,您终于想明白啦?” 楚滢滢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我要把事情闹得更大。什么世子,德才兼备,我要让这几位人中之龙,沦为人中臭虫!有他们好看的,等着瞧!” 红袖闻言,眨着眼睛问道:“难道,姑娘已经想出妙计来对付他们吗?” 7017k 第284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楚滢滢转过身来,道:“皇上不是安排了明天的郊游吗?那我就将计就计,趁这次机会,好好地将他们戏弄一番!让他们个个丑态百出,无地自容,万劫不复。” 茱萸听了,立马应下来,道:“好,我和红袖一定会帮您的!” 楚滢滢笑道:“你们这两个帮手自然少不了了,不过,还需要一个关键的人物。” 茱萸和红袖听了,连忙异口同声地问道:“是谁啊?” 楚滢滢莞尔,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崔云灏啦!” 另一边,紫兰跟在姚贵妃身后,问道:“娘娘,您认为楚姑娘会选中这四位候选驸马吗?” 姚贵妃撇了撇嘴,道:“天晓得,这丫头脾气古怪,也许这些全部落空也说不定啊。” 紫兰听了,忙面含担忧道:“若是这四位世子都被拒之门外,那娘娘的心血不就都白费了吗?” 姚贵妃却毫不在意地笑道:“无所谓,这四个不成,那就再挑四个。另外四个不成,还有四个。这里少说也有数十名世子,全都是人才出众,说话八面玲珑,各有千秋。” 紫兰这才豁然省悟,道:“对啊,只要候选的驸马源源不断,总会选到合心意的。” 姚贵妃嘴角高高翘起,冷笑道:“这楚滢滢如果远嫁他方,这宫里面可就没有人跟本宫作对了,本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再说了,只要她嫁出去,皇上的心头大石落地,我就成了楚滢滢的大恩人,到时候,皇上怎么能对我不宠爱有加呢?” 紫兰忙笑着奉承道:“当然了,娘娘一定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姚贵妃听了,更加得意洋洋了,嘴角简直都快要翘到瘦西湖去了。 ...... 此时的太庙内,贺子胥正与崔云灏忙着干泥瓦匠的活,铺砌甬道。 “累了大半天,总算完工了!”贺子胥直起腰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这时,晋王爷故意走了过来,佯装惊讶地道:“呀,这不是广平王么?怎么在这里干起了铺路的下贱差使?” 贺子胥抬头瞪了他一眼,道:“皇上派老夫看守太庙,这是老夫的分内之事。” 晋王爷冷哼一声,故意在他刚砌平的路面上用力跺了两脚,笑道:“哟呵,这路铺得还蛮整齐的嘛!” “你,你想干什么!”贺子胥见状,指着他怒不可遏地质问道。 崔云灏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帮义父壮声势:“晋王,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在这里存心捣乱?” 晋王闻言眯了眯眼,拧着眉道:“捣乱是吧?好啊!你们两个不要忘了,你们还是有罪之身,我就是捣乱,你们能奈我何?我就捣乱了,怎么的!” 说完,他继续在上面挑衅似的跺了好几脚,道:“我偏偏要捣乱,你们又能怎么样?” 就在这时,楚滢滢突然出现,见到这一幕场景,立马冷嘲热讽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晋王爷啊。你这舞蹈,跳得倒是蛮不错的嘛!” 晋王爷闻言,顿时停下动作,转过身来向楚滢滢行了一礼:“参见太子妃。” 楚滢滢走了过去,看向晋王爷问道:“晋王啊,你是不是很高兴,所以在这儿跳舞呢?” 晋王爷尚未答话,崔云灏就气愤不已地指着晋王道:“他不是跳舞,而是在存心捣乱!你看看这路面,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才修好的,却被他践踏成了这个样子!” 楚滢滢听了,眸光凌厉道:“这里是皇陵,这条路属于皇家公物,晋王,你竟敢在这儿捣乱,破坏公物?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诛你九族了!” 崔云灏立马附和道:“对,就诛他九族!” 晋王爷一愣,忙拱手道:“太子妃,这是一场误会!” 楚滢滢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吗?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那又是欺君之罪,要再多诛你九族!” 崔云灏又紧跟着附和道:“对!二九一十八,晋王,够诛你十八族了!” “对,诛你十八族!”贺子胥也义愤填膺地指着他道。 晋王爷面沉如水,却还是陪着笑脸对楚滢滢道:“太子妃,微臣确实不对,在这里向您赔罪了。” 楚滢滢却摇摇头,道:“不,你不应该向我赔罪,应该向他们道歉。” 说完,用手指了指贺子胥与崔云灏。 “向、向他们?”晋王爷两眼一瞪,毫不情愿地撇了撇嘴,道。 “怎么?你不愿意,那就诛你十八族!”崔云灏哼哼两声,道。 当着楚滢滢的面,晋王爷无可奈何,只好微微低了低头,对贺子胥与崔云灏道:“刚才是我不对,给你们赔不是了。广平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完,他就转身对楚滢滢拱手,道:“太子妃,没什么事,微臣这就先行告退了!” “就这么走了啊?” 晋王爷刚要举步离开,却被崔云灏给拦住了:“你必须得帮我们把这条路铺好!” “什么?让本王来铺路?”晋王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不是你铺,难道,你还打算让太子妃帮你铺不成?”崔云灏说着,看向楚滢滢笑道。 楚滢滢扬起下巴,道:“也可以,就让我铺吧!” 晋王爷听了这话,忙赔笑道:“不不不,哪能劳动太子妃您的大驾呢?我铺,我铺就是啦!” 楚滢滢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她命令晋王爷将这条路铺好了才能离开,然后带着贺子胥与崔云灏走了。 楚滢滢乐不可支道:“这回算是替你们出了口气吧?走,我带你们一起去庆祝一番!” 崔云灏与她击掌,拍手笑道:“滢滢姐真是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将晋王镇住了,跟个龟孙子似的不敢不从!” 楚滢滢笑吟吟道:“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而此时的厨房里,贺迦南实在饿得受不了,跑去问正在洗菜的贺三夫人道:“怎么还没开饭呢?我都快饿死了!” 贺三夫人手上动作未停,嘴里惆怅地道:“哪里有米煮饭呢?现在都过得什么日子了?就算我是个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吧?” “何华呀,何华!” 就在这时,贺子胥风风火火地冲进厨房,急急忙忙地喊道:“赶快去杀条鱼,再弄几个下酒的好菜,一会儿有客人要来!” 贺三夫人听了,面露为难之色,道:“老爷,咱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7017k 第285章 其中必有诈 贺三夫人顿了顿话音,轻声道:“老爷,你怎么尽交一些穷朋困友?成天的骗吃骗喝。” “你怎么能怎么说......” 贺子胥还没有说完,崔云灏就带着楚滢滢进来参观了:“这里风景很不错的,而且空气也很新鲜。” 贺三夫人瞧着楚滢滢来了,连忙跪下拜见。 贺子胥有些窘迫地对楚滢滢道:“刚才内人多有冒犯,还请太子妃恕罪。” 楚滢滢摆摆手,道:“不知者无罪嘛。如果你们不方便,那就改日吧。” 崔云灏听了,忙道:“不行,刚才多亏你出手相助,要不然我们肯定会被晋王那个老狐狸给欺负了。” 贺子胥也附和道:“对啊,要是太子妃不肯赏脸吃顿便饭,那老夫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怎么样?”崔云灏眉梢一扬,看着楚滢滢道。 楚滢滢见状,便只好答应下来:“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贺子胥高兴得点点头,转过身去吩咐贺三夫人道:“何华啊,快去把家里剩的东西,统统找出来,就是做一顿粗茶淡饭,也得向太子妃表示谢意啊。” “好好好!”何华连忙点头应了。 “太子妃,您楼上请。”贺子胥抬手肃客,道。 没过多久,晚饭就做好了。 楚滢滢坐在主位上,望着一桌子的烤红薯,稀粥,野菜等,不禁怔了一怔,贺子胥等其他人也都觉得十分尴尬,脸上挂不住。 楚滢滢抿了抿唇,然后扯出一副春花般的笑脸,道:“果真是清茶淡饭啊。” 崔云灏笑着看向她,道:“是啊,你没吃过吧?” 贺三夫人压低声音,悄悄在贺子胥耳边嘀咕道:“我都说了家里头没有东西可以做了,你非得找我做这些。” 贺子胥干咳一声,并没有说话。 崔云灏见此间的气氛有些凝重,便笑着打趣道:“其实酒肉穿肠过,粗茶淡饭也很好吃啊。” 说着,他拿起一根烤红薯,一边剥开皮吃了一口,一边道:“比如这只烤红薯啊,味道呢就很好,跟牛肉一样呢!” 见楚滢滢但笑不语,便道:“滢滢姐,你不信啊?来,你试试这个豆腐,又嫩又滑。” 说着,他又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放进楚滢滢的碗里,道:“我觉得这个味道呢,跟鸡肉差不多啊,你吃吃看。” 楚滢滢在众人的十几道目光注视下,拿起筷子,夹着那块豆腐吃了起来。 众人纷纷往前倾着身子,满怀期待地等着看楚滢滢的反应。 楚滢滢吃完之后,抿着嘴笑了一下,微微颔首,道:“是啊,跟白切鸡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呢!” 话落,又吆喝众人道:“大家都别愣着啦,赶紧开始动筷吃吧,别把这一桌的鲍参翅肚给浪费了。” “来来来,大家吃!”贺子胥见状,转愁为喜,连忙招呼大家一起端起碗筷吃饭了。 吃完饭后,崔云灏就带着楚滢滢出去外面散散步,消消食。 “想不到,你平时那么娇纵蛮横,但有时也很通情达理。”崔云灏看向一旁的楚滢滢,有些感慨地道。 “哦?是吗?”楚滢滢闻言,笑了一下。 崔云灏点点头,道:“就比如今晚的粗茶淡饭,你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致,也开开心心地吃了。” 楚滢滢莞尔道:“其实只要是心情开朗,就算是粗茶淡饭,也比宫中的山珍海味好吃一百倍呢!” 崔云灏又道:“也不是这么说,你本来是太子妃嘛,却没有一点儿架子,而且很乐观。” 楚滢滢却笑道:“我可没有你乐观,本来你做了世子,却被贬到皇陵看守墓园。还能够如此笑看人生,乐天知命。” 崔云灏摸了摸鼻头,笑道:“没办法,我没有选择嘛。” 楚滢滢突然停下脚步,道:“是啊,可我是有选择的。所以,皇上自作主张,逼我挑选驸马。我绝不逆来顺受!” 崔云灏也跟着停下脚步,道:“这样也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楚滢滢用胳膊撞了一下他的肘部,笑吟吟道:“我是来找人帮忙的,所以......” 崔云灏听了这话,有些警觉地退了一步,疑惑地问道:“你想我怎么帮你啊?” 楚滢滢嘿嘿一笑,冲他勾了勾手指,道:“附耳过来。” ...... 翌日,皇宫内,皇帝正往楚滢滢的居所赶去。 “朕还在担心,等会儿编个什么借口,才能骗滢滢去。” 皇帝皱了皱眉,忧心忡忡地对一旁的安公公道。 安公公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迎面传来楚滢滢的声音:“皇上,您来了?” 皇帝赶紧加快步伐走了过去,满面笑容道:“滢滢啊,你来的正好,今天,朕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楚滢滢见他踌躇不决,眼神躲闪,便笑着问道:“是什么事啊?皇上。” 皇帝思索了一阵,道:“朕看你最近心情比较烦躁,特地为你安排了一次郊外春游,如何?” 楚滢滢听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啊,没问题!” 皇帝见她如此爽快地答应了,一时感到有些意外,忙补充道:“不过,这次春游呢,和以往是不同的,还会有几位世子一同前往。” 楚滢滢顿时笑逐颜开,道:“真的吗?那太好了,人多才热闹呢!” 皇帝又是明显地愣了一愣,咬着手指头道:“不过,朕还是担心。” 楚滢滢连忙问道:“皇上,您担心什么啊?” 皇帝摆了摆手,嘿嘿两声,道:“没什么,没事哈哈!” 楚滢滢笑嘻嘻道:“既然如此,那滢儿先去准备啦?” “去吧,去吧!”皇帝挥了挥手,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道。 待楚滢滢带着婢女离开之后,安公公一脸困惑地凑了过来,问道:“皇上,这是为什么呀?” 皇帝也感到有些不对劲,道:“朕瞧着,有点儿假啊!她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朕担心其中有诈呀!” 楚滢滢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不远处的假山后头,见皇帝一头雾水地离开,楚滢滢不禁掩着嘴偷笑起来。 身后的茱萸忙道:“姑娘,怎么样?” 楚滢滢很满意地点点头,道:“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顿了顿,又问她道:“对了,我吩咐你们两个办的事情,都办的怎么样了?” 茱萸与红袖异口同声地应道:“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姑娘尽管放心!” 7017k 第286章 捉弄 楚滢滢微微颔首,眯了眯眼,咬着牙道:“哼,看我这回怎么惩治这几个世子!我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顿了顿,又转头问茱萸道:“对了,崔云灏呢?” 茱萸忙答道:“翔公公正在帮他换衣服呢!” “行,那就好!”楚滢滢说完,又掩着嘴偷笑起来。 这时,换好了太监衣服的崔云灏,正跟在翔公公的后头,往东宫走去。 翔公公一脸疑惑地道:“也不知道太子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我来教你假扮太监。” 崔云灏苦着脸道:“你以为我很乐意啊,但滢滢姐下的命令,我也不敢违抗。” 翔公公打量了他一番,突然纠正道:“你这样走路不行,你要像我一样,温柔点儿。” 崔云灏只好依照他的吩咐,踩着小碎步,学起了温柔的步伐,然后问道:“这样行不行啊?” “可以可以,你走路是够温柔了但是,你这嗓子太粗了,一下子就穿帮了!”翔公公又皱起眉头,道。 崔云灏耐着性子请教道:“那应该怎么样?” 翔公公忙捏着嗓子,道:“应该细一点,你好好练习吧,我还有别的事儿,一会儿我来看你,你别乱跑啊。” 不一会儿,宫人便将四大世子带到了楚滢滢的面前,一个个趾高气昂,意得志满的样子,令楚滢滢无语至极,嫌弃至极。 假扮成太监的崔云灏站在楚滢滢的身边,捏着嗓子道:“难得今天太子妃雅兴大发,约请四位这么出色的世子同游,大家不如自我介绍一番,如何?” 第一个有些斗鸡眼的世子往前走了两步,摇着扇子道:“河西世子杨舒,文科状元,天下世子,皆为笔下败将。” 接着,第二个形似侏儒的世子站出来,道:“淮宁世子朱政,擅长吟诗作赋,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话落,第三个胖一些的世子上前,朗声道:“兆易世子董昌冰,人称书画双绝,最擅长为女子画像,嘿嘿嘿......” 最后一个世子抬起下巴,万分骄傲道:“扬州世子邱连城,千古绝唱,琴艺技惊四座,闻名遐迩。” 楚滢滢耷拉着脑袋,无奈地道:“各位真的都很多才多艺,可是不知道各位的功夫怎么样?不如一一给我展示一下?好吗?” 崔云灏无精打采地问道:“那各位的拳脚功夫,刀枪棍棒如何?四位这么才情兼备,应该没问题吧?” 河西世子杨舒踌躇满志道:“本人对天下武功素有研究,可以说集天下武功于一身,特别是碎石手。” 崔云灏听了,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放在栏杆上,道:“杨世子,你既然这么厉害,不如当场表演一下你的碎石手?” 杨舒酝酿了好一会,才抬手劈过去,熟料根本没有劈中那块石头分毫,反而一掌砍在了栏杆上,当即痛得晕了过去。 崔云灏叹了口气,有些无语地道:“碎石手,先治好你的眼睛吧!” 淮宁世子朱政信心满满地道:“淮宁素来就是习武之乡,我精通铁砂掌!” 崔云灏听了,命令下人端来一个火炉,上面架起了一口铁锅,锅里装满了细沙。 由于朱政特别矮小,所以崔云灏蹲下身子,与他平视道:“这位英雄,你既然声称精通铁砂掌,那用手插一插沙,对你应该没有难度的吧?加点火,你应该也不介意的吧?” “没问题!”朱政摆好架势,用手插进沙子里,没一会儿,两只手掌就肿成了熊掌了! 兆易世子董昌冰朗声道:“轻功甲天下,日行千万里。” 崔云灏听了,命人抬来了一根十分粗壮的炮仗,手里拿着一根香,问董昌冰道:“你既然说自己轻功甲天下,那么,这么大个炮仗,也应该没问题对吧?” “没问题!”董昌冰拍了拍胸口,洋洋自得道。 “那,在这跟炮仗爆炸之前,你会用轻功躲开吧?” “没问题!”董昌冰扬起下巴,一脸的无所畏惧。 “那你自己点一下,我先走一步了!”崔云灏说着,将手里的那根香递给了董昌冰。 “没问题,走吧!”董昌冰接过香,挥挥手,道。 谁知,那根炮仗的引线极短,董昌冰刚点着了,炮仗立马就炸开了,将他炸的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嘴里耳朵里都冒着黑烟。 崔云灏走了过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起不来的董昌冰,摇摇头道:“看你这副样子,你的轻功是不是装的呀?你要是练遁地功,归隐功,铁布衫,会不会好一点儿?倒霉啊,炸成这样,回家好好休养休养吧!” 扬州世子邱连城潇洒地摇着折扇,道:“琴艺惊四方,剑法震四海。我最拿手的是君子剑!” 崔云灏捧着一把剑走了过去,递给邱连城道:“邱公子,你的剑到了!” “嗯!”邱连城一只手接过,谁知那柄剑竟然是一把软剑。 “怎么?你不行啊?”崔云灏见他大吃一惊,忙问道。 邱连城连忙道:“谁说的,我行!” “那就开始吧!”崔云灏说完,就退到了一旁看戏。 邱连城握住那把软剑,在原地耍了一圈,奈何那剑软绵绵的,压根使不上力。 “好点儿,行吗?”楚滢滢见状,幸灾乐祸地笑着催促道。 “行!”邱连城顿时应下,加快了速度胡乱耍起剑来,没过多久,他的脸上、脖子上以及胸前都被划了十几道血口子。 “啊!来人,传太医!”楚滢滢吓了一跳,忙命人去请太医过来! 皇帝很快就听说了这件事情,气急败坏地跑来向楚滢滢兴师问罪。 路上,他忍不住对一旁的安公公抱怨道:“哎呀,这滢滢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说那四位世子,你看不上人家就算了,你不能捉弄人家啊?搞得人家焦头烂额的,各方节度使全都来找朕告状,这让朕颜面何存啊?” 安公公忙劝道:“皇上您请息怒。” 皇帝喝斥道:“什么息怒,朕这次要大怒,勃然大怒!太不像话了!都怪朕平时太娇惯她了!这一回,朕一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她!” 正巧,楚滢滢与仍穿着太监服饰的崔云灏嘻嘻哈哈地迎面走来,见到皇帝,楚滢滢忙福身行礼:“滢儿给皇上请安了!皇上,您怎么来了?” 7017k 第287章 自身难保 “滢滢,你今天干了什么好事?”皇帝有些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楚滢滢还是笑吟吟地回道:“回皇上,我去郊游了。” 皇帝眉头紧皱,看着楚滢滢道:“滢滢,你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够学那些市井草民的手法,去愚弄别人呢?这有损你的身份啊!” 楚滢滢听了,眸色一暗,道:“原来是这件事。皇上,那我倒想知道,是我干的好事,还是皇上干的坏事?” 皇帝怫然不悦,瞪了她一眼,道:“滢滢,你在说什么呢?” 楚滢滢理直气壮地道:“我讲的是道理嘛。皇上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自作主张,安排我的婚姻大事,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皇帝把脸一沉下来,道:“难道男婚女嫁还能是错事不成?” 楚滢滢道:“不问情由,乱点鸳鸯。算是什么好事?” 皇帝急了:“谁家女儿出嫁,不是父母之命?” 楚滢滢气嘟嘟道:“那滢儿的终生幸福,您就可以不闻不问了吗?” 皇帝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楚滢滢道:“你,你目无尊长!” 楚滢滢却连忙回怼他道:“皇上您专制独断。” 皇帝听了这话,险些当场厥了过去:“你,你居然说朕专制?好好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问问他们,你们说说,朕要滢滢出嫁,有错吗?你们若是觉得滢滢说得对,你们就说一说,要是朕错了,也尽管说。不用怕,朕绝对不会责罚你们的。君无戏言,说啊说啊!” 大家都默默地垂下脑袋,没有人吱声。 皇帝见状,很满意地点点头,面色不悦地对楚滢滢道:“你看,没人说话,就说明朕并没有错!” 他话音刚落,崔云灏就弱弱地举起右手来,仍勾着头道:“皇上,您刚才说过绝无责罚,君无戏言,对吧?” 皇帝闻言,向他走了过去。 崔云灏害怕被黄三认出来,急忙转过头去看向楚滢滢,然后高高拱起手道:“皇上,公主是金枝玉叶对吧?” 皇帝微微颔首,道:“是啊,所以朕才悉心为她挑选驸马嘛!” 崔云灏道:“那这样就对了啊,就算民间百姓家的女儿,也希望决定自己的婚姻,何况公主这次选定的世子,应该更是很出色的人选,可是现在,却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如果公主嫁给他,一定痛苦万分,公主不开心,皇上又怎么会开心呢?” 楚滢滢听得眉开眼笑,连连夸赞道:“对啊对啊,说得特别对!” 皇帝却指着崔云灏,大发雷霆道“哪儿来的小太监,居然敢教训朕!” 安公公也指责他道:“胆敢冒犯皇上,你是想要诛九族吗?” 崔云灏听了,忙抬起头来,道:“皇上,我不是太监,我是崔云灏啊!” 皇帝见了,顿时瞪大了眼睛,气咻咻道:“崔云灏,原来是你!” 崔云灏看向一旁的楚滢滢,道:“是公主叫我帮忙,我才假扮成这副模样的。” 皇帝逼近他面前,正颜厉色道:“崔云灏,你与广平王府上下人等都已经是待罪之身,你还敢跑出来捣乱?朕要责罚你!” 崔云灏闻言大惊,连连后退几步,道:“皇上,您刚才不是说......” 这时,楚滢滢赶紧过来拽住正在气头上的皇帝,道:“皇上,您可是有言在先,说过绝不责罚的!” 皇帝无可奈何,只好笑呵呵地对胆战心惊的崔云灏道:“云灏,此事朕不会责罚你,你和贺家人是不是都想离开太庙啊?” 崔云灏听了,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皇帝适才的笑脸顿时变成了黑脸,呵斥一声,道:“等下辈子吧你们!” 说完,他就拂袖离开了。 崔云灏一愣,望着皇帝气冲冲远去的背影,转头看向楚滢滢,二人皆面面相觑,接着又叹了口气。 等到傍晚,楚滢滢送崔云灏出宫,走在路上,楚滢滢十分感激地对他道:“云灏,刚才多亏你出言相助,要不然我还争执不过皇上呢!不过,你真的不怕得罪皇上吗?” 崔云灏摆摆手,淡淡地道:“得罪也无所谓了,反正我都已经被贬到守太庙了!大不了就守一世。” 楚滢滢安慰道:“别那么灰心嘛,等我找个机会,在皇上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皇上自然会让你们重返广平王府的。” 崔云灏却道:“滢滢姐,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这回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皇上不罚你,已经是很开恩了。” 楚滢滢抿了抿唇,道:“我是皇上的掌上明珠,等他的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和你相处久了,我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崔云灏闻言微微一笑,望着她道:“不过,我倒觉得你有点变了。” “哦?”楚滢滢听了这话,笑嘻嘻道:“我哪儿变了?” 崔云灏吐了吐舌头,揶揄道:“变得更加可恶,更加泼辣了!” 他话音刚落,楚滢滢就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这家伙,我跟你说真心话,你却拿我开玩笑!我跟你没完,没完!” 崔云灏笑着受了她几拳,忽然一本正经地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嫁人吗?” 楚滢滢听了,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默了默才低着头道:“其实,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拥有美满的婚姻,但也要遇上好男人才行啊。那几个世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叫我怎么嫁吗?” 崔云灏默了默,道:“难道,这世上就真的没有好男人了么?” 楚滢滢看他一眼,问道:“你说呢?” 崔云灏笑了两下,道:“我也不知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说完,他就准备转身离开,楚滢滢忽然叫住了他:“云灏。” “干什么?”崔云灏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问道。 楚滢滢抿了抿唇,道:“这回真的很感谢你!” 崔云灏听了,摆摆手笑道:“诶,没有什么的!小事一桩,帮得上就帮了,你不用太感谢我啦!” 楚滢滢目送崔云灏离开,心里止不住的高兴,蓦地脑子里冒出一个疑问来:“为什么,每当我遇到困难,他总是毫不犹豫地帮我?” 而崔云灏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回到太庙,心里暗暗地叹道:“今天又得罪了皇上,看来再想要返回广平王府,更不可能了。” 7017k 第288章 单相思 翌日,姚贵妃得知了楚滢滢拒婚的消息,气急败坏地回屋发泄了一通。 婢女紫兰递上一碗茶来,宽慰道:“娘娘,参茶煮好了,您喝口茶解解闷气吧?” 姚贵妃气愤不已地道:“以为可以马到成功,想不到功亏一篑,哼!真是浪费了我的一番心血。” 紫兰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看来选婿一事不如预期的那般顺利,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姚贵妃皱了皱眉,吩咐她道:“一个黄毛丫头而已,我就不信斗不过她!去,把其他世子的画像和履历,都给我拿来!”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拿!” 紫兰很快就捧了一堆的卷轴过来,姚贵妃坐在书案前,随手翻起一张看了两眼,顿时眸子一亮,很满意地点着头道:“这位世子好像还不错啊,玉树临风,俊朗不凡。” 见右侧署名是“湘江世子段赓”,她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吩咐紫兰道:“传令下去,八百里加急,传湘江世子晋见。” “知道了娘娘。”紫兰领命,退出了房间。 ...... 此时,另一边的唐家村里,上官鹦儿正在一座茅屋外的灶房里,用蒲扇扇着炉火,伺候着煎药。 不一会儿,蔡惊鸿从屋里出来,对上官鹦儿道:“上官姑娘,你在给唐铂臻煎药啊?” 上官鹦儿起身将药炉子端起来,回道:“是啊,我看他这两天的脉象,比前些天强了不少,再多吃一两副药就能够醒过来了。” 蔡惊鸿闻言十分高兴,道:“只要他能够醒过来,就可以真相大白了,到时也就可以知道,谁才是陷害贺家的幕后黑手!” 上官鹦儿微微颔首,道:“但愿如此。那我们的苦心,就算没有白费了。” 蔡惊鸿见她倒了两碗药,便奇怪地问道:“怎么会有两份?” 上官鹦儿解释道:“另一副是给段策的。刚才他说有点不舒服,受了点风寒,所以我才煎了一副药给他,现在拿去给他喝吧。” 蔡惊鸿点点头,道:“那好,你去照顾段策,唐铂臻就交给我吧。” 说完,他接过了上官鹦儿手里的另一碗汤药。 上官鹦儿莞尔笑道:“好,多谢!” 屋内,段策从床上坐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唉,装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就在这时,上官鹦儿端着药站在门口,问道:“段策,我替你煎了药,方便让我进来吗?” 段策急忙躺了回去,道:“可以,你进来吧。” 上官鹦儿端着药碗缓步走了进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将段策扶了起来,在桌子前坐下来,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啊?” 说着,摸了摸他的额头,蹙着眉道:“很烫,看来病得不轻,快吃药吧!” 话落,她端起那碗药递给了段策。 段策接过,犹豫了一会儿,又将药碗放下。 上官鹦儿见状,忙提醒他道:“药要趁热喝的,凉了就不好喝了。” 说完,她刚要伸手去端起那碗药,段策却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纤纤玉手,顺势握住了。 上官鹦儿吓了一跳,手也跟着抖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段策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她,柔声地深情告白道:“上官姑娘,其实,我害的不是风寒,而是相思病。上官姑娘,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对你产生了爱意,这几个月来,我们朝夕相处,共同经历患难,你对我的关心,我......” 上官鹦儿听到这里,立马甩开了他的手,别过脸去,皱着眉头道:“段策,你误会了!” 段策闻言站了起来,道:“我误会了?” 上官鹦儿没有看他,只是耐心解释道:“我关心你,是因为我当你是朋友,和男女之情无关的。” 段策却执着地道:“但我对你是真心一片的,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从这一刻开始,除非你嫌弃我。” 上官鹦儿转过身来,抿着唇道:“你是将来的雍王,身份显贵,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只不过......” 段策打断了他的话,道:“只不过我有很多缺点,没关系呀,我都可以为你改的。” 上官鹦儿闻言,急忙摆了摆手,道:“不是这样的,我,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段策听了,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愣在了原地。 隔壁房间里,蔡惊鸿正一勺一勺地喂着昏迷不醒的唐铂臻喝药。 没过多久,唐铂臻忽然睁开眼睛,喊了他一声:“蔡惊鸿。” 蔡惊鸿惊喜不已,忙凑近了些:“唐铂臻,你醒了?” 唐铂臻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蠕动嘴皮,道:“我是个将死之人,你们为什么要将我这个罪人救活?” 另一边,上官鹦儿跑了出去,背对着门口,将衣角缠着手指。 段策有些窘迫地悄悄跟了上去,在离她三尺距离内停下脚步,轻声问道:“上官姑娘,那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上官鹦儿捏了捏手上的茧子,转过身来,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段策满脸的不解,问道:“为什么呢?” 上官鹦儿咬了咬嘴唇,道:“因为我和你一样,对他也只是单相思。男女之情,岂能尽如人意?人家喜欢你,你不能接受,你喜欢人家,可人家却未必喜欢你。或者他不知道。” 段策听了,沮丧地垂头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真是没有这个福分,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他是谁。如果你不说,我是不会死心的。” 上官鹦儿听了,犹豫再三,张了张嘴才说出“他就是......”三个字,就见蔡惊鸿一脸兴奋地从隔壁房间跑了出来,冲到两个人面前,道:“唐铂臻醒了!” ...... 此时夜已深,皇宫内,钦天监正在观天象。 皇帝在一旁催促道:“情况到底怎么样?这,星象上说滢滢出嫁,到底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那钦天监面露忧色,道:“禀皇上,公主的红鸾星黯淡无光,只怕会孤独终老。” 皇帝听了,甚是心急如焚,愁眉紧锁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深更半夜,像我这样杰出的人才,竟然要在太庙巡逻。真是太大材小用了!” 这时候,崔云灏正好提着灯笼路过,一边嘀咕着,一边在附近巡逻,猛地就发现了皇帝与钦天监在那儿窃窃私语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便悄悄凑过去偷听。 7017k 第289章 好男人 “你可得替朕想个办法!”皇帝焦急万分地对面露为难之色的钦天监道。 钦天监想了想,忙拱手道:“皇上,办法不是没有,恐怕,皇上您要吃点苦头了。” 皇帝听了,毫不犹豫地道:“为了滢滢一生的幸福,朕吃点儿苦头就吃点儿苦头了。” 崔云灏离得有些远,听不太清楚,也看不太清他们在干什么,一脸疑惑地喃喃自语道:“黑乎乎的,他们在干什么呢?” 钦天监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刻画有多条花纹的铜盆,里面装满了水,对皇帝介绍道:“皇上,这个凤鸾宝碟,相传是月老显灵的时候留下来的,它有引动红鸾星移位之神效,只要皇上您诚心捧着这个宝碟,斗转星移,红鸾星投射入碟中的水,公主便出嫁有望了。” “好啊,来,把宝碟给朕。”皇帝闻言龙颜大悦,接过那只铜盆,捧了起来,一开始差点都没拿稳,险些摔了,皇帝惊讶地抱怨道:“这玩意儿怎么这么沉?朕得举多少时辰?” 钦天监忙躬身回答:“半个时辰即可。” 皇帝闻言一愣,道:“这么大的铜盆,里面装满了水,举半个时辰,朕的胳膊不得折了?” 钦天监低了低头,道:“臣知罪,可除此之外,实在是别无他法。” 皇帝只好忍了下来,道:“行吧,为了滢滢一生的幸福,朕这个苦头吃定了。” 钦天监躬身行了一礼,道:“皇上诚心,臣不敢打扰,先行告退。” 皇帝努了努嘴,道:“退下退下,你们全都给朕退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陆续散了,只剩下皇帝一人举着铜盆。 皇帝举了一会儿,两只手就颤抖不止,叫苦不迭道:“真够沉的,怎么这么大一盆呢?累死我了!” 没过多久,皇帝就举累了,两只手也不听使唤地乱抖,眼瞧着铜盆就快要被他摔了,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的崔云灏,这时候连忙冲了过去,一把帮他扶住了铜盆。 皇帝甚是高兴,待重新拿稳了铜盆,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刚才帮他的那个人竟是崔云灏。 皇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有些怫然不悦道:“怎么是你啊?” “草民叩见皇上。”崔云灏躬身,行了一礼。 皇帝沉着脸问道:“你一直都躲在那儿偷看?” 崔云灏不敢抬头仰视,小心翼翼地道:“夜巡太庙是草民职责所在,皇上为了公主,真是一片苦心。” 皇帝继续举起那只铜盆,叹了口气道:“其实天底下,真是没有做父母的不是,朕这么做,也是为了滢滢一生的幸福着想。” 崔云灏忙道:“深更半夜,皇上万金之躯,不惜亲自来到这里,为公主祈福,我相信终有一天,公主她会明白的。” 皇帝累得脸色苍白,牙齿打颤,却仍强撑着举着铜盆,道:“但愿如此,生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等你当了爹,你就会明白咯。” 他话音刚落,崔云灏就一脸惊讶地指着铜盆里的水,道:“皇上,你看!这是红鸾星!皇上的苦心,感动上苍了!” “太好了!太好了!”皇帝高兴得手舞足蹈,像个孩子似的,转眼看到崔云灏,又变了脸色,命令他道:“崔云灏,今晚上发生的事情,你不要轻易告诉别人,听见没有?” 崔云灏点点头,道:“臣一定守口如瓶。” 皇帝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道:“对了,虽然红鸾入碟是个瑞象,但神仙之说也不能全信,你既然知道了底细,就帮滢滢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好男人。” 崔云灏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为了公主的幸福,云灏一定竭尽所能,去找个好男人!” 皇帝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又将铜盆递给崔云灏,叫他帮自己端着。 ...... 翌日,崔云灏背着箩筐,独自一人上山去挖野菜,路上不停地嘀咕道:“好男人?我上哪儿去找啊?” “还说是公主呢,我看她连奴婢都不如,天下哪有这么凶的女人!” “看着笑嘻嘻的,动手就打人。真是最毒妇人心!” “就是就是!这臭婆娘,活该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崔云灏途径半山腰间的一座凉亭时,忽然听到了之前那四位被楚滢滢和自己联手整治的惨不忍睹的世子,正聚在一起,说着楚滢滢的坏话。 “你们太过分了!” 就在这时,一个华服公子冲了过去,怒斥他们道:“我不许你们说公主半句坏话!” “你是谁呀你?”四位世子闻言,气势汹汹地围了过去。 华服公子潇洒自如道:“在下正是湘江节度使世子,段赓!” “你也是世子?”其中那个形如侏儒的朱政,打量了他一番,上前一步问道。 段赓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道:“公主乃金枝玉叶,美若天仙,我决不允许你们污蔑他!” “我们偏要说她,怎么样?” “丑八怪,男人婆,没人要的臭婆娘!” 四位世子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叉着腰继续骂了几句狠的,结果却被段赓一招两式打倒在地,疼得呲牙咧嘴的。 “如果再有人说公主的坏话,我绝不放过他!” 撂下这句狠话,段赓就扬长而去了。 崔云灏将这一切都默默地看在眼里,暗想:“此人相貌堂堂,武功不俗,最难得的是,他居然不畏强权,见义勇为,真是个好男人,好男人!” 于是,崔云灏就去找楚滢滢,将昨晚的事情告知了她。 楚滢滢气得直跺脚,愤愤不平地道:“真是死心不改,我都已经赶走了四个世子,可是现在又招来一个,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见那个湘江的世子!” 崔云灏上前劝慰道:“滢滢姐,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你不妨去见一见他呢?” 楚滢滢闻言撇撇嘴,道:“这个叫段赓的,怎么可能会是个好东西呢?他一定是个人中臭虫,獐头鼠目,酒囊饭袋,平庸无能!” “骂够了没有?”崔云灏突然插了一嘴。 楚滢滢有些气愤地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道:“云灏,你干嘛打断我的话?” 崔云灏轻声解释道:“滢滢姐,你的这番话若是被人家的娘亲听到,必定会伤心流涕。” 楚滢滢立马拔高嗓门反驳道:“她若不将自己的儿子推出来参选驸马,我也不会骂他的。” 7017k 第290章 抢劫 崔云灏默了默,又道:“不过,滢滢姐啊,我暗中调查过了,那位叫段赓的世子真的不错。他长的真是,比我还俊朗几分!不如你还是去见见他吧?” 楚滢滢柳眉倒竖,不乐意地对他道:“我见他干嘛呀?我绝不接受盲婚哑嫁!将光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太不值了。” 顿了顿,她放软了语气,拉住崔云灏的手,道:“倒不如我跟你,咱们两个喝喝酒吃吃菜,来得更惬意一些!” 说完,就要拉着崔云灏出宫去玩。 崔云灏却甩开了她的手,道:“滢滢姐,你真是顽固,我没空理你了。不去了,我回去了。” 说完,他就有些不开心地转身走了。 楚滢滢见状气得跺了跺脚,道:“你要走悉听尊便,我一个人自斟自饮好了!” 说完,她也转过身,拂袖离去了。 ...... 崔云灏陪着贺三夫人干完活回去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义娘,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去彻彻底底地了解一个人呢?” 贺三夫人闻言一怔,道:“你在说什么呢?” 崔云灏想了想,道:“那我就直说好了,我认识一个世子,我觉得他的人品不错,所以我很想撮合他和公主,可是我时间不多了,那我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地了解他呢?” 贺三夫人听了,面色有些凝重地道:“这可就难说了。我和你义父都几十年了,我还不知道他有多少根头发呢?” 她沉吟片刻,忽然想出一个好主意来:“对了,我心中有个妙计,可以试探试探你说的那位世子究竟人品如何!云灏,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崔云灏依言将耳朵凑过去,听了她的那个主意,顿时眼前一亮,直夸她聪明绝顶! 而此时的湘江世子段赓,正在自己房中给父亲写信:“父亲大人,我已顺利抵达金都,一切安好,我的身体无恙。请勿挂念!至于选取驸马之事,我并未介怀。人生得失从来不由人做主,一切随遇而安。你们大可放心!儿,段赓!” 写完之后,他就唤来自己的小厮过来:“初九。” “来了来了,少爷!”小厮端着一碗汤药,屁颠屁颠地跑进来,躬身问道:“少爷,您找我什么事啊?” 段赓一边将手里的书信折好,一边嘱咐小厮道:“初九,家书我已经写好了,待会儿我要上街寄信。” 那小厮将药碗放在桌上,道:“少爷,药已经煎好了,搁一会儿待晾一晾再喝吧!” “没关系。”段赓直接端起药碗,稍微吹凉了一会儿,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少爷,小心点别烫着。”小厮在一旁提醒道。 “好了,我走了。”段赓整了整衣袍,起身离开了房间,脚步匆匆地来到了大街上。 而一直躲在暗处,等候多时的崔云灏与贺三夫人此时悄悄探出头来,望着段赓朝他们这边的方向走来。 崔云灏指了指段赓,对贺三夫人道:“就是他了!” 贺三夫人见了,微微颔首,道:“嗯,还算是一表人才!” “走吧!”正当崔云灏准备按照计划行动时,忽然瞧见他们身后,楚滢滢与廖诗茵两个好姐妹,正在几个杂货摊子前闲逛。 “糟了,怎么会这么巧?她怎么会在这里呢?”崔云灏见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怎么办呢?”贺三夫人也是有些慌张,一下子没了主意。 崔云灏很快冷静下来,道:“事到如今,义娘,不如你先去拖住她吧!” “好,那我先过去了啊!”贺三夫人也觉得只有这个办法能行得通了,便立即答应下来,一步步往楚滢滢她们两个人那边挪去。 然后,假装偶遇似的,跑过去屈膝行礼:“参见公主!” 楚滢滢见了,忙将她扶了起来,道:“贺夫人好。” 贺三夫人笑着问道:“公主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楚滢滢莞尔,道:“闲着无聊,所以四处走走了。” 贺三夫人打哈哈道:“哦,我也是,东看看西看看的。” 另一边,崔云灏独自一个人跑去将段赓拦住了,问道:“公子,请问曲巷在哪儿啊?” 段赓随手一指,道:“就在前面。” 崔云灏皱着眉头,道:“前面这么多路,我还是不知道啊!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带个路?” “好吧,跟我来!”段赓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刚走了两步,崔云灏却忽然拽住他的衣袖,道:“公子,我的腿脚不方便,你慢点走,行吧?” 段赓也是点点头应下了,走路的速度果然放慢了些。 而贺三夫人则对着楚滢滢道:“如果公主不嫌弃的话,我们一起走吧。我们走这边吧!” 说着,她指了指对面的那条街。 廖诗茵却摆了摆手,道:“我们刚才就是从那儿走过来的。” 贺三夫人指着街上的货摊,道:“你们瞧,这边有好东西看!这个这个,看到了吧?就是那儿,我们一起走吧。” 话落,就连拖带拽地带着两个人沿着原路返回了。 崔云灏跟在段赓的身后走着,猛地想起一件事:糟了,本来是我负责抢劫义娘的!可是现在,我应该如何是好呢? 正想着,前面的段赓就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崔云灏道:“这里就是曲巷了!” 崔云灏干咳一声,冲身旁的一个老头子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开始行动。 老头子便故意将手里的荷包丢在地上,段赓瞧见了,虽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弯腰捡了起来,交到老头子的手上,道:“大伯,你的东西掉了。” 那老头子点点头,转过身离开了巷子。 段赓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崔云灏,崔云灏也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 他想到了最后一招,便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当着段赓的面,持刀拦住了一位正好路过的行人,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道:“站住,抢劫!” 不料,那个行人一点都不害怕,几拳就将崔云灏揍得瘫倒在地上,轻蔑地讥嘲道:“就你,还敢来拦路抢劫?回去讨饭吧!” 说完,用力地踹了他一脚,扬长而去了。 崔云灏又羞又恼,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匕首指着段赓道:“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把银两全部拿出来,否则,我立马割脖子放血!我要他命丧黄泉。” 7017k 第291章 还挺清高 然而,段赓却已经识破了他的“诡计”,淡笑两声,道:“别装了,你的胡子都掉了。” 崔云灏闻言一愣,刚伸手去摸自己嘴边的胡子,却被段赓眼疾手快地一把擒拿住了,动弹不得。 “想不到,你的身手原来还很不错!” 崔云灏话音刚落,段赓就冷哼一声,道:“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崔云灏被他控制得无法动弹,但语气却很强硬道:“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背后有很大的靠山!你怕了吧?” 他刚说完这番话,楚滢滢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脸惊诧地问道:“崔云灏,你在玩什么把戏?” 廖诗茵与贺三夫人站在她的身后,贺三夫人面上十分尴尬地垂着眼看他。 “公主?”崔云灏一愕。 段赓也是跟着一愣,放开了崔云灏的手,喜笑颜开地望着楚滢滢道:“公主,真的是你!我是段赓啊,你还记得我吗?” “你就是那个湘江世子?”楚滢滢看着他,瞪大眼睛问道。 “对呀,就是我!我......”段赓高兴不已地应道。 楚滢滢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道:“等会儿再说,我先跟崔云灏算账!” 说完,他就瞬也不瞬地盯着崔云灏,眸子里闪烁着几簇愤怒的小火苗。 “娘,你出卖我?”崔云灏却是看向贺三夫人,有些沮丧地道。 贺三夫人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如果不从实招来,公主就把我......” 话落,她就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段赓见状,一头雾水,忙疑惑地望向崔云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滢滢瞪了他一眼,道:“这事你别管,云灏,你跟我来!” 说着,扭头就走出了巷子。 崔云灏皱了皱眉,只好转身跟了上去。 出了巷子后,楚滢滢就一路拉着崔云灏的手,气咻咻地往山上走去。 崔云灏急忙向她解释道:“滢滢姐,你相信我,要不是你中途杀出来,我的计划便会顺利进行。我就能试出来那段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不过,经过我刚才的测试,让我见识到了他的高智商。而且武功也不错!” “你说够了没有?”楚滢滢颦起尖尖的柳叶眉,娇嗔道。 崔云灏有些不太理解道:“怎么了?我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帮你找到了一个好男人,你不多谢我还怪我?” 楚滢滢双手抱臂,哼了一声,道:“谁叫你多管闲事的?” 崔云灏苦口婆心地道:“段赓真的是个好男人。” 楚滢滢气呼呼道:“他是好男人,我就真的要嫁给他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婆了?” 崔云灏闻言也有些不悦,道:“什么八婆?你讲不讲理?是你自己说的,一生的愿望,就是寻觅一段美满的姻缘。我是出于朋友的义气,才帮你一把的!” 楚滢滢愤愤地喝斥道:“我才不要你这个朋友来添乱,跟皇上一样无事生非。” 崔云灏忙道:“滢滢姐,你知不知道皇上他老人家有多么紧张你啊?他不惜冒着寒风,三更半夜在观星台为你祈福。希望你能够得到美好的姻缘。你这个做女儿的一点都不懂得孝顺,反而还要闹别扭。怎么了?成亲真的这么为难你吗?” 楚滢滢抿了抿唇,沉吟片刻后才道:“不管怎样,你就是多管闲事!”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才走出了两步,崔云灏就叫住她道:“喂,你发什么脾气?” “笨蛋!”楚滢滢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轻轻地骂道。 “人家还在等着你呢。”崔云灏指了指山的另一头,道。 楚滢滢定定地望着他,道:“好,那我就命你考验他对我有多少的诚意。否则,本公主要你人头落地。” 撂下这句狠话,楚滢滢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真麻烦。”崔云灏嗤了一声,道。 两刻钟后,崔云灏重新回到了曲巷,见段赓还等在那里,便跑了过去,笑道:“你还在啊?你还真有信用。” 段赓负着双手,道:“公主的吩咐,我岂能不从?” 崔云灏默了默,然后大声道:“段赓,我来问你,你有没有读过书,有没有考取过功名?家里有多少家产?有没有去过青楼?有没有拈花惹草?” 段赓抬手阻止他道:“等一下,你不能慢慢说吗?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一个呢?” 崔云灏听了,道:“那好啊,开门见山。你是否真的喜欢公主?” 段赓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毫不犹豫道:“当然喜欢了。” 崔云灏便忙问道:“既然你喜欢公主,是不是因为想做驸马,好贪图荣华富贵?” 段赓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只相信一个缘字,这世上任何的荣华富贵,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金钱买不到的。” 崔云灏听了这话,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清高的。” 段赓含笑道:“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崔云灏看了他一眼,道:“不过,你今天可以不用等了,公主不会再回来了。” 段赓抿了抿唇,道:“我知道公主不想见我,我也不会让公主感到厌烦,这样吧,既然公子跟公主相熟,那就劳烦公子,将这个东西,转交给公主吧!” 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一只金红色的锦囊,递给了崔云灏。 崔云灏接过锦囊,一脸好奇地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段赓没有告诉他,只是神秘兮兮地道:“公主看到,自然就会明白了。假如她不明白,或者,或者是忘了,那就代表我和公主无缘无份。” 说完,段赓就对他行了一礼,举步离开了。 崔云灏勾唇一笑,将那只锦囊揣入怀中。 ...... 被深夜笼罩的皇宫,似乎比白日要更阴森可怖些。 茱萸与红袖两个宫女,正打着灯笼往楚滢滢的寝殿走去。 突然,不远处忽然传出一个比较诡异的声音。 两个人听了,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茱萸瑟缩着身子,道:“三更半夜的,该不会有鬼吧?” “你可别吓我啊!”红袖胆小,听了这话,顿时就往后退了几步。 茱萸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我们不要自己吓自己,走,一起看看去吧!” 说完,两个人就循着声音的来源寻过去,却赫然发现原来是楚滢滢在举着一把斧头,正对着一棵小桃树用力地砍个不停,口中还不断念道:“混蛋,大混蛋!” 7017k 第292章 他没有撒谎 “公主?你怎么了?”茱萸与红袖见状,赶紧冲了过去,一脸茫然地问道。 “别管我!”楚滢滢手上动作未停,而且砍得更卖力了。 茱萸十分惊讶地问道:“公主,好端端的,你砍这些树干什么呀?” 红袖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它又没招你没惹你。” 楚滢滢却充耳不闻,恶狠狠地砍着树,道:“我劈死你,劈死你!” 就在这时,翔公公走了过来,道:“公主,崔公子托我将这件东西交给您。” 说着,他将手里的那只金黄色的锦囊递了过去。 楚滢滢没有接,只是瞥了那只锦囊一眼,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翔公公忙回道:“他说,他是代段世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还说,公主明白就明白,不明白就不明白。” 楚滢滢举着斧头,娇嗔道:“翔公公,你说清楚一点。” 翔公公无可奈何道:“总而言之,就是您明白就明白,不明白,那就不明白......” 楚滢滢听得就斧头一扔,一把接过那只锦囊,没耐性地道:“哎呀,我就是明白了也被你弄糊涂了。” 说完,她就将锦囊拆开,却发现里面装的竟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鞠球。 “这是什么意思?所谓何事,它代表什么呢?”楚滢滢一脸茫然地道:“好,好一个哑迷,让我想想......” ...... 此时的唐家村茅草屋里,蔡惊鸿、上官鹦儿与段策三个人围在唐铂臻的床边。 蔡惊鸿扶起刚刚苏醒过来的唐铂臻,问道:“唐铂臻,是不是你陷害贺家。” 上官鹦儿也劝他道:“如果你还有点良知,就跟我们说实话。” 见唐铂臻默然不语,只是抿着唇微微点头,蔡惊鸿又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贺家对你恩重如山,亲如兄弟。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段策也斥责他道:“你这样做,对得起贺家吗?” 唐铂臻落下泪来,更咽着道:“没错,我是对不起贺家,我死有余辜。” “你先别那么激动。”上官鹦儿忙近前安慰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唐铂臻如实相告了:“都怪我好赌,欠下了一大笔巨债,使得奸人有机可乘。逼迫我为虎作伥,没想到事成之后,他们竟然要杀人灭口。” 蔡惊鸿听了,忙追问道:“那幕后主使是谁?” “说啊,你快说幕后主使是谁?”段策也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唐铂臻定定地望着段策,道:“就是你父亲!” 段策听了,登时如遭雷劈,愣在了原地。 “不,不可能,不可能!”段策目瞪口呆,一脸的难以置信。 唐铂臻叹道:“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晋王指使我干的。” 段策闻言,握紧了拳头,指着唐铂臻怒吼道:“不,不可能是是我父王。你还在撒谎,你撒谎!” “你不要那么激动!”上官鹦儿一把拽住段策,道。 唐铂臻望着他,淡淡地道:“我都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了,我骗你还有什么意义。” 可段策仍然不肯相信,双眼无神道:“这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说完,他就一转身,跑出了房间。 “段策!”蔡惊鸿与上官鹦儿见状,立马追了出去。 外头,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追到一半,蔡惊鸿忽然拉住上官鹦儿,道:“你回去照顾唐铂臻,我去找段策。” “好,你小心点!”上官鹦儿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就各自离开了。 上官鹦儿奔回屋子里,蔡惊鸿冒着大雨,很快就追上了段策,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道:“段策,你冷静点。” “不关你的事!”段策甩开他的手,就要继续往前跑。 蔡惊鸿再次抓住了他,大声道:“段策,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现实归现实,贺家终于有了沉冤得雪之日,这不正是我们所期望的吗?” 段策却咆哮道:“不!这根本就不是现实!唐铂臻撒谎,他在诬陷我爹!” 蔡惊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你醒醒吧,唐铂臻没有诬陷你爹,他也没有撒谎,他也是受害者!” 段策被雨淋成了落汤鸡,雨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怒视着蔡惊鸿,道:“连你也帮着唐铂臻说话来针对我,好,从今以后,你就不是我兄弟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发了疯似的跑进了茂密的竹林里。 “段策!”蔡惊鸿怔了一怔,继而飞快地追了上去。 段策对着竹林里的竹子,拼命地用拳头砸,砸出血来也不顾,只为了发泄心中的不甘与郁闷! ...... 翌日下午,蔡惊鸿看着窗外,叹了口气,道:“都一整天了,整个竹林我都快翻遍了,可还是不见段策的踪影。” 唐铂臻喝完药,猜测道:“我想,他应该是已经离开了唐家村。” 上官鹦儿道:“我们不要研究他去哪里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离开这里。” 说着,她扶了唐铂臻起来。 唐铂臻看向蔡惊鸿,沉声道:“我跟上官姑娘分析过了,段策八成是回去跟晋王对口实去了,晋王心狠手辣,肯定会派人斩尽杀绝的。” 上官鹦儿接过话头,道:“所以,我们要尽快赶回金都,见皇上告御状,为贺家翻案。” 蔡惊鸿微微颔首,道:“对,只有把晋王绳之以法,我们才有生路。可是唐铂臻重伤初愈,这长途跋涉,他熬得住吗?” 唐铂臻眼神坚定地道:“再艰难,我也要坚持下去。为贺大人翻案,是我唐铂臻唯一的一次赎罪的机会。就算死,我也要死在金都。” 蔡惊鸿听了,点点头,道:“好,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上路吧!” 于是,蔡惊鸿就与上官鹦儿收拾好了行装,扶了唐铂臻上马。 上官鹦儿叮嘱道:“唐将军,你如果觉得哪里不太舒服,立即告诉我。” 唐铂臻微微颔首,道:“放心,我这条贱命,关系着广平王一家的安危,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上路吧。” 蔡惊鸿来到另一匹马跟前,准备安好辔头和检查缰绳是否牢固等工作。 上官鹦儿凑了过去,面色凝重地道:“这次上路,一定十分凶险的。” 蔡惊鸿点点头,道:“晋王心狠手辣,而且权倾朝野,我们这次只有三个人,如果跟他作对,简直就是螳臂当车,此去凶多吉少。” 上官鹦儿弯了弯唇,问道:“怎么,你害怕了?” 蔡惊鸿抿了抿唇,定定地望着上官鹦儿,道:“如果是我一个人,大不了一死,我是怕连累你。” 7017k 第293章 不信缘分 上官鹦儿闻言一愣,有些羞涩地拢了拢鬓角,笑道:“你怎么了?这个时候还讲这些话?我们一直都是同生共死,这一次也一定行。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蔡惊鸿心头一跳,道:“对,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嗯,上马!”上官鹦儿莞尔一笑,道。 ...... 此时的皇宫御花园内,楚滢滢捧着那只鞠球,还在仔细回想着,过了一会儿,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就记起来了:“对啊,这是母后亲手做的鞠球!我真不孝,居然给忘了!” 她激动之余,又觉得有些奇怪:“母后的鞠球,怎么会落到段赓的手里呢?他跟母后有什么关系?总也想不起来。” 楚滢滢的思绪,渐渐飘向远方,回到了小时候。 “我的球,我的球它不见了。” 那时候,她只有六岁,与年纪相仿的段赓一起玩鞠球,可是一不小心,竟然将鞠球踢到了河里。 楚滢滢见状,顿时就哭了起来。 段赓连忙安慰她道:“别哭了,我叫爹买个新的给你吧?” 可楚滢滢却指着河里面,道:“我就要这个球,这个球是母后亲手做的,我要捡回它。” 说着,就要挽起裙摆,跳到河里面去。 段赓急忙拉住了她,阻止道:“不要去捡了,你会跌下去的呀!” 楚滢滢这时突然道:“谁把球捡了还给我,我就嫁给谁。” 楚滢滢回忆到这里,顿时豁然省悟,忙吩咐一旁的茱萸道:“茱萸,带段赓来见我。” “遵命。” 茱萸答应下来,立马跑去了段府。 此时的段赓正在喝茶,喝完之后刚站起来,就觉得胸口一闷,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小厮初九见状,立马跑上去扶住他,道:“少爷,您的胸口又疼了?来,慢点儿坐着吧。” 说完,扶着段赓坐了下去。 段赓呼出一口气,道:“还好,有一点点疼就是了。” 初九忙道:“那少爷,我去帮您叫大夫来吧?” 段赓摆了摆手,道:“不用,我想可能是昨晚受了风寒。” 初九一脸担心地道:“少爷,您这病可大可小,小的担心您万一......” “别胡说八道了,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那我去给您煎药吧?” 段赓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就在这时,茱萸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拱手道:“段世子,奴婢奉公主之命,请段世子稍后到五里亭与公主见面。” 段赓听了这话,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笑容,欣喜不已道:“什么?公主要见我?” “对呀!”茱萸点点头,道。 茱萸领着段赓来到宫外五里亭,在那儿等候着,没过多久,楚滢滢拉着崔云灏的手,一路飞奔而来。 崔云灏突然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问道:“滢滢姐,你要见段赓,拉我来干什么呢?” 楚滢滢撇撇嘴,道:“孤男寡女的,免得招人话柄,你是我的好朋友,应该互相帮助。走吧!” 说完,她就连拉带拽地牵着崔云灏来到五里亭。 段赓见到公主出现,立马迎了上去,拱手行礼道:“在下见过公主。” “免礼。”楚滢滢摆了摆手。 崔云灏看向段赓,道:“上次还没向你介绍,我叫崔云灏。” 他话音刚落,楚滢滢就拍了拍他的胸口,对段赓道:“你们已经见过了。” 说着,一把将崔云灏推开,道:“你到一边去,别多事。” 然后,瞬也不瞬地盯着段赓,笑吟吟道:“我终于想起来关于鞠球的事情了,已经十多年了,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崔云灏听到这里,立马凑了过来,笑道:“原来,你们两个早就认识了啊?” 楚滢滢又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让他退后了几步。 段赓微微一笑,道:“有很多事情,是刻骨铭心的,一辈子都忘不了。” 楚滢滢闻言一愣,道:“童言无忌。那时候,我不过是一时戏言而已。” “什么戏言?”段赓又觍着脸凑了过去。 “我说过谁替我捡回鞠球,我就会嫁给谁。”楚滢滢瞪着崔云灏,大声道。 崔云灏“哦”了一声,段赓望着楚滢滢,深情地道:“我对公主一直不能忘怀,公主是金枝玉叶,段赓岂能高攀?今日有缘相见,段赓已是喜出望外,风中柳絮水中萍,聚散本无情。人生变幻莫测,犹如朝花夕拾,我很珍惜儿时跟公主相遇,相交相识的那一点点的缘分。我很想知道,十多年后,这一点点缘分还存在吗?” 崔云灏听完这番话,立马走了过去,对段赓道:“十多年前的短暂相聚,就令你刻骨铭心,兄弟,你的故事就跟我义弟贺迦北与裴道珠的爱情一样浪漫。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足以传颂千古了!” 说完,他又走回到楚滢滢的身边,道:“公主,这段大好的姻缘,不能就这么白白错过了。” 楚滢滢瞪了他一眼,薄嗔道:“用得着你说话嘛?” 说完,她就推了崔云灏一把,面色不悦地将手中的鞠球丢进了山下。 崔云灏见状大惊,连忙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楚滢滢抬起下巴,一脸傲娇地道:“我楚滢滢从来就不相信缘分!” 说完,她就看向段赓,一本正经地道:“假如你能再一次把鞠球捡回来,就证明我们真的有缘分,茱萸,我们走!” 说完这话。楚滢滢就带着茱萸离开了。 段赓闻言,望着楚滢滢的背影,眼神坚定地道:“好,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崔云灏立马劝他道:“段世子,这条山路很凶险,你要是冒险走下去,一定会没命的!” “那就是我的命!”说完,段赓毫不犹豫地就往山上走了。 “你不用管我了!” 两个人进了一片山林,脚下是陡峭的山路,段赓看了一眼旁边跟着的崔云灏,道。 崔云灏却道:“好歹相识一场,让我帮你一把吧!”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段赓却毫不领情,甩下他一个人,独自大步往前走去。 “你若是摔死了,也好歹有个人帮你收尸啊。” 崔云灏话音刚落,他就不小心脚下一滑,滚下了山坡,被一棵树给拦住了,结果,那树上挂着的那颗鞠球,就被震得掉了下来,落在了崔云灏的眼前。 段赓见状,一脸担忧地道:“崔兄弟,你没事吧?” 说着,小心翼翼地往他那边靠了过去。 7017k 第294章 香蕉皮阵 “没事没事。” 崔云灏将那只鞠球捡了起来,由着段赓将他扶了起来。 “你看!”崔云灏将那只鞠球递给了段赓,笑道:“这下好了,证明你跟公主有缘了。” 段赓接过了那只鞠球,高兴得眉飞色舞,笑着对崔云灏道:“还要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摔倒的话,怎么能找到它呢?” “那就叫因祸得福,哈哈!” 崔云灏笑了一下,刚要站起来,突然摸着脚闷哼了一声。 段赓见状,忙关切地问道:“你的脚没事吧?” 崔云灏摆摆手,道:“没有断,就是有点痛罢了。段世子,你不用理我了,快去见公主吧!” 段赓却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摇摇头道:那不行,要走咱们就一起走。来,我扶你!” 话落,段赓就扶着一瘸一拐的崔云灏,很快走出了山林。 崔云灏笑着自嘲道:“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一起下山啦,弄伤了这只脚,其实不关我的事的,我真是傻!” “是不是傻瓜,就看你的观点了!”段赓摸了摸鼻头,道:“从前有一个母亲,无论是晴天还是下雨天,她都会哭泣,因为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卖草鞋的,一个卖伞的。” 崔云灏闻言,忙道:“我听过这个故事。下雨的时候,她担心没有人买草鞋,晴天的时候,她又担心没有人买雨伞。” 段赓微微一笑,叹道:“是啊,做人太理智,太精明,计划太周详,又能怎么样呢?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事与愿违。有的时候做一个傻瓜,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傻人有傻福嘛!” 崔云灏看向段赓,道:“你的人生观还真是与众不同,虽然有点豁达,但有点悲观。” 段赓将那只鞠球递给崔云灏,道:“麻烦你,把它交给公主。” 崔云灏接过鞠球,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你不去见她了?” 段赓眸色一暗,道:“她分明讨厌我。我又何必再惹她生气呢?能够见到公主一面,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该走了。” 崔云灏闻言一怔,忙道:“你怎么能够不辞而别呢?” 段赓见他突然就可以行走自如了,一脸惊愕地道:“你的脚......” 崔云灏眨着眼睛笑了一下,道:“我是骗你的了,想看看你肯不肯扶我。” 段赓无奈地一笑,道:“你啊,又捉弄我。” 崔云灏解释道:“我就是想测试测试,你是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 段赓摇着头笑道:“你太爱开玩笑了,你下回再这么捉弄我,我可不理你了。” 崔云灏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一边往前走一边笑道:“开玩笑的,别这么小器嘛!” 段赓突然想起什么,有些诧异地问道:“说来还挺奇怪的,你是一介平民,怎么跟公主这么熟悉?” 崔云灏道:“此事说来话长,想当日,她溜出皇宫游玩,碰上了我。我们第一次见面就互相追打,还一起跳下了河。” “你们俩一起跳河?”段赓听了,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啊,不瞒你说,她呀,跟我是仇人。要诛我九族啊!都快被我气死了!哈哈哈......” 两个人欢声笑语的,聊得甚是投机。 ...... 此时的段策,骑着马一个人跑回了晋王府。 “少爷,您回来了?您慢点。”管家上前迎接,段策走得脚步匆匆,脚底生风似的。 “快,去拿块毛巾来,还有沏一杯热茶给少爷。”管家一边跟着段策进入正厅,一边吩咐下人道。 管家瞧着段策这副憔悴模样,忍不住问道:“少爷,您怎么变得这么消瘦,变得这么憔悴了?” 段策环顾四周,冷冰冰地问道:“我爹呢?” 管家忙应道:“王爷跟随皇上去了皇陵。” “什么时候能回来?”段策望着他,淡淡地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管家摇了摇头,道:“大概,要等到皇上祭祖结束才回来吧。” 段策想了想,径直往晋王的书房走去,管家见状,立马拦住了他:“少爷,出什么事了?少爷,这可是王爷的书房,您可不能进去啊!” “少废话,你给我让开!”段策喝斥他一声,直接闯入了书房,并将门给关上了。 “少爷,你快出来啊,少爷,要是让老爷知道了,我可得罪不起啊。”管家在外头焦急地道。 段策却仿佛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在书房里头翻找起来。 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什么证据,段策便松了一口气,喃喃地道:“我早就说过,爹是不会干出这种事的。肯定是唐铂臻在撒谎!” 段策又猛地想起什么,继续往另一边搜寻起来。 没多久,就找到了一只紫檀木的盒子,将盒子颤抖着打开之后,段策就发现了一叠借据,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唐铂臻与晋王之间的每一笔借款。 段策看见了,顿时就傻了眼,眼眶里渐渐聚满了泪水,喃喃地道:“原来,真是爹干的!” ....... 此时,崔云灏挑着竹箩筐在路上走着,自言自语道:“天若有情天亦老,难得那段赓品行善良,连我都喜欢他,偏偏滢滢姐又看不上眼,她的口味那么怪,真不明白她想挑什么样的。” 刚说完,他就发现了脚底下的一块香蕉皮,不止这一个,连他前方的道路上都丢满了香蕉皮,依然是摆了个香蕉皮阵。 “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崔云灏见状,骂了一声,然后将肩上的箩筐放下来,拿起树杈子将地上的香蕉皮捡了起来。 等崔云灏捡完了最后一块香蕉皮,又在墙根下发现了一根没有剥皮的香蕉,顿时喜形于色,笑道:“呀,有一根没吃过的香蕉!” 说完,他就要弯腰去捡,就在这时,躲在暗处的楚滢滢,端着一盆凉水就往他身上浇了下去,怎料这一浇却浇歪了。 崔云灏半滴水都没有被浇到,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楚滢滢,道:“你这么做很开心吗?” 楚滢滢撇了撇嘴,道:“你得罪了我,这是你应有的惩罚!” 崔云灏叉了会腰,道:“那么我让你打两拳算了!” 楚滢滢摆了摆手,道:“你上来吧!” 楚滢滢带着崔云灏,来到了一座亭子里吃饭菜。 崔云灏看着她,有些警觉地道:“你刚才用水泼我。可是,现在呢又请我吃饭。你没有在里面下毒药吧?” 7017k 第295章 避雨 “你害怕啦?”楚滢滢瞪了他一眼,笑吟吟道:“我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掐死你,还用下毒那么麻烦呀?” 她顿了顿话音,拎起酒壶,给崔云灏倒了一杯酒,才笑道:“刚才呀,只是惩罚你昨天多管闲事,但是我也不知道,你是因为关心我,才那么做的。有罚也有赏,这一顿饭是我赏你的。” 说着,她将那杯酒递给了崔云灏。 崔云灏接过,一本正经地问道:“滢滢姐,你这样喜怒无常,是不是有病?” “什么?”楚滢滢闻言一愣,懵懂地眨了眨眼睫毛。 崔云灏一本正经地道:“这是一个女人老了,嫁不出去的特征。” 楚滢滢闻言,瞪了他一眼,道:“你在胡说什么!” 崔云灏一脸严肃道:“我真是用心良苦的,一个女人老了嫁不出去,性格就会扭曲,心情就会变差,寿命也不会长的。” 楚滢滢听得脸色越来越差,喝道:“够了,别再说下去了!” 崔云灏叹了口气,继续唠叨道:“我昨天跟段赓一起下山之后,我发现他真的是个一等一的好男人,除了品性善良,武功高之外,也不会贪生怕死,你也不小了,何不让大家相处一下,给各自一个机会呢?” 楚滢滢听不下去了,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娇嗔道:“你怎么总逼我嫁给其他男人?” 崔云灏一本正经地道:“我是为了你好啊,不是每个男人都像我这样,你说东边就东边,你说西边就西边。你再挑三拣四,天下就没有男人愿意娶你了!” 楚滢滢弯了弯唇,定定地望着崔云灏,道:“那好,就当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你会娶我吗?” 崔云灏听了,撅了撅嘴,有些不悦地道:“我跟你认真说话呢!” 楚滢滢瞬也不瞬地盯着崔云灏,鼓起勇气问道:“你真的不会娶我?” 崔云灏毫不犹豫地道:“当然不会了,我不想折寿,别开玩笑了,鞠球还给你。”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那只鞠球,交到了楚滢滢的手里。 楚滢滢瞧见那只鞠球,瞪大眼睛,有些惊讶地道:“他,他真的捡回来了?” 崔云灏点点头,道:“段赓为了你,死也愿意啊!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自己考虑清楚哦。” 楚滢滢没有说话,只是暗暗摩挲着手里的鞠球,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崔云灏见她发呆,便出声唤她:“滢滢姐?” 楚滢滢微微抬起头,将鞠球揣入怀中,举起酒杯来,对崔云灏道:“来,好朋友,你的话简直就是如雷贯耳。这杯酒是我敬你的,干杯!” “喝酒喝,我怕你啊?喝完了,我再教训你!”崔云灏见状,也举起酒杯来,与她碰了一下。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崔云灏又替她满上,絮絮叨叨地道:“你啊,现在我跟你说啊,你给我听好了,你别以为自己是公主,你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便捉弄人,还有啊,香蕉皮不要乱扔。我继续跟你说啊......” 与崔云灏分手之后,楚滢滢就独自来到了桃树下,忍不住回忆起她与崔云灏之间的那些点点滴滴,猛然发现,原来,她早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崔云灏! “我贵为公主,金枝玉叶。我才不稀罕他呢!”楚滢滢呼出一口浊气,道。 此时,夜色渐浓。 皇帝一个人在批奏折,正打着哈欠,困得要死的时候,一抬眼忽然瞧见楚滢滢竟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面前,登时就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滢滢,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女刺客呢!”皇帝拍了拍不住起伏的胸膛,道。 又见楚滢滢默然不语,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便走了过去,柔声问道:“滢滢啊,你怎么了?深更半夜的,到朕这儿来?有事?” 楚滢滢看向皇帝,咬了咬唇,才低声道:“父皇,我已经找到了如意郎君。” “真的?”皇帝闻言,大吃一惊。 楚滢滢点点头,道:“您不是很想让我出嫁吗?下旨赐婚吧!” 皇帝听了,龙颜大悦,高兴得笑道:“好!那朕现在就赐婚!” 说完,他就转过身回到了座位上。 ...... 此时的蔡惊鸿与上官鹦儿,带着重伤初愈的唐铂臻,正策马奔腾地赶着路。 上官鹦儿抬头看了眼天色,提醒前头的蔡惊鸿道:“快要下雨了,咱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蔡惊鸿却道:“不能再耽误了。按照行程计算,段策可能已经赶到了金都,我们一定要赶在段策的前面,先到达金都。” 没过多久,雨就下了起来。 蔡惊鸿等人在路上找了一处茅草屋子,暂时避避风雨。 “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上官鹦儿看向蔡惊鸿,道。 “好!”蔡惊鸿点头答应了。 他与上官鹦儿一起,转身回到草屋的角落。 蔡惊鸿蹲下身子,扶住虚弱的唐铂臻,问道:“唐铂臻,你怎么样?没事吧?” 唐铂臻脸色苍白,道:“我浑身发冷。” 上官鹦儿面露担忧之色,道:“他淋了雨之后,病情更加严重了。” 蔡惊鸿想了想,道:“要不先给他吃点东西,好让他身子暖和一些?” 上官鹦儿答应了,站起身来,道:“好,我去找吃的!” 蔡惊鸿抬头看向他,道:“现在雨下的很大,你上哪儿去弄吃的?” 上官鹦儿却很有把握道:“没事,我有办法的,你先生火。” 蔡惊鸿闻言,也只好站起身来,准备找木柴来生火了。 而此时的上官鹦儿正在后山捡蘑菇,她太专注了,以至于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一条蛇在慢慢向她靠近。 片刻之后,她才发现了那条蛇,登时吓得惊慌失措,脚下打了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这时,一个男人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拦腰抱住了她。 正是蔡惊鸿! 上官鹦儿与他脸贴上脸,来个亲密接触,两个人一时都尴尬不已,心儿砰砰乱跳。 等天完全黑了,蔡惊鸿他们已经围坐在火堆旁,架起了一口小黑锅,在煮些什么东西。 上官鹦儿拿出碗,先盛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递给了唐铂臻。 “谢谢!”唐铂臻道了谢,接过了汤碗,喝了起来。 “真香啊,这锅里煮的是什么呀?”唐铂臻忍不住问道。 7017k 第296章 当局者迷 上官鹦儿莞尔,笑道:“我从山上采了一些新鲜的蘑菇,再和我们带的香料一起煮的,这里面还有条蛇呢!多亏了蔡大哥,我们才可以喝到这么新鲜美味的蛇汤。” 蔡惊鸿捧着碗,问上官鹦儿道:“不过,这蛇有毒能吃吗?” 上官鹦儿点点头,笑道:“当然能吃了,只要将毒蛇的牙和毒囊除掉,就可以了。不但不会有毒,而且还可以驱风滋补!” 蔡惊鸿高兴得微微颔首,又笑着道:“想不到,上官姑娘你原来这么怕蛇啊!但,你对蛇却是这么的了解。” 上官鹦儿眨着眼睛微微一笑,道:“道理和现实是两回事嘛。” 说完,她就端着蛇汤浅浅地尝了一口,嘴角不由得上扬起来。 唐铂臻看向她,笑道:“是不是驱风滋补我不晓得,反正啊,这味道真是好极了!” “嗯,真香啊!”蔡惊鸿闻了闻,忍不住夸赞道:“上官姑娘,还是你有办法。” 上官鹦儿道:“我在江湖闯荡这么多年,更恶劣的环境我都经历过,这点小挫折根本难不倒我。” 蔡惊鸿望着她,有些心疼地道:“其实,你比很多男人都要强。” 唐铂臻这时立马接了一句:“如果谁能娶到你做媳妇,那可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 上官鹦儿闻言脸上一红,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蔡惊鸿,忽然发现他的衣服被树枝划破了,便放下手中的汤碗,道:“惊鸿,你的衣服破了!” “就一点点,没关系的!”蔡惊鸿低头看了一下,摆摆手道。 上官鹦儿却很认真地凑过去,查看了他衣服的破口,道:“你转过去,我帮你补一下。” “不用了吧。”蔡惊鸿闻言,有些尴尬地道。 “别婆婆妈妈的了,来呀。” “那谢谢你了。” 蔡惊鸿拗不过上官鹦儿的好意,只好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上官鹦儿一边帮他一针一线地缝补衣裳,一边道:“我小的时候,我娘总会跟我说,女儿家一定要练就一手好的女红,他日嫁到夫家,就凭这个得到丈夫的欢心。” 蔡惊鸿听了,忍不住问道:“上官姑娘,你的爹娘......” 上官鹦儿忙回道:“她们早就不在了。” 蔡惊鸿垂了垂头,由衷地道:“相信上官姑娘将来,一定可以嫁个如意郎君。” 上官鹦儿却撇了撇嘴,有些低落地道:“我可不敢奢望。” 蔡惊鸿闻言一怔,道:“上官姑娘好像有很多难言之隐,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上官鹦儿摇了摇头,道:“英雄不问出处,缝好了。” “谢谢!”蔡惊鸿看了一眼她帮自己缝补的衣服,笑着道了声谢。 上官鹦儿看向火堆,道:“这火都快要熄灭了,我去捡一些干柴来。” “我去吧?”蔡惊鸿自告奋勇道。 上官鹦儿却笑了一下,道:“你刚才救了我一命,还是我去吧!” “那谢谢了。”蔡惊鸿见状,只好点头答应,目送她站起身离开了。 唐铂臻这时忽然笑道:“你这小子还真有福气,这么好的姑娘喜欢你,真是你的造化啊。” 蔡惊鸿闻言,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在说谁呀?” 唐铂臻毫不犹豫地道:“还用问?当然是上官姑娘啊。怎么,你还没看出来吗?” 蔡惊鸿摇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唐铂臻叹了口气,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你想想看,一个大姑娘每天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的,无怨无悔。而且还对你体贴入微,我看啊,她是整个心思都放在你的身上了!相信我,没错的!” “真的?”蔡惊鸿闻言,感到有些意外,一本正经地问道。 7017k 第297章 册封驸马 唐铂臻点了点头,问道:“说真的,你觉得上官姑娘她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上官鹦儿恰巧就抱着一堆干柴到了门口,听到这个问题,登时就停下了脚步。 蔡惊鸿摇了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唐铂臻继续追问道:“那现在呢?” 蔡惊鸿抿了抿唇,道:“其实,我有个未婚妻在金都一直等着我......” 他还没说完,上官鹦儿就立马走了进来,出声道:“我捡了一些干柴过来。” 蔡惊鸿连忙站起身,从她怀里接过干柴,放在了地上。 上官鹦儿见二人的汤碗都搁在地上,便笑着催促道:“你们怎么都停了?快喝汤呀!” 说着,又分别给他们另盛了一碗汤。 到了晚上,三个人和衣躺在草垛上,蔡惊鸿想起唐铂臻说过的话,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而上官鹦儿同样没有睡着,却侧过身子去装睡。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蔡惊鸿就起来给马儿喂草料。 “蔡大哥,这么早啊?”上官鹦儿随后醒来,走了过去。 “事不宜迟,咱们尽快赶路吧!”蔡惊鸿定定地看向她,顿了顿,又道:“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我们这几个月,也经历了不少的事情,但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其实你也知道,我是有难处的。” 上官鹦儿闻言低下了头,摸了摸马儿的鬃毛,道:“我明白。” 蔡惊鸿将包袱放在马鞍上,道:“这次回金都,生死未卜。晋王阴险狡猾,心狠手辣,我们可能是凶多吉少。” 上官鹦儿不太乐意听到如此丧气的话,忙宽慰道:“如果我们能够侥幸成功,渡过难关呢?” 蔡惊鸿抿了抿唇,道:“我想,到那时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上官鹦儿闻言一愣,点点头道:“好,那我等你。” ...... 此时的段府内。 “公子,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咱们可以启程了。”小厮初九打好了包袱,对站在窗外发呆的段赓道。 段赓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可以再见到公主。” 初九见状,忍不住替他抱不平道:“一场欢喜一场空,凭我们公子的人品才貌,雀屏选婿那是大有机会,偏偏这个公主性情古怪,还总爱作弄人。” 段赓听了,立马转过头来,薄嗔道:“初九,你怎么可以胡乱批评公主呢?公主自有她的道理。皇上硬逼着她选婿,没理会她的意愿,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她不能不慎重!” 初九却道:“可是,公子既然替公主捡回了鞠球,那公主也理应履行承诺,就算是不涉及谈婚论嫁,那吃顿饭见见面总可以吧?” 段赓摇了摇头,道:“算了,何必强人所难呢?” 初九忙劝道:“公子,您别太难过了。” 段赓微微一笑,道:“我不会难过的,这次来皇陵,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见到了公主,她的音容笑貌,会永远记在我的心里。” 他话音刚落,突然,安公公领着几个小太监进来:“圣旨到!” 段赓见状,急忙与初九一起跪倒在地。 “湘江世子段赓接旨。”安公公捏着嗓子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册封段赓为当今驸马,钦此!” 宣读完,便将圣旨交给了段赓。 段赓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愣愣地接过了圣旨,半晌过后,才醒过神来,高兴得笑了几下,拱手道:“谢主隆恩!” 7017k 第170章【续】 逃婚 蔡夫人热情地招呼道:「快进来罢,天色已晚,想必几位哥儿还空着肚子罢?鄙府早就备办下一桌盛宴,待吃过午膳,便在客房休息休息。」 崔云灏他们三个立马连连称是,蔡夫人拉了蔡惊鸿前行,嘴上细心交代道:「你们都是惊鸿多年的同窗,来到这里,就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千万莫要觉得不自在,再过些日子,会试就要开始了,你们都好好温书备考,其他的事情不必担心。」 几人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曾敬贤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但是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最后只能望向蔡惊鸿。 蔡惊鸿想了想,还是对蔡夫人道:「娘,我们不打算在府里备考的。」 蔡夫人显然是愣了一下,道:「啊?怎么不在府里备考?院子都给你们收拾出来了。」 蔡惊鸿只道:「府里人多口杂,不甚方便,再者,不是在凤临街还有一座院子么,我们去那里就挺好的。」 蔡夫人还欲再劝,但是想想,又忍住了,道:「那……那我要与你爹商量商量,你爹之前也是说,让你在家里备考。」 蔡惊鸿点点头:「劳烦娘与爹说说,这个时间,爹还未下朝么?」 蔡夫人道:「他今日中午恐怕不会回来了,咱们先用饭吧。」 说完,便抬脚领着一行人去了小厅,吩咐下人们将菜饭统统摆上来。 到了下午时候,蔡老爷回来,蔡夫人便将事情与他说了说,蔡老爷想了想,道:「惊鸿说得也有道理,这种时候,府里人多,反而会影响到他们,不如就让他们去凤临街的院子,那里清净,再派两个懂事的下人过去就行了。」 蔡夫人心有不舍,一年多不见的儿子好不容易回来,这就要搬出去,心疼的不行,但是比起这个,显然近在眼前的会试要更重要,遂只能答应下来,又见蔡老爷欲言又止,便道:「老爷还有什么事?」 蔡老爷低声道:「靖安侯府那边的事情定下来了。」 蔡夫人听了,立即明白过来,问道:「是哪一日?」 蔡老爷道:「三月初七。」 会试在三月初八,蔡夫人啊呀一声,皱起眉来,道:「这么巧,那诗茵肯答应了?」 蔡老爷却道:「恐怕未必,不过这事说不清,既然靖安侯府和雍亲王都定下了,想必她会想通的吧。」 他说着,又问道:「诗茵.最近没来府上了吧?」 蔡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最近没来,说起来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前常常跟在惊鸿后头打转,我们也没看出来什么,上回我在信中给惊鸿说了这事情,他回信时,一字未提,后来诗茵过来,我都不敢见她,这种事情,我们怎么插得了手啊……」 蔡老爷却道:「那现在也别插手了。惊鸿回来的事情,先别透露出去,一切等会试结束之后再说。」 蔡夫人点点头,道:「我心里有数,这就吩咐人去打扫院子,那边清净,这样也挺好。」 她这么一想,也不觉得不舍心疼了,连忙叫来下人,派人去打扫院子,务必要在今天下午打扫干净,让少爷和几个同窗都住过去。 蔡府的下人动作倒是很快,上头吩咐下去,到了傍晚时候,就有人来回禀了,请蔡惊鸿一行人住过去。 凤临街的院子,是蔡府很多年前置办的,一直无人居住,不过每个月会有人来打扫,今日又彻底清理了一回,倒也窗明几净。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供他们四个读书人住还是绰绰有余的,每人一间屋子,都是相邻紧挨着的。 蔡夫人又特意让人打扫出一个书房来,他们将带来的书籍都摆上,四张桌子分立两侧,这场景竟有些和杭州的无涯斋一般了。 此时距离会试开考只剩下不过七八日,故而崔云灏等人也没去哪儿,就窝在书房里温书,讨论文章。 每日有小厮专门从蔡府送饭食过来,进出俱是轻手轻脚,连气都不敢出大了一声,生怕惊扰了书房里的人。 待肚子一饿,看书的四个人都出来用饭,末了,小厮们又将碗筷收拾好,带着食盒回去蔡府,还得向关心儿子的蔡夫人禀报,少爷今日精神如何,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之类的景况。 随着时间渐近,蔡夫人严令警告,不许过去送饭的下人多嘴,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说,下人们自然是纷纷应下,而凤临街院子,也果真没有听到外头半点的风声。 三月初七是个好日子,宜订盟,祭祀,嫁娶,纳吉,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雍王今日要娶妃了,娶的是靖安侯的二姑娘,端的是一桩大好姻缘。 雍王妃去世多年,正妃之位一直空缺,世人皆知,他对前王妃十分痴情,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这回靖安侯府上的二姑娘,是撞上了好运。 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大红花轿到了雍王府前,轿帘一掀,里头空空如也,唯有一个做工精致的钧窑细瓷美人瓶,端端正正地放在花轿里头,新娘子早就不知所踪了。 这下围观贺喜的众人都愣了,轿夫和喜婆都脸色惨白,跟死了爹娘一样,立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雍王站在轿子前,望着跪了一地的送亲下人,面沉如水,眼底晦暗幽深,半晌才开口道:「美人瓶本王已收到了,回去问问你们老爷,什么时候把王妃给本王送过来?」 众人愕然,空气一时间鸦雀无声,那喜婆脑子转得快,连连磕头,大着胆子答道:「王爷既然收到了,老妇这就去回禀侯爷。」 这一问一答,围观众人虽然不解,倒也听明白了些,原来这一场都是说好的,但是更多的人却并不容易被糊弄,开始暗地里揣测起来。 消息传到靖安侯府时,靖安侯廖杰恺差点被气得当场厥过去,大手一挥,怒吼道:「反了天了!都去找!哪怕就是把金都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靖安侯夫人也被吓住了,嗫嚅道:「这……这去哪儿找?」 靖安侯猛地回头盯着她,语气森寒道:「你说呢?她逃了婚,是想去找谁?」 靖安侯夫人一时噎住了,靖安侯哼了一声,转而看向下人们,高声骂道:「都愣着做什么?要我请你们动弹吗?去找啊!」 下人们一哄而散,战战兢兢地寻人去了,靖安侯瞪了靖安侯夫人一眼,冷声道:「你教的好女儿!哼!」 话落,便拂袖而去,徒留靖安侯夫人跌坐在椅子上,怔了半晌,掩面哭了起来。 第171章【续】 会试入场 此时,蔡府的西面,一条位置十分偏僻的街角处,堆放了不少杂物。 旁边,竟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帘是放下的。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侍女往这边走过来,冲着车里小声喊道:「姑娘,姑娘,是婢子。」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清丽秀美的面孔来。 少女一身凤冠霞帔,穿着大红的嫁衣,天光落进来,将那些鲜艳的红色照得直晃眼睛,金丝绣成的花纹折射出炫目的光,将少女的脸颊衬得如染云霞。 少女睁大眼睛,里面露出几分希冀的光来,启唇问道:「京墨,你看到他了吗?」 京墨有些不忍,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没有。姑娘,他们都说表少爷还没有回来。」 眸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少女摇摇头,声音淡淡道:「不,他们在骗你,明天就是会试了,表哥肯定回来了。」 正在这时,斜刺里一个妇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他不肯见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那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诗茵,谁给你的胆子?竟敢逃婚!」 京墨慌忙回过身去,只见一个打扮华丽的妇人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下人。 妇人眉目凌厉美丽,若是细看,便能发现她与车上坐着的廖诗茵有几分相似,京墨着急忙慌地行礼道:「大姑娘……」 廖诗芙冷冷看了她一眼,又望向车中的廖诗茵,姐妹两人四目相对,廖诗茵不避不让地道:「我自己给的胆子。阿姊,我又不是不与那雍王成亲,怎么就叫逃婚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蓬无处着地的柳絮一般。 廖诗芙听得一下子就心软了,眉头蹙起,上前一步,道:「诗茵,蔡惊鸿他真有那么好吗?值得你这样做?你知不知道,你今日所为,会毁了自己前程的!」 廖诗茵微微侧了一下头,竟然笑了起来:「他是很好。」 闻言,廖诗芙看她的目光简直是不能理解,笑意渐渐淡化,廖诗茵继续道:「他唯一的不好,就是不喜欢我罢了。」 她的杏眼中一下子噙满了泪,望着廖诗芙,道:「阿姊,我没想别的,我就是……就是很久没见他了,想看看他,让京墨代我看看他,告诉他.我今天.要嫁人了。」 她蹙着眉,缓缓地摇头,固执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想别的,什么都没有想。」 廖诗芙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诗茵,与阿姊回去吧。」 闻言,廖诗茵的眼泪涌了出来,将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轻轻答道:「好。」 傍晚时分,余晖自院墙上落下,在地上洒上一串串光斑。 书房里安静无比,只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正在这时,一直坐着的蔡惊鸿忽然站了起来,将北面那一扇窗打开。 曾敬贤见了,疑惑不解道:「你在做什么?」 蔡惊鸿在窗前站了一会,回头问他们:「你们听见了什么声音吗?」 曾敬贤侧耳细听了片刻,只有几只鸟儿啾啾而鸣,声音清脆好听,遂道:「鸟叫声吗?这几日一直都有的,怎么突然这么问?」 蔡惊鸿摇摇头,道:「不是鸟叫声,像是鼓乐之声。」 「鼓乐?」曾敬贤奇怪地道:「我怎么没有听见?师弟,你听见了么?」 崔云灏凝神听了半晌,道:「没有听见。」 曾敬贤便笑着打趣:「莫不是什么仙乐,只有你一个人能听见?」 蔡惊鸿没搭理他,在窗前听了片刻,那声音又消失了。 这只是一件小事, 或许真如曾敬贤所说,只是幻听罢了,但是不知为何,他心中仍旧有一些难以释怀。 等到了小厮们来送晚膳的时候,蔡惊鸿随口问道:「下午时候,这附近有人在奏乐吗?」 那小厮张了张口,正欲答话,一旁的六斤一边摆放筷子,一边答道:「今天是有户人家嫁女儿,可是吵到少爷了?」 蔡惊鸿道:「吵倒是没有,只是偶然听见了。」 六斤松了一口气,连忙道:「那就好,少爷和几位郎君明天就要参加会试了,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蔡惊鸿笑道:「你倒是操了不少心。」 六斤嘿嘿一笑,这事情便算是轻飘飘地过去了。 在二月底,整个大周所有应试的举人们都纷纷赶来了京师。 现在是永泰三十四年三月初八,会试头一天入场,五更时分,所有的士子们都挤在了礼部贡院,等着入场。 入场与乡试一般无二,只是更为严格,贡院前鸦雀无声,两侧均有官兵把守,气氛肃穆而威严,令人不自觉便绷紧起了神经。 待所有的士子们入场完毕,已经是晚上了。 会试与乡试一样,一共考三场,第一场在三月初九,第二场在三月十二,第三场在三月十五,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 这一次的会试主考官由内阁大员贺胤光大人担任,另有三名副主考官,皆是由进士、翰林出身的大学士以及一二品大员担任,分别是甘杰闵、徐嘉靖与潘陆瑜,更有十八名同考官,称为十八房官,皆是出身于翰林院,协助批卷。 第一场四书三题由当今天子亲自命题,是日深夜时分,督查院派稽查大臣陪着礼部侍郎,携题匣前往礼部贡院,击鼓至三响,贡院龙门才缓缓开启,鼓声之中,由正主考官贺胤光带头,另三名考官跪迎题匣。 此时,所有人不得踏入贡院内,礼部侍郎就在台阶下站着,将题匣交付给贺胤光,道:「辛苦贺阁老了。」 贺胤光身为内阁大员,如今已年过半百,须发皆白,好在精神气尚算不错,他缓缓颔首,将题匣接过来,道:「丁侍郎慢走。」 贡院龙门又缓缓合上了,贺胤光捧着题匣,疾步往堂前走,三名副主考官紧紧跟着,不敢落后半分,等到了正堂之时,摒退其余人等,贺胤光取了锁匙,将题匣打开,里面有一卷纸,便是天子钦定的第一场四书考题了。 贺胤光交与三人看了考题,道:「将堂门都封了,请房官来写题。」 「是。」 等到深夜子时,第一场的考题才发放到了各个考生的手中,所有人都精神一振,拿着考题开始思索起来。 号舍中,崔云灏伸手拨了拨灯芯,灯光瞬间亮了起来,他低头去看那考题,一边沉思,一边磨着墨,直到那墨磨得发亮了,这才停了手,取过笔来,在宣纸上落下第一个字。 大堂内,此时坐着三个人,正是此次会试的三名副主考官,空气沉默良久,坐在右边的甘杰闵开口道:「我以为,这次的考题略有不妥……」 他就说了个不妥,接下来就没话了。 第172章【续】 狗吠一题 徐嘉靖慢慢地喝着茶,反倒是一旁的潘陆瑜道:「甘大人觉得何处不妥?」 甘杰闵含糊答道:「题意未免窄了些。」 潘陆瑜直言道:「可是贺阁老写的那一题,狗吠?」 甘杰闵听了便道:「既然潘大人脱口便能说出来,想是也觉得如此了?」 潘陆瑜笑了,不答反问道:「甘大人,怎么当时不说?」 甘杰闵叹了一口气,道:「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其有民矣,这题从中取这狗吠二字,不瞒潘大人说,便是我也觉得思路困窘啊,这叫我如何与贺阁老说?」 潘陆瑜理解地点点头,他们都是出身翰林院,做过的文章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不说甘杰闵,便是他看了那题,也觉得难以作答,遂道:「说不得能有人作出惊艳之作呢?」 两人相视苦笑,没想到一旁的徐嘉靖放下茶盏,语出惊人道:「我看贺阁老的狗吠这一题,虽然十分难答,但是若这种题目都能作出惊人之作,恐怕到时候一甲二甲不在话下。」 他站起身来,微微笑道:「难一点也好,这样才能分出高下嘛,二位大人说呢?」 三月十一日正午,走出号舍时,崔云灏的步伐有些轻松。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三月阳春,阳光明媚。 等待放头牌的时候,看见蔡惊鸿正站在角落向自己招手,上下打量他,笑道:「看来云灏这一次,胸有成竹啊。」 崔云灏回视他,笑笑道:「师哥不也是如此?」 两人皆是一笑,左右张望,不见舒敏赫和曾敬贤,舒敏赫做文章向来谨慎仔细,当初乡试也是,硬生生拖到放第三次牌,清场的时候才出来。而曾敬贤做文章,向来是有一句憋一句,乡试的时候尚能应付,会试恐怕有些吃力了,估计也要等到第三次放牌才出来。 蔡惊鸿道:「到时候我再派下人在这里来等着他们二人。」 崔云灏点点头,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惊道:「崔解元!」 原本有二三十士子都等着放牌,极少有人说话,便是说了,也压低了声音。 这一声崔解元叫出来,几乎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二三十人都齐刷刷转头,朝这边看过来,动作极其一致。 待看清楚角落里站着的崔云灏和蔡惊鸿两人,都以为蔡惊鸿是所谓的崔解元,解元虽然听起来厉害,但是每次乡试,每个省份都会产生一名解元,大周一共有十三个省份,于是就有十三个解元,一旦聚集到了这贡院里,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大多数人都是看了几眼,便准备回过头去,崔云灏见到一个青年人过来,欣喜地冲他拱手施礼,道:「在下樊舟游。」 崔云灏听了,也拱一拱手,回礼道:「崔云灏。」 于是所有人都惊了,刚刚回头的那些人又猛地扭过头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盯着崔云灏使劲看了几眼,解元?没听错罢? 紧接着,蔡惊鸿也笑着拱手道:「不才蔡惊鸿。」 那樊舟游兴冲冲地道:「去年在巡抚衙门举行的鹿鸣宴,在下见过二位,只是恐怕二位不记得我了,没想到,今日竟然见到了,真是缘分啊。」 说缘分是假,攀交情倒是真,乡试一共出了一百名举人,这一百名举人都能参加次年的会试,也就是说,这樊舟游还与另外九十几个人有缘分。 当然,这话只是客套搭讪,做不得真。 崔云灏和蔡惊鸿两人也与他寒暄起来,樊舟游与他们笑谈几句,忽而问道:「二位觉得这次的考题怎么样?难不难?」 他这一声问出来,原本所有正在注意这边的考生们都竖起耳朵来,准备 仔细听听他们的见解。 解元么?自然要比寻常考生厉害才对,最好再说一说题意,破题思路,如何承题等等,那就再好不过了。 岂料崔云灏老老实实地道:「难。」 樊舟游愣了一下,旁边有人嗤地一声冷笑起来,道:「还是解元呢。」 崔云灏朝那嗤笑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一个脸型瘦长的书生。 他没搭理对方那句,樊舟游愣过之后,又问道:「云灏贤弟觉得哪一题难?」 崔云灏没答话,反倒是蔡惊鸿笑道:「都说各有所长,做文章也是如此,他觉得难的题,舟游兄或许都不觉得难,他觉得不难的题,舟游兄或许觉得难,这有什么可比较的?」 崔云灏点点头,樊舟游这么一想,也确实是如蔡惊鸿所说这般,遂不再追问。 正欲说起别的话题时,忽然方才出言嗤笑的人又道:「难便是难,易便是易,哪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既然身为解元,便应该比旁人更多些学识,我们做得出的题,他要做得出,我们做不出的题,他也要做得出才是。」 这话十分尖酸刻薄,却是在说崔云灏这个解元名不副实了。 樊舟游颇有些尴尬,毕竟这事情是因他发问而起的,倒给崔云灏招来了讥讽,不知该如何是好。 旁边的几十个士子见了这番场面,便知道有热闹可看了,原本因为在号舍中熬了三天有些萎靡的精神,顿时又振作了起来,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却见崔云灏倒是不卑不亢,被嘲笑挤兑了一顿,也不生气,只是朝那人拱了拱手,心平气和地道:「请教这位兄台姓名。」 那人昂头,傲然道:「潮州叶孟璟,字广秀。」 崔云灏道:「敢问这头一场的考题,叶兄觉得哪一道最难,哪一道最容易?」 那叶孟璟倨傲道:「若要请教我,那我便说一说,最难的是狗吠那一题,最容易的,是周有八士那一题。」 听了这话,旁观的数十位士子皆是暗自点头,说明叶孟璟的话,是被大多数人所认同的,他们亦觉得如此。 想不到崔云灏却道:「恰恰相反,在下觉得狗吠那一题最容易,而周有八士那一题,是本场中最难的一题。」 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都愣住了。 那叶孟璟率先反应过来,挑眉道:「既然崔解元这样说,在下愿闻其详。」 他说着,面上露出令人不舒服的讽笑来。 崔云灏不理会他,朗声道:「狗吠这一题取自公孙丑,其全文是,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者也,而齐有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僻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 他说的慢条斯理,叶孟璟却哂笑道:「四书谁不会背?这种题目,题意极其狭窄,叫人难以下手,崔解元既然说它容易,还请为我解惑。」 他说着,毫无诚意地随便拱了拱手。 第173章【续】 落卷 崔云灏看了他一眼,忽而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我既不是阁下的老师,又怎么能为阁下解惑?」 那叶孟璟一噎,眼睛都瞪起来了,但是又不想白白放过崔云灏,咬着牙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若崔解元真能为我解惑,便是拜你为师,我也心甘情愿。」 读书人,最是崇奉天地君亲师。 所以叶孟璟当众说出这句话时,引来了围观士子们的骚动,崔云灏明显才只有十六七岁,而叶孟璟已是年近而立了,若真的要他拜对方为师,怕是都喊不出口来。 而这位被称为崔解元的少年,真的能够令叶孟璟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地拜他为师吗? 所有人的面上都带着兴致勃勃,伸着脖子朝这里张望,崔云灏就仿佛没有看见似的,沉默地思索着。 叶孟璟原本心里还有些泛嘀咕,见他这般模样,反倒是安心了不少,语气讥嘲道:「怎么?崔解元为何不说话了?在下还等着你为我解惑呢。」 他格外咬重了解惑这两个字,崔云灏抬起头来望着他,神态平静无比。 叶孟璟却被这一眼看得心里猛地一突,心道:来了。 果然,崔云灏朗声开口道:「刚刚叶兄是说,狗吠此题,题意狭窄,让人无从下手,可是依在下拙见,这题意分明开阔得很,鸡犬之声相闻,自国都以至于四境,此句说得是民居之稠密也,而物又有以类应者,可以以鸡鸣狗吠,以观齐地之俗也,辨物情可以观国俗,睹物产可以验民风,齐国疆域之广阔,民众之富裕,人口之稠密,尽在这鸡鸣狗吠之中,又怎么能说无从下手?」 他一句一句,字字明晰,有理有据。 围观的士子们听完之后,大多数人顿时茅塞顿开,如醍醐灌顶,甚至有激动的,当场抚掌称赞起来:「这等立意,当真是叫人想不到啊!」 「以小见大,实在厉害!」 还有人懊悔道:「可惜我当时想破了头也想不到这层来,早知道,唉……」 另有人也跟着道:「我还道这题是哪位考官出的,狗吠二字,能写出什么东西来?硬生生憋出来一篇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荒唐之作,听崔解元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不愧是解元。」 站在那边的叶孟璟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分明是早春三月间,他却觉得浑身都往外冒汗,很快便打湿了鬓角。 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照下来,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一头钻进去,不必面对叫人如此尴尬的境况。 身后左右的目光简直如有实质,一道一道,仿佛在戳着他的脊梁骨,令叶孟璟无比难堪,偏偏他刚刚把话说得掷地有声,还唯恐旁人听不到似的,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叶孟璟一头一脸都是汗,僵在那里,两耳嗡嗡直响,这时有人小声道:「刚刚这位叶兄,是不是说,若是崔解元能为他解惑,他便向对方执弟子礼?」 「没错……是这么说的……」 「我听见了。」 「我也听见……」 叶孟璟望着崔云灏那一张脸,分明是还未长成的少年,他的嘴张张合合,喉咙口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他向来是个极其自负的人,可怜自己年近而立,竟然要当众向一个年纪只有他一半大的少年人执弟子礼,口称对方老师,这叫他以后如何自处? 叶孟璟如今真真是追悔莫及,那些细微的人声,如同一根根针似的,扎得他冷汗长流。 正在他咬紧牙关,拱起手来,膝盖颤颤欲弯之时,崔云灏忽然开口道:「刚刚也只是戏言,叶兄不必放在心上。」 他刚刚说完,便听远处有 人道:「放牌了。」 这一下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也顾不得去看叶孟璟了,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那方向看去,果然见几名小吏分开人群,朝这边走来。 叶孟璟这时长舒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一眼,见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连忙往角落里藏去。 直到所有士子都离开了,他这才如同做贼一般,最后一个溜出了贡院的门,唯恐被人看见,又提起刚刚的事情来。 头场考过之后,所有的试卷都被送入弥封所开始誊抄朱卷,待朱卷誊抄完毕,又马不停蹄地送往内帘批阅,十八名房官早已严阵以待,取了卷子就开始批阅起来。 整个内帘房,只能听见试卷翻动时的声响,正当所有人都专心致志批阅试卷时,忽然,一名房官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声音问道:「这些都是落卷?」 他连忙抬头,只见徐嘉靖正站在桌案旁,指着那一沓试卷问,房官忙起身拱手行礼,道:「回大人的话,这些正是落卷。」 徐嘉靖摆了摆手,道:「我看看,你继续批阅。」 那房官这才坐了回去,拿起笔继续批卷,不多时,却听徐嘉靖咦了一声,伸手将其中一张卷子拿了起来,道:「果然是落卷?」 房官又不得不搁下笔,看了看他手中的卷子,上面以蓝笔涂抹了,遂答道:「回大人,确是落卷。」 徐嘉靖冷笑一声,将那卷子抖了抖,递给他看,道:「这等绝妙文章也被打入落卷,你倒给本官好好说道说道。」 那房官听了,心里一跳,连忙双手接了试卷,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白,分明字字珠玑,锦绣文章,不知自己当时怎么迷了心窍,竟然给标了蓝,他连忙躬身道:「是下官眼拙,昏了头了,还请大人恕罪。」 徐嘉靖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慢慢地叮嘱道:「这些卷子,都是士子们寒窗苦读十数年的成果,须得仔细批阅,要知道,所有的卷子可是会送到礼部磨勘复查,最后发还给考生,若不能叫人心服口服,这罪,你可就担不起了。」 他说得意味深长,那房官心里清楚。 从前会试便出过这样的事情,有士子的试卷被「误杀」,一怒之下,愤而告了上去,引起了当今天子的注意,特意命人复查落卷,果然又发现了不妥。 当时,上至正副主考官,下至十八房官,各个都吃了挂落。 所以徐嘉靖这一叮嘱,令那房官额上都见了汗,连连点头:「是,是,多谢大人提醒,下官必定谨慎仔细,不敢怠慢。」 徐嘉靖点点头,指了指刚刚搜出来的那张落卷,道:「再仔细看看。」 房官连声应是,等徐嘉靖走了,望着上面的涂抹的蓝色笔迹,一张脸都愁苦起来,唉声叹气。 旁的房官见了,便道:「江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第174章【续】 相逢即是有缘 江姓房官将试卷递了过去,道:“沈大人,你来看。” 那房官听罢,果然上来看了一遍,顿时眼睛都亮了,击掌道:“哎呀,写得妙啊!” 称赞完了,又看见上面的涂抹的蓝色,遂又扼腕叹息道:“江大人,这等好文章,你怎么能给他批成落卷呢?幸好刚刚徐大人搜检出来了。” 那江姓房官苦着一张脸,道:“许是批卷太多,拿错了笔,现在可如何是好?” 沈姓房官听了,仔细想了想,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我教你一招。” 于是他让江姓房官以白纸覆在试卷之上,然后用毛笔沾水反复揩洗,直到蓝色笔迹褪去,只余微痕,又加圈点盖住,这一张落卷便成了荐卷。 那江姓房官立即大喜,连连道谢,将那一张卷子并同其余荐卷,一同送了上去,此后批阅试卷,再不敢马虎行事。 便是落卷,也要反复查看才行,生怕又发生之前的事情来。 待所有的荐卷都送上去了,四名主考官正襟危坐,开始查阅起来。 坐在最边上的徐嘉靖在一堆试卷里翻检了片刻,目光微凝,将其中一张卷子抽了出来,又看了一遍,递给正主考官贺胤光,道:“贺阁老,您看看这一份试卷。” 贺胤光听了,便将那卷子取来,举得远远的,半眯着眼从头看到尾,然后慢腾腾地说了两个字:“不错。” 他说完,便将那卷子递给另外两名副主考官,道:“你们也看看。” 潘陆瑜躬身,双手接了卷子。 他先不看别的,头一眼便去看那篇狗吠: 物又有以类应者,可以观其俗矣。夫狗,亦民间之常畜也,乃即其吠而推之,其景象果何如耶?辨物情者,所以观国俗,睹物产者,所以验民风……苟使民居寥落,安能群吠之相呼,倘非万室云连,岂必村尨之四应也哉! “好!”潘陆瑜意犹未尽地放下卷子,眼睛发亮地对贺胤光建议道:“大人,此卷可取。” 贺胤光颔首,慢慢地道:“可取,可取。” 一旁的甘杰闵这时却忽然道:“怎么徐大人一下便翻出了这张卷子?” 甘杰闵一问出来,空气便安静了一瞬。 这话确实问得敏感了些,潘陆瑜也跟着看了过去,却见徐嘉靖不慌不忙地答道:“说来也是巧,这卷子本是我在搜查落卷的时候发现的。” 闻言,几人都愣了一下,贺胤光眉毛一动,转头看他:“这卷子本是在落卷里面的?” 徐嘉靖坦言道:“正是,不瞒几位大人,我本也是不相信,后来拣了这卷子,让那位同僚再仔细批阅,刚刚翻检,也是想看看这张卷子最后到底有没有被荐上来,这才让甘大人误会了什么。” 甘杰闵不说话了,倒是贺胤光又拿了卷子,仔细读了一遍,叮嘱道:“让房官批卷时,再小心仔细些,不可马虎,这些日后都是国之栋梁,岂是小事?” 几人都点头应是,贺胤光这才将那卷子放下,道:“此卷可取。” 这一声,算是最后拍板了。 甘杰闵和潘陆瑜都没有异议,而荐了这张卷子的徐嘉靖,就更是没有意见了。 九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不过是一晃眼就过去了,而对于迢迢千里赶来金都应试的士子们来说,却又是十分漫长的一段时间。 这九日里的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在礼部贡院的号舍里面度过的。 有人觉得度日如年,有人觉得时间匆匆,各人滋味只有各人知道了。 三月十六日,会试的最后一天,上午放了头牌,午后又放了第二批牌,大批士子们从贡院里面涌出来,望着外头明媚的春日,都各自松了一口气,仿佛重见天日一般。 崔云灏四人皆是一同出来的,互相见了,都是相视一笑。 蔡惊鸿更是挥手笑道:“走,收拾收拾,咱们去醉乡楼喝酒去。” 这个提议,得到了曾敬贤的大力支持,便是舒敏赫也难得放松了些。 崔云灏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一行四人回了凤临街的院子,休息片刻,趁着时间尚早,在蔡惊鸿的带领下,往东市的醉乡楼而去。 金都的东市可比杭州的东市大上许多,认真算起来,得三个杭州拼凑在一处,才能与金都的一个东市勉强相提并论。 天子脚下,金都的繁华,自然不是其他地方能够比拟的,茶楼酒肆,店铺林立,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嘈杂无比。 醉乡楼是金都十分有名的一个酒楼,每年旺季除了年底腊月之外,便是这三年一度的会试前后了。 应试的士子举人们都纷纷来到这里,设同乡会,举办诗会,讨论学问文章,讨论完了,举杯畅饮,宾主尽欢,好不开怀。 蔡惊鸿到了醉乡楼,便有酒楼伙计迎了上来,一双活泛的眼睛在他们身上一溜,便知是此次应试的士子,不敢怠慢,满脸堆笑问道:“几位客人可定了雅间?” 蔡惊鸿道:“没有,现在定可还来得及?” 那酒楼伙计连忙笑道:“巧得很,正好刚刚有一间空了出来,虽然小了些,但是位置还是不错的,几位客人往这边请。” 他说着,便躬身引着一行人往楼上走去,路过一个雅间时,里面传来人声,像是在高声说话一般。 正在这时,那雅间的门开了,有人出来了,与崔云灏等人打了一个照面,那人登时愣住了。 他正欲再立即退回门里去,里面的人却眼尖,有嘴快的脱口喊道:“崔解元!” 崔云灏抬头望过去,只见是一名不认识的人。 他礼貌地冲对方一颔首,目光落在那开门的人身上,略微挑了一下眉,也不知是不是该为对方觉得倒霉了。 那人,竟然正是当初会试第一场,放头牌时出言羞辱他的叶孟璟。 叶孟璟当日羞辱崔云灏不成,反倒自己颜面扫地,那一日会试回去,更是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人认了出来。 此后一直提心吊胆,唯恐再遇到崔云灏这个煞星,这几日会试考完了,心里也放轻松了些,恰逢几个同乡邀他来参加诗会,想着多认识几个好友也不错,遂跟了出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巧,一开门就看见了这个煞星,还被人认了出来。 顿时一口气憋在心里头,上不去下不来,只恨不得以衣袖遮住头脸,退回门里去。 那几个人却不觉,甚至有人迎出来,热情地拱手邀道:“几位同年请了,相逢即是有缘,我们这里还有几个虚位,几位不如进来一同畅谈一番?” 雅间里也传来附和之声,显然还有不少人,对方态度实在殷切,姿态有十分有礼,若是他们一行人就此走了,恐怕日后会落下口舌。 (本章完) 第175章【续】 好诗 崔云灏与蔡惊鸿对视了一眼,然后对那人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就叨扰了。」 那人忙道:「怎么会?快请入座。」 待四人进了雅间,才发现内里的空间很大,似乎为了迎合这些读书人,摆设也甚是雅致,左右墙壁两侧放着长条案,十数人相对而坐,右边这一侧空出来四个位置,刚好够崔云灏四人入座。 那酒楼伙计十分有眼色,此时已经送上了碗筷杯盏,笑嘻嘻道:「几位客人吃好。」 说完却不肯走,早有人大方地取了一颗碎银来打发了。。 那酒楼伙计领了赏,十分高兴,拱着手贺道:「小人就先预祝各位老爷榜上有名了,老爷们若是有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他说完,这才笑眯眯地离开,又麻利地把雅间的门给关上了。 雅间内安静了片刻,之前邀请崔云灏一行入座的那人起身,拱手道:「在下姓佟,名阳朗,还未请教几位同年名姓。」 闻言,崔云灏几人便报了姓名,雅间内又响起一阵寒暄,每个人都热情地说着客套话,仿佛多年不见的旧友一般,十分热络。 酒过三巡,崔云灏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他敏锐地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眼睛,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书生。 坐在他的正对面,穿着葛色的袍子,模样虽然文气,只是看人的目光略有些锐利了些,无端端给人一种自负傲慢的感觉。 他显然是在打量崔云灏,眼神中带着几分品评的意味。 崔云灏并不是很喜欢这人,遂略一颔首,便别过头去,与蔡惊鸿说起话来。 却听佟阳朗高声道:「闲话也说过了,今日咱们是以酒论诗,酒既然已经上了,那么就该说说诗了,各位说是不是?」 佟阳朗显然是这一场宴会的发起者,在这一群士子中颇有几分威望,他一说完,便有不少人附和起来:「阳朗兄说的是。」 「好!」 「有理有理。」 「谁先来作一首?」 佟阳朗还没说话,便有人提议道:「今日咱们这里一共有两个解元,不如由他们起个头,各位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便有人立即附和道:「琉丹兄说得有理。」 「不错,不错,一个崔解元,一个冠解元,咱们这个诗会当真是人才辈出啊。」 崔云灏下意识往对面那人望去,只见他面上正带着微笑,佟阳朗也觉得这提议甚好,向那人开口问道:「晗祯兄以为如何?」 那人笑道:「在下悉听尊便。」 佟阳朗十分满意,又望向崔云灏,询问道:「云灏贤弟觉得呢?」 崔云灏颔首,道:「可以。」 佟阳朗很是高兴,道:「那就请晗祯兄先来,咱们以酒会诗,不如以酒为题,如何?」 话音刚落,那位冠解元便站起身来,向崔云灏拱了拱手,道:「肃州顾晗祯,献丑了。」 雅间里一片安静,没有一丝声音,众人都屏息等待着他开口。 冠晗祯背着手,踱了几步,忽而停下,开口吟道:「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他声音一落,立即有人大声惊呼:「好!」 「好一个洒去犹能化碧涛!」 「晗祯兄高才!」 「好诗!好诗啊!」 「不愧是晗祯兄!」 赞声一片,冠晗祯矜持地笑笑,拱手道:「诸位过奖了。」 他说完,便看向崔云灏,道:「云灏贤弟,请。」 那些热情的称赞声便慢慢小了下去,雅间内又 恢复了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崔云灏看过来,似乎想要看看他究竟能做出什么样的诗来。 崔云灏也不慌不忙,站了起来,冲左右团团拱手,坦言道:「在下于诗文一道不甚擅长,今日作一首,让诸位见笑了。」 这时佟阳朗便朗声笑道:「云灏贤弟不必自谦,请。」 崔云灏顿了顿,脑子里开始急剧思索着。 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墙上,这雅间本就是醉乡楼老板为了迎合应试的举人士子们所特意安排的,所以无论是桌椅,又或是摆设,都是颇得文人墨客们喜欢。 墙上还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老叟,正坐在一叶扁舟之上钓鱼,脚边还摆着一个酒坛子并一个碗。 崔云灏开口,慢慢地吟道:「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崔云灏刚刚念完,冠晗祯下意识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那幅画上,不止是他,很多人都记起了这幅画。 它就挂在进门左边的墙上,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过它。 空气安静,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伴随着击掌声:「好!好诗!」 掌声一下一下,打破了这寂静。 崔云灏循声望去,见鼓掌之人,竟然就是冠晗祯。 所有人都回过神来,咀嚼着崔云灏刚刚吟的四句诗,再又看那幅画,只觉得无比贴合,寥寥几句,便将这画中的意境描写得淋漓尽致,不可谓不高明。 称赞声此起彼伏,崔云灏与冠晗祯对视片刻,皆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棋逢对手的意味。 过了片刻,冠晗祯慢慢地念道:「一人独钓一江秋。」 他念完便呵地笑了,道:「云灏贤弟实在是过谦了,若这都叫做不擅长作诗,那我等岂不是要成了那目不识字的白丁了?」 闻言,崔云灏笑了笑,谦虚道:「哪里?不过是取巧罢了,远不及晗祯兄的那句,洒去犹能化碧涛。」 两人互相捧了几句,这一回合打了个不相上下,也算是过去了。 佟阳朗又道:「既然晗祯兄和云灏贤弟都作了诗,接下来谁来?」 此时便有人推举道:「请继桓兄来!」 「继桓兄,请。」 …… 直到夜幕四垂的时候,桌上酒已不知过了几巡了。 众人都是喝得一声酒气,面皮通红,神志清醒者寥寥无几,便是舒敏赫也多喝了几杯,更不要说曾敬贤这个贪杯之人了。 他面色通红,两眼恍惚,要不是舒敏赫托着他,恐怕整个人都要滑到地上去了。 蔡惊鸿虽然也喝了几杯,但是显然他酒量颇为不错,眼神清明,对崔云灏道:「我们先回去吧。」 其余人也三三两两地告辞了,走起路直打晃悠,醉态不轻。 同乡认识的几个人,拽的拽,扶的扶,帮携着离去,雅间里很快便空了,唯余一片杯盘狼藉。 崔云灏他们几个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见对面的冠晗祯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虽然也喝了不少,但是与蔡惊鸿一样,除了脸色有些发红,倒是看起来如没喝过酒一般。 他叫住崔云灏,拱了拱手,道:「后会有期。」 崔云灏望着他,过了一会,才回礼,道:「后会有期。」 两人对视片刻,崔云灏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人日后若非友,必为敌! 第176章【续】 故乡 早春三月间,夜晚还有些寒凉,尤其是在金都这种北方,一出了醉乡楼,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人面皮发冷,原本有些混乱的思绪也瞬间清明起来。 曾敬贤更是冻得一个激灵,从舒敏赫的肩上支起头来,迷迷糊糊地道:「喝……喝完了?」 蔡惊鸿道:「没有,还有三坛子酒没开封呢,您再来点儿?」 曾敬贤眼睛都没张开,听了就连连摆手,道:「不、不成了,不喝了不喝了……」 舒敏赫和崔云灏都笑了起来,舒敏赫道:「没喝了,师弟,回去了。」 闻言,曾敬贤张开眼睛,看了看四周,醉醺醺地道:「走……走,回去。」 一行四人便就顺着长街往凤临街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两旁店铺林立,人群熙攘,灯火通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带着寒意的夜风吹拂而过,叫人不由一颤,脑子清醒起来。 华灯初上,整个东市都灯火通明,将金都的夜空都照亮了,繁华如斯,冠盖满京华。 崔云灏望着那些遥远的灯火,忽然想起了他与滢滢每日走过的城西长街来,竟与眼前这条街十分相像。 他不自觉地转头看过去,身边却空空如也,一种怅然忽而涌上心头。 是了,滢滢不在这里。 远处的夜幕之上,寒星熠熠,兀自闪烁着。 崔云灏一边走,一边盯着它看,心思已经飘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杭州城。 脑中想着,滢滢现在在做什么呢?这时候,她应该已经离开医馆,正在往城西走。 此时的她是否也与他一样,正望着天上的这一颗小小的星子? 远在千里之外的杭州城,楚滢滢正提着灯笼,路过城东的街市,往桂春巷子走去,大旺趴在她的怀里,懒洋洋地舔着爪子,半眯着眼。 楚滢滢一边走,一边对它道:「你越来越重了,大旺,适可而止,方是养生之道,吃得太多不好。」 大旺:「……」 灯笼光芒暖黄,却显得有些昏暗,楚滢滢抱着大旺转过街角,进了巷子。 两侧的人家都传来说话的声音,妇人的呼唤,孩童的嬉闹,还有絮絮的谈话声,于是愈发显得巷子里清冷。 楚滢滢走过空荡荡的巷道,到了自家门前,她弯腰放下大旺,叮嘱一声:「别乱跑。」 便拿出钥匙来,借着灯笼昏黄的光芒开了锁,推开院门,空气中弥漫着早春植物生长时特有的清新气味,和着夜风涌过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门窗紧闭,漆黑一片。 大旺趁机顺着门槛溜了进去,直奔灶房门口,急急咧咧地叫着,显然是告诉主人它饿了。 楚滢滢将门上了闩,然后提着灯笼往灶屋走,照例开始准备做饭,打水淘米洗菜,水声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十分清晰,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清冷寂寥来。 空气太安静了,崔云灏离开了半个月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大旺在脚边转悠着,喵喵叫着撒娇,恨不得粘在她的腿上似的,黏人得很,惹得楚滢滢赶它:「别去灶边,小心把毛给烧焦了。」 显然,大旺完全不怕烧了毛,楚滢滢一边切菜,忽然开口道:「大旺,我背医书给你听吧?」 大旺乖巧地蹲在案板上,抬着头看她。 楚滢滢背道:「尺寸俱浮者,太阳受病也,当一二日发,以其脉上连风府,故头项痛而腰脊强,大旺,接下来是什么?」 大旺歪了歪头。 楚滢滢将切好的菜放入碗中,口中背道:「太阳病,发热,汗出,恶风,其脉缓者,名为中风。」 大旺盯着她。 楚滢滢继续背下去:「太阳病,或已发热,未发热,必恶寒,体痛,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 背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倒不是不会背了,而是楚滢滢骤然间觉得,空气竟然如此安静,静到她甚至能听到有水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滴一滴落下,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就连大旺也不叫了,整间房子就仿佛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寂寥冷清。 楚滢滢在案前站了一会,她忽然听见那些水声渐渐响了起来,连成了一片,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原来是下雨了。 今春的第一场雨,终于姗姗来迟了。 都说春雨贵如油,小雨一连下了几日,农人都赶紧趁着这个时机播种翻地。 整个杭州城都笼罩在了蒙蒙的烟雨之中,眺望远山时,云雾翻涌,犹如仙境。 到了第六日的时候,天气才终于放了晴,大旺趴在济世堂的大门口打盹儿,半眯着眼,十分舒坦的小模样,不远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它抖了抖小耳朵,然后睁开眼来,发出一声懒洋洋的调子。 陆福承笑着道:「大旺,还睡呢?」 大旺依旧懒洋洋地趴着,一副没长骨头的模样,陆福承笑骂了一声懒狗,然后进了门。 楚滢滢正坐在窗下给病人问诊,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纸落进来,将整个大堂映得亮堂堂的。 等送走了病人之后,陆福承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滢儿,过一阵子,我要去铜陵购买药材,你去不去?」 「买药材?」楚滢滢有些吃惊,她没想到陆福承会忽然与她提起这个。 陆福承解释道:「去铜陵时,会路过宣城,你从前小时候不是宣城的人么?要不要顺便回去看看,家里可还有人在?」 楚滢滢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的,她的故乡在宣城。 到如今,她已有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地名了,一眨眼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宣城,现在还有些什么呢? 楚滢滢有些茫然,陆福承显然也看出来了,连忙安抚道:「不急,你慢慢想一想,距离我们出发还有一阵子,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闻言,楚滢滢心底生出许多感激来,笑着对他道:「好,伯父,我再好好想一想。」 这一想便是好几日,眼看着距离陆福承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的时候,楚滢滢才终于找到他,道:「伯父,你们几时出发?」 听了这话,陆福承笑了,眼角带出些许细纹,道:「后天就走,你收拾收拾行李,二十七日一早就出发。」 楚滢滢点点头,傍晚离开济世堂之后,她没有先回城西,反而是去到东市,买了两身男子的成衣,还有一些路上必备的物品。 等到了临走时,楚滢滢将大旺托付给了陆大娘。 二十七日的清晨时分,寒露尚重,到处都弥漫着蒙蒙的白。 楚滢滢穿着一身青色的男式布衣,将头发梳了起来,看起来倒颇有几分翩翩少年的俊俏模样。 便是陆大娘都笑叹道:「可惜了,滢儿要是个男儿身就好了,我若有个闺女,都想嫁给她。」 陆福承笑她:「说什么胡话呢,外头寒气重,快进屋去吧。」 第177章【续】 回村 陆大娘不肯,与陆元夫妇站在济世堂的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然后一路顺着长街往杭州城门口驶去。 陆福承告诉楚滢滢,从杭州城开始出发,一路上要经过歙州,宣城,安庆,最后才能到达铜陵,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次听说是修了路,我们不必从歙州绕原路,可以直接通过宣城,时间要短得多。」 楚滢滢点点头,她坐在马车上,转头往外看去,只见官道两旁都是田地,荠麦青青。 农人正在其中忙着耕种,远远望去,如细小的蚂蚁一般,颇有趣味。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当初,她是和崔云灏坐着马车到了杭州,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如今,崔云灏已经去了金都,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楚滢滢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孤寂之感来。 崔云灏已经长大了,像是一只雏鹰的翅膀终于长成,飞往天际,此后他的人生即将踏上新的路途。 而她,或许就会在杭州城中,在这个烟雨江南中,慢慢过完这漫长的一生。 楚滢滢从未想过去要金都,那两个字被人提起时,她都会觉得一阵心悸,随之而来是巨大的恐慌。 关于那一场屠杀,以及太子段赓的噩梦已经纠缠了她近十年,直到如今,她也仍旧没有勇气去正视它。 或许有朝一日,段赓死了…… 不过,那一天要什么时候才会来临呢? 楚滢滢漫无边际地想着,她一路上走神得厉害,看在陆福承眼中,却是她思乡情切的表现。 为了纾解她的情绪,陆福承主动与她说起从前出远门时的事情来,渐渐的,楚滢滢倒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马车一路上走了十来日,非常顺利,甚至就连老天爷都很给面子,一滴雨都不曾下过,连日天气十分晴朗,正适宜赶路。 陆福承以手遮住明媚的阳光,向远处眺望,忽而道:「滢儿,宣城到了。」 闻言,楚滢滢立即往外看去,只见前面是一大片农田,绿油油的,两侧俱是高耸的青山。 这十几日赶路过来,入目之处,全部都是或深或浅的绿色,看得人都麻木了。 所以,楚滢滢盯着前面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点什么来,大概是因为她离开得太久了的缘故。 入了宣城之后,陆福承便向遇见的人问路,又走了三日,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镇,楚滢滢终于看到了她觉得眼熟的地方,那是绩溪县。 绩溪的西侧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因为长得太过高大,从前被雷给劈中过,县里的人们都以为它要死了,没想到第二年又活了。 大伙儿都说这老槐树有福气,便没有人再动它,任它歪着长了很多年。 这话,楚滢滢如今已经不记得是谁告诉自己的了,因为对于她来说太过遥远了,或许是爹,又或许是哥哥。 总之,她看到那棵歪着脖子长的老槐树时,脑中便浮现出来它的故事。 楚滢滢道:「陆伯伯,前面就是绩溪县了。」 陆福承听了,啊了一声,道:「到了啊?」 楚滢滢笑道:「是。」 陆福承打量着前面那个小镇,道:「你家就住在这镇子上么?」 「不是,」楚滢滢解释道:「还要再走个十来里路,才到我们的村子。」 陆福承应了一声,道:「那就去你们村子里。」 楚滢滢摇头拒绝道:「不必了,陆伯伯,我自己去便可以,那边都是小路,马车过不去的,您先去铜陵,到时候我自己回杭州便可以了。」 陆福承听了这话,下意识拒绝道:「这怎么行?我既然带着你出来,就得带着你回去,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上路多危险?」 楚滢滢笑道:「陆伯伯不要太小看我了。」 陆福承还是不答应,楚滢滢又道:「陆伯伯还请放心,我自小在绩溪生活,不会出事的。再者,我回到老家,还得替我爹娘扫墓上坟,修整屋子,怎么也得要许多时日,陆伯伯还有要事,岂能因我耽搁了事情?」 闻言,陆福承犹豫了一下,楚滢滢劝道:「这里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还有认识的父老亲戚,陆伯伯放心便是。」 陆福承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我出来时,你伯母便与我说,你主意正,轻易劝不动你,我还道不信,如今看来,还是你伯母了解你啊。」 楚滢滢笑笑,眨眨眼道:「伯母疼我。」 陆福承也笑着摇头,又取出来一个小包裹,道:「这里面是一些银钱,你且拿着,切记莫露了白,叫人看见了,万事小心谨慎。我到时候从铜陵回来,就来接你。」 楚滢滢思索片刻,摇头道:「陆伯伯不必来了,从铜陵回到杭州,并不顺路经过宣城,若这一趟我不跟着来,恐怕您也不会绕道到宣城了。五六月间就是梅雨季节,天气潮湿,药材不好保存,您还是直接赶回杭州,路上别耽搁了。」 闻言,陆福承顿时愕然,随后无奈笑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叫你猜着了。」 他望着楚滢滢道:「自崔云灏进京赶考之后,我和你伯母便有这个想法了,你心里有事,我们不知如何劝解,崔云灏也不在,所以才想出来这个法子,让你回老家散散心也好。」 楚滢滢又笑着眨眨眼,道:「陆伯伯疼我,这份心意我自然要领受下来,不能白白辜负了。」 两人正说话间,马车已经缓缓驶入了绩溪,县里街道两旁有不少百姓正在说话,或者忙着做事,见了有生人来,不由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事情一样,各个都朝这边瞟上一眼,仿佛想知道他们来到这小小的绩溪做什么。 楚滢滢与陆福承道了别,这才拿起自己的包裹行李,从车上跳下来,笑着道:「陆伯伯,路上小心。」 陆福承探出头来,仔细叮嘱道:「你也要多加小心,万事保重,有事记得写信回杭州。」 楚滢滢答应下来,挥了挥手,道:「陆伯伯一路顺利。」 陆福承看着她,点点头,放下了车帘,马车便辚辚往长街尽头驶去,很快便消失在拐角处,不见踪影。 楚滢滢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正是上午时分,阳光明媚,这时,有人大着胆子上来问道:「这位小哥,是哪里来的?」 因楚滢滢穿着男装,所以那人也没认出来。 她笑了笑,道:「我是楚家村的,刚从隔壁县走亲戚回来。」 那人听了,觉得也无甚新鲜事情可以打听,顿时有些失望,只是随意与楚滢滢寒暄几句,便转身走开了。 第178章【续】 走亲戚的 楚滢滢紧了紧肩上的包袱,然后转过身,朝记忆中楚家村的方向走去。 都说近乡情更怯,楚滢滢却没有这般的感觉,兴许是因为,楚家村距离她来说太过遥远了些。 她上辈子十岁就随家人离开了这里,直到死去时,都没有再回来过。 直到如今,绩溪县楚家村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罢了,承载着十岁之前的记忆。 十岁之后,楚家村便与她毫不相关了,所以,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情怯的,就像是正在踏入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这种陌生感,楚滢滢此时正深深体会到了。 因为她已经迷路了两次,却依旧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那一条通往村子的路。 日头高悬,转眼就是正午了。 太阳烘晒得植物散发出清新的气味,时值春季,野草和树木都疯了一样地往上长,肆无忌惮地伸展着枝叶。 楚滢滢看了看天色,认命地原路返回到之前的三岔路口,走错了两次,这最后一条应该是对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最左边的那一条小路走去,没多久,她就找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这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原本只有一丁半点的模糊记忆,随着脚步往前,渐渐清晰了起来,将那些残缺的记忆一一补漏。 楚滢滢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山坳,加快脚步,转过山坳,一个小小的村庄便出现在远处。 楚家村到了。 楚家村依山而建,在楚滢滢的记忆中,村子里生长了许多槐树,每到四五月间,槐花开得很旺,雪白雪白的。 大哥楚云朗,常常带着她去爬树摘槐花,回了家里,娘亲会做槐花饼和槐花饭——那都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如今,楚滢滢走在泥泞小径上,只觉得那个村子十分熟悉,又十分陌生。 记忆里的槐花也都已经开放了,她甚至能听见孩童打闹时发出来的嬉笑声,还有大人们呼喝的声音,可是,她已经不认得村子里的人了! 很快便有人发现,村子口来了一个陌生人,孩子们伸头伸脑地张望,满眼都是好奇。 这个人是来做什么的? 甚至有个胖壮男孩子大着胆子问她:「小哥哥,你是货郎吗?」 不等楚滢滢回答,他们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货郎卖的是什么呀?」 「他不是货郎,他没有挑担子!」 「可是他背着包袱,说不定东西就在包袱里!」 「不对,那么多东西怎么可能装在包袱里?」 「那你问他!」 「我才不去哩!」 …… 孩子们既大胆又害羞,嘻嘻哈哈地奔跑着打闹,他们也不跑远,追追打打跟在楚滢滢身后走,好似一串小尾巴一样,又像是在看热闹和新奇,不肯散去。 楚滢滢忍不住弯唇微笑了一下,循着小径,往自己家里的方向走去。 所幸,她还记得路。 楚滢滢的家在村西的位置,和村子之间隔着田地和半个山坡,所以其他人家都住得近,唯有他们家要远一些。 孩子们嬉闹追逐,跟在她后头跑。 小径两旁的野草已有齐腰深了,因为无人打理,野心勃勃地想要霸占了这一整条小径。 这时,楚滢滢听见孩子们在七嘴八舌地猜测:「你们说货郎哥哥要去哪儿?」 「去文启叔他们家吧?」 「他是去卖东西吗?」 「不知道,咱们去看看吧。」 听着孩子们讨论,楚滢滢忽然抓住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村西明明就她 家一户人,她叔婶都住在村子里头,为什么会是,文启叔他们家? 村西很快就到了,楚滢滢也看到了自己家那座熟悉的院子,透过篱笆能看见院子里的情况。 门前常年堆放的草垛不见了,那个斑驳色的大石磨还在,走近前一看,没有记忆中的裂缝,石磨已经换了,歪歪斜斜的草棚子也翻了新,看上去十分稳固。 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正在院子里吵架,吵着吵着,其中一个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喊道:「娘!娘!」 屋子里连忙奔出来一个妇人,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搂着那哭闹的孩子心疼道:「怎么了怎么了?好端端地哭什么?」 那孩子指着大一点的女孩,声音里带着哭腔:「娘,她欺负我!」 妇人听罢,二话不说,劈手便是一巴掌甩过去,骂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欺负弟弟!」 那女童捂着脸,不敢吱声了。 这时,楚滢滢听见身边的孩子们齐声叫了起来,嚷嚷道:「小翰她娘又打人咯!又打人咯!」 「哇,小翰她娘好凶啊!」 那妇人显然是不止一次被这些孩子们起哄了,十分恼火地扭过头来瞪他们。 待看见了楚滢滢,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这个陌生人站在他们家院子外面做什么,只把她也当成了看热闹的,抱起孩子就要起身离开。 正在这时,楚滢滢开口问道:「这位姐姐。」 闻言,那妇人住了脚,目光狐疑地打量她,道:「什么事?」 楚滢滢礼貌性地笑笑,道:「请问,这房子的主人是谁?」 妇人奇怪地白她一眼,道:「自然是我们家了。」 楚滢滢点点头,又道:「不知能不能讨碗水喝?」 妇人听了,看了她一眼,显然是将她当成了一个过路人,又看她模样俊气,便缓和了脸色,道:「那你等等。」 她说着,便抱着那男童进屋去了,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瓷碗,隔着篱笆递过来。 楚滢滢笑笑,道了谢,这才接过碗,喝了一口,与妇人寒暄道:「姐姐,您家里贵姓?」 她一口一个姐姐,很是礼貌,穿着男装,看起来是一个俊俏的少年。 那妇人瞧得顺眼,便心平气和地答道:「夫家姓楚。」 楚滢滢哦了一声,又问道:「您家是一直住在这里的么?」 妇人道:「是,一直住这里的,小哥是打哪来的?」 楚滢滢笑道:「我是来走亲戚的。」 她说着,将碗递还给了妇人,道:「多谢姐姐了。」 那妇人拿了碗,转身进屋去了。 楚滢滢在篱笆外站了站,听见身边的孩子们嘟嘟囔囔:「原来他不是货郎啊。」 「我都说了他肯定不是!」 「就是就是!」 「那他来我们村里做什么?」 「他刚刚不是说了吗?走亲戚的。」 楚滢滢离开了村西,那群孩童们依旧跟在她身后,像一串甩不脱的小尾巴,叽叽喳喳地说话,像麻雀儿似的,十分热闹。 楚滢滢忽然停下脚步,问他们:「你们村长家在哪儿?」 「啊!」有一个孩子一拍手,指着她道:「你是村长家的亲戚吗?」 孩子们一窝蜂七嘴八舌地抢着嚷嚷道:「我知道!我知道!村长他们家在那边!」 「我带你去!」 他们飞快地往前跑,一边回头看看楚滢滢有没有跟上,若是跑快了,还要停下来等她。 第179章【续】 咯血症 不多时,楚滢滢便走到了记忆中的巷子里。 她感到有些意外,竟然还是从前的老村长家的位置,她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村长应该换人了才对。 心急的孩子们在院子外大声嚷嚷起来:“勇伯!勇伯,你们家有亲戚来啦!” 童声清脆,嗓门又大,不多时便惊动了隔壁的几个院子。 有人探头出来看,村长家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一边擦手,一边问道:“什么亲戚?” 她说完这话,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院门口的楚滢滢,表情有些迟疑,道:“你是……” 她不认得楚滢滢,当然楚滢滢也不认得她,也许是老村长的儿媳。 楚滢滢笑笑,问道:“楚爷爷在家么?” 那妇人听了,道:“我公公……” 她说着,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往院子里让了让,道:“请进,您请进。” 老村长儿媳引着楚滢滢进了堂屋,又倒了茶来,那些跟来的孩子们聚集在窗口和门边,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楚滢滢看了一圈,问道:“楚爷爷不在家么?” 她面上露出苦笑来,道:“公公在家,只是不巧病了,不好见客,怕过了病气。” 楚滢滢听了,立即起身道:“伯母能带我去看看么?” 村长儿媳连忙道:“那、那客人请跟我来。” 楚滢滢笑笑,道:“伯母叫我滢滢就可以了。” 过了堂屋,又穿过一间屋子,旁边就是卧房。 阳光从打开的窗户里洒落进来,将整间屋子映得十分明亮,窗外是一个丝瓜架,此时攀爬着碧绿的藤蔓和叶子,叫人看了心情好了不少。 正对着窗靠墙,放着一张竹榻,四月的天气了,竹榻上还铺着厚厚的棉褥子,老村长躺在上面,盖着被子,瘦成了一把老干柴。 他的脸色蜡黄,嘴唇干燥,闭着眼睛,气息虚弱无比,一看便知是久病之人。 楚滢滢看了一眼,低声问道:“是什么病,请过大夫不曾?” 村长儿媳眼圈发红,道:“请了,那大夫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病,就总是咯血,看着没力气,说不得话了。 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银子,也没有丝毫起色,后来公公就不让请了,这么一日日地熬着,我们做后辈的,看着心里也难受的很。” 她说着,扯起衣袖抹了抹眼泪,上前轻声在老人耳边唤道:“公公,有人来看您来了。” 一连喊了几声,老人才像是慢慢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眼珠十分浑浊,转了过来,吃力地道:“是……谁……来了?” 不等村长儿媳答话,楚滢滢便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地答道:“是我,村长爷爷,我是滢滢。” “滢滢……”老村长像是在艰难地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只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慢慢地道:“老了……老了……” 楚滢滢耐心地提醒道:“我是咏胜家的小女儿,您还记得吗?” 老村长听了,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浑浊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吃力地道:“是……是你,是滢滢啊……” 他的声音虚弱无比,然而其中竟然有几分喜悦。 楚滢滢听着老人的声音,不知为何,喉咙一梗,顿时有酸楚感涌了上来。 老村长伸出手来,抓了抓,嘴唇颤抖着道:“月萍,扶……扶我起来……” 村长儿媳连忙上前去,托着他的肩背,让他坐了起来,随手拖过旁边叠着的厚被褥,垫在他身后,口中道:“您慢点儿,别急。” 老村长的手抓了抓,楚滢滢连忙伸手握了上去,只觉得触手冰冷,瘦骨嶙峋,就像是握着一把老柴一般。 老村长喘了一口气,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她,慢慢地道:“滢滢……爷爷……对不住你啊。” 楚滢滢忙道:“村长爷爷怎么这样说,没有的事情。” 老村长吃力地挥了挥手,表情黯然下来。 楚滢滢静静地听着他道:“你家的房子……被你叔婶一家给占了,是爷爷没用,对不住你啊滢滢……” 一旁的村长儿媳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劝道:“公公,您已经尽力了,要不是咏丰那一家子太过分,您也不能被气得病倒了啊。” 楚滢滢听了,表情倒很是平静,只是笑道:“不说这些了,村长爷爷,我先给您把把脉吧,还是治病要紧。” 村长儿媳惊喜道:“你会治病?” 楚滢滢将手指搭在老人的脉上,笑了笑,答道:“跟着收留我的那家医馆大夫学了几年,虽然不精,但是看些小病小痛倒还可以。” 她说着,便凝神听起脉来。 村长儿媳不敢说话,又见门口有孩子在探头探脑地张望,生怕惊扰了她,连忙将孩子们赶了出去。 屋子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空气中只能听见老人艰难的呼吸声。 楚滢滢听了脉,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咯血的?次数多不多?” 村长儿媳想了想,道:“一年多以前,大概两三日总会有一次,以前我们没注意,公公总是咳嗽,后来才见了血。” 楚滢滢点点头,又问道:“咯血的时候会发热吗?除了咯血之外还有什么?有无带痰?” 村长儿媳摇头道:“没有痰,也不发热。”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之前公公总说胸痛,是不是与这咯血之症有关?” 楚滢滢道:“不无可能,还得慢慢诊治。” 闻言,村长儿媳语气苦涩地道:“公公操劳这么多年,怎么就得了这个病。” 楚滢滢安慰了几句,又问道:“之前是什么时候请的大夫,大夫怎么说的?” 村长儿媳连忙道:“头一次咯血的时候,我们就请了大夫来,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让我们抓药吃,现在还在吃着。” “方子在吗?” “在,在,”村长儿媳道:“我去取来给你看看。” 她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正在这时,老村长又开始低低地咳嗽起来。 他竭力想要止住,但是偏偏没有办法,瘦削的身子一颤一颤的,仿佛十分痛苦。 楚滢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道:“村长爷爷,您别忍着,咳出来。” 老村长咳了一阵,伏倒在榻边,吐了一口血。 楚滢滢低头看了一眼,血色紫暗,倒像是淤血。 她略微松了一口气,仔细查看老人的手和指甲,进来的村长儿媳惊呼一声,赶紧过来扶起老人,连声问道:“您怎么样了?我给您倒水来。” 她说着,把药方子递给楚滢滢,道:“这是那大夫写的方子,您看看。” 说完,便匆匆去倒水了。 楚滢滢拿着那方子,一目十行地扫过去,眉头微微蹙起来,待村长儿媳端着水过来时,便告诉她道:“这方子暂时不要吃了。” “啊?”她愣了一下,迟疑道:“怎么……这方子不对么?” (本章完) 第180章【续】 赖上房子 楚滢滢道:“对症下药,那大夫既然连村长爷爷是什么病都没有瞧出来,也敢开方子,简直是误人性命。” 村长儿媳顿时惊了,有点无措地道:“可、可是都吃了一年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说着又问道:“那您刚刚看了,公公他是个什么病?” 楚滢滢答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早年操劳过甚,气虚血寒,血行不畅,导致淤血积塞于肺中,咳出来倒是好事。” 听了这话,村长儿媳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淤血,那、那要怎么治?” 楚滢滢道:“瘀阻于肺,以至于胸痛,咯血,这是必然的,只需破除淤血,此症自然可解。” 村长儿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楚滢滢又道:“我写个方子,伯母去照着抓药来给村长爷爷吃,过不了多久,病就会有所好转了。” 村长儿媳连连点头,感激道:“那好,那好,多谢你了。” 楚滢滢笑笑,道:“伯母不必客气,可有纸笔?” “有,有,我去给你取来。” 不出片刻,楚滢滢便挥笔写就了一张药方,交给了村长儿媳,仔细叮嘱道:“抓来药之后,早晚各煎服一次,另若家中有黑豆大豆,也可以煮一些给村长爷爷吃。” 村长儿媳接了药方,连声道:“好,好,我知道了。”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个男子声音,道:“孩他娘,听说咱们家来了亲戚?” 紧接着,那人从外头进来,四方脸,看上去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 他进屋就先冲着榻上的老村长喊了一声爹,随后目光就落在了楚滢滢身上,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这门亲戚自己不认得,便试探着问媳妇:“你娘家的亲戚?” 他媳妇好气又好笑道:“我娘家的亲戚你不都认识么?” 于是他愈发迟疑了:“那这……” 旁边的老村长开口道:“是滢滢,咏胜家的滢滢……咳咳咳……回来了……” 老村长的儿子顿时恍然大悟,道:“想起来了,是从前您常念叨的那个女娃娃,不过怎么……是个男的?” 楚滢滢忍不住笑,开口道:“勇伯,出门在外,这样穿方便些。” 楚勇听了,也呵呵笑起来:“是,是。” 他媳妇道:“你先陪着滢滢说说话,我去县里走一趟,抓点药来。” 楚勇疑惑道:“怎么又去抓药?前天不是才抓了回来么?” 他媳妇笑着道:“方才滢滢给爹诊了脉,说从前那方子的药不能吃,她给重新开了方子。” 一听这话,楚勇更加惊讶了,转头看着楚滢滢,道:“你还会看病?” 楚滢滢答道:“是,勇伯,我如今在杭州做大夫,已经给人看了几年的病了。” 楚勇惊奇地睁大眼了,道:“你一个女娃娃……做大夫?” 闻言,楚滢滢忍俊不禁道:“勇伯,女娃娃怎么就不能做大夫了?” “不不,不是,”楚勇连连摆手,也跟着笑起来道:“瞧我说的这话,我只是觉得很意外罢了。” 旁边的村长一边咳,一边开口道:“甭理他那张嘴……咳咳咳……他媳妇,你去抓药来就是了。” 楚勇连忙道:“我去抓就行了,你在家做午饭吧。” 他说着,便拿过药方,往外头去了。 楚勇媳妇对着楚滢滢笑笑,道:“那你先坐坐,我去做午饭。” 楚滢滢点点头,楚勇媳妇走了,她才坐下来。 老村长闷闷地咳嗽着,她伸手替他拉了拉被子,老村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双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她,道:“你长得……咳咳,像你娘。” 楚滢滢笑笑,老村长精神似乎好了些,他慢慢地开口与楚滢滢说起了从前的事情,都是她爹,或者楚滢滢年幼的事。 那些事情,在楚滢滢听来已经太过久远了,她几乎完全没有印象,听着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偶尔接上一两句话。 过了一会,老村长望着她,道:“当年的事,我一直后悔了许多年……你家的那屋子,前年被你叔婶占去了……咳咳咳,你放心,我会让大勇帮你要回来的……你叔婶这一家子,滢滢,不是爷爷背后道人是非,你须得防着他们些。” 楚滢滢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爷爷,您休息休息。” 老村长却不肯,还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只是老人家精力不济,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去。 楚滢滢见他合着双眼,陷入了浅眠中。 她轻轻站起身来,替他掖了掖被角,将屋门带上。 院子里,楚勇他媳妇正坐在矮凳上择菜,见她出来,连忙想站起身。 楚滢滢摆了摆手,轻声道:“村长爷爷他睡着了。” 楚勇媳妇点点头,道:“老人家是这样,上一句还跟你说着话呢,下一句就睡着了。” 她进屋拿了一条凳子来,道:“坐,你坐。” 楚滢滢就着凳子坐下来,一边替她择菜,一边与她说起话来,聊了几句,两人之间的生疏感便去了,话题自然而然扯到了楚滢滢她家里。 楚勇媳妇道:“说起来,你叔婶那一家子,做人做事是真的过了些。” 楚滢滢低头择着菜,认真地听她说:“前些年的时候,他们家给你堂弟楚文翔娶了媳妇,人多屋子小,就打起你家房子的主意。那时候,公公他身体还算硬朗,愣是拦着没让,说除非等你或者你哥回来,亲口答应把屋子给他们,不然谁也别想住进去。” 闻言,楚滢滢微笑起来,楚勇媳妇继续道:“那时候闹了好大的动静,隔壁村都知道了,我公公也厉害,有时夜里不睡觉,带上你勇伯,拄着拐棍去你家屋子面前转悠,就怕咏丰他们一家子不讲脸,趁着夜里搬进去。 还别说,真叫他俩逮着一回,连夜叫人过去,把他们放进去的锅碗瓢盆都扔了出来。” 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楚滢滢几乎能够想象到当时的场面。 她那个小气精明的婶婶估计都要气到翻白眼,也跟着笑了。 楚勇媳妇说到这里,继续道:“这一闹就是半年多,咏丰他们一家子主意一直没打成,后来到了前年梅雨季节,一连下了一个月的雨,他们家那老房子倒了,这下他们有了理由,只说自己家没地方住了,你们那屋子空着,先住一阵子,等房子盖起来了再说。” 她叹了一口气:“这下,我公公也没奈何了,总不能叫他们一家大大小小睡在外头,只能让他们搬进去。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一旦赖上了,别说盖新房子,他们那倒了的大半边屋子到现在都还没打理呢。” 楚滢滢认真地听着,道:“后来呢?” (本章完) 第181章【续】 种瓜得瓜 楚勇媳妇道:“后来我公公看他们家迟迟不动工盖房子,便上门去问,哪知咏丰他媳妇,啧啧,可了不得,当着大伙儿的面就撒起泼来,还要往门上撞,说公公要逼死他们一家,大的小的一齐哭嚎了半天,把我公公直接给气得病倒了。” 她语气有点黯然地道:“公公这一病,咱们也就没有功夫去管别的了,只是他一直记着这事,总觉得亏欠了你们家,说没脸下去见你爹,连你们家的房子都没保住。” 楚滢滢沉默片刻,笑笑道:“村长爷爷想多了,房子么,总归是死物,人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楚勇媳妇听了,表情也轻松了不少,道:“是这个理。后来公公他管不得事了,大伙儿又推举你勇伯做村长,他也去催过你叔婶,但是每回你叔都不说话,你婶一哭二闹,他也没有办法了。 不过,这次你回来了,他们家也没道理再赖下去,你勇伯给你做主,肯定帮你把房子要回来。” 楚滢滢笑了,道:“那就先谢过伯伯了。” 楚勇媳妇也跟着笑,道:“说什么见外的话,这都是应该的。” 她站起身来,擦了擦手,端起择好的菜,对楚滢滢道:“这么多年没回来,你可以去村子里转转,认认门什么的,等到了晌午时候,菜饭做好了,我去叫你。” “麻烦婶婶了。” 楚滢滢也不客气,她出了院子,外面便是一条青石砖铺的巷子,此时正是中午时候,左邻右舍都升起了炊烟,带来了几分烟火气息。 鸡鸣狗吠之声,孩童嬉闹的笑声,还有大人呵斥的声音,混在一起,倒真让她想起童年那些久违的记忆,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但是总能找到几分似是而非的影子。 楚滢滢顺着巷子往前走去,走到尽头,拐了个弯,过了几户人家,才看见了前方一堵破败的土墙,那是她叔婶从前的老屋。 果然是倒了大半,只剩下一小间土屋摇摇欲坠,被一根横梁歪歪斜斜地支撑着,眼看着也要倒了。 那破败的土砖上攀爬着一大片瓜蔓,竟然还有人在这废墟上面种菜? 楚滢滢有点好奇地转过土墙,听见里头传来一个咳嗽声,像是一个中年人,正弯着腰,拿锄头除草。 大概是见了人来,他直起身,楚滢滢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忍不住挑了一下眉,那竟然是她的叔叔咏丰。 显然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叔叔早已不认得楚滢滢了。 见有一个陌生的少年人站在土砖上,好奇地打量他几眼,以为她是哪家人的亲戚,便也没说话,兀自弯下腰,继续去锄草。 楚滢滢站在一旁看了看,之前还没发现,现在走上来一看,这上面一大片,全部都是瓜蔓,浩浩荡荡,也不知到底种了多少。 这架势,看起来倒真不像是要重新盖房子的模样。 楚滢滢在心底里笑了一下,忽然开口道:“这位大伯,这是你们家的地么?” 咏丰听了,转过头来,半眯着眼打量她,太阳将他的脸膛晒成了古铜色,眼角已有了深深的皱纹。 他道:“是我家的,怎么了?” 楚滢滢又问:“种的什么瓜?” 咏丰虽然不解,但还是答道:“南瓜。” 楚滢滢笑笑:“怎么把宅基地拿来种瓜了?不盖房子么?” 似乎盖房子这三个字刺到了他,他皱了一下眉,别过头去,闷声道:“现在还没盖。” 楚滢滢却不放过他,追问道:“不盖哪来的房子住?” 咏丰握住锄头的手顿住,直起身来,回头又盯着楚滢滢看了一眼,慢慢地道:“这不关你的事,去别的地方玩,别打扰我做活儿。” 楚滢滢轻轻笑了一下,从突起的土砖上跳下来,道:“常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好好的宅基地不拿来盖房子,大伯偏在上面种起瓜来,怕是以后也只能收到瓜了。” 咏丰猛地抬起头来,少年人却已经转身走远了,很快便消失在那堵破败的土墙后面。 只是那道身影,似乎看起来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楚滢滢在村子里又转悠了一圈,竟然见到了不少与记忆中相符的地方,顿时生出几分乐趣来。 她突然想到,若是崔云灏也在这里,会是如何? 崔云灏是邻村的,他若是也回来了,又该是如何的表现? 是与她一样,觉得一切都陌生,还是觉得亲切熟悉呢? 楚滢滢这么思索着,眼看时候不早了,又转回了村长家里。 里面传来了炒菜的声音,还有香气,院子里几只小鸡追逐着,啄着一根小菜梗满院子疯跑,充满了农家的气息。 不多时,楚勇也拎着抓好的药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听着倒像是楚勇在数落他。 等进了院子,楚勇一抬眼看见楚滢滢,露出一个笑来,道:“怎么在这里站着?滢滢,进屋坐啊。” 楚滢滢笑笑,道:“刚刚去村子里转了转,才回来。” 楚勇爽朗地笑了笑,道:“怎么样?这么多年没回来,觉得跟以前有没有变化?” 楚滢滢摇摇头,答道:“似乎没什么变化。” 楚勇嘿了一声,笑道:“大家伙儿都是老样子,不爱动弹。” 他说着,拍了拍身后那年轻人的肩,道:“滢滢,这是你琏哥,还记得么?” 楚滢滢盯着那年轻人看了看,只觉得他与楚勇长得有些像,但是却没什么印象了,遂歉然地摇摇头。 楚琏打量着她,小声问他爹道:“爹,这谁啊?” 楚勇道:“你咏胜叔家的孩子。” 楚琏表情惊讶道:“是文朗哥么?回来了?” “不是,是他的妹妹,叫滢滢。” 楚琏显然是想起来了,长长地哦了一声,又打量滢滢几眼,道:“跟文朗哥长得不像。” 他说着,笑了起来,道:“滢滢,我是你琏哥。” 楚滢滢笑笑,也跟着叫了他一声。 这时,楚勇媳妇从灶屋里出来了,道:“先收拾收拾吃饭吧,我去把药熬上。” 吃过饭,楚勇自然而然提起了楚滢滢家房子的事情,道:“滢滢你放心,等下午我就去找你叔婶,让他们给你一个交代,看看什么时候搬出来。” 一旁的楚琏接着道:“爹你这话说的,肯定要现在就搬出来啊,那是滢滢他们家的房子,他们不搬,滢滢现在回来了住哪儿?” 楚勇一听,也觉得有理,却又迟疑道:“可他们房子还没盖……” (本章完) 第182章【续】 刻薄 楚琏笑了一声:“那关咱们什么事儿?两年还盖不起一座房子来?他们就是不盖,我跟您说,前阵儿我路过他们那老房子的时候,咏丰婶儿还在那择南瓜叶子呢,您看看他们像是要盖房子的样儿吗?” “不像话,”楚勇也有点生气:“我都催过多少次了。” 楚琏道:“您就是心软,咏丰婶儿一打滚撒泼您就没法了,看看爷爷当年怎么做的?锅碗瓢盆都给他们扔出去了。” 楚勇被儿子这么一挤兑,瞪着眼,道:“那你说说,现在这事怎么整?” 楚琏理所当然地道:“这还要怎么整?左右是他们没理,叫上父老乡亲还有几个长辈老爷子,找上门去就是了,看着他们搬!” 下午时候,村西的楚家院子里,一个男童正站在屋檐下吃鸡蛋,一边剥,一边将鸡蛋壳儿往院子里扔,引得小鸡们争相啄食,好不热闹。 另外还有一个稍微大他一些的女娃娃,正坐在旁边搓洗衣服,身子瘦小,看上去似乎随时会掉进面前那个浸泡衣服的大木盆里去。 年轻妇人正在挑拣豆子,一边叮嘱道:“小翰,鸡蛋快点吃了,冷了吃进去会闹肚子的。” 男童大声嚷嚷:“我偏不!就慢慢吃!” 年轻妇人无奈,宠溺地笑笑:“好好好,你慢慢吃。” 她正说着,把挑出来的瘪豆子往地上一扔,目光落在了自家院子外头,透过不高的院子篱笆,能看见不少人正成群结伴地往他们家的方向走过来。 打头的,正是他们村长,楚勇。 妇人连忙把怀里的簸箕往旁边一扔,站起身来看了看,不由一惊。 来的不止有楚勇,还有几家德高望重的长辈,有的背着手,有的拄着拐棍,正说着话朝这边走。 她看了一眼,立即对旁边的女童道:“别洗了,丫头,去田边叫你爷和你爹回来,就说村长他们又来了。还有几个老叔公,估计又是来讨房子的。” “哦,”女童答应一声,手也来不及擦,一溜烟出院子跑远了。 年轻妇人又转身进了屋,堂屋的竹榻上,冯氏正躺在那里午睡,妇人上前将她推醒,小声道:“娘,您起来,村长他领着人过来了,估计又是为了房子的事情。” 冯氏坐起来,没好气道:“叫什么叫?你有个什么用,这种事情也要叫我?你不会拿扫把赶他出去吗?” 她骂骂咧咧着,一边从榻上下来,穿着鞋子往外走。 她儿媳妇咬咬唇,声音弱气道:“还有几个老叔公也跟着过来了。” 冯氏更气了,嘴里恶狠狠骂了一句:“一群老不死的,整天就知道寻我们的晦气……” 到了村西的房子外头,人群中的楚滢滢一眼便看见有人从屋子里出来了,是个中年妇人,即便是隔了这么多年不见,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那张脸来,她的婶婶冯氏。 冯氏个子不高,生了一张精明干练的脸,尖鼻子尖下巴,颧骨有些高,这让她看起来有些过分的刻薄了。 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个妇人有些厉害。 这个厉害是贬义的,意为不好惹。 冯氏也确实不好惹,否则当年她也不能硬生生把老村长给气得一病不起,新任村长也奈何不得她。 此时,她正站在屋檐下,冷眼看着楚勇带着族里的长辈叔公们走过来,开口道:“怎么,大伙儿今天有空来我们家了?” “咏丰媳妇,”楚勇上前一步,道:“我们今儿个来,是有一桩事情要与你们家商量。” 冯氏硬邦邦地道:“商量什么?我男人和我儿子还没回来,你也不先打个招呼,是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人撑腰吗?” 楚勇向来脾气和善,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就道:“那行,那你现在就去叫咏丰和楚文翔回来,我和几位老叔公就在这里等着。” 他说着,率先进了院子,有坐的就让长辈们坐了,年轻人们就都站着,把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 冯氏的脸霎时间就黑了下来,声音里带着火星子:“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做活了,说不定是去邻村帮忙了,那你们就等着吧。” 她说着,转身要进屋子,正在这时,眼睛一扫,却见着院子外的小路边走来两个人,一高一矮,前边还有个女娃娃正在带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冲进院子里来,高声喊道:“娘,爹和爷爷回来了!” 冯氏顿时惊了,果然见她男人楚咏丰和儿子楚文翔正进了院子来。 随即她扭过头去,以眼神狠狠剜了自己儿媳妇一眼,忍不住骂道:“蠢货!” 年轻妇人吓得退了一步,整个人贴在门槛边上,半声不敢吭,只能去瞪自己的女儿。 女娃娃被这么瞪上一眼,瘦小的身子顿时瑟缩了一下,眼睛里还带着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头,楚勇看见咏丰和楚文翔进来了,便开口道:“咏丰,你回来得正好,我和几位老叔公都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咏丰点点头,目光转了一圈,对自己媳妇道:“怎么叔公们来,连碗茶都没有端上来?” 楚文翔媳妇听了,慌忙去了灶屋,冯氏冷着一张脸,嘴唇抿得紧紧的,这让她看起来愈发刻薄了。 楚勇笑道:“都是自家人,不要这么客气。” 咏丰说:“几位叔公都是长辈,礼数还是要有的。” 不多时,茶也端上来了,咏丰拣了一张凳子坐下,道:“什么事?说说。” 听了这话,楚勇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是这样的,还是关于你哥这房子的事情,你看这都两年了,是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冯氏尖声打断了:“什么房子的事情?这房子不是姓楚的?!” 她瞪着一双眼睛,下巴紧绷着,这让她看起来更加刻薄了,说话都带着唾沫星子:“我们咏丰家的事情,怎么谁都来插一脚?到底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们好是吧?看看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连拖带拉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去地里累死累活做一天,一年到头也寻摸不出两个子儿来。 你们还上门说房子房子,非得逼死了我们一家子是吗?” 这时,旁边一个老叔公开了腔:“咏丰他媳妇,话不是这么说的……” 冯氏又尖声打断他:“那三叔公您说说,这个话要怎么说?一笔写不出来两个楚字,乡里乡亲的,大家伙儿低头不见抬头见,他楚勇这么逼我们,您给说句公道话!事是不是这么做的?总不能他是村长他就说了算吧?” (本章完) 第183章【续】 早晚遭报应 楚勇张了张口,他身旁的另一个老叔公拉了他一把,慢腾腾地对冯氏道:“那咏丰媳妇,还有咏丰,你们俩说,到底是怎么个打算法。 毕竟这房子是你们哥哥的,挂的也不是你们名下,大勇是村长,总得有个名正言顺,他才好做事嘛。” 一直没吭声的二叔公也开口了:“说,今儿就把话都说清楚,这房子到底怎么处理,都说明白了,以后也别来翻这破账了,我瞅着心里都累得慌。” 与其说累得慌,不如说冯氏那刁钻的性子让人心累。 整个楚家村,从村头到村尾,几乎就没有几户人家愿意跟他们打交道的,今日要不是情况特殊,他们都不愿意踏步到村西这里来。 咏丰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冯氏就抢先道:“既然几位老叔公们都这么说,那我就直接说了。这房子,它就是我们咏胜家的,是不是?既然这样,那我们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您们就甭操这份老鸹子心了。” 人群里很快传来一个声音,锐利地道:“那婶婶的意思,这房子虽然是咏胜叔家的,但是现在被您住了,就是您家的了,是不是?” 冯氏打眼一看,说话的人是楚勇的儿子楚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一对父子就是来讨债的! 一股火直冲脑门,厉吼道:“没错!我们住了,就是我们的了!我大伯家没人了,死的死,逃的逃,我男人是他亲生弟弟,这房子不给我们住,难不成要空在那里长草吗?!” 她说完这句,几乎是所有人的面上都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恍然大悟一般。 冯氏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仔细思索自己刚才的话,又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正在这时,人群后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道:“婶婶,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还没死呢,我家怎么就没人了?” 话说完,人群就分开了一些,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从后门走了出来。 楚文翔的媳妇见了,不由一怔,惊叫道:“啊,是你——” 旁边还有咏丰也倏然直起身子,面上露出了几分惊愕,紧紧盯着楚滢滢,原本抿着的嘴唇动了动,道:“你是……文朗?” 文朗是楚滢滢哥哥的名字,她摇摇头,道:“不是,叔,我是滢滢。” 这话一出,咏丰一家子都愣在了那里,便是一向泼辣的冯氏都没回过神,脱口失声叫道:“你……你怎么还活着?” 她话才说完,便知道自己失言了。 楚滢滢忽然笑了,定定地望着她,道:“婶婶,见我还没死是不是很后悔?方才婶婶的意思我是听出来了,她觉得我们家没人,所以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让他们住,他们住都住了,也就想让大家伙儿别去烦他们。” 三叔公点点头:“我也听到了,是这个意思。” 冯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楚滢滢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立即道:“既然这样,我刚才说了,我还没死,这房子还是我们家的,叔,你说是不是?” 她不看冯氏,转而把话题抛给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咏丰,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也跟着聚集到他身上了,等着他开腔接话。 咏丰没有立即说话,他的目光有些游移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头冯氏忍不了了,她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压着打过,愤怒地开口道:“滢滢丫头!你这才回来就这么嚣张了?你——” “婶婶!”楚滢滢的声音这下加重了,倏然转头看向她,道:“我姓不姓楚?是不是楚咏胜的女儿?是不是咏胜家的人?这座房子到底是不是我们家的?” 这几句连珠炮似的发问,问得冯氏张口结舌,压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回答。 这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的,她当然是咏胜家的人,傻子都知道。 楚滢滢也不需要她回话,只是盯着她,道:“既然如此,我说几句话,怎么就是嚣张了?还是婶婶觉得,我爹死了,这房子就改了主人?” 听了这话,咏丰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冯氏终于又回过神来,嚷嚷道:“房子传男不传女,没听说过老子最后把屋子传给闺女的,要传也是传给你哥哥,你来这里跳什么脚?” 她说着,自觉这个道理站得住脚,腰杆也挺直了些,理直气壮地道:“你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女孩家,早晚要嫁出去的,难不成这老房子也作陪嫁?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爹不在了,房子就是咱们咏胜家的!怎么处置,是我们的事情!” 这话明显是耍无赖了,旁边听着的乡亲们都替她脸红,更别说几个老叔公了,显然都有些生气。 楚滢滢却毫不退让地道:“那得等我嫁的时候再说,婶婶,我还是那句话,房子是我爹盖的,我爹不在,就传给我哥。我哥不在就该到我了,除非我死了,否则,这房子你们别想拿走。” 她说得掷地有声,话落,转向众人道:“各位叔叔伯伯,还有几位长辈都在,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儿,如果哪一天我死了,这房子也绝不能让我叔婶住进去!” 她笑着道:“若哪天我遇到不测了,还请叔叔伯伯,老叔公们帮着多仔细想一想。” 想一想这三个字,在她口中说出来,简直是诛心之论,就仿佛往冯氏的心里捅刀子。 她那张僵住的脸变得又青又白,大伙儿又窃窃私语起来,毕竟冯氏之前是真的干过这种事情的。 几个老叔公对望了一眼,四叔公咳了一声,道:“滢滢丫头,你放心,咱们楚家村也不是没有王法的地方,谁敢做这种事情,咱们饶不了他!” 楚滢滢笑笑,语气感激:“那先就谢谢乡老们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冯氏也顾不上头脸了,厉声道:“你这话里的意思,是指我们会害你了?丫头你不要太过分,说话要讲良心的!空口白牙戳人心窝子,早晚要遭报应!” 也不知她究竟是哪里的底气来说出这几句话的,楚滢滢都想为她的这位婶婶鼓鼓掌了,这等功力,难怪老村长会扛不住。 她不紧不慢地笑道:“婶婶这话怎么说的?良心这东西我有,也不怕报应,婶婶还是先担心着自己吧,想想你们这一家子得搬去哪儿住。” 冯氏僵在那里,撇开眼,不肯说话了,空气一时间沉默下来,楚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咏丰一直沉默着不出声,便道:“咏丰,你说句话,滢滢如今也回来了,要地方住,你们怎么打算,什么时候搬?” (本章完) 第184章【续】 牌位不见了 咏丰沉默了这么久,听着他们吵,这时候话头都直接递过来了,再也不能装哑巴,终于开腔道:“那就……” 话还没出口,又被冯氏厉声打断了,瞪着一双眼,眉毛吊起来:“搬什么搬?!搬去哪儿?一家老小去倒了房子的宅基地住吗?” 她说到这里,眼睛都红了,咬着牙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一个个的,都是来逼我们一家子的!他们要把我们都逼死在这里!” 冯氏说完,就放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飞快进了屋子。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楚勇和几个老叔公都纷纷露出了头疼的表情,站在楚滢滢身边的楚琏小声来了一句:“杀手锏来了。” 果不其然,冯氏很快就从屋子里出来了,手里拿了几根手指那么粗的麻绳,往自己儿媳妇怀里一扔,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根,就那么站在台阶上,指着众人骂道:“一个个丧了良心的东西,这就如你们的愿,我也不搬了。今儿晚上我们一家老小,都拿着麻绳上你们家门口去,我吊死在那里!我看看你们怕不怕!”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拍着大腿开始骂,骂得众人脸都绿了,冯氏还不肯罢休,眼看着这一场闹剧不知如何收场之际,楚滢滢突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在冯氏的哭声竟然显得十分清晰,不咸不淡地道:“婶婶别这样,闹得几位老叔公们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没有人逼你们。 这样,您如果非想不通道理,要出一出气,也别叫长辈们不好做,冲着侄女来便是,别去他们门前,就在这个院子里吊好了,左右我还没成家,我爹估计还舍不得走,他就在这院子里看着我呢。” 她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情绪,所有人都不自觉惊起了一丝鸡皮疙瘩,更别说冯氏了。 她的哭声渐渐止住了,楚滢滢的声音还在继续,她语气平平地道:“您若是去了,碰上我爹,记得帮我向他老人家问个好。” 她说着,转向咏丰,望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道:“叔,说不定我爹他现在就在这里看着你们呢。” 这话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咏丰更是如坐针毡,他下意识站起来,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然后瞪向地上坐着的冯氏,终于发话了,低声呵斥她道:“还坐着干什么?嫌不够丢人?” 骂完之后,咏丰转向楚勇,道:“老房子倒了还没砌,我们一家老小不能真搬去宅基地住,我是没问题,但是孩子们肯定扛不住,现在滢滢回来了,也不能没地方住,这样,我们挪个屋子出来,让滢滢住,你看怎么样?” 楚勇一时有些犹豫,询问着望向几个老叔公和滢滢,三叔公刚想说话,却听楚滢滢开口道:“这恐怕不行,我怕叔婶你们住得不心安呢。” 冯氏立刻接话道:“你什么意思?” 楚滢滢不看她,只是道:“没什么意思,我方才说了,我爹在看着我,怕婶婶夜里做噩梦,到时候病了就不好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冯氏忽然觉得脖子后凉飕飕的,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但是那股子凉气还在,她骤然就怕了,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去看楚滢滢的脚下。 下午没有太阳了,看不见影子,但是冯氏心里有鬼,总觉得不心安,表情也不似之前那般坚定了。 楚滢滢深知一句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冯氏撒泼亦是如此,一股气撒出来被不轻不重地顶了回去,后续就难以为继了。 这时候,楚滢滢又搬出自己的爹来,冯氏本就做过亏心事,那效果就愈发明显。 咏丰叹了一口气,道:“搬,这就搬。” 冯氏也没说话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楚文翔开口喊了一句:“爹,真搬啊?” 咏丰瞪了他那蠢货儿子一眼,没好气道:“不搬还能怎么办?去收拾去。” 这一场风波终于到此为止了,算是顺利解决了。 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看咏丰一家子去收拾东西了,都纷纷散去。 楚滢滢没走,她得亲眼看着这一家人搬出去。 楚琏见了,便小声对他爹道:“我跟着滢滢在这里,也好照应。” 楚勇对于冯氏那泼辣劲儿深有感触,于是点点头,道:“那你在这儿陪着。” 所有人都走了,楚滢滢就和楚琏坐在院子里说话,冯氏进进出出,把东西摔得砰砰响,两人却恍若未闻一般,只管让她摔,坐在那里岿然不动,俨然一副监工的模样。 冯氏心里越发来火,大声斥责着她的儿媳妇还有孙女儿,骂的时候还斜着眼睛瞟向楚滢滢,显然是在指桑骂槐。 楚滢滢见了,也不恼,只是笑一笑,丝毫不受影响,气得冯氏把好好一个木盆都摔烂了。 咏丰一家子拖拖拉拉,收拾了一下午,才把大部分东西都收好,楚滢滢进屋一看,还有许多东西都堆在那里,没有动过,她指着那些东西,道:“这些不要了么?” 冯氏没好气地大声道:“谁说不要了?我们改日再来拿!” 楚滢滢点点头,道:“也行,不过从明天下午开始,我就要请人来修整屋子了,这些东西恐怕没地方放,到时候,被工匠们碰坏了就不好了。” 冯氏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咬牙切齿道:“这屋子好好儿的,还修什么修?” 楚滢滢不以为意地笑道:“替我爹他老人家修一修神堂,翻新一遍,都是该做的事情。” 闻言,冯氏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楚滢滢敏锐地发现了,她大步走进正屋,那是一进门就能看见的地方,正对着大门的位置。 墙上便是神堂,此时上面却空空如也,她爹妈的牌位都不见了。 楚滢滢的脸色倏然变了,皱着眉问咏丰道:“叔,我爹妈的牌位呢?” 楚滢滢一问起牌位的事情,咏丰像是也才发现似的,问冯氏道:“你看见了吗?” 冯氏撇开脸,道:“什么牌位?没见到过。” 楚滢滢冷冷地道:“你们给扔了么?” 冯氏嚷嚷道:“你别诬赖人!什么叫我们给扔了?本来就是没有的东西,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楚滢滢看着她那张刻薄的脸,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深切的厌恶来。 她是真的讨厌这个妇人,刁钻刻薄,野蛮自私,似乎人性的极恶在她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即便是和她站在同一间屋子,她都觉得恶心极了。 第185章【续】 会元之争 楚滢滢退了一步,不再看她,像是嫌脏了眼,转而紧紧盯着咏丰,冷声道:“叔,按辈分来说,我爹是您兄长,如今你们占了他的房子这么多年且不说,连牌位都不知扔哪里去了,您就不怕以后百年,无颜下去面见我爹与祖宗先人吗?” 这几句话似乎戳痛了咏丰,他像是被针蛰了一下,原本惯常盯着地面的眼睛抬了起来。 与楚滢滢对望一眼,立即转过头去,劈手一巴掌打在了冯氏的脸上,低吼道:“你把牌位放哪儿了?拿出来!” 冯氏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好半天才醒过神来,尖声哭叫着要去挠咏丰的脸,一挠就是几道血口子。 这下咏丰火了,这还在小辈面前呢,他的面子被落得一干二净,遂大吼一声,一把抓住冯氏的手,左右开弓,又是两个响亮的耳光,直打得冯氏眼冒金星。 咏丰额头上青筋崩起,涨红了脸,大声吼道:“去把牌位给我找出来!” 冯氏兀自放声大哭着,楚文翔和楚文翔媳妇都没有过来,外面静悄悄的,就像没有人似的,除了冯氏的哭声,别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咏丰推了她一把,骂道:“嚎你娘的丧呢!牌位你都敢乱放,你胆子真是够大的!” 冯氏跌坐在地上,仍旧是哭嚎着,楚滢滢看了一阵,只觉得索然无味,抬脚出了大门。 楚琏在外面站着,听见了里面冯氏的哭声有点意外,这时见她出来,便以询问的目光看过来。 楚滢滢低声把事情说了,楚琏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这也太过分了些,竟然连咏胜叔的牌位都敢扔。” 牌位对于人们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人死如灯灭,亲人逝世之时,后人便给他们立牌位,逢年过节都要供奉,用以缅怀惦念,或供他们香火,表示尊重。 而楚滢滢则是万万没想到,她的这位婶婶,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简直是令人鄙薄! 天色略略暗了下来,冯氏的哭声从屋子里传来,带着嘶哑的嚎啕,令人听了不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愈发生厌。 楚琏问楚滢滢:“那咏胜叔的牌位被扔哪儿去了?” 楚滢滢摇摇头,道:“她不肯说。” 楚琏的面上流露出厌恶的表情,似乎有点想骂,但是还是忍住了,又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楚滢滢想了想,道:“我晚上去县里住,明日一早就请工匠来修屋子,到时候再重新替我爹刻一块牌位吧。” 楚琏看了看天色,道:“天不早了,不如我送你去吧,我正好去县里有事情。” 楚滢滢点点头,道:“那就先谢过琏哥了。” 楚琏笑笑,道:“咱们一个村儿的,不必这么客气。” 楚滢滢找到咏丰时,冯氏已经没嚎了,正坐在门槛上愣神。 她儿媳妇正忙前忙后地收拾,楚滢滢没看她,只是对咏丰道:“叔,我明天一早就请匠人来修屋子,你们这些东西得想办法早些搬走,到时候人多给碰坏就不好了。” 咏丰没吭声,楚滢滢也不在意,只是继续道:“再有,过几日就要下雨,到时候恐怕想搬都搬不了,您先打算清楚,钥匙我就不要了,您自己拿着,家里的锁我明天都会换新的。” 咏丰抬起头来,望了楚滢滢一眼,闷闷地答应了。 楚滢滢这才跟着楚琏往外走去。 到了县里,楚琏送楚滢滢去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绩溪县是个很小的县城,客栈也甚是简陋。 不过楚滢滢倒是不嫌弃,当年逃亡的时候,她什么地方没睡过? 她在客栈住下之后,就去找到了工匠坊,约了几个工匠翻新屋子,等一切安排妥当的时候,已经是夜幕四临了。 客栈里,寒灯如豆,天虽然黑了,但是距离睡觉的时间还有点早。 楚滢滢拨了拨灯芯,烛光渐渐亮了起来。 她从包袱里翻出了一本医术,就着那灯光开始看了起来。 她看得很认真,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忽然想起,今天已经四月十四号了,明天,会试应该就要放榜了才对。 楚滢滢慢慢地合上书,有些出神。 不知,崔云灏现在在做什么? 金都,放榜前夕,礼部贡院大堂里的气氛正僵持着。 几个主考官站的站,坐的坐,表情肃穆,明显是出了争执。 填榜的房官就站在桌案后面,不敢吱声,等着这些考官们讨论出个子丑寅卯来,才敢往榜上填名字。 甘杰闵把手中的朱卷往桌上一放,道:“若论才学,我觉得此人更好,潘大人,您说呢?” 潘陆瑜点点头,道:“甘大人说得有理。” 徐嘉靖也慢慢地推了一下手中的朱卷,道:“这人的卷子,诸位大人都看过的,当时都同意点他做会元。” “当时是当时,”甘杰闵有点不耐烦地道:“一山更有一山高,徐大人没听过么?” 徐嘉靖寸步不让:“甘大人手中那张试卷,才学有余,深度尚且不够,在下以为不能点做会元。” 甘杰闵瞪着一双眼睛:“你——” 徐嘉靖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甘杰闵又去看潘陆瑜,问道:“潘大人以为呢?” 潘陆瑜是个和稀泥的一把好手,听了这话,啊呀一声,道:“私以为,两份卷子都有其独特之妙处,若真要比较,还是没法比,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好说啊。” 全是废话,甘杰闵简直想翻白眼了,耐着性子道:“可会试就是如此,一场考试总不能出两个会元。” 潘陆瑜哈哈一笑,道:“甘大人说的也是,那就请阁老裁决嘛。” 甘杰闵一下子不说话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太师椅上坐着的贺阁老,等着他开口发话。 贺阁老正微微阖着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听了这话,睁开眼睛来,对上众人的目光,看了一圈,他才开口道:“弥封拆了吗?” 甘杰闵答道:“已经拆了。” 贺胤光问那填榜的房官,道:“其他人都填好了?” 那房官答道:“回阁老的话,都填好了,只有会元和亚元尚未定下。” 贺胤光又问:“都各录了多少人了?” 房官连忙答道:“按照朝廷规制,南卷取一百六十五人,北卷取一百零五人,中卷取三十人,如今中卷已取满,南北卷各差一人。” (本章完) 第186章【续】 放榜 很明显,徐嘉靖和甘杰闵起争执的这两份卷子,分别一份是南卷,一份是北卷了,而为什么起争执,也非常明显了。 徐嘉靖是南方人,而甘杰闵则是北方人,文人之间,也是有派别的,分为南派和北派。 自古时起,两方便有争端,虽说没有摆到明面上来,但是暗地里的争斗和偏见还是存在的,文人相轻,自古有之。 甘杰闵则紧张地抓了一下那朱卷,表情有些晦暗,此时贺胤光已经开口道:“卷子拿过来,再仔细看一看。” 听了这话,甘杰闵和徐嘉靖一同上前,各自将手中的卷子推到贺胤光面前,道:“阁老请看。” 贺胤光低头,眼睛半眯起来,拉长了距离看,旁边有小吏连忙端着烛台凑上去,好叫他看得更清楚些。 他一边看,一边喃喃念道:“崔云灏,杭州人,永泰三十年解元。” 甘杰闵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立即看了徐嘉靖一眼,却见对方正眼观鼻,鼻观心,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一味地沉默着。 这沉默更是令甘杰闵心中焦灼,此时贺胤光又念道:“冠晗祯,肃州府庆安县人,永泰三十年解元。” 他念到这里就停住了,甘杰闵抬头看向他,只见贺胤光正捻着胡须,盯着那两份卷子,面上的神色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贺胤光才慢腾腾地道:“这两份卷子都不错嘛,不相上下。” 听了这话,甘杰闵心里愈发熬不住了,恨不得直接开口喊,您老就给个痛快话,到底点谁做会元? 贺胤光又沉默了片刻,才伸出指头点了点,道:“就……这份卷子吧,永泰三十年的会元。” 甘杰闵的心里一下子就沉下去了,然后抬头去看贺胤光点中的那张卷子,隔得远,卷子又都是朱笔誊抄过的,他一时看不太清楚。 耳边响起小吏的唱名声:“亚元,崔云灏,浙江杭州人。” “会元,冠晗祯,肃州府庆安人。” 甘杰闵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不可置信地去看向贺胤光,只见他已经放下那两份卷子,道:“成了,请匡大人过来盖印吧。” 填榜之后,有专门受钦命的钤印大臣带着印来,在榜上盖礼部大印,只等明日一早就张贴于礼部贡院的门外,昭告天下。 直到那印都盖好了,所有人纷纷来恭贺甘杰闵:“恭喜甘大人啊!” 甘杰闵荐出了一名会元,当然值得恭喜,但是他的表情还未调整过来,便显得有些滑稽。 他之所以之前宁愿寻求潘陆瑜的意思,也不愿意问贺胤光,其原因就是因为,贺胤光贺阁老,他原本是南派出身的文士。 直到榜都写好了,甘杰闵也没想明白,怎么贺胤光竟然也愿意点一名北方的士子作为会元。 外面的长廊中,徐嘉靖跟在贺胤光身后,走了几步,才叫一声:“阁老。” 贺胤光停下,询问性地望向他,徐嘉靖直视他的目光,道:“我并无任何私心,那崔云灏的文章确实比冠晗祯的要好,并不是因为他是南方士子才荐他,最后阁老却点了冠晗祯做会元,我只是想问一问,可是为了避嫌?” “不为避嫌。” 贺胤光转过身来,坦然道:“两人都是解元,正如我之前所说,他们才学相当,甚至我与你一般,更欣赏那个叫崔云灏的学生。只是有一件事,你忽略了,他太过年轻了些,如今才十七岁。对于这位学生本人来说,现在就点他做会元,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徐嘉靖怔了一下,贺胤光又道:“也不知究竟是谁荐他做的解元,若是当初他乡试就遇上我,这位叫崔云灏的学生恐怕连解元都做不上,锋芒露得太早,可惜。” 他说了一句可惜,便叹了一声,对徐嘉靖道:“若非你一力荐他,甚至不惜与甘杰闵起了争执,恐怕这次杏榜之上,都不会有他的名字。” 直到贺胤光走了以后,徐嘉靖才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倒是没有注意到贺胤光考虑的问题,如今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无道理,确实,太早踏入官场,对于那位学生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他心中倒隐约有些赞同贺胤光的做法了。 四月暮春,天色还未全亮,远处辽阔的夜空中零星点缀着几颗星子,崔云灏忽而自梦中惊醒,听到房门被敲响,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曾敬贤的声音,道:“云灏,起来了。” 崔云灏披衣起身,点起了桌上的油灯,过去将门打开。 果然见曾敬贤站在门口,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道:“今日放榜了,我们一起去看。” 崔云灏洗漱完毕,收拾一番,便与曾敬贤出了门,四更时分,天色还未全亮,漆黑一片,但是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两人出了院子,转过长廊,到了前厅,便见到舒敏赫正与蔡惊鸿坐在一处说话,看到他们两人来,蔡惊鸿一合折扇,道:“走,我们看榜去。” 早有小厮提了灯笼在前面引路,趁着天色还早,一行人出了宅子,早有车马在门前候着了。 待上了马车,车夫一声吆喝,马车便辚辚驶过青石砖路面,往贡院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曾敬贤表现得颇是紧张,他一会掀帘子往外头看,不住地问: “到了没?” “还要多久?” “榜是今日放吧?” 倒是没人嘲笑他,便是舒敏赫也有些紧张。 他把手心里的汗擦了又擦,舔了舔下唇,道:“想来等会应该有不少人。” 蔡惊鸿挑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道:“是有不少,我们几个别被挤散了。” 崔云灏一路上都没作声,他半阖着眼睛,靠在车壁上,就仿佛睡着了一般。 车夫的吆喝声,车轮滚过的辚辚声,以及蔡惊鸿几人交谈的声音,一点点模糊了。 他突然想起了远在杭州城的滢滢来。 如今天色未亮,滢滢在做什么? 她已经醒了吗? …… “公子,贡院到了。” 随着车夫这一声,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曾敬贤蹦了一下,后脑勺撞在了车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引来蔡惊鸿的取笑:“你轻些,莫把我家的马车给撞坏了,到时候还得坐这车回宅子呢。” 曾敬贤涨红了脸,掀起车帘,头也不回地跃下马车。 随后是蔡惊鸿和舒敏赫,崔云灏最后一个下来,四个人站在马车旁,看着眼前的场景,颇有些震撼。 (本章完) 第187章【续】 第二名 过了一会儿,曾敬贤才咋舌道:“人……可真多啊。” 可不是,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全是脑袋,摩肩接踵,都挤在贡院前。 周围全是车嘶马鸣,人声鼎沸,舒敏赫看了一会,才道:“这、这如何能进得去?” 曾敬贤的嘴角抽了抽:“挤进去?” 崔云灏看了看,才道:“先等等再说,榜还未放,挤进去也无用。” 闻言,蔡惊鸿拿着折扇敲了敲手心,道:“云灏说得有理,我们去茶楼坐坐。” 贡院对面有一个茶楼,平常时候,这茶楼生意冷清,没几个客人,等到了这放榜之日,生意便火了起来,连位置都没有了。 茶楼小二忙得脚打后脑勺,蔡惊鸿揪过一个来,那小二连连摆手:“客官莫见怪,没有座了,没有座了。” 蔡惊鸿道:“我昨日定了位置,如何就没有了?” 那小二愣了一下,连忙问清了蔡惊鸿定的座位之后,一边道歉,一边引着几人往楼上去。 等到了雅间,四人坐定,茶便送上来了。 崔云灏端起来喝了一口,他们这个位置很好,靠在窗边,正对着贡院大门,能够十分清楚地看见放榜的高墙。 崔云灏扫了一眼四周,说是雅间,其实就是拿几个屏风将一间大屋子隔了开来,是以左右的交谈都能听个大概,人声嘈杂无比。 但是在这嘈杂声中,右侧的那个雅间则是显得十分安静,安静得令他不由自主地分散些注意力在那边,片刻后,终于有一个男子声音传来:“还未放榜?” 另一个声音答道:“没有,五更才放榜。” 这声音平常得很,但是听在耳中,总觉得莫名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恭敬态度,崔云灏仔细听着,之前那个男子声音道:“嗯,等着。” 那人还想说点什么:“您——” “来了。” 男子声音打断他,与此同时,崔云灏下意识转头朝贡院的方向看去。 只见里面出现了通天的火光,火把在微亮的天光中,显得极其醒目,一道洪亮的钟声传了出来。 很快,有人从贡院里走出,将人群如潮水一般分开,人群顿时激动起来,疯了似地朝前面涌去,仿佛要扑向那些火把。 为首的几人手中拿着杏黄的大纸,贴上了贡院的东墙之上,上面写着斗大的四个字:礼部贡院。 曾敬贤和舒敏赫皆是屏住呼吸,便是蔡惊鸿都凝神朝那边看去。 曾敬贤握紧拳头,低声道:“放榜了。” 霎时间,整座茶楼都仿佛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那四张黄纸,恨不得自己生了一双千里眼,好把上头的名字一一看个清楚仔细。 张贴着金榜的高墙前被布下了一道棘篱,以防考生们失控冲过去,将杏榜撕下来,人群拥挤着朝前面涌动,即便是隔得这样远,也能听见那些嘈杂的人声。 正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崔云灏定睛看去,竟然有一个人徒手攀过了布满荆棘的围墙,一路冲到了杏榜之下,将那榜纸给扯了下来,他欣喜若狂地高喊着:“我中了!我中了!” 场面顿时失控,一片混乱,看守杏榜的官员立即反应过来,将那人拿住了。 榜纸却已经被扯坏了一半,考生们都十分气愤,怒骂声此起彼伏。 茶楼里也有不少人直骂起来,曾敬贤捏紧了拳,看上去似乎想冲上去给那扯坏榜纸的人一拳才好。 这时,崔云灏清楚地听见隔壁雅间中传来那男子的声音:“回头去查查这人是谁。” “是。” 榜纸被扯坏了,要重新誊抄一遍,所幸只坏了一张,贡院里头一通忙活,等新的榜纸贴出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在茶楼上远远看着,当真是好一番众生相,茶楼里坐着的考生们终于按捺不住,纷纷起身离去,准备去瞧瞧杏榜。 没多久,二楼就只剩下了零星几桌人,曾敬贤也有些坐不住了,道:“我们也下去看看?” 蔡惊鸿慢条斯理地道:“不急。” 曾敬贤瞪他:“你不急我急。” 他能在这茶楼上坐这么久,已经是用光了毕生的自制力了,茶水都喝了一肚子,走起路来哐当直响。 曾敬贤又看崔云灏和舒敏赫,试图找个同盟,道:“云灏,舒师兄,我们下去看么?” 舒敏赫倒是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崔云灏却道:“不去。” 曾敬贤急得坐不住,楼梯上突然传来咚咚的声音,十分急促。 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钻了上来,正是六斤。 他左右张望,很快便看到了崔云灏这边,冲过来拱手,气喘吁吁地道:“公子,小的看过榜了!中了!中了!” 曾敬贤猛地站起来,瞪圆了眼睛,抓住他问道:“你说清楚些,到底是谁中了?” 六斤大笑道:“都中了!四位公子,全部榜上有名!恭喜!大喜!” 隔壁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在安静的二楼显得有些清晰,惹得崔云灏略微撇了撇头,很快他又转了回去,拿了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向六斤道:“喝口水,先喘喘气。” “多谢公子。” 六斤咕咚咕咚喝完一杯茶,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纸条,笑着道:“小的全部抄下来了,喏,舒公子,第一百九十四名。” 舒敏赫用力捏紧了一下手指,同时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来,然后冲众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曾公子,第二百八十七名。” 曾敬贤也长舒了一口气,笑着道:“这回妥了,回去得跟我爹好好炫耀一回,让他成日里骂我不思进取。” 六斤笑眯眯地继续念道:“公子,您是第一百六十四名,也很厉害了。” 蔡惊鸿笑笑,反而问道:“云灏是第几名?” 六斤咽了咽口水,大笑着道:“崔公子乃是第二名亚元!恭贺崔公子!” 空气静寂了一瞬,曾敬贤像是没听清楚似的问道:“你再说一遍,第十二名?” 六斤笑着纠正:“是第二名!崔公子中了第二名!亚元!” 曾敬贤震惊地一拍桌子,差点把杯盘茶盏都给震下地去,几人俱是一脸惊喜,尤其以曾敬贤尤为激动,抚掌大笑,面向崔云灏道:“云灏!云灏!你居然是第二名!” 他笑着,忽而又扼腕叹息:“怎么就是第二名?往前挪一挪,就是会元了啊!” 蔡惊鸿嘲笑他:“会元岂是那般好中的?你当是上街买大白菜呢?” 便是舒敏赫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也跟着道:“敬贤,我觉得第二名已是很不错了,夫子若是得知,也定然会十分高兴的。” 崔云灏到底是少年人,听罢便笑了起来,目光往那贡院前扫了一眼,人群熙熙攘攘,仍旧在拥挤着看榜,他道:“我们先回去吧。” 蔡惊鸿点头道:“如今榜也看了,是该回去了。” (本章完) 第188章【续】 写信真难 正当四人欲起身离开的时候,旁边的雅间里也传来动静,有三个人前后走了出来。 打头的是一个俊朗的青年男子,身着深色锦袍,气度沉稳雍容,看上去非富即贵,不似寻常人。 那男子与蔡惊鸿对视片刻,蔡惊鸿的眼中露出了明显的意外,仿佛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他拱了拱手,冲那男子行礼。 男子笑了一下,目光略微扫向崔云灏,眉头轻挑,像是有些惊讶似的,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曾敬贤好奇地问道:“蔡师兄,方才那人是谁?你认得他么?” 蔡惊鸿想了想,才道:“有过几面之缘,他是……” 他面上浮现出些许若有所思的神色来,沉吟片刻,继续道:“我从前见他时,他还是四皇子,如今已受封雍亲王,我方才没有注意到,他竟然就在我们隔壁。” 曾敬贤眼睛微睁,失声道:“竟然是亲王!” 蔡惊鸿见他那副模样,笑了起来,道:“这就惊住了?要知道,在偌大一个京师,天上掉下一块瓦片来,砸中的三个人里面,至少有一个是京官,另外两个是国公郡王,日后你见多了,就不足为奇。” 他说到这里,便道:“走了,我们先回去吧。” 一行人下了茶楼,马车已等在那里了,几人依次上车,忽闻外面的曾敬贤咦了一声,舒敏赫奇怪道:“敬贤,怎么了?” 曾敬贤掀起车帘进来,一脸神秘地道:“你们绝对想不到我方才见到了谁。” “谁?” 曾敬贤一拍手掌,道:“裴景谦。” 蔡惊鸿与崔云灏对视了一眼,片刻后才问道:“在哪儿?” 曾敬贤掀起车帘来,几人挤在车窗口朝外面看去,曾敬贤絮絮叨叨道:“在那街角,看见没有?哎呦,瞧着这脚步虚浮的模样,想来是没中啊。” 他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名落孙山,苍天有眼!” 崔云灏透过他们掀起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果然见到裴景谦站在街边,一张脸如发霉的土墙般,情绪低落极了。 瞧这情形,大约正如曾敬贤所说,落榜了。 不止落榜,说不定还看见了曾敬贤和蔡惊鸿几人的名字,心里的落差估计就更大了。 眼见着昔日仇人如丧家之犬,曾敬贤不由心中大快,若不是碍着车内空间太小,他说不定要拍起巴掌来了,痛快道:“活该!” 蔡惊鸿却笑了一声,道:“行了,你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如今已是正经的贡生老爷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曾敬贤立即端正坐好,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傻呵呵的笑,其余三人笑了起来。 待回了宅子,崔云灏与其他几人打了招呼,自己回了房,摊开笔墨宣纸,开始写了起来。 写了一张纸,他搁下笔,念了一半,总觉得不大满意,添了几笔,皱着眉把纸揉成了一团,扔到一边。 崔云灏又扯过第二张纸,开始落笔,第一笔下去,便觉得不大对劲,又揉了。 一封信,他翻来覆去写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小厮来叫他用午膳,这才出去。 等到了厅堂,便见曾敬贤取出一封信来,喜滋滋地道:“我给我爹写了一封信,也好提前报个喜。” 蔡惊鸿道:“不是有报录人?” 曾敬贤却道:“报录人怎及我亲笔信来得好?” 他说罢,又问崔云灏:“你写了信么?” “写了。”崔云灏想了想,接着补充道:“还未写完。” 曾敬贤听了,便把信收起来,道:“那我同你一道送出去。” 用过饭之后,崔云灏回了房,继续埋头写信。 老实说,这还是他头一回给滢滢写信,平日里做起文章来,下笔如有神,文思泉涌,然而没想到写信竟然这般为难。 比考会试还要难! 崔云灏皱着眉落笔:滢滢吾姊…… 不,不能这么写,于是宣纸又被揉成了一团。 他颇为苦恼地搁下笔,抓了抓头皮,不曾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称呼难倒了。 这一纠结,又是一个下午过去了,直到门被敲响的时候,崔云灏被惊得回了神。 他起身开了门,却见曾敬贤正站在外面,一脸疑惑地道:“云灏,你在房里呆了整一日了,做什么呢?” 崔云灏摆摆手,道:“没什么,怎么?有事?” 曾敬贤冲他举了举手中的两个信封,道:“信呢?我与舒师弟都写好了,就等你了。” 崔云灏皱起眉来,道:“我还没写好。” 曾敬贤愣了一下,忽然探头门里看了看,一眼便见着了那桌案上成团成团的纸球,噗地笑出来,道:“你不会没写过信吧?” 崔云灏烦他得很,纠结了一天本来就不大好过,曾敬贤这时候还出言奚落,不由撇嘴道:“我许久没见过滢滢了,只是不知该如何开篇罢了。” 曾敬贤笑道:“我还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打头就是滢滢吾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灏甚是想念……” 他这一句话音刚落,崔云灏立即就红了脸,不知为何,心中仿佛有鼓锤一般,他猛地伸手,把曾敬贤推开,砰地甩上了门。 曾敬贤差点被撞扁了鼻子,疼得眼泪都要飞出来了。 屋里的崔云灏快步走到桌案边,定了定神,将那狂跳的心安定下来,这才重新摊开一张纸,提笔蘸墨。 犹豫了半晌,才终于落笔开始写。 楚家村,四月十五,天气晴朗。 楚滢滢请了三个匠人回村,她虽然依旧一身男装打扮,但是经过昨日的事情之后,几乎整个楚家村的人都知道,咏胜家的小女儿回来了。 一路走到村西,认识的不认识的乡亲们都纷纷与她打招呼,态度十分热情。 楚滢滢也笑着与他们寒暄,小孩子们对她依旧是保持着新奇,见她带了陌生人回村子,不由又十分好奇地跟了过来。 楚滢滢到了自家的房子面前,便听见了男童扯着嗓子的哭闹声:“我不要走,不要走!这是我家里,我哪儿也不去!” 闹完之后,就开始嚷嚷叫起他娘来,楚文翔媳妇只能抱着他哄,屋里传来冯氏骂骂咧咧的声音,类似于讨债鬼之类的粗话。 楚滢滢就站在篱笆外看着,旁边的匠人问道:“姑娘,是现在就开始吗?” 楚滢滢点点头,道:“要修哪里我都与你们说过了,就照着我说的办。” 一个姓常的中年匠人迟疑地看了看屋子,道:“这里面还有人……” 楚滢滢莞尔,道:“不必管他们,你们做活儿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个主事的匠人爽快道:“那行,我们这就动工了,保管把活儿给您做得漂漂亮亮的。” 楚滢滢微微笑道:“那就有劳几位了。” 正说着,冯氏从屋子里出来了,一眼便看见篱笆外站着的楚滢滢,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骂起来。 (本章完) 第189章【续】 老大夫 楚滢滢权当做没听见,自顾自引着那三个匠人进了院子。 她一边走,一边叮嘱道:“房子里的东西都不用管,如果碍着你们的事了,就只管扔出去就是,除了我院子以外,扔哪儿都行。” 楚滢滢说这话时,完全没有放低嗓门,显然就是说给冯氏听的。 冯氏那张脸顿时就拉得老长,看她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恨不得扑过来咬楚滢滢一口。 几个匠人听了,面面相觑,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奇怪的主顾,但是既然是主人家吩咐的,那就只管答应下来。 楚滢滢正在安排匠人的时候,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滢滢!” 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人影正飞速地自小径一路奔过来,是楚琏,因为疾速奔跑而微微喘气,道:“滢滢,我爷爷又吐血了!” 楚滢滢听了,顾不得许多,匆匆叮嘱那几位匠人一句,就跟着楚琏往村长家的方向走。 等到了他们家院子门口的时候,已经有许多邻居和乡亲聚集在那里了,和昨天一样,满满当当地挤了一院子,窃窃私语着。 见了楚琏和楚滢滢来,那私语声又停下了,但是楚滢滢仍然能听见零星几个声音:“老村长又不好了吧?” “哎,听说是。” “三天两头地吐血,有多少血都吐没了。” “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楚琏看了她们一眼,都是村里的妇人们,他抿紧唇,对滢滢低声道:“来,爷爷在里面。” 楚滢滢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堂屋。 老村长躺在榻上,闭着眼,喉咙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楚勇坐在一旁,紧握着他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他媳妇正端着一盆水往榻边放,空气中一片沉默。 楚琏进去便道:“爹,娘,滢滢来了。” 楚勇忙起身相迎:“滢滢,你看看怎么回事?他今日一早便吐了血,刚刚又吐了。” 楚勇媳妇有点慌地用手比划道:“好大一滩。” 楚滢滢立即问道:“血是什么颜色的?” 楚勇连忙答道:“是暗红的,还有点黑。” 楚滢滢略松了一口气,安抚道:“那是淤血,没事。伯母,我昨天给村长爷爷开的方子,你把药熬给他老人家喝了吗?” 楚勇媳妇连连点头:“喝了,喝了,昨天晚上喝了一次,今天早上又喝了一次。” 楚滢滢道:“那便行了,若有黑豆和黄豆,都可以煮一些给村长爷爷吃,破淤血的。” 她说着,又对两人道:“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听了这句话,几人都是松了一口气,楚勇媳妇道:“可把我吓坏了,没事就好。” 正在这时,榻上的老村长醒了过来,道:“谁来了。” 楚勇转身答道:“爹,是滢滢来了。” 老村长睁开眼,就要坐起身来,第一句话便问:“滢滢家的房子拿回来没?咏丰那一家子肯不肯给?” 楚勇忙扶住他,道:“拿回来了,您别忙。” “那就好,那就好,”老村长一连说了两遍,长舒了一口气,对楚滢滢露出一个慈和的笑,道:“我总算有脸面去下面见你父亲了。” “别这么说,”楚滢滢笑道:“村长爷爷还要活到一百岁呢,您好好养养,身子会慢慢好的。” 她说着,又问道:“您今日吐血时,胸口还疼不疼了?” 老村长答道:“不疼了,没之前咳得那么厉害,也有些力气了。” 楚勇喜形于色:“好,太好了,滢滢,这回多亏了你,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要被那庸医耽搁多久。” 楚滢滢笑笑,又道:“淤血一时半会也没法立即散去,之后可能还会有今日的情况,勇伯你们都别慌,只要别让老人家被淤血呛着了就行。” 楚勇和他媳妇几人都记下来,叮嘱完了,又要留楚滢滢用午饭,被她婉拒了,道:“我家里还有匠人在翻新院子,得去看着,伯母的好意我心领了。” 楚勇道:“这有什么,让你琏哥去帮忙就是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又是大夫,也不要做这些粗活。” 那边楚琏答应一声便出去了,楚滢滢无奈极了,只能应下。 到了午后,楚滢滢又去了一趟绩溪,她在客栈投宿,除了一些贵重的银钱随身带着之外,那些换洗的衣服和包裹都留在了客栈。 绩溪县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楚滢滢转过街角,正要往客栈方向走去,忽然听见了一个店铺里传来吵嚷声:“去去去,谁卖你的,你找谁去,关我什么事情,别打扰我开门做生意。” 另一个老人声音愤愤道:“这就是在你们店里抓的药,怎么就不认了?这药抓错了,吃死了人怎么办?你得给我换回来!” 楚滢滢闻声好奇地转头看去,却见那是一个药铺,门口站着一个老人,正和那药铺伙计争辩着。 他的手里还举着一个打开的纸包,脸红脖子粗,寸步不让。 那药铺伙计不耐烦了:“又不是我给你抓的,你找我做什么?” 老人眉毛陡然一竖,道:“那就叫你们掌柜来。” “掌柜不在。” 这药铺伙计滑溜得很,左右就是不肯答应,老人气得胡须抖动,指着他破口大骂道:“就你这德行还敢开药铺!我一个方子你抓错两味药,五味子抓成五倍子,茯苓抓成土茯苓,其中的药性天差地别,现在竟然还不肯认,你们迟早要出事!” 他们的争执已经引来了不少路人的注意,那药铺伙计竟然十分不以为然,只道:“那你就换个地方抓药,别来咱们铺子。” 这种话真是气得人脑仁疼,老人登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楚滢滢在心里叹了口气,绩溪是个小地方,估计找遍整个县,也就这么一个药铺,难怪这伙计如此肆无忌惮。 她听方才那老者的话,似乎也是一个大夫。 楚滢滢想了想,走上前去,对那伙计道:“你按照药方,给这位老人家重新抓几副药。” 那伙计一斜眼:“你说抓就抓,咱们药铺是慈善堂吗?” 楚滢滢道:“我来付钱。” 闻言,那伙计的脸色立即好转了不少,一伸手:“药方。” 老人哼了一声,将药方往柜台上一放,硬邦邦地道:“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清楚!再抓错药,我同你没完!” 那伙计翻了一个白眼:“您真是有趣,昨儿又不是我给您抓的药,冲我发什么脾气。” 他说完,便拿着方子转身抓起药来,老人也看向楚滢滢,道:“多谢你了,不过这药钱,还是我自己来吧。” 楚滢滢看他一身风尘仆仆,粗布长衫上还沾着泥点子,鞋边也磨破了许多,看上去十分拮据,便笑道:“小事罢了,我也是大夫,咱们算是同行,出门在外,帮点小忙不算什么。” 那老人眼睛顿时一亮:“你也是大夫?在何处坐诊?” 第190章【续】 去池州 楚滢滢笑笑,道:“我本在杭州城北的医馆坐诊,近日回乡探亲,老人家不是绩溪人?” 老人点点头,道:“我是新安人,准备往池州去,恰好路过绩溪。” 楚滢滢打量他一眼,疑惑道:“我观您老人家的面色,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老人道:“是遇上了一户人家,他们家里人病了,顺便帮忙看病。” 看病就算了,连抓药都得老人亲自来,估计药钱也是帮着垫付的,那户人家家里想必相当困难。 而老人看起来十分拮据,竟也能如此竭力相助,楚滢滢不由生出些许敬佩:“老人家心肠仁厚。” 老人呵呵一笑,道:“总不能见死不救,老朽姓傅,单名一个宽字,还未请教小哥姓名?” 楚滢滢略一思索,答道:“我姓楚,楚滢滢。” 两人说着话,那边的药铺伙计催道:“行了,药抓好了,付钱吧。” 傅老大夫听了,转过头去,对他道:“都打开,我得仔细查验。” 药铺伙计嘁了一声,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把三个纸包都打开了,不耐烦地道:“看吧看吧,毛病真多。” 傅老大夫也不理他,径自对照着一一看了起来,楚滢滢盯着那些药,小半会才奇异地问道:“恕我拙见,老先生,这方子是治什么病的?为何我看不出来?” 傅老大夫一边拿起药材仔细看,一边答道:“是治偏头痛的。” 楚滢滢眉头一动,拿起一小片切碎的药材,问道:“治偏头痛为何要用白芍药?” 闻言,傅老大夫耐心地道:“偏头痛可是因何引起的?” 楚滢滢答道:“偏头痛乃因风寒入于脑髓之中,头为诸阳之会,病人或是素有痰火,或是栉沐取凉,或是醉饱仰卧,贼风入脑时,致令其郁热闷痛,患者多是妇人。” 傅老大夫点点头,颇是赞赏,又问:“若照你看来,该如何治?” 楚滢滢道:“宜凉血泻火为主,佐以辛温散表从治,譬如二陈汤加苍术、南星便可。” 傅老大夫却道:“你说的对,又不对。” 楚滢滢怔了一下,立即恭敬拱手道:“请老先生赐教。” 傅老大夫道:“你只说对了一部分,偏头痛痛在半边,在左多血虚有火,或风热,在右多气虚痰郁,或风湿。” 顿了顿,又道:“你方才说的没错,用药时,确实以宜凉血泻火为主,佐以辛温散表从治,但是,外感发者,散风而邪自去,内伤发者,养血而风自除,我的这个方子,名叫四物汤,治的是偏头痛血虚不足之症。” 傅老大夫说话时,楚滢滢一直在细细思索,听完了便恍然大悟,道:“我竟不知道这些医理,实在惭愧!” 傅老大夫依旧乐呵呵的,抚着长须赞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了这么多,已是十分不易了。” 楚滢滢却摇摇头,认真地道:“从前我也是这般觉得,认为自己的医术水平已以应付大部分的疾病,但是方才与您老人家一谈,便发现自己尚远远不够,还需再勤勉学习才是。” 傅老大夫听了,眼中的赞赏愈发明显了,道:“好,好,你有这份心思便已经很好了。” 他想了想,忽然道:“我这里有个事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楚滢滢道:“您请讲。” 傅老大夫一手拎着药包,一手拈着胡须道:“是这样,我这次出门,离开新安去往池州,是受好友所邀,前去为人治病的。听说那病人身患异疾,已请了许多有名的大夫去看了,依然未有好转,所以这次想让我也去看看,我便想着,那里聚集了许多杏林高手,若能与他们讨论交流一番,必然对医术大有裨益。” 听到这里,楚滢滢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惊讶道:“您的意思是……” 傅老大夫笑笑,道:“不错,虽是初次见面,但是我对小哥颇有好感,小哥若是有意,可以与我一同前往池州。” 闻言,楚滢滢捏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傅老大夫见状,笑道:“不急,你慢慢考虑,毕竟池州离这儿不近。你若想好了,三日后的清晨,我会再来绩溪抓一次药,你到时候来找我便是。” 他说着,便与楚滢滢颔首挥别,拎着药包远去了,独留楚滢滢陷入了犹豫中。 打心底来说,她是有些心动的,正如那傅老先生所说,医术博大精深,而光会背医书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更多的实践,否则只会局限于一隅。 医术也有瓶颈,今天与那位傅老大夫的一番交谈,楚滢滢便看到了自己的瓶颈。 所以,对于傅老大夫的邀请,楚滢滢确实想跟去,同时,她也想看一看,在绩溪、杭州和京师之外,别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时间转眼便过去了两天,屋子已经翻新完毕了。 楚滢滢送走了匠人们,站在院子里仔细打量着这座她已阔别了数十年的老房子。 记忆中熟悉的痕迹已经完全不见,楚滢滢转过身来,阳光刺入她的眼睛,院子的斜对面就是山坳,离开楚家村的必经之路,许多年前,她的哥哥楚文朗抱着包袱,不顾爹娘的呼喊,头也不回地带着她的赎罪钱走过那个山坳,离开了楚家村。 时隔多年,楚滢滢早已不恨他了,只是如今想起,唯余茫然,人生如此漫长,又有谁不会离开呢?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罢了。 她忽然想起了远在京师的崔云灏,终有一日,崔云灏也是要离开的。 楚滢滢并不打算在楚家村久待,所以老房子的事情料理妥当之后,便找到了村长一家,向他们告辞,并请他们有空帮忙照看一下房子。 楚勇十分惊讶:“怎么突然要走?” 楚滢滢笑笑,道:“本也是没有打算久留的,这次回来,就是拜一拜我爹妈,替老人家上个坟。我们家的老房子,就劳烦勇伯帮忙看了,因为才请工匠翻新过,所以也不必如何照料。” 楚勇一口答应下来:“这是自然的,你放心便是。” 楚琏问道:“你还是回杭州么?” 楚滢滢想了想,答道:“是,不过我这次有事要去一趟池州。” 她说着,向他们道过谢,又替老村长诊了一次脉,觉得无甚大问题了,这才收拾一番,再次离开了楚家村。 楚滢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回来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回来了。 第191章【续】 拜访阁老 第三日清晨时候,楚滢滢收拾了随身包袱,结了账,走出客栈,顺着长街往前走。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她就看到了那个老人的背影,正在药铺的柜台前等着。 是傅老先生,他见到楚滢滢很是高兴,道:“你来了正好,我正准备走,还担心你不来。” 他说着便笑:“你若不来,我一个人上路,恐怕就十分寂寞了,两个人走,正好说说话。” 楚滢滢莞尔:“承蒙老先生不嫌弃。” 傅老大夫拿着抓好的药,向店铺门口走去,那里的墙边,正站着一个小女孩。 她见了老大夫,眼中流露出欣喜和依恋来,然而见到他身边的楚滢滢,便又有些犹豫了,停住脚步,怯生生地望过来。 傅老大夫招了招手,唤她:“双喜,来,把药拿回去,爷爷教你熬过一回,可记住了?” 那名叫双喜的女孩儿点点头,又看了楚滢滢一眼,才慢慢地走过来,接过傅老大夫递给她的药,小声问道:“傅爷爷,您要走了吗?” 傅老大夫慈蔼地摸了摸她的发顶,笑道:“是啊,傅爷爷要去给别人治病了,你要好好照顾娘亲,知道了么?” 女孩儿一下子咬住了下唇,清亮的大眼睛里有泪花闪动,她撇着嘴,硬是忍住了哭泣的冲动,点点头:“嗯,我会的!” 挥别女孩儿,傅老大夫便带着楚滢滢离开了绩溪,路上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方才那个女娃娃,就是那个病人的女儿,家里没别的人了,娘俩相依为命,我看了实在是不忍心……” 他说着,长叹了一口气,楚滢滢认真地听着,轻声道:“傅老先生宅心仁厚,日后必有好报。” 傅老大夫叹着气,摇了摇头,道:“走吧,路上要麻烦你一个年轻人陪着老头子我消磨时间了。” 楚滢滢不禁一笑:“哪里,还要请傅老多多关照才是。” 两人走了半日的时间,便出了绩溪的范围。 一路上,傅老和楚滢滢说话,他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事情,有些什么奇特的风土人情,或者奇人异事,都说给楚滢滢听,颇是有趣。 楚滢滢听得十分有意思,有时候两人也讨论医理,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 到了傍晚,路过一家村庄时,便找个人家投宿,第二日再次启程。 四月十九日,京师。 会试已经放榜了,有人欢喜有人愁,却说蔡府,蔡惊鸿正与崔云灏几人坐在书斋中,曾敬贤手里捏着几张帖子,慢慢地念叨:“同乡会,论诗会,同年会……啊,这里还有这一张,西苑雅集会,啧啧,这都是托了云灏的福啊。” 崔云灏却望他一眼,道:“师兄想多了,这种帖子,想必他们写了许多,怕是那杏榜上的三百名中举的贡士都发了个遍。” 蔡惊鸿也笑:“你想去?” 曾敬贤摸了摸下巴,道:“去喝喝酒也不错啊。” 崔云灏道:“喝酒倒是其次,宴席中要做文章,吟诗写对子——” “罢了罢了,”没等他说完,曾敬贤便一脸愁苦地摆手道:“我现在听见要做文章就觉得头痛得很,还是不去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中年人声音道:“去哪儿?” “爹。”蔡惊鸿站了起来。 “蔡伯父。”崔云灏与曾敬贤三人也都站起身。 进来的人正是蔡老爷,他冲几人点点头,道:“还在温书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曾敬贤手中,曾敬贤不免有些尴尬,蔡惊鸿答道:“没有,我们几人在闲聊。” 蔡老爷嗯了一声,又问道:“有人给你们递帖子了?” “是,”蔡惊鸿指了指曾敬贤,答道:“好厚一叠呢。” 可不是好厚一叠?都是四人份的,五六个宴会,加起来就足足有二三十张帖子,蔡老爷见了,便道:“如今殿试在即,这些宴还是先不要去为好,益处不大。” 蔡惊鸿道:“爹说的是,我们几个也正是这样想的。” 蔡老爷想了想,道:“不过座师还是要拜的,这样,你们先做一篇对策,只写个开头,明日去拜访座师。” 这是要他们去送卷头了,蔡惊鸿几人对视一眼,纷纷应答下来。 所谓送卷头,是士子们之间一个不成文的习俗,每次在殿试前,士子们都会去打听一下殿试的读卷大臣都有谁,然后自己揣摩着写一篇对策的开头,大约三十余行,找个门路送给那位大臣看,谓之“送卷头”。 虽然殿试的题目不为人知,但是还是有许多相通之处的,最重要的一点是,让读卷大臣认下这名士子的笔迹,因为殿试虽然糊名,却并不易书,一旦士子入了读卷大臣的眼,有心提拔,那么他便会在读卷时甄别出来,在皇帝面前举荐这名士子。 蔡老爷这样说,显然他已知道了读卷大臣是哪些人了。 第二日一早,两辆马车便在蔡府门外等候着,不多时,一行人便从大门出来,打头的正是蔡老爷,他身边跟着蔡惊鸿以及崔云灏四人,蔡老爷叮嘱道:“我这次带你们去的,乃是贺阁老的府上,他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内阁阁员,此次会试的正主考官就是他,所以他也是你们的老师,你们若见了他,必要恭谨仔细,执弟子礼,明白了吗?” 蔡老爷当了十几年的官,说话时总是不疾不徐,十分沉稳,蔡惊鸿几人都点点头,答应下来。 一行人分别上了马车,往贺府的方向驶过去。 等到了贺府,入目便是四个巨大的红灯笼,蔡老爷领着蔡惊鸿和崔云灏等人上前,向那门房道:“我昨日递了帖子。” 那门房自然认得他,忙笑道:“原来是蔡大人,快请进,阁老在等着您呢。” 蔡老爷点点头,那门房便引着他们一行人进去了,贺府并不大,崔云灏打量着,就与蔡府不相上下,其程度甚至比不上杭州城的苏府。 等到了花厅前,远远便见到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坐在案边,一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桌几边缘,他对面还坐了一个人,只是被挡住了,看不见正脸,隐约是个年轻人。 老者手指拈着白子,盯着棋盘思索着,正在这时,有仆从小声禀报道:“阁老,蔡大人前来拜访了。” 贺胤光将棋子往棋盅内一放,起身道:“快请。” 他说着,又向对面那年轻人道:“棋艺不错。” 那年轻人忙站起身来,恭敬道:“承蒙老师夸奖,学生实在汗颜。” 他说完,便直起身来,正巧与崔云灏他们几人打了个照面,两方都是眉头微微一跳,那人竟然是冠晗祯,本次会试的会元。 第192章【续】 殿试 崔云灏与他对视一眼,便偏过头去,看蔡老爷与贺胤光寒暄,片刻后,贺胤光将目光移向他们几人,道:“这几位是……” 蔡老爷答道:“这是犬子与他的几位同窗,也中了这次的会试,顺便将他们带过来拜访您老了。” 贺胤光恍然大悟,崔云灏几人便躬身长揖拜道:“学生见过老师。” 贺胤光笑呵呵地捻着胡须道:“都是我朝栋梁之才啊,坐,都坐,不必多礼。” 几人都谢过了,这才在下首各自坐下,贺胤光将几人打量一番,笑着道:“晗祯,你也过来。” 冠晗祯答应一声,走过来在贺胤光身旁站住了,贺胤光介绍道:“这位也是中了会试,与你们是同榜,今日过来拜访我,便拉着他下了几盘棋,晗祯棋艺不错,若是得闲,你们或可切磋一二。” “老师过奖了,”冠晗祯拱手作揖道:“在下冠晗祯。” 蔡惊鸿几人也都报了名字,虽然他们本就认识,但是这回自报名姓可不是说给冠晗祯的,而是给一旁的贺阁老听的。 蔡惊鸿三人报完了,最下首的崔云灏站起身来,拱手揖道:“学生崔云灏。” 贺阁老笑着抚弄长须,打量着他,点头笑道:“年少英才,不错,不错。” 摆手让崔云灏和冠晗祯都坐下,这才又说起话来。 …… 从贺府出来,曾敬贤长出了一口气,回头望望,道:“这位阁老大人十分好相处嘛。” 蔡老爷道:“等来日你们中了进士,入翰林院之后,他便是你们的顶头上司,掌管着整个翰林院。” 几人都点点头,正在这时,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云灏贤弟。” 崔云灏停下了脚步,却见喊人的那个正是冠晗祯,他从大门的台阶上下来,笑着道:“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你。” 崔云灏点点头,道:“我也没想到今日会碰见晗祯兄。” 冠晗祯依旧是笑,道:“不知贤弟在何处落脚?” 崔云灏道:“现在住在凤临街,晗祯兄有什么事情吗?” 冠晗祯语气很是真诚,道:“自从上回一别,我十分仰慕贤弟的文采,你我如今又为同榜,虽说这回侥幸,小胜贤弟一回,不过我还是将你引为知己的。” 他虽然这样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叫人听了就觉得刺耳,崔云灏翘了翘唇角,笑了一下,道:“晗祯兄自谦了,怎么会是小胜?会元与亚元可差得远了,希望晗祯兄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殿试时也要保持水平,连中三元才好。” 他的话不软不硬,态度竟然也很真诚,就仿佛是衷心希望冠晗祯能连中三元似的,再一对比之前冠晗祯的话,高下立分,简直是毫无风度可言。 冠晗祯哑在那里,崔云灏冲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开,曾敬贤几人还在不远处等他,自然听见了方才那一番话。 曾敬贤不屑地道:“中了一个会元而已,有什么好了不得的,竟然还巴巴地跑过来炫耀,实在是看此人不起。” 蔡惊鸿照旧挤兑他:“便是区区一个会元,也是你所无法企及的高度。” 曾敬贤顿时泄了气,偃旗息鼓,蔡惊鸿又看向崔云灏,道:“怎么样?” 崔云灏摇摇头,道:“无妨,不必管他。” 蔡惊鸿颔首,一行人便上了车,不远处,冠晗祯仍旧站在那里,半眯起眼来望着这边,曾敬贤打眼看了看,道:“云灏,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人不是什么善茬。” 崔云灏默然片刻,然后道:“日后再说。” 转眼时间就倏忽而过,到了四月二十一日,被所有士子们所瞩目的殿试要开始了。 是日大早,卯时初刻,三百名贡士身着袍服冠靴,从皇城的东华门而入,到了中左门附近停下,开始等候点名领卷,而送考生们入场的亲属随从也都在这里停下了。 殿试只考时务策论,所谓“金殿射策”,便是由此而来,时间只限当日,不许续烛。 不多时,便有人来引着贡士们前往保和殿,宫道宽阔无比,无人说话,只能听见脚步声,或轻或重,不绝于耳。 宫殿巍峨,此时天还未全亮,远处的大殿屋檐下还挂着灯笼,沉沉的夜色中,这座皇宫似乎仍旧在沉睡之中,还未醒来。 保和殿内灯火通明,几乎没有人敢抬头四处张望,俱是低垂着头,目光落在面前的地砖上,三百名贡士皆是按照会试名次,分立大殿两侧,空气中安静无比,针落可闻。 不多时,又有一阵脚步声窸窸窣窣传来,听那动静,似乎来的人还不少,终于有人忍不住悄悄抬头去看,只见满目都是大红大紫的袍服,竟都是一二品的朝廷大员,自殿外鱼贯而入。 待所有的王公大臣们都站定之后,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几乎所有的贡士们都浑身一震,有些忍不住的便抬头去看,只见门口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肃穆威严,那是当今天子的仪仗到了。 升殿之时,作乐鸣鞭,众人立即跪伏下去,行三跪九叩大礼,同时三呼万岁,整齐的声音在保和殿空荡荡的上空传递开去,直震得脚下的地砖都颤抖起来,威势赫然,甚至有胆小之人,连腿都有些发软了,叩拜完之后,半天爬不起身来,还得旁人帮着拉扯一下。 唯有少许人尚能镇静自若,眼观鼻,鼻观心,不东张西望,也未有惶恐畏惧之色,崔云灏便是其中之一。 这时,一个声音高声喊道:“永泰三十年甲辰科殿试,现在开始。” “发策!” 所有士子们都在考桌旁坐下来,因为考桌高仅尺许,于是他们只能席地而坐,有那身形过于壮硕的,便不得不把脚缩起来,甚至有把整张考桌都顶起来的,看上去十分滑稽。 题目发了下来,上面写着头一题: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 崔云灏略微皱起眉来,伸手取过砚台,开始研磨,他的眼睛却不看墨,只盯着那一行短短的字,像是入了神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有一道目光看过来,他下意识回过头去,却见正是左侧坐着的冠晗祯。 他收回探究的目光,笑笑,指着崔云灏的砚台,道:“云灏贤弟,墨要溢出来了。” 崔云灏停下手,仍旧是没有看墨,只是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多谢晗祯兄提醒。” 冠晗祯笑了一下:“不必客气。” 他才说完,崔云灏便转过头去,似乎方才那一句只是随口客套而已,冠晗祯一哂,不再看他,继而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题目上。 第193章【续】 人选 那边,崔云灏已经打好了腹稿,开始在宣纸上落下了他的第一笔:臣对,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 金殿之上,皇帝正半倚着,扫视着下面答题的士子们,永泰帝今年五十有四,自他登基那一日起,亲政已有三十年整了,此时他的鬓发上已出现了缕缕斑白,虽显老态,却自透露着一股威严,尤其是那双眼睛,精光暗敛,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永泰帝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他半眯着眼,将整个大殿看了一遍,所有的官员都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连袍角都不敢动,恍若泥雕木塑一般,他们倒还好,每日都面见天颜,早已习惯了。 惨的是那些作答的考生们,有那紧张的,额上都渐渐冒出了汗,在天子的目光看过来之时,握笔的手都有些抖了。 永泰帝看了一阵,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御前的那一排桌案上,看见了第二张桌子,眉毛挑动了一下,显然是有些惊讶,他开口唤道:“贺胤光。” “臣在。” 那一列官员中有人动了,站了出来,一身朱色官服,发须皆白,正是贺胤光,跪地行礼。 永泰帝伸手朝旁边指了指,道:“今年还有年纪这样轻的举人?” 贺胤光听了这话,便立即心知肚明,但仍旧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正见着崔云灏的侧脸,他低头写着试卷,运笔极快,对发生的这一切恍若未闻。 贺胤光恭敬答道:“回皇上,是。” 他仔细看过崔云灏的会试试卷,崔云灏年仅十七岁,对于其他人来说,实在是小了些,虽说年纪越小,越容易引人注意,也越容易出名。 譬如永泰帝,一眼便看见了他,甚至当殿发问,然而贺胤光却认为,这对于崔云灏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永泰帝似乎对于这名最年轻的举人十分感兴趣,继续道:“朕看他这次会试中了亚元,若是如此,那他岂不是十四五岁便中了秀才了?” 贺胤光声音依旧恭敬:“回皇上的话,此人是杭州人士,十三岁中的秀才,永泰三十年中的解元。” “哦?”这下永泰帝是确确实实惊诧到了,又盯着崔云灏看了几眼,道:“那此人岂不是个神童?” 这话却是在褒奖,贺胤光屏气答道:“回皇上,我大周朝的读书人数以万计,然而能够在十三岁就中秀才的,屈指可数,所以也确实如皇上所言,此人能称得上是神童了。” 君臣这一问一答,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最前头的桌案旁看去。 崔云灏仍旧在奋笔疾书,全然不受外界的影响,就仿佛已经沉浸在其中了似的。 殿试举行了整整一日,到了傍晚掌灯时分,所有人都要交卷子了,崔云灏在试卷上写下最后一笔,然后把毛笔搁下。 正在这时,他的桌案前出现了一道人影,朱色的官袍下摆。 崔云灏抬起眼来,见那人竟然贺胤光,他微微颔首,以示礼节,两者目光对视片刻,贺胤光转过头去,看着监试官开始收卷子。 贺胤光就这么站了站,什么也没有说,然后走开了,崔云灏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笔墨纸砚,随着士子们一同离开了保和殿。 王府内,一个青年男子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慢慢地念道:“夫一者诚也,天之道也,诚之者明也,人之道也……” 他的声音沉稳,不疾不徐,直到门外走进来一名婢女,行礼道:“王爷,徐大人来了。” 段策的目光仍旧落在书上,口中道:“请他进来。” “是。” 段策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目光远眺,此时已是夜里了,王府里早就掌了灯,看上去灯火通明。 一道脚步声自门外进来,紧接着是徐嘉靖的声音道:“见过王爷。” 雍王立即转过身来,笑道:“嘉靖,你来了,正盼着你呢。” 徐嘉靖也笑:“让王爷久等了,是臣之过。” “坐,”雍王一扬手,等徐嘉靖坐定了,才问道:“怎么样?可有了好人选?” 闻言,徐嘉靖犹疑着道:“不瞒王爷说,有是有了,只是……” 雍王见他如此,又问道:“怎么?是有什么难处?” 徐嘉靖答道:“今日在保和殿时,皇上问起了一名举人,王爷可还记得?” 雍王道:“自然记得,父皇还称赞他为神童,似乎年龄颇小。” 他倏忽间便反应过来,望着徐嘉靖道:“怎么?你说的人选正是这一位?” 徐嘉靖答道:“实不相瞒,当初在会试之时,我便荐举了此人为会元,但是后来被贺阁老给驳回了。” 段策问道:“怎么回事?” 徐嘉靖沉吟片刻,道:“我当时观此人试卷和文章,行文老辣,且常有惊人之语,是个不错的人才。若是日后好生栽培,定然会有一番建树,所以一力推荐,但是贺阁老却只取他为亚元,说他年纪小了,太过显眼恐怕不利。” 段策点点头,道:“贺阁老的意思我明白。” 徐嘉靖道:“是,不过今日殿试,殿下也看到了,此人已引起了皇上的注意,甚至当众称赞他为神童,以皇上的性格,到时候钦点他为状元的可能性很大。” 段策却道:“他殿试的卷子你看了吗?” 徐嘉靖拱一拱手,答道:“未曾看过,我怎敢向殿下说起此人?可以说,此人文章做得极好,此次参与殿试的士子们,能与他相提并论者,寥寥无几。” 第二日,文华殿内,所有的读卷大臣与监试官都集中在这里,准备批阅昨日的试卷。 徐嘉靖坐在一旁,看着收掌官取出试卷,按照读卷大臣的官阶品级依次分发下来,很快便轮到了他这里。 徐嘉靖旁边坐着的便是甘杰闵,两人自从上回因为会元一事,争个面红耳赤,如今表面上看来倒是也一团和气。 甘杰闵一边摊开试卷,一边呵呵笑道:“徐大人,你说今日谁最有希望被点为状元?” 徐嘉靖笑笑,一边恭敬拱手,一边道:“此事还需看皇上的旨意了。” 甘杰闵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再说话,兀自看起试卷来。 大殿里面静悄悄的,徐嘉靖将目光从试卷上抬起,挪到前面一个背影上,正是贺胤光。 徐嘉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今日推举状元,肯定还要起争执,不说旁人,就是甘杰闵。 他既推了冠晗祯为会元,这次肯定还是要与他吵的。 甘杰闵是吏部尚书,他是礼部尚书,按照往年习惯,都会首推吏部尚书所取之人,所以这一场争执,徐嘉靖并不占优势,除非…… 他又望了望前面的背影,心里叹了一口气,拿起笔在试卷上画了一个点,然后传到隔壁的桌上。 (本章完) 第194章【续】 钦点状元 每一张试卷都需要所有大臣的批阅,批完一张,便传到下一个人手中,称为转桌。 徐嘉靖耐着性子继续看,很快,他便看到了熟悉的笔迹,极度标准的馆阁体。 “好。”徐嘉靖眼睛一亮,忍不住轻轻地抚掌,引来旁人的注意。 甘杰闵见了,便笑道:“徐大人这是见到了好文章?” 徐嘉靖笑着答道:“是不是好文章,甘大人一阅便知。” 旁边也有人听了,笑道:“得徐大人如此称赞,那我等也要好好看看了。” 闻言,徐嘉靖哈哈一笑,伸手拿起毛笔,在卷子上画了一个圈,这便是最优的意思了。 最后让首席读卷大臣查阅,哪张卷子上的圈越多,就取哪张卷子,一甲二甲的排名也是由此产生。 最后果然如徐嘉靖所预料,甘杰闵推的是冠晗祯的卷子,而巧的是,崔云灏和冠晗祯两个人的卷子,上面竟然都是九个圈! 徐嘉靖下意识与甘杰闵对视了一眼,两人立刻心知肚明。 所有的读卷大臣都面面相觑,一瞬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户部尚书抚着长须笑道:“看来这两人都一般优秀,此乃我大周之福啊。” 众人纷纷附和,又有人道:“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状元却只有一个,诸位大人向陛下推举哪位?” 大殿的空气一时间又沉默了,正在这时,贺胤光忽然道:“先拆弥封。” 徐嘉靖心中一紧,有些没底,但是又不好阻拦,早有人取了刮刀来,将弥封拆了。 赫然露出那两份试卷的名字,一张是崔云灏,另一张则是冠晗祯。 有人讶异道:“这不正是此次会试的会元和亚元么?” 有人接道:“不错,看来这二人的才学当真是不相上下啊!” “这二人实在是有缘啊。” 于是问题来了,这两人不相上下,到底该推举谁呢?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因为除了徐嘉靖和甘杰闵以外,其他人在试卷上面都是勾的圈,也就是说,他们都认同这两人的才学。 这时,户部尚书开口了:“甘大人和徐大人似乎有些争议。” 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意思,大伙儿都很明白了:行了,现在你们俩开始吵吧,谁吵赢了推举谁。 徐嘉靖心里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崔云灏那张卷子拿了起来,张口欲言,忽然停住。 他想起了段策的那句话来,转头望向贺胤光,嘴里道:“既然贺阁老是首席,我想听听阁老的意思。” 这话说得也没错,甘杰闵听了,心里立刻松了一口气。 毕竟如果真的和徐嘉靖当着这么多同僚和大臣的面来争执,他还真没有什么胜算,但是有贺胤光说话就不一样了。 当初贺胤光可是点了冠晗祯做会元的,虽然不知道徐嘉靖发的什么昏,问起了对方的主意,但是显然他的胜算比较大,毕竟…… 甘杰闵正想着,听那边贺胤光慢腾腾地点了点一张卷子,道:“若是诸位大人想听我的意见,私以为这一张卷子略胜半分。” 他说着,点了点那一张试卷,甘杰闵就站在旁边,伸了脖子去看,卷头赫然写着三个字:崔云灏。 甘杰闵失色道:“怎么——” 他立即转头去看贺胤光,却见对方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 甘杰闵懵在哪里,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怎么此时突然反水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贺胤光,会元点的是冠晗祯,状元推的是崔云灏,您老是想怎么着啊? 这厢甘杰闵心绪烦乱,那厢徐嘉靖大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我听阁老的,就推此人为状元。” 其余人也都纷纷道:“请贺阁老向皇上荐卷吧。” 贺胤光点点头,将前十名的卷子都收了起来,准备荐给永泰帝,由天子来钦定最后的名次。 贺胤光揣着卷子去见了永泰帝,门口守着的当值太监见了,连忙躬身笑道:“是贺阁老来了啊。” 贺胤光点点头,道:“劳烦通报一声。” 当值太监听了,连忙答应下来,转身进了大殿,不多时出来,替他推开门道:“皇上请您进去。” “多谢。”贺胤光抬步进了大殿,路过那太监时,太监小声道:“为着北边的事情,皇上今儿瞧着不大痛快。” 贺胤光停了停,和气地向他道:“明白了,多谢公公提醒。” 当值太监一笑,道:“都是应当的,皇上高兴了,咱们才好办差事嘛。” 大殿里面很是安静的,永泰帝正坐在桌案后,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在看,旁边有一名宫女正在抚琴。 琴声幽幽,很轻,贺胤光走近了才能听得真切。 永泰帝看着那册子,眉头越皱越紧,脸上已经出现了轻微的怒色。 正在这时,贺胤光走上前去,跪了下来:“臣贺胤光叩见皇上。” 永泰帝听了,怒色未消,语气倒还缓和,道:“是你来了。” 他将册子扔在桌上,挥了挥手,那宫女立刻识趣地抱着琴退开了,大殿里恢复了寂静。 永泰帝道:“平身吧,是殿试的名次拟出来了?” 贺胤光恭敬答道:“回皇上,前十名的卷子都在这里了。” “拿来朕看看。” 贺胤光上前一步,将怀中的试卷放在了桌案上,道:“请皇上过目。” 大殿里安静无比,贺胤光站在御案前,一动不动,等着永泰帝慢慢地查阅试卷,他看完之后,拿起最后三张试卷,道:“这是你们商议出来的一甲进士?” 贺胤光恭谨答道:“回皇上的话,是。” 永泰帝看了看,忽然道:“这个崔云灏,是不是就是那个十三岁中了秀才的神童?” “正是。” 永泰帝翻着卷子,道:“朕看着,他与这个冠晗祯似乎不相上下啊,你们怎么推举了他为状元?” 他说着,抬起头来,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贺胤光,慢慢地道:“是因为朕当众称赞了他一句?” 这话却是有些意味深长了,大臣们若真的妄自揣测天子的喜好来推举状元,便不免有谀臣之尤,若推的人不为天子所喜,也会因此而触怒皇帝,可谓圣心难测。 贺胤光微垂着眼,不疾不徐,恭敬地回答:“回皇上的话,并非如此,此人才学确实与那冠晗祯不分伯仲,然而请皇上一观此人卷面,整洁干净,书法极佳,都说字如其人,此人若为状元,日后做了我大周的官员,想必也会如这字一般,疏朗刚劲。” 听了这番话,永泰帝哈哈笑起来,道:“好一个字如其人,好!” 永泰帝拿起朱笔来,在那卷子上画了一个圈,口中道:“既然贺阁老都这么说了,那朕就点他为状元!” 贺胤光连忙躬下身去:“微臣惶恐。” 永泰帝又将后面九人的名次都一一拟了,道:“行了,去交给礼部填榜吧。” “是。” 贺胤光上前,将试卷拿起来,头一张果然是崔云灏,新鲜出炉的永泰三十六年甲辰科状元,紧接着是榜眼,冠晗祯。 (本章完) 第195章【续】参见皇上 蔡府书斋,崔云灏几人正在谈话,门外有人步履匆匆进来,却是蔡老爷。 他进了门便左右扫了一眼,道:“进士名单出来了。” 屋子里的几人立刻站起来,蔡惊鸿问道:“爹见到了?” 蔡老爷道:“我托礼部右侍郎帮忙看了。” 他说着,望向崔云灏,一时间所有人都紧绷了神情,既是忐忑,又是紧张。 蔡老爷含着笑道:“今科状元是崔云灏。” 听了这话,四人皆是愣在了那里,反倒是崔云灏率先反应过来,冲蔡老爷拱了拱手,道:“多谢伯父。” 蔡老爷摆了摆手,露出一丝笑意,道:“你也算是我大周朝最年轻的一位状元了。” 曾敬贤则是兴奋地一锤手心,道:“区区会元算什么,那冠晗祯中了一回就了不得了,云灏如今可是中状元,也不知他知道了会是什么脸色。” 他还记着那日在贺府外,冠晗祯奚落崔云灏的那件事呢。 蔡老爷却叮嘱道:“身为长辈,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一说。” 几人连忙恭听,蔡老爷道:“如今朝局不甚明朗,云灏又中了状元,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你们,你们切记,莫要骄矜张扬,也别轻易得罪了人。” 崔云灏几人连忙应是,蔡老爷道:“至于你们座师和房师那里,礼数必不可少,明日便上门去拜会,再有宋夫子那边,还是要去报喜。” “知道了,多谢伯父提醒。” 蔡老爷想了想,又道:“过不了几日便是传胪日,按照朝制,云灏要去御前拜见皇上,到时候自有礼部的官员来教你,须得仔细谨慎,万莫出错。” 崔云灏应答:“是,我明白了。” 第二日,依照礼数,崔云灏同蔡惊鸿三人一同拜会了座师贺阁老,从贺府出来之后,又要马不停蹄地去拜会各自的房师。 深色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古朴刚劲的大字,徐府。 崔云灏到了大门前,向门房递了帖子,那门房一看,立即道:“原来是您来了,快请进,老爷一早便吩咐等着了。” 崔云灏颔首,那门房便引着他进了府,在花厅坐着,又有人立刻上了茶果,不多时,徐嘉靖便从后堂过来了。 崔云灏站起身来,拱手施礼:“学生冒昧前来拜访,还请老师不要见怪。” 徐嘉靖呵呵一笑,道:“怎么会见怪,坐吧。” 崔云灏这才又在椅子上坐了,徐嘉靖上下打量他一番,欣慰笑道:“怎么样?知道消息了?” 崔云灏道:“是,这还要仰仗老师出力,学生心中十分感激。” 徐嘉靖笑着摆摆手,道:“这也是你自己有真才实学在身,否则我再如何出力都没有用处啊。” 他说着,又亲切地问道:“你如今十七,可有婚配了?” 崔云灏答道:“不瞒老师,学生已有心仪之人了。” 话里的意思很含蓄,徐嘉靖立时会意,哈哈笑起来,抚掌道:“那这不就成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之快事啊。” 他说着,又道:“不过,在这之前,你可有得头疼了。” 崔云灏一怔:“请老师明示。” 徐嘉靖笑着道:“你是今科状元,年少有为,不知多少王公大臣正盯着你呢,到时候说媒道亲的肯定少不了,好在我膝下无女,否则说不得也想将女儿许配给你了。” 崔云灏笑笑,道:“老师说笑了。” 徐嘉靖哈哈一笑,与他说起旁的事情来,问他从前读书的事情,崔云灏都一一回答了,徐嘉靖又道:“你的先生是谁?” 崔云灏道:“先生姓宋,乃是杭州城内一家学塾的教书先生。” 徐嘉靖点点头,忽而脑中灵光一现,问道:“不知你先生名讳?” 崔云灏立即意识到了什么,犹豫片刻,才答道:“宋振英。” “振英先生!”徐嘉靖有些震惊地腾地站起来,盯着他道:“果真是振英先生?” 崔云灏心里了然,他想起了从前去万松书院时,宋夫子受到的礼遇和敬重,又想起了当初乡试时,正主考官托他们带信,还有去年被夫子避而不见的那个霍继业…… 种种现象,都显示出了宋夫子非同一般的身份。 至少,他从前应该是朝廷中十分重要的一个官员,但是他们离开杭州城时,宋夫子并未要求他们对他的身份保密,是以崔云灏斟酌片刻,还是答道:“是。” “难怪了……”徐嘉靖这才慢慢坐下,若有所思地道:“原来你的夫子是振英先生。” 他望着崔云灏道:“振英先生未致仕之前,曾是内阁次辅,其资历只在如今的首辅凌阁老之下,后来他抱病,便向皇上请辞。皇上准了,原听说他回了老家娄西,后来不知怎么又有消息说他去了杭州。” 徐嘉靖说到这里,笑道:“你怕是不知道,振英先生当年可是大周朝数百年以来,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人,如今他的学生竟也中了状元,你很是争气,无愧于其贤师之名啊。” 这些都是崔云灏所不知道的,惊讶之余,立即谦虚道:“学生不及老师远矣。” 一旦知道了崔云灏的老师是宋振英,徐嘉靖的态度一下子就从亲切又转为了热络,指点了崔云灏不少事情。 关于几日后的传胪大典和恩荣宴,十分周到仔细,简直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传弟子一般。 时间转眼便来到了两日后,按照礼制,今日一甲前十名的进士都要被传胪官引着去拜见天子,在乾清门外,崔云灏又一次见到了冠晗祯。 显然冠晗祯也已经得了消息,但是仍旧如从前一般,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仿佛得了失忆症。 见了崔云灏也是和和气气地拱手,互相见礼。 既然他是这般做派,崔云灏也配合着,你来我往,气氛和谐,直到传胪官开始高声唱名:“第一甲第一名,崔云灏!”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崔云灏身上,崔云灏微微垂着头,上前一步,待到一甲前十名的名字都唱完了,一名礼部官员上前来,道:“几位请随我来。” 这是要拜见天子了,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凛,端正起来,跟在那官员后面,往前走去,一路到了养心殿前。 宏伟的宫殿大门敞开着,天子端坐在大殿之上,身着龙袍,威严内敛。 所有人都跪拜下去,三呼万岁,崔云灏的声音不大不小,道:“新科进士崔云灏参见皇上。” 永泰帝和蔼一笑,道:“朕记得你,平身罢。” 崔云灏:“谢皇上。” 他说着便叩了头,这才站起身来,一抬眼,崔云灏注意到永泰帝下首还站着一个人。 三十岁的模样,穿着杏黄色的袍服,上面绣着四爪龙纹,这位显然就是大周朝如今的储君了。 第196章【续】 “凶宅” 一看见那人,不知为何,崔云灏心中便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到底哪里奇怪,他一时竟也说不上来,只是,本能的对这人生出几分排斥和不喜来。 这种感觉令崔云灏自己都觉得有些惊异,他向来情绪内敛,除了对滢滢以外,都是秉持着十分平静淡漠的姿态,像这种隐约的不喜,还是头一回出现。 他扫过太子一眼,并未表露出什么,微微垂下眼帘。 这时,大殿之上的永泰帝开口道:“崔云灏,朕看过你的文章,做得很不错。” 崔云灏立即恭敬道:“臣惶恐。” 永泰帝哈哈一笑,看上去十分亲切,道:“这有什么惶恐的?你是我大周朝的新科状元,又如此年轻,可见平日读书甚是用功,要赏。” 崔云灏又跪了下去,口中道:“谢皇上恩典。” …… 等到了下午有人来宣旨,崔云灏才知道永泰帝赏了他一座宅子。 谢恩之后,一看那宅子的位置,蔡老爷和蔡惊鸿都沉默了,崔云灏看出来他们脸色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蔡老爷嘴角抽了抽,道:“你恐怕不知道,这座宅子,有些……名气。” 他说得含蓄,崔云灏几人却一头雾水,曾敬贤忍不住问道:“什么名气?难不成是什么大人物住过的?” 蔡老爷有些犹疑,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崔云灏见状,便道:“伯父但说无妨。” 蔡老爷这才叹了一口气,说起由头来。 宅子确实是有些名气,不过却是不好的名气,这座宅子一共转了四次手,原本这宅子是先帝时候,一位王爷建造的,后来那王爷造了反,被镇压下去,宅子收回了宫里。 后来永泰帝登基,将它赏给了一位内阁大臣,不想那内阁大臣没多久就因受贿革职查办了,永泰帝又赏给了查办那位内阁大臣的官员,说他有功。 不想没过两年,那官员又犯了事,抄家流放,宅子又被赏了出去。 总之,这宅子赏给谁谁就倒霉,轻者革职流放,重者人头不保,于是凶宅之名渐渐就传开了。 甚至有人私下称,皇上想办谁,就赏谁这座宅子,最后兜兜转转,宅子又收回宫里。 所以每次皇上行赏时,不少人都提心吊胆,生怕把这催人命断官途的宅子赏给了自己。 结果万万没想到,永泰帝竟然把这人人闻之色变的“凶宅”,赏给了新科状元崔云灏! 蔡老爷心情十分复杂,他说完宅子来历之后,众人心情也变得更加复杂了,蔡惊鸿忍不住望向他父亲,道:“爹,您说……” 蔡老爷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只是转向崔云灏,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你就当做不知道这回事,你是皇上钦定的状元,又还未授官,有什么事情也落不到你的头上,放平心态便是。” 崔云灏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只是蔡老爷还有一句话没说,若是在之前,崔云灏是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不知多少人想着要笼络他,然而永泰帝这一赏,以官场这些逢迎往来的老狐狸们的灵敏程度,估计就会却而止步,选择观望一番了。 观望个三年两载,又有了新状元,崔云灏这个冷板凳是绝对坐定了。 想到这里,蔡老爷心里叹了一口气。 先头崔云灏中了亚元的事情,早已经传到了杭州城,陆家人收到了信,都是十分高兴。 然而,楚滢滢此时已经离开杭州将近一个月了,自然是不知道这个消息。 楚滢滢正与傅老大夫前往池州,两人一路花了大约七八日的时间,就出了旌德,到了青阳县,恰巧又碰到了一个顺路的商队,便跟着他们一起走。 四月底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虽然天上现在不见太阳,但还是热,是那种闷闷的热。 池州地处大周朝中央位置,又有白松江在此地经过,所以这里的商队和船队来往都很多。 靠近池州的地方,路边都设有小店和茶棚,专门供应商队和行人休息的地方。 茶棚伙计肩上搭着布巾,叹了一口气,道:“这鬼天气,怎么突然就热起来了,往年也不见这么热啊。” 旁边有歇息的茶客开口接道:“这说明老天爷要下雨了,伙计,加茶。” 茶棚伙计拎着铜壶过去,给他加了茶,笑着道:“您说得也有理,眼看这桃花汛一过,田里的青苗都起来了,是该下雨了。” 正在这时,小路尽头慢悠悠地晃出了一辆老牛车,车上坐着几个人,朝茶棚的方向晃过来。 那伙计眼尖,连忙迎上去喊道:“几位客人,赶路辛苦了,可要在小店里喝几杯茶解解渴?” 那牛车走近了,除了牛车的车夫以外,后面是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发须皆白,约莫有五十来岁了,少的是个少年人,只有十七八岁,穿着青色的葛布长衫,生得十分俊气,两人正在说着话,听见了这一声喊,便纷纷转过头来。 老者说:“一路行来,是有些渴了。” 少年道:“那咱们就停下,歇息片刻。” 他说着,伸手拍了拍车辕,对车夫道:“劳驾,在那茶棚边停一停,我们喝杯茶,您也来喝,算是咱们请的。” 车夫听了,自然没有不愿意的,赶着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少年率先从车上一跃而下,然后扶着老者下来,往茶棚的方向走过来。 茶棚伙计早就预备了一张干净的桌子,请他们坐下,又笑着问道:“几位想喝点什么茶?” 少年答道:“劳驾来几杯解渴的粗茶就行了。” “好嘞,”那伙计扯着嗓子应答:“您稍等!” 等茶上来的时候,少年便对老者道:“傅老,照您之前说的,算算时间,咱们应该要到了吧?” 那一老一少两人正是从绩溪出发,前往池州的楚滢滢和傅老先生。 他们这一路行来,也颇是波折,起先步行,后来又搭上了一队商队的顺风车,走了七八日,租了一辆马车,后来又换成了眼前的牛车,不可谓不辛苦。 傅老道:“是,差不多了。” 恰在这时,那茶棚伙计从里面出来,给他们添茶,马车车夫憨憨地道:“再走四里路就到了,我从前来过池州,认得路。” 茶棚伙计便笑着搭话道:“原来几位是准备去池州城的么?” 楚滢滢接道:“正是。” 茶棚伙计便道:“那可要快些赶路了,我瞅着这天色,下午就要下大雨了,您们可得抓紧时间进城去。” 楚滢滢谢过,傅老大夫道:“等进了城,我先去找我那位好友,与他碰个头再说。” 楚滢滢点头:“好。” 正在这时,旁边有人谈话,一人道:“秦老丈,您儿子不是进京赶考去了么,怎么样?中了没有?” 第197章【续】 看诊 秦老丈一拍腿,高兴地道:“前阵儿才来了信,中了!” 那人听了,笑着恭喜道:“啊呀,那就是进士老爷了啊!大喜,大喜啊,那我要厚颜向您老讨一杯水酒喝啊。” 秦老丈哈哈一笑,热情地道:“我今日回去宰羊,您来,大伙儿都来!酒自然有!” 众人都笑着恭贺他,说着吉祥话和好话,毕竟中了进士,那就等于是一个稳当的官老爷了。 楚滢滢听着,心中升起几分怔然。 旁边的傅老大夫见了,唤她名字,楚滢滢恍惚回过神来,歉然道:“方才一时有些走神了。” 傅老大夫知道她有个弟弟,也进京赶考了,十分理解,便道:“等池州事情一了,你就回杭州,我也跟着你去看看杭州的风土人情。” 楚滢滢听了,笑着答应下来,眼看天色阴沉,似乎随时都要下雨似的,两人不敢再耽搁,叫上车夫,又驾着牛车往池州的方向去了。 果不其然,一进池州城,便有豆大的雨珠打在脑门上,啪的一声响,傅老大夫道:“下雨了。” 那车夫立即赶着牛车在街边停下,道:“这雨来得急,咱们先在屋檐下躲一躲。” 三人下了车,才进了屋檐下,外头就噼里啪啦地下起大雨来,瓢泼似的,很快便连成了一线,水在街道上哗哗淌了过去,将青砖地面冲刷得干干净净。 傅老大夫望着外面,道:“好大的雨。” 楚滢滢答道:“此时正是雨季,今年一年就看这几个月的雨了。” 傅老大夫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车夫憨憨笑道:“下不了多久就会停了,咱们且等着吧。” 不过这回他们预料错了,瓢泼的大雨足足下了两个时辰,眼看天都要黑了,这才停了下来,三人连忙上了马车,往城里客栈的方向驶过去。 楚滢滢付了报酬,望着那车夫赶着马车离开,傅老大夫道:“先进去吧。” 进了客栈,傅老大夫便向那伙计打听道:“可有一位姓章的大夫在此处投宿?” 那伙计忙答道:“是有,不过那位大夫白日里出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 傅老大夫点点头,又对他道:“那位大夫若回来了,劳烦你告知我一声。” 伙计答应下来,因赶了一日路,两人都有些疲累,尤其是傅老大夫年纪又大了,所以用过晚饭之后,各自回房休息。 房间里点着一豆油灯,楚滢滢正坐在桌案前写信,她离开了这么久,为免得陆家人担心,要写个信报一声平安。 只是不知道崔云灏那边如何了,楚滢滢不知道他的住处,也就无法通信。 如今是四月底了,殿试应该也考完了,按照上辈子来看,崔云灏已经中了探花。 楚滢滢一边想着,一边写信,她在信里将自己在池州的事情说了,又请陆家娘子不必担心,等池州事情一了,便会回去杭州。 她借着烛光,慢慢地将写好的信叠起来,装入信封中,封了火漆,准备明日送出去。 第二日一早,楚滢滢洗漱之后便下了楼,只见傅老先生正在大堂坐着,与一个老人说话,见了她来,连忙起手招手道:“楚滢滢,你来。” 楚滢滢立时心知肚明,想来那位陌生的老人,便是傅老先生口中那位姓章的好友了,那章老大夫站起来,楚滢滢忙道:“久仰先生大名。” 章大夫看起来不苟言笑,点点头,打量她几眼,道:“小友幸会。” 他说完,一扬手:“请坐。” 三人便又重新坐下来,傅老先生紧接着之前的话问道:“您说的那病人现今如何了?” 章老大夫道:“还是不得解,除我以外,另有六名大夫,皆是束手无策,前几日还走了两个,我这才写信邀你前来。” 傅老先生闻言便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看看病人。” 章老大夫起身道:“随我来。” 楚滢滢也跟着站起,章老大夫望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但是楚滢滢能够明显得感觉到他透露出的不以为然。 来时,傅老先生就与她提起过这位章老大夫,杏林高手,擅治各种疑难杂症。 名气很大,再加上年纪也大了,为人有些自傲,若是到时候言谈举止轻慢了,让楚滢滢不要往心里去。 所以楚滢滢见他望来,也只是淡淡一笑,态度十足的不卑不亢。 章老大夫便不再看她,转而领着傅老先生往客栈外走去。 一路上,章老大夫径自与傅老说话,也不搭理楚滢滢,楚滢滢就在旁边认真地听着,他们聊的那些医术,都是她从前没有听说过的。 见老友这般,傅老也有些无奈,多年至交,老友的脾性他是清楚的。 拗得很,轻易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但是又不好冷落了楚滢滢,便时常递话头给她。 每每这时,章老大夫就不说话了,一时间冷了场,简直叫傅老尴尬万分。 所幸这时候,病人的府上到了,看上去似个大户人家,豪宅大院,上面写着常府两个大字。 门房显然是认得章老大夫,连忙请他进去,道:“老爷一早就等着您老了。” 章老大夫点点头:“有劳。” 门房又好奇地看了傅老和楚滢滢一眼,引着他们入了府内,径自往后宅而去。 常府似乎十分富贵,一路上亭台楼阁,水榭回廊,流水款款,到处都带着几分江南的气息,显然主人家十分钟爱江南风光。 在那门房的带领下,他们三人在一处院子前停下来了,那门房道:“老爷在里面候着,您们请进。” 章老大夫颔首,率先进了院子,穿过前庭,便是一个花厅,有几个人站的站,坐的坐,正在说话。 一人道:“依我看,此症乃是热气久积于中,由热邪引起而致阳气亢盛,自当清凉以解。” 另一人却道:“此言差矣,若是热症,病人必身热,烦躁,面目红赤,不恶寒,反恶热,可是病人的症状却并非如此。” 一人附和道:“之前的房大夫也依照热症开过药,病情不解,反而还加重了,私以为此症并非热症如此简单。” 他们讨论得激烈,有人站起来,迎到门边,楚滢滢这才注意到他,是个中年男子,穿着富贵,却一脸愁容,显然是病人的家属了。 他朝章老大夫拱了拱手:“章大夫来了。” 章老大夫点点头,介绍道:“这位是老朽的多年好友,于疑难杂症也颇有办法,之前我写了信,将他请过来为尊夫人看诊。” 那常老爷连忙拱手:“老大夫一路奔波,辛苦辛苦,不知如何称呼?” 第198章【续】 没白来 傅老答道:“鄙人姓傅,这位是我的小友,姓楚,也是一名大夫。” 常老爷起先以为他们旁边站着的少年人是童仆,没想到竟然也是大夫,连忙也拱手见礼:“楚大夫。” 楚滢滢略微侧过身子,与他回了礼,那常老爷直起身来催促道:“能否请几位帮忙看看拙荆的病情?看着比前几日似乎更为严重了。” 章老大夫立刻道:“我们先去看看尊夫人。” 常老爷忙不迭道:“请,请。” 等入了后院的正屋里,楚滢滢首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 便是她作为大夫,早已习惯了汤药的气味,但是这般浓郁,却还是有些吃惊。 然后绕过屏风,她就看见了躺在榻上的妇人,面色蜡黄,眼下青黑,瘦成了皮包骨,两颊都凹陷了下去,于是更显得她眼睛很大,看上去颇有些瘆人。 那妇人见有人来,便想坐起,旁边有丫鬟忙上前去伺候,章老大夫轻轻摆了摆手,道:“不忙,夫人还是歇着吧。” 那妇人点点头,费力地道:“失礼了。” 章老大夫简单地向妇人介绍了傅老的身份,照例把楚滢滢给略过了,楚滢滢也不以为意,就站在一旁看着。 倒是那常老爷忍不住催促道:“大夫,劳烦现在就给拙荆看诊吧?” 傅老点点头,走到榻前的绣凳上坐下,道一声失礼了,然后将手按在妇人的脉上,认真听起脉来。 几乎是下一刻,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 常老爷着急地问:“大夫,怎么样?” 傅老没说话,听完脉又观那妇人的面相,忽而起身,对楚滢滢道:“你也来看看。” 闻言,楚滢滢点点头,章老大夫皱了一下眉,想说什么,便见她已经坐下去了,为那病人听脉,此时楚滢滢也明白了为何傅老会面露异色。 脉至弦洪豁大,尤其是右手,楚滢滢仔细观察病人面相,只见那妇人脸颊瘦削,泛着些许红色,像是十分的热一般,而现在五月都还未到。 楚滢滢把脉的时候,那妇人便不能动,额上渐渐渗出汗来,不多时便成串滑落,有丫环拧了帕巾来,替她擦拭,又有人轻轻打扇,十分周到。 楚滢滢观察了一会,忽然问道:“妇人可是许久未曾入睡了?” 那边章老大夫正和傅老在说话,听了这一句,不由转头来看了她一眼,神色中有一闪而逝的诧异,他又转向傅老,眼神询问,那意思是,你与她说的? 傅老摇摇头,常老爷连忙答道:“是,拙荆已有三日整不能入眠了。” 楚滢滢道:“心火燥热,大渴大汗,面赤足冷,此症属温。” 她犹豫了一下,道:“确实有些类似热症。” 闻言,章老大夫却平平道:“这可不是热症,若是热症,早就能治好了,何必拖到今日?” 被他硬邦邦地顶了一句,楚滢滢也不恼,回头看着他,道:“章老大夫莫急,我话还未说完,虽类似热症,然而毕竟不是,但是下药时也有个大概的方向。” 章老大夫:“那你说说,要怎么个方向?” 这话有些紧追不舍了,楚滢滢知道对方对自己有些偏见,无外乎是一介女子习医,如何如何之类的,她也并不恼,名气大的人总是脾性古怪,再者对方又是傅老的至交,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傅老下不来台。 楚滢滢略一思索,便道:“此症虽然属温,却真阴素亏,心阳外越,内风鸱张,用药反而不宜寒凉,以平为佳,对症下药,大渴以烧铁淬醋,令吸其气,牡蛎粉扑止汗,捣生附子贴涌泉穴,至于内服之药……” 她犹豫了一下,道:“我医术浅薄,不敢妄言,还请二位老大夫商量着来。” 章老大夫这回望了她一眼,竟然也没说什么,楚滢滢心中立刻一定,看来她刚刚说得都没有错了。 虽说不该与这老大夫计较,但是泥人尚有三分土性,被人这般轻慢以待,便是楚滢滢也会有些忍受不了。 章老大夫与傅老坐在屋子里谈了半天,将病人的症状都挼清楚明白了,商量的方向也越来越明朗。 楚滢滢在旁边听着,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两位老大夫行医的年数比她如今的年龄还大,经验十分丰富,楚滢滢听了许久,颇有所获,忽觉这一趟倒是没有白来。 傅老偶尔会问一问楚滢滢的意思,楚滢滢也会简单答上几句,章老大夫的态度倒是要好了一点,楚滢滢心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最后一直商量到了午时才敲定药方,常老爷千恩万谢让人抓药去了,又热情地挽留他们用了午饭,这才放人离开。 才出了常府,外面下起瓢泼大雨来,耽搁了一个时辰,楚滢滢这才回到客栈,她将信交给了客栈伙计,央他帮忙递出去。 此后又过了几日,天气很是不好,整日都下雨,连外面都去不得。 无奈之下,章老大夫便只能和傅老两个人聚在一处谈论医理,傅老每回都叫上楚滢滢,章老大夫也不说什么,态度到底是好了不少。 楚滢滢听他们二人谈话,受益匪浅。 这一日下午,外面的风雨很大,楚滢滢和傅老三人照例坐在大堂说话,窗外狂风呼啸着,拼命摇动着街边的大树,雨水哗哗冲刷着房檐和街道,泛起了大颗的泡沫。 傅老道:“这天气,怎么日日都下雨?一连五六日了,跟天漏了个窟窿似的。” 旁边收拾桌子的客栈伙计笑道:“我们这里就是这样,每年这回都下大雨呢。” 傅老接道:“那不是生意不好了?” “可不是?”客栈伙计道:“冷清得很,您瞧瞧,如今投宿的就您们三位了。” 他正说着,门外突然奔进来一个人,浑身湿淋淋的,高声喊道:“章老大夫在不在?” 客栈伙计啊哟一声,忙道:“在这呢,在这呢。” 楚滢滢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常府的小厮,心里忽然一紧,章老大夫站起身来,道:“老朽就是,怎么?” 那小厮急切道:“章大夫,救命啊,我家夫人不好了!” 天空一个响雷猛地滚过,在头顶炸响,那客栈伙计吓得一抖,抹布都掉在桌上了。 外面的风雨还是很大,那些大树被风吹得疯狂摇摆,像是癫狂了似的,雨大得根本出不了门,但此时人命关天,哪里还顾得上许多? 一行三人就跟着小厮,撑着伞往外走,那伞根本遮不住人,雨水几乎是横着飞过来的。 不多时,楚滢滢头脸都被打湿了,衣摆湿淋淋的,章老大夫和傅老也都是如此。 第199章【续】 发大水了 好不容易到了常府,常老爷从门里出来,一脸焦急地迎上来道:“章大夫,您快帮忙看看拙荆的病情。” “先进去再说。” 楚滢滢很快便见到了崔夫人,立时大惊,只见妇人的情形比之前还难看了,唤她也不醒,神智昏聩,气息微弱,眼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傅老惊声道:“怎会如此?” 他们日前明明来看过一回,崔夫人的病情好转了些许,几人都放下了心来,怎么今日却突然恶化成这样了? 章老大夫立即为病人把脉,片刻后,表情凝重地问常老爷道:“可是一直在服我们开的药方?” 常老爷眼神有些躲闪,一见他这般,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章老大夫一甩手,怒道:“这种时候请我们来,还有什么用?” 眼看章老大夫发脾气,常老爷立刻急了,恳求道:“是我们迷了心窍,那一日拙荆忽然昏睡,恰巧吴大夫过来,我便请他看了,他说你们这方子有错,继续吃下去会坏事,当即又开了一张方子,才服了一剂药,第二日拙荆便能起身进食了,是以不疑有他,只是今日不知怎么、怎么……” 章老大夫生气地道:“此药方见效慢,我早与你说过了,病人会昏睡,正是因为药起了效用,你不请我们来看,却让那吴良开方子,吃坏了病又想起我们来,你今日何不继续找那吴良?!” 常老爷被好一通骂,喏喏不敢言语,章老大夫生气归生气,但是事关人命,不敢耽搁,三人诊治了一番,又让拿那吴良开的方子来,楚滢滢打眼一看,全是大寒之药,难怪病情恶化得如此之快! 章老大夫气得又骂了几句,三人商量一会,重又拟了一张方子来补救,交给了常老爷。 章老大夫还告诫道:“若再乱用药,害了尊夫人性命,你也莫要来找我们了,我们还没那胆量从阎王爷手里头抢人。” 常老爷连声应是,急慌慌地让人抓药去了。 外面大雨还在下,章老大夫一肚子气,也不肯等雨停,不顾常老爷劝阻,一意撑着伞回了客栈。 楚滢滢淋了两回雨,到了客栈之后,傅老便立刻请客栈伙计熬了驱寒汤,三人都各自喝了几碗,回屋歇下了。 雨还是下个不停,就像傅老说的,好似天被捅了个窟窿似的,楚滢滢还从未见过有雨下得这么久,这么大,仔细数数,足足有十天之久了,池州城的地面就没有干过。 一般来说,白天会下两场,夜里则是整晚整晚的下。 第二日早上起来时,雨虽然已经停住,但是楚滢滢看见楼下的街道都被水淹没了,行人一边淌着水走过长街,一边骂着老天爷。 “看起来不大好啊。” 身边一个声音传来,楚滢滢转过身,却见傅老不知何时过来了,站在一旁,望着楼下,面上浮现些许愁色来。 楚滢滢想了想,领会了他的意思,道:“傅老是说,恐怕会出事?” 傅老道:“这么大的雨,还下了这么多天,谁知道呢……” 他说着,又道:“现在雨已经停了,等章老起来,我们就去一趟常府看看病人,然后立刻离开池州城。” 楚滢滢点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正欲下楼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楚滢滢和傅老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侧耳细听,那是几个人一起在呼喊,隐约听清了几个模糊的字眼:“……决口子……” “大水……” 楚滢滢心里一突,傅老脸上露出几分慌乱来,拔腿要往楼下走,却被楚滢滢一把拉住,道:“别忙,您先去叫章老大夫起来,我脚程快,去打听清楚再回来客栈。” 似乎被她镇静的语气感染了,傅老也定了定神,道:“好。” 楚滢滢立即下了楼,里外不见客栈伙计,大堂里空荡荡的,这几日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没有别的客人投宿了,伙计躲懒找不着人是常事。 楚滢滢出了客栈,水已经快要漫上了台阶,她顾不得许多,径自踩着水,朝呼喊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不多时,就看见几个人站在那里说着什么,楚滢滢走上前去,听一人激动地道:“河堤决口子了!我亲眼见到的!” 另一个妇人惊慌道:“不是去年才修了河堤吗?怎么今年就决了?” “谁知道官府怎么做的?赶紧回家收拾东西!” “我先去了!” 眼看着那几人要走,楚滢滢上前叫了一声,问道:“这位大叔,请问河堤在哪个方向?” 那中年男人朝着城门方向指了指,道:“出城往前,一路就是,河道口的水已经老深了,大堤裂口子了,我亲眼见到的,小哥,快跑吧!” 他说完,便匆匆走了,楚滢滢转身回了客栈,傅老和章老正从楼上下来,手里各自拎着他们的包袱,楚滢滢的也一并拿了。 傅老见她进来,忙问道:“怎么样了?” 楚滢滢道:“有人说亲眼见到了河堤裂口子了,不管真假,我们先出城再说。” 傅老点点头,三人就往门口走,忽然,外面传来了惊呼之声,比之前更为高亢急促:“水!” “河堤决了!” “发大水了!” 紧接着,楚滢滢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响动,隐约像是春日里的闷雷,远远从天边传来,伴随着嘈杂的声音,还有人们的惊叫呼喊声。 “快逃!” 傅老拉了楚滢滢一把,三人一齐奔出了客栈,外面的长街上已经乱作了一团,人人都惊慌失措地奔走,往一个方向奔去,有孩子摔倒了,爬不起来,哇哇地哭着,更显得情状混乱无比。 街道上还有脚踝深的积水,这时候谁也顾不得了,拖家带口地往那闷雷声相反的方向争相奔逃。 楚滢滢带着两个老人,速度自然快不了,耳听得那闷雷声由远及近,她心中不由有些紧张起来,转头迅速搜索着,忽而看见了一个屋檐下放着的梯子。 她心里一动,对傅老道:“别跑了,您随我来。” 楚滢滢说完,便跑到屋檐下,奋力将梯子拖了出来,傅老与章老见了,便知道她的意思,也帮着一起架梯子。 此时,那大水已经近了,楚滢滢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微微颤动起来,啪嗒一声,一片青瓦摔在她的脚旁,溅起无数水花。 楚滢滢立刻道:“快,你们快上房顶。” 第200章【续】 初入翰林院 傅老也不耽搁,扶着章老就往上送,老人家爬梯子很慢,楚滢滢看着他那副颤颤的模样,心里实在是捏了一把汗。 而此时,闷雷之声已经越来越近了,楚滢滢甚至能听见拍打的水声,哗哗作响。 章老终于踩上了房顶,傅老对楚滢滢道:“你先上去,你速度快些。” 楚滢滢摇摇头,道:“正因为我快些,所以您才要先上,我给您扶着梯子。”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傅老与她相处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见她用如此坚定的声音说话,心里诧异之时,又生出几分暖意来。 楚滢滢扶着傅老又上了梯子,脚下的地面震动得愈来愈明显,就连墙都震动起来,不时有瓦片滑下,砸入水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溅起大片水花。 傅老终于上了屋顶,此时楚滢滢依旧看见水从街上涌了过来,哗哗顺着长街流了过去,水线瞬间便淹没了楚滢滢的膝盖,并且还在持续不断地上涨着。 傅老有些着急,连连叫道:“快上来!快!” 楚滢滢连忙攀住梯子往上爬,洪水如猛兽一般,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就已经蔓延至大腿了,水流冲得那梯子往旁边一滑,楚滢滢一颗心差点蹦出了嗓子眼。 眼看着梯子要滑下来,却倏然间不动了,头顶传来章老的催促声:“上来!” 楚滢滢抬头一看,却正是那两位老人帮着拉住了梯子,她立即向上爬去,脚终于踩上了房顶,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向两位老人道谢。 章老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你想起要上房顶,恐怕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傅老忽然道:“你们看,水过来了。” 楚滢滢极目望去,只见一道浑浊的水线,自前方奔涌而来,迅速淹没了街道和房子,整个池州城,顿时成了一片汪洋。 天上渐渐又下起雨来,夏初的雨水还有些冷,身边两个又都是老人,若是淋得生了病,就愈发雪上加霜了。 楚滢滢左右看了看,道:“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雨。” 章老问道:“去哪里?” 他们正在房顶上,脚下都是瓦,根本无处可去,楚滢滢却指了指不远处一栋二层小楼,道:“这两栋房子之间隔得不远,若是我们能过去,就到那楼上避一阵子,等到官府的人来。” 章老看了看,摇头道:“太宽了,而且楼也有些高,你或许可以爬过去,我们两个老骨头恐怕不行。” 他说着,便道:“不如你先去避一避吧。” 楚滢滢怎么可能舍下两个老人自己去躲雨?她思索片刻,心中一动,小心地走到那房檐边,只见之前那梯子还卡在瓦片的缝隙里,竟然还没有被冲走。 楚滢滢立即伸手将那梯子拖上来,只是凭她一人的力量,实在有些吃力,傅老两人见了,也来帮忙,费了半天的劲才把梯子弄了上来。 雨渐渐大了起来,楚滢滢和傅老三人合力,把梯子架在了两栋房顶之间,勉强算是稳固,楚滢滢道:“我先过去试试路,若是无事,您两老再过来。” 她说着,便踩上了那梯子,梯子悬空着,距离水面只有半丈高了,楚滢滢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镇静地试探着踩了踩梯子,觉得无甚问题,慢慢地走了上去。 这个时候,梯子只需要稍微一滑,楚滢滢就会失去平衡,跌入水中,说不怕是假的,但是此时毫无退路,只能往前。 她咬紧牙关,走出了第一步,傅老紧张地连声道:“慢点,小心脚下!” 楚滢滢又踩了第二步,没事,等到第三步时,梯子突然又轻轻滑了一下,楚滢滢的心顿时一提,整个人就僵在那里了。 所幸梯子就滑了这么一下,再无动静,楚滢滢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一横,加快速度,几步走完了那梯子。 雨水冲刷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楚滢滢却还是露出了笑来,她仔细将梯子用瓦片稳住了,确定没有问题之后,示意傅老他们过来。 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顺利爬上那二层小楼时,早已被雨水淋得湿透了,风夹着雨水从外面吹进来,楚滢滢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阿嚏——” 池州一带的州县地势原本就低洼,又有白松江经过,夏初一旦雨水充足些,便有发洪水的危险,前些年常受水患之扰,朝廷每年都有拨一大笔款下来给池州并附近几个州县赈灾安民。 年年都从国库掏银子,永泰帝便烦了,下旨勒令工部处理此事,要绝了池州一带的水患,圣旨一降,工部就打起精神来办事儿,提出要修白松江的河堤。 议来议去,最后朝廷拨了三百万两银子,专门修白松江的河堤用。 “可是白松江今年又决堤了。” 一只手将信放在了桌案上,声音不喜不怒地道:“父皇肯定要发怒了,不知这事要落在谁的头上。” 另一人答道:“谁办的事情,就落在谁头上。” “我想想,”段策思索片刻,道:“白松江的河道监管似乎是去年新任的,一个叫廖昂的官,永泰十五年的进士,是不是他?” 徐嘉靖答道:“是他,太子殿下的人。” 段策没说话,过了一会才道:“且等等再看吧。” 传胪大典之后,圣旨便下来了,授予状元崔云灏为翰林院修撰,榜眼冠晗祯与探花宣翩皆授为翰林院编修,其余二三甲进士若想进翰林院,则要等到朝考之后了。 这一日一早,崔云灏便去点卯,翰林院距离礼部并不远,大门朝北,进去之后,便有三道门,穿过最后一道登瀛门,便是一排七开间的厅堂。 崔云灏到时,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到了,放眼望去,桌案凳椅,挤了个满满当当,几乎连过道都要侧着身子走,堪比菜市场。 这也是崔云灏从前没想到过的,在这里,不论什么大学士、侍读学士或侍讲学士,通通挤在这一排屋子里,并且还有挤不下的趋势。 前几日,崔云灏初次来时,还被这拥挤的状态小惊了一下,却见那引他来的翰林前辈一进屋去,便喊道:“柳典薄,桌椅腾出来没有?” 一个回道:“腾不出来。” 那引路的翰林前辈不悦了:“人都来了,怎么连桌案都腾不出来一张?” 那柳典薄无奈地摊手,道:“我也是有心无力啊,您瞧瞧,这几间屋子,但凡哪个位置能空出来,您与我说,我这就去搬。” 第201章【续】 挤不进去 那翰林左看右看,带着崔云灏转了几间屋子,果真是挤得无比密集,他有些犯愁,但是崔云灏好歹是新科状元,总不能让他在屋子外面办公吧?回头叫人看到了成什么样子? 最后无法,他只能指着一张空着的却无人的桌子,问道:“这是谁没来?” 那柳典薄答道:“是万检讨,这几日称病未来。” 翰林立即道:“先把他的桌子往角落里挪一挪,让崔修撰先安置了再说。” 柳典薄有些迟疑:“这……万检讨回来时又当如何说?” 那翰林见他那副模样,便知他怕招麻烦上身,有些腻味,不耐地摆了摆手:“到时让他来找我,我来与他说。” 柳典薄闻言,连忙去了,这才给崔云灏腾了个位置出来,那万检讨的桌案被挪到角落深处去了。 崔云灏来了翰林院几天,暂时也无事可做,倒有人搬了一大堆国史给他,道:“掌院吩咐的,先把这些都看了。” 所以崔云灏这几日,一直呆在翰林院看国史,每日应点来,应点走,十分低调,也无人管他。 于是这时自己桌案旁站了一个人,便令崔云灏有些惊异,他走上前去,那人抬起头来,打量他一眼,指了指桌案,道:“这是你的?” 崔云灏点头:“是。” 那人面上虽然不变,但是语气露出几分不善来:“我的桌子,也是你搬的?” 一听这话,崔云灏便知道了,这位就是那称病几日未来的万检讨,回来发现自己的桌子被挤到角落里,兴师问罪来了。 这时候崔云灏便不好回答了,若回答是他搬的,显然会得罪了眼前这位。 而且桌子也确实不是他搬的,若回答不是,那位翰林前辈又是替他腾的地方,这么说未免也会得罪人。 于是崔云灏道:“阁下的桌子原来是在这里么?实在是抱歉,我初来乍到,不小心占了阁下的地方,这就搬走。” 许是看他态度有礼,那万检讨的表情也缓和了些,道:“翰林院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连转个身都难,罢了,先往边上挪一挪,让我进去便行了,几日不来,事情都落下了。” 崔云灏应了下来,两人一齐把桌子挪开些许,仅容瘦些的人侧着身子勉强挤过去。 可那万检讨偏偏是个大腹便便之人,这条窄缝于他而言,确实是辛苦了些。 崔云灏看了看,道:“不如你我调换一张桌案吧。” 听了这话,那万检讨愈发和颜悦色起来,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遂收拾东西,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崔修撰。” 崔云灏停了手,转头望去,是冠晗祯,翰林院人颇多,这几日下来,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位同榜,他微微颔首:“冠编修。” 冠晗祯看了看他们两人,颇有些打趣地道:“您这是,挤不进去?” 那万检讨听在耳里,一张脸顿时就涨红了,面上闪过几分不悦。 他不知道冠晗祯与崔云灏之间的针对,只以为对方说的是他,这里挤不进去的,可不就是他一个么? 于是他憋着气道:“怎么?这翰林院上到大学士,下到典薄待诏,除了掌院以外,大家全都挤着呢,难道就独独冠编修一个人不用挤?” 万检讨把话说得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冠晗祯很明显感觉到了他话中的不满,脸色微微一变,但是他到底涵养足够,立刻笑道:“却是我误言了。” 万检讨不吃他的面子,哼了一声,动手大力一拖桌案,硬生生把两个桌案之间的缝隙又扯开了些,客气地对崔云灏一伸手:“请。” 崔云灏自然领了他的情,颔首道:“多谢。” 他进去就坐下,冠晗祯过来讨了个没趣,自己走了,那万检讨这才道:“你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崔云灏?” 崔云灏应是,那万检讨在自己的桌案后坐下,打量着他,道:“早早便听说同僚们议论你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这是夸赞了,崔云灏笑笑:“不敢。” 万检讨摆了摆手,道:“你也不必谦虚,至少我进了翰林院这么多年以来,还没听说过皇上在殿试的时候当场称赞过谁,你是头一份。” “过奖。”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之间的生疏便去了些,那万检讨探头看了看崔云灏那一堆书,道:“看国史呢?” 崔云灏点点头,万检讨四下看了看,忽然略略凑过来,小声道:“等会詹学士会来问你,看懂了没,你只需说还没看懂便是。” 闻言,崔云灏讶异道:“这却是为何?” 万检讨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告诫道:“这是国史馆,主编撰国史的,这些都是以前编好,后来说要重修的,大部分初来国史馆的人都会看过这一摞书,你若说看懂了,就该你来修改了,说没看懂,他就会让你继续看,等过个十天半个月,詹学士忘了这事,自然就让你做别的去了。” 崔云灏听了,便点点头:“多谢告知。” 万检讨哈哈一笑,大度地摆手:“小事,小事,咱们日后是共事的同僚,理应互相照应的。” 果然如他所说,到了下午时候,便有人来找崔云灏,仍然是前几日抱书给他的那位,道:“掌院找你过去。” 崔云灏听了,便放下书,起身跟着去了,万检讨手里还拿着笔,自言自语道:“怪了,怎么是掌院?这事不是詹学士管的?” 崔云灏进了最东边的一间屋子,进去便见到几个人在小声谈话,见了他来,只是望过来一眼,又转回头继续,崔云灏认出来,这些都是翰林院的大学士。 继续往里面走,则是以一道竹帘隔开,十分安静,到底比国史馆那闹哄哄的拥挤场面要好上许多,这里就是翰林院掌院办公的场所了。 一个人正端坐在桌案后,低头看着什么,听见人声,便抬起头来,正是贺胤光。 崔云灏走上前去,拱了拱手,恭声道:“见过掌院大人。” 贺胤光道:“来了?” 他把正在看的册子合上了,道:“初来翰林院这几日,觉得如何?可还能应对?” 其实来了翰林院也没做什么,就是看了几日国史而已,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崔云灏答道:“来了之后,见过诸位同僚前辈,才发觉以往所知甚是浅薄,仍须勤勉学习。” 贺胤光点点头,眼中闪过几分欣慰和赞赏,道:“你能这样想,甚好。” 第202章【续】 不安 他说着,又道:“你先坐。” 崔云灏谢过之后,这才在一旁坐下来,贺胤光问道:“我让人叫你看那几本国史,你看得如何了?可看懂了没有?” 崔云灏略作沉吟,答道:“不瞒老师,学生看了几日,只粗通一二,实在惭愧。” 贺胤光听了,倒也没有露出不悦,语气和缓道:“不要紧,你同我说说,看到哪里了?哪些看不懂?” 崔云灏答道:“看到了永泰二十四年,那一段似乎……与其他书上的记载有些许出入。” 闻言,贺胤光笑了,一双眼睛和蔼地看着他,道:“这不是看懂了么?怎么叫没看懂?” 他说着,想了想,道:“这样,既然你看懂了,我这里有一桩事情,正好交给你去做。” “老师请讲。” 结合之前那位万检讨的话,崔云灏已经隐约预料到了什么,果不其然,听贺胤光道:“这几本国史原本是编过了的,不过皇上并不满意,下了旨意要重修,如今是詹学士在负责此事,你也过去帮着,我回头会与他知会一声。” 崔云灏听了,恭声答是,贺胤光笑笑,道:“去吧。” 傍晚时候,崔云灏离开翰林院,去了蔡府一趟,蔡惊鸿和舒敏赫三个都在,见他来,便笑道:“你来得正好,杭州城来信了,有一封是给你的。” 崔云灏面上立即露出几分欣悦来,蔡惊鸿将信给他,打趣道:“难怪几日不见你一个笑脸,却是因为有信未到啊。” 曾敬贤也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性子,光听见他小媳妇的名字都能高兴半天。” 崔云灏也不理会他们,拿了信,去到一旁拆看起来。 那三人说着话,蔡惊鸿忽觉气氛有些不对,转头望去,只见崔云灏满脸阴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手中薄薄的纸,就像是要用力把那信纸盯出两个洞来。 曾敬贤以气声问蔡惊鸿:“他怎么回事?” 蔡惊鸿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转而又去看崔云灏,只见他已经将信纸收起来了,面上喜怒不定,一双眼睛晦暗冷沉,与平日里的淡定斯文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蔡惊鸿三人正惊讶间,却听崔云灏道:“我要请假回杭州城一趟。” 曾敬贤立刻站起来,惊叫道:“你疯了?” 蔡惊鸿的眉头也蹙起,道:“恐怕不行,你才授了翰林院修撰,如今正是刚刚入翰林最重要的时候,此时请假,怕是不妥,若有心人参你,只怕于你日后官途影响颇大。” 他说着,又道:“你要回杭州城,可是因为楚滢滢的事情?” 崔云灏不语,蔡惊鸿心中了然,道:“我们几个师兄弟相识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你若有什么难处,暂且说出来,我们帮你参谋参谋,或许能帮上忙。” 崔云灏这才开口道:“她离开杭州城了。” 曾敬贤几人都是一愣,崔云灏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来考科举,正是为了她,她曾说过,若是我努力读书,有朝一日考中功名,当上大官,就能帮她了。” 曾敬贤与蔡惊鸿三人面面相觑,打死他们也没想到,崔云灏读书那么拼命努力,却并非是为了自己,而仅仅只是因为楚滢滢一言罢了。 舒敏赫踌躇道:“所以……你想现在赶回杭州城去找她?” 崔云灏摇摇头:“这封信不是她写的,她在三月底的时候就已经走了。” “三月底,”曾敬贤接道:“那不是已经很久了么?如今都五月了,你再赶回杭州城,不是毫无用处?” 蔡惊鸿却问道:“她可说了去哪里?” 崔云灏沉默片刻,才道:“她去了绩溪。” “绩溪,”曾敬贤恍然大悟:“你从前不正是从绩溪过来的?你那小媳妇也是绩溪人?” “是,”崔云灏答道:“当初正是她带着我,一路逃到了杭州城。” “你们那时才多大,”曾敬贤惊叹道:“不过十来岁吧?她一个小女娃娃,竟然也能带着你一起逃,实在是厉害。” 崔云灏默然,蔡惊鸿却道:“她只说了去绩溪,也没说日后不回来杭州城了,你别着急。” 崔云灏倏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盯着他,道:“她若当真不回来了呢?” “这……”蔡惊鸿难得地顿住了,楚滢滢对于崔云灏的重要性,这么多年,他们三人都看在眼里。 虽然此时无法体会到崔云灏的感受,但是能看得出,他现在十分不安,甚至抛却了平常的冷静,而这种不安来源于何处,他们不得而知。 空气安静了片刻,蔡惊鸿开口道:“她既然已经离开了杭州城,你现在回去也无济于事,再说了,济世堂陆家于她恩情深重,彼此肯定有书信往来,你写一封信去问问事情的原委,若她只是回乡祭祖,不日便回来了呢?” 曾敬贤也道:“不错,驿站送信很快,你先问仔细了再说,千万别莽撞,等弄清楚了事情,若她当真不回杭州城了,你再请个假回去,那时候估计也到六月了,想必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他们说得十分有理,崔云灏纵然心中焦灼不安,但是此时也被安抚下来,他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话过于冲动了些,不,那不是冲动,而是不安。 崔云灏的大多数不安,都来自于未知,楚滢滢心里有秘密。 那秘密就仿佛一团迷雾一般,令崔云灏想要触碰,却又害怕惊走了她。 这事情一埋就是许多年,直到今日,他看到陆元在信中说,楚滢滢已经离开了杭州城,前往绩溪去了,崔云灏那些积压在心底的不安霎时间便抑制不住,爆发了出来。 滢滢如果这一去,就留在绩溪再也不回来了呢? …… 池州城。 发烧的时候,楚滢滢尚不清醒,只知道自己做起了梦,梦到的是小时候的事情。 她已经许久不曾做过这样的梦了,竟觉得十分遥远。 梦境模模糊糊,像是一幅褪了色的画卷,父亲将她举起来,放在肩膀上,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年纪尚幼的哥哥跟在后面,拿着狗尾巴草逗她,痒痒的,滢滢咯咯直笑,清脆的笑声洒落了一地。 “滢滢开不开心?” “开心!”女童的声音天真稚气地问:“爹爹会一直陪着滢滢吗?” “爹爹会的。” 滢滢又回头去问:“哥哥呢?” 男孩的声音笃定:“哥哥也会。” 滢滢笑了,声音轻快:“滢滢好幸福啊!” 楚滢滢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怔忪了许久,那三个人的身影渐渐淡去了,像是化开的水汽一般。 画面倏忽转过,她听见了一个老人的声音:“热退了些,想是不用多久就要醒了。” 楚滢滢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便是窗栏,章老的声音传来:“醒了。” (本章完) 第203章【续】 灾民 楚滢滢头痛欲裂,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来,正对上傅老关切的目光,问道:“怎么样了?” 楚滢滢按了按剧痛的眉心,就像是有一个人拿凿子在一下一下地凿着,疼痛不已。 她想起来了,白松江决了堤,大水冲入了池州城,她和傅老三人不得已,爬到楼房上躲着,被雨淋了一场,没多久便发起烧来。 大水未退,他们在房顶上等了整整一日一夜,才有人划着船路过,那船正好是常府的,这才将他们救了起来。 如今楚滢滢所在的地方,就是常府的小楼上,一楼已经被淹了,所幸常府够大,二层小楼很多,倒也挤得下。 楚滢滢烧了一日多,到了常府一头便栽倒了,倒让傅老和章老给吓了一跳。 “头是不是还痛?” 傅老声音关切,楚滢滢道:“是有些,不妨事,说来惭愧,我竟不如你们两位老人。” 傅老哈哈一笑,道:“各人体质不同,有些人就是容易风邪入体,你若是平时少生病的话,一到这时候,确实没有我们这些老骨头能熬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楚滢滢把药喝了,站起身来,只见外面虽然仍旧是一片汪洋,但是水到底是退了许多,原先淹到了二楼的栏杆处,如今只淹没了一楼的一半了。 傅老望着那狼藉一片的水面,叹道:“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大水。” 楚滢滢想着方才梦里的事情,不觉有些走神,听了这话,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道:“我也是头一回见到,不知官府什么时候来处理。” 一直没说话的章老道:“估计快了,水退了之后,朝廷就会派人来赈灾,同时预防瘟疫。” “瘟疫?”楚滢滢愣了一下。 傅老点点头,道:“灾后极容易发生瘟疫,若是不妥当安置,恐怕会出事情。” 果然如两位老大夫所言,又过了四日,水彻底退了,官府派了人来安顿灾民,整个池州城一片愁云惨淡,处处能听见哭声。 因着这一场大水,有房子倒了的,有家里钱财细软被冲走了的,甚至有亲人失踪了。 兼之大多数百姓的田地也都被淹了,眼下已是五月份,再赶着插秧下苗也来不及了,今年颗粒无收,秋冬还不知要如何才能熬过去。 常府也损失惨重,楚滢滢听傅老两人谈起,常老爷是做丝绸生意的,这一场大水,把他的铺子里的丝绸全部给泡坏了,也不知多少银子打了水漂。 所幸这几日没再下雨了,天气渐渐晴朗起来,楚滢滢看着楼下的园子里,常老爷正扶着他的妻子在散步。 唯一能值得庆幸的事情,便是常夫人日渐好了起来,纵然常老爷家境富裕,腰缠万贯,却从未纳妾,可见他极其爱重自己的妻子。 楚滢滢托着下巴,看着楼下的两人。 他们小声说着话,彼此之间的神情态度都十分自然,大概这就是寻常人说的老夫老妻了。 常夫人久病才愈,腿脚没力气,想试着自己走,常老爷又怕她跌倒,便伸出左手来,虚虚地张开,护在她身后,若她不慎摔倒,能立即扶住。 楚滢滢望着他的姿势,忽然想起了什么来。 崔云灏从前每日接送她去医馆,要是遇到了雨雪天气,他也会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来,虚虚放在她的身后,若非有一次楚滢滢无意间回头,恐怕都发现不了。 望着楼下的那两人,楚滢滢不知为何,竟然十分地想念起那个远在金都的少年了。 楚滢滢有些怔怔的,忽然,楼下传来一个呼声。 她回过神来望去,只见傅老站在园门口,冲她招手。 楚滢滢立即下了小楼,傅老走过来道:“官府来了人,请我们去给灾民看病,不知你是否方便,所以过来问一问你。” 楚滢滢听了,忙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我们现在就去么?” “是,”傅老道:“有不少灾民都病了,除我和傅老以外,还有一个大夫,三个人恐怕都忙不过来。” 他说着,领着楚滢滢往外走去,一边与她说话,给灾民治病的地方在一处学塾里面。 此时都已经腾空了,只余两张桌椅,其余的房舍里住着都是重病的灾民,轻一点的就在院子里坐着,院子中间已经搭起来两个凉棚,以供灾民休息。 楚滢滢到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老人虚弱的呻吟,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声。 混在一处,平添了一种愁云惨淡的气息,令人心头沉重无比。 章老在查看一名病人的情况,见了他们来,只是点点头。 楚滢滢注意到那屋子里还坐了一名中年大夫,正在提笔写着方子。 傅老对楚滢滢道:“我们各自先给病人看病吧。” 楚滢滢点点头,这时,院子角落传来一阵哭闹声,妇人连忙轻声哄他,哪知根本毫无用处。 越哄那小孩哭声便越大,一张蜡黄的小脸憋得通红,那妇人见了,也跟着落下泪来,手里一边端着一个粗陶碗喂他什么。 楚滢滢走上前去,轻声道:“他一直这样哭么?” 那妇人点点头,哽咽道:“哭了一天了,喝水也喂不进去。” 楚滢滢道:“我给他看看。” 那妇人目露迟疑,楚滢滢又道:“我是大夫。” 妇人闻言,连忙将小孩递过来,那小孩不过一岁多一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滢滢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肚腹,道:“他几日没吃东西了?” 妇人表情愁苦,答道:“有一日了,清粥喝不下,就连水都吐了出来。” 楚滢滢仔细替那小孩子诊治之后,才道:“是喉咙有伤口,吃不下去,吞咽东西会痛,但不吃东西,他又觉得饿,这才哭闹不休。” 妇人听了,慌张道:“那要如何治?” 楚滢滢道:“我写一张方子,熬了药,想办法给他服下两剂便会好转了。” 妇人连声道谢,楚滢滢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屋子里,写起方子来。 生病的灾民足有近百个人,他们却只有四个大夫,挨个儿看诊,从一早忙到天黑,才得了片刻的喘息。 楚滢滢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院墙边上挂着灯笼,昏黄的光芒洒落下来,院子里有些安静,就连那些哭闹的孩子们都困了。 傅老对楚滢滢道:“我们先回去,这里有衙门的人在守着。” 第204章【续】 彻查 楚滢滢点点头,和傅老三人回了常府,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 眼看常府要到了,傅老叹了一声:“这是什么世道啊,本就过得不容易,又来一场天灾,雪上加霜。” 然而章老却轻哼一声:“是天灾吗?恐怕未必。” …… 金都。 奏折不轻不重地被扔在了御案之上,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道:“池州一带的天灾也着实厉害了些,三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都堵不住白松江的河堤啊。” 底下几个官员立时跪伏于地,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一旁的太子段赓扫了一眼那奏折,是合上的,不知是谁的奏本。 他一迟疑,也缓缓跟着跪了下去:“父皇息怒,保重龙体。” 永泰帝冷嗤一声:“朕就是躺着了,也能被这帮子人给气醒了。” 这话一出,几个官员愈发小心翼翼了,纷纷叩头:“臣有罪。” 永泰帝冷笑道:“是有罪,可罪在哪里呢?”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永泰帝一双眼睛盯着他们,慢慢地扫过去,最后化作一声冷哼,道:“庞正言,你是工部尚书,你来给朕说说,去年朝廷拨了三百万两银子,给你们修河堤,都修到哪里去了?” 闻言,太子段赓的心里下意识一紧,然后又慢慢放松开来,转而不动声色地去看那被突然点名的工部尚书庞正言。 庞正言额上见了汗,但好歹尚算镇静,答道:“回皇上的话,给白松江修河堤的款,户部是拨下去了,后来修河堤的账目详细,也都递给了户部,户部当时是勘查过的。” 永泰帝目光一扫,在御案后坐了下来,沉声道:“好,那事情到了户部这里了,雍王。” “儿臣在。”雍王段策恭敬应道。 永泰帝道:“你是户部侍郎,你来说说,白松江修河堤这笔账当初是如何算的?” 这回换雍王心里一紧,他深知永泰帝这一句短短的问话没那么简单,明面上是问户部的账,实际上则是问,当初拨下去修河堤的那三百万两雪花银都去哪里了。 朝廷上上下下这么多官员,任是个傻子也知道,拿三百万两修一条河,就是泼天的大水也不可能轻易就决了口子。 更别说池州城一带的几个州县,白松江裂了十来个大口子,事先竟然毫无所觉。 这摆明了就是有事情在里面。 雍王现在不确定的是,天子现在把这个问题抛给他,是要把这事情给揪出来,还是要如何…… 皇上磨了一把刀,但是这把刀今天到底要不要杀人呢?谁也不知道。 雍王心思电转,只觉得额间有了汗意,他口中谨慎答道:“回皇上的话,去年修白松江河堤的账目,儿臣昨日都重新翻看过一遍。” 他说到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于是在场大部分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下一刻,便听雍王继续道:“只从账面上看,这三百万两,确实都用在了修河堤上,并无其他用途。” 永泰帝短促地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道:“看来都是各自有理了。” 所有人立刻磕头道:“臣不敢。” 永泰帝静默片刻,忽而问道:“受灾县的那几个知县和知府,并河道监管的几个人,都押回金都了不曾?” 一人答道:“回皇上,除了池州知府已经畏罪自尽了以外,其余几个都在回京的路上了。” “嗯?”永泰帝站了起来,像是别有意味地道:“自尽了?” “是。” 永泰帝眉头一动,声音不喜不怒:“奏折上不是才说了天灾吗?这都察院还未审他,就畏罪自尽了?” 这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空气寂静得令人不安,许久之后,永泰帝扫了他们一眼,忽然道:“好!”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跳,永泰帝转向一旁的当值太监,大声问道:“柳玉溪和贺胤光都来了没有?” 那当值太监立即答道:“回皇上的话,柳阁老和贺阁老已经进宫了,不多时就要到了。” 永泰帝压抑着怒气,道:“行,那朕就再等等。” …… 自皇宫出来之后,几名官员也没了闲扯的心思,匆匆互相拱手离开,雍王上了车,道:“往前走。” 车夫应下了,赶着马车顺着长街往前方走去,却不是王府的方向,不多时,前面路口处站着一个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像是在等谁似的。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低声道:“王爷,是徐大人。” 雍王立刻道:“让他上来。” 不多时,徐嘉靖便进了马车来,雍王吩咐马车打道回王府,徐嘉靖压低声音道:“王爷,怎么样?” 雍王简单地道:“下令彻查。” 徐嘉靖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里带着几分轻快和喜意:“那这一查下去,拔出萝卜带出泥,那位恐怕要被牵扯到了。” 雍王却摇摇头:“不一定,断尾求生,这种事情,他已不是第一回做了。” 徐嘉靖迟疑道:“王爷的意思是……” 雍王冷笑一声:“你恐怕不知道,去年白松江修河堤拨款的那三百万两,我估摸着,至少有二百五十万两进了其他人的腰包,大头去了那位宫里,其余的大小官员瓜分个干净,修河堤?怕是修他们的官路。” 徐嘉靖倒抽了一口凉气:“五十万两能做什么?更不要说池州那一带地形恶劣,这群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雍王道:“总之,这件事情要查,但是怎么个查法,查不查得下去,却是不知道了。” 马车里静默半晌,徐嘉靖忽然道:“王爷,这是您的机会。” 昏暗的灯光中,雍王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光来,他慢慢地道:“慎言。” 徐嘉靖顿时凛然:“是。” 翰林院。 “崔修撰,我先走了。” 一个同僚收拾了笔墨,将自己桌上的蜡烛吹灭了,崔云灏道:“慢走。” 他手中的笔却不停,继续飞快地写着,不时扫了一眼左边摊开的书册,正是那几本国史。 自从崔云灏被贺胤光安排来修国史时,到如今已有小半个月之久了。 翰林院是个有点神奇的地方,待得越久,崔云灏就越沉得住气,空气中弥漫着新墨的味道,令人很快便定下心来。 他写下最后一个字,这才搁下笔,将写好晾干的纸都一一整理好,放在柜子里,然后收拾一番,吹灭了烛火,离开了翰林院。 入了夜,平常这路上已经没有人了,所以今天前面有一个人打着灯笼站在大门边,崔云灏还觉得有些异样,盯着那人看了一眼。 却见那人朝他这边迎了过来:“可是崔云灏崔大人?” 第205章【续】 输棋 对方一口便喊出了他的名字,可见是特意等在这里的,崔云灏停住了脚步,打量他几眼,道:“是我,有何贵干?” 那人笑道:“小人是礼部尚书徐大人的家仆,徐大人着小人特意前来,请崔大人过府一叙。” “原来是恩师府上,”崔云灏道:“有劳带路。” 那仆人忙道:“马车就在前面等着,崔大人请了。” 崔云灏已不是第一次来徐府了,自从授了翰林院修撰的官职之后,他又来过几回,只不过夜里来,还是头一回。 崔云灏想不到徐嘉靖忽然邀自己前来做什么,还是在这个时候。 等到了花厅时,徐嘉靖正在对着棋盘冥思苦想,见了他来,连忙道:“你来了。” 崔云灏拱了拱手:“学生见过老师。” 徐嘉靖道:“你来得正好,我这有一盘残局,正愁无法可解,你来看看。” 崔云灏一扫棋盘,只见黑子已成合围之势,白子无路可走,眼看就要困守孤城而死了。 徐嘉靖笑着道:“今日我就厚颜欺一欺年轻人,来,你执白子,我执黑子,咱们师生两个厮杀一番。” 他话说得很亲切,崔云灏也没有拒绝,道:“那学生就献丑了,请老师手下留情。” 他说完,便拿起一枚白子来,徐嘉靖道:“白子先走。” 闻言,崔云灏也不客气,将白子放入局中,却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地方。 徐嘉靖盯着他落的那一子揣测了许久,也猜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路子,遂笑言:“可千万别同我客气了。” 崔云灏颔首笑道:“是。” 徐嘉靖一边落子,一边与他闲谈道:“这几日在翰林院如何?” 崔云灏答道:“尚能应对,同僚都十分平易近人。” “那就好,”徐嘉靖道:“可给你安排了事情做?” 崔云灏落下白子,道:“掌院让我跟着詹学士一同修国史。” 闻言,徐嘉靖讶异道:“可是永泰二十年间的那一段?” 崔云灏抬头看向他:“老师知道?” “是,”徐嘉靖沉吟片刻,道:“若是那一段国史,皇上曾经特意下过旨意,最迟今年年底要修完。” “确实如此,”崔云灏又落下一子,道:“该老师了。” 徐嘉靖这才恍然回神,跟着落下黑子,道:“既然这样,想必你今年是有的忙了。” 崔云灏笑笑,随口道:“能忙也是好事。” 听了这话,徐嘉靖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崔云灏回视他,年轻人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十分通透,他提醒道:“老师,该你落子了。” 徐嘉靖笑了一下,落下黑子,才抬起手时,忽觉不对,却见棋盘上的白子已不知不觉蔓延成一片,竟然反过来将黑子包围起来,而之前崔云灏在角落上下的那一手,如今看来却是将两片白子连了起来。 徐嘉靖正愣神间,崔云灏紧跟着落下最后一子,道:“承让了,学生险胜。” 白子一落,棋盘之上的黑子已成死局,任是徐嘉靖再如何补救,已是回天乏力了,他长叹一声,将黑子掷回棋盅,笑道:“不愧是神童,为师甘拜下风。” 崔云灏谦虚道:“不敢,这一局只是学生侥幸罢了,若是认真下一局,恐怕我不是老师的对手。” 徐嘉靖却摇头:“输便是输了,方才这白子已是死态,却被你救了回来,单论这一点,你就胜我许多了。” “老师过奖。” 徐嘉靖笑笑,转而又说起旁的事情来,师生两个谈论了许久,崔云灏这才告辞离开。 徐嘉靖站在门口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后,这才转过身来,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青年男子,他立即拱了拱手:“王爷。” 那人正是雍王,他的目光落在棋盘上,顿了顿,打趣道:“素有国手之称的徐大人也会输棋?” 徐嘉靖哈哈一笑:“王爷说笑了,我那点棋艺如何敢称国手?唯有靠着对手的走神和疏忽,才能小小险胜一回。” 雍王道:“不过方才白子那等局面,他竟然也能给下活了,此人的确不可小觑。” 徐嘉靖也颔首,道:“弈棋者,常人走一步看三步,高手走一步看十步,我观崔云灏此人,可算得上是后者了。” 他说着,又看向雍王,道:“王爷觉得此人如何?” 雍王点点头,过了一会,忽而道:“他方才发现我了。” 徐嘉靖一惊:“此话怎讲?王爷方才分明在屏风后没有出来。” 雍王道:“他走时,朝我这里看了一眼。” 徐嘉靖立即回忆起来,确实如雍王所说,崔云灏起身时,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徐嘉靖身后不远处便是屏风,他还以为对方只是扫视过去而已。 雍王又道:“再者,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独自在花厅坐着,却摆了一盘残局,旁边又放着半盏冷茶,也不是那么全无破绽,不过由此可见,这崔云灏确实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倒也无愧于他的字了。” “毕竟是宋夫子的学生,”徐嘉靖跟着称赞了一句,又道:“贺阁老让他跟着修永泰二十年的国史,王爷也知道,这一段的国史当初皇上是亲自下了旨意的,他这是……” 雍王背着手,走了一步,道:“贺阁老这是起了爱才之心。” 徐嘉靖惊疑不定:“这话从何说起?” 雍王转过头来看着他,道:“永泰二十年的这一段国史,修了三回了,年初皇上下旨,勒令今年年底前必须修完,翰林院想安稳过了今年,这件事情就一定得做圆满了。所以,贺阁老这时候把他安排进去,只不过是让我们别动他。” “别动他?”徐嘉靖愣了一下,他也不是笨人,立刻醒悟过来:“这意思是,让我们暂且不要用他?” 雍王点点头,又道:“不过贺阁老多虑了,宝剑虽然锋利,但是毕竟还未磨炼淬打,轻易动用,恐怕一不留神就会折了。” 折了二字一说出来,徐嘉靖的眼皮子便是一跳,然而才道:“贺阁老似乎有些看重他。” 雍王却道:“再过不久,柳阁老就要致仕,内阁的位置也会动一动。到时候若无意外,贺阁老会提为次辅,翰林向来有储相之称,朝廷大员多半出身翰林,这崔云灏又得贺阁老青眼,日后必然仕途远大。” 他说着,沉吟片刻,又道:“既然如此,那就遂了贺阁老的意思,缓缓图之,来日方长。” 徐嘉靖点点头:“是。” 第206章【续】 前知州的女儿 蔡府。 崔云灏接到了消息,才到书斋时,便见蔡惊鸿手中拿着一封信,冲他扬了扬手,道:“来了。” 崔云灏点点头,道了一声谢,将信接过去,匆匆拆开看了起来。 蔡惊鸿见状,便走开些,给他留出足够的私密空间来。 信依旧是陆元写的,崔云灏眼里闪过几分失望,但还是立即往下看。 一共三页,字不多,写了楚滢滢去绩溪祭祖的事情,又说前几日才收到楚滢滢来信,说她去了池州为人治病了,等事情一了,就会回杭州城来。 为了让崔云灏放心,陆元又在信中写了楚滢滢下榻的客栈地址。 崔云灏看完了信,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心里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复杂。 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想见到滢滢,很想很想,想抱一抱她,也想问她一句。 至于要问什么,崔云灏还没有想好,尽管事实上,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对着这信上的寥寥几句话,去竭力地设想她如今的情状。 滢滢现在在做什么呢? …… 池州城。 此时已是夜深,天上月淡星稀,灾后的池州城正陷入了疲惫的沉睡中,正在这时,寂静的夜里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人在敲常府的门。 下人被吵起来了,打着呵欠一边骂娘,一边打开了门,却见门口站着几个差役,顿时睡意一扫而光,那下人连忙道:“几位老爷有何公干?” 一差役大声道:“傅大夫几人如今是否在你们常府休息?” 下人答道:“正是,不过他们已经睡下了。” 另一个差役焦急地道:“睡下了也要喊起来,有几个人病得要死了,快叫他们起来看看,是不是瘟疫?” 瘟疫这两个字说出来,那下人就浑身一个寒颤,脸都白了,连声道:“好好好,几位老爷稍等,我这就去叫他们起来。” 楚滢滢是被砸门声惊醒的,她白天累极了,晚上依旧如往常那般做噩梦,睡得并不深,那砸门声没几下,她便醒了过来,警惕地道:“什么人?” 一个声音传来,是常府的下人,急切地道:“楚大夫,衙门来人了,说让您们几个大夫去看看,是不是发了瘟疫?” 楚滢滢顿时一个激灵,连忙起身道:“我知道了,劳烦你去叫傅老大夫和章老大夫。” “好,好,我这就去,您快着点儿,差老爷还在外面等着呢。” 已是夜里子时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行人匆匆而来,打头的那个手里提着灯笼,正是那来请大夫的衙役。 穿过了半个池州城,才到了安置病人的房舍,里面传来哭声,间或夹杂着老人微弱的呻吟。 才一进去,便有人道:“大夫来了吗?” 衙役连忙回道:“大老爷,大夫来了。” “让他们赶紧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 衙役应了下来,连忙让楚滢滢三人进去屋子里,只见地上铺了草席,几个病人躺在上面,大多数都有些年纪了,形容萎靡,半睁着眼,看上去十分麻木似的,虚弱无比。 楚滢滢与傅老几人对视一眼,各自上去给病人把脉,大约怕真是瘟疫,那衙役早早便退走了,等到几人出来的时候,才一迭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瘟疫?” 院子里本就有不少病情稍轻的人在歇着,一晚上折腾醒了,如今又听见这衙役说瘟疫二字,立即骚动起来,甚至有人发出了啜泣声。 楚滢滢忙开口道:“不是瘟疫,您放心便是。”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于是人群的骚动又平息了。 傅老这时接言道:“年纪大的人体质弱,再加上原本各自都有些毛病在身,一时间病情加重了些,还是赶紧让人抓药来,给他们治一治。” 衙役一听说不是瘟疫,立即吐出一口气来,道:“那就好,要什么药,您给写上,咱们让人去抓来。” 夜里光线暗,傅老眼神不好,于是写方子的就是楚滢滢了。 两位大夫在旁边慢慢地念着:“淡竹叶二钱,紫苑二钱,枇杷叶二钱……” 方子写完之后,楚滢滢便交给了差役,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声,这大半夜的,竟然还有人能吵起来,几个人面面相觑,等走出去一看,却见那闹事的人竟然是一名女子。 她模样看起来与楚滢滢一般大,穿着白色的衣裳,腰间系着麻,竟然是穿着一身孝衣! 女子冷声道:“我要见同知大人。” 那拦着她的差役道:“这大半夜的,同知大人怎么会来这里?你找错地儿了。” 那女子敏锐地反问:“他既不在自己府上和衙门,也不在这儿,那你说说,他到底在哪里?” 差役不耐道:“我如何知道?我就是个办事儿的,哪儿还管得了同知大人的去向?” 女子冷冷地道:“那你让我进去。” 那差役无奈极了,但见楚滢滢他们出来,连忙道:“你问问他们,他们才从里面出来,有没有见过同知大人?” 楚滢滢一怔,她方才确实见到院子里有个人,差役们称他为老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女子口中的池州同知。 那女子转而看向他们,张口正欲说话,却脚下一转,竟然整个人冲进了院子。 差役见了,忙唉唉唉几声,追了上去,院子里面传来喊叫声和喝止声。 楚滢滢问另一个差役道:“方才这姑娘是谁?” 那差役显然是守值得无聊了,听她发问,便答道:“是池州前知州的女儿。” 前知州,也就是说现在已经不是了,楚滢滢又想起方才那女子身上系着的麻,面上浮现几分若有所思来。 那差役又想起来一事,道:“方才同知大人说了,这几日就劳烦你们三位跑得勤快些。” 方才院子里的那个人,果然是池州城的同知,楚滢滢心中了然,对那差役点点头,道:“我们知道了。” 又过了两日,灾民们的病情也得到了缓解,大多数都没有什么问题了,楚滢滢正准备回常府时,忽然有人叫道:“楚大夫。” 她近来总是给灾民治病,所以大多数人都认得她了,楚滢滢转过头去,却见一个人小跑着过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等到近前来,那人才喘了一口气,道:“楚大夫,有你的信。” 楚滢滢愣了一下,才想起月初来池州城的时候,她给陆家写了信,估摸着是他们回信了。 “多谢你。” 第207章【续】 好消息 楚滢滢接过信来,那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楚大夫心地仁厚,替我们治病,是我们要谢谢你才是。” 楚滢滢与那人告别,拿着信回到常府之后,便拆开了看,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里面竟然有两封信。 一封是陆元写的,里面说了些济世堂和陆家的近况,对楚滢滢一个人去池州表示有些担忧,让她出门在外,多多注意。 再者崔云灏中了状元,报录人已经来报了喜,如今他已入了翰林院做官,只可惜楚滢滢不在,特意借着书信告知她一声。 崔云灏当初写了信,她不在杭州城,这次特意附上,随信一同送来了。 楚滢滢看过之后,又拿起了第二封信,翻到前面,果然上面写着几个清瘦俊逸的字体:滢滢亲启。 楚滢滢的手指立刻顿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动作,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词,近乡情怯。 这个词放在此时来说,或许不那么恰当,但确实十分贴切她此时的心境,当初她回绩溪时,一路走到楚家,也从未生出过这种心情。 而此时,面对着这么一封简单的信,她竟然有些明悟了那四个字的感受。 霎时间,手中的信仿佛重若千钧一般。 楚滢滢没有拆开,而是将它放下了,走到窗边,把窗扇推开,外面有一树芭蕉,明媚的阳光自芭蕉叶外面照进来,将它映得通透碧绿,十分漂亮,鸟儿的啾啾鸣声串串洒落。 楚滢滢怔了片刻,这才回到桌边,将那封信拆开,一时间,淡淡的墨香也无声无息地氤氲开来,竟是十分的熟悉。 滢滢,见信如晤。 少年清亮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甚至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 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心中顾念日益殷勤,偶忆往事,恍如昨日犹在,记初遇滢滢,至而今竟已近十年矣,人之一生,匆匆不过六七十载尔,吾今年十岁有七,滢滢今年十岁有八,惟愿往后余生数十载,与滢滢携手共度,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不敢诀绝。 …… 楚滢滢的手轻轻颤了一下,那信纸也跟着颤了颤,倒仿佛她胸口处的那一颗心一般。 窗外,鸟儿娇滴滴的鸣声仍旧一串串洒落,她抬眼望去,只见大好艳阳,晴空高照,竟如梦中画卷一般。 楚滢滢怔了许久,心中思绪纷纷杂乱而过,最后只余得那一日夜里,少年提着灯笼,站在院子里,含笑望着她,目光中是无尽的温柔,像是天上的星子落入其中。 滢滢,我喜欢你。 不知过了多久,楚滢滢将信放下,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磨了墨,开始给崔云灏写起回信来。 见字如晤。 知届珪璋,君应奉入仕,策名金榜,得入翰林,余心悦然,当与君同贺,然此身在远,实为遗憾。 既惠音信,厚顾殷勤,余心……亦甚欣悦…… “亦甚欣悦。” 崔云灏紧紧盯着那四个字,慢慢地念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简直想把它嚼碎了就这么咽下去似的。 他反复地看着,仿佛要从那四个秀丽的簪花小字中咂出什么滋味来。 旁边,曾敬贤小声道:“你们看云灏那表情,要笑不笑,怎么回事?” 这回,舒敏赫也不禁忧心道:“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蔡惊鸿摸了摸下巴,盯着崔云灏看了好几眼,才道:“我倒觉得……他这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曾敬贤狐疑:“那这回信里写的就是好事了?” 蔡惊鸿道:“他还没看完呢,谁知道?” 两人正说着,那边崔云灏将信收好了,走过来对蔡惊鸿道:“多谢。” 蔡惊鸿笑了,望着他表情中带着的几分不甚明显的喜意,道:“如何?是好消息?” “是,好消息,”崔云灏说着,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笑了起来,道:“滢滢准备动身来金都了。” 梁河古道,直通南北,一队车马正在缓缓前行,马蹄踏在地上,腾起细细的灰尘来,车上堆着不少货物,这是一个商队。 此时正是五月下旬间,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走了不知多久,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镇,车马队伍便停了下来,准备休息一番。 马车末尾,一个身着青色布袍的少年正坐在车辕上,背靠着货箱,膝盖上放着一本书,“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不时还读出声来:“季夏,汛行,惟情志不怡,易生惊恐,与麦冬,参须,熟地,石英,龙眼,甘草三甲等药,善其后,然后……” 这时,有人过来招呼道:“楚大夫,咱们停下来歇歇脚了,您也下来喝一碗茶吧。” 那少年听了,将书合上,放进随身的包裹中,点头笑道:“好,多谢你了。” 那少年正是楚滢滢,在给崔云灏写了信之后,池州灾民的病情也都差不多都好转,她便主动辞别傅老和章老先生,提出要前往金都,从出发之日起,至如今已七八日有余了。 对于楚滢滢突如其来的辞行,傅老和章老都觉得有些惊讶,但是听说她有亲人在金都,傅老立刻便明白了:“你是要去寻你的弟弟罢?他是中了进士了?” 楚滢滢笑着点点头,两老立即向她道贺,常老爷得知此事,便主动提议他可以帮忙。 原来常老爷是丝绸大户,认识不少生意朋友,恰好有商队要去金都,可以捎带楚滢滢一程。 如此提议,楚滢滢自然不会推拒,答应下来,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傅老十分不舍,拉着楚滢滢又说了许多话,倒是章老送了她几本书。 楚滢滢当时翻看了一下,除了一本医书以外,其他的都是章老行医数十年来编写的医案,可以说得上是他半辈子的心血了。 这些书在当时发水灾的时候,章老都没有舍弃,如今一并尽数送给了她,楚滢滢既是惊讶,又是感激,不敢收下,道:“这些都是您最为贵重的东西,我如何能收?” 章老却道:“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些既是我编写的,东西自然在我脑子里面,留给旁人看才是它最大的价值所在,我观你天赋不错,只是经验到底少了些。若是有空,多看看医案,勤勉些的话,不出数年,于医理上定然会有所成就。” 他说着,又道:“我这回出来,并没有带多少,还有不少医案放在家中,等你日后到了金都,给我写信,留个地址与我,到时候我托人给你送过去。” 这已是章老目前能够做到的最大善意了,楚滢滢心中十分感动,也不再拒绝,点点头,道:“那就多谢您了。” (本章完) 第215章【续】 登闻鼓 国子监侍读,永泰帝一句话,崔云灏便从翰林院从六品修撰一跃升为正六品侍读了,新科进士里鲜少有升官这样快的,偏偏叫崔云灏给赶上了。 一时间消息传开去,倒叫翰林院众人都羡慕不已。 但是羡慕也是枉然,桌案与崔云灏紧挨在一处的万检讨也叹了一声,道:“当初进翰林院的人,大部分都是读过那几本国史的,但是并没有人愿意去揽下这个麻烦的差事,唯有你不同,如今想来,这也是你的机遇啊。” 说完便恭贺崔云灏几句,看得出是真心实意为他高兴,崔云灏笑笑,道:“运气罢了。” 万检讨却摇摇头,道:“这样说来,这个运气谁都有过,偏偏只有你抓住了。” 崔云灏只是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直到夜幕四临的时候,崔云灏仍旧还未回来,楚滢滢将院子里的灯烛都点了起来,她靠在桌边看着书,都是章老大夫赠给她的医案。 烛火跳跃了一下,她这才惊觉过来,窗外传来不知名的虫子鸣唱,长一声,短一声。 楚滢滢站起身来,将灯芯拨了拨,原本昏暗的烛光立刻亮了不少,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十分熟悉。 紧接着,门被推开了,一道身影披着夜色踏入门里,笑吟吟地唤她:“滢滢,我回来了。” 只看一眼,楚滢滢便知道崔云灏有些醉了,她疑惑道:“你去喝酒了?” 崔云灏摇了摇头,在椅子上坐下来,道:“没有喝,今日我做东,请几名同僚去了酒楼,他们都喝了,只有我没喝酒,真的。” 他说着,又举起袖子递过来,笑道:“不信你看看?” 或许真的只是沾染到的酒气,非常淡,只倏忽间便消失在空气中了。 楚滢滢并没有真的去闻,反倒是崔云灏看起来有几分失望。 楚滢滢倒了一杯水,推给他,好奇地问道:“为何今日要你做东?” 闻言,崔云灏笑了,眼睛有些亮亮的,道:“滢滢,今日皇上升了我的官职,等到年底一过,我就能去国子监任侍读了。” 楚滢滢一怔,她完全没有想到崔云灏短短一个月就升了一品官,忙问道:“怎么回事?” 崔云灏便将今日之事细细道了一遍,直到听见太子二字,楚滢滢的心狠狠往下一沉,面上也浮现出些许端倪来,而这么一丝端倪,正被崔云灏见到了。 大周朝如今的太子,段赓。 他想,滢滢果然是认得这个人的。 “滢滢?” 崔云灏试探性地叫了两声,楚滢滢这才回过神来,望见他眼底的忧虑,道:“滢滢,你怎么了?” 楚滢滢摇摇头,道:“只是刚刚想起了一些旧事,有些走神了。” 崔云灏没有追问,楚滢滢起身道:“先吃饭吧,都热在锅里,等着你回来呢,你若是没吃饱,就再用一些。” 崔云灏答应了一声,两人摆了碗筷,空气安静无比,只能听见碗碟碰撞时发出的轻微响动,楚滢滢心里有事,此时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了想,对崔云灏道:“我今日看见有人在敲登闻鼓了。” 崔云灏怔了一下,道:“是谁?” 楚滢滢答道:“五月初,白松江决堤发大水的事情你可知道?” 崔云灏点点头:“知道,滢滢那时候似乎正在池州?” 他抬起眼望过来,目光灼灼,楚滢滢只能略微避开些,岔开话题道:“敲登闻鼓的那人,是池州前知州的女儿,我见过她。” 崔云灏思索片刻,才道:“池州知州畏罪自尽的那件事情我也听说过,而且案子已经结了……若真是他女儿来敲登闻鼓,恐怕这事一时半会平息不下来了。” 他说着,目光转深,面上浮现些许若有所思,慢慢地道:“明日便是季夏,按照规制,皇上会命四监去祭祀宗庙社稷之灵,若是不在明日报上去倒还好,若是报上去,或许不能善了了。” 太子府。 “啪——” 上好的古窑细瓷茶盏在青砖地上摔个粉碎,伴随着一道愤怒的男子声音响起:“是谁把这事情呈奏上去的?!” 身着常服的太子段赓站在堂中,一手指着地上跪着的几个官员,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来:“是你?!” 那官吏连连摇头,太子又指着旁边的那个官员,怒道:“那是你?!” 那官员状如鹌鹑,瑟瑟发抖,磕头道:“不、不是臣。” 剩下几人也纷纷磕头:“望殿下明鉴。” “好,好!”太子瞪着眼,冷森森地道:“不是你们,难不成是孤?” 所有人立即齐声道:“殿下息怒。” 太子气得又摔了一个茶盏,破口大骂道:“真是一群没眼色的东西!蠢得如猪似狗!” 几名官员皆是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太子喘着气,一双眼睛恶狠狠扫过他们,道:“之前白松江的事情早就摆平了,该杀的杀了,该办的也办了,怎么今日又冒出来一个池州知州之女?还把事情捅到了刑部,你们何不一五一十直接向皇上禀报算了?” 大堂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正在这时,跪在末尾的一个官员磕了头,道:“殿下息怒,臣等也不敢擅自做主,但从太高祖皇帝就有明令,登闻鼓一奏,则主司必须立即受理案情,不即受者,罪加一等,若敢阻拦,则一律重判。殿下,这状子是直达御案,臣等便是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瞒着啊。” “啪——”的一声,又一个茶盏摔了个粉碎,那官员额上顿时鲜血直流,太子表情阴鸷,冷冷地道:“还轮得到你来给孤背大周律例?” 那官员不敢呼痛,更不敢伸手去擦额上的鲜血,只一味拼命磕头,连声道:“殿下息怒!” 太子这下倒是冷静了不少,横目扫过他们,道:“如今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你们平日里没什么本事,现在倒给孤出个主意,明日有祭祀,若是这事又恰巧捅到父皇那里,恐怕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空气安静了一瞬,烛火跳跃不定,这时,一名官员壮着胆子道:“不如我们先派人去一趟刑部,看能不能把消息压下来。” “恐怕不妥,”另一人道:“刑部尚书阳友达乃是雍王殿下的人,咱们派人去,岂不是正好落了话柄?” “那阳友达是柳阁老的门生,能否请柳阁老帮忙说一句?” “阳友达此人向来软硬不吃,与柳阁老的关系也不见如何亲近,如何会听?” “那你说……” 底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结果吵了半天,什么也没吵出来,倒是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黑,眼看有赛锅底的趋势了。 那些官员也有所察觉,渐渐都住了口。 (本章完) 第208章【续】 不疼 就这样,十天前,楚滢滢别过章老与傅老,跟着商队踏上了去往金都的路。 楚滢滢下了马车,便有人招呼她去喝茶,她平日里话少,几乎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女子身份,模样长得俊气,看上去十分乖巧,又是与东家有几分关系的,还是个行医治病的大夫,商队里的人不自觉都会照顾她几分。 这是一个小镇子,路边有个茶棚,摆了好几张桌子,商队许多人吃茶不愿意坐,都是站着,或是蹲在地上,一边捧着茶碗喝着,一边大声地谈笑说话。 楚滢滢到桌边坐下,这才发现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是一名女子,楚滢滢的目光扫过她衣襟上别着的麻,对她点点头:“窦姑娘。” 窦姑娘看起来不苟言笑,但是也颔首以示礼貌:“楚大夫来了。” 楚滢滢认得她,确切地说,在来商队之前,见过她一面。 那一日夜里,她穿着白色的孝衣,质问着差役,说要见同知大人。 池州前知州的女儿,到了商队之后,楚滢滢才知道她叫窦茹澜。 窦茹澜性子冷淡,面上时常有郁郁之色,这是心中郁结之状,她与商队里的人也不多做交谈,楚滢滢也没怎么与她说过话,顶多也就是知道彼此的名姓。 楚滢滢喝着茶,这些路边的茶棚没有什么好茶,大片的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但是胜在茶香悠长。 窦茹澜喝过茶之后,便起身离开了,她一向如此,楚滢滢和商队里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争执声,楚滢滢转头望去,却见是有两拨人在打架,就在茶棚最靠边的一张桌子,确切的说,不是两拨人,而是一群人打一个人。 被打的是个青年模样的人,他有些瘦,但是力气很大,一拳便能打翻一个,但是纵然如此,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人压着打了。 但是那青年越打越凶,他就跟完全不怕疼似的,那些拳脚落在他身上,他视若无睹,继续反击回去。 眼看战况越来越激烈,桌凳都被掀翻了,茶壶茶杯叮里哐当碎了一地,茶棚老板坐不住了,急忙跑出来,大喊道:“都住手!你们要打上别处打去,坏了我的生意,我这就上官府告你们去。” 一听到官府两个字,那一拨人便有所收敛,再加上也没占着便宜,那领头的人摸了摸鼻子,一手都是血,龇牙咧嘴地指着那青年,恶狠狠地道:“你给老子等着。” 说着便带了一帮子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那青年犹自站了一会,竟然没走,而是转过头对茶棚老板道:“劳驾,再给我上一壶茶来。” 那老板惊了,商队的人也都纷纷转头去看,楚滢滢听见旁边一人道:“这人有些厉害了。” 老板生怕惹事,再加上方才他们打架还摔了不少东西,心中有气,也不给他茶,连连摆手,道:“别别,您这生意我不做了,几个茶钱还不够我买个茶壶的。” 那青年似乎有些遗憾,转身准备走,楚滢滢忽然道:“那位大哥,我这里有没用过的茶碗,你若是不嫌弃,可以来这里喝。” 青年听了,又转过头来,楚滢滢看清楚了他的正脸,单就相貌而言,十分普通,甚至还带着几分书生气,完全看不出来这人能和一群混混们打个平手。 他道:“多谢了。” 说完便走过来,在楚滢滢对面坐下,伸手取了一个干净的茶碗,从容地倒起茶来,正在此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哎,那人,你的背上在流血啊。” 听了这话,楚滢滢立即看过去,那青年放下茶碗,疑惑道:“是说我吗?” 他说着,侧了侧身子,扭过头去似乎想看看自己的背,而这时楚滢滢已先他一步看见了,确实有一道不小的伤口,上面还有一块碎瓷片,足有半指长,一半没入了伤口内。 鲜血正汩汩流出来,将衣裳都打湿了。 按理说,这么深的伤口,常人应该早就不能忍受了,偏偏那青年像是毫无反应,甚至伸手试图将那瓷片拔出来,只是准头不好,几次都没拔出来,看得旁人心惊肉跳,好像那伤口是在自己身上似的。 青年拔不出来,竟然也不理会了,兀自喝起茶来。 旁边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只觉得此人真乃神人也!背上豁了一个大口子,居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喝茶。 倒是楚滢滢起身,道:“你别动,我替你处理一下。” 青年听了,欣然道:“那敢情好,有劳小兄弟了。” 楚滢滢盯着他的伤口看了看,瓷片虽然锋利,但是所幸没有断在肉里,轻轻便能扯出来。 在楚滢滢做这一系列的动作时,那青年也是毫无反应,楚滢滢的手贴在他的脊背上,就连肌肉下意识的抽动都没有。 没了瓷片的阻碍,血立即汩汩涌出来,楚滢滢却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人不像是能忍痛,而是真的不觉得痛。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没有觉得伤口痛吗?” “啊?”青年愣了一下,才道:“确实不疼,伤口很深吗?” 楚滢滢还没答话,旁边一个看着的商队伙计道:“是挺深的,再进去一点,这瓷片大概就不能徒手取出来了。” 还有人惊讶道:“你竟不觉得痛?实在是厉害。” 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忍的,那青年笑笑,也不说话,倒是楚滢滢轻轻皱了一下眉,替他包扎了一番,那青年十分有礼地道谢,又道:“在下姓赵,名启珑,敢问小兄弟名姓,日后也好报答。” 旁边的商队伙计忙答道:“这是我们楚大夫。” 赵启珑面上露出几分惊讶来,似乎完全想不到楚滢滢这么小的年纪就是大夫了。 楚滢滢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我倒是有事想问问赵兄。” “请讲。” 楚滢滢好奇问道:“我方才观你情状,像是真的没有感觉到疼。” 赵启珑笑了一下:“原来是这个事,确实如此,我从小体质异于常人,无论大伤小伤,都察觉不到疼痛。” 旁边的伙计惊叹道:“还有这种怪病?” “是,”赵启珑笑道:“从小就有的,请了大夫来也不见效果,索性就没治了,再说,感觉不到疼,有时候来说也是好事么。” 楚滢滢摇摇头,道:“这却未必,其中弊病极大。” 赵启珑一怔:“此话怎讲?” 楚滢滢道:“人若是生了病,必然会觉得身上有地方疼痛,你既感觉不到疼,岂不是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去看大夫,问起来时也说不清楚,叫大夫如何看诊?” 赵启珑若有所思:“倒也是……” 第209章【续】 重回金都 楚滢滢又道:“就拿你背上的伤口来说,方才若不是我们发现了瓷片,你恐怕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天气炎热,等过了一两日,伤口溃烂发脓,恐酿成大病。” 这时,旁边听着的伙计连声道:“对对,确实如此,楚大夫不说我都想不起来。” 赵启珑也恍然大悟,道:“大夫说得有理,那……您可有办法医治?” 他说着,眼中升起几分希冀来,楚滢滢却摇摇头,道:“你这属于疑难杂症,我此前还从未碰到过。”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我到时候可以帮你查一查医书,问问其他的杏林前辈,或许他们见过这种病也未可知。” 赵启珑倒也并不失望,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提前谢过楚大夫了。” 楚滢滢道:“你家住何处?将地址留给我,我到时候查出了眉目,也好找到你。” 赵启珑答应下来,楚滢滢又问了些病情详细,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那边商队已经歇息够了,准备启程,楚滢滢便与他别过了。 清晨五更时分,金都的各大城门都已经准时打开了,大批商队和人流陆陆续续通过建春门,慢慢地散向西市各地。 几个人站在路旁,向一行商队道谢,正是从池州一路过来的楚滢滢等人,那商队头领笑道:“不必客气,诸位都是东家吩咐的,再者,一路上楚大夫也帮了咱们不少忙,我们反倒要谢谢楚大夫呢。” 他说着,又道:“咱们都是常在外面跑货的,楚大夫若是找不到人,或是需要帮忙的,尽可以来西市的富盛商行寻我们。” 楚滢滢笑笑,答应下来,又道:“诸位慢走。” 商队赶着进市送货,不能久留,遂也就离开了,望着他们一行人消失在街角处,窦茹澜这才转向楚滢滢,道:“楚大夫,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楚滢滢颔首:“窦姑娘慢走,一路小心。” 窦茹澜心事重重,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楚滢滢说的话,只点点头,背着包袱离开了。 倒是旁边传来赵启珑的声音,道:“楚大夫要去哪里?” 这赵启珑正是楚滢滢之前在小镇上碰到的那位青年人,后来听说他是要去金都投亲的,商队的头领也对他印象很深,便搭着一同过来了。 楚滢滢想了想,答道:“我得先去找一找,赵兄呢?” 赵启珑道:“我三叔一家住在南市,还要去寻访一番。” 他说着便笑笑,露出牙来,十分乐观的模样:“不过这信都是几年前的了,也不知准不准,先找找看。” 楚滢滢思索了一下,据她的记忆,南市那边确实有大片民居,点点头,道:“那咱们就此别过了。” “好,”赵启珑拱了拱手,道:“楚大夫一路小心。” 挥别了赵启珑,楚滢滢便顺着长街往前走去,崔云灏并不难找,她已写过了一回信,陆元也在信中将蔡府的位置告知了她。 但是楚滢滢信中仍旧有些忐忑,尤其是,看着这熟悉的长街,让她不免想起了往事。 上辈子在碧落院,楚滢滢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出来,但是大娘子也并不是十分严厉地拘着女孩子们,到了重要的节日,会偶尔套了马车,让车夫带着她们出去游玩一番。 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已足够女孩子们流连忘返了,等到年纪又大了些,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那时候每回出去,楚滢滢都会趴在车窗旁,听着同伴们娇笑着讨论,然后她便会悄悄地往外面看。 马车一路驶过长街,两旁的屋子和店铺,种种繁华景象,尽收入眼底。 金都自然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便是房子屋宇都要气派不少,风帘翠幕,十万人家,这是只有在金都才能见到的盛况。 楚滢滢寻着人一路问过去,好容易才找到了蔡府,已是中午时候了,门房不认得她,见有个陌生少年过来,有些迟疑地道:“您是……” 楚滢滢拱了拱手,道:“敢问这里是蔡惊鸿蔡公子家的府邸?” 那门房点头:“正是,客人是找我家少爷么?” 楚滢滢道:“我是从杭州过来,想拜访蔡公子的。” 门房自然知道蔡惊鸿在杭州住过许多年,听了这话,便信了大半,连忙道:“我家少爷今日去翰林院了,恐怕得傍晚时候才回来,不知远客贵姓,到时候我也好通禀一声。” 楚滢滢答道:“免贵姓楚,到时候蔡公子听了,便知道我是谁了。” 门房又道:“不知远客在何处下榻?” 楚滢滢犹豫了一下,才道:“落脚之处尚未定下,不过我傍晚时分会再来拜会一次。” 门房听了,连忙答应下来,楚滢滢便离开了蔡府,她站在长街上,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万万没有想到,她今生竟然还能踏入京城之内。 楚滢滢都有些惊诧了,之前视这一座城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如今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到底是哪里来的胆量? 楚滢滢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了落脚之地,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她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紧张之感,便是她自己也想不通那紧张是从何而来的。 这种紧张感,在看到了蔡府的大门时,越发浓烈。 楚滢滢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那门前的,门房依然是上午的那个,倒还认得她,十分热情地招呼道:“楚公子,您来了?我家少爷刚刚从翰林院回来,我这就去替您通禀一声。” 楚滢滢笑了笑:“有劳。” 门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客气,您是少爷的朋友,这是应该的,您这边请。” 楚滢滢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他踏入了蔡府的大门。 翰林院作为重要的官署机构,是设在皇城内的,此时已是酉时三刻了,翰林院的大部分人都走了,只是国史馆里仍旧点着烛火。 崔云灏仔细地翻看着史书,一边拿着笔在旁边记着,十分认真谨慎。 当初贺阁老说的是让他跟着詹学士几个一起修国史,但是时至今日,除了崔云灏和詹学士以外,就只有一个祝编修帮忙,几乎大部分的国史都是崔云灏修改的。 五大本国史,厚厚一摞,摆在面前,连人脑袋都会被淹没,年底就要修完,不止是修,还要修得好,修得让天子满意,简直是难上加难。 (本章完) 第210章【续】 决堤 崔云灏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放下,却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又拿起第二本书来,继续翻查,眼见着烛火颤颤,外面天色如幕,他却毫无所觉。 直到门被敲响了,崔云灏被吸引了注意力,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同僚站在那里,伸头向他道:“崔修撰,我方才看到大门口处有一个家仆,似乎是说有急事要寻你,看他那样子还挺着急的,莫不是你家中出了事情,我这才来告知你一声,要不要出去看看?” 崔云灏听罢,站起身来,颔首道:“多谢你了,我这就去看看。” 那人笑笑,道:“客气了,大家都是同僚,小事而已,何必言谢,你快去吧。” 崔云灏的宅子里是没有仆人的,想必那是蔡府的,但是蔡惊鸿知道他近来忙,轻易不会派人过来,既然这么着急,极有可能是因为杭州城,或者滢滢那边有消息了。 崔云灏眸光微微一深,他不再多耽搁,直接把桌案上的宣纸和史书等重要物件都收了起来,确信锁好之后,立即熄了灯烛,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他心中急切无比,因为时候不早了,翰林院几乎没有人,长长的走廊中寂静无比,崔云灏却无端端觉得这长廊比往日要更加长了许多,他走了许久才走了一半。 崔云灏再也忍不住了,他直接拎起长袍的下摆,在空无一人的廊下奔跑起来,一路穿过了翰林院的三重门,来到了大门口处,一盏小小的灯笼已等在那里了,灯笼上写着一个熟悉的蔡字。 崔云灏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放下袍角,理了衣裳,这才走上前去,那人是六斤,见了他来,连忙松了一口气,道:“崔公子,可算盼着您出来了,小人方才还请了一名翰林院的老爷帮忙去知会您一声呢。” 崔云灏嗯了一句,又淡淡地问道:“是师兄找我?” “正是呢,”六斤道:“我家少爷请您赶紧回去一趟,说是有大事情。” 崔云灏的心立即提了起来,但仍旧不动声色地询问:“什么大事?” 六斤笑道:“说是杭州城来了故人,崔公子见了一定会欢喜的。” 这一句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崔云灏的一颗心就像是被什么攥紧了似的,是那种终于落到了实处的踏实感。 他竟然笑了一下,很快又收敛了,问六斤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六斤一边引着他往前走,一边答道:“听说是上午时候就来了,跟门房说了一声,又走了,说傍晚时候还会过来,咱们少爷从翰林院下了学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事,赶紧叫小的来寻您回去了。” 崔云灏犹豫了一下,又问:“你……见过她了么?” 六斤笑道:“这却是没有,小人今儿一早就随着夫人去昭明寺上香了,恰巧就错过了。” 崔云灏点点头,六斤一抬头:“马车到了,崔公子,先上车吧。” 崔云灏答应一声,便上了马车,六斤赶着车就往皇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明明平日里不觉得蔡府多远,如今坐在马车中,崔云灏却忍不住几番揭开车帘子往外看,马车一路穿过端门,东城,宣仁门…… 崔云灏问道:“还有多久到蔡府?” 六斤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风吹得有些飘忽不定:“还有一刻钟左右,崔公子莫急。” 崔云灏忍下了,他这才惊觉自己握着车帘子的手指,一直在轻轻颤动着,他盯着那手指,然后猛然捏紧了。 滢滢…… 蔡府,书斋中,隔着门帘,曾敬贤正在与舒敏赫小声说话,目光飘向那门里面,两个人正坐在那里交谈。 曾敬贤低声道:“这就是云灏的那个小媳妇?” 舒敏赫也小声答道:“恐怕是,门房不是说,从杭州那边来的么?又姓楚,大约就是了。” 曾敬贤自言自语道:“云灏捂了这么多年了,我还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倒是要仔细看看了。” 舒敏赫有点迟疑:“这……这恐怕不好吧?” 曾敬贤却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与云灏又不是旁人,我进去瞧瞧。” 他说着,起身就要往里面走,舒敏赫连忙唤了一声,曾敬贤只作没听见,一头扎进了书斋里去了。 楚滢滢正与蔡惊鸿说话,忽然见门口进来两个人,打头那位个子略高,身形有些瘦,浓眉俊目,看起来十分精神,进来就唤了蔡惊鸿一声:“师兄。” 楚滢滢又见他身旁站着一位青年男子,面目普通,看起来十分的书生气,也跟着叫了一声。 楚滢滢打量他们两眼,几息之间,心中便略微有了底,这两人想必就是崔云灏的两位师兄,曾敬贤和舒敏赫了。 正想着,曾敬贤便转头来看她,明知故问道:“师兄,这位是……” 楚滢滢笑了笑,落落大方地站起来,自报名姓道:“我叫楚滢滢,是崔云灏的姐姐,两位想必就是他的师兄了。” 曾敬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们几个常听云灏念叨你呢。” 那表情假得,旁边的舒敏赫都替他尴尬,只好冲楚滢滢笑了笑,道:“云灏大概快到了,在下姓舒名敏赫,是他的三师兄。” 楚滢滢点点头,曾敬贤也自报了家门,又好奇问道:“你是一个人来金都的么?” 楚滢滢答道:“我之前在池州替人治病,后来才从池州随着商队一同出发,来到金都的。” 闻言,曾敬贤惊异道:“池州?是前阵子发了大水决了河堤的那个池州么?” 楚滢滢点点头:“正是,白松江决堤之时,我恰在池州城内。” 几人俱是惊讶不已,蔡惊鸿问:“现如今池州城情况如何?” 楚滢滢答道:“我走时,灾民俱已安顿妥当了,不过良田都被淹了十之七八,恐怕今年难有收成了。” 曾敬贤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听了这话,便问道:“我听说白松江决堤一事,是因为去年拨款修河道的银子都被贪了,这事可是真的?” 楚滢滢顿了一下,蔡惊鸿不赞同地道:“慎言。” 曾敬贤悻悻然,楚滢滢想了想,却答道:“这事我不太清楚,但是据说决堤之前,官府没有派人去巡查,河堤是突然裂了口子,此事还是池州城的百姓发现的,因为疏散不及时,不少百姓事先一无所觉,导致不少人家都被洪水冲走了。” 她说着,又道:“池州城至少有三成百姓无家可归了。” 可想而知,其他地方又是如何景象,气氛一瞬间默然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起先有些急促,等到了书斋院子里,却又猛地停住了。 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崔公子,怎么不走了?” 第211章【续】 御赐宅子 楚滢滢的心顿时一紧,她站了起来,望向门口,一时间,不知心底究竟是紧张,还是期待。 她已许久没有见过崔云灏了。 自从九年前开始,他们一直相依为命,还是第一次,两人分别如此之长的时间。 混乱间,她一时竟想不起来崔云灏的面孔了。 楚滢滢怔忪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趁着夜色,也没打灯笼,大步跨进门来。 空气中犹带着庭院里草木的气息,冉冉浮动着,又有几缕墨香淡淡地散开。 那是崔云灏,楚滢滢的第一个感觉便是,他长高了许多。 崔云灏进来之后,先是紧紧盯着她看了一眼,然后转向蔡惊鸿等人,道:“师兄。” 倒是仿佛对楚滢滢的到来全然无感一般,曾敬贤忍不住提醒他:“你小——咳咳,你姐姐来了。” 崔云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说别的话,就连表情都没有变一分,跟之前听说楚滢滢离开杭州城时的那副阴沉模样截然不同。 曾敬贤正纳闷,忽闻蔡惊鸿道:“既然楚姑娘来了,云灏,你不如先将她安顿好,天色也不早了,我便不留你了。” 崔云灏颔首,道:“这些日子麻烦师兄了,那我先与滢滢告辞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楚滢滢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忍不住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盯着崔云灏看了几眼,仍旧是如古井无波,十分平淡。 楚滢滢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失落来,她想着,或许,崔云灏也并不是如信中那么地想她来金都? 辞别了蔡惊鸿几人,楚滢滢跟在崔云灏身后往书斋外面走了。 一路上,蔡府的下人见了他,都纷纷打招呼,崔云灏也都十分有礼地一一回了。 离开了蔡府,夜色已经深了,两人都没有打灯笼,前路漆黑一片,楚滢滢跟在崔云灏身后,看不清楚路面,不小心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前面的崔云灏立即停下了脚步,楚滢滢张了张嘴,正想要说话,他忽然转过身,几步走过来,伸手将楚滢滢抱了一个满怀。 楚滢滢被吓了一跳,刚想去推开他,却听崔云灏小声说了一声什么,她的手停住了,细细去听,却是对方在喊她的名字:“滢滢……” 一声,两声,三声,声音轻软得好像一声叹息,随时会被夜风淹没一般。 “滢滢,我好想你啊。” 听见这一句,楚滢滢的心就仿佛泡在了温水里一般,悄无声息地软成了一团。 她……又何尝不是呢? 崔云灏已经高出了她许多,将楚滢滢抱了许久,直到前面传来了些许脚步声,楚滢滢才忍无可忍地小声提醒道:“松开,有人过来了。” 崔云灏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低头望着她,问道:“滢滢,你来了多久了?” 楚滢滢答道:“一早便入城了,找你师兄的府上花了些时间,大约中午时候才找到,门房说你们都去翰林院了,也不在府中,我让他到时候帮忙通禀一声就离开了。” 这些,其实崔云灏在来时,便已经仔细问过六斤了。 但是不知怎么,他现在就是想听楚滢滢再说一遍,哪怕就是单单几句话,他听在耳中,也能莫名生出几分满足感来。 而楚滢滢望着高自己一个头的崔云灏,也有了一种吾家少年初长成之感。 崔云灏动作无比自然地替她接过包袱,道:“滢滢,我带你去我们的宅子。” “宅子?”楚滢滢愣了一下,才道:“什么宅子?” 崔云灏一面走路,一面虚扶在她的身后,答道:“是小传胪那一日,皇上赏赐给我的。” 这倒是有可能,楚滢滢点点头,心里思索着,不过以崔云灏如今翰林院修撰的俸禄,恐怕是养不起这座宅子吧。 但是日后既然要在京城安家落户,站稳脚跟,可以徐徐图之,倒不急在这一时。 楚滢滢想了大半天,眼看崔云灏带着她拐过几条街,两边的店铺景象都有些熟悉了。 崔云灏突然停下脚步,道:“滢滢,就是这里了。” 楚滢滢倏然抬头望去,只见一座高门大宅正屹立在前方,左边是酒楼,右边是茶馆,正对面是将军府,眼熟得不得了。 楚滢滢声音都有一丝及不可察地颤抖:“这就是皇上御赐给你的宅子?” 崔云灏点点头:“是这一座,怎么了?” 楚滢滢心里简直是震惊无比,盯着眼前这座宅子,若她没记错的话,这座宅子不是在永泰三十四年的时候,御赐给了太子段赓? 楚滢滢之所以对这座宅子印象深刻,正是从太子段赓那处听来的,那时候已隐约有了太子失去圣宠的传言了。 雍王的声势如日中天,几乎有与东宫并驾齐驱的架势,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中秋节到了。 皇上高兴,御赐一座宅子给了太子段赓,这本来是一桩好事儿,但是没成想,太子大怒,在府里发作了好一通,楚滢滢这才得知,这宅子还有一个凶宅的名头。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那么巧,永泰三十六年,太子被废了,永泰帝驾崩,留下一道遗诏,雍王继位,将废太子段赓贬去蛮荒之地做藩王,并且此生不得踏入金都一步。 废太子段赓最终被段策杀死,下场凄惨,这凶宅倒是名副其实。 可楚滢滢万万没想到,如今皇上竟然把这座宅子赏给了崔云灏,他想做什么? 楚滢滢急剧地思索着,当初太子拿到这宅子之前,前一个主人到底是谁? 任是她想破了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崔云灏唤了她一句:“滢滢,怎么了?” 楚滢滢回过神来,心里五味杂陈,摇摇头,道:“没事,这宅子看起来好大,我们住得了么?” 崔云灏道:“无妨,我们只住其中一个小院子,其余的不去管它,任它荒着便是。” 楚滢滢点头,如今看来,只有这样了。 崔云灏带着楚滢滢进了宅子大门,随手将门合上,发出吱嘎一声,在夜色中远远传开去。 这个宅子确实很大,崔云灏在门房处寻了一个灯笼点上,仔细叮嘱道:“滢滢,你跟着我,别摔了。” 楚滢滢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庭院里十分安静,只能听见夏夜的虫子发出长一声短一声的鸣叫,细细的,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小曲子。 转过游廊和小径,走了好长一段路,崔云灏才在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说了一声:“我们到了。” 第212章【续】 萱草 他说着,便伸手将院门推开,进去的第一眼,楚滢滢便觉得这院子的布局有些眼熟,倒是有几分像是杭州城的那个院子。 只不过这个院子是二进的,崔云灏打着灯笼进去,一边随口问道:“滢滢,你还回杭州城吗?” 乍闻这一句,楚滢滢便听出了他声音中隐藏的几分紧张,分明是十分不愿意的,但是又不得不问,她心中不免有些想笑,故意道:“过些日子吧。” 崔云灏的脚步顿时止住了,他转过身来,灯笼昏黄的光芒就落在了他的袍子下摆,他声音里有些紧绷,难得地还有点着急了:“你还回去?” 楚滢滢无辜地道:“济世堂还需要人手,我自然得回去,再说了,过日子得要钱花用,我得赚银子来。” 崔云灏紧紧抿着唇,想说什么,又竭力忍住了。 他不再跟楚滢滢争辩,转过身,拎着灯笼闷头往院子里走。 灯烛陆续点亮起来,将院子里的黑暗一寸寸驱散,逼至角落去了,自打进了院子,崔云灏就没有说过话,直到楚滢滢将行李收拾妥当了,他才进了屋子里来,手里拿着什么,全部放在了桌上,道一声:“滢滢。” 楚滢滢转过身去,只见那灯烛之下,摆了数十枚银锭,还有一个小锦袋,里面约莫也是银子,粗略一看,隐约有四五百两之多! 崔云灏抿着唇,道:“有些是我去年中举人时,官府发的银子,其余的是我中了进士之后的赏赐,都在这里了。” 他说着,抬起头来,望着楚滢滢的眼睛,道:“滢滢,我如今已是翰林修撰,每年俸禄有二百两,已经足够养活我们了。” 崔云灏顿了顿,又道:“若是还不够,再过三年又是乡试,我设法请调去临省做学政,总是有些入账的。” 楚滢滢简直惊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方才无心一言,短短的时间里,崔云灏已想了这么多,还是说,这些他都早已经做了详细的打算? 楚滢滢正愣怔间,却听崔云灏认真地向她道:“滢滢,我如今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日后,必不会让你吃苦了。” 不等楚滢滢说话,他继续道:“我算了算,若是能调去做学政的话,一年至少能有五六千两银子的入账,这是在翰林院里都公认的,学政三年一次,之后我再试着看能不能进入户部……” 他慢慢地说着自己的打算和谋划,楚滢滢越听越是心惊,这怎么……听着好像是奔着贪官的路子去了呢? 她震惊得目瞪口呆间,忽闻崔云灏叫了自己的名字,楚滢滢下意识答应一声,却撞入一双幽深如海的眼中,少年望着自己,低声道:“滢滢,你别离开我,不回杭州城了,好不好?” 楚滢滢被那样恳切而隐忍的眼神盯着,就像是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似的,她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口,道:“好……” 崔云灏得了这个字,就仿佛听见了什么天籁一般,一双眼睛都发亮了,露出了笑容来。 是夜,楚滢滢在屋里睡下了,她听见崔云灏在廊下走动的脚步声,很轻,但是却意外得让她觉得十分安心。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现在还有一种恍如梦中之感,她真的来到了金都,这个她曾经默默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踏足的地方。 可如今,她竟然真的来了。 楚滢滢睁着眼睛到了深夜,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只觉得泛起了困,迷迷糊糊,竟是一夜无梦。 没有大火,也没有那个令人胆寒憎恶的呼喊声,楚滢滢已是许久没有这样安稳地睡过一觉了,次日醒来时,只觉得轻松无比。 窗外光线大亮,崔云灏已经起了,楚滢滢穿戴完毕,推门出去时,只见他正在院墙下,蹲着身子不知在做什么,看上去十分认真,但是当楚滢滢踏出房门时,他就仿佛背后长了一双眼睛似的,立即转过来,道:“滢滢醒了?” 楚滢滢点点头,走过去,一边问道:“你在做什么?” 崔云灏站起身来,却是两手都是泥,还新鲜着,楚滢滢哑然,他稍微退开一步,道:“我种了些菜苗,不知能不能活。” 他说着,还十分殷勤地招呼楚滢滢:“滢滢,你来看看。” 楚滢滢无语,堂堂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官员,一大清早蹲在这里种菜苗,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但是想归想,她还是过去看了看,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南瓜和冬瓜秧子,看上去十分精神,倒也不差,楚滢滢不由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崔云灏道:“上回去市里买的种子,我自己种的。” 楚滢滢蹲下身看了看,里面还夹杂了两株葫芦藤的苗,好好一畦菜地,种的苗倒是五花八门,她望着崔云灏那副等着夸赞的模样,也不好打击他,只是含糊道:“还不错,都长得挺好的。” 果然,崔云灏眼睛亮了几分,楚滢滢又疑惑道:“不过,这里原先种的是什么?” 崔云灏答道:“看上去是一丛荒草,我觉得不如咱们从前的院子种的菜苗好,就将它拔去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去翰林院应卯,滢滢你在家里,钥匙我放在正屋的桌几上了,到了傍晚时候我就会回来。” 崔云灏叮嘱完,楚滢滢一一答应了,他这才离开,临走时不知为何又在门口站了一会,直到楚滢滢催促,才走了。 昨夜天色太黑,楚滢滢也没太仔细打量,如今再看,这是一出二进的院子,十分精致,不愧是御赐的。 不过大抵年头有些久了,失于修缮,院墙上都长满了一指来厚的青苔,墙角开了一道裂缝,长了一株藤蔓出来,慢悠悠地爬上了墙,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楚滢滢在那墙下转了转,发现了一些植物,看上去有些像是杂草一般,被拔掉了扔在那里,她脑子里立即闪过崔云灏说过的话来,一丛荒草…… 她有些哭笑不得,那哪里是荒草,分明是还未开花的萱草。 萱草别名黄花,若是不开花时,确实与杂草无异,也难怪崔云灏给认错了,楚滢滢看着那叶子尚泛着绿意,便将它捡拾起来,寻了一个墙角种下去,浇了些水,只盼着它运气好能活过来。 这座“凶宅”的面积很大,是按照一品大员的规制来建造的,厅房足有七间九架,堂屋三间五架,屋脊上绘着富丽精致的兽纹花样,梁栋上有彩色雕饰,大门上都是绿油兽面铜环,十分气派。 (本章完) 第213章【续】 国史 这宅子年头很久了,只是遗憾的是,它的每一任主人都在里面住不长久。 楚滢滢花了一阵功夫,才将整座宅子走过了一遍,许多地方草木已深,去不得人了,她便在外面远远看几眼,最后又回到了最初的院子里。 不得不说,还是崔云灏挑的这个最好,其他的房屋或多或少都有些破损,或是杂草丛生,难以打理了。 楚滢滢把院子修整了一番,又准备置办一些日常用具,她出门去了一趟东市,这里的街市比杭州城要繁华得多,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正在这时,楚滢滢听见了一点细微的声音,透过人群,从前方传来,咚咚咚…… 有些像是鼓声,她好奇地略微抬头,显然不止她一个人听见了,还有旁边的摊贩和行人都听见了那声音,纷纷转头看去。 甚至有人扔下要买的东西,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一人动则十数人动,行人们纷纷地挤过街道,朝前方跑去,像是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们的注意。 楚滢滢有些疑惑,问卖东西的摊主道:“那是什么声音?怎么大家都过去了?” 那摊主道:“看热闹去了嘿。” 楚滢滢:“什么热闹?” 摊主大着嗓门答道:“登闻鼓啊,有人在敲登闻鼓了!我记得上一回登闻鼓响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大伙儿没见过,都瞧热闹去了。” 登闻鼓,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楚滢滢的脑中便浮现了一个人的模样,是个女子,不苟言笑,神态冷淡,穿着一身孝服,系着麻,眼中是深深的忧虑。 窦茹澜。 楚滢滢简直可以想象得出,她此时正站在登闻鼓前,双手挥动着鼓槌时,面上冰冷的表情,眼神是如何的愤怒。 白松江去年才修过河道,今年突然就决了堤,事先衙门无任何通报,淹了整个池州一带,大小主事官员尽被押解入京。 在这个节骨眼上,池州知州畏罪自尽了,他的独女窦茹澜悄悄随着商队北上,来到京城敲了登闻鼓。 这是有冤屈。 楚滢滢入神地想着,听着那鼓声,她似乎隐约记得,上辈子她在去年入了太子府,第二年,太子似乎确实受了皇上的责难,好几个月都有些意志消沉。 难不成就是因为池州的这件事情? 鼓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沉闷无比,听得人心里发慌,楚滢滢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不少行人正在蜂拥过去看这难得一见的热闹,她没有动,只是转身离开了。 楚滢滢嗅到了一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登闻鼓一响,鼓院内便急忙出来了一个官吏,太高祖皇帝明诏,若有百姓敲登闻鼓,必须要有官吏前来受理案情,若违例,罪加一等,轻者降官贬职,重者乌纱不保。 登闻鼓院内的官吏自然不敢无视,出来便急慌慌道:“莫敲了,本官来问你,你是何方人士?为的什么事情敲登闻鼓?” 敲鼓的人终于住了手,转过身来,却是一名披麻戴孝的女子,她表情冷静,眼神深晦,答道:“大人,小女子乃是池州知州窦闵徽之女,前阵子白松江决堤,池州一带被淹,家父死得冤枉,小女子今日特意来敲登闻鼓,为的是替家父伸冤!” 刚一听白松江决堤这几个字,那官吏便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如同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一般。 这件事情从池州传来,便已惊动朝野,皇上震怒不已,下旨将池州一带大小官员全数押回京中,连夜召了各路大臣和内阁议事,发落的发落,罢黜的罢黜,杀头的杀头,眼看着事情就要尘埃落定了,怎么突然冒出了一个池州知州之女来敲登闻鼓! 那官吏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想着,这下怕是真的有事要发生了。 崔云灏一入翰林院内,便发现大门全部敞开着,一眼望去,从第一道门到第三道门,门外站了不少侍卫,气氛肃穆,这是天子的仪仗,皇上今天竟然来了翰林院! 难怪放眼望去,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做事情轻手轻脚,偌大个国史馆,拥挤不堪,却无一丝声音,针落可闻。 穿过登灜门,往最里面是一排五开间的后堂,南向,中间有设御座,专门以供皇帝到来而备下的,此时永泰帝正端坐在上方,与翰林院掌院学士贺胤光谈话。 太子段赓也是陪同永泰帝一道来的,正坐在下首,不时接上几句话,君臣和谐,气氛一派融洽。 永泰帝笑着道:“你既要管着内阁的事情,又要管这偌大一个翰林院,十分不容易啊。” 贺胤光忙躬身答道:“为君父分忧,本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段赓接了一句道:“阁老今年年岁几何?” 贺胤光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臣今年虚岁已六十有一了。” 段赓笑着道:“那阁老还能再伺候父皇四十年呢。” 贺胤光也笑:“殿下说笑了,臣这把老骨头,也中用不了多久了,不过,若能为皇上多效力一日也是臣的福分。” 两人相视一眼,贺胤光依旧是笑着,倒是段赓的笑容淡了几分,转而对永泰帝道:“父皇,儿臣听说永泰二十年的国史修得差不多了,既然今日来了,不如就先看一看?” 永泰帝听了,点点头,道:“好,贺阁老,朕今日也顺便看一看修好的国史。” 贺胤光表情不变,答应下来,恭声道:“微臣这就着人去取来。” 他说着便退了出去,几个大学士正在外面候着,见贺胤光出来,急忙迎过来,其中一个人低声道:“阁老?” 贺胤光道:“皇上问起了永泰二十年的国史,先拿过来。” 詹学士急声道:“可是那几本国史还未全部修完,如何呈给皇上?” 贺胤光表情平静,道:“修了多少,都拿过来,没修的暂且不必管。” 闻言,詹学士不免有些犹疑,贺胤光见他那般,便道:“怎么?有什么难处?” 詹学士低声答道:“此事下官安排了崔修撰与苏编修去做了。” 也就是说,目前在修这几本国史的,就只有两个人,两个人在一个月内能修得了多少? 贺胤光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责备,但他并未多说,只摆摆手,道:“先拿过来再说。” “是。” 詹学士赶紧去了国史馆,找到了崔云灏,匆匆道:“修好的国史呢?” 第214章【续】 侍读 崔云灏愣了一下,才将修好的一部分交给他,詹学士有些紧张地问道:“你确定这些都是修好了的?” 崔云灏点点头,又道:“只是还未装订成册。” 詹学士也管不得了那么多了,他倒也并不是不重视修国史的这件事情,但是明明到年底才要交差,万万没想到皇上今天会突然跑来翰林院,还问起了这桩事情,他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拿着修好的那一部分国史,詹学士也来不及与崔云灏打招呼,闷头就往后堂走,见贺胤光还站在门口等着,急忙双手奉上,道:“阁老,都在这里了。” 嘴里说着,詹学士面上仍旧有些尴尬,因为他拿着的也就区区三十来页,差不多也就小半本史书的样子,看上去确实有些寒碜了。 但是现在永泰帝已经坐在里头了,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贺胤光接过那一叠纸,进了屋子,永泰帝正在与太子说话,贺胤光等他们两人都停下来了,才躬身道:“让皇上久等了,臣有罪。” 永泰帝摆了摆手:“无妨。” 他的目光落在贺胤光的手上,道:“这就是那些修好的国史?” 贺胤光恭敬答道:“回皇上的话,正是。” 太子见了,便疑惑道:“怎么就这么些?” 贺胤光表情不动,口中答道:“皆因皇上重视,詹学士等人不敢草率动手,逐字逐句地斟酌了之后,才改动的,不想皇上今日过来,还未来得及装订成册。” 闻言,永泰帝倒是不太在意,道:“朕看看。” 贺胤光立即双手呈上:“请皇上过目。” 太子将那一叠修好的国史接过来,递给永泰帝:“父皇请。” 永泰帝接了,开始慢慢地翻看起来,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安静无比,只能听见纸页翻动时发出的窸窣轻响。 贺胤光站在下面,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垂着眼帘,也不叫人看出他究竟在想什么,永泰帝看完了,叫了他一声:“贺阁老。” 贺胤光这才立即有了动静:“微臣在。” 永泰帝一边翻着纸页,一边慢慢地问道:“这国史是谁修的?” 贺胤光恭谨地回答:“是詹学士带着几个翰林院的编修和修撰一起修的。” 永泰帝嗯了一声:“是詹胜敖?” 贺胤光答道:“是,还有崔修撰和苏编修等人。” 永泰帝抬起头来,道:“崔修撰?” 贺胤光立即解释道:“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崔云灏。” 太子段赓在一旁提醒道:“就是被父皇称为神童的那位,去年是解元,今年又是会试亚元。” 永泰帝这才记了起来,饶有兴味地道:“原来是他,他今日可来了翰林院?” 贺胤光答道:“崔修撰来了。” 永泰帝道:“朕想见见他。” “是,”贺胤光立即应下:“臣这就去传唤他前来面圣。” 国史馆中,崔云灏正在誊抄着书籍,詹学士匆匆过来,低声道:“有什么事情先别忙了,皇上要召见你,随我过来。” 闻言,崔云灏立即搁下毛笔,起身跟着詹学士往后堂而去,詹学士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压低声音叮嘱道:“待会见了皇上,务必要恭敬仔细,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别乱说。” “是。” 两人说着,眼看后堂就在前面了,崔云灏整了整衣袍,在詹学士的带领下,踏入了门内。 一眼便望见了坐在上首的永泰帝,他并不多看,微微垂着眼帘,一道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在眼前闪过,崔云灏已随着詹学士一同拜了下去。 “臣詹胜敖、崔云灏,参见皇上。” “嗯,”永泰帝摆了摆手:“平身吧。” “谢皇上。” 两人一齐站了起来,永泰帝笑着道:“这些国史是你们修的?” 詹学士有些惶恐,答道:“回皇上的话,正是微臣几人一起修的。” 他本以为那些修了的国史出了什么问题,但是眼角悄悄去瞥旁边的贺胤光,却见他一丝异样也无,一颗心不免七上八下起来,硬着头皮道:“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 永泰帝顿时笑了,道:“没有问题,朕看这些,虽然不多,但是修得都很好,你们也确然实心做事了,要赏!” 听了这句话,詹学士立即长出了一口气,额上的汗意也渐渐散了,他倒是不求赏,只求无过便可。 现在看来,皇上对这一叠修好的国史十分满意,太好了。 詹学士向崔云灏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只见崔云灏站在那里,不卑不亢,既未有受宠若惊之态,也未有惶恐不安,十分平静。 永泰帝又望向崔云灏,很是和蔼地问道:“哪一部分是你修的?” 崔云灏恭敬地答道:“回皇上的话,从第五页起,直到二十八页,都是臣修改的。” 永泰帝挑了挑眉,又将手中的国史翻了翻,顿时了然,笑道:“怎么光靠你一个人修?” 闻言,詹学士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却听崔云灏不疾不徐地答道:“回皇上,臣只是做第一遍的粗略修改,后面还有詹大人和各位大学士,乃至掌院大人过目查验,层层过关,才能真正修正完毕,其中工作之巨细,一部流传于万世的巨典国史,绝非臣一人可以胜任。” 永泰帝朗声笑起来,道:“好一个流传万世,说得好!” 他转而对贺胤光道:“条理分明,形事有度,还不居功自傲,贺阁老你收了一个好门生啊!” 贺胤光连忙躬身道:“微臣惶恐,整个翰林院内皆是天子门生,为我大周官员,此乃皇上之福,社稷之福。” “好,好!”永泰帝十分高兴,连连道:“事情做得好,自然要赏!” 他又转向崔云灏,问道:“崔云灏,朕记得上回赏了你一座宅子,今日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朕都准了。” 崔云灏顿了顿,道:“臣惶恐,这本是臣的分内之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敢居功请赏。” 永泰帝听了,越发高兴,笑道:“这是朕答允的,有什么不敢?” 他说着,沉吟片刻,问太子道:“朕记得国子监是不是还差两个侍读?” 太子连忙答道:“回父皇,确实是有空缺,那两个侍读都被调去右春坊了。” 永泰帝道:“好,等国史修正完毕,便让崔云灏去国子监就职。” (本章完) 第216章【续】 跟着她 大堂里面安静无声,太子沉着声音:“吵完了?” 所有人都不敢吱声,这时,一个声音忽然道:“殿下,臣有一个主意。” “说。” 太子转头望过去,却见正是那个被茶杯砸了的官员,他额角的血迹已经半干了,依旧不敢伸手去擦,磕了一个头,低声道:“殿下,池州知州窦闵徽乃是畏罪自杀的,此事已是公论,朝廷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无半分疑点,这个敲登闻鼓的女子自称是窦闵徽之女,她就真的是了吗?” 太子的眼睛一动,道:“你继续说。” “是,殿下,”那官员额角触地,道:“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要挑事,白松江决堤一事在十日前已了了,皆是因为池州一带的官员欺上瞒下,贪墨无度,将修河道的三百万两公款挪为私用。 皇上圣明,如今该查办的查办,该杀头的也已经杀头,这时候又冒出来一个什么池州知州之女来喊冤,她早先做什么去了?以臣浅薄之愚见,此女子必是心怀不轨,受人指使,要搅起浑水啊!” 他话音一落,原本静静燃烧的灯烛劈啪爆出了一个灯花,在寂静的空气中令人心惊,太子的眼睛瞥去,只见那琉璃盏上的烛火已经恢复如初。 他转过眼来,沉声道:“你说得有理,既然如此,孤就必定不能让父皇受此等小人蒙骗了。” 几名官员忙恭敬道:“是,殿下一片孝心可嘉,皇上必然会深感欣慰。” “行了,”太子摆了摆手,道:“孤心里有数了。” 他说完,态度又缓和了下来,半点不见方才的歇斯底里,和颜悦色地对那名砸破头的官员道:“方才孤也是一时情急,梁侍郎万莫见怪。” 那官员立即就坡下驴,磕了头,恭声道:“臣惶恐,为殿下分忧,本是臣的分内之事。” 太子的脸色越发好了,亲自将他扶起来,道:“这确实是孤的过错,来人,去宫里一趟,将桑太医请去梁侍郎府上,为他看一看伤口。” 连忙有宫人从后面过了,奉命去了,那梁侍郎感激涕零道:“多谢殿下,不过小伤罢了,不敢劳动殿下。” 太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实心实意为孤谋事,孤自然不能亏待了你,别说这伤口要治,孤还要赏你。” 他说着,又唤来一名宫人,吩咐道:“稍后将那一座珊瑚宝树也一并送去梁侍郎府上。” “是。” 太子朗声笑道:“这一座珊瑚宝树乃是去年年底北海省进献的,据说价值连城,万金难求,如今孤就将它送给你了。” 梁侍郎顿觉受宠若惊,跪下来又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臣谢过殿下,殿下恩德,臣定当结草衔环以敬报之。” “好!”太子大笑起来。 屋外夜已深了,月朗星稀,夜风吹过堂前的珍珠帘笼,将那些笑声和奉承的人声都吹得疏淡起来,远远得听不真切了。 而这一夜,那阵登闻鼓声不知惊动了多少人,让他们辗转难眠,反复谋划,也不知它究竟会在这金都朝局之中生出怎样的波澜来。 …… 第二日一早,崔云灏照例去了翰林院,楚滢滢则是将院子周围收拾了一番,离开宅子去东市置办用品。 他们这宅子外表看起来十分气派,非富即贵,但是里面年久失修,自家事自家知道。 楚滢滢能做的,就是把他们用得上的地方收拾妥当,若哪一日崔云灏的同僚上门拜访,也不至于叫人看了笑话。 来了金都这种地方,处处都要花银子,虽说崔云灏之前将全部家当都给楚滢滢,一共四百三十二两,不算少了,寻常人家恐怕一辈子都寻摸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但是楚滢滢还是算得很仔细,从不胡乱花钱,该用的就用,不该用的绝不多花一个子儿。 买了些必需品之后,楚滢滢又转去了医馆,倒不是买药,而是买了不少药材种子,准备拿回去找个地方种下来。 那医馆颇大,伙计接人待物也很是殷切周到,虽说来了客人不看诊不抓药,要买药材种子的,那伙计估计也是头一回遇见,问了掌柜之后,果然包了不少药种卖给她。 伙计笑着道:“只见有人来看诊抓药,还从未见人要过这些药种子的,姑娘您还是头一个,这些够不够?若是不够,我再去库房看看有没有。” 楚滢滢笑笑,道:“够了,多谢你。” 她说着,将钱付了,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喊道:“窦姑娘,你等一等!” 那声音颇为熟悉,楚滢滢心中一动,转头望去,果然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追了过来,前面走的那名女子,正是窦茹澜。 赵启珑并没有看见楚滢滢,只是跟在窦茹澜身后,道:“窦姑娘你——” 窦茹澜猛然住了脚,转过头去,拧着眉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赵启珑有些紧张,声音支吾道:“我不是看方才有人拦住你么?我……” “不必你多事,”窦茹澜冷着脸道:“方才多谢你了,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说完,背着包袱转身便走,赵启珑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但是眼睛依旧跟着窦茹澜走,直到女子消失在街角处,再也看不见踪影了。 “赵兄。” 一个声音传来,赵启珑觉得有些耳熟,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女站在医馆前,正向他望来。 赵启珑有些迟疑,盯着那少女看了又看,才惊诧道:“你是……楚大夫?” 楚滢滢笑了笑,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去了南市投亲么?” 赵启珑正惊奇地打量着她,听了这话,唯有苦笑道:“别提了,我把南市问了个遍,也没有寻到我三叔,一打听才知道,他们一家子去年年初就搬走了。” 楚滢滢道:“那你打算去哪里?” 赵启珑搓了搓鼻子,有些沮丧地道:“原本是想来三叔这里找个活计做,如今看来,只能回去老家了。” 楚滢滢点点头,又问道:“方才那是窦姑娘?” “是,”赵启珑颇为尴尬地道:“楚大夫也看见她了?” 楚滢滢自然看见了,他们跟着商队一路来到金都,纵然路上窦茹澜不爱说话,但是十几日的路程,几人也颇为熟悉了。 她好奇地问赵启珑:“我方才见你似乎是在跟着她?” 说起这个,赵启珑以为楚滢滢误会了什么,连忙摆手,涨红了脸道:“我、我不是跟着她……哎……楚大夫,你别误会了,我是有缘由的。” (本章完) 第217章【续】 太子府侍卫 楚滢滢看他那副着急得不知如何辩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赵启珑叹了一口气,道:“我今日一早出来便碰见了窦姑娘,她被几个看起来十分不善的人围着,我便上去帮了她,后来窦姑娘要走,我有些不放心,便想问问她要去何处。 我左右暂时无事,正好可以送送她,免得她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招了贼人可如何是好?” 楚滢滢听了,颔首道:“这倒也是,不过,我看窦姑娘似乎不太愿意?” 闻言,赵启珑又叹了一口气,道:“正是,窦姑娘的性格想必楚大夫也知道,她不爱旁人插手她的事情,罢了,我……我若真的违拗她的意思,反倒落不着一个好。” 楚滢滢道:“那就随她去了?” 赵启珑有些犹豫不决,看起来他是很不放心窦茹澜的,但是窦茹澜的拒绝也令他不敢轻易接近,如今楚滢滢问出来,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唯有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反倒是楚滢滢心中忽有所觉,问道:“你说窦姑娘被人围着,是什么人?看清楚他们的穿戴和模样了吗?” 赵启珑回忆了一下,迟疑道:“个个都很高大,穿得服饰很一致,不像是普通人……” 楚滢滢心里一动,追问道:“他们长什么样子你可还记得?” 赵启珑仔细地回想着,慢慢地道:“长什么样子,还真记不太清了,啊,想起来了!” 他一锤手心,道:“其中有一个个子不太高的,嘴角有一颗大痣,留着胡须,看上去很不好惹。” 赵启珑说着,对楚滢滢道:“当时因为是在闹市中,我大喊了一声,他们便退走了,不过我看他们那副模样,不像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确实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楚滢滢的心略微一沉,赵启珑说的这个人,她有印象。 太子府中就有一个侍卫,嘴角有痣,个子不高,但是办事很得太子心意,上辈子楚滢滢见过他好几次。 太子的人找上了窦茹澜,看来是昨天的登闻鼓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了。 楚滢滢对赵启珑道:“我们先去找到窦姑娘,她恐怕会有麻烦。” 赵启珑啊了一声,有些紧张地问道:“楚大夫也认为那些人会再找到她?” 楚滢滢点点头,道:“不止会找到她,而且极有可能对窦姑娘不利。” 赵启珑一下子就严肃起来,道:“那我现在就得去追上她,万万不能让她一个人单独走了,若着了那些贼人的道,可如何是好?” 楚滢滢道:“我方才见她往护城河那一路去了,那边一带大多都是客栈,她兴许就是去投宿的,咱们挨个问过去,或许能追上她。” 赵启珑点点头:“好。” 两人便一同往窦茹澜离开的方向走去,正如楚滢滢所说,那边是东市最靠上的一条街,临近护城河。 此时正是六月间的清晨,清风吹拂而过,树荫摇曳,酒旗招展,河边有不少孩童正在嬉闹着追打,笑声清脆。 楚滢滢和赵启珑一连问了三家客栈,也没有打听到窦茹澜的行踪,赵启珑有些着急了,道:“窦姑娘莫不是已经被那些贼人……” 楚滢滢忽然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紧接着伸手拉了他一把,两人侧过身去,正对着那河边的槐树,一群孩童正持着竹竿追打笑闹着,一派童真。 与此同时,一阵脚步声朝这边传过来,步履匆匆,显然那赶路的人十分着急,他们一阵风似的从楚滢滢两人身边经过,楚滢滢不动声色地侧了一下头,眼睛余光便看见了那群人的穿戴打扮。 她的瞳仁微微一缩,方才她确实没看错,这些果然都是太子府的人。 直到那些人走远了,赵启珑才低声道:“楚大夫,就是他们,之前拦住窦姑娘的就是这群人,他们竟然追过来了!” 他说着,有些着急地道:“我们得赶过去,万一,万一他们追上窦姑娘了就不妙了。” 赵启珑说完就要走,楚滢滢却伸手拦了他一下,问道:“你现在追上去又有何用?他们几个人?你才几个人?” 赵启珑哑然,他几个人?他才一个,算上楚滢滢也才两个,而方才那群人,足足有五个之多,若真是对上了,恐怕完全不占优势。 楚滢滢快速地道:“你别着急,我们比他们先来一步,还未追上窦姑娘,他们又没有比我们多长两条腿,自然也是追不上的。” 赵启珑又问:“那我们要如何做?” 楚滢滢道:“我们得抄近路赶到他们前面去,若是先他们一步找到窦姑娘,就更好了,而且……”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看窦姑娘说不定也是在躲这群人,她为人机敏,想必不会轻易被抓住的。” 或许是她的冷静传染了赵启珑,他也终于定下神来,点点头,道:“好,那我们这就过去。” 楚滢滢摇摇头,道:“只你一个人抄近路过去,一般来说,这些客栈后面都会有一条窄巷子,你顺着巷子走,走到头的时候,这条街也就到头了,你速度快些,注意向店家打听看看窦姑娘有没有经过这里。” 赵启珑道:“那你呢?” 楚滢滢道:“我就跟在他们后面,若是真的不巧撞见了窦姑娘,也好见机行事。” 她说着,又道:“你若是先一步找到了窦姑娘,就带着她去北市的一家玉宇楼附近,路上记得注意些。” 赵启珑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楚大夫,那我先去了。” 楚滢滢冷静地点头:“去吧,小心行事,切莫鲁莽了。” “楚大夫也要注意。” 赵启珑说完,便匆匆走了,楚滢滢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她在河边站了站,目光投向前方的那几道人影,然后往前走去。 太子府的那几人虽然走得快,但是他们毕竟不知窦茹澜的去向,每路过一家客栈,都要进去打听几番,楚滢滢很快便追上了他们。 为着不被他们发现,楚滢滢只远远跟着,看着他们询问着沿途的店家,因为看起来穿着不似普通人,那些店家伙计都不敢怠慢。 有一说一,起先一直没有线索,但是眼看着这条街就要走到头了,楚滢滢忽然看见一个店铺伙计伸手往前面指了指,嘴里说着什么。 她心里微微一紧,几步上前,想听得更真切,正在这时,那群太子府侍卫中有一人敏锐地回过头来,望向了她。 (本章完) 第218章【续】 不麻烦了 他低声与其余几个同伴说了什么,便有两人转身向楚滢滢走过来,目光好似鹰隼一边锋利,紧紧盯着她,楚滢滢的脚便站住了,不再往前,而是静静地等着他们过来。 只有十来步的路程,那两个侍卫转眼便走近前,一人打量着她,声音不太客气地道:“你方才一直在跟着我们?” 楚滢滢心里急剧地思索着对策,面上装出几分怯生生的模样来,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抱、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那两人听了,皆是对视一眼,另一人看起来脾气好些,问道:“你认错了谁?” 楚滢滢心知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拖延时间,好让赵启珑追上窦茹澜,将她带走,遂小声地向他答道:“我、我从前有个哥哥,后来因故失散了,我……我看这位大哥有些面善,所以才……” 听了这话,那两人面上将信将疑,原先发问的那个人伸手捅了捅旁边的同伴,不无调侃地道:“金岭,想不到你还有个这么大的妹妹?” 那个脾气和善的侍卫答道:“没有的事,我在家里从小到大就是一根独苗,没有什么失散的妹妹。” 大概弄清楚了缘由,那名叫金岭侍卫便转头对楚滢滢道:“你认错了,我不是你的哥哥。” 楚滢滢垂下眼帘,怯怯地道:“我、我知道了。” “走吧,他们还在等着。” 金岭扬了扬下巴,招呼一声,两人便往前面走去,楚滢滢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那金岭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大约是觉得她此刻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鬼使神差地叮嘱道:“别再胡乱跟着别人走了,到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楚滢滢垂下头去,慢慢地点点头,听着那几个太子府侍卫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快步往前继续走去,他们找窦茹澜去了。 楚滢滢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刚刚拖延的时间,如果顺利的话,赵启珑此时应该也找到窦茹澜了。 她方才的跟踪已经引起了太子府侍卫的注意,如果再跟下去,很有可能殃及自身。 楚滢滢想帮窦茹澜,但是前提是保全自己,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绝不能一开始就冒了头。 想到这里,楚滢滢拎着竹篮,转身离开了这条街,她之前便与赵启珑约定的地点在北市的玉宇楼附近,不管他最终有没有找到窦茹澜,楚滢滢都要去那里和他碰个面。 楚滢滢将东西放回了宅子,这才出发前往北市,玉宇楼是金都颇有名气的一个酒楼,位置也十分显眼,所以楚滢滢并不担心赵启珑他们找不到这里。 等楚滢滢到了时,日头已经到正午了,她转过街角,目光在长街的人群中逡巡,没有看见赵启珑,她只能放慢脚步,慢慢地穿过街道,意图让躲在暗处的赵启珑发现自己。 果不其然,才走过半条街,楚滢滢便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她低下头去,却见那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娃娃,手里举着一根糖葫芦,稚声稚气地向她道:“姐姐,有个大哥哥找你。” 楚滢滢心里一动,立即弯下腰去,小声道:“他在哪里?” 那男娃娃立刻道:“姐姐随我来,我带你去。” 他说着,便一溜烟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又回头看看楚滢滢,招了招手:“姐姐来!” 楚滢滢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自己,这才跟上了他,走了一段路,拐进了街角的一条巷子里。 那巷子七歪八拐,偏僻得很,很快,那男娃娃便停下来,舔着糖葫芦道:“姐姐,到了。” 赵启珑正蹲在那墙根下,旁边站着窦茹澜,见了楚滢滢来,他眼睛立即一亮,迎上前来,道:“你可算来了。” 楚滢滢点点头,取出几个铜板来,递给那男娃娃,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欢天喜地地跑出了巷子。 她这才转向窦茹澜,道:“窦姑娘。” 窦茹澜抿了抿唇,低声道:“今日的事,多谢你和赵公子。” 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就不麻烦二位了。” 楚滢滢望向她的眼睛,道:“窦姑娘是怕连累我们?” 闻言,窦茹澜怔了一下,立即偏了偏头,刻意避开她的目光,道:“今日楚大夫和赵公子也看到了,我身上有大麻烦,一时半会也无法与你们说清楚……”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总之,你们知道得越少越好,我窦茹澜也并非那等不识好歹之人,日后若是有机会,今日的恩情,我必然会竭尽全力报答两位。” 她说完,便紧了紧身上背着的包袱,垂下眼,道:“就此别过。” 赵启珑忍不住叫了一声:“窦姑娘。” 窦茹澜的背影顿了顿,但是并没有回头,紧接着很快便走出了巷子,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消失不见了。 赵启珑走了几步,已经看不见她了,只能回头望向楚滢滢:“楚大夫。” 楚滢滢之前一直是沉默着,此时摇摇头,抬眼回视他,道:“窦姑娘是个做事果断之人,她不愿意,我们再如何也是枉然,说不定还会越帮越忙。” 赵启珑有些着急:“那就这样了么?我、我今天看那些人,绝非善类,他们必然还会再找上窦姑娘的。” 楚滢滢却道:“你能帮她一次两次,还能帮她三次四次么?” 赵启珑一下子被问住了,别说他能不能,就是窦茹澜本人也不愿意他们帮忙,他一时唯有哑然。 楚滢滢却忽地想起了什么,慢慢地道:“这么说来,我们倒或许还能再帮她一回。” 闻言,赵启珑眼睛一亮,追问道:“楚大夫,此话怎讲?” 楚滢滢沉吟片刻,道:“我有个办法,不过恐怕要辛苦你一番了。” 赵启珑一口答应道:“楚大夫但说无妨,我绝无二话!” 楚滢滢听了,思索再三,将自己的办法说了出来,赵启珑自然答应照做,半点犹豫都没有。 倒是楚滢滢打量他几眼,若有所思,但是并不说什么,只是道:“你先去吧,最好的情况不过是窦姑娘无事,我们也能放下心了。” 赵启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楚大夫辛苦了。” “没事,”楚滢滢摇摇头,意有所指地道:“我也是为了自己筹算,谈不上辛苦不辛苦。” “啊?”赵启珑愣了一下,似乎不太明白她的话:“什么?” (本章完) 第219章【续】 带走 楚滢滢没再解释,只是笑笑,道:“若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来寻我。” “好。”赵启珑点了点头,道:“楚大夫,那我先去了。” 他说着,便与楚滢滢道别,很快也消失在巷口,没入人群中,楚滢滢在安静的巷子里站了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离开了这条巷子,往自家宅子的方向走去。 北市热闹繁华,人群熙攘,车马如龙,楚滢滢走在路边,这时,迎面有一辆马车驶过来,马车装饰精致富丽,看上去绝非一般人家能有的。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开,生怕挡住了去路。 这也不知道是哪个达官显贵家的车驾,若是刮蹭了一下,恐怕不是马车有事,而是自己有事了。 楚滢滢也随着人流往旁边让了让。 此时,马车内,两名女子正在说话,年长些的那个女子向正中坐着的那个女子道:“出来玩,怎么不高兴?可是有人惹你不痛快了?” 听了这话,廖诗茵侧了侧头,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道:“没有不高兴,也没有人惹我,是姐姐多心了。” 廖诗芙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她伸手握住廖诗茵的手,低声道:“阿茵。” 廖诗茵略微抬起头来看她,眼底满是询问:“姐姐?” 廖诗芙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挑了一个不咸不淡的话题,道:“王爷他……待你可好?” 廖诗茵的视线有些游移,但还是慢慢地点了一下头,答道:“王爷挺好的,我也挺好的,姐姐不必担心。” 廖诗芙只能道:“那就好,那就好……” 廖诗茵短促地笑了笑,恰在这时,车帘子被风轻轻吹起,她的目光移向了车窗外,落在了一名女子身上。 那女子似无所觉,径自往前面走着,廖诗茵愣了愣,紧接着立即起身,将车帘掀开来,同时喊了一声:“停车!” 廖诗芙不防她突然这般作态,颇有些吃惊:“阿茵,怎么了?” 廖诗茵来不及回答她,等马车停下,便一把撩开车帘子跳了下去,张口欲喊,却已不见了方才那名女子的踪影,唯余人群如潮,她到了嘴边的声音硬生生咽了回去。 应该是看错了,滢滢她此时应该在杭州城,怎么会来金都? “阿茵。” 一个声音唤回了廖诗茵的理智,她转过头去,却见自己的姐姐站在车旁,眼中带着几分担忧,不时将目光移向人群,似乎想窥见方才从这里走过去,引起她注意的那个人。 廖诗茵笑了一下,走向她,解释道:“我方才似乎看见了一个故人,原是我在杭州城认识的一个姐妹,不过,想来她应该不会来金都才是,是我认错了。” 廖诗芙立即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她一说完,廖诗茵面上的笑容看起来愈发悲伤了。 “时候不早了,先回王府吧。” …… 今夜无月,连星星也看不见了,出了宣仁门,便是东城。 那里的街市十分繁华,有不少酒肆客栈,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所以街上也看不见几个人,唯有一排灯笼孤零零地照着。 还未到宵禁时候,宣仁门的大门依旧敞开着,斜对面有一座客栈,窗扇半开着,一个女子正站在窗前,悄悄往外看。 “笃笃笃……”房门被敲响了,窦茹澜回过神来,警惕地道:“什么人?” 一个声音答道:“客官,你要的热水送来了。” 窦茹澜伸手把窗扇合上,语气淡淡地道:“来了。” 她的手掩在袖子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然后走近了屋门,轻轻拨开了门栓,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客栈的伙计正端着一盆热水,站在房门外。 窦茹澜握紧了手,将半扇房门推开,向那伙计点点头,道:“辛苦你了。” 伙计笑了一声,道:“那客官,我替您端进去?” 窦茹澜依旧警惕,拒绝道:“不必了,你放在地上便可,我稍后自己会来取。” 那伙计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没说什么,答应下来:“好嘞,那我就搁着了。” 他说着,弯下腰把木盆放下,正在这时,窦茹澜心里突然一跳,隐约觉得旁边有一道影子倏然间晃过。 她反应极快,一把将半开的门板合上,但是还未来得及上栓,便感觉到一股大力从门外冲过来,啪地一声,门扉硬生生将她的手臂撞开,霎时间麻了半截。 紧接着,三四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迅速从门外冲了进来,窦茹澜立即后退,警惕地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人正是今天早上当街拦着她的几个,其中一人开口道:“窦茹澜?” 窦茹澜又退了两步,短暂的惊慌之后,她勉强找回了几分镇静,道:“窦茹澜是谁?你们找错人了。” 那人呵地笑了一声:“找的就是你。” “带走!” 另外两人便上前来,他们行动迅速,动作划一,窦茹澜终于有些慌了,声音紧张得变了调:“谁敢过来!” 她攥紧了手中的匕首,将刀刃对着那几名侍卫,道:“这、这里是在皇城,天子脚下,你们竟然敢如此施为!” 那带头的侍卫笑了起来,不无轻蔑地道:“你也知道这里是皇城,水深得很,不是你这种弱女子能掀起浪的地方,别管她,带回去,上头发话了,死活不论!” “是!” 正在那两个人欲伸手来抓窦茹澜时,忽然,门外蹿进来一个人,他大喝一声,如平地惊雷:“你们想干什么?!” 那几人不防还有人黄雀在后,俱是愣怔了片刻,然而就是这短短片刻,便见那人手里抡起什么,劈头盖脑地向他们横扫过来,一人距离得最近,猝不及防,被扫了个正着,登时闷哼一声,飞了出去。 窦茹澜心里震惊无比,那声音她岂能认不出来?正是赵启珑! 她来不及细思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见赵启珑背后有一道人影悄悄靠近,窦茹澜立即惊呼:“小心!你背后有人!” 赵启珑听了,立刻转过身去,低喝一声,抡起手中的横杆又是一扫,将那人打翻在地,顺便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踹过去,端的是又快又狠。 (本章完) 第220章【续】 受伤 剩下几个侍卫仿佛才反应过来,一人喝道:“抓住他!” 三人齐齐朝赵启珑扑了过去,气势汹汹,十分凶狠,窦茹澜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在旁边根本插不上手,干着急之余,她的眼角瞥见地上有人慢慢试图爬起身来,正是之前被赵启珑踹了一脚的那个侍卫。 赵启珑正背对着他,全无所觉,窦茹澜心里一急,眼睛急切地扫过房间,索性上前一把抓起烛台,二话不说,冲上去对着那人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两下,力度极大,那侍卫被她砸得两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晕死了过去。 窦茹澜这才把烛台一扔,见赵启珑仍旧在与那三个侍卫缠斗,手里一根横杆舞得虎虎生风,以一人之力对上三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有愈战愈勇的趋势。 那三个侍卫越打越是惊心,正在这时,赵启珑听见身后传来窦茹澜的声音:“别打了,快走!” 他当机立断,一个箭步退到门外,趁着那三人紧跟着扑出来之际,立即将手中的横杆往门中央一卡,那三人正撞在横杆,挤成了一团。 窦茹澜端起地上的木盆,将一盆子热水朝门里泼过去,那三名侍卫下意识抬手去挡。 下一刻,便见一个厚重的木盆迎面飞来,砸得他们眼冒金星,等反应过来之时,赵启珑已拉着窦茹澜不知跑去哪里了。 领头的侍卫满面阴沉地放下手,三人身上衣衫尽湿,狼狈不堪,一人道:“头,他们跑了,怎么办?” 领头的侍卫脸色十分难看地道:“还能怎么办?上面交代下来的事情,总是要交差的。” 另一人心有余悸地道:“我看那人,似乎完全不怕死,我明明捅了他一刀,他却跟没事人一样,连吭都不吭一声……头,他、他是人吗?” 领头那个侍卫冷森森地道:“不是人,难不成还是鬼?” 那人不说话了,领头的侍卫继续道:“去把那个废物弄起来,他们跑不远,刘涵你回府一趟,让金岭多带着几个弟兄来搜,我们先追上去。” 那个叫刘涵的侍卫立即拱手:“是!” …… 夜黑风高,此时已是深夜时分了,大部分的店铺都打了烊,唯有几座高楼前零星挑着些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芒,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了,寂静无比。 不多时,街角转过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脚步匆匆,不时回头往后看看,似乎在躲避着什么人一般。 这两人正是从客栈中脱身的窦茹澜和赵启珑,他们趁着夜色,片刻都不敢停留,快步往前跑去,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传荡开来,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窦茹澜跟着赵启珑一路跑过来,她虽然是个弱质女流,但是此时脚步却不敢稍有迟缓,咬着牙拼命迈动双腿,跟在赵启珑身后。 然而就在这时,赵启珑突然脚下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双膝跪地,差点没爬起来,他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像是有无数的黑影晃来晃去。 他有些懵然道:“怎么……怎么回事?” 窦茹澜心里一紧,立即上前查看,手不当心碰到他的脊背,只觉得触手温热粘腻。 她惊叫一声,低头借着昏黄的灯笼光芒查看,只见赵启珑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浸透了,大片的深色痕迹,那些都是血。 她的脸色微微发白,声音急促地道:“你受伤了!” 赵启珑愣了一下,伸手往背后摸去,摸到了一手血,果然是受伤了,但他只是抿了抿唇,迅速爬起身来,毫不在意地催促道:“快走,别停下,不然那些人又追上来了!” 窦茹澜紧张地道:“可是你的伤口……” “没事!”赵启珑打断了她,快速地道:“我不怕疼,先躲开他们再说!” 他说完,一把牵起窦茹澜的手,低声道:“窦姑娘得罪了。” 然后拽起她就往前面跑去,窦茹澜咬了咬牙,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埋头跟着他,飞快地跑向了街角。 过了大约小半盏茶的功夫,零星的脚步声从后面追了过来,是那几个太子府的侍卫,他们一步跑,一步四下张望着,却不见那一男一女的身影. 这是一个三岔路口,领头的那个侍卫停了下来,伸手一招,身后的两人也跟着停下来。 其中一人道:“头?” 领头的侍卫目光逡巡而落,落在了地上,光线虽然很暗,但是仍旧能看清楚,那里有斑驳的血迹,还有脚步痕迹,是刚刚留下的。 那两人肯定在这里停留过。 领头的侍卫道:“在这里留个记号,等金岭他们找过来。” 一人应声道:“是。” “继续追。” 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三人的背影也消失在了街角处,循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追过去了。 崔宅,此时夜深了,屋子里依旧点着灯。 楚滢滢正坐在桌案旁,看着医案,崔云灏在旁边坐着,摊开了笔墨,正在抄写着书,淡淡的墨香在空气中氤氲开来,令人闻了便觉得舒心不已。 崔云灏落下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却见楚滢滢手里拿着书,迟迟不翻动,像是入了神,她的眉头微微颦起,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问题一般。 崔云灏放下笔来,唤了她一声:“滢滢。” “滢滢?” “嗯?”楚滢滢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抬头望向他,道:“怎么了?” 崔云灏摇摇头,道:“滢滢在想什么?” 楚滢滢与他对视片刻,像是在斟酌着某件事情,就在崔云灏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崔云灏,我问你一件事情。” “你说。” 楚滢滢慢慢地道:“当你想要置某一个人于死地之时,是否可以想尽所有的办法,借助一切外力,甚至不择手段,来达到目的?” 崔云灏望向她,沉吟片刻,才道:“若我真的有了这个念头,那必然是与此人有着不可解的深仇大恨,此仇不报,此生意难平,但凡有一丝机会,我都会紧紧抓住,哪怕是不择手段。” 楚滢滢看见他说这话时,眼底的坚定和执着,突然,静静燃烧的烛火爆出了一个灯花,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紧接着,远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的声音,在这宁静的深夜里,显得尤其惊心。 (本章完) 第221章【续】 安全 崔宅。 楚滢滢正在案边写着方子,窦茹澜坐在一旁,正对着那张卧榻,赵启珑躺在上面,依旧昏睡着,因为失血过多,他的面孔呈现出惨淡的苍白。 屋子里安静无比,过了许久,窦茹澜才慢慢地开口道:“我今日……确实没有想到赵公子会来。” 她像是自言自语道:“他若不来,焉知我如今是否有命坐在这里。” 楚滢滢接了一句:“赵兄为人心善仁厚,他想帮你。” 窦茹澜苦笑一声,道:“帮不了,只会白白连累了你们。” 她说着,转头看向楚滢滢,道:“事到如今,赵公子已经被我带累了,有些事情我若还瞒着你们,只怕连我自己都要唾弃了。” 楚滢滢道:“窦姑娘别这么说。” 窦茹澜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向静静燃烧的烛火,徐徐道:“我父亲名叫窦闵徽,白松江还未决堤之前,他是池州的知州,后来的事情,楚大夫想必也知晓一二,白松江决堤之后,池州一带都被水淹了,朝野震怒,下令要严查此事,将主事的官员都带回了京城问罪,其实,我父亲他也是要被押进京的。” 一旁静默的崔云灏开口道:“此事我听说过。” 窦茹澜继续道:“在进京的前一日,我父亲他……他自尽了,用了一把裁纸刀。”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又看见了当日那副惨烈的景象,短暂的失神之后,窦茹澜才道:“他只留下了一封信,不过,那信被我收起来了,他们都说我父亲是畏罪自尽的,但是他有什么罪?” 窦茹澜的声音轻颤:“他为官向来清廉,我们一家老小每年都是靠着他的俸禄过日子,当初修河公款被挪用了,但是那银子他未拿过一分半毫,顶多……顶多也就是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何至于落得一个身死名裂的下场?” 她轻轻抽噎了一下,短暂的沉默之后,崔云灏问道:“白松江决堤的案子如今已经结了,当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窦茹澜拭去了眼泪,冷静下来,道:“池州年年水患,去年年中,朝廷拨了三百万两银子下来修河道,但是你们恐怕不知道,那三百万两银子还未运到池州,就已经被瓜分完毕了。” 崔云灏与楚滢滢对视一眼:“还有这种事情?” 窦茹澜冷笑一声:“还不止,三百万两银子分是分了,上面吃肉,下面喝汤,皆大欢喜,其余的都拿去填库银亏空了,最后分到白松江修河道上的银子,不足五十万两,我父亲没有分银子,可是他是池州知州,修河道的事情最后还是要落在他身上去,没有银子,拿什么修河道?” 她慢慢地道:“最后只能将白松江最重要的一段着重修了,其他的河道徐徐图之,今年大水一发,我父亲便知道大事不妙了,当初分银子的时候,大家都是好商好量,可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到了这种时候,分的银子就都是买命钱了。” 照她所说,池州知州当初既没有分银子,想必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只有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大不了撤官罢职,罪不至死,若他愿意上书,将池州的事情一五一十捅出来,说不定还能捞到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可最后他选择了自尽…… 楚滢滢若有所思,道:“你父亲可是受了威胁?” 窦茹澜闭了一下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来,道:“自从我父亲到池州上任,从一个知县做到了知州,其中辛苦,不为人道,我们一家都随着他在池州生活了近二十年,上有祖母,下有家小,出了这种事情,我们便成了他的软肋。” 话说到这里,已经十分明显了,窦闵徽为了保全家人,又不愿意回京顶罪,便唯有一死,才能安了某些人的心。 窦茹澜声音里带着懊悔:“池州就是一个大泥潭,我从前便劝过他,若是可以,不如上书奏请调去外地,便是去边疆那种蛮荒僻野,虽说苦了些,但是总比这里要好。他既不愿意与那些人同流合污,一起贪墨,又无法检举他们,只一味沉默着,最后事情爆发之时,还要把命填上。” 她咬着牙,语气里是恨铁不成钢之意,道:“我此番安顿了家人,来到京城,就是为着将池州之事揭开,朝廷查来查去,只杀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芝麻官,有什么用?我不能让我的父亲背着罪名白白死了,他有罪,可并非贪墨之罪,我既然来了这里,就没想过能活着离开!” 空气安静,烛火摇晃了一下,很快又归为平静,窦茹澜略微平复了情绪,继续道:“你们恐怕不知道,池州除了这白松江决堤之事以外,库银已经亏空了许久,直到去年年中那三百万两的修河公款到了,才勉强填补了大半,直到如今,我父亲过世之时,也还是亏空的。” 窦茹澜顿了顿,道:“还有一事,池州一带年年水患,收成不好,从三年前开始,朝廷便下令赋税减半,可是直到如今,池州还是根据往常丰年的赋税照收,甚至从前年开始,加收了一样茶税,为了此事,我父亲与巡抚衙门争执了许久,被扣留了十日,回来时已是形销骨立。” 楚滢滢心里倒抽一口凉气,崔云灏沉着脸道:“你父亲也是池州知州,按理说,是可以上书的,为何他不将事情禀报朝廷?” 第222章【续】 成事不足 他抬起头来,盯着那座宅子上的匾额,微微眯起眼来,一字一顿地念道:“定安将军府。” 另一个侍卫有些紧张地道:“他们进了将军府里了?” 领头的侍卫表情有些凝重,半晌没说话,一个人道:“怎么办?头,我们……要去叫门吗?” 领头侍卫瞥了他一眼,道:“你敢跟定安将军要人?” 那个侍卫顿时噤声了,领头侍卫想了想,沉声道:“罢了,先回去将这事如实禀报上去。” “是!” 一行人转身往回走,不多时便碰见了带着人从太子府过来的宁晋,他见领头侍卫脸色难看,道:“头,出什么事情了?” “他们进了定安将军府了,”领头侍卫表情冷肃地道:“先回去请罪吧。” “是!” 七八名侍卫回了太子府,一路上无人敢说话,静默无声,等进了府里,领头侍卫道:“都在这等着,我去禀报殿下。” 他说着,便往后堂的方向走,没多时便碰上了几个捧着茶果的宫人,问道:“殿下在何处?” “殿下现在在怡然居。” 侍卫头领一路顺利到了怡然居,里面传来丝竹之声,间或夹杂着歌姬轻扬悦耳的歌声:“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通报之后,侍卫头领深吸了一口气,上了堂,只见太子正半倚着桌椅,微微合着双目,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桌上敲击着,应和着那歌姬优美动听的歌声,旁边还坐着一名中年人,正在慢慢地喝着酒。 琵琶声响,如珠落入玉盘之中,嘈嘈切切,美妙悦耳,侍卫头领不敢说话,垂手敛目,静立在堂下,耳听着一曲唱罢,太子才睁开双目来,微微扬了扬手,道:“都下去吧。” 歌姬乐师们都立即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太子望过来,道:“怎么了?” 侍卫头领答道:“启禀殿下,那窦茹澜逃走了。” 太子霍然睁眼,一扫方才的惬意和漫不经心,直起身来,一双眼睛如刀子一般,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什么?给孤再说一遍。” 侍卫头领立即跪下来,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干涩地道:“那窦茹澜逃进了定安将军府,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他的额头死死贴着冰冷的地砖,不敢抬头,上方沉默良久,忽然,一道风声呼啸而来,侍卫头领并不敢躲,整个人戳在那里,如同木雕泥塑的一般,硬生生受了那一下,啪的一声,上好的琉璃盏碎裂开来,酒液四溅,醇香的酒香气在堂中氤氲开来。 紧接着,太子的怒吼声随之而来:“废物!孤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太子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兽一般,猛地站了起来,抄起面前桌案上的酒壶和杯盏,一股脑砸向那侍卫头领,口中怒骂道:“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抓不住,孤的府中不养无用之人!滚!” 侍卫头领自然不敢滚,这若是一滚,太子盛怒之下,恐怕自己的项上人头也要跟着滚了。 他只一味垂着头,以额触地,不敢有丝毫动作,唯恐又触怒了太子,太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跌坐在圈椅中,脸色阴沉得仿佛乌云密布一般,道:“孤迟早要被你们这些废物给害死!” “属下有罪,甘愿受罚。” “呵,”太子冷笑起来,斜眼看他:“罚你?罚了你,你就能去定安将军府帮我把那个叫窦茹澜的贱人抓出来?” 侍卫头领不敢作声了,倒是一旁坐着的文官慢慢地开口了,道:“殿下息怒,莫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太子声音带着怒意,但是好歹平静了不少,道:“太傅有所不知,这件事情,孤当时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办稳妥些,绝不能出岔子,可是万万没想到,如今却弄成了这番局面,孤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府上好吃好喝养着的这些人,统统都是饭桶!关键时候,什么力都使不出来。” “殿下息怒。” 太傅安抚了太子一句,又转头问道:“现在人已去了定安将军府中了吗?” 侍卫头领答道:“是。” 太子脸色依旧阴沉,语气忿然:“为何定安将军会掺和进来?这跟他有什么相干?” 太傅却问那头领道:“你是亲眼看见她进了将军府里?” “这……”侍卫头领犹豫了一下,道:“这却没有。” 太傅言辞犀利地追问道:“那你如何能够断定是定安将军府的人插手了此事?” 侍卫头领答道:“那窦茹澜的同伙受了伤,属下看着血迹是在将军府前止住了,显然是入了府内。” “莽夫!”太傅不客气地道:“你会循着血迹追查,他们就不会掩盖行迹?” 侍卫头领哑口无言:“可……” “行了!”太子一摆手,不耐烦地道:“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侍卫头领立即磕了一个头,不敢再出言,太子表情阴鸷,喜怒不辨,倒是太子太傅道:“殿下可是忧心此事?” 太子道:“孤本想着将那窦茹澜抓来,逼她反咬一口雍王,即便不成,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来个死无对证,可偏偏这些饭桶……” 他说着就来了脾气,一把掀翻了桌上的果盘,精致的茶果糕点滚落一地,太子气道:“筹划了半天,最后全被搅和了!” 太子太傅慢慢地道:“事已至此,殿下再想已是无益,不如想想,要如何把这事情给圆回来。” 太子气愤难平,道:“怎么圆?我那好弟弟就等着抓孤的辫子,刑部尚书是他的人,这事情已经捅了出去,父皇今日批了折子,让刑部立即着手审案子,那刑部简直是水泼不进的铁桶一座,若是叫他们翻出了池州的事情……” 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森然道:“不行,孤不能让他们那么做,那窦闵徽的女儿知道多少事情……” 太子太傅却道:“殿下切莫自乱阵脚,以臣之见,此事还远不到那般田地。” 太子立即转过头来,望着他,道:“太傅可有何良策?” 太子太傅道:“既然皇上已下了命令,让刑部去审,刑部能不能不审?” 太子脸色难看地道:“他们现在肯定巴不得连夜提审,怎么可能不审?他们恨不得把旧账全部翻出来,一把将孤拉下去……孤不能……” 太子太傅又道:“殿下,刑部审了,皇上就会信吗?” 太子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不,还有大理寺,刑部审了之后要将案子递交大理寺复审……” 第223章【续】 惹上麻烦 太子太傅道:“这就是了。” 太子思索他的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道:“是了,大理寺审了之后,若有问题,还会打回去,叫刑部再审,让他们审,拖得越久越好,这样孤的时间也越多了……” “不,殿下,”太子太傅却否决道:“殿下这样想却是不对了,杀了一个窦闵徽之女并无多大的益处。” 太子转头看他:“愿闻其详。” 太子太傅提醒道:“殿下不要忘记了,只要刑部握在雍王手中一日,那就是一把利刃,殿下日后行事都要受其掣肘,束手束脚,难道殿下就不想夺过这把利刃,收为己用吗?” 太子眉头一动:“太傅的意思是……” 太子太傅意味深长地道:“他们要审,就让他们审,殿下只需牢牢把握住自己手中的棋子,他们若是要闹大,那就更好了,闹到三司会审那一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太子的眼神渐渐变了,之前的焦虑也一扫而光,笑道:“是,太傅说的是,是孤着急了。” 他说着,目光往堂下一扫,对跪在那里的侍卫头领沉声道:“滚下去,自己领罚吧。” “是。” …… 楚滢滢配合着转开话题,答道:“我三月底的时候离开了杭州城,回去了一趟老家,后来又辗转到了池州。” “池州?”雍王妃抬起眼来望她:“是那个今年发了大水的池州吗?” “是,”楚滢滢顿了顿,继续道:“发大水的时候,我正在池州城内。” 雍王妃立即道:“没有什么事情吧?” 楚滢滢摇了摇头,道:“水势虽然大,来势汹汹,但是我当时爬到屋顶上,躲了过去,有惊无险,没出什么事情。” “那就好,”雍王妃松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我也听王爷提起过,似乎有些严重,不过最近好像已经平息了。” 她想了想,问道:“那你日后怎么打算?是回杭州城吗?还是在金都常住?” 楚滢滢答道:“恐怕会在金都待上一段时间。” 雍王妃露出了一丝笑意,语气也有些高兴地道:“那太好了,这样无事的时候,我也可以找你说说话。” 她说着,犹豫了片刻,又小声问道:“那……你说人家了吗?” 问完,楚滢滢还没回答,雍王妃的面上便浮现几分绯色,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是随口问一问罢了。” 她说着,自己却哧哧轻笑起来,眉目弯起,倒仿佛有了几分旧日的影子,楚滢滢笑了,也跟着小声道:“大概……有吧。” “啊,”雍王妃有些惊讶地道:“是谁?我认识么?” 她睁圆了眼睛,满是好奇,楚滢滢忍俊不禁地道:“你也认识的。” “是……”雍王妃好奇得不得了,忍不住猜测道:“是崔云灏的那几个师兄中的一个?” 要真论起来,她和楚滢滢都同时认识的,也就只有崔云灏师兄弟四人了,楚滢滢想了想,道:“算是吧。” 雍王妃猜道:“是那个叫曾敬贤的?他的年纪倒正恰当。” 楚滢滢摇摇头,雍王妃的面上浮现几分难色来,试探道:“不会是他的三师弟吧?他的年纪似乎有些小了……” 楚滢滢还是摇头,雍王妃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吐出一个名字来,楚滢滢立即道:“也不是他。”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是崔云灏。” 雍王妃霎时间睁圆了眼,她立即反应过来,道:“对了,你姓楚,他姓崔,我记得当初就问过你这个问题,你们似乎并无血缘关系。” 楚滢滢笑了笑,道:“是,我是在逃荒途中捡到的他。” 雍王妃也笑,促狭道:“捡到一个状元郎,倒也是好运气。” 楚滢滢心道,我当初只以为他是个探花郎罢了,谁知道他最后会中了状元? 雍王妃想了片刻,打趣道:“这么说,我从前便觉得他待你有些奇怪,不像是对姐姐,倒像是对青梅竹马一般,事事周到无比,每日接送你去医馆,恨不得时时黏在你身边,如今想来,他竟是那时候就起了心思。” 楚滢滢抿唇一笑,雍王妃又道:“日后你们若是成了好事,必要请我去吃喜酒,我到时候奉送一份大礼与你们。” 她说完便哧哧地笑,楚滢滢也笑着答应下来:“好,一定请你。” 雍王妃又问起崔云灏如今的情况,楚滢滢都一一答了,得知崔云灏在翰林院任职,遂调侃道:“我从前便听说过,翰林院进士出身的人,日后必能当得了大官,朝廷内一二品大员不在话下。” 她说这话时,语气认真,眼睛很有神,楚滢滢望着她,心里微微感到遗憾。 可惜她当初在永泰帝驾崩,太子被废之后就死了,也不知后来的情况,按理来说,雍王登基称帝,作为他的正妃,廖诗茵应当是皇后了吧? 这样一个女子,应该会有一个好结局的。 正在这时,雍王妃忽而问道:“你今日怎么会被太子府的人拦着?” 楚滢滢回过神来,略一沉吟,道:“说起来,确实是惹上了一桩麻烦事。” 雍王妃听了,便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听王爷说过,太子府的人行事向来嚣张,你初来金都,怎么会惹上了他们?” 楚滢滢稍有犹疑,雍王妃见了立即会意,摒退了左右,只留了京墨一个人在旁边伺候,她道:“你说吧,现在没人听见了。” 楚滢滢便将池州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出来,又提了窦茹澜的名字,末了才道:“我一开始也不知是这般情况,今日的事情,还要多谢你,否则不知会如何收场。” 雍王妃的面色有些凝重,听了这话,摇摇头,道:“你我之间,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不过我之前听王爷说,池州的事情已经了了,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多原委在其中。若真是如此,太子的胆子,未免也太……” 她的声音倏然而止,沉思片刻,对楚滢滢道:“那个受伤的人如今还在你们宅子里?” 楚滢滢点点头,道:“他伤口有些深,我今日早上去抓药,就是为了给他养伤。” 雍王妃面上色变:“这也太危险了,那你不是已经被太子府盯上了么?” 楚滢滢道:“他们也找不到证据,再说,我们的宅子是皇上御赐的,若非有官府的搜查令,他们便是想私闯民宅,还需要掂量几分。” (本章完) 第224章【续】 别乱动 窦茹澜摇摇头:“我父亲上书过,可是奏本根本出不了池州就被拦下了。” 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道:“不瞒你们说,我父亲原本是翰林院出身,一介文人,空有满腹才华,却实在不是一个当官的料子,他是个清官,但是在池州这种地方,毫无用处,处处掣肘,甚至连衙门的一个胥吏说话都比他好使。” 她说着,又道:“再者,池州属山阳省,便是一个年年受灾的地方都如此盘剥,可见其他的州府又是如何情况?上下串通,沆瀣一气,他们在朝中又有人,虽说直到如今,我也不知是谁替他们撑腰做主,但是经过这两日的事情,我已窥见泰山一角了,果真叫人胆寒,怪道我父亲会落到如此地步。” 窦茹澜叹了一口气,眼中又有盈盈泪意泛起,楚滢滢听罢,冷静地道:“这事情恐怕非你一人之力能够做成的。” “我知道,”窦茹澜点点头,道:“可如今我父亲已经身死,我不能再让他们那般逍遥法外,拼着身死,我也要叫他们付出三分代价。” “不,”楚滢滢摇了一下头,认真地道:“我的意思是,你一介女子,又是罪臣之后,人微言轻,应该要找个能帮你的人。” 窦茹澜有些茫然地望望她,道:“我、我要找谁?我……父亲外放多年,不在京中,人脉全无……” 论起来,窦茹澜在女子中也算得上是果敢了,她甚至闷不做声地跑到了金都来敲登闻鼓,企图以这种方式引起朝廷的注意,只是她人力太过轻微了,完全无法与她的敌人抗衡。 楚滢滢问道:“你可知道今日来寻你麻烦的人都是谁?” 窦茹澜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们,看他们穿着打扮,应该是某些达官显贵府上养的护卫。” 楚滢滢冷静地道:“那我便告诉你,他们都是太子府上的人。” 崔云灏倏然转头看向她,目光幽深,窦茹澜也是猛地一惊,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说……” 楚滢滢点了一下头,道:“你可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窦茹澜急剧地思索着,喃喃道:“这么说,他们的后台,就是太子了?可……可他是储君,为何要这样做?大乾难道不是他日后的江山,我们难道不是他的子民吗?” 楚滢滢慢慢地道:“这就不是你能考虑的事情了,你现在只需要想,谁能帮你?” 窦茹澜的脸色有些发白,她万万没想到幕后之人竟然是如此身份,她不过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子,如何能与之抗衡?谁能帮她? “雍王。” 出人意料的是,这回开口的竟然是崔云灏,他站起身来,望着窦茹澜道:“如今朝廷上下,能与太子一争的,只有雍王了。” 窦茹澜的嘴唇动了动,她有些无措地道:“可我从未见过雍王,他如何会见我?” 更不要说,对方怎么会为了她的事情,出手与太子相争?太子可是大乾的储君。 崔云灏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楚滢滢,楚滢滢垂着眼帘,似乎在出神,过了片刻,她也站起身来,对窦茹澜道:“你先别着急,此事需得缓缓图之,明日一早,你还要去刑部,先休息吧,赵兄这里的情况也就看着严重些,我开了方子,明日一早去抓些药来,将养几日就会大好了。” 窦茹澜点点头,楚滢滢离开了屋子,崔云灏也跟了出来,叫了她一声:“滢滢。” 楚滢滢在院子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他,她几乎有预感,崔云灏接下来会问出一些什么话。 然而崔云灏只是看着她,道:“早些休息,今天太晚了。” 楚滢滢有些意外,但是却又觉得这才是崔云灏会说的话,她笑了一下,道:“你不问我么?” 崔云灏却反问道:“滢滢现在想好要告诉我了吗?” 楚滢滢愣了愣,崔云灏继续道:“等到滢滢真正想说的那一天吧。” 他微笑起来:“时候不早了,滢滢去睡吧。” 说完,崔云灏便转身往前走去,就在那一瞬间,楚滢滢几乎想脱口叫住他,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可是,她按捺住了,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岂是寻常人能够接受的?崔云灏会相信她吗? 相信了之后呢? 楚滢滢心里隐隐恐慌着,难道要告诉他,当初逃荒途中的出手相助,不过是因为想利用他扳倒太子李靖涵? 崔云灏知道了,会做如何猜想? 楚滢滢心中的那一丝丝苗头也渐渐熄灭了,不,还不到时候,至少不是现在。 …… 次日一早,五更时分,天还未全亮,窦茹澜便来向楚滢滢告别,她今日要去刑部,未免节外生枝,给楚滢滢带来麻烦,她便趁着天不亮就去宣仁门处,等着城门开启。 楚滢滢只能叮嘱她万事小心,她披着衣站在门廊下,看着窦茹澜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没多久,西厢便传来了动静,崔云灏打开了门,穿戴齐整,问楚滢滢道:“窦姑娘走了?” “刚刚走了,”楚滢滢道:“你也要去翰林院了吧?” 崔云灏道:“时间尚早,不急。” 他果然不着急,有条不紊地洗漱之后,又做了早饭,才慢悠悠地离开了。 等崔云灏走后,赵启珑也醒了,说来他体质特殊也有这一点好,寻常人受了这样重的伤,疼得起码要卧床躺个五六日才能下地,赵启珑却半点事情都没有,直接就下床走动了,被楚滢滢看见,立即勒令他躺回去。 赵启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楚大夫,我这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躺着总觉得怪怪的。” 楚滢滢道:“若是昨日那刀子再深一点,恐怕你连躺的机会都没有了。” 赵启珑还欲辩解,楚滢滢瞟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赵启珑连忙道:“自然您是。” “躺回去。” 赵启珑不敢再说二话,立即躺回了榻上,盯着房梁开始发呆,过不了一会,又小心地动了动,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楚滢滢也不管他,只是道:“我要出门一趟给你抓些药来,你就在这里躺着,别乱动,免得伤口迸裂了,到时候我就只能拿了针线来,一针一针给你仔细缝上了。” 赵启珑听了,顿时觉得后槽牙一阵发凉,连忙点头应下,就差指天发誓了:“我绝不乱动,楚大夫,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楚滢滢满意地点点头,确认一切无事之后,才带上昨夜写好的方子,离开了崔宅。 第225章【续】 强抢 等出了门,便见到对面的定安将军府的府门已经大开,几个下人来来去去,拎着水桶冲洗着地面,一人道:“晦气,这一大清早的,怎么会有血迹在这里?” 另一个仆人道:“不会是那什么吧?” 那拎着水桶的人瞪他:“闭上你的嘴,那什么是什么?咱们将军威名赫赫,我倒要看看什么东西敢寻上门来。” 他说着,放下桶,又那扫帚仔仔细细地清扫了地面,直到血迹再也看不见了,这才带着几人回了府里,楚滢滢略微停了一下,才转身将大门合上,离开了这里。 转过两条街,便到了东市,楚滢滢找到了医馆,那医馆才开门,伙计正把门板卸下来,见了她来,还认得她,笑道:“哟,客人,这么早您就来了?” 楚滢滢点点头,也笑了笑,道:“我来抓些药。” 那伙计听了,连忙把门板放下,客气道:“您请进,请进。” 他说着快手快脚地到了药柜旁,随手收拾柜台上的东西,一面笑着问道:“您的方子带来了吗?” “带来了。”楚滢滢从袖袋里取出一张药方来,递过去,道:“就照着这上面的,先抓三副。” “好嘞。”医馆伙计立刻接了方子,快速地扫了几眼,转过身去开始抓药去了。 三副药不需要多长时间,很快便抓好了,那伙计殷勤地帮着楚滢滢把药包好,笑眯眯地道:“客人,一共是二百四十文,您拿好了。” 楚滢滢点点头,付了药钱,拿起药包往外走,那伙计还热络地道:“您慢走。” 然而楚滢滢才到门口,便见几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表情飞快地恢复了从容,垂头从门口走过去。 紧接着,一人的手适时地挡在她面前,一个声音沉沉响起道:“慢着。” 楚滢滢怔了怔,随即抬起头望过去,正对上那三人的目光,他们的眼中闪过几分惊艳,又很快恢复了冷肃,为首拦着楚滢滢的那人问道:“你这抓的什么药?” 楚滢滢心里跳了一下,表情却十分冷静,回答道:“我这抓的是补气健脾的药,怎么了?几位大哥有事?” 看那三人的穿戴,楚滢滢便知道他们的来历,无非是太子昨晚抓人失利,不死心,今日想继续搜查,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会在东市的医馆守着。 不过这也并非偶然,昨夜赵启珑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仍旧逃脱了,想要快些恢复,肯定要抓药煎服,楚滢滢心里暗暗懊恼,自己确实有些大意了。 打头的那个侍卫又追问道:“你这药给谁抓的?” 楚滢滢抿了抿唇,抬眼直视他,不疾不徐地道:“当然是给我自己抓的,能否劳驾几位让让,我要回去了。” 那侍卫怎会轻易让开,他略微偏了一下头,对身后一人道:“去问问。” 楚滢滢心里一紧,那侍卫领了命,立即进了医馆,将那探头探脑朝这边看的医馆伙计拎了出来,指着楚滢滢道:“她方才抓了什么药?” 那医馆伙计看了看楚滢滢,又看了看那几人,显然知道来者不善,顿时苦了脸,道:“小的只是一个抓药的伙计,她给了方子,小的就照着抓,哪里懂什么药理?” 那侍卫冷冷地道:“不懂就去叫懂的人过来。” 医馆伙计面有难色地张了张口,那侍卫横着眼睛看他一眼,手毫不含糊地摸上了腰间的佩刀,伙计立刻缩起脖子来,连声道:“好,好,小的知道了,几位大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请坐馆大夫来看。” 他说完,一溜烟进了后堂,楚滢滢看着那几人虎视眈眈的模样,心知自己此时绝不能妄动,否则会愈发引起他们的疑心。 不多时,那医馆伙计就从后堂转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大夫,步履蹒跚,走近前来,领头的侍卫扬了扬下巴,道:“让他看看,这抓的是什么药?” 另一个侍卫便要上来抢楚滢滢手中的药包,楚滢滢一摆手,让开了些,他抢了一个空,楚滢滢表情冰冷,没什么情绪地道:“别动我的药,你们既然想知道,让他看方子就是了。” 那侍卫又去向自己的同伴看去,领头的侍卫略微颔首,他这才拿了楚滢滢的方子,交给那老大夫,道:“你给看看,这些药是治什么的?” 老大夫接过方子,半眯起眼来,将方子举得老远,看了看,慢慢地念道:“黄芪二两,党参二两,当归二两……” 他念叨着,那几个侍卫都听不懂,一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到底是治什么的?” 那老大夫将方子递还给楚滢滢,答道:“都是些补血益气的药材。” 那侍卫表情一动:“当真?” 其余两人俱是盯紧了楚滢滢,仿佛只要一声命令,就要扑上前来将她拿住似的。 老大夫生怕他们不信,连忙补充道:“是,是,妇人女子常常气虚,老朽都会开这些药来,绝不会有错。” 这么一说,那两人又有些犹豫,反倒是打头的那个盯着楚滢滢,抬了一下手,道:“先带回去问话。” 两个侍卫上前一步,楚滢滢猛地退开,警惕道:“你们想做什么?” 打头的侍卫道:“有事想问问你。” 楚滢滢快速地扫了他们一眼,道:“既然是问我,为何又要抓我走?你们是哪个衙门办事的?” “你管不着,”那人低喝一声:“先带走。” “谁敢?!” 楚滢滢倏然提高了声音,逼问道:“普天之下,除了官府衙门与刑部,谁敢抓我?难道在天子脚下就没有王法了吗?” 她这冷不丁一声高喊,立即引起了街上行人的注意,虽然是清早,但是走卒贩夫还是不少,大伙儿见有争执,立即秉着看热闹的心态围了过来。 人一多,那三名侍卫也有些急了,楚滢滢还在厉声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既非官府的人,难道是哪家大人要强抢了我去不成?” 这一声传开去,有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兴奋地来凑热闹,天子脚下,浩浩金都,竟然还有强抢民女的戏码,这可绝不能错过了,再一看楚滢滢的容貌,所有围观众人都心知肚明,嚯,难怪了。 那几个侍卫自然不能大声嚷嚷自己是太子府上的,正进退两难间,打头那个脸色一沉,他今日忙了大半日,总得交差,遂咬咬牙,道:“别管她,带回去再说。” 大不了到时候不带回太子府,直接送到别庄审问就是。 第226章【续】 惊险 剩下两名侍卫听了,上前欲来抓楚滢滢,正在这时,一个女子声音传来,在这空气中显得十分清晰:“住手!” 所有人都转头望去,只见人群之外,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精致富丽,一看就非寻常人家能有的。 而车旁正站着一名女子,旁边跟着几位随从,楚滢滢见了那女子的模样,不由怔住了,与此同时,太子府的几个侍卫也看清了说话的人,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人群渐渐分开,让出一条道来,那女子带着随从走过来,看了看楚滢滢,又转向那几名侍卫,道:“怎么回事?” 太子府的三名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拱手道:“王妃娘娘。” 楚滢滢心里微微一跳,转头看向那被称为王妃的女子,数年不见,她眉目间的欢脱活泼已经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昳丽,像是被打磨圆润的玉石一般,透出一种精致婉约的意味。 这是已经嫁给了雍王的廖诗茵,如今的雍王正妃。 雍王妃淡淡地扫过他们,道:“没人告诉本宫,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片刻的沉默之后,打头的那个太子府侍卫拱手道:“回王妃娘娘的话,此女子包庇贼人,我等奉命将她带回去审问。” 雍王妃道:“奉谁的命?” “这……” 那太子府的侍卫面上露出几分难色来,他自然不能说是奉太子之命,若是到时候查出来,楚滢滢并未包庇那窦茹澜,恐怕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他们。 雍王妃见他不答,立刻道:“没有奉命,那么看来就是你自己在外面私自胡乱抓人了?” 她紧接着道:“你们如此嚣张行事,在皇城大街上随意抓人,如此抹黑太子殿下的名声,就不怕他问罪你们?” 这顶帽子就扣得严重了,那三人立刻躬身道:“我等不敢。” 雍王妃冷笑一声:“既然不敢,你们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领头的那个侍卫还有些不甘心:“可是……” 雍王妃又打断他,道:“这位姑娘本宫认识,乃是本宫的手帕交,本宫深知她的为人,绝不可能包庇什么贼人,你们抓错人了。” 那侍卫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己领着人一大清早在医馆前面守株待兔,结果碰到了一个硬点子。 然而事到如今,他也毫无办法,这是雍王妃亲口说出来的话,他只是区区一个侍卫,也不敢随意得罪了,遂只能应声道:“是,我等认错了,还请王妃恕罪。” 雍王妃却道:“你们开罪的也不是本宫,不必向本宫赔罪。” 那侍卫咬咬牙,又转向楚滢滢,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道:“这位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海涵。” 楚滢滢冷冷地望着他们,道:“不必了,只盼你们下回不要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了。” 那几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能悻悻然离开,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热闹没了,人群也都散开了,雍王妃这才看向楚滢滢,露出了一丝轻微的笑意来,道:“滢滢,你竟然真的来了金都,我那天在马车上果然没有看错。” 她说这话时,眼睛微微弯起,看上去亮晶晶的,倒是让楚滢滢看见了几分她从前的活泼气质,心里方才的隔阂和生疏感也去了不少,笑着道:“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在今天碰到你。” 雍王妃道:“滢滢你怎么会惹上太子府的人?” 闻言,楚滢滢苦笑一声,道:“我也不想,我不过是出门抓个药,就被他们堵住了,幸好碰上了你,否则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雍王妃略微收敛了神色,认真地道:“方才确实是惊险。” 她说着,又犹豫着道:“今日遇见你,本是大喜的事情,该好好坐下来谈一谈才是,只是我还有事情,需要在辰时之前赶去昭明寺,所以恐怕要先走一步了,你如今住在何处?等下午时候我回王府,便着人来请你,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叙旧一番。” 楚滢滢听了,便道:“既然如此,你且去便是,我如今住在东大街的崔宅,定安将军府对面的宅子就是了。” 雍王妃愣了一下,忍不住道:“那宅子不是被御赐给了新科状元……” 她立刻反应过来,惊讶道:“今年的新科状元是崔云灏?” 听了这话,楚滢滢唯有无奈地点头,看来几乎整个金都的人都知道了,皇上把一座“凶宅”赐给了新科状元。 雍王妃抿着唇笑了笑,道:“好,我到时候让人去你府上拜会。” 楚滢滢点点头,两人别过之后,看着她再次踏上马车,很快,马车便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楚滢滢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惊觉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将内衫都湿透了。 时隔多年,说是全然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太子府这三个字,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烙在了楚滢滢的心底。 楚滢滢带着抓好的药包回了崔宅,一路上倒是没有出什么意外,她回到院子里时,朝阳已经升起来了,赵启珑依旧躺在榻上,一脸愁容,见了她来,连忙道:“楚大夫,我可是一直都没有动过的。” 楚滢滢查看了他的伤口,点点头,道:“我去给你煎药。” 赵启珑十分感激地道:“多谢楚大夫。” 等药煎好的时候,已经是三刻钟以后的事情了,赵启珑终于能爬起身来,一口气喝完了药,把碗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似乎恨不得把上面的花纹都研究个仔细,一看就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 楚滢滢见了他这般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索性道:“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 赵启珑连忙就坡下驴道:“楚大夫,那个……我想问问,窦姑娘怎么样了?她……她去哪里了?” 楚滢滢看了他一眼,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蹭了蹭鼻子,楚滢滢这才答道:“她一早便出门,去刑部了。” 闻言,赵启珑有点紧张地道:“那、那她不会再被那些人找上了吧?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对付得了那些人?” 楚滢滢想了想,太子府侍卫今日还在医馆门口守株待兔,实在不像是抓住了窦茹澜的样子,遂答道:“没有,你放心便是,我想如果不出意外,她现在已经在刑部大堂了。” 赵启珑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楚滢滢盯着他看了一眼,开口道:“你……” 第227章【续】 重聚 “楚大夫?”赵启珑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询问。 楚滢滢顿了顿,还是把话问完:“窦姑娘之前每次待你都是不假辞色,几番不领情,你为何还能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她?” 赵启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答道:“她……她心地是很善良的,只是性格有些拧罢了……” 他支支吾吾着,楚滢滢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赵启珑对窦茹澜颇有好感,她倒也不说破,只是笑了笑,跟着说了一句:“那倒是,窦姑娘人确实很好。” 赵启珑听了,立即笑了起来,倒仿佛楚滢滢夸的是他一般,笑容颇有几分傻气。 到了下午时候,前院有人来敲门,楚滢滢不敢贸然开门,而是先从门缝往外看,外面站着一个穿着葱绿色衫子的女子,作丫鬟打扮,身上的衣裳料子都是上好的,绝非普通人家用得起。 而且,那女子看上去有些面熟,楚滢滢回忆了片刻,才恍然记起,当初在杭州城时,廖诗茵身边常常带着一个丫鬟,名叫京墨,为人十分机灵,很有眼色。 楚滢滢确认之后,这才将门打开,京墨见了她,立即笑了起来,带着几分熟悉的意味,热络地打招呼道:“楚姑娘,好久不见了,我家小姐请您过府一叙。” 她对着楚滢滢并不称廖诗茵为王妃,而是依旧称我家小姐,倒叫楚滢滢立即生出几分亲切的感觉,就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杭州城。 活泼的少女带着丫鬟,趁着午后的阳光,笑眯眯地敲开了她家的院门,欢快地道,滢滢,我又来啦。 楚滢滢回过神来,对京墨微笑着点点头,道:“稍等,我这就随你过去。” “好,楚姑娘慢慢来,不急,”京墨笑着道。 楚滢滢回了后院,对赵启珑叮嘱几句,不要轻易妄动,注意伤口云云,随后又道:“有故人邀我过府叙话,若无意外,我傍晚时候便会回来,如果有人来敲门,你不要轻易打开。” 赵启珑连忙答应下来,道:“楚大夫你只管去便是,我记得了。” 楚滢滢这才关好了院子,到了前院,对京墨道:“我们走吧。” 京墨立即侧了侧身,以示礼让:“楚姑娘请随我来。” 她引着楚滢滢走到了街角,那里正有一辆马车等着,车夫见了,忙跳下来行礼,京墨扶着楚滢滢上了车,才吩咐道:“回王府。” “是。” 马车辚辚驶过长街,很快朝前方而去,楚滢滢坐在车中,心中五味杂陈,思绪纷纭,等马车停下来之时,已是一刻钟之后了。 京墨掀开车帘,道:“楚姑娘,王府到了,请下车吧。” 楚滢滢点点头,借着她的手,下了马车,前方是一座高门大宅,上面一道匾额,赫然写着雍王府三个大字。 京墨略微躬了躬身,道:“楚姑娘,请。” 雍王府并不算十分大,在楚滢滢看来,甚至还不如崔云灏的那个宅子大,但是装饰都十分精致,假山亭台,檐牙高啄,曲水楼阁,不一而足。 楚滢滢跟在京墨是身后,一路穿过长长的游廊,才到了王府的花园,远远的,她听见了一阵孩童的笑闹声,伴随着声声欢呼,显得十分热闹。 待穿过假山小径之后,视线倏然宽阔起来,楚滢滢看见前方有一株高大的树,树上挂着一架秋千,一名四五岁的女童正坐在那秋千上,有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正一下一下地推着她。 秋千忽地飞起来,又忽地落下去,女童的欢呼声也忽高忽低,咯咯笑着,听起来快活极了。 她催促道:“再推高些,我要飞起来!” 男童听了,果然用了大力气,推得那秋千飞起来,女童的衣衫翩翩,像是一只灵巧的燕子。 旁边守着几个宫人,紧张得不行,脸都有些发白了,双手张着,似乎生怕那女童从上面掉下来。 京墨低声对楚滢滢道:“楚姑娘,这边。” 她说完,便引着楚滢滢往右边的小径走去,一个荷花池出现在前方,此时正是六月间,荷花亭亭而立,清香氤氲,而在那荷花池的旁边,有一道曲折的木制小桥,一名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正背对着她们,凭栏而立。 那就是雍王妃了。 京墨让楚滢滢稍等,自己上前去轻声禀报,雍王妃听了,立即回身看过来,对着楚滢滢笑了笑,道:“滢滢来了。” 楚滢滢走上前去,正欲行礼,却被一只柔白的手拦住,雍王妃道:“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了。” 闻言,楚滢滢看向她,二人皆是相视一笑,原本因为时间产生的那些隔阂和生疏,似乎都在这一笑之中消失殆尽了。 雍王妃拉着楚滢滢道:“你什么时候来金都的?是在崔云灏考了状元之后么?” 楚滢滢摇摇头,道:“我来了才只有几日。” 雍王妃又笑着道:“难怪,不见你来寻我,我记得当初是送了你信物的。” 楚滢滢心中歉然,几年前分别,她们二人后来虽然有几次书信往来,但是时间一久,便渐渐淡忘了,初来金都之时,楚滢滢确实没有想起要来找廖诗茵,即便她知道廖诗茵已经成了雍王妃,若不是因为今日凑巧,她们恐怕也不会这么快就见面。 一别数载,两人如今又重聚在一处,不胜唏嘘,一时竟不知要从何提起话题,雍王妃仔细打量着楚滢滢,笑道:“滢滢还与从前一样,只是更漂亮了。” 楚滢滢跟着笑了笑,道:“你也是。” 她说着,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如今过得还好么?” 雍王妃怔了怔,然后点点头,道:“还好,王府里无甚大事,也不需要我做什么,每每听姐姐和母亲她们说起嫁人之后当家的难处,我竟半点都不觉得,反倒比从前尚在闺中时还要松快些。” 她说着,笑了起来,道:“不过也有一桩好,再没有嬷嬷揪着我做绣工了。” 听了这话,楚滢滢不由想起从前的事情来,廖诗茵跟着她学绣配囊,把手指头扎出了许多洞来,疼得她倒抽气,费了老大的功夫才勉强做出了一个看得过眼的。 如今回忆起来,楚滢滢不觉恍若昨日一般,下午的阳光明亮,落在面前女子的面孔上,眼神依旧透澈,容颜昳丽,妆容精致。 她穿着华丽的宫装,笑容里却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落寞,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跳脱天真的少女了。 像是看出了楚滢滢心中藏着的话,雍王妃微微垂了眼,道:“不说我了,滢滢如今怎么样?还在做大夫吗?” 第228章【续】 高妃 “这说得倒是,”雍王妃想了想,道:“不过还是将他送走吧,我在城郊有一座别庄,等入了夜,我让人去你们那里,把他接走,以防万一。” 楚滢滢愣了一下,犹豫道:“这恐怕不妥,你如今的身份毕竟……” 雍王妃听罢,只是笑了笑,道:“无妨,等王爷回来,我便与他说明此事,他不会介意的。” 她的笑容淡淡,似乎真的不在意一般,楚滢滢这才慢慢点头,道:“那好吧,你……你斟酌行事,不要逞强。” 雍王妃笑吟吟道:“你还说我,分明是你逞强了。” 楚滢滢只好报以笑容,雍王妃道:“这件事我会如实告知王爷的,那窦茹澜确实是个厉害的女子,若是换做了我,恐怕都不会有这种置身于生死之外的勇气。” 她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孩童的欢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阵哭声传来,哇哇的震天响。 楚滢滢和雍王妃都转身看去,只见树下的秋千犹自在空中荡着,那女童却坐在地上,精致的衣裳上沾满了泥灰,正在嚎啕大哭,宫人们连忙抢上前去哄她。 男童站在一旁,表情十分冷漠,就像是全然不在意一般,女童一边哭,一边嚷嚷着:“娘,娘!欣儿疼,娘!” 哭声直冲云霄,十分惨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断了胳膊腿了。 楚滢滢见了,望向雍王妃,她向前走了几步,对乱成一团的人群,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几名宫人连忙跪下来,磕头道:“回禀王妃,方才是世子爷推秋千用力了些,郡主想下来,结果不小心松了手,掉了下来。” 那女童哭得愈发厉害了,声嘶力竭,声音又尖又利,震得楚滢滢耳朵都疼了。 雍王妃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呵斥那几个宫人道:“你们是做什么用的?郡主从秋千上摔下来,不赶紧去请大夫来看,反而在这里编排世子和郡主?” 闻言,几个宫人都争相磕头,另有人爬起来,飞快地找大夫去了,一旁站着的男童脸上的表情略微和缓了些,看了雍王妃一眼,拱手道:“孩儿见过母妃。” 女童还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哇……娘,欣儿疼!娘!” 那哭声传递开去,整座花园都传遍了,就仿佛真的听见了动静,一行人从前方赶来了,一个身着绛紫色宫装的女子快步走来。 见女童坐在地上,哎呀一声,心疼地上前抱住她,斥责宫人道:“你们这些贱奴才,怎么都不知将郡主扶起来?” 她说着,又略微侧过头来,厉声道:“若叫欣儿哭坏了身子,回头王爷回府看见了,你们如何交代?” 那女童许是见了母亲来给自己出气了,哭得愈发大声,哇哇的,上气不接下气,宫人们立即磕头不止。 雍王妃抿了抿唇,还未说话,却听那女子又道:“王妃也在这里,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坐在地上哭,却丝毫不为所动?欣儿虽是庶出,却也是王爷的亲生骨肉,王妃如何忍心?” 这帽子可扣得严重了,雍王妃正欲开口,楚滢滢忽然道:“这位娘娘有所不知,据说郡主方才是从秋千上摔下来的,按理来说,不可妄动,若万一折了胳膊或者腿,贸贸然将她扶起,恐怕会更严重。” 那女子听了,脸色一白,抱起女童的动作果然僵住了。 楚滢滢唯恐她不信,又道:“只折了胳膊腿倒还罢了,若是伤了肺腑脾胃,就更不好了。” 这下女子立刻不动了,女童哭得脸都涨红了,她却不敢去抱她,只得厉声朝那些跪地磕头的宫人们呵斥道:“都愣着做什么?死了吗?还不快去给本宫请大夫来!” 宫人们立刻做鸟兽散开,生怕晚了又挨一通骂,那女子转过头来,瞪着楚滢滢道:“你又是什么人?” 楚滢滢微微垂眼,不及答话,雍王妃道:“这位是我在闺中尚未出阁时候的手帕交,本宫请她来王府叙旧,她是贵客。” 言下之意,你说话的态度最好礼貌些。 那女子勉强收敛了姿态,不再搭理楚滢滢,只是又转而怒声斥道:“怎么大夫还没有来?究竟去请了没有?” 她带来的那一行宫人里又立即去了一个,不多时,一个中年大夫就被催着匆匆来了,给那郡主看过之后,只道无甚问题,就是有些许擦伤,涂些药就好了。 那女子的面色才略有好转,又斥责女童道:“府里这么多人,你就非得缠着那一两个人玩么?不能与你弟弟玩?” 她斥责完,女童又哇地哭了起来,雍王妃看上去并不是很想听这母子两聒噪,楚滢滢便适时开口道:“王妃娘娘,那今日我便先告辞了。” 雍王妃听了,想说点什么,最后化为一声无奈的笑,她道:“我让京墨送送你。” 楚滢滢点点头,向她告辞,这才在京墨的带领下,往外面走去。 眼看着周围都没有人了,她才低声问道:“方才那是……” 京墨明白她的意思,便也低声答道:“那是高妃,先王妃过世之后入的王府,王爷姬妾不多,三年前抬了她做侧妃,也颇为得宠,仗着生了儿子,自小姐嫁入王府以来,便总是对小姐不敬。” 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罢了,楚滢滢上辈子在太子府里也没少见,遂点点头,忽然想起那个一声不吭的男童来,道:“那个孩子又是……” 京墨领着她踏上假山小径,道:“那是世子,是先王妃的孩子,王爷如今统共只有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就是他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京墨将楚滢滢送到了大门口,早有马车在那里等着了,临上车前,她忽然叫了楚滢滢一声:“楚姑娘。” “怎么?”楚滢滢转过头来看她。 京墨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楚姑娘日后若是得空,可以多多来王府走动,小姐她……我已很久没有见过她如今日这般笑了。” 楚滢滢看着她,然后点了一下头,道:“好,若是得空,我会去上门拜访的。” 京墨立刻露出几分感激的笑来:“那就多谢楚姑娘了。” 到了傍晚时候,崔云灏从翰林院回来了,楚滢滢望着他怀里的那一堆书和纸张,颇有些惊讶道:“怎么这么多?” 崔云灏答道:“这些都是需要修改的国史,在翰林院做不完,只能带回来了。” 楚滢滢知道他如今在编国史,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帮着他将那些书都放到案上去。 第229章【续】 接应 崔云灏早就腾了一间屋子来,靠窗摆着两张桌案,正对着,楚滢滢的医案和医书都放在上面,两人一人占一张桌子,夜里点灯的时候也点两个烛台,屋子里的光瞬间变亮了许多。 楚滢滢替他整理书册,一般把今日遇到雍王妃的事情讲了,崔云灏道:“晚上的时候,王府会派人过来?” 楚滢滢点点头,道:“今日太子府的人已经找上了我,我也觉得赵兄在这里不算安全,若是她有好去处,自然是最好了。” 崔云灏深以为然:“我也觉得不大方便。” 楚滢滢转头看了他一眼,崔云灏报以无辜回视,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楚滢滢立即出了屋门,声音是从东厢传来的,赵启珑养伤的地方,就在东厢,楚滢滢与崔云灏一道进门去,只见赵启珑正半躺在榻上,表情有些尴尬,地上还有一些碎瓷片,想来是他刚刚把碗给打碎了。 他见了楚滢滢两人,连忙解释道:“我……我没想到这碗放在榻下,不小心给碰掉了,楚大夫,抱歉。” 楚滢滢道:“一个碗而已,无妨,不过,我不是交代了你别乱动么?” 赵启珑支吾几声,道:“我就是想看看……窦姑娘回来了没有?” 眼看着天色要黑了,他不见窦茹澜回来,心里却是有些着急,这才想起身看看,没想到碰到了放在榻下的碗,赵启珑自觉自己给楚滢滢添了麻烦,愈发不好意思。 “窦姑娘还未回来,”楚滢滢想了想,道:“不过,刑部问话需要一天时间么?” 她说着,看向崔云灏,崔云灏却摇摇头,道:“这却不知。” 他说着,顿了一下,道:“需要请人帮忙去问问。” 楚滢滢问道:“找谁?” 崔云灏答道:“找我的座师,滢滢,我现在出门去他府上拜访,大概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楚滢滢心中一凛,沉默片刻,才点点头:“我明白。” 崔云灏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屋子,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再也看不见了。 他这一去,意味着什么,楚滢滢和他都清楚。 如今朝局不明,帝心难测,雍王被留在京中,迟迟没有归藩的意思,储君虽然已定,但是永泰帝并未表示出多少喜爱来,底下官员的心思也跟着飘忽不定,不敢轻易站队。 崔云灏的座师徐嘉靖,是雍王的侍讲,也是明明白白的雍王一派。 楚滢滢猛地握住了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渗出了汗意来,太子,段赓。 她在心里慢慢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目光渐渐飘远了,像是预见到了五年之后的那一场腥风血雨,还有那一场吞噬一切的大火。 到了夜幕四临之时,果然有人来敲崔宅的门,自称是雍王府的人。 楚滢滢的目光扫向门口的那一辆马车,朴实无华,看上去十分普通,与今日一早雍王府乘坐的那一辆截然不同。 此时,有一只素白的手自深蓝色的车帘处伸出来,将车帘轻轻掀起,露出一小半熟悉的娇俏面孔,是京墨。 估计雍王府知道楚滢滢心有警惕,特意派了她来。 京墨没有说话,只是冲楚滢滢微微点头,楚滢滢也报以颔首,退开些许,道:“先进来吧。” 三个人立即跟着前后进了宅门,楚滢滢将门合上,她的动作略微顿了一下,其中一个人见了,便疑惑道:“楚姑娘?” 楚滢滢道:“无事,先去后院。” 她领着几个人匆匆到了后院,赵启珑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不解地道:“楚大夫,怎么了?” 楚滢滢快速地道:“有人盯上我了,你最好换一个地方待着。” 赵启珑听了,立即紧张起来,道:“那窦姑娘怎么办?” 楚滢滢答道:“她到时候自有去处,你如今与她算是同伙,若留在我这里,反倒会连累了她。” 闻言,赵启珑连忙答道:“那好,我这就走。” 楚滢滢点点头,等一人正欲伸手去扶他时,楚滢滢却道:“别动,你们先扶一个人出去,上了马车之后,告诉京墨,立即就走。” 那几人都是一愣,一人问道:“楚姑娘,这却是何意?王妃交代,让我们带着他去别庄的。” “听我的便是,”楚滢滢不容置疑地对他道:“你先扶着你的同伴出去,上马车便走,告诉京墨,让几个人到宅子的东角门外接应,她听了之后便明白了。” 那几人都对视一眼,一人道:“既然如此,那咱们照做便是。” 楚滢滢随手将屏风上的一件外袍拿起来,匆匆吩咐道:“披上,装作力不能支的模样,被他扶着出去。” 那两人倒也机灵,立即照做,扶着便走了,等到了马车上,京墨觉得不对,狐疑道:“嗯?怎么又是你们俩?不是让你们接人去了么?” 一人脱下外袍,连忙答道:“那楚姑娘让我们出来的,说上了马车便走,让京墨姑娘派人去宅子东角门接应。” 另一人补充道:“那姑娘还说,京墨姑娘您听了这话便知道怎么做了。” 京墨听罢,略一思索,神色便凝重了许多,她立即道:“让车夫赶车,先绕去王府,到时候再说。” 几人听了吩咐,连忙答应下来,那马车便不再停留,迅速往前方行驶而去,片刻后,不远处的街角,几道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一个声音道:“果然是这户人家,头,他们已经走了。” “我们要跟上吗?” 为首的那人蓄着胡须,唇边一颗大痣,此时动了一下,道:“让几个人去跟着马车,我们去敲门看看。” 几个声音齐齐应道:“是!” 后院,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微微颤动,赵启珑站在地上,被一人搀扶着,颇有些担忧地道:“楚大夫,我们不会连累了您吧?” 楚滢滢站在门边,听了这话,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安慰他道:“放心便是,我能应付的。” 赵启珑也不是傻子,光看方才这情形,还有楚滢滢所作所为,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但是他是个嘴笨的人,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酝酿了半天,正欲开口之时,前院忽然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落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显得十分清晰可闻。 “笃笃笃……” 那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竟然让人凭空生出一种心惊肉跳之感,赵启珑和王府下人立即看向楚滢滢,那人道:“楚姑娘,恐怕是京墨姑娘派来的人,我们现在走么?” 第230章【续】 谁敢私闯 楚滢滢摇摇头,笃定地道:“不是王府的人。” 她说着,转过头来,低声吩咐道:“你现在扶着赵兄,去东角门,小心些,看到王府来接应的马车,立即上车,让他们避开这一带,绕个大圈子才去城郊的别庄,听明白了吗?” 那人有些惊疑不定,但是面对楚滢滢锐利的目光,还是连连点头:“好,好,小的知道了。” 楚滢滢又转向赵启珑,道:“赵兄,你跟着他走,到时候自有人给你安排去处,路上多加保重。” 她紧紧盯地对方的眼睛,道:“记住,你现在与窦姑娘是一伙的,千万不能被他们抓住了,否则,窦姑娘会受到牵连,明白了么?” 听了这话,赵启珑心中登时一紧,他神色凝重起来,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楚大夫放心吧。” 敲门声还在继续,且有了越来越急促的趋势:“笃笃笃……” 楚滢滢快速道:“快走吧,不论听到了什么动静,都不能回来。” 赵启珑临走时,望着她道:“楚大夫,你也多加保重。” 楚滢滢点点头,直到那王府下人扶着他离开了院子,这才动了动,往前院走去,笃笃的敲门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了,伴随着呼喝的声音,想来是敲门的人不耐烦了。 门板被敲得砰砰响,楚滢滢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门打开来,望着门外站着的三人,平静地道:“几位有何贵干?” 紧接着,一个人轻轻咦了一声,惊讶道:“是你?” 楚滢滢抬眼望去,却见是那一日,她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太子府侍卫,当时她还称自己认错了人,将对方错认为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 打头那个嘴边有痣的人敏锐地问道:“令杰,你认得她?” 那个叫令杰的连忙道:“上次我们追那个窦茹澜的时候,遇见过她。” 听了这话,打头那个人忽地冷笑起来,道:“果然。” 令杰的神色也肃穆起来,看了看楚滢滢,问道:“头,她们是一伙的?” 楚滢滢表情不变,手里举着烛台,烛光轻晃,光影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摇曳着,她问道:“几位深夜前来叩门,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若是无事,就恕小女子失礼了。” 她说完,便伸手欲将门合上,然而才关到一半,却被什么挡住了。 楚滢滢低头一看,那是一柄刀鞘,刀柄正正抵着门板,再次将门一寸一寸推开。 大门的门轴发出粗哑难听的声音,打头那人慢慢地道:“有事问你,急什么?” 楚滢滢抬头朝他望去,表情冷冷的,道:“阁下要问什么?” 那人轻笑一声,唇边的痣也跟着颤动了一下,他的语气中竟然有几分称赞的意味:“我都要佩服你了,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三番两次把咱们耍得团团转,如今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反问我,实在是厉害。” 楚滢滢看着他,声音里依旧没什么情绪:“我不明白阁下在说什么,这深更半夜的,你们敲我的门,恐怕不妥吧?阁下若是有事,还请明日我夫君在家的时候再来。” 她的态度明明白白地写着拒绝二字,那人也不兜圈子了,单刀直入问道:“窦茹澜和她的同伙就是在你们这里落脚的吧?” 楚滢滢不解道:“阁下在说什么?我不认识窦茹澜。” 那人冷笑道:“不认识没关系,让我们进去搜一搜,就认识了。” 楚滢滢声音冰冷,立即问道:“你们可有官府批下来的搜查令?” 那人不吃她这一套,硬邦邦道:“官府的没有,太子府的倒是有,让开。” 他说着就要往门里走,岂料楚滢滢非但不退不让,反而举起手中的烛台往前逼了一步,厉声道:“你敢!” 那烛台里点着灯,这么硬生生靠过去,几乎在同时,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子焦糊的气味,慢慢传了开来,却原来楚滢滢这一步,烛台差点把那人的络腮胡须给点着了。 那人立即退后,一抹下巴,毛发灰烬簌簌落下,伴随着焦糊的气味,他的脸色霎时间难看起来,瞪向楚滢滢,低喝道:“退开!” 楚滢滢丝毫不惧,道:“你们身后就是平远将军府,将军府旁边是工部尚书的宅子,我大喊一声,想必有不少人会愿意出来看热闹!” “你!!” 楚滢滢打断他,继续高声道:“我们这宅子是今上御赐的,谁敢私自踏进来一步,我明日便去敲登闻鼓,看看太子府的人到了何等嚣张地步,竟然敢在无令的情况下,私闯御赐的宅子!” 她说着,还冷笑了一声,道:“到时候也不知是三位的头硬,还是刑部大堂的庭杖更硬!” 于是那人的脚步顿时止住了,竟然不敢再前进分毫,他恶狠狠地瞪了楚滢滢一眼,随即一挥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先走。” 那两人紧跟着他匆匆离开了,临行前,那个名叫令杰的侍卫回头来看了楚滢滢一眼,楚滢滢站在门口,一手举着烛台,表情不变,报以冷视。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尽头,楚滢滢这才端着烛台,回身关上了宅门,进院子里去了。 直到那宅子门口的昏黄光芒已经消失不见,离开的三人中有人道:“头,就这样算了吗?” 那打头的人硬邦邦地道:“这是皇上御赐的府邸,谁敢硬闯?你长了几个脑袋,到时候那贱人真的去敲登闻鼓,无令擅闯民宅,谁保得了你?” 令杰问道:“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侍卫头领道:“先回去禀报殿下,咱们只要知道,那窦茹澜和这新科状元崔云灏脱不了干系便成了。” 两人精神一振,齐声应道:“是!”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崔宅的东角门,将早已等在此处的两人接上,绕着金都转了半圈,直奔城郊而去了。 崔云灏回来的时候,是楚滢滢到前门接的,他进了门,便觉得不对,问道:“刚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滢滢摇摇头,过了一会,又点点头,道:“太子府的人找来了。” 崔云灏的心里一紧,立即打量楚滢滢,道:“怎么样?他们可有为难你?” 楚滢滢道:“没有,我将他们吓退了。” 崔云灏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滢滢真厉害,不战而屈人之兵,有大将风范。” 楚滢滢看了他一眼,颇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有的没的?” 崔云灏笑了笑,又道:“赵启珑送走了?” 第231章【续】 多活一世 楚滢滢点点头,道:“遇上点小麻烦,不过好歹算是成了。” 崔云灏立即反应过来,敏锐地道:“太子府的人之前在暗处守着?” 楚滢滢颇有些惊讶,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能够猜到,紧接着点点头,道:“我将他们瞒过去了,赵兄暂时不会有事,窦姑娘怎么样了?” 崔云灏答道:“我问过老师了,她还在刑部。”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和雍王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好快。”楚滢滢喃喃道。 “是,”崔云灏转头看她,道:“听老师的意思,几乎是在那窦姑娘敲登闻鼓之后,他们就立即得知了这件事情,原本他们想当日就不让窦姑娘回来的,但是窦姑娘那时十分警惕,并不肯轻易相信他们,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楚滢滢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你……” 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问道:“你已见过雍王了吗?” 崔云灏道:“还没有,老师欲带我去拜访雍王,我放心不下你,便赶回来了,改日再登门也是一样。” 楚滢滢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崔云灏一手端着烛台,伸手去推院门,正在这时,他听见身后的楚滢滢开口道:“崔云灏,我有些事情与你说。” 崔云灏的手倏然停住,他不自觉挺直了脊背,然后才继续将门推开,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 他转过身来,低头望着楚滢滢,唇边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仿佛有些愉悦,道:“好。” 片刻后,两人都坐在桌案后,崔云灏之前将两张桌子拼凑在一处,正中央点着灯,烛光摇曳,轻轻跳跃着,仿佛在颤抖。 楚滢滢的目光落在那灯芯上,看着它慢慢地燃烧,仿佛在仔细地措辞,又仿佛入了神。 崔云灏也不催促她,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一如他默默地等了这么些年,这么长的日子,楚滢滢心底的迷雾,终于要在这时候破开了,哪怕只能窥见一丝裂缝,他也心满意足。 许久后,楚滢滢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打破了这一室静寂,有些幽幽的:“我这些年来,时常做梦。” 她停了一下,崔云灏适时地望向她,道:“是那些噩梦?” 楚滢滢道:“有很多梦,不过我能记住的大多数,都是噩梦。” 火光轻微地摇动,楚滢滢望着它,像是入了神,道:“大约是从十五岁的那一天起,我的脑子里多了很多东西,你知道庄周梦蝶吗?” 崔云灏点点头,楚滢滢才继续道:“我似乎比别人多活了一世,也多了那一世的记忆。” 闻言,崔云灏的眼神一动,里面闪过几分明显的惊愕,但是他并未说什么,只是问道:“滢滢的意思是指,你在十五岁的那一年,就知道了这些?” “是,”楚滢滢望向他,道:“虽说我不太信这些怪力乱神,但是记忆总不是假的,我在梦里,也过完了一生,有始有终,而我也坚信,那些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崔云灏像是有些好奇地发问:“滢滢在梦里是怎么样的?如果说你多活了一生,那一生里也遇到了我吗?” 楚滢滢笑了一下,答道:“没有,上辈子我没有遇到你。” 听了这话,崔云灏看起来有些许的失望,楚滢滢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了你的名字,名动金都。” 崔云灏的眼睛微微亮起,道:“那滢滢呢?” “我么?”楚滢滢陷入了回忆之中,道:“我在十五岁那年跟着葛大叔一起逃狱,不过当时我们逃的方向不是南方,而是往北去,所以想来是那时候我们就错过了,后来好容易逃得了性命,我被叔婶卖掉了。” “卖掉了?”崔云灏的声音沉下来。 “嗯,”楚滢滢点点头,继续道:“起初是卖给了一个有名的戏班子,跟着他们学唱戏,唱了没几年,戏班子倒了,我被班主卖进了潇湘馆。” “潇湘馆你大概还没有听说过,它是金都最大的歌舞坊,里面大多数都是些漂亮的女子,如我一般年纪。被送进去之后,管教的娘子很严厉,琴棋书画,样样都要学,不止要学,还要精通,好得那些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们的欢心。” 楚滢滢的目光渐渐凝在了烛光上,仿佛陷入了某些回忆之中,崔云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些经历,滢滢才会弹古琴,且弹得极好,他心里不觉生出几分心疼来。 楚滢滢继续道:“后来有一回,太子来了潇湘馆,将我带入了太子府中,从此我便成了府上的歌姬,为他弹琴唱曲,以供取乐。” 崔云灏的眼睛微微一动,袍袖中的手蓦然握紧了,目光幽深,问道:“后来呢?” 楚滢滢垂下眼帘,道:“后来就这样过了好几年,太子越来越不得皇上的心意,我记得是永泰三十六年的时候,皇上病危,下旨将太子废去,驾崩之时,将皇位传给了雍王段策。段策带兵杀入东宫,血流成河,我和太子一起惨死在了血泊之中。”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语气也是淡淡的,没什么波澜,然而听在崔云灏耳中,不啻于一声惊雷,炸得他脑子里轰然作响,几乎是在瞬间,崔云灏的眼睛就红了。 空气寂静得仿佛凝固了一般,静静燃烧的烛火忽然劈啪一声,爆出了一个灯花,崔云灏才回过神来。 他眼底泛起的红色渐渐褪去,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了,滢滢多年来做的那些噩梦都是什么。 为何她会在梦里叫着段赓的名字,咬牙切齿,恨意如海,为何她会时常在半夜被噩梦惊醒。 滢滢当初是经历了何等的痛苦? 崔云灏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艰涩问道:“那时……滢滢多大?” 楚滢滢想了想,道:“我是十九岁入的太子府,太子被废的时候已二十有四了。” 人生若无病痛,少说有七十载好活,而她却在一生中最好的那段年华里,香消玉陨。 崔云灏许久不言,他垂着眼,看不清眼底的神色,楚滢滢只能望见他的手掌紧握成拳,手背上有青筋暴起,像是恨不得把手心掐出血来。 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楚滢滢还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遂笑着安抚道:“别生气了,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崔云灏动了动,抬眼望着她,拳头终于慢慢地松懈开来,紧接着握住楚滢滢的手,认真而坚定地道:“滢滢,今生……你会好好的。” 闻言,楚滢滢与他对视片刻,看见了少年眼底的执拗与坚韧,遂缓缓地笑了一下,点头道:“好。” (本章完) 第232章【续】 要嫁给他 凝固的气氛霎时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尽在不言中的默契,室内一片静谧。 崔云灏转开话题,显露出少年人应有的好奇来,问道:“滢滢,上辈子的我,是怎么样的?” 楚滢滢想了想,道:“我上辈子并没有真正见过你,有关于你的事,我大多数都是从太子段赓口中听到的。” 听到这个名字,崔云灏反射性地皱了一下眉,他这才想起,为何当初第一次与太子段赓见面的时候,心底便对他生出排斥和不喜来,原来一切在冥冥之中,确有定数。 冲着他对滢滢做的那些事情,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崔云灏也不可能对他生出半分好感来。 楚滢滢继续道:“你当时中了探花郎,不知是因为哪件事情,得了太子的青眼,他想了不少办法笼络你,还送了你许多古画和前朝孤本,只是不知为何,你就是不收,全部退了回来,惹得他发了好几次脾气,说你这种酸腐书生,不识好歹。” 崔云灏心中不以为然,难怪了,原来上辈子也看不对眼。 楚滢滢看出他心中所想,有点忍俊不禁地道:“后来听太子说,你入了雍王的麾下,他便罢手了,只是听说你后来处处针对太子,令他烦不胜烦,皇上也因此对太子日益冷淡,最后,太子被废,可以说你从中是出了大力气的。” 听了这话,崔云灏点点头,过了片刻,又不死心地追问道:“滢滢,上辈子我真的没有遇见过你么?” 楚滢滢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个,不由笑了起来,姣好的眉目在烛光下焕发出令人惊艳的美丽,她仔细回想了,才摇摇头道:“没有,我是真的没有见过你。” 闻言,崔云灏仍旧有些失望,看上去对于这件事情颇是耿耿于怀,眼中也流露出些许遗憾来,仿佛上辈子不能与楚滢滢相识,是一件莫大的憾事。 崔云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说不定哪天我在街上碰见过你,只是你不认得我罢了。” 说是如此,但是楚滢滢上辈子鲜少有出门上街的时候,但是她见崔云灏如此较真,也不忍心拂了他的意,点点头,道:“或许吧。” 崔云灏看上去这才有些释怀,露出几分笑意来,两人俱是相视一笑,只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说了这么久的话,夜已深了,崔云灏凝视着楚滢滢,良久之后,才道:“我明天晚上还会去拜访老师,到时候恐怕要很晚才会回来,你一个人在家,要多加小心,不要轻易出门。” 他话里是什么意思,楚滢滢明白。 崔云灏是徐嘉靖的学生,他想过府拜访,其实不需要花很长的时间,除非,徐嘉靖要带着他去见另外一个人。 楚滢滢点点头,道:“你也万事小心,凡事多想想,谨慎仔细总是没错的。” 崔云灏笑了起来,道:“这件事情滢滢从小便教过我了,我知道的。” 次日一早,崔云灏便离开了,楚滢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她在门廊下站了片刻,才转身回了屋子。 因着昨日太子府的人找了过来,所以楚滢滢今天并不准备出门,至少在目前为止,她觉得距离太子府越远越好,她还不想那么快进入太子的视线,她都能有上辈子的记忆,谁知道那太子看到她的时候,会不会也突然想了起来? 就这样一天过去了,晚上的时候,崔云灏果然很晚才回来,他的面上带着几分疲惫,但是好在精神很足,见了楚滢滢便笑,楚滢滢疑惑道:“笑什么?这么高兴?” 崔云灏依旧是笑,望着她,道:“因为见到了滢滢,所以高兴。” 楚滢滢嗔了他一眼,崔云灏又问:“今日没有什么人来寻麻烦吧?” 他说的那些人,自然是指太子府,楚滢滢摇摇头,道:“没有,我今日也没有出去。” 崔云灏略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顿了顿,又道:“我今日随着老师去拜访了雍王殿下,还见到了雍王妃。” 崔云灏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表情有些奇异,楚滢滢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崔云灏又笑了笑,颇有些神秘的样子。 楚滢滢有些疑惑:“雍王妃跟你说了什么吗?” 崔云灏矜持道:“就略微叙旧了几句,因着雍王殿下也在,不好多说。” 他才不会告诉滢滢,雍王妃把滢滢之前说过的话都告诉了他,还问了问崔云灏关于成亲的打算。 崔云灏当时听见了那些话,简直是被砸晕了头,差点维持不住一向沉稳淡定的形象,好半天才找回了声音,甚至是有些狼狈地应答了雍王妃几句。 等出了雍王府,被冰凉的夜风吹了半晌,才终于醒过神来,明白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滢滢说要嫁给他。 还与雍王妃说了。 崔云灏面上露出几分难以自持的喜色来,被他的老师徐嘉靖瞧见了,只以为自己这学生对见到雍王也十分激动,心里不免笑了笑,叹道,果然还是年轻人啊,平日里再怎么老成沉稳,这时候也不免露了端倪。 因为此事,阴差阳错之下,他心底对崔云灏的那几分若有若无的防备和审视也去了不少。 回到家里,见了楚滢滢时,崔云灏便又忍不住笑起来,如今楚滢滢问起,他也不多说,表现得十分矜持从容,任是楚滢滢一头雾水,也没有想到,自己早就被雍王妃无意间把老底抖搂个干净了。 等回到屋子里,崔云灏才想起正事,对楚滢滢道:“窦茹澜已经被雍王安排离开了刑部,送去了赵启珑的那个别庄里。” 楚滢滢点点头,道:“他们把案子查得如何了?” 崔云灏道:“刑部已经着手在查了,尤其是窦茹澜说的库银亏空,私自增加赋税和茶税的事情,据说还算顺利。” 楚滢滢思索了片刻,面上却并未有轻松之色,崔云灏见了不由一愣,道:“滢滢,怎么了?” 楚滢滢回过神来,迟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 崔云灏问道:“哪里不对?” 楚滢滢沉吟道:“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了,或许是时间隔得太久了,不大清晰。” 崔云灏知道她所谓时间隔得太久是什么意思,听了便道:“无事,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嗯。”楚滢滢点点头,只能先放下这一茬。 …… 太子府。 虽然已是深夜时分,但府上依旧热闹,太子府的花园极大,靠左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泊中种了许多红莲,此时正是六月间,莲花盛放,空气中满是清香,被夜风吹拂而过,令人心旷神怡。 (本章完) 第233章【续】 一派胡言 这湖名叫雅湖,湖上有回廊曲折,做工精巧,若有懂行的人在,恐怕立刻能认出来,这些回廊竟然都是用花梨木制作而成的,号称百年不腐,而这样珍贵的木材用来做成回廊,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够如此享受了。 回廊的尽头传来幽幽丝竹之声,灯火通明处,原来那是一座水榭,因着是夏季,水榭四周的门窗都大开着,墙角放着落地的十五连盏宫灯,暖黄的烛光摇曳着,将整个水榭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门窗旁有碧色的绸幔被风吹起,轻轻摆动着,在那烛光下显得通透无比,若仔细看,还能发现那绸幔上的暗纹栩栩如生,简直如同活了一般。 美丽的女子跪坐在玉簟上,面前摆放着一张古琴,她垂眉敛目,姿态温顺优美,纤纤十指如葱管一般,在细细的弦上轻拢慢捻,水榭里没有点香,但是空气中自有一股清香浮动,叫人忍不住嗅了又嗅。 这是一场酒宴,席上的几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人笑道:“听说殿下的府中,有一池红莲,可正在这水榭之外?” 上首正中倚着的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段赓,他听了这话,便道:“不错,这红莲正是孤让人从许州的太湖中带来的,就种在这雅湖中。” 另有一名官员道:“臣曾听闻,这太湖红莲十分出名,且其奇特之处在于,这种红莲只能在太湖中生长,若是一旦离了太湖的水,就会枯萎而死,可是当真?” 太子笑了,道:“这红莲一共移了五次,前面几次都活不成,种下去没几日便死了,后来匠人们便想了个法子,派人直接从太湖,将红莲连泥带根全部运到金都,这才得以存活。” 他说着,面有得色,道:“如今是红莲花开正盛的时候,可惜如今是夜晚,看不清楚,否则也好让各位赏一赏这太湖的红莲。” 另有官员立即接口道:“那却是臣等来得不巧了,若是下次有机会,再来叨扰殿下府上,要仔细赏一赏才是。” 众人立即齐声笑了起来,酒席上的气氛愈发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上首的太子冲旁边伺候的宫人施了一个眼色,那宫人立即会意,举起手来轻轻拍了两下,外面便传来琵琶之声,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话头,一齐往那水榭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抹红色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那红色热烈无比,像是一团火一般,轻飘飘地移近前来,那是一个绝美的女子,身着火红的纱衣,步伐轻盈,恍如一只蝴蝶,翩翩起舞。 琵琶声优美动听,与那女子的舞步融在了一处,简直犹如仙乐一般,那原本弹奏古琴的女子也立即拨动琴弦,古琴丝桐之声与琵琶声和在一处,纱衣摇曳着,在暖黄的烛光映照下,女子身形纤细,腰肢如柳条一般,动人无比,令人见了则不由惊叹。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那一团火红飘摇着,女子步伐轻巧,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中,都透露出了惊人的美丽。 一曲罢了,余音犹在,红色的轻纱渐渐落地,女子一笑,媚眼如丝,空气寂静片刻,太子看着周围看呆了的一众官员,十分满意,意有所指地笑道:“诸位大人,这也是红莲,不知比起太湖的红莲又当如何?” 忽然有人高喝一声:“好!好!” 众人这才纷纷回过神来,争先恐后地称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妙啊,实在是妙啊!” “虽未得见太湖红莲,但是以臣拙见,当属此红莲略胜一筹,哈哈哈哈。” 一时间赞叹声此起彼伏,还有不少人的目光在那堂中三名女子身上流连不去,隐约露出垂涎之态。 太子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大人好好赏莲了。” 他说着,朝旁边的宫人使了一个眼色,那宫人立即又拍了拍手,门外有一群身着碧色衣裙的女子鱼贯而入,个个都生得美丽无比,简直看呆了一众官员。 那之前身着红色纱衣的女子,此时也依偎到了太子的身旁,举起酒壶来,殷勤地替他添酒,琉璃盏中盛满了深红色的酒液,这是异族进贡的葡萄酒,价值千金,寻常人家或许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 太子拿起琉璃盏来,笑着道:“诸位大人,这一杯,孤就先干为敬了。” “臣等惶恐。” 所有官员都纷纷举起酒盏来,紧跟着一饮而尽,身旁的美姬又立即替他们倒上了新的酒,殷勤小意,周到无比。 太子放下了琉璃盏,看着众官员饮酒,颇有些满意,道:“今日邀诸位前来,所为之事,想必诸位大人也已经知道了。” 正事来了,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一人迟疑道:“殿下说的,可是池州的事情?” 太子表情微微一敛,不悦道:“池州有什么事情?孤怎么不知道?” 这话一出,那人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立即起身跪下道:“是臣失言了,池州无事。” 太子的神色立即缓了缓,摆了摆手,道:“柳侍郎入座罢,孤说的,乃是前几日有刁民敲登闻鼓一事。”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此时也装作才反应过来的模样,纷纷点头,表示清楚。 太子见他们这般上道,心里十分满意,这才继续道:“有刁民状告,说池州官官相护,大肆贪墨,贪了修河的公款,还私自征收赋税,说池州知州窦闵徽并非畏罪自杀,而是受人胁迫,无奈之下枉死的。” 一个官员立即道:“一派胡言!” 另一人也附和道:“确实,白松江修河公款一案早在五月便已结了案,贪墨的官员也都查办了,怎么突然又冒出这么一个人来?” “必然是别有用心!” 众人皆是十分愤慨,纷纷指责那心怀鬼胎之人,太子心情立时大好,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明白人,想必不会被这种愚蠢的把戏蒙骗,父皇已将此事交给了刑部,如今刑部也开始审了,也不知究竟会审出什么来,但是我等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千万不要让父皇受了蒙骗,冤枉了好官,到时候还请诸位大人擦亮眼睛,仔仔细细地审查才是。” 他将仔仔细细几个字说得极慢,却又极其清晰,在座的都是官场上的人精,察言观色久了,哪里还不知道太子话里的意思,纷纷应承下来:“殿下说的是。” “这本应是臣等分内之事。” “请殿下放心,臣等一定不负重托!” (本章完) 第234章【续】 差事 太子听了这一番附和,十分高兴,举起斟满了酒的琉璃盏,竟然站了起来,高声道:“好!我大周有诸位在,想必日后定然是海晏河清的一番太平盛世!” 所有人也都立即跟着站起,奉承话一大箩筐,竟然没有一句是重复的,到底都是翰林院出身的,满腹才华,想必都用在了此处。 酒宴一直开到了夜深时候,众官员都喝得醉醺醺,东倒西歪,丑态毕露,在宫人的帮扶下,跌跌撞撞地告辞离开了。 一直坐在上首的太子也终于动了动,一只雪白的柔荑伸过来,替他拿下了手中捏着的酒盏,身着红色纱衣的女子依偎过来,小声道:“殿下,都散了。” “嗯?”太子略微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睛有些茫然,道:“已经散了?” 红衣女子道:“正是呢。” 太子费力地坐起身来,那红衣女子立即捧了一只青瓷茶盏过来,将茶水喂了他喝下去,太子这才恢复了大半的神智,轻轻抬手,那女子立即将茶盏放下。 他眯了眯眼,道:“好,且等着几日后再看吧,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他冷冷一笑,眼神锋利:“想弄死孤,没那么容易。” “孤这就送你一份此生难忘的大礼!” 寂静的空气中,男子的声音传递开来,带着几分狠厉之意,令人不由心头一跳。 …… 转眼间六月就到了底,刑部的案子仍旧没有查完,楚滢滢也没有再见到窦茹澜,赵启珑倒是回来过一次。 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看上去没有留下什么毛病,活蹦乱跳的,特意跑回来向楚滢滢道了谢。 不过楚滢滢当时十分严肃地叮嘱他,让他没事别忘外跑,还不知道太子府那边是如何动静,那些侍卫都是见过他的,若真拿住了他,恐怕就成了一件麻烦事,赵启珑自然是听了进去,后来果然没见来了。 不说雍王和刑部那边如何,崔云灏倒是没什么变化,他如今虽然算是雍王一党,但是因为种种缘故,雍王也用不了他。 于是崔云灏每日在翰林院,潜心修国史,虽说是到点来,到点走,但是手头的工作却没有落下半点,倒叫詹学士与贺阁老等人十分满意。 不得不说,上一回永泰帝亲自来翰林院,看了修好的国史之后称赞了崔云灏,甚至升了他为国子监侍读。 崔云灏如今的地位在翰林院已不可同日而语了,毕竟他升官也算是快了,还不知日后会有如何前景,所以也没几个人会轻易得罪他。 于是崔云灏在翰林院的日子过得倒是非常舒坦,便是从前时不时刺他一下的冠晗祯都许久不到他面前转悠了。 这一日,崔云灏正在埋头疾书,万检讨忽然过来道:“崔侍读,掌院叫你过去。” 崔云灏停了笔,道:“多谢,我这就过去。”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整了整袍子,离开了国史馆,往小厅的方向走去,路上听见了有人声喁喁,像是在说着什么,崔云灏住了脚,往那边看去,廊下那两人显然也发现了他,立刻停了下来,一人道:“崔侍读。” 崔云灏微微颔首,与他们二人见礼,一人热络地招呼道:“崔侍读这是去哪儿?” 崔云灏答道:“听万检讨说,掌院找我。” “哦,”那人点点头,另一人忽然道:“方才冠编修不是也才过去了么?崔侍读若是走得快些,还能与他一同去见掌院大人。” 冠晗祯? 崔云灏眼中一动,道:“我明白了,多谢二位提醒。” “崔侍读客气了。” 崔云灏又向那两人拜别,这才继续往前走去,等到了最右边的小厅之后,内间果然传来了些许人声,崔云灏敲了敲门,笃笃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里面的谈话声断了,贺阁老的声音传来:“是云灏么?” “是。” “进来吧。” 崔云灏掀了竹帘进去,只见屋子里果然已经有了人,身着翰林院正七品编修的服饰,正是冠晗祯。 他原本恭敬立在桌案前,见了崔云灏进来,便转过眼,对他笑了一下,打招呼道:“崔侍读。” 崔云灏先是对上首坐着的贺胤光行礼:“见过掌院大人。” 然而才对冠晗祯回礼:“冠编修。” 贺胤光道:“你来得正好,晗祯也是才来的,有件事正好与你们一起说了。” 崔云灏两人齐声应道:“是,掌院大人请讲。” 贺胤光摸了摸胡须,望着崔云灏问道:“云灏,昨日詹学士与我说起,修永泰二十年那一段国史的人手不够,进度有些慢,是不是?” 崔云灏心里微微一讶,很快反应过来,斟酌着答道:“如今一起修国史的只有学生与苏编修,确实不算快。” 贺胤光道:“照你看来,若想赶在年底之前修完,大约需要多少人手?” 崔云灏答道:“回掌院的话,至少还需要一到两个人。” 贺胤光点点头,道:“詹学士说他也与你提过,这样看来,果然没错了,正好,詹学士也向我推了一个人选,就是晗祯了。” 听着贺胤光说话,冠晗祯站在一旁垂着眼,模样谦恭,贺胤光继续道:“我记得你们二人原是同榜进士,是不是?” 崔云灏立即答道:“正是,掌院说得不错。” “那就好,”贺胤光十分欣慰,道:“既是同榜,关系总该要亲近些,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从今日起,晗祯就跟着你一起修永泰二十年的国史,若有问题,可以仔细商量着来,知道了么?” 听了这话,崔云灏与冠晗祯皆是拱手应道:“是。” 贺胤光慈和地笑了笑,道:“行了,你们去吧。” 崔云灏两人便离开了小厅,等出了大门,站在门廊处,冠晗祯笑着道:“崔侍读,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崔云灏盯着他看了一眼,点点头:“大家本是同僚,都是应该的。” 他说着,转身便离开了,原本修永泰二十年的国史那桩差事在翰林院并不吃香,国史本就十分重要,恨不得修了又修,改了又改,尤其这还是皇上亲自下旨明令要求修的一段,必须在年底之前修完。 修得麻烦且不说,还不知要修成什么样才能让皇上满意,一个不慎就要吃挂落,简直是吃力不讨好。 所以在国史馆里,几乎没有哪个翰林愿意接下这桩差事,谁都没想到掌院会把它给了新科状元崔云灏,大伙儿也放下了半颗心,事情有人做了,那么,落到他们头上的几率就大大降低了。 (本章完) 第235章【续】 先走一步 但是万万没想到,皇上那天不知道为什么龙兴大发,来了一趟翰林院,指名道姓要见修国史的人,崔云灏就这么顶上了,并因为国史修得颇得圣心,还升了侍读。 虽说只是从六品升为正六品,但是要知道,翰林升官一向很慢,大多数官员都要在翰林院里熬个二三年,才能往上升,相对其他人而言,崔云灏这回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砸到了头上。 于是所有人都羡慕不已,修永泰二十年国史的差事一时间竟然成了香饽饽,不少人跑去跟詹学士打听,试图挤进这支队伍里面去,说不定到了年底,国史修成的时候,皇上一高兴,也能捞个升职。 然而詹学士却也是个有脾气的,当初让你们来,个个避之唯恐不及,如今一看有门道,又都凑上来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不收! 于是这事情就一直是崔云灏和那苏编修在做,如今冠晗祯竟然能让詹学士松口放他进来,想必有些路子。 得知了有人要进来共事,崔云灏泰然处之,不咸不淡,倒是苏编修有些惴惴不安,他是个老好人,性格有些弱,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詹学士抓来做这差事了,他问崔云灏道:“是谁要来?” 崔云灏答道:“是冠编修。” 他站起身来,从书架上取下几摞厚厚的书籍,往桌上一放,堆得老高,若是人坐下来,恐怕连脑袋都要被淹没了,自从他升了侍读之后,国史馆也安排出来一间小小的屋子,专门供他们二人使用,不必在大厅与那些翰林们挤了,倒也是好事。 苏编修看着崔云灏一摞一摞地往下抱书,有点愣住,提醒道:“那些你之前不是说暂时不需要用到么?内容有些杂乱,若是仔细去翻,恐怕要花很大的精力。” 崔云灏继续往下拿,口中道:“詹学士既然安排了人替我们分担,那不是正好?” 他笑了笑,道:“冠编修初来乍到,我也不知道要从何安排起,永泰二十年到二十四年的既然我们已经正在修了,我记得二十五年和二十六是还未动过的,就让冠编修先看看吧。” 于是一刻钟后,冠晗祯坐在桌案后,对着面前这一大摞书籍,表情呆愣了一瞬,立即回过神来,道:“这些都是……” 崔云灏一一解释道:“这五本是从工部借来的,永泰二十五年和二十六间,水利和农田乃至官道都有不小的变动,需要仔细核查,将国史上不正确的地方都一一改正过来,等核查完了之后,要交还工部,这十本是户部的,那几本都是礼部的,永泰二十六年,礼制也有不少改动的地方……” 他洋洋洒洒介绍完一大段,才道:“这些都是从六部借来的,等用完之后,还要归还回去,千万不能遗失了。” “对了,”崔云灏说到这里,忽然道:“礼部前两日派人来催了一回,我给挡回去了,若是他们下回再来,有劳冠编修与他们说一声,大家商量着来。” 望着面前几乎占据了半张桌案的书籍,冠晗祯一直从容不迫的脸,终于有变绿的趋势。 崔云灏见他不接话,疑惑道:“冠编修?” 好半天,冠晗祯才勉强镇定下来:“好,我都知道了。” 旁边的苏编修真情实感地道:“太好了,原本人手实在不够,我还打算夜里带回去继续修呢,既然有冠编修来帮忙,那最好不过了。” 崔云灏也十分真情实感地道:“有劳冠编修了。” 冠晗祯:…… 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加入修国史小队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了。 到了下午时候,国史馆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崔云灏站起身来,挑拣了几本书带上,对埋头苦干的冠晗祯道:“冠编修,苏编修,我家中有事,先走一步了。” 他说完,便带着书离开了,冠晗祯瞪圆了眼,望望自己面前这一堆,又望望崔云灏,他人早已走得没影了。 苏编修嘿嘿笑了一声,冲冠晗祯倒苦水道:“冠编修不知道,当初我和崔侍读两个人是真的辛苦,每日天不亮就来了,夜里上灯时分才走,你别看崔侍读看起来轻松,实则他家中还有一大摞书呢,比你这里的还多。” 他说着,站起身来,笑眯眯道:“那冠编修,你慢慢看,我也先走了。” 冠晗祯:…… 离开翰林院之后,崔云灏并未直接回去,反而是去了徐府,门房已认得他了,见了他来,立刻笑道:“崔大人来了。” 崔云灏点点头,道:“老师可在府中?” “在,崔大人请随小人来。” “有劳了。” “崔大人客气。”门房一边笑,一边引着他往花厅方向走,徐嘉靖果然在,见了崔云灏便道:“你来了。” 崔云灏点点头,立即有伺候的下人捧了茶果上来,等人退下之后,崔云灏才道:“学生今日见到了一些东西,或许老师能用得上。” 他说着,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放在了桌案上,徐嘉靖神色一正,将那册子拿着看起来,那册子其实也就是几张薄薄的宣纸叠在一起,上面的墨迹犹新,显然是才写下来不久的。 徐嘉靖看了几行,表情便肃穆起来,他匆匆看完,抬头问道:“这些是从何处得来的?” 崔云灏道:“学生如今在翰林院国史馆修永泰二十年至二十六年的那一段国史,这老师想必知道。” 徐嘉靖点点头,崔云灏继续道:“这些都是工部送来的,有关于这六年间,山阳省内所有的水利与官道等建造相关事宜,事无巨细,都在其中了,而池州一带的,也在上面有记录。” 徐嘉靖又低头看了看那几页纸,慢慢地道:“可是这上面都是几笔草草带过。” 崔云灏道:“是,老师想来也知道,每年朝廷在兴修水利,改造农田与官道上面都有相应的条例,拨出款项来,至于款用到了何处,自有工部派去的人勘察,其他省份都是事无巨细,大到河道建闸,小到一条农田田埂变化,都详细记录在案,唯有山阳省不同。” 崔云灏抄的那几页,山阳省根本没有什么变化,写得语焉不详,甚至只有寥寥数字,与其他省份的相比起来,简直是寒碜得可怜。 徐嘉靖沉声道:“他们这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这种东西交上来,朝廷自有人替他们擦屁股善后,呵!” 他将那几页纸收起来,转向崔云灏,神色和悦道:“你有心了,如今,刑部那边查案正在关键时候,池州乃至山阳省上下都是铁桶一座,一直进展甚微,你送来的这个或许是一个突破的口子。” (本章完) 第236章【续】 洗头发 崔云灏谦恭道:“学生也是偶然看见的,若是能于老师有用处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徐嘉靖的态度愈发和蔼了,又问起崔云灏的近况来,两人寒暄几句,崔云灏便道:“时候不早,学生便先告辞了。” “好,你先去吧。”徐嘉靖站起身来,亲自将崔云灏送了出去,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这才沉声道:“来人,备车马,我要去一趟雍王府。” “是,老爷。” 崔云灏回到自家宅子的时候,已是上灯时分了,他才到门口,便有一辆马车驶过来停下,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雍王府的马车。 一个身着碧色衫子,作丫鬟打扮的女子从车驾上下来,正是京墨,见了崔云灏便笑道:“可巧了,是崔大人回来了。” 她说完,车上又出来一人,是楚滢滢,崔云灏上前一步,将她扶下车来,京墨看了看,掩唇轻笑道:“楚姑娘也送到了,我便先回去了。” 崔云灏点点头,道:“有劳,替我向雍王妃道谢。” 京墨笑了起来,答应之后,这才让车夫赶着马车往王府的方向而去了。 夜还未深,崔云灏坐在案前看书,屋门大开着,他能听见外面楚滢滢的脚步声传来,轻轻缓缓,像是在忙碌着什么。 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崔云灏的书久久未曾翻动过,他往门外看去,从这里,只能看见楚滢滢的背影,大半淹没在了夜色中,瞧不真切。 片刻后,崔云灏终于将书放下来,起身出去,道了一声:“滢滢?” “嗯?”楚滢滢转过头来,将手中的瓢放回木桶中,道:“怎么了?” 崔云灏原是想等她一起看书,不想她迟迟不来,最后耐不住自己出来了,他看了看楚滢滢,道:“你在做什么?” 楚滢滢倒了一瓢冷水放入木桶中,道:“洗头发。” 她说着,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好,崔云灏望着她及腰的长发,忽然来了兴致,提议道:“滢滢,我帮你洗吧?” “你?”楚滢滢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崔云灏便走上前来,将那满满一桶温水拎到廊下,又从隔壁的屋子里搬出一张竹榻来,殷切地看着楚滢滢,目光里露出了几分期待之意。 看着他这么忙活,楚滢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应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她只能依着崔云灏的意思,在竹榻上躺了下来。 皎洁的银白色月光洒落下来,将整个院子里映照得亮堂堂的,楚滢滢躺在竹榻上,感觉到自己发间的簪子被取了下来,一头青丝没了束缚,顿时倾泻而下,如同瀑布一般。 她听见崔云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滢滢的头发好软。” 楚滢滢的脸微微一红,幸而是在晚上,并不明显,紧接着,她听见了水声,崔云灏在倒水了,清澈的水在木盆里荡漾着,倒映下来的月光被搅碎了,崔云灏诧异道:“滢滢,这水好像有颜色?” 楚滢滢嗯了一声,微微闭上眼,道:“那是木槿的叶子。” 空气静谧,六月间的夜里,墙角传来虫子们的鸣唱,长一声,短一声,空气中满是草木的清香,氤氲浮动着。 女子长长的发丝落在水里,乌黑油亮,崔云灏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其中滑过,简直有些爱不释手。 一个头发洗了半天,楚滢滢起先还能跟他说说话,抬眼看着漫天闪烁的星子,耳边是细细的虫鸣声,倒也十分惬意。 渐渐地,她便觉得有些困乏了,崔云灏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擦过头发,力度轻缓,楚滢滢慢慢便合上了眼睛,将眼底那些明亮的星子都遮盖住了。 崔云灏见她这般,手中的动作愈发轻柔了,抬眼望去,女子原本白皙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姣好,睫羽在微风中轻轻颤着,像是翩然欲飞的蝶,生动而美好。 眉如远山黛,鼻梁秀致,唇若春日里的薄薄的桃瓣,若微微抿起时,便能看清楚正中的一丝凹痕,分外漂亮。 明亮的月光如同洒下了一片银粉似的,使得女子恬静的睡容美得不似凡人,崔云灏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些,低着嗓音唤道:“滢滢?” 没有回应,楚滢滢仍旧睡得香甜,崔云灏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滑若凝脂,带着淡淡温度。 崔云灏的眼眸渐渐转为幽深,他又轻轻靠近了些许,近到他甚至能感受到楚滢滢鼻尖呵吐的如兰气息。 当轻轻接触到那如桃瓣一般的唇时,崔云灏是小心翼翼的,触感温软,他并不敢用力,就像是真正地在亲吻一片花瓣一般,仿佛下一刻就会从枝头坠落下去。 唇与唇轻轻厮磨着,轻缓的动作中,透露出无限的眷恋与怜惜,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却又不舍离开。 崔云灏一整颗心都化作了江南的绵绵春水,恨不得这一刻时间延至无限长,就此直到地老天荒。 正在这时,那蝶翼轻轻颤了一下,它的主人张开了眼,月光落进眸中,化作了无数的细碎星子,崔云灏顿时屏住了呼吸,摩挲的动作也紧跟着停了下来,他仿佛为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所惊艳住了。 长长的睫羽轻轻眨了一下,楚滢滢望着他,崔云灏也望着她,两人对视了许久,谁也没有动作,就像是要借着这一眼,仔仔细细地看清楚对方眼底的神色,一直看到对方的心底里去一般。 大概是过了许久,又或者才短短一瞬,两人仿佛都忘记了时间,楚滢滢望着面前的少年,目光幽深如海,却又透露着固执与深情。 因为两人的唇轻轻碰着,靠得极其接近,所以楚滢滢看不清楚崔云灏面上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一双眼眸,里面满满的,都是她。 气氛静谧无声,楚滢滢又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然后试探着微微张开了嘴唇,像是发出了一句无声的轻叹。 而崔云灏也立即发现了,下一刻,他的眼中爆发出极度的惊喜来,眼睛明亮,像是漫天的星光都染了上去。 他不再迟疑和犹豫,低头吻住楚滢滢的嘴唇,轻轻的呢喃如叹息一般落下:“滢滢……” 虫鸣声依旧长长短短,此起彼伏,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唯有夜空中挂着的娟娟新月,还有无数闪烁的星子,含着羞怯,注视着这座小小的院子,以及那彼此相拥着的人。 (本章完) 第237章【续】 不孕药 六月的清晨,清风吹拂而过,院子里静静的,正在这时,门被推开时发出了一声吱呀,打破了这静谧的空气。 楚滢滢坐在窗前,正对着菱花铜镜,将长长的青丝梳起,挽成一个发髻,以簪子别住,正在这时,她听见外面传来笃笃敲门声,伴随着崔云灏的声音:“滢滢?” 楚滢滢站起身来,过去打开了门,只见崔云灏正站在门口,笑着望向她:“用早饭了。” 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且缱绻,不知是不是错觉,楚滢滢今天总觉得脸上有些烧,强自镇静地道:“好,我知道了。” 若说早上做饭的事情,楚滢滢和崔云灏都默认,谁起得早便由谁来做。 但自从楚滢滢来京城那一日起,崔云灏每日都起得极早,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再来叫她。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的习惯,只是今日的气氛似乎与往常不同,虽然楚滢滢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或许是因为崔云灏频频望着她的缘故,楚滢滢终于忍不住道:“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崔云灏垂了一下眼,又抬起来望望她,竟然笑了,答道:“情难自禁罢了。” 这话当真是半点都不矜持,楚滢滢呆了片刻,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又羞又急地戳了一下碗,道:“吃饭。” 崔云灏果然听话,老老实实地用饭了,等饭吃罢,楚滢滢才松了一口气,端起旁边沏好的茶来,这是他们许多年来的习惯,饭后必要喝一盏茶。 崔云灏站起身来,道:“滢滢,我去翰林院了。” 楚滢滢点点头,放下茶盏,却见他没有动作,依旧站在原地,不由疑惑地抬眼:“怎么了?” 崔云灏伸出手来,轻轻拂过她的鬓发,楚滢滢正觉得奇怪间,忽然,他便俯身靠过来,她的唇上碰了碰,顺带咬了一下她的下唇,不轻不重,声音略有些低哑:“是龙井茶。” 楚滢滢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她轻轻瞪了一下崔云灏,低声怒嗔道:“不是要去翰林院么?不怕迟了?” 崔云灏这才直起身来,看那面上的表情,似乎还带着几分深深的遗憾,楚滢滢立即道:“崔大人慢走。” 于是崔大人就被赶出了门。 到了翰林院,崔云灏是来得最早的那一波,他一扫往日的老成自持,跟人打招呼笑吟吟的,谁都看得出来他今日心情十分不错。 甚至有人调侃道:“崔侍读这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么?” 崔云灏也不反驳,只是笑而不语,与那几人一同入了国史馆,身后又有人进来,大伙儿继续寒暄起来,打招呼声此起彼伏。 一人道:“冠编修这是怎么了?一夜未睡么?” “冠编修的精神好像有些差啊?可是没有休息好?” “对啊,冠编修是不是太忙了?可要注意身体。” 冠晗祯满脸疲倦,眼下青黑,还得强打起精神来与各位翰林同僚拱手见礼,嘴里笑道:“只是昨天睡得晚了些,多谢诸位关心。” 轮到崔云灏时,崔云灏望着对方萎靡的神态,不由轻轻挑了一下眉,拱手道:“冠编修,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啊。” 冠晗祯咬牙切齿,嘴里却又不得不继续假惺惺地道:“谢过崔侍读提醒了。” 两人对视一眼,片刻后,皆是一笑,这才各自走开了。 时至中午,雍王府的马车匆匆自街头驶过来,在崔宅大门口停下来,京墨飞快地从车上跳下来,开始拍着大门的门环,动作急促,面上的神情十分焦急。 楚滢滢来开门之时,见到她这般情状,不由有些疑惑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京墨立即答道:“楚姑娘,王妃有事想见您一面。” 楚滢滢听了,神色微微一凝,道:“好,我知道了,我们先走就走么?” 京墨点点头:“请楚姑娘上车。” 从崔宅到王府,不过一刻钟的车程,楚滢滢也来过好几次了,京墨引着她匆匆往王府后院方向而去。 等快到了雍王妃的院子时,她才低声向楚滢滢道:“今日上午,王爷来了一趟,不知怎么和王妃吵了起来,后来王爷走了,王妃便让我请您过来,待会您去了,若是可以,就劝劝王妃吧。” 楚滢滢略微一怔,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京墨略带感激道:“麻烦您了。”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进了院子,六月的气候,已经算热了,但是正屋的房门紧闭着,一反常态,院子里的婢女们个个都不敢吭声,气氛紧绷。 京墨上前去敲了敲正屋的门,细声道:“王妃,是奴婢回来了。” 片刻后,门里传来一个声音:“滢滢来了吗?” 京墨答道:“楚姑娘也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雍王妃站在门口,望向楚滢滢,勉强露出几分笑容:“滢滢快进来。” 楚滢滢答应一声,走上前去,雍王妃又叮嘱京墨道:“让其他人都退下吧,都挤在院子里做什么?” 京墨恭敬答道:“是,奴婢知道了。” 所有人都作鸟兽散了,院子里恢复了安静,雍王妃站在屋子里,午后的斜阳自门外照进来,将她裙脚和袖摆上的海棠暗纹照得十分清晰,栩栩如生,她站在那里,像是有些走神似的。 “王妃。” 楚滢滢叫了她一声,雍王妃才回过神来,她的眼眸中带着几分迷茫,道:“滢滢,你叫一声我的名字。” 楚滢滢愣了愣,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依着她的意思叫道:“诗茵,你怎么了?” 雍王妃眼中的迷茫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坚定,而这坚定令楚滢滢骤然感觉到几分不安,她道:“滢滢,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楚滢滢道:“你要我做什么?” 雍王妃望着她,金色的阳光映照进了她的眼底,使得她的瞳仁呈现出一种琥珀般漂亮的光芒,她低声道:“你是大夫,你知道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女子不孕的?” 楚滢滢猛然一惊,眼底里闪过几分明显的惊愕,过了片刻,才轻轻地道:“你……你要那种药做什么?” 雍王妃向她走近一步,道:“给我自己用。” 这一句听在楚滢滢耳中不啻于一声惊雷乍起,但是她向来冷静,很快便反应过来,道:“为什么?是因为……” 那个名字消失在空气中,楚滢滢到底没有说出来,但是显然两人都心知肚明,楚滢滢心底惊诧,她知道廖诗茵恋慕那人,可是……她要做到如此地步么? 然而雍王妃却摇摇头,平静地道:“不,不是因为他。” 第238章【续】 反了天了 楚滢滢的心稍微一定,雍王妃转过身,慢慢走了两步,空气安静无比,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实则我这样做,对大家都好。” 楚滢滢开口问道:“大家是指谁?王爷?” 雍王妃沉默一瞬,慢慢地道:“不管是王爷,还是世子,亦或是我自己,若我无子嗣,所有人都会放了心。” 她转过身来,对楚滢滢道:“以你我之间的感情,我不需瞒你什么,我嫁入雍王府,不过是遂了几方人的愿罢了,可我真若生下孩子,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楚滢滢的嘴唇动了动,道:“王爷他也是这样想的么?” “他虽然没说,但是必然是这样想的,”雍王妃道:“王爷的前一位妻子,也就是先王妃,是内阁贺阁老的女儿,据外人所言,王爷对先王妃情深义重。先王妃病逝之后,正妃之位空缺,王爷迟迟不娶,起初我并不以为然,若真是如此,王爷为何后来又会再娶了我呢?” 她的目光放空了些,盯着窗外的那一树梧桐,慢慢地道:“来了王府这么久之后,我才终于明白了,他们说得没有错,王爷确实是深爱着先王妃。” 楚滢滢犹豫道:“可是……” 雍王妃道:“王爷今日与我争执了一场,你可知道为什么?” 楚滢滢摇摇头,道:“京墨与我提过,但是她没有说具体的情况。” 雍王妃淡淡地道:“杨侧妃的儿子不小心将世子推入了荷花池中,差点溺死了,王爷将杨侧妃的身份给贬为了妾,然而怒气依旧不得发泄,这才跑来训斥我一番,说我治府不严。” 她转过头来看着楚滢滢,道:“如今世子已定,若我日后真的有了子嗣,必然要处处为他打算,如杨侧妃一般算计着,去争,去夺,去曲意奉承,去讨好他,我的孩子也必须要样样拔尖,小心谨慎,这样地活着,何其累?” 雍王妃道:“更何况,王爷有大野心,如今便已是如此情状,若是真到了那一日,兄弟阋墙,同室抄戈……” 她说着,缓缓地摇了摇头,对楚滢滢道:“活得那般惊险,我倒不如这个孩子从未降临在世界上。” 雍王妃的表情竟然是异样的认真,令楚滢滢不由心惊,时隔多年,再次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 她已不是少女了,那双眼睛也不复当年的天真明亮,却一如既往地坚韧和执拗,廖诗茵向来便是如此,她像是变了,又仿佛没有变。 最终,楚滢滢缓缓地点了头,终于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 雍王妃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沾染上了金色的阳光,就如同当初那个少女一般,道:“滢滢,谢谢你。” 从雍王府出来之后,楚滢滢的心情莫名有几分沉甸甸的,她反复地想起廖诗茵的话,还有最后的那个笑容,她不知道自己今日的做法是否正确,但是……她已过得如此不顺遂了,那么让她过得轻松些,也是一桩好事吧。 倒是京墨小心地打听:“楚姑娘……” 看着她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楚滢滢想起她来时说的那一句,劝一劝王妃,脸上浮现出几分歉然,摇了摇头。 京墨叹了一口气,很快又道:“我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小姐她……她过得太辛苦了。” 楚滢滢沉默片刻,对她道:“正是因为太辛苦了,所以若能让她高兴些,也是好事,来日方长,她或许有改变主意的那一天,也未可知呢?” 京墨点点头,道:“是我想岔了,确实如此,来日方长,楚姑娘,今日辛苦你跑一趟了。” 楚滢滢却摇头道:“客气了,我与你家小姐深交,日后若是有事,只管来找我便是。” 闻言,京墨也笑:“是了。” …… 深夜,王府书房,雍王站在窗边,盯着手中的文书看了半天,徐嘉靖站在一旁,见他放下了文书,才道:“王爷。” “刑部那边办完了?” 徐嘉靖答道:“是,易大人把消息送过来了,明日就会将整理好的文书呈上去。” “好!”雍王面上浮现出几分喜色,又道:“听说这回崔云灏在里面出了些力气?” 徐嘉靖立即道:“是,之前刑部去工部查卷宗,工部推三阻四,并不配合,导致刑部迟迟没有进展,崔云灏提供的那些案卷,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 “工部尚书庞宗宪也是块不好啃的骨头,若非崔云灏要修国史,恐怕无论如何都别想从他那里抠出半点东西来。” 徐嘉靖道:“确实也是凑巧了。” 雍王笑了一下:“你这位学生,倒也有些本事。” 徐嘉靖道:“若非当初贺阁老让他去修国史,恐怕也没有这种机会。” “贺阁老……”雍王抬起头来,表情沉吟。 徐嘉靖一个没忍住,试探道:“殿下,那贺阁老如今究竟……” 雍王抬了一下手,缓缓摇头,徐嘉靖便知道不宜再追问了,遂立即道:“臣失言了。” 雍王的第一位王妃,便是姓贺,乃是当朝内阁阁老贺胤光的女儿,后来因重病,溘然长逝,雍王数年未娶,直到今年才娶了靖安侯的嫡次女为正妃。 雍王望向窗外,什么也没有说,过了许久才慢慢地道:“不要急。” “是。” 次日,刑部递交的案卷都尽数转移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看过之后大惊失色,不敢有片刻的耽搁,连夜复审,不出五日,折子便已递交到了御案之上,永泰帝看了之后,龙颜大怒,当场便将折子扔了出去:“反了天了!” 他拍案而起,吼道:“来人!传内阁阁员和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进宫!” 天子一怒,自然是非同一般,整个朝廷都笼罩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消息传到时,就连翰林院里的气氛都紧绷了起来,贺阁老并几个大学士跟着传旨的宫人离开之后,国史馆里才有喁喁私语响起,所有人都在猜测着,不知道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编修进了小间,崔云灏正在奋笔疾书,他道:“方才宫里来传旨了,掌院大人和几位大学士都入了宫。” 冠晗祯从书堆里抬起头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编修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看那宫人的模样,像是比较严重的事情。” 冠晗祯听了,便转向崔云灏道:“崔侍读觉得会是什么事情?” 崔云灏眉眼沉静,表情不动地道:“或许是有关于视学礼仪的事情吧。” 苏编修恍然道:“也是,算算日子,该要举行视学礼仪了才对,崔侍读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事了。” (本章完) 第239章【续】 算盘都落了空 冠晗祯表情狐疑,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区区视学礼仪,为何要宫人特意来传召? 他总觉得自己的这位同榜,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贺阁老和几位大学士一进宫之后,就没见回来过,到了第二日,池州贪墨一案的事情,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朝廷上下。 永泰帝为此事震怒不已,下明令都察院与刑部、大理寺一起,对此案共同审理,这还是永泰三十年头一次三司会审,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行事也谨慎了许多,生怕被卷入了这一次的事件中。 楚滢滢听着崔云灏娓娓道来,她握着医案的手慢慢放下来,眉头微微蹙起,崔云灏见了,便道:“怎么了?” 楚滢滢道:“我记得不是这样……” 崔云灏道:“不是什么?” 楚滢滢面上浮现几分若有所思来,道:“我记得太子在永泰三十年有一段时间确实是受了皇上的责难,精神郁郁,但是并没有很大的影响,皇上似乎只是轻罚了他,年底时候,还赏了太子不少东西,那时候太子又立即得势了。” 她摇了摇头,道:“而且那时候我并没有听说过池州的这个案子。” 楚滢滢说着,与崔云灏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崔云灏道:“事情被压下来了?” 一整个省的库银亏空,私收赋税,官员贪墨,这种事情也能压下来? 楚滢滢一时又有些不确定了,她慢慢地道:“或许是因为我消息不灵通的缘故?我那时才进太子府没多久,许多事情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说到这里,楚滢滢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忽而问崔云灏道:“宁和先皇后的忌日是哪一日?” 崔云灏立即答道:“是六月二十日。” 他说完便是一怔,六月二十日,今天已经是六月十一日了,距离先皇后的忌日,不过才九天。 崔云灏道:“难道是因为这件事情?” 这么一想,倒也是没问题,太子段赓是先皇后所出,但是先皇后病逝多年,她为中宫时,颇受圣宠,其病逝之后,永泰帝曾五日不朝,后追封她为宁和皇后。 楚滢滢点了一下头,道:“极有可能,我记得后来发生过一件事情,太子被御史参了一本,说他骄奢淫逸,私授官职,纵仆行凶,无视律法等等,一共八项罪名,可是不巧的是,那几日正是宁和皇后的忌日,皇上看了折子自然十分愤怒,叫了太子去家庙跪了一日,最后放他回来了。” 崔云灏问道:“那上奏弹劾的御史呢?” 楚滢滢沉默片刻,答道:“听说后来他被卷入了一个案子中,抄家流放了。” 崔云灏想了想,分析道:“那或许这一次的事情真的被压下来了,池州的案子早在之前便已结了一次,这次又翻了出来,如今无非是两个结果,一个是立即彻查,大刀阔斧,把山阳省上到巡抚下到知县,全部查办了,那么这样一来,新的官员上任少说得一两个月的时间,再加上池州一带本就受了灾,无人管事,恐怕要出乱子。” “第二个结果是,先换掉上面的人,再缓缓图之,不过这样的话,很有可能给了太子一党喘息之机。” 崔云灏沉吟片刻,道:“我想,大概皇上选的是后者了。” 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室内的空气一片静谧,崔云灏看向楚滢滢,女子的双眸在烛光下,如同秋水一般,折射出潋滟的微光,美丽无比,让人忍不住要溺毙于其中。 楚滢滢的目光正虚虚望向烛火,忽觉脸颊处一暖,抬头一看,却是崔云灏正伸手抚上她的脸,低着嗓音唤道:“滢滢。” “嗯。”楚滢滢回视他,眼中浮现几分询问。 崔云灏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目光温柔而专注,他慢慢地道:“我一定,会帮你的。” 楚滢滢不防他突然说起这个,眼中浮现几分惊讶,然后便化作了隐约的笑意,眼睛微微弯起一丝弧度,道:“好。” 池州一案,永泰帝下令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并都察院一起,着手审理此案。 正在这关头,又有御史上书弹劾雍王,说他与刑部尚书易耀瀚、礼部尚书徐嘉靖两人来往过密,意图结党营私。 这弹劾的折子若是放在平时没什么,御史官员不以言获罪,本就喜欢风闻奏事,逮谁咬谁,朝廷上下没几个官没被他们参过,便是内阁首辅柳阁老也不知被弹劾过多少次了,积压的奏本已堆了厚厚一叠。 偏偏在如今池州一案,三司会审到了紧要关头,雍王被参了结党营私,其对象还是三司会审中的刑部尚书,其用意便耐人寻味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那一位出手了。 奏本上去之后,雍王立即向永泰帝上书自陈心迹,说自己绝无结党之心,还特意请辞去户部侍郎一职,求永泰帝让自己归藩。 刑部尚书易耀瀚与礼部尚书徐嘉靖也紧跟着先后上书,说绝无此事,池州一案也与雍王殿下毫无关系,刑部查案向来是有理有据,绝不会凭空制造冤假错案来混淆圣上视听,请永泰帝明察。 朝局气氛顿时又紧绷起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几日所有官员都谨慎仔细,小心翼翼,生怕被殃及池鱼,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永泰帝最后把所有的奏本都压了下来,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既没有让雍王归藩,也没有查办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一切都风平浪静。 下面的官员们提心吊胆,等了好几日,那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竟然就此消弭于无形了。 与此同时,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了,山阳省官员贪墨确有其事,但是也并不像刑部审出来的那样骇人听闻,只查办了巡抚并几个高级官员,案子就这么结了,该如何还是如何。 一时间,多方算盘都落了个空,被参的雍王无事,太子也无事,一切照旧,然而此时却无人敢说什么,看似一如既往,但是永泰帝对待此事的态度,简直像是在双方脸上各掴了一巴掌。 这是在告诉他们,别闹,你们的事情,朕都知道。 太子府。 桌上的那些珍贵的瓷器和琉璃摆件都被一只大手扫落在地,发出叮里哐当一阵乱响,砸了个粉碎,满地都是残渣。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太子一双眼睛泛起红色,表情颇有些狰狞,怒吼道:“都给孤滚出去!滚!” 于是所有的宫人们连忙作鸟兽散了,过了许久,大堂中一片寂静,一个声音才徐徐响起:“殿下息怒。” (本章完) 第240章【续】 想见见 太子愤愤道:“孤息不了怒!父皇这是何意?!寻常藩王在及冠之后就要归藩了,为何段策如今还留在京中,迟迟不去?” “留在京中也就算了,还要跟孤对着干,他想做什么?是不是这个太子之位让他来做更好?!” 太子太傅立即正色道:“殿下慎言,此话若落入有心人耳中,恐怕不妥。” 太子发了一通脾气,好歹恢复了些许理智,他转向太子太傅,忿然道:“当初你告诉孤,弄不掉雍王,好歹能除去他的臂膀,可如今是怎么回事?” 太子太傅表情不变,只是道:“殿下,天心难测,皇上毕竟是皇上。” 他慢慢地道:“再说,池州的事情,不是也彻底了结了么?” 听了这话,太子立刻冷静下来,迟疑道:“你的意思是……父皇他……” 他话未说完,眼中惊疑不定,太子太傅微微阖了一下眼,摇摇头,道:“皇上自有他的道理,岂是臣等能够妄自揣测的?” 太子咬了咬牙,道:“可是孤咽不下这口气,孤是太子,是大周的储君。” 他说着,眸色转为阴鸷,语气沉沉:“雍王,他如何敢与孤争?” …… 崔宅。 这一日清早,窦茹澜便来拜访了,她背上背着包袱,楚滢滢见了,了然道:“是要离开金都了么?” 窦茹澜点点头,道:“是,这些日子承蒙楚大夫照顾,特来登门拜谢。” 楚滢滢摇了摇头,又问道:“你一个人回去?” 窦茹澜顿了顿,道:“还有赵公子。” 楚滢滢恍然大悟,赵启珑前几日便已经来过了,如今看来,想必是两人约着一道同行了。 她道:“那你们路上多加小心,日后若是有事,可以书信往来。” 窦茹澜笑了笑,点头应下,这才离去,很快,她纤弱的身影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窦茹澜当初为父伸冤,不远千里赶来金都敲登闻鼓,将朝局掀起了一阵风波,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虽然没有动摇到太子,但是楚滢滢敢肯定,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一根刺,扎入了那高高在上的天子眼中,只等着来日有机会,一并爆发出来。 时间倏然滑过,转眼便到了年底,楚滢滢已来到金都足足半年了,入了十一月之后,金都便开始下起了小雪,这里比杭州城要冷得多了。 十二月,隆冬之际,此时虽然是下午,但是因为下着小雪的缘故,天气阴沉,纷纷扬扬的雪将远处的景色都遮住了,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般。 街上都见不到几个行人,这时候,两辆马车从远处驶过来,马车装饰贵气,显然是哪位达官贵人家里所有的。 马车在玉宇楼前停了下来,京墨道:“王妃,楚姑娘,咱们到了。” 雍王妃对楚滢滢道:“我听说玉宇楼新上了出来几道特别的菜,都是从南方学来的,你离开杭州城这样久了,所以特意带你来尝尝味道。” 楚滢滢笑笑:“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雍王妃也笑,道:“你若是吃着喜欢,改日也带着崔大人一道来。” 她说着,小声道:“悄悄与你说,这玉宇楼是我姐姐家的产业,到时候我吩咐一声,你们就当是吃自家人的,不必给钱。” 两人都笑了起来,楚滢滢笑吟吟下了车,寒风从侧边吹来,冻得她一个寒颤,鼻尖都有些发红了,京墨连忙将手炉递给她,道:“楚姑娘,当心冻着了。” 雍王妃捧着手炉,抬头看了看,道:“这雪下了一天了,也不见停。” 楚滢滢也道:“恐怕还有得下。” 雍王妃道:“照往年来看,这雪得下到年关去了。” 京墨催促道:“是是,我的王妃,先进去吧,把人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楚滢滢笑笑,与雍王妃一同往酒楼里走,然而才走了几步,她便发觉有人在看自己,下意识抬起头来,敏锐地望了过去。 只见二楼的窗户是半开着,一个人正坐在那里,天色微微发暗,烛光也不甚明亮,他的面孔隐没在半明半暗之间,叫人看不真切。 然而楚滢滢却一眼便认出了那人,几乎是反射性的,她的脊背窜上了一股子凉意,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雍王妃意识到她的不对,道:“滢滢,怎么了?” 楚滢滢收回目光,摇摇头,道:“没什么。” 雍王妃道:“是不是被风吹到了?”她说着,又立即吩咐撑伞的下人,道:“把伞打低些,我们先进去吧。” “嗯。” 二楼坐着的人动了,他举着杯喝酒,眼中的惊艳仍在,向一旁的人道:“去查查方才跟在雍王妃身边的那个女子,是谁?” 那护卫立即道:“殿下问的是那个身着蓝白色衣裳的女子么?” 太子转过头来,道:“你认得?” 护卫答道:“属下曾见过她,是翰林院侍读崔云灏的姐姐,名叫楚滢滢。” 太子慢慢地念了一遍:“楚滢滢,好名字。” “孤……想见见她。” 声音轻缓,但是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那护卫顿时了然,立即道:“属下明白了。” 太子还特意嘱咐道:“说话礼貌些,别唐突了人家。” “是。” …… 雅间内,雍王妃正在与楚滢滢谈话,道:“我听王爷说,年底的时候,若无意外,崔云灏还能再升一品官,说起来,他应该算是少数升官快的翰林了,上次升了国子监侍读,这次不知道会升到哪里去?” 楚滢滢因为方才的事情,颇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道:“一切都看皇上的意思。” 雍王妃笑了起来,眨了眨眼,促狭道:“等哪一日崔云灏升到了一二品大员,叫他也给你请个诰命。” 楚滢滢回过神来,顿时面上一红:“没有影的事情,你在说什么……” “好好,滢滢害臊了,”雍王妃笑道:“我不说便是。” 正在这时,雅间的门响了,忙有婢女过去开门,见门外立着一个侍卫打扮的陌生人,疑惑道:“你是……” 那人道:“打搅了,我家主人想见见那位楚姑娘,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婢女听了,十分惊异,道:“你家主人是谁?” 雍王妃见状,便道:“什么事情?” 那女婢连忙转过身来,道:“王妃娘娘,这人说他家主人想见见楚姑娘。” 她说着,身子微动了动,露出门外的那个侍卫来。 第241章【续】 惧内 楚滢滢见了,心中便是一紧,与雍王妃对视了一眼,雍王妃没动,那侍卫立即拱手行礼道:“见过王妃娘娘。” 雍王妃略略扬起下巴,道:“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那侍卫答道:“正是,所以想派属下来问问,不知楚姑娘是否方便?” 雍王妃径自拒绝道:“不方便,楚姑娘是本宫的贵客,又是女眷,太子殿下想单独见她,你倒是同本宫说说,这件事到底哪里方便了?” 侍卫一时迟疑了:“这……” 他没想到雍王妃如此不留情面,不免有些进退两难,雍王妃又道:“劳烦你去回了太子殿下吧,就说于礼不合,有负太子殿下的赏识了。” “这……” 雍王妃一抬手:“去吧。” 侍卫也奈何不得她,遂只能领命告退了,等他一走,雍王妃便吩咐道:“去寻管事的来,咱们另换一间屋子,悄悄的,别惊动了旁人。” “是。” 却说那侍卫无功而返,回禀了太子,本以为办事不力要挨一顿骂,没想到太子听了倒是难得的不气也不恼,道:“既然单独见不方便,那孤过去拜访总行了吧。” 他说着,还真的站了起来,将酒杯搁在桌上,一招手,面上露出几分兴致来,道:“走吧。” 哪知等到了雅间门口时,侍卫敲了半日,也无人应门,眼看太子脸上已略有了不悦之色,侍卫心里一沉,立即随手抓来一个酒楼伙计问道:“这雅间里的人呢?” 那伙计见他们穿戴,便知道非富即贵,是自己惹不起的,连声道:“他们方才就离开这个雅间了。” 侍卫追问道:“去了何处?” 伙计面有难色地道:“这小的却是不知了,小的方才一直在楼下大堂做活儿呢。” 侍卫摆了摆手:“行了。” 那伙计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侍卫忐忑地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竟然笑了,表情颇有些玩味:“有意思,罢了。” 他道:“既然是躲着孤,那自然怎么找都是找不到的,先回府吧。” “是。” 小雪一直下到傍晚还不见停,楚滢滢站在宅门口,口中呵着热气,这天气是真的冷极了,一旁站着的小丫鬟道:“姑娘,还是让奴婢来点吧。” “没事,”楚滢滢一面道,一面把灯笼里的棉芯点燃了,棉芯浸在灯油中,蹿起一簇火光来,橘色的光芒映照在楚滢滢的面孔上,看上去暖暖的,她的眸子也像是落入了烛光,明亮而漂亮。 两个灯笼都点燃了,楚滢滢才道:“挂上去吧。” “好呐。” 小丫鬟将点亮的灯笼缓缓升起来,挂在宅子的檐下,口中道:“这天儿真冷,雪都下了一日了,公子还不见回来。” “应是翰林院有事吧。”楚滢滢捧着冻得通红的手指轻呵了一口气,因为灯笼已经挂起来的缘故,蒙蒙的暖黄色光晕洒落下来,屋檐外便是簌簌小雪,不知疲倦地飘落着,被映照出点点晶亮的光芒。 小丫鬟催促一声道:“姑娘,咱们先回屋吧,这儿冻人呢。” “好。”楚滢滢举着烛台,主仆两人一同进去了,大门发出粗哑的吱呀声,缓缓合上了。 翰林院,崔云灏眼看时间不早了,才终于收拾了东西,听见外间大厅中传来众同僚的寒暄声。 他出去时,便有人招呼道:“崔侍读,晗祯兄晚上做东,你去不去?” “冠编修?”崔云灏微微愣了一下。 大厅门口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道:“不错,我今晚做东,早就听说潇湘馆风雅,闻名金都,今日特意请诸位同僚前去,不知崔侍读能否赏个薄面?” 说话之人正是冠晗祯,潇湘馆二字一入耳,崔云灏心里便略皱了一下眉。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是在滢滢口中听到的,所以对这潇湘馆也无甚好感,如今听冠晗祯带着翰林院众人去,自然不想去凑热闹,他面上不动声色,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来,道:“实在抱歉,我今晚家中还有事情,恐怕无法前去了,多谢冠编修的好意。” 这时,一人笑着道:“我早说了吧?崔侍读准会说没空,你们还不信。” 这话一出,气氛不免有些僵硬了,正在此时,万检讨忽然道:“崔侍读每日准点来,准点走,肯定是家中有娇妻等着,哪能同你们一起去厮混?” 他这话是在给崔云灏解围,于是方才那僵硬的气氛立刻如冰一般消融了,所有人都纷纷笑着调侃道:“崔侍读,可是当真?” “肯定是如万检讨所说的。” “就是就是。” 崔云灏笑了一下,冲万检讨递过去一个目光,道:“确实如此,也不好瞒着各位了,回去晚了,恐怕内人要担心了。” 他一说完,一时间嘘声四起,还有人笑道:“尊夫人还管着这个啊。” “崔侍读这是惧内。” 崔云灏也不辩解,笑着任由他们说,说完了便拱了拱手,道:“今日确实不变,就不打扰各位的兴致了,来日我做东,也请诸位同僚去百味楼吃。” 这下所有人自然都高兴起来,连声应下,还让崔云灏回去路上小心些,甚至有人拿了自己的伞来借给他,态度端的是一派热络。 最后崔云灏也没接那伞,与众人告别之后,这才离开了翰林院。 小雪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白色,一脚踩上去,堪堪能淹没靴底,因为这些积雪的缘故,原本灰暗的天色都有些亮色了。 才出了宣仁门,崔云灏便看见了一辆马车靠着路边停在那里,马车上挑着一盏风灯,光芒有些昏暗,看不真切,等走近前去了,才听见一个小丫鬟的惊呼声,道:“是公子来了。” 紧接着,她从车上跳了下来,崔云灏这才认出了,这是他们家的那个丫鬟,名叫绛衣,她来了这里,想必滢滢也来了。 崔云灏心里一跳,紧走几步上前,道:“滢滢在车里?” 绛衣笑声清脆道:“是呢,姑娘看天色晚了,不放心,咱们就让贾叔套了车过来了。” 她才说完,崔云灏便见车帘轻轻掀起来,露出一只素白的手,楚滢滢的声音随之传来,道:“先上车吧。” 她的声线颇有些清冷,如这漫天的细雪一般,但是听在崔云灏耳中,却又觉得温柔无比,那清冷的细雪尽数化作了水,令人心中熨帖。 (本章完) 第242章【续】 送礼 马车到了崔宅时,绛衣率先跳了下去,道:“雪已经停了。” 崔云灏下去之后,只见雪果然不知不觉就停了,他回身将手递给楚滢滢,道:“小心,地上滑。” 晚上比白天更冷了,楚滢滢下了车,呵出一口白气来,道:“先进去吧,绛衣,你给贾叔搭把手,把马车赶进马厩去。” 绛衣立即答应道:“好,奴婢知道了。” 崔云灏提着灯笼,牵着楚滢滢一道往宅子里走。 地上铺着薄薄的积雪,踩过时发出簌簌的声音,留下了两行脚印,靠得很近,就像那两个相携而去的背影。 夜里的时候,因为燃着两盆炭的缘故,屋子里倒不觉得如何冷了,楚滢滢坐在榻上,摆弄着桌几上的一尊红泥小炉,炉子里的银炭通红,炉子上隔水温着一壶酒。 楚滢滢正在摆弄着旁边的杯盏,门开了,静静燃烧的烛火轻轻颤了一下,崔云灏进来了,不等楚滢滢说,便将门合上了,烛火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屋子里静谧,楚滢滢朝对面轻扬了小巧的下巴,道:“你坐。” 崔云灏看了看那炉子,依言坐过来,道:“是酒?” “嗯,”楚滢滢点点头,答道:“今日一早送来的,听说我们今年不回去杭州城,爷爷特意把今年新酿了的酒托人送来了,好大一坛子,估计够咱们喝一年了。” 陆仁甲每年都会自己酿几大坛子酒,逢年过节大家伙儿就凑在一块,围着火炉喝上几杯,尤其是这种寒冷的天气,一杯温酒下肚,把寒气都驱散了。 年年都是这样过的,今年他们不回去,倒觉得冷清了许多,一想到从前那些热闹的场面。 楚滢滢面上不免露出几分怀念来,崔云灏见了,只以为她想回杭州城了,心里一紧,抿了抿唇,慢慢地道:“等过了年关,我看看能不能请假,咱们回一趟杭州城。” 楚滢滢回过神来,立即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遂笑道:“无妨,我只是突然想起来罢了。” 她说着,伸手试了试炉子上的水温,口中道:“你如今在翰林院,总有些不便的地方,爷爷和伯父伯母他们会理解的,等日后有了机会,咱们再回去也是一样。” 崔云灏点点头,虽然表情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楚滢滢仍旧感觉到他轻松了许多,心里不由无奈一笑。 水温正好,酒暖好了,楚滢滢伸手将那白瓷酒壶从温水中拿了出来,女子纤细的手指映衬着那洁白的细瓷,十分精巧漂亮,竟一时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白瓷了。 楚滢滢拿过干净的麻布,将酒壶上的水迹仔细擦去,一切妥当之后,这才轻轻挽起袖子,将酒注入杯中,动作轻柔无比,如行云流水一般。 崔云灏就静静地看着,就连这样的动作他也不厌其烦。 酒暖热了之后,酒香气就愈发浓郁了,在空气中氤氲开来,渐渐蔓延至肺腑中,颇有熏熏之感。 楚滢滢将酒壶放下,道:“可以了,喝吧。” 崔云灏点点头,拿起酒杯来,只觉得那暖暖的酒香一直往鼻尖钻,绵软醇香。 楚滢滢端着酒杯,慢慢地品着酒,因是自家酿的,所以不算浓烈,反而带着一丝细微的甜味,令人忍不住反复品尝。 正在这时,楚滢滢听见了什么动静,对崔云灏道:“你听。” 崔云灏侧耳细听,那声音很细微,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将门轻轻拉开,那声音更响了,笃笃笃…… 他反应过来,对楚滢滢道:“有人在敲门。” 楚滢滢疑惑道:“这么晚了,会是谁来?” 崔云灏摇摇头,道:“我去看看。” 楚滢滢起身道:“我与你一同去吧。” “不必了,”崔云灏道:“外面冷,我一个人走得快些,你在这里等我。” 他说着,便出了门,不容置疑地把门又关上了,踏过院子里的积雪,往前院走去。 等走了一阵子,崔云灏才发现天上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飘飘细雪,所幸还不算大,他也懒得回去拿伞了,再听那敲门的声音,力度已经加重了些,可见来人没什么耐心了。 崔云灏不慌不忙,等到了前院,打开门一看,只见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人,他微微一愣,迟疑道:“阁下是……” 那中年人的面上立即带了笑,道:“请问这里可是崔云灏崔大人的府邸?” 崔云灏点点头:“正是。” 中年人连忙笑道:“是这样,我是来送些东西的。” 崔云灏打量他一眼,只见他穿着打扮,倒像是哪家的仆人,这倒真是奇事,都说富知府,穷翰林,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大冬夜的跑来一个翰林家里送礼的,遂道:“敢问是哪家府上?送的什么礼?” 那仆人笑着自报家门道:“我是太子府的下人。” 一听到太子府这三个字,崔云灏面上的神情立刻变了,眼神也沉了下去,不动声色地道:“太子府?我似乎与太子殿下素无往来,阁下不会是弄错了吧?” 仆人满口道:“不会有错,不会有错,这些都是殿下派咱们送给楚姑娘的。” 他说着,往旁边站了站,露出身后的一大堆礼盒箱子来,堆起来足足有半人之高,令人不由咋舌,可见太子府的手笔之大。 然而崔云灏的脸却愈发黑了,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道:“不必了,这些东西还请阁下带回去吧。” 那仆人一怔,显然是没想到事态会这样发展,不禁道:“怎么……” 崔云灏却不想听他说话了,连多看他一眼都嫌弃,只是道:“家中还有事,恕不远送,失礼了。” 说完,便将那大门一关,冷风扑了那仆人一脸,他冻得一缩脖子,嘀咕道:“什么怪脾气?旁人想巴结咱们太子府还巴结不上呢,个穷酸翰林,我呸!” 他说完,便悻悻地招呼人把那一堆礼品都给拿走了,崔宅门口又恢复了平静。 听着那些脚步声离去,崔云灏这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在门后面站了许久,直到雪越来越大了,他这才加紧脚步,往前面走去。 等到了后院时,崔云灏一眼便看见门是虚掩着的,昏黄的烛光从细细的门缝里映出来,这是滢滢特意打开的。 他心里不由一暖,方才的不悦早已散去了个七七八八,崔云灏加快脚步,进了门,楚滢滢还坐在榻上,见他回来,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是谁来了?” (本章完) 第243章【续】 绑架 崔云灏不动声色地道:“是个找错门的。” 楚滢滢疑惑:“这还能找错?” 崔云灏嗯了一声,点点头:“是外乡来的。” 楚滢滢不再问了,指了指桌上,道:“喝了吧,暖暖身子。” 崔云灏拿起酒杯来,才喝了一口,楚滢滢忽然道:“外面又下雪了?” 崔云灏道:“刚刚才下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顺手将窗推开些,招呼楚滢滢道:“滢滢,你看。” 楚滢滢见他那副神秘的表情,果然起身过来,从那一点缝隙往外看,只见外面白雪皑皑,一树梅花不知何时已悄然绽放开来,暖黄的烛光映照着,红色的花瓣在晶莹剔透的白雪中显得愈发夺目。 “是梅花,”楚滢滢有些惊讶地道:“竟然这时候开了。” 崔云灏笑笑,将窗扇推得更开些,好让她看个仔细,清冷的梅花香气自窗外袭来,簌簌的小雪飘洒而下,落在窗棂上,无声无息。 因为刚刚从外面进来的缘故,崔云灏的头发上沾着不少雪花,如今被屋子里的暖气一烘,便化作了水,看上去有些湿漉漉的。 楚滢滢取了干净的棉布来,替他解开了发冠,仔细地擦拭着,屋子里气氛静谧,温暖如春。 正在楚滢滢欲收回手时,崔云灏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腕子,低声唤道:“滢滢。” 楚滢滢低头,正撞入一双幽深如海的眼眸中,她有些恍惚,就如同受了什么蛊惑一般,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渐渐靠近,凑过来,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蹭过。 一个轻若羽毛般的吻,落在她的唇角,带着淡淡的酒香气,引起楚滢滢心中一阵战栗。 那轻飘飘的羽毛带着酒香和暖暖的温度,终于落在了楚滢滢的唇上,轻轻游移着,厮磨着,仿佛要把那桃花一般的唇揉皱了,动作轻微而克制,带着无尽的怜惜。 崔云灏的手臂稍稍用力,楚滢滢不由自主地便被他带了过去,她的鼻间都是温暖的酒香,让她的神智有些晕乎乎的,不知是不是方才喝了酒的缘故,楚滢滢轻轻合上了眼。 少年专心致志地亲吻着她,目光深情而专注,望着女子轻颤的睫羽,如蝶翼一般,美好得惊人。 轩窗外,细雪依旧簌簌而落,静夜无声,而那一树红梅则愈发精神抖擞,冷香幽幽,悄悄蔓延到了空气中,与那温暖的酒香和在了一处,无分彼此,悠远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崔云灏轻轻吻着楚滢滢,薄唇缓缓张合,呢喃道:“滢滢,我们成亲吧……” 那脆弱的蝶翼倏然一颤,翩然飞起,崔云灏看见秋水一般的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脸,楚滢滢像是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崔云灏不放弃,索性停了下来,又重复了一遍,道:“滢滢,我们成亲吧,好不好?” 楚滢滢怔怔地望着他,眼底闪过几分迷茫,崔云灏的心渐渐提了起来,过了片刻,她忽然笑了:“好啊。” 因着这短短的两个字,方才提起的心立刻落回了原地,崔云灏面上浮现出欣喜若狂之色,他紧紧拥住怀中的女子,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爱意,用力地亲吻她,唤着她的名字:“滢滢,滢滢……” 雪在半夜的时候又停了,所以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倒并不是特别厚。 金都处于北地,冬天就是这样,时下时停,与江南大不相同,冷风跟刀子似的,若是吹上半日,脸上都能吹豁了口子,眼珠子冻得发疼。 崔云灏一早去了翰林院,到了年底时候,他比往常更忙了,修了一年的国史,这时候也要准备交差了。 楚滢滢蹲在院子里,拿着小铲子将地上的雪拨开了,小丫鬟绛衣站在一边道:“姑娘,还是让奴婢来吧,怎么能让您做这种事?” “没事,”楚滢滢笑了笑,这里她原先种了几棵田七下去,怕被这几天的雪给冻死了,她将表面的雪小心铲开了,露出下面的干草来,将干草稍稍拨开,露出田七那苍青色的叶子来,还有些精神,看起来没事。 楚滢滢放了心,又依照原样把它盖好了,这时贾叔过来,道:“姑娘,前门有雍王府的人造访,说是找姑娘您的。” 楚滢滢愣了一下,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沾着的碎雪,将铲子递给绛衣,道:“我过去看看。” “好。” 楚滢滢到了前院,门口果然停着一辆马车,上面悬着雍王府的牌子,一个王府下人站在那里候着,见了她到,连忙迎过来,道:“楚小姐,王妃有请,快上车吧。” 楚滢滢皱了一下眉,打量那人一眼,是个生面孔,她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在王府做事的?” 那王府下人笑着道:“小人之前在前院做事,才调来不久,楚小姐没见过小人是正常的,王妃似乎有急事,楚小姐快上车吧。” 他态度殷勤热络,楚滢滢却愈发警惕了,她缓缓退了一步,道:“王妃院子里的人从不这样称呼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王府下人一愣,忽然嘴里打了一个呼哨,那马车里竟然钻出来几个人,迅速冲上来抓住楚滢滢。 捂嘴的捂嘴,抓手的抓手,还未等楚滢滢高呼,便被塞入了马车中,那伪装的王府下人立即跳上了马车,挥着马鞭:“驾!” 马车便辚辚滚过长街,在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往前面行驶过去了。 紧接着没多久,另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在崔宅的大门口停下。 京墨在车上跳下来,上了台阶,见地上有个什么东西,她忽然咦了一声,将它拾了起来,那是一个浅蓝色的香囊,上面绣着白芷花纹,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京墨有些疑惑道:“这不是楚姑娘的香囊么?怎么会落在这里?” 她只以为是楚滢滢遗落的,便收了起来,见崔宅大门开着的,便径自走过去,敲了敲门。 不多时,贾叔过来了,他自然是认得雍王妃的贴身侍女的,连忙道:“是京墨姑娘来了。” 京墨道:“王妃让我来请你们家姑娘去饮酒赏梅,你们姑娘起了吗?” 贾叔一头雾水,疑惑道:“起是起了,不过,方才王府的车马不是来请过一次了么?” 京墨也愣了一下:“请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贾叔连忙道:“就在方才,一辆雍王府的马车来了,说是来拜访咱们姑娘的,咱姑娘过来前院之后,就没见到人了,想是跟着去了。” 京墨惊道:“王妃只派了我来请楚姑娘,怎么会有别的王府马车来接人?你是不是弄错了?” 贾叔辩解道:“怎么会?我老汉赶了一辈子的马车了,雍王府的马车我没见过十次也有八次了,上面还挂着你们的王府的牌子,怎么会认错?” 第244章【续】 太子 京墨皱起眉来,她忽然想到了方才拾到的那个香囊,立即道:“我知道了。” 说完,也不跟贾叔解释,上了马车,对车夫道:“跟着地上的车辙走,既是刚刚来的,想必走不远,说不定还能追上。” “是。” 车夫一声吆喝,赶着马车往前走去,等过了这一条长街,拐个弯,地上的车辙已经十分凌乱了。 马车走了一阵子,车夫道:“京墨姑娘,这实在看不清楚了,从这经过的马车太多了。” 京墨沉吟片刻,道:“罢了,先回王府,速度快点。” “好嘞。” 楚滢滢被抓上马车之后,她心中确实有些惊慌,但是片刻之后,就立即冷静下来,望着面前的两个人,果然是太子府的人。 其中有一个人她竟然还有点印象,当初为了救窦茹澜,楚滢滢撒谎骗过他,似乎叫令杰,另外一个是生面孔,上辈子楚滢滢也没见过他。 楚滢滢警惕地道:“你们是太子派来的?” 令杰对于她竟然如此迅速就能冷静下来显然有些惊异,但还是道:“楚姑娘放心,我等并无恶意。” 闻言,楚滢滢冷笑一声:“你们胁持了我,还让我放心?说你们没有恶意,怕是连三岁孩童都不相信。” 令杰颇有些尴尬,另一人却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楚滢滢冷冷地道:“奉太子殿下的命?” “不错。” 楚滢滢眼睛一睁,厉声道:“那还不滚出去!” 那人愣了一下,楚滢滢道:“太子殿下让你与我同车了吗?” 那人张口欲辩解,却被令杰拉了一把,话头又咽了回去,令杰道:“确实是我们失礼了,楚姑娘莫怪。” 楚滢滢表情冷若冰霜,并不理他,令杰拉着那人一同离开了车厢,退到车驾上坐着,疾风迎面吹来,冻得那人打了一个喷嚏,埋怨道:“冷死了,你拉我出来做什么?她让我们滚我们就得滚?什么玩意?” 令杰看了他一眼,道:“太子殿下亲自下令让咱们来请她,你觉得她算什么?” 那人闭嘴不说话了,缩着脖子继续打起喷嚏来。 马车快速地行驶着,楚滢滢坐在车中,微微闭着眼睛,唇紧紧抿着,宽大的袖子下面,纤细的手指悄悄捏紧了。 不能怕,没什么好怕的。 不是自从入金都那一日起,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了吗?如今,你已不是孤身一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楚滢滢听见了外面有人声交谈,隔着厚重的帘子,听得模模糊糊,不太真切,她没有动。 片刻之后,有人来掀起车帘,是令杰,他道:“楚姑娘,请下来吧。” 楚滢滢睁开双眸,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若是仔细看,你倒真与我的哥哥长得有几分像,只是不知道他如今是否还活着。” 闻言,令杰垂下眼,过了一会,才继续道:“请下车吧。” 楚滢滢不再说话,径自下了车,面前是一座十分气派的府邸,眼熟得不能再眼熟了,上面挂着一张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太子府。 时隔多年,她再次来到了这个令她记忆尤深的地方。 “楚姑娘,请进。” 楚滢滢没动,只是抬头打量着这座府邸,将太子府那三个大字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在令杰的引领之下,往大门口走去。 太子府很大,楚滢滢对这里无比熟悉,她被人领着穿过抄手游廊,到了花园之中。 因着下过一场雪的缘故,小径两旁的草叶上都落满了白雪,好像披上了一层棉絮似的。 花园中有一座二层小楼,平日用来观景的,令杰带着楚滢滢到了楼中的厅堂,道:“请姑娘在此处休息片刻,已经有人去禀报殿下了。” 楚滢滢没有理他,就仿佛当他这个人如空气一般,令杰也不以为意,走到门边站着,等候太子过来。 楚滢滢自然是熟悉这座楼的,太子宴请宾客便常在此处,她不知来过了多少次。 屋子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楚滢滢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微垂,像是一尊精致的木偶,太子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 女子安静地坐在那里,侧对着他,臻首微垂,眉如远山黛,肤若凝脂,容貌精致漂亮,气质清冷,如同那琼玉碎雪一般,即便是不笑,也让人忍不住心折。 太子心中一荡,上回在玉宇楼上匆匆一瞥,加上天色稍暗,他看得也并不是十分真切,如今真人就在面前,他便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 楚滢滢自然察觉到他来了,转过头,与太子的目光对视了,眼底一丝情绪也无,太子皱了一下眉,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不悦来。 不过他向来对美人多有包容,也并未真正地生气,只是笑着道:“楚姑娘,久仰了。” 楚滢滢站起身来,望着他,袖中的手指握紧了,面上神色却纹丝不动,语气淡淡地道:“太子殿下,久仰了。” “哦?”太子像是十分有兴致地道:“楚姑娘听说过孤?” 楚滢滢垂了一下眼帘,道:“太子殿下英名,在金都谁人不知?” 闻言,太子的面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高兴,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后道:“听说你是翰林院崔侍读的姐姐?” 楚滢滢不答反问:“太子不是已经查过了么?何以有此一问?” 被戳穿了话,太子也不尴尬,反而是笑着道:“孤记得崔侍读如今是在翰林国史馆中修国史,父皇似乎对他颇是满意,若是不出所料,年底晋升在望。” 他的话里带着几分示好,楚滢滢却淡淡地道:“那要多谢皇上赏识了。” 言下之意,若是崔云灏真升了官,也与你没有什么干系。 太子只是哈哈一笑,道:“若是有机会,孤替他在父皇跟前美言几句,想必日后定然大有所为。” 他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楚滢滢面前,凝视着她的双眸,道:“昨日在玉宇楼上初见姑娘,孤便已对姑娘印象颇深,后来本想请姑娘一叙,不想却被雍王妃拒绝了,孤又连夜派了人去了贵府上送了礼,姑娘也不肯收,今日只好出此下策,着人想办法请了姑娘来,姑娘不会怪罪吧?” 昨夜派人送了礼? 楚滢滢暗疑间,忽然想起了昨夜那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是崔云灏去开的门,若真是太子府派人来送了礼,必然是被他打发走了,回来时竟然还面不改色,一声不吭,楚滢滢愣是没看出来半点不对。 难怪了,他要问出那句话…… 她正惊异间,忽然觉得有什么在朝自己靠近。 (本章完) 第245章【续】 上门来请 楚滢滢下意识一侧头,太子的手落了个空,她退后一步,冷声道:“太子殿下,请自重,我并非府上之人。” 太子轻笑一声,朝她靠近,道:“慌什么,孤就是想跟你亲近亲近。” 楚滢滢眼中闪过几分厌恶之色,太子又道:“回头孤差人去将备好的礼送过去,再向父皇奏请,明年将你弟弟崔云灏提到户部去,不出两年,他便能一路高升,平步青云,岂不是好事一桩?” “孤许你一个侧妃之位,你入了太子府,此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去。” 楚滢滢冷冷地道:“多谢太子殿下垂爱,不过我已有了婚约在身,恐怕要辜负殿下了。” 太子不以为意地道:“婚约?这天底下除了皇上以外,还有谁比孤更为尊贵?做孤的侧妃岂不是最好?” 楚滢滢却反问道:“既然如此,那照太子的话说来,我入太子府做什么?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人做妾,岂不是更好?” 太子不想她竟然来了这么一句,一下子噎住了:“你——” 他好半天才想到反驳的话,道:“你野心倒是不小,你想入宫,还得看看我父皇同不同意。” 楚滢滢冷笑一声:“同理,太子想娶我做妾,也要看看我同不同意。” 太子一时哑言,瞪着她,几乎要被她气笑了,道:“好一个伶牙俐齿,倒是能言善辩,只是你今日栽到了孤的手上,进了这太子府,就别想再出去了,等生米煮成熟饭,孤看你答应不答应!” 他说完,便伸手朝楚滢滢抓去,楚滢滢却猛地后退一步,一手抵在自己的颈间,高声道:“站住!” 太子一惊,果然停住了,定睛一看,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枚银簪,不知是何时从头上取下来的,将尖锐的簪尖抵在自己的脖颈旁,太子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他很快定下神来,微微眯起眼,道:“你在威胁孤?你以为有用?” 他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楚滢滢却不后退,手中的银簪一用力,锋利的簪尖刺破了皮肉,殷红的鲜血霎时间蜿蜒而下,映衬着雪白的皮肤,令人不由怵目惊心。 太子立即停住了动作,楚滢滢盯着他,冷声道:“古书有云,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我虽是区区一介女流,不能与太子为敌,但是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她语速极快,却十分坚定,太子一时怔在了原地,气道:“你——”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人声,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太子拿楚滢滢无法,正烦躁间,怒声道:“做什么?滚进来说话!” 那人声立即止住了,楚滢滢抬眼望去,只见门口处进来了一名下人,小心翼翼地禀告:“殿下,府门口来了一个人,自称是翰林院的侍读,叫崔云灏,说是来拜访殿下的。” 太子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不耐烦地道:“怎么这种小事也要来找孤?让他滚,孤没空!” 那下人却不敢滚,战战兢兢地道:“他、他、他说了,若是殿下不肯见他,他就立即去宫里求见皇上。” “那就让他去!” 正在这时,又有下人从外面过来了,急声道:“殿下,雍王也来了。” 太子这下愣住了,强行压了压怒火,不甘心地看了楚滢滢一眼,摔袖而去,吩咐侍卫道:“看好这间屋子,谁也不许出入!” 令杰立即应道:“是!” 前厅,崔云灏站着,表情冷肃,雍王坐在一旁,桌几上的两杯茶犹自冒着白色的热气,却没有人去拿,任由它袅袅飘散。 雍王对崔云灏道:“崔侍读,你不必着急,先坐。” 崔云灏微微转过身来,对雍王颔首,道:“多谢王爷,不妨事,我站着就好了。” 崔云灏怕他一坐下来,就会忍不住把椅子扶手给掐断了! 他太大意了!本该将昨天晚上的事情告知滢滢,提醒她小心些的,却为了一己私心…… 每每想到这里,崔云灏便觉得分外懊悔,今日他在翰林院接到雍王妃派人传来的消息,当时差点当场失态,滢滢那么厌恨恐惧着太子,被骗入太子府中,不知她会如何害怕。 所以崔云灏接到消息之后,半点不敢耽搁,立即赶了过来,本被拦在了太子府外,没想到又遇上了雍王,这才得已进入太子府。 雍王见他表情不安,遂道:“稍安勿躁,王妃一接到消息,就告知我了,时间不长,想必楚姑娘目前尚安全无事。” 崔云灏勉强缓和了一下表情,算是听进去了雍王的安抚,只是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难熬了,崔云灏忍不住走了几步,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有人出来了。 他下意识转头望去,正看见一张面孔,果然是太子段赓。 太子顿了顿,笑着迎出来,道:“皇弟,今日怎么光临孤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啊。” 雍王也站起身来,笑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往日里请殿下喝酒,也不见殿下来,于是我便只好自己上门来请了。” 太子哈哈一笑,道:“孤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事,你只需派人来说一声,孤必然应约赴宴,何必你亲自跑一趟?” 雍王笑着道:“那可就静候太子殿下莅临了。” “好!”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太子眼中满是探究和审视,而雍王则是笑呵呵的,两人都心知肚明,今日跑这一趟,还真不是为了喝个酒这么简单。 太子坐下,冲雍王摆了一个请的手势,雍王坐了下来,他这才似笑非笑地道:“听说前几日皇弟的差事办得好,得了父皇的夸奖,赏了一座马场,什么时候也让孤见识见识啊?” 雍王自然笑着道:“区区马场,若是殿下喜欢,我立即双手奉上。” “欸,”太子摆了摆手,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再说,那是父皇赏赐给你的,我拿了去算什么?只怕叫那些御史们知道了,又要参孤一本了。” 他说着,便哈哈笑了起来,雍王也跟着笑了几声,道:“实不相瞒,殿下,我今日来拜访,确实还有一事。” “孤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子呵呵笑道:“说吧,什么事情能劳动得你大驾?” 雍王道:“王妃有一位手帕交,姓楚,名滢滢。” 他说着,顿了一下,看向崔云灏,道:“这楚姑娘也是崔侍读的姐姐,听说被殿下请到了府中做客,如今有些急事想找她,不知殿下能否行个方便,让这位楚姑娘先回去?” 第246章【续】 走水了 闻言,太子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事,可是,孤不记得府中来了什么楚姑娘啊。” 他说着,转向左右的宫人,道:“你们谁听说,今日府里来了一位楚姑娘吗?” 那些宫人常年在太子府上做事,太子就是他们的主子,如今主子发问,她们立即跪下,纷纷否认道:“回殿下的话,奴婢没有见过什么楚姑娘。” 太子佯作正色道:“真的没有?当着雍王,和这位崔侍读的面,大声点说,若敢有半分隐瞒,孤就要你们好看!” 宫人们听了愈发害怕,都战战兢兢地磕头道:“回殿下的话,真的没有见过!” 一瞬间,雍王和崔云灏的脸色难看无比,太子则是满意地笑了,对雍王道:“你也看到了,都说没有,这位楚姑娘,孤是真的没有见过,皇弟还是去其他地方找找吧,说不定她在哪里闲逛呢。”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道:“孤今日有事情,晚点时候还要进宫,就不好招待二位了,来人,送客。” 崔云灏却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道:“慢着。” 太子立即眯起眼来,朝他看去,雍王则是一伸手,挡在了崔云灏面前,道:“崔侍读,不得无礼。” 崔云灏却不理他,只是看向太子,沉声道:“太子果真没有见过她吗?” 太子有些不悦:“孤——” 话未说完,忽闻后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伴随着人声喧闹,隐约传来,太子表情一变,吩咐一名宫人,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宫人立即爬起身来,领命去了,正在这时,又有一人匆匆奔进厅来,形容惊慌失措,太子大怒:“放肆!还有没有规矩了!” 那人立即磕头道:“殿下,殿下饶命,是弯月小楼走水了!” 听闻此言,太子登时表情大变:“怎么会走水的?” 那人连连磕头,一边惶恐答道:“奴才也不知,是、是从里面烧起来的。” “废物!”太子一听便有些急了,一甩袖子就要往外走,不忘对雍王道:“府中出了事情要处理,不便留客了,来人,送雍王殿下出府。” 一名宫人连忙过来,躬着身子,小声道:“雍王殿下,请。” 雍王还未说话,旁边的崔云灏一把推开她的手,大步朝那喧哗声传来的方向走去,雍王也跟着走,一边对那宫人道:“殿下府里走了水,本王也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 他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人就走远了,留下那宫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时间回到半刻钟前,楚滢滢站在屋子里,门被关上了,她隐约能看见投映在门上的人影,令杰还守在那里。 如果硬拼,她肯定是跑不过对方的,得另想出路,虽然刚刚听人禀报,雍王和崔云灏都来了,但是她并不认为太子会因此放了自己。 太子与雍王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然而私底下却已势同水火,尤其是经过上次池州一案,太子估计早就恨雍王入了骨。 雍王来讨人,他是绝不可能给的,而雍王也不会真的为了自己,和太子当面撕破脸皮。 得想办法自救,她在屋子里打量一圈,目光落在那墙角的铜鹤落地宫灯上。 灯油是南域进贡的,燃起来时会散发出幽幽淡香,经日不散,号称一两灯油价值一两金子,这样奢侈之物,恐怕天底下除了皇宫之外,也就这太子府用得起了。 楚滢滢伸手用银簪将灯芯挑灭了,然后将那一小盘价值千金的灯油拿起来,尽数泼在了绸幔上,空气中散发出奇异的香气。 楚滢滢拿起一个烛台,她的手不自觉有些颤抖,仿佛是下意识的举动,以至于手中的烛台险些掉下去。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楚滢滢看了看门口,令杰的身影依旧站在那里,她咬咬牙,用另一只手狠狠捏住拿着烛台的手,竭力使那轻颤止住,火光轻轻跳动着,慢慢移到绸幔之下,跃跃欲试。 火苗舔上轻绸的那一刻,楚滢滢似乎感觉到有灼烫的温度自皮肉上席卷而过,几乎要将她整个烧成焦炭一般。 手一抖,烛台啪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火已经腾地烧起来了,眨眼间便顺着轻绸蹿上了房梁,浓烟散发出来。 门砰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令杰站在那里,有点惊呆了的模样,他看向楚滢滢,高声喝道:“楚姑娘,快出来!” 楚滢滢却后退了一步,盯着他看了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冲入了里间屋子,令杰着急了,大喊一声:“别进去!” 但是哪知他越喊,楚滢滢就跑得越快,眨眼就不见人了,而那火则是顺着纱幔迅速蔓延开去,平日里为了好看,这屋子里没少装饰那些附庸风雅的东西,绸幔,字画还有木制的多宝架,这才一会功夫,火势就燃成了一片,并且还有越燃越旺的趋势。 令杰咬咬牙,他随手拎起一个花瓶,把里面的花枝扔了,将水倒在自己身上,然后一头冲入那火海,朝楚滢滢走的方向奔去。 哪知到了后头,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洁白的积雪和着冰棱从屋檐上掉下来,平坦的雪地上,只有一行纤小的脚印渐渐消失在远处。 令杰立刻反应过来,楚滢滢这是早有预备要跑了,这座楼的后门竟然没有上锁! 他在廊上站了一会,然后才做出了一个决定,令杰回身立即把门扣上,然后将雪地上的脚印全数扫乱了,这才转到小楼前面去,高声喊道:“来人!走水了!” 不多时,阖府的下人都被惊动了,大伙儿都端盆的端盆,提桶的提桶,跑过来灭火,一片混乱,根本无人发现弯月小楼里悄悄溜走了一个女子。 楚滢滢拎着裙摆,顺着花园小径匆匆往前走,她对太子府的布置可谓十分熟悉,借着花木和亭台的掩映,避开了不少人,最后她躲在了假山洞中,不再走动了。 因为赶过来的宫人越来越多,并且,她会躲在这里,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 从前厅到花园,这条假山小径是必经之路,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子段赓肯定要过来查看,楚滢滢要在这里等着他走过去了,才敢继续逃走。 否则一个不慎,正好撞上了赶来的太子,那就自投罗网了。 正如楚滢滢所料,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伴随着段赓的怒骂:“一群废物!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跟着他快步向花园走去。 (本章完) 第247章【续】 冻僵了 楚滢滢的身子藏在假山洞的凹陷处,听着那脚步声与自己擦肩而过,然后渐渐消失在远处。 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不再停留,匆匆离开了假山小径,她不知道令杰会不会绕到小楼后面去看,但是当时时间匆忙,她也顾不得隐藏行迹了。 点火烧屋的声势会将大部分下人都吸引过去,这样她逃跑的时候,被人抓住的几率就会更小。 楚滢滢不时回头看,一边匆匆往前走,雪水浸透了她的绣鞋,冰冷无比。 只是如今她已经管不上这些了,若是不趁着这一波跑掉,恐怕之后就会更难了。 正在她往前走的时候,拐了个弯,正好迎面撞上了两个人,虽然还未看清来人,但是那一瞬间,楚滢滢只觉得头皮都炸起来了。 “滢滢!” 一个略显激动的声音响起,楚滢滢看见崔云灏迅速朝她跑来,她猛地吐出一口气来,方才那颗高高提起的心这才慢慢落回了原处。 还好,是崔云灏来了,不是段赓的人。 楚滢滢的脸已经冻得有些僵疼,她动了动嘴唇,低声道:“我们快走,太子刚才过去了。” “我知道,”崔云灏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道:“我们方才是跟在他后面过来的。” 楚滢滢这才看见他身后还跟着雍王,雍王笑眯眯地道:“楚姑娘,没事吧?” 楚滢滢立即道:“多谢雍王殿下。” 雍王摆摆手,道:“我倒是没出什么力气,你没事吧?” 楚滢滢摇摇头,雍王笑道:“那就好,我也好向王妃交差了。” 崔云灏拉着楚滢滢,道:“我们先出府。” 两人便跟在雍王后面离开了太子府,丝毫没有受到阻碍,因为大多数都跑去救火了,压根没人顾得上他们。 太子府外,正有一行车马等候着,见了他们来,立即迎过来,正是雍王府的人,京墨从车上跳下来,道:“王妃,楚姑娘出来了。” 车帘立即被掀起来,雍王妃探出身子,看见了楚滢滢,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漾开了笑容,道:“滢滢,你怎么样了?” 京墨扶着她下车来,因着雍王在侧,楚滢滢和崔云灏先是向她见了礼,这才答道:“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 雍王妃握着她的手不肯放,眼底的担忧终于散去,楚滢滢不由笑了笑,道:“这里冷,王妃还是快快回府吧,别冻到了身子。” 雍王妃点点头,道:“你也是,你这几日千万不要露面了,我再派些下人过去你那里,若是遇到什么麻烦,立即来告诉我。” 他们一行带了两辆马车来,便分了一辆送楚滢滢两人回去,楚滢滢上车时,看见雍王正坐在马背上,低头与雍王妃说着什么。 因为隔得有些远,看不太清楚,但是他面上的表情很淡,不像是在与自己的妻子说话,而是在对待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不冷不淡,楚滢滢心中不由腾起几分忧虑来。 马车行驶了起来,很快便将雍王府的一行人抛在了后面,楚滢滢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她只觉得自己的脚冰冷无比,像是浸泡在冰水中似的。 崔云灏立即察觉到了她的反应,道:“滢滢,冷吗?” 楚滢滢正欲开口,却被一双手臂拥住,将她抱入怀中,清淡的墨香霎时间弥漫开来,在鼻尖萦绕不去。 崔云灏的怀抱很温暖,他把楚滢滢紧紧抱着,像是怀抱着某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楚滢滢回过神来,才慢慢地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低声道:“崔云灏,我今天好害怕啊……” 那双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像是一个温暖安全的避风港湾,而楚滢滢则是试探着也伸出手来,将崔云灏的腰身搂着。 这一刻,她抛弃了往日的隐忍,喃喃地继续道:“今天那座楼里的火,是我点的,火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今日要是没有逃出来怎么办呢……” “我要是……被烧死了怎么办?”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竟然啜泣起来,可见是害怕极了,这么多年了,崔云灏极少看到楚滢滢哭,声音不大,一丝丝,一缕缕,像是密密麻麻的丝线一般,将他的一颗心缠紧了,然后狠狠拉扯着,疼痛入骨。 他动了动,紧紧抱着她,像是要给她更多的安全感,崔云灏低声安慰道:“不会的,滢滢,别怕,我在这里,滢滢别怕。” 他轻轻吻着少女的额头,呢喃道:“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绝不会。” 崔云灏说着这句话,像是在说什么郑重的誓言,此后余生,他都会将这句话镌刻在心中。 他会变得更加强大,要保护滢滢,让她开开心心的,平安喜乐,度过一生。 崔宅很快到了,因为楚滢滢的鞋袜都被雪水浸湿了,崔云灏便没让她动,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向那王府下人颔首示意:“辛苦了,劳烦替我们向王爷和王妃道谢。” 那王府下人立即道:“公子不必客气,那小人这就回去了。” “路上慢走。” 崔云灏抱着楚滢滢一边匆匆往宅子里走去,一边温声问道:“脚疼吗?” 楚滢滢微微蹙着眉,道:“还行,我能走的。” “我抱着你,走得快些,”崔云灏的语气不容置疑,抱着楚滢滢的双手更紧了,楚滢滢索性也不和他争辩了。 两人很快到了后院,绛衣迎过来,惊呼一声:“姑娘这是怎么了?” 崔云灏叮嘱道:“你去打一盆热水来,我给滢滢泡泡,她的脚冻僵了。” 绛衣忙不迭答应了,小跑着去了后厨,打了水来,崔云灏正坐在榻边,动手替楚滢滢除去鞋袜,绛衣连忙道:“公子,还是让奴婢来吧。” 崔云灏摆了摆手,道:“你去熬些驱寒汤来,这里不用你。” 屋子里点着炭,有些温暖,崔云灏替楚滢滢除去了鞋袜,只见少女脚背白皙,脚踝精巧,只是十个小巧的脚趾头和脚底冻得通红,看上去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 绛衣打来的热水在榻下冒着腾腾热气,崔云灏却没立刻将楚滢滢的脚放进去,反而伸手替她揉搓起来,活络血液。 楚滢滢原本倒觉得没什么,因为一路冻了这么久,脚趾头早已经冻僵麻木,什么知觉都没了,好似两截木头。 如今崔云灏一揉搓,就如同有密密麻麻的针齐齐扎入肉里似的,疼得她眉头蹙起,惊呼一声:“疼!” 崔云灏立即停了手,只觉得楚滢滢的脚冰冷无比,他有些心疼地道:“很疼么?” 第248章【续】 喜事临门 那阵子疼劲儿渐渐过去,楚滢滢这才咬了咬下唇,道:“还行,现在不疼了,你轻点儿。” 崔云灏却不揉搓了,他用掌心将楚滢滢的两只脚包起来,少女的脚很小巧,竟然就这么被包住了。 淡淡的温度从那双手中传来,原本冻僵的皮肤似乎都化开了似的,随之而来的便是火烧一样的感觉,楚滢滢轻轻舒了一口气。 不想崔云灏将她的脚小心放入自己的衣袍内,肚腹的位置,那里非常暖和,还软绵绵的,楚滢滢忍不住踩了踩崔云灏的肚子,打趣道:“你中午吃饭了么?” 崔云灏摇摇头,他白皙的耳根泛起一丝薄薄的红,捏住了楚滢滢的脚,道:“滢滢,别闹。” 楚滢滢难得起了玩心,哪里会听他的?又踩了踩,笑道:“原来没吃,难怪肚子这么软。” 她才说完,便感觉到崔云灏捏着她脚的那只手稍微用力,不让她再动,与此同时,少年耳根的薄红已经浮上了脸,他十分窘迫地道:“滢滢,别踩了。” 楚滢滢看他那表情十分有趣,但是也当真不再逗他了,道:“好吧好吧,我的脚暖了。” 她说着就要把脚抽出来,但是崔云灏的手仍旧紧紧握住她的脚踝,不动,也不说话,微微抿着唇坐在一旁,楚滢滢又抽了一下,见他还不松手,便疑惑道:“崔云灏,我好了。” 崔云灏像是才回过神来,立即松开,站起身来,楚滢滢赤裸的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顿时惊呆了,崔云灏则是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哑声道:“你先泡着,我、我去去就来。” 他说完,便匆匆走了,还不忘把门关上,房间里安静无比,楚滢滢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脚暴露在了空气中,有些凉意。 她慢慢地把脚放入木盆中,热水霎时间涌过来,许久之后,楚滢滢才轻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小傻子……” 热水从略微烫脚的程度,到渐渐转温,楚滢滢正准备抬起来的时候,门又开了,夹带着几丝寒风,冻得她略微一哆嗦,立即又把脚放回盆内。 崔云灏立即把门合上,大步走过来,他身上还挟裹着冬日里的寒气,在火盆旁烤得暖和些了,才走过来,试了试木盆里的水温,道:“水有些冷了,咱们不泡了。” 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初,方才的窘迫消失无踪,崔云灏拿着干燥的棉布替楚滢滢擦拭脚上的水迹,少女的脚被热水泡了许久,白皙中透着红,脚趾头紧紧排列在一处,看上去分外可爱,比方才那惨兮兮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 崔云灏看着十分有成就感,又取了干净的袜子替楚滢滢穿上,动作认真仔细,连一丝褶皱都要扯平,楚滢滢垂着眼帘看他,少年的眉目清隽,鼻梁笔挺,微微抿着唇,像是在做什么大事一般。 楚滢滢望着他,道:“你还要回翰林院么?” “嗯,”崔云灏替她将裤腿放下来,答道:“下午还有事情,詹学士说要议事。” 楚滢滢点点头,在崔云灏要起身的时候,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襟,不许他动,崔云灏抬头,霎时间,两人四目相对。 片刻后,崔云灏才慢慢地开口,他的声音无端端带着一分哑,这让少年清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磁性,他只是喊了一声:“滢滢。” 楚滢滢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道:“傻子……” 她倾身过去,轻轻吻住了崔云灏的薄唇,几乎是下意识的,崔云灏张口接住了这个送上门来的吻,并且抬手按住了楚滢滢的后脑,缓缓加深了唇齿间的力度。 修长的五指在少女乌黑柔顺的发丝间穿梭,只听啪的一声轻响,精致的银簪顺着发丝滑落下来,一时间,青丝铺散开来。 崔云灏紧紧拥住楚滢滢,将她放倒在软榻上,少女的身形纤细柔软,像是一簇刚刚绽放的花瓣,柔软得惊人,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她掐折了似的。 空气中,有新墨香气和幽淡的白芷香味混在一处,弥散开来…… 下午,崔云灏回了翰林院,国史馆里一如既往,等他进了里间,苏编修立即迎过来,低声道:“云灏,你今天上午做什么去了?怎么出去一趟就不见回来?” 崔云灏道:“家中有急事,实在来不及知会你一声,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苏编修答道:“上午詹学士找你,见你不在,我帮你圆了过去,说你腹痛,回去休息了,待会见到詹学士,你要装得像点儿。” 闻言,崔云灏不由一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启凤兄。” 苏编修摆了摆手,又打量他一眼,奇怪地道:“云灏,你有什么喜事么?” “嗯?没有,”崔云灏回视他,道:“启凤兄何出此言?” 苏编修道:“我瞧你似乎心情极好的样子,还以为有什么喜事临门了。” “喜事……”崔云灏又笑了:“大概吧。” 苏编修打趣道:“若真有什么喜事,可千万要告诉愚兄,到时候厚颜向你讨一杯酒喝。” 崔云灏笑道:“一定。” 两人正说着话,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正是顾梅坡,道:“詹学士说要议事,让我来叫二位。” 闻言,崔云灏和苏编修都打住了话头,点头道:“好,我们这就过去。” …… 崔宅。 大概是因为昨日下了一天雪的缘故,下午的时候,天气放晴了,金色的阳光落下来,照在积雪上,有些晃眼。 崔宅的花园很大,但是因为疏于打理,花木生长得十分肆意,湖边种着小片梅林,如今正傲然绽放,一眼望去,满目都是点点红梅,映衬着枝头的积雪,平白添了几分热闹之意。 梅林旁边有一座亭子,打扫得很是干净,此时正放下了帘幕挡风,两个女子正坐在亭中烹茶,小声谈话。 水煮开了,发出轻微的咕嘟声,袅袅热气腾升而起,桌案上摆着一个细瓷柳叶瓶,里面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梅花上点点鹅黄的花蕊,上面还结着冰雪,散发出淡淡的清冷香气。 “明日便是小寒了,”恭王妃捧着茶盏,望着亭子外面的梅花林子,道:“今年还没下过一场大雪。” 楚滢滢慢慢地啜饮着清茶,过了一会,才接道:“等下了大雪,今年就该差不多过完了。” “是啊,”恭王妃的目光有些悠远,盯着那梅林仿佛出了神。 第249章【续】 成亲 “滢滢,你今年会成亲吗?” 楚滢滢不防她提起这事,愣了一下,才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雍王妃老实答道:“我上次问崔云灏,他说不知道,要看你的意思,我便来问你了。” 楚滢滢不觉有些脑仁发痛,愣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道:“你什么时候问过他了?” 雍王妃道:“他头一回来王府的时候,我就悄悄问过了,不过他当时的表情有些奇怪……” 她说着,略微蹙起眉头,慢慢地道:“仿佛是惊吓,不对,像是受宠若惊……总之,看起来很高兴就是了。” 楚滢滢:…… 雍王妃继续道:“我是想着,你若是与崔云灏成亲了,想必太子也不会纠缠于你,也不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了。” 这说得确实有理,楚滢滢沉吟片刻,道:“我再想想……” 说是这样说,其实也不必多想,楚滢滢自然是想嫁给崔云灏的,但是不知为何,单单是想一想这件事情,她心中难得会生出几分紧张和无措来。 楚滢滢纤细白皙的手指摩挲着青瓷杯沿,微微垂着眼,有些不安地道:“可是我、我没有成过亲……我……” 闻言,雍王妃先是睁大了眼,望着她,然后扑哧一声笑了,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要出来了,拍着手笑道:“傻儿,哪家女孩儿嫁人不都是头一回么?难不成还要多嫁几回?” 楚滢滢愣了一下,然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雍王妃看得出她的紧张,颇有些打趣道:“你若是不会,这事我来替你们张罗好了。” 楚滢滢犹豫道:“这样行么?” 雍王妃看着她难得的无措模样,只觉得这样的楚滢滢十分可爱,笑吟吟道:“怎么不行?我也是嫁过一次的人了,我院子里还有几个老嬷嬷,都是从侯府带过来的,对这事很在行,回头我让她们来帮忙,保准办得风风光光,妥妥帖帖的。” 听了这话,楚滢滢也笑了:“好,那就劳烦你了。” 崔云灏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他一进府里,便觉得有些不同寻常,打量两眼,问来开门的贾叔道:“今日修整宅子了么?” 贾叔呵呵笑道:“是,修了一下午了,刚刚才走。” 眼看快过年了,之前楚滢滢也同崔云灏说过要修宅子的事情,他便以为是请了工匠来,虽然这个天气修宅子有些奇怪,但是他并未放在心上,大步往后院走去。 去往后院的路上,冰雪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就连两旁的花木都重新修剪了,原本的枯枝败叶也尽数被除去,一下子就顺眼了许多。 越往后走,变化就越大,原本这宅子年头久了,无人修护,现在崔云灏发现有不少地方甚至翻了新,仔细修整一番,倒仿佛有了当年的气派模样了。 崔云灏到了后院时,院子里正灯火通明,里面传来绛衣的声音,在与楚滢滢说着什么,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待他进得门去,绛衣抱着一匹布正从屋子里出来,见了他便笑道:“是公子回来了。” 崔云灏点点头,正准备进屋子,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停下脚步,叫住绛衣,道:“等等,你抱着的是什么?” “公子说这个吗?”绛衣愣了一下,将那匹布举起来,道:“是缎子,姑娘找给奴婢的。” 那匹缎子是大红色的,被她举起来的时候,仿佛捧着一团火,屋子里透出来的烛光映照在上面,有隐约的暗纹显露出来,光泽流动,美不胜收,这样鲜艳的颜色,滢滢从来没有穿过,她向来喜欢浅色的衣裳。 崔云灏心中一动,他的眼睛倏然间便亮了起来,喉结动了动,对绛衣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他说完,便快步走向了屋子。 楚滢滢正站在柜子旁,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回头望去,只见崔云灏正站在门口,便疑惑道:“怎么站在那里?门口有风,当心吹得着凉了,先进屋暖暖身子吧。” 崔云灏答应一声,随手合上屋门,朝她走过来,道:“滢滢在做什么?” 楚滢滢道:“我在收拾东西。” 她将木匣放回柜子里,转过头来,正好对上崔云灏的双眼,空气静谧,两人对视片刻,楚滢滢才略略转开视线,纤细的手指轻轻抓住了袖摆边缘,像是有些紧张,道:“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崔云灏紧紧盯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生怕错过了她的一丝表情,被他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楚滢滢便愈发紧张了,勉强捏着手指镇静下来,还没来得及张口,就感觉到眼前一暗,崔云灏倾身吻了过来,将她没说出口的话堵住了。 “崔云灏?” “滢滢。” “嗯,”楚滢滢微微侧过脸,一双如秋水一般的眸子望着他,烛光在其中跳跃着,像是闪烁的星子,她看见崔云灏的眼中带着无限的爱恋与深情,深如瀚海。 “滢滢,你嫁给我吧。” 这一刹那,楚滢滢终于明白了,为何方才崔云灏不让她把话说完,却原来是等在这一刻,她定定地回视着他,眼睛微微弯起,像新月似的,带着欢喜和欣悦,缓缓点头,轻声答应道:“好啊。” 崔云灏的眼中爆发出惊喜来,猛地拥紧了她,一声声叫着她:“滢滢,滢滢……” 那声音轻得像是一句深情的喟叹:“滢滢,我好喜欢你啊。” 楚滢滢的下巴靠着他宽阔的肩膀,她的眼中盈盈,被烛光映得亮亮的,温柔如水,她缓缓伸出手去,将面前人的腰身抱住,轻轻地道:“我也是。” 我也,喜欢你。 …… 过了一段日子,永泰二十年到二十六年间的国史也全部修完,只等着詹学士呈上去给天子过目了,于是从这时起,崔云灏在国史馆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他向詹学士和贺阁老告了假。 一时间,几乎整个国史馆的人都知道,崔侍读要成亲了,个个都热闹着恭贺,说届时一定来喝喜酒,崔云灏也都一一笑着答应了。 婚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原本一样都不可少,但是自始定制,士庶婚礼,问名、纳吉久已不行,故而只仿照《朱子家礼》规定的纳采、纳币、亲迎等礼行之。 成亲是人生的头等大事,需要仔细筹备,每一件事情崔云灏都十分慎重对待,他希望能给滢滢一个完美的婚礼。 雍王妃果然派了三个嬷嬷过来,另外还有不少下人,帮着检修宅子,原本颇为清冷的崔宅一时间竟然热闹起来了,到哪里都是人。 院子里,一位嬷嬷对楚滢滢道:“楚姑娘,成亲前你可不能住这里了,得搬出去住。” 楚滢滢愣了一下:“搬出去?” (本章完) 第250章【续】 好模样 “是啊,”另一个嬷嬷接口道:“按照老规矩,这谈婚论嫁的时候,你和崔公子是不能见面的,要等到了迎亲的那一日才能见。” 楚滢滢没经历过这些事情,她哪里知道?如今听嬷嬷们说了,不免有些犹豫,那些嬷嬷个个都跟人精似的,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桑嬷嬷立即笑道:“这些事情王妃都与咱们说了,楚姑娘呀,就先搬去咱们王府的别庄住着,等到了迎亲吉日,叫新郎官把你接回来。” 楚滢滢没想到雍王妃连这种小事都替她安排好了,心里不由一暖,点点头道:“那就麻烦各位嬷嬷了。” 于是,一行人便簇拥着楚滢滢离开了崔宅,接到消息的崔云灏立即赶回来,早已人去宅空了,一想到有好些日子不能见到滢滢,他心里便难得有些烦躁不安,但是强行按捺住了,认真地依照王府嬷嬷的指导,开始准备起婚礼来。 王府别庄就在城郊,这是一座不小的庄子,距离楚滢滢住过来已经有两天了,这一日晴光明媚,庄子上的腊梅都开了,清冷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令人闻之则心旷神怡。 正对着梅林的窗子是半开着的,楚滢滢正张开双臂,让嬷嬷替她检查嫁衣,火红的丝缎上绣着精致的花纹,映衬着少女的眉眼愈发明艳无比。 正在这时,门口匆匆跑进来一人,却是绛衣,她钻进来冲楚滢滢道:“姑娘姑娘,公子他来了!就在前面的花厅!” “来了?”楚滢滢还未来得及动,就被那艾嬷嬷拦住了,忙道:“楚姑娘,您可不能去啊。” 楚滢滢眼中浮现几分疑惑,艾嬷嬷解释道:“您忘了吗?迎亲之前,不能与崔公子见面的,这是规矩。” 楚滢滢这才想起来,不免有些窘迫,腼腆笑道:“是,我记下了。” 艾嬷嬷问绛衣道:“还有谁在花厅?” 绛衣脆生生答道:“我刚刚看见王妃来了,也在那里。” “那就好啦,”艾嬷嬷呵呵笑道:“崔公子是来纳采的,你去看看。” “哎!”绛衣毕竟是个女孩子,对这事好奇得很,听了艾嬷嬷的话,冲楚滢滢眨眨眼,笑道:“那姑娘,我过去瞧瞧。” 楚滢滢看她那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不由失笑:“你去吧。” 别庄花厅,气氛有短暂的凝固,几息之后,雍王妃才摆了手势,微笑着对崔云灏等人道:“几位请坐。” 崔云灏看了看其他几人,道:“师兄,你们先坐吧。” 蔡惊鸿与曾敬贤三人在椅子上坐下了,崔云灏这才将手中的一对雁放下,有下人捧了茶来奉上。 雍王妃吩咐道:“去请邓嬷嬷来一趟,说崔公子过来了。” 那下人立即应道:“是。” 她说完便去了,花厅中的气氛一时沉默,蔡惊鸿等人似乎也没想到陪着崔云灏来纳采,也能碰到雍王妃,都不知道说些什么,空气里隐约浮动着尴尬。 这时,崔云灏忽然开口问道:“滢滢她在做什么?” 那些细微的尴尬便散去了许多,雍王妃像是舒了一口气似的,笑了一下,道:“她在试嫁衣,不过,你今日恐怕不能见她。” 崔云灏面上浮现几分遗憾来,正在这时,一行人脚步匆匆而来,打头的正是雍王府口中的邓嬷嬷,她一扫厅里的人,立即便看见了坐在下首第二个座上,正在默默喝茶的蔡惊鸿,眼皮子不由一跳,表面上却未露出半分端倪来。 正在这时,雍王妃站起身来,道:“这些事情原本都交给了邓嬷嬷,我也不懂,就先去后面了,失礼了。” 崔云灏四人立即站起身来:“王妃慢走。” 雍王妃略微颔首,步履从容地转身,须臾之间,便消失在花厅门口,从头到尾,蔡惊鸿都没有抬起过眼来。 花厅外的台阶上,雍王妃的步伐终于慢了下来,然后停在那里,她仰起脸来,外面晴光明媚,落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就连微风都不那么刺骨了。 鹅黄的裙摆被吹得略略飘起,在冬日里看上去有些单薄。 枝头的梅花开得正好,可是再过不了多久,也要落下来了…… 楚滢滢和崔云灏的亲事,定在了十二月十九日,宜嫁娶,订盟,纳采,祭祀,祈福。 王府别庄。 火红的嫁衣展开来,天光落在上面,精致的比翼连枝暗纹隐约浮现,光泽流转,鲜艳夺目,红底缎子上以金线绣着精美的纹路,嫁衣穿在女子身上,那些祥云瑞鸟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嫁衣飞出来似的。 女子眉目精致,眼帘微垂,如火的嫁衣更是衬得她皮肤白皙如玉,脖颈修长,延伸出一道漂亮的曲线,老嬷嬷退开一步,打量着,笑道:“楚姑娘真是好模样啊!” “没错,崔公子有福气。” “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滢滢可不是好福气么?” 旁边的丫鬟和婆子们纷纷笑着附和,楚滢滢也笑,雍王妃过来拉起她的手,笑吟吟道:“滢滢,你来看。” 楚滢滢被她牵着到了一面落地琉璃镜前,入目便是大片的红,女子五官清丽,眉如远山黛,眼若桃花,眸似秋水,灵动澄澈,鼻梁秀致,粉唇微微抿起,便似含着无限的温柔。 长长的青丝用金簪挽起,红玛瑙的流苏坠下,颤颤摇动碰撞着,发出轻微的细碎声音。 楚滢滢望着那镜中的女子,不由愣住了,雍王妃冲一旁的婢女示意,立即有人送上胭脂盒来,将盖子打开,里面竟是一朵殷红的梅花,栩栩如生,看上去就仿佛才从树上摘下来似的。 雍王妃笑着解释道:“这是南域那边时兴的口脂,听说是用梅花的花露蒸成的,香气比旁的胭脂更好闻,而且只要不擦掉,香味就一直不会散去,我姐姐请人捎了两盒过来,给了我一盒,我见着的时候,便觉得给你用最是合适,滢滢你试试。” 楚滢滢微微一笑,点点头,那胭脂果然不同寻常,色泽艳而不俗,香而不浓,点上之后,就仿佛是雪上倏然绽放了的红梅,令所有人都惊叹不已。 绛衣忍不住道:“姑娘真是好看。” “好了好了,都别看了,”艾嬷嬷笑着道:“再好看,那也要留给晚上让崔公子看,楚姑娘,您把这红盖头盖上吧。” 楚滢滢微微垂首,大红的缎子覆了上来,将她的整个视线都占据了,什么也看不见,唯有脚下的方寸之地。 艾嬷嬷高声道:“别看了,都做活儿去,今日是楚姑娘的大好日子,可不能出了岔子。” (本章完) 第251章【续】 催妆诗 人声都陆续散了,房间渐渐安静下来,楚滢滢微微垂着头,她看见雍王妃的裙摆没有动,就在她的面前站着,像是在仔细打量。 过了许久,她才听见雍王妃叫了一声:“滢滢……” 楚滢滢略微动了动,抬起头来,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了起来,女子纤细的十指将她的手握着,握得很紧,然后楚滢滢听见她慢慢地道:“你一定要过得很好。” 一时间,楚滢滢心中五味杂陈,纷纭的思绪闪过,最后化作了一个字:“好。” 雍王妃似乎轻笑了一声,楚滢滢望着眼前满目的绯红,像是要透过那红色的缎子,望见女子的脸,她张了张口,有许多的话想要告诉她。 人世间有无数种可能,纵然前路困顿难行,亦不要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获得幸福的机会,就如同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死在逃亡的路上,又或者死在那冰冷的戏班和潇湘馆之中,最后她都挣扎着挺了过来,不想却葬身于东宫的血腥里。 便是她自己都没有料到,还会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山穷水尽,柳暗花明,不过如此。 但这些话,若在此时此刻说出来,不免显得流于表面,楚滢滢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是道:“诗茵,你也要好好的。” 你也要过得很好。 廖诗茵笑了一声,有些遗憾地道:“你成亲的时候,我不能去送你了,可惜了,最后仍旧是喝不到你的喜酒。” “怎么会?”楚滢滢语气柔和,却很是坚决,道:“一定能喝到的。” 她盖着大红的盖头,看不见廖诗茵轻轻摇了一下头,却没有反驳,只是笑着道:“好。” 可是两人都心知肚明,崔云灏成亲,作为他的师兄,蔡惊鸿一定会来,甚至说不定蔡父和蔡母也会来,而雍王妃也一同出席,到时候会是如何尴尬的场面? 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雍王妃主动岔开了话题,说起她从前还在闺中时候的趣事来,天不怕地不怕,家里人都拿她没有办法,逗得楚滢滢不时发笑。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急急的脚步声,紧接着绛衣的声音响起:“来了来了。” 雍王妃立即道:“吉时到了?” 楚滢滢也不由屏住了呼吸,手指捏住了衣裳布料,侧耳细听,却听绛衣道:“没,还没到吉时,但是新郎官已经到庄子前了。” “这么快?”雍王妃有些惊讶地道:“艾嬷嬷呢?” 绛衣答道:“艾嬷嬷刚刚在忙,估计正准备过来呢。” 楚滢滢稍微定了定神,雍王妃打趣道:“滢滢,新郎官来得有些早,怕是等不及了。” 绛衣也嘻嘻笑着道:“姑娘姑娘,奴婢方才在门口守着,看见了新郎官,嚯,公子他穿着喜服,骑着马,好英俊呢!” “绛衣,”雍王妃忽然叫她道:“等过了今日,就不能叫姑娘了。” “啊?”绛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对,要叫夫人。” “没错,崔夫人。”雍王妃也笑起来。 两人笑成一团,打趣楚滢滢,楚滢滢有些羞,还有些急:“你们.” 雍王妃笑着道:“祝崔夫人和崔大人百年好合。” 绛衣反应极快,立即脆生生接道:“白头偕老!” “伉俪情深。” “举案齐眉。” 雍王妃道:“琴瑟和鸣。” 这下绛衣有点接不上来了,她想了半天,眼睛一亮,大声道:“早生贵子!” 雍王妃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楚滢滢也忍不住笑,嗔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对词儿么?” 正在这时,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艾嬷嬷的声音响起,喜气洋洋地道:“哎哟,新郎官来催妆了!” 楚滢滢抬起头来,朝艾嬷嬷的方向望去,但是她蒙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只好虚心请教:“嬷嬷,催妆是什么?” 艾嬷嬷笑了,绛衣笑着抢答道:“就是新郎官等不及了,要催新娘子出门上花轿呢!” 雍王妃好奇道:“嬷嬷,你那盘子里是什么?是信?” 艾嬷嬷笑容可掬道:“是新郎官的催妆礼啊。” 绛衣惊讶道:“好像是写了字的。” 楚滢滢听着她们讨论,心里愈发好奇了,道:“是什么?” 艾嬷嬷笑着道:“还是让新娘子来看吧。” 她说着,走了过来,片刻后,楚滢滢狭窄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雕花朱漆托盘,上面摆着一张红色的信笺,隐约散发出淡淡的新墨香气,与崔云灏身上的气味一样。 艾嬷嬷催促道:“楚姑娘,打开看看啊。” 楚滢滢这才伸手,将那枚红色的信笺拿起来,打开一看,却是几行诗,字迹清逸,无比熟悉,确实是崔云灏亲手写的催妆诗。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雍王妃在一旁看着,一字一句念了出来,笑道:“好一个留着双眉待画人,崔大人果然是好文采!” 绛衣哎呀一声,道:“可是姑娘的眉已画好了,可如何是好?” 雍王妃吃吃笑道:“那就等晚上洞房的时候,让崔大人擦去再画便是。” “说的是。” 楚滢滢捏着那一张薄薄的信笺,面上难得闪过几分羞窘之色,好在她的头脸被遮着,什么也看不出来,唯有那双捏紧红笺的素手,能看出来些许端倪。 “好了好了,”雍王妃笑道:“不打趣你了,嬷嬷,吉时还有多久?” 艾嬷嬷乐呵呵地道:“快了快了,寅时三刻便是吉时。” 她刚说完,前面便传来一阵锣鼓喧天的动静,好生热闹,绛衣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艾嬷嬷笑着答道:“这是催妆乐,催新娘子上轿的,不急,不急,还需等吉时到了再说。” 王府别庄前,迎亲的队伍被挡在了门口,众人大声起着哄,讨利市,迎亲队伍便散发花红钱物,以及红枣花生等物,气氛一派喜气洋洋。 全部散完了,曾敬贤高声笑着喊道:“新娘子呢?为何还不出来?” 迎亲队伍随行的仆从轿夫也都高声催促道:“请新嫁娘出来!” “新娘子呢?” 崔云灏穿着喜服,坐在马上,面上带着笑意,听那些热热闹闹的喧哗,他身旁的蔡惊鸿也不喊,只是低声朝乐师叮嘱几声。 那乐师听罢,向身后几个拿着唢呐锣笙的人示意,霎时间锣鼓喧天,唢呐齐鸣,吹打了起来。 于是围观众人愈发来了劲,高声催促,应和着那鼓乐笙箫,催新娘子快些出来,空气里洋溢着喜悦的气氛,令人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252章【续】 画 崔云灏望着那别庄门上挂着的大红喜绸,仿佛看见了楚滢滢穿着嫁衣的模样,成亲果然是一件很值得欢喜的事情。 尤其,那个人还是滢滢。 他最喜欢的滢滢。 太子府。 今日一早,太子便觉得十分烦闷,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何烦闷,发作了一通,把府里伺候的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才罢休。 太子闹腾累了,最后吩咐道:“孤要听琴,去把飞孃叫来。” 那宫人立即领命去了,太子半躺在椅子上,微微合着眼,烦闷依旧未去,他把这些归结于朝事之上,近日来雍王动作愈发频繁了,令他屡屡不顺。 雍王段策…… 这个人就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肉里,叫太子时时刻刻不得安寝,而永泰帝难以捉摸的天心,也令他焦灼无比。 他不知道永泰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这样下去,对他越是不利,拖得越久,说不定那些原本支持他继位大统的朝臣也会摇摆起来。 到那时,想要再笼络人心就愈发困难了。 太子思忖着,不多时,有一道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娇柔的女子声音响起:“奴家参见殿下。” 太子没睁眼,只是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飞孃是跟着他许久了,又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自然知道太子心情不佳,此时不宜多话,便取了古琴,在一旁跪下开始弹奏起来。 丝桐之声潺潺流出,宁静悠远,令人不由沉醉其中,心神追逐着那琴声而去…… 太子微微合着眼,静静地听着那琴声,忽然,琴声一转,一扫之前的缠绵,变得清越起来,如同一泓清冽的山泉,声声铮然,令人不由心神向往,流连忘返。 太子心中一动,这琴声…… 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张女子的面孔,五官精致姣好,气质清冷,却又不失柔和,抬眼望着人时,瞳仁幽黑,仿佛一切都无法进入她的眼中,即便离得再近,也流露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滢滢…… 这两个字莫名浮现在脑海中,太子猛地睁开眼来,像是愣在了那里,良久,他再次听见了耳边的琴声,声声缠绵,抚琴之人技艺高超,不知为何,却让他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太子坐直了身子,忽然冷声道:“别弹了。” 琴声戛然而止,飞孃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分外惶恐,连忙磕头道:“殿下。” 太子面有不悦,并不多看她,只是道:“出去!” 飞孃轻轻咬住下唇,又磕了一个头:“奴知道了。” 她说完,便退出了厅堂,太子坐在那里,目光落在飞孃方才弹奏的古琴上,他站起身来,将那一方古琴端在手中,仔细观察着,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拂过,发出轻微的鸣声。 太子面上喜怒不显,忽而开口道:“来人,让武阳过来。” 武阳是太子府的侍卫头领,不多时便过来了,向太子跪地行礼:“参见殿下。” 太子正站在桌案边,手里拿着笔,正在宣纸上勾画着什么,见了他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嗯了一声:“起来吧。” “谢殿下。” 武阳站起身来,两眼盯着地面,不敢到处张望,过了许久,太子才搁下笔来,盯着宣纸上有些出神。 片刻后,武阳忽然听见他发问:“你还记得,那个叫楚滢滢的女子长什么模样吗?” 武阳听了,先是一愣,不解太子的意思,过了一会才立即反应过来,道:“回殿下的话,属下记得。” 太子却问道:“既然记得,那她的眼睛长什么样子?” 这下武阳傻了,他就算记得那个叫楚滢滢的女子容貌,但是让他说,他如何说得出? 眼睛……不就长了个眼睛的样子吗? 当然,这话武阳却是不敢说的,只能恭敬小心地答道:“回殿下,属下……属下不知该如何说。” 太子道:“那就来画。” 他说着,扬了扬下巴,示意武阳走到桌案边来,武阳登时一个头比两个大,他一个莽夫,哪里懂什么画画?这不是那些书生们才会做的事情吗? 可怜武阳一个八尺男,这辈子什么兵器没拿过?独独没有捏过笔杆子,但是太子发令,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武阳走到案边,拿起那支细细的玉质笔杆,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把笔给捏折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宣纸上,上面竟然已经画了一名女子的画像,眉目精致,美丽得惊人,只是不知为何,神色透出一股子清冷生疏的意味。 女子十指纤纤,拂动琴弦,眼神微微低垂,脸颊边有青丝垂落,武阳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画中人眼熟至极! 这分明就是那个名叫楚滢滢的女子,太子明明已经画好了,为何却还要叫自己过来画什么眼睛? 武阳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手中的笔却迟迟不敢落下去,他哪里懂什么画?这一笔下去要是把画给毁了,说不得要惹得太子大怒。 一旁的太子道:“孤画了之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能是眼睛不像的缘故,你既然记得,就帮孤画一画。” 武阳额上的汗都要下来了,他比划了几下,也不敢落笔,索性一咬牙,将笔搁下,跪地道:“启禀殿下,属下、属下实在是不会画画,怕将这幅画给毁了。” 闻言,太子沉默片刻,问道:“那你看看,这画的到底像不像?” 武阳立即答道:“像,殿下丹青妙手,属下瞧着,这画中人简直要活了似的。” 太子却道:“可孤还是觉得不太像。” 他沉吟片刻,道:“你去将她带过来,孤要对着她画。” 武阳知道上回太子叫人带了那个女子过来,结果让她给跑了,估计是心中不甘,想想也是,到嘴的鸭子都给飞了,以太子的心性,能就此罢休才是怪事了。 “属下知道了。” 武阳去了,太子又盯着桌案上的画看了几眼,觉得仍旧是不满意,便索性将它揉成一团,扔了出去,他皱着眉头,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对这个名叫楚滢滢的女子如此介怀。 太子府中姬妾无数,美人众多,个个都是艳若桃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然而太子却仿佛总觉得缺了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一方古琴之上…… 没过多久,武阳便回来了,太子一扫他身后,空荡荡的,表情立即不悦起来:“人呢?” 武阳答道:“回禀殿下,那个女子,她……” 太子心里一动,站起身来,紧紧盯着他,追问道:“怎么?她不肯跟你来?” “不是,”武阳的面上闪过几分犹豫之色,道:“她要成亲了,如今不在崔宅里。” 第253章【续】 上轿 太子的脸色立即不好看起来,他慢慢地道:“成亲?” “是,”武阳看出来太子如今心情极坏,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就在今日。” 过了一会,太子才冷冷地道:“她嫁给了谁?” 武阳嘴角抽动了一下,答道:“嫁给了崔云灏。” 眼看着太子的表情倏然转为阴沉,武阳立即垂下头去,只听哐当一声,桌上的茶盏被扫落下来,摔了个粉身碎骨,茶水泼溅。 许久之后,太子的神色仿佛终于平静了,道:“崔侍读修国史有功,他如今大喜,于情于理,孤都应该前去观礼才是。” 他说着,目光微微一转,落在那一方古琴上,吩咐宫人道:“来人,将这琴带上。” “是。” …… 王府别庄前,迎亲的队伍拥堵在那里,乐师们敲锣打鼓,管弦齐鸣,唢呐吹得脸红脖子粗,热闹得仿佛要把整个别庄都震动了似的。 礼宾司仪向崔云灏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进去吧。” 崔云灏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张红色信笺放入他手中,礼宾司仪打开一看,咳了一声,旁边立即有人示意,那乐师队伍便停了下来。 霎时间安静许多,礼宾司仪见状,则高声念起红笺上的诗:“鹊驾鸾车报早秋,盈盈一水有谁留,妆成莫待双蛾画,新月新眉总似钩。” 众人一时哄笑起来,喝彩道:“好!” “新郎官好文采!” “还不将大门打开,让新郎官进去接新娘子!” 曾敬贤和舒敏赫等人纷纷笑着喊道:“快开门!” 众人叫着门,大门果然开了,让迎亲队伍进去,新郎官和礼宾司仪打头,其后便是亲友等人,后面是喜轿,唢呐吹起,爆竹炮仗齐鸣,一时间热闹万分。 大门开了,还有中门,里面传来了绛衣的笑声,道:“还要念诗!念得好了,咱们就开门!” 里头的仆妇丫鬟们都纷纷附和:“是是,要念诗!” 这都是婚嫁习俗,众人们都知晓,礼宾司仪呵呵地笑着,崔云灏又递上一张红笺,礼宾司仪看了一眼,高声念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礼宾司仪一口气念了三首,竟然都是那红笺上的,可见崔云灏之前准备做得十分足,曾敬贤笑道:“如此看来,都不必我们几个师兄出手了。” 他冲着门高声喊道:“里面的人快开门!” “快开门!” 里面不肯开,还有人笑着喊了一嗓子:“再来最后一首!要新郎官现作的!”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崔云灏,崔云灏笑吟吟的,容貌清隽,翩翩公子,略一思索,便开口道:“宝架牙签压画轮,笔床砚匣动随身,玉台自有催妆句,花烛筵前与细论。” “好!”蔡惊鸿与舒敏赫等人笑着抚掌。 “说得好!”曾敬贤大声笑起来:“你们不要纠缠了,到时候新郎官自会念给新娘子听,想听多少催妆诗都有!快开门!” 在大笑和起哄声中,中门终于开了,迎亲队伍又拥着崔云灏进去,鞭炮声唢呐声齐鸣,正在这热闹喜庆的时候,一旁的礼宾司仪高声唱喏道:“寅时三刻,吉时到!” 声音穿过热闹的人群,一直传入了别庄内,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听见了,雍王妃立即站起来,道:“吉时到了!” 楚滢滢掩在大红嫁衣下的手指猛地捏紧了,竟然渗出些微的汗意来,艾嬷嬷连忙道:“来!楚姑娘,您扶着老身的手,别动,喜婆呢?” 一时间大家都纷纷喊起来:“喜婆!喜婆在哪里?” 一个中年妇人连忙从人群中挤过来,道:“在这,在这。” 楚滢滢有些紧张,听见艾嬷嬷在自己耳边叮嘱道:“依照规矩,到洞房之前,新娘子的脚都是不能沾地的,所以待会儿由喜婆背着您出去。” 外面又传来了喊声:“请新娘子上轿!” 楚滢滢的手指一紧,艾嬷嬷拍了拍她的手,呵呵笑道:“姑娘别紧张,都有这一遭,来,您扶着老身的手,喜婆,快把姑娘背出去。” “哎,好。” 楚滢滢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强健的妇人背了起来,她的视线一下子拔高了许多,能看见喜婆迈出的脚,一步一步走向大门处。 身后传来艾嬷嬷等人的声音,有些模糊,听不太真切,但是她却能听见唢呐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那些热闹的欢笑声,越来越明晰,鞭炮的声音响起,管弦唢呐齐鸣,伴随着人们的欢呼:“新娘子上轿咯!” 楚滢滢听着那些嘈杂的欢声喧闹,眼下只有方寸之地,竟有一种恍如在梦中之感。 “新娘子,上轿了。” 喜婆低声说了一句,便弯下腰来,将背上的楚滢滢送入了喜轿中,大红的轿帘被拉上,那些喜庆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面了,楚滢滢隐约听见一个人拖长了声音高喊道:“起轿!” 声音一落,她便感觉身下的轿子一阵轻微的颠簸,被抬了起来,稳稳地往前而去。 一路上唢呐高奏,管弦齐鸣,吹吹打打往崔宅的方向走,街上有不少行人纷纷凑过来看热闹,有人拎着喜篮,往外面洒花生和红枣、糖果等物,引来百姓们纷纷争抢跟随,以讨个吉利。 就这样一路到了崔宅,娶亲队伍在大门口停了下来,楚滢滢能感觉到轿子被放下,外面的鞭炮声霎时间响成一片,轿帘被掀开,一束天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红盖头下,楚滢滢微微动了动,她听见了绛衣小声笑道:“姑娘,下轿啦。” 楚滢滢伸出手扶着她,从轿子里出来,因为新嫁娘脚不能沾地的习俗,地上早已铺好了毡子,一路铺入了崔宅内。 在喧天的鼓乐鞭炮声中,楚滢滢下了喜轿,顶着大红盖头,被绛衣扶着,迎面有礼宾司仪用花斗撒了谷豆,高声念着:“一撒花似锦,二撒金满堂,三撒夫妻贵,四撒福寿昌,五撒粮满仓,六撒子孙旺,七撒灾病去,八撒人安康,九撒凶神远,十撒大吉祥!” 她一步一步地,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厅堂里,楚滢滢蒙着红盖头,只隐约看见上面花烛高燃,四周人头攒动,到处都是人。 楚滢滢感觉到自己的手中被塞了一条红色的锦绸,绛衣走开了,她有些无措,正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锦绸的那一段被轻轻扯了一下,楚滢滢立即意识到,这就是要拜堂了。 锦绸的另一端,是崔云灏。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里,楚滢滢的心立刻就安定下来,那些热闹的、令她不安的人声都逐渐淡去,她的目光直直看向正前方,仿佛透过这大红的缎子,能够看清崔云灏的脸。 第254章【续】 贺礼 人声渐渐安静下来,屋子里没什么声音了,正在这时,礼宾司仪高喊道:“一拜天地!” 楚滢滢感觉到绛衣轻轻触碰了自己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锦绸那一端轻轻动了一下,楚滢滢立即反应过来,默契地俯身拜下去,其动作与崔云灏一模一样,同时拜下,同时起身。 “二拜高堂!” 这下不必绛衣暗示,楚滢滢便转过身去,对着那燃烧的花烛深深一拜。 “夫妻交拜!” 锦绸那一端又动了动,楚滢滢对着崔云灏的方向,盈盈一拜,三拜过后,礼宾司仪高声喊道:“送入洞房!” 众人笑起来,楚滢滢感觉到锦绸被轻轻扯了一下,她慢慢挪动脚步,然后十分顺从地跟了上去,她听艾嬷嬷说过,这时候只能由新郎牵着锦绸,将新嫁娘牵入洞房之中。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楚滢滢已经听不到人声了,她随着那锦绸一路往前走去,跨过院子门槛,走过庭院,到了要上台阶的时候,崔云灏忽然停住了。 楚滢滢疑惑地抬起头来,望向他,轻轻问道:“怎么了?” 才问完,紧接着,她就感觉到崔云灏靠了过来,有力的双臂竟然将她打横抱起来,楚滢滢低呼一声,下意识紧紧抓住他的喜服,听见崔云灏在自己的耳边轻笑起来。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楚滢滢任由崔云灏抱着自己,一路穿行,绕过屏风,到了喜床前,然后才将她轻轻放下。 楚滢滢看着崔云灏的喜服下摆在面前,他站了一会,像是在仔细端详着,空气寂静,过了许久,才道:“滢滢,我去去就来。” 今日来观礼的宾客众多,不少还都是崔云灏在翰林院的同僚,所以崔云灏需要会宴宾客,直到喜宴罢了,宾客散去才能回来,楚滢滢轻轻点点头,道:“好,你去吧。” 崔云灏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道:“滢滢,你要等我。” 楚滢滢忍不住想笑,轻声道:“傻子……” 我不等你,还会等谁? 屋子里,红烛高燃,楚滢滢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素白如玉,淹没在大红的锦缎之中,像是也染上了那喜庆的颜色,竟让她觉得恍如置身于梦中一般。 …… 崔云灏还未去到前厅,便见前面有人匆匆过来,定睛一看,那人是曾敬贤,他看见崔云灏立即道:“雍王殿下来了,师兄让我来叫你。” 崔云灏心中一凛,一撩下摆,跟着曾敬贤快步往前走去,然而才没走几步,前边又来了一个人,这回竟然是蔡惊鸿,曾敬贤一愣,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让我来喊云灏么?” 蔡惊鸿表情严肃,往身后看了看,低声对崔云灏道:“雍王殿下会来,你怎么还请了太子殿下?” 曾敬贤一惊:“啊?太子也来了?” 崔云灏神色一肃,道:“没有,我没有请太子,他是自己来的。” 曾敬贤有点急了:“可” 崔云灏眼中浮现出冰冷的光,道:“不请自来,乃是不速之客。” 蔡惊鸿眉头微皱,想说什么,崔云灏却道:“多说无益,先过去吧。” 他说着,率先朝前厅赶过去,曾敬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云灏怎么还跟太子扯上关系了?雍王和太子?” 他虽然还是个翰林院庶吉士,未曾真正踏入官场,但是再蠢也知道,太子对上雍王,那可是针尖和麦芒啊,今天这两位竟然还都齐齐到了崔云灏的婚宴上。 蔡惊鸿眼中泛起几分忧色,低声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我们走吧。” 前厅,原本大喜的日子,会宴宾客,应该是一番热闹场面,此时大厅内却鸦雀无声,几乎没有人敢说话,目光甚至不敢与上位的人对视。 倒是雍王笑道:“不想今日竟然会碰到太子殿下,实在是凑巧了。” 太子笑了一声,道:“崔侍读修国史有功,他今日成亲,大喜日子,孤理应来祝贺一番,喝杯喜酒。” 宾客中有不少都是崔云灏的翰林同僚,听了这话,心思不免都活络起来,猜测他话里的意思,这是太子看重崔云灏了? 但是为何雍王也来了? 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但是大家都是官场上打滚的,有什么都往肚子里窝着,现在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 雍王道:“殿下说得有理,臣也是这个意思。” 两人面上相视一笑,眼底却看不见半分笑意,气氛是说不出的怪异僵硬,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些许骚动,有人道:“新郎官来了。” 前厅内的气氛顿时有了松动,雍王转头望去,果然看见崔云灏穿着大红喜服,从厅外匆匆而来,表情从容淡定,向太子和雍王行礼道:“臣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雍王殿下。” 太子摆了摆手,道:“崔侍读,今日孤不请自来,你不会生气吧?” 崔云灏微微抿了抿唇,表情一派泰然:“怎么会?太子殿下和雍王殿下能来观礼,是臣的荣幸。” 态度不卑不亢,不偏不倚,十分从容淡定,空气安静了一瞬,太子呵呵笑了起来,道:“既然是来观礼,孤也是有贺礼要送给你的。” “臣不敢受。” “崔侍读不必客气,就当是孤随份子了,”太子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道:“来呀,将贺礼送上来。” 厅外传来应喏声,所有人都纷纷转头望去,香风浮动,打头一个太子府宫人,后面竟然跟着三名身着碧色衣裳的妙龄女子,容貌绝美,裙裾翩翩,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看呆了一众宾客。 那三名女子婷婷袅袅走到崔云灏跟前,盈盈一拜,崔云灏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太子却笑道:“这三名侍女就是孤送给崔侍读的贺礼了,个个都是貌赛貂蝉,善解人意,琴棋书画,样样俱全,不知崔侍读可还满意?” 一时间,厅内倒抽凉气的声音四起,所有人都懵了,这大婚之日,太子就给人家塞三名美貌侍女,到底想做什么? 空气近乎凝固,所有人都盯着崔云灏,太子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眼底却透露出几分恶意来,慢慢地道:“怎么?崔侍读难道不满意孤的贺礼?” 崔云灏抿了抿唇:“臣不敢。” 他抬眼直视太子,道:“只是臣今日才得娶爱妻,若是收下太子的贺礼,恐怕不妥。” 太子傲然道:“这有什么不妥?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今日不纳,往后总要纳的,孤还替你省了那功夫,这三人都是孤精心挑选出来,特意送给崔侍读的,怎么?崔侍读难道是瞧不上孤送的贺礼?” 第255章【续】 顶撞 话到了最后,声音转冷,这话说得太过严重了,崔云灏立即道:“臣不敢。” 太子紧追不放:“那又为何不收?” 他说着,转过头来,道:“还是说,崔侍读惧内?新妇初嫁,便已如此善妒,按照我朝律例,妇人善妒,其家乱也,当以休书去之,崔侍读可万万别心慈手软。” 这话简直是把崔云灏的退路全部切断了,他若是不顺着太子的意思,楚滢滢则要被安上善妒的名头,但若是顺着他的意思,崔云灏则要被迫收下这三名侍女。 他沉默不语,一旁的曾敬贤都有些急了,他想开口说话,却被蔡惊鸿一把拉住,只得不甘愿地闭了嘴。 蔡惊鸿也是无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太子今日来者不善,虽然不知道崔云灏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开罪了太子,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曾敬贤若是开口相帮,只会火上浇油,现在这里能开口的,只有一个人。 正在这时,雍王忽然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 太子似乎毫不意外,道:“愿闻其详。” 雍王笑着道:“新婚嫁娶,秦晋之好,本是喜事一桩,殿下送上贺礼,也是一番拳拳好意,不过这好意说不定也会好心办了坏事,若引得这一对新人之间生了嫌隙,传出去反倒会对殿下不利。” “哦?”太子神色倨傲,道:“若那新妇不妒,他们之间如何会生嫌隙?” 太子说着还来了劲,又道:“说到底,关节依旧在此,我送这三名女子,也是为了帮崔侍读试探一二啊,何来好心办坏事之说?” 这歪理邪说,竟然让雍王无从反驳,事态一下又僵持住了,太子盯着崔云灏,语气带上几分不善,道:“崔侍读,你不愿意收孤的贺礼,是看不上孤,还是因为新妇善妒?”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屋子当中的崔云灏,却见他一撩袍子下摆,竟然跪了下来,对太子道:“望殿下恕臣无礼,这贺礼,臣不能收。” 太子的脸色彻底黑了,低声喝道:“崔云灏!” 崔云灏却毫不退让地抬起头来,道:“臣犹记得,当年嘉纯皇后仙逝时,皇上足足三年不曾充纳后宫,天子尚如此作为,照太子所言,难道是因为嘉纯皇后善妒吗?” “你”太子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骂道:“崔云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编排嘉纯先皇后!” 崔云灏的声音比他更大:“不是臣编排,而是臣根据太子殿下的道理所推测出来的,臣深爱妻子,所以不愿意纳娶姬妾,此乃臣之本心,与臣妻何干?何以就要因此背上善妒的恶名?同理可得,今上三年不愿充纳后宫,又与嘉纯皇后何干?” “住口!你住口!”太子气得双眼都发红了,一把扫飞了桌上所有的杯盏果盘,大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呆了,完全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似斯斯文文,温文有礼的崔侍读,顶撞起太子来竟然也是如此彪悍! 嘉纯先皇后乃是太子生母,他被崔云灏这一番话气得手指发抖,指着他道:“你……你竟敢如此放肆,好大的胆子,孤要启奏父皇,革了你的职!” 崔云灏仍旧是不慌不忙,虽然跪在地上,但是挺直了腰背,抬眼望着太子,却仿佛犹如在俯视他一般,道:“那就请殿下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奏与陛下吧。” 太子气急:“你” 正在这时,雍王忽然开口了,道:“殿下息怒。” 太子转过头来,瞪着他:“有你什么事?” 雍王笑了:“这牛不喝水,哪有强按头的?妻妾纳娶,这些本是崔侍读的后院之事,若真因此闹到了御前,还让皇上知道了,恐怕会闹出笑话来,殿下说是不是这个理?” 太子的表情依旧难看,雍王也不以为意,他站起身来,慢慢地道:“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崔侍读与其妻伉俪情深,本是一桩值得称颂的佳话,这是好事啊,虽然这些事情殿下之前不知道,在今日来送贺礼,是对崔侍读的赏识,一番好意,崔侍读也不该如此顶撞殿下。” 崔云灏立即就坡下驴道:“是臣失礼,方才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请殿下恕罪。” 台阶也挪出来了,太子今天没占到什么上风,反倒是雍王句句在理,表现了一番温厚宽容的形象,太子冷笑一声,道:“孤倒是忘了,雍王也是个痴情种子。” 雍王一哂,并不答话,太子冷冷看了地上跪着的崔云灏一眼,面无表情地摆袖,吩咐太子府宫人道:“回府。” 太子一行人来了又走,大厅里的气氛也随之变换了,人声渐起,大多数都是在窃窃讨论方才的事情,总之,表面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景象。 雍王转向崔云灏,道:“先起来吧。” 崔云灏颔首,站起身来,雍王望着他,像是在打量什么,过了一会才道:“你今日有些莽撞了。” 他话虽然如此说,但是表情却没有半点不悦的意思,崔云灏只是略微垂眼,答道:“是。” 雍王沉吟片刻,又道:“不过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多的我就不说了,免得扫兴,下次记得注意便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拿捏你,容易得很。” 崔云灏点头:“王爷说的是,臣记住了。” 雍王这才露出一点笑意来,拍着他的肩,道:“今天是好日子,这些事就先别想了,去吧。” “是。” 不远处的蔡惊鸿等人见到雍王与崔云灏说完话了,便围了过来,曾敬贤性子急,问道:“云灏,你没事吧?” 崔云灏摇摇头,蔡惊鸿低声道:“你今日确实有些莽撞了。” 崔云灏的唇角轻轻翘了一下,没有辩驳,忽然雍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道:“你就是蔡惊鸿?” 蔡惊鸿一抬眼,便见雍王站在不远处,他心中微微一凛,拱手恭敬道:“回殿下的话,臣是。” “本王似乎见过你,”雍王打量着他,道:“你父亲是都察院右签都御史蔡荪蓉?” 蔡惊鸿答道:“正是家父。” 雍王又疑惑问道:“你与崔侍读是……” 蔡惊鸿立即回答:“臣与崔侍读师出同门,亦是同榜进士。” 雍王恍然大悟,道:“那你如今也在翰林院任职?” “回殿下,臣如今在翰林院庶常馆学习。” (本章完) 第256章【续】 听壁脚 雍王点点头,倒是没再追问了,只是随意说了几句,便告辞了,崔云灏等人恭送他的背影离去,过了一会,蔡惊鸿才道:“云灏你……” 他眼中似有疑问和探究,崔云灏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道:“日后找个机会再说。” 蔡惊鸿心中的惊疑愈发多了,但是也明白今日不是谈话的时机,点点头应下了,至于曾敬贤和舒敏赫,那两人压根什么也没有察觉出来。 这时,有不少人拥过来向崔云灏贺喜,各种恭贺道喜的句子层出不穷,气氛热闹非凡,崔云灏也都一一笑着道谢。 虽然今日被太子给搅和了一番,但是来观礼的都是官场上打滚的人物,各种心思往肚子里藏,表面上还是一团喜气,你来我往,敬酒的敬酒,道喜的道喜,十分热情。 若不是有蔡惊鸿三人在,崔云灏恐怕应付不来,即便是如此,他也喝得有些醉了,蔡惊鸿见他这般,便同曾敬贤和舒敏赫使了一个眼色,三人便拥着崔云灏往厅后走,一边还得向追过来敬酒的宾客赔罪。 冬日里的天气有些寒冷,风吹过了时,带来了远处梅花清冷的香气,出了大厅,夜色便笼罩过来,原本脚步踉跄,走路不稳的崔云灏站直了身子,也不需要扶着了,笑道:“多谢几位师兄相助了。” 曾敬贤咋舌:“原来你醉酒都是装的?” 崔云灏的笑容有些狡猾:“哪里?出了大厅便不觉得醉了。” 蔡惊鸿倒是心里了然,笑道:“行了行了,你去吧,这里有我们,别让新娘子久等了。” 淡淡的烛光映照下,崔云灏的面上泛起红,他点点头,道:“有劳三位师兄了。” 舒敏赫笑了:“客气什么。” 曾敬贤贱兮兮地打趣道:“难得云灏守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得偿所愿,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他还拖长了声音,眨了眨眼,那两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崔云灏也笑,只觉得满心都是欢喜。 脚下的步子也像是踩在云端中,他分明没有喝多少酒,脑中清明得很,但是如今越是靠近新房,他便越觉得自己像是醉了,仿佛喝了一坛子陈年老酒,脚步虚浮。 心里有个声音在反反复复地念着一个名字,滢滢,滢滢…… 新房里安静无比,红烛高燃,屋子里熏着淡淡的香,楚滢滢坐在床边,她已坐了许久了,但是艾嬷嬷说过,新郎官回来前,不能乱动。 楚滢滢坐得有些累了,因为盖着红盖头的缘故,她也不知道如今外面是什么时辰了,崔云灏何时会回来,原本的紧张也渐渐散去,心绪归于平静,实在穷极无聊的时候,她便开始轻声背起医书来:“诊法常以平旦,阴气未动,阳气未散,饮食未进……” 门发出了轻微的响动,然而楚滢滢早就背得入了神,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继续背诵:“切脉动静,而视精明,察五色,观五藏有余不足,六腑强弱.” 忽然,一声低低的轻笑响起,楚滢滢终于回过神,背书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立即意识到来人是谁,那些原本早已散去的紧张竟然又卷土重来 楚滢滢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她微微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透过大红的缎子,楚滢滢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影自烛光中走来,挟裹着夜里的寒意,她的手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中浮现了熟悉的墨香气味。 那人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唤她:“滢滢。” 楚滢滢捏紧了嫁衣的布料,紧张地答应一声,她感觉到崔云灏走近了,在她身旁坐下,然后问道:“滢滢在背什么?” 楚滢滢愣了一下,才答道:“是黄帝内经的素问篇,脉要精微论。” 空气沉默片刻,她听见崔云灏的声音问道:“滢滢方才背到哪里了?” 楚滢滢下意识答道:“才背到开篇。” 女子素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抠弄着,声音里带着些许紧张,像是绷紧了似的,道:“你不是从前也看过么?” “嗯,”崔云灏像是才反应过来,道:“是,我是背过这一本,夫脉者,血之府也,长则气治,短则气病,数则烦心……” 少年的声音清朗,就连背书也让人听得舒心,然而窗外的三人面面相觑,曾敬贤惊讶地睁大了眼,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舒敏赫也是惊了:“背医书?” 曾敬贤不可置信地道:“这洞房花烛夜,不是该说些什么卿卿我我的私房话吗?怎么是在背书?” 他因为太过惊讶,声音略略提高了些,里面的背书声瞬间戛然而止,然后传来崔云灏的声音:“谁在外面说话?” 紧接着,楚滢滢:“外面有人?” “我去看看。” 紧接着,一个人影站起身,朝窗边走过来,曾敬贤三人立即蹲下,将身子藏在了窗下的芭蕉叶下,窗被推开了,崔云灏站了一会,再次将窗扇关紧了。 屋里传来楚滢滢的声音:“怎么了?” 崔云灏笑道:“没事,是几只夜猫在闹。” 芭蕉叶下,蔡惊鸿轻声笑了,压低声音道:“走了,被发现了,还听什么壁脚?” 曾敬贤唉声叹气,十分遗憾:“还以为能看见云灏的另外一面呢。” 舒敏赫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听人家新婚小夫妻洞房的壁脚,实在不是雅事,推了曾敬贤一把,道:“走吧,走吧。” 曾敬贤虽然遗憾,但是仍旧被两个师兄拖走了,窗外又恢复了寂静,新房内也没有了人声,红烛静静地燃烧着,火苗轻轻跳跃着,将两位新人的身影投映在床帐上。 楚滢滢略微低着头,她感觉到一只手覆在自己的手上,掌心透过来淡淡的温暖,崔云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滢滢。” 紧接着,她看见面前的红色盖头被慢慢地掀了起来,明亮的烛光一寸寸落入楚滢滢的眼中,让她看清楚了面前的少年,他清隽的面孔上带着几分笑意,一双眼睛也是笑着的,其中满是深情。 他的手伸过来,轻轻抚上了楚滢滢的脸颊,然后像是蜻蜓点水一般,触碰着她的眼角,黛眉,楚滢滢眼中透出几分不解,才看见他面上露出几分孩子气的笑容,满足地道:“滢滢,我终于和你在一起了。” 他说完,便紧紧将楚滢滢拥入怀中,发间的流苏轻轻碰撞着,楚滢滢刹那的愣怔后,慢慢地笑了起来,她感觉到了手掌下,对方的心跳,一声一声,如同擂鼓一般,与她同步。 第258章【续】 古琴 雍王妃愣了愣,不欲多作解释,只是答道:“是,臣妾今日心中高兴,小酌了一杯。” 雍王忽然冷笑一声,道:“心中高兴?本王看你不是高兴,而是心里郁结,借酒浇愁吧?” 雍王妃倏然抬眼,看向他,道:“王爷这话是何意?臣妾不明白,还请王爷明言。” 雍王硬邦邦地道:“崔侍读大婚,你帮着忙前忙后张罗什么?” 雍王妃此刻的眼神简直是像在看无理取闹的三岁孩子,她道:“这些事情,臣妾不是早已经与王爷请示过吗?滢滢与臣妾情同姐妹,他们二人身世孤苦,家中无人帮忙操持亲事,臣妾只是派了几个会做事的嬷嬷过去,当时王爷也是亲口答应了的,如何今日又来翻旧账?” 她冷声道:“王爷当初若是有半个不字,臣妾是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的。” 雍王一时间憋住了,但是他哪里肯吃着哑巴亏?忿然道:“那是本王不知道,崔侍读他与那人是同门师兄弟。” 雍王妃冷冷地看着他,道:“还请王爷说清楚,那人是谁?” 雍王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道:“蔡惊鸿!” 闻言,雍王妃费解道:“臣妾是替崔云灏与楚滢滢操办婚事,又不是替他操办的,与他何干?” 雍王道:“焉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恐怕是还想着那个人吧?” 这一下雍王妃也来火了,高声道:“王爷怕是今日喝多了酒,上头了?” 雍王瞪着她,雍王妃讥讽道:“我道什么,原来王爷今日是寻我的晦气来了。” 她往旁边一坐,冷淡地道:“当初我心慕蔡惊鸿,王爷不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么?王爷既是因此事不满,当初又何必非要娶我入门?” 雍王生气地看着她,雍王妃继续道:“如今我已对蔡惊鸿绝了念头,王爷若是总揪着这事不放,不妨想一想,当初我哀求王爷退婚时,王爷是如何做的,或者干脆一纸休书,让我离了王府也好。” 这话说出来,雍王越生气了,他咬牙切齿地道:“休书?让你去找蔡惊鸿,想都别想!” 雍王妃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道:“既然如此,那王爷深夜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雍王站起身来,冷冷地道:“为了睡觉!” 雍王妃一下愣住了,雍王转过身来,张开双臂,道:“替本王更衣。” 那番颐指气使,理所当然的模样,看得雍王妃后槽牙顿时一阵发痒。 …… 一夜过去,等楚滢滢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无比,就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碾过了一遍似的,她有些迷茫地看着满目的大红色,才渐渐回忆起来。 她和崔云灏成亲了,在昨日。 昨夜的事情一瞬间便浮现在脑海中,楚滢滢忍不住悄悄红了脸,整个人往被子里缩去,倒不是害羞,而是一种奇怪的情绪,近似于紧张。 她这一缩,便感觉到旁边动了一下,楚滢滢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搂在怀中的,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间,将她紧紧抱住,于是楚滢滢更加紧张了。 崔云灏似乎刚刚才醒过来,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慵懒的磁性,唤她道:“滢滢?” 楚滢滢闭着眼睛,没回答,只是把半个脑袋蒙在了被子里,装作沉睡未醒的模样,正在这时,一只手把锦被揭起来一些,楚滢滢能感觉到崔云灏靠过来,小声叫道:“滢滢,醒了么?” 楚滢滢仍旧是不动,紧接着,崔云灏靠了过来,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笑着道:“滢滢,你若不肯睁眼,我就亲你了,亲到你睁眼为止。” 他作势欲亲,楚滢滢立即睁开眼来,道:“我醒了。” 不想崔云灏压根没有打算放过她,亲下来的时候还振振有词道:“醒了也要亲。” 外头晴光明媚,这几日天气一直很好,屋子里点着火盆,楚滢滢沐浴之后,便拢起打湿的长发擦拭着,崔云灏因为告了假的缘故,不必去翰林院。 他拿过梳子来,替楚滢滢梳头,屋子里空气静谧祥和,两个人在一起,即便是做这种日常生活的小事,崔云灏也觉得分外熨帖。 头发梳过之后,他忽然提议道:“滢滢,我替你画眉吧?” 楚滢滢愣了一下,道:“你来?” 崔云灏兴致勃勃地望着她,笑着问道:“可以么,崔夫人?” 楚滢滢忽而也笑了,将手中的眉笔递给他,柔声道:“有劳了,崔大人。” 两人俱是相视一笑,崔云灏接过那眉笔,轻轻替她描起来,楚滢滢的眉很漂亮,形似小山,眉笔呈青黛色,淡淡扫过,留下一道纤细的弧度。 等眉画罢了,崔云灏仔细端详片刻,对自己的手笔十分满意,并且取了菱花铜镜过来,让楚滢滢观赏,还不忘邀功道:“我画的如何?” 镜中的女子妆粉未楚滢滢,素颜便已是容色绝美,黛眉轻扫,带着几分古典韵味,她此时轻轻一笑,道:“好。” 想不到崔云灏得了这个好字,竟然上了瘾,又道:“还有什么?要上胭脂么?” 楚滢滢有些无奈,但见他兴致盎然,便只得纵着他,从妆台上取了一个精致的小圆盒子,崔云灏打开来,只见盒子里是一朵漂亮的梅花,栩栩如生,散发出清冷淡雅的香气,熟悉无比。 …… 于是一大早,崔大人又尝了一回胭脂的味道,如昨晚一般好闻,令他食髓知味,流连忘返。 直至日头上来了,两人才出了房门,前院有几位婢女正在忙活,因为楚滢滢和崔云灏成亲的事情,雍王妃便一口气送了十名下人过来,并说是贺他们大喜的,崔宅也因此一扫往日的清冷,渐渐热闹起来了。 正在这时,绛衣从耳房的方向过来了,她手里捧着一样长长的东西,倒像个匣子一样,不知是什么。 等见了楚滢滢与崔云灏二人,她便笑着过来行礼,楚滢滢看着她手中的东西,眸子一动,道:“这是古琴?” 绛衣脆生生答道:“正是呢,小姐怎么知道?” 崔云灏道:“想不到还有人送这么风雅的东西。” 楚滢滢本就爱琴,此时见了,不免有些欣喜,道:“打开看看。” 绛衣便就着院子里的石桌,把琴匣打开来,那确实是一张七弦古琴。 琴身通体黑色,上面有红色的纹理,看上去极其古朴大气,像是有些年头了,一看就不是凡品。 绛衣好奇地打量着那琴,道:“诶,这上面画的是一只鸟儿。” 崔云灏看了一眼,道:“是青鸾。” (本章完) 第258章【续】 古琴 雍王妃愣了愣,不欲多作解释,只是答道:“是,臣妾今日心中高兴,小酌了一杯。” 雍王忽然冷笑一声,道:“心中高兴?本王看你不是高兴,而是心里郁结,借酒浇愁吧?” 雍王妃倏然抬眼,看向他,道:“王爷这话是何意?臣妾不明白,还请王爷明言。” 雍王硬邦邦地道:“崔侍读大婚,你帮着忙前忙后张罗什么?” 雍王妃此刻的眼神简直是像在看无理取闹的三岁孩子,她道:“这些事情,臣妾不是早已经与王爷请示过吗?滢滢与臣妾情同姐妹,他们二人身世孤苦,家中无人帮忙操持亲事,臣妾只是派了几个会做事的嬷嬷过去,当时王爷也是亲口答应了的,如何今日又来翻旧账?” 她冷声道:“王爷当初若是有半个不字,臣妾是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的。” 雍王一时间憋住了,但是他哪里肯吃着哑巴亏?忿然道:“那是本王不知道,崔侍读他与那人是同门师兄弟。” 雍王妃冷冷地看着他,道:“还请王爷说清楚,那人是谁?” 雍王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道:“蔡惊鸿!” 闻言,雍王妃费解道:“臣妾是替崔云灏与楚滢滢操办婚事,又不是替他操办的,与他何干?” 雍王道:“焉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恐怕是还想着那个人吧?” 这一下雍王妃也来火了,高声道:“王爷怕是今日喝多了酒,上头了?” 雍王瞪着她,雍王妃讥讽道:“我道什么,原来王爷今日是寻我的晦气来了。” 她往旁边一坐,冷淡地道:“当初我心慕蔡惊鸿,王爷不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么?王爷既是因此事不满,当初又何必非要娶我入门?” 雍王生气地看着她,雍王妃继续道:“如今我已对蔡惊鸿绝了念头,王爷若是总揪着这事不放,不妨想一想,当初我哀求王爷退婚时,王爷是如何做的,或者干脆一纸休书,让我离了王府也好。” 这话说出来,雍王越生气了,他咬牙切齿地道:“休书?让你去找蔡惊鸿,想都别想!” 雍王妃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道:“既然如此,那王爷深夜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雍王站起身来,冷冷地道:“为了睡觉!” 雍王妃一下愣住了,雍王转过身来,张开双臂,道:“替本王更衣。” 那番颐指气使,理所当然的模样,看得雍王妃后槽牙顿时一阵发痒。 …… 一夜过去,等楚滢滢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无比,就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碾过了一遍似的,她有些迷茫地看着满目的大红色,才渐渐回忆起来。 她和崔云灏成亲了,在昨日。 昨夜的事情一瞬间便浮现在脑海中,楚滢滢忍不住悄悄红了脸,整个人往被子里缩去,倒不是害羞,而是一种奇怪的情绪,近似于紧张。 她这一缩,便感觉到旁边动了一下,楚滢滢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搂在怀中的,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间,将她紧紧抱住,于是楚滢滢更加紧张了。 崔云灏似乎刚刚才醒过来,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慵懒的磁性,唤她道:“滢滢?” 楚滢滢闭着眼睛,没回答,只是把半个脑袋蒙在了被子里,装作沉睡未醒的模样,正在这时,一只手把锦被揭起来一些,楚滢滢能感觉到崔云灏靠过来,小声叫道:“滢滢,醒了么?” 楚滢滢仍旧是不动,紧接着,崔云灏靠了过来,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笑着道:“滢滢,你若不肯睁眼,我就亲你了,亲到你睁眼为止。” 他作势欲亲,楚滢滢立即睁开眼来,道:“我醒了。” 不想崔云灏压根没有打算放过她,亲下来的时候还振振有词道:“醒了也要亲。” 外头晴光明媚,这几日天气一直很好,屋子里点着火盆,楚滢滢沐浴之后,便拢起打湿的长发擦拭着,崔云灏因为告了假的缘故,不必去翰林院。 他拿过梳子来,替楚滢滢梳头,屋子里空气静谧祥和,两个人在一起,即便是做这种日常生活的小事,崔云灏也觉得分外熨帖。 头发梳过之后,他忽然提议道:“滢滢,我替你画眉吧?” 楚滢滢愣了一下,道:“你来?” 崔云灏兴致勃勃地望着她,笑着问道:“可以么,崔夫人?” 楚滢滢忽而也笑了,将手中的眉笔递给他,柔声道:“有劳了,崔大人。” 两人俱是相视一笑,崔云灏接过那眉笔,轻轻替她描起来,楚滢滢的眉很漂亮,形似小山,眉笔呈青黛色,淡淡扫过,留下一道纤细的弧度。 等眉画罢了,崔云灏仔细端详片刻,对自己的手笔十分满意,并且取了菱花铜镜过来,让楚滢滢观赏,还不忘邀功道:“我画的如何?” 镜中的女子妆粉未楚滢滢,素颜便已是容色绝美,黛眉轻扫,带着几分古典韵味,她此时轻轻一笑,道:“好。” 想不到崔云灏得了这个好字,竟然上了瘾,又道:“还有什么?要上胭脂么?” 楚滢滢有些无奈,但见他兴致盎然,便只得纵着他,从妆台上取了一个精致的小圆盒子,崔云灏打开来,只见盒子里是一朵漂亮的梅花,栩栩如生,散发出清冷淡雅的香气,熟悉无比。 …… 于是一大早,崔大人又尝了一回胭脂的味道,如昨晚一般好闻,令他食髓知味,流连忘返。 直至日头上来了,两人才出了房门,前院有几位婢女正在忙活,因为楚滢滢和崔云灏成亲的事情,雍王妃便一口气送了十名下人过来,并说是贺他们大喜的,崔宅也因此一扫往日的清冷,渐渐热闹起来了。 正在这时,绛衣从耳房的方向过来了,她手里捧着一样长长的东西,倒像个匣子一样,不知是什么。 等见了楚滢滢与崔云灏二人,她便笑着过来行礼,楚滢滢看着她手中的东西,眸子一动,道:“这是古琴?” 绛衣脆生生答道:“正是呢,小姐怎么知道?” 崔云灏道:“想不到还有人送这么风雅的东西。” 楚滢滢本就爱琴,此时见了,不免有些欣喜,道:“打开看看。” 绛衣便就着院子里的石桌,把琴匣打开来,那确实是一张七弦古琴。 琴身通体黑色,上面有红色的纹理,看上去极其古朴大气,像是有些年头了,一看就不是凡品。 绛衣好奇地打量着那琴,道:“诶,这上面画的是一只鸟儿。” 崔云灏看了一眼,道:“是青鸾。” (本章完) 第259章【续】 一起承担 他这才注意到,那青鸾竟不是画上去的,而是那琴身上本就有的木质纹理,凤目狭长,羽翼张开,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那琴身上飞出来似的,再看那上面的痕迹,极有可能是一样古物。 崔云灏神色凝重,这绝不是普通人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去看楚滢滢。 只见楚滢滢脸色微白,手指紧紧握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方古琴,崔云灏心里不由一沉,道:“滢滢,滢滢。” 楚滢滢仿佛惊了一下,回过神来,眼中带着几分惊惶,崔云灏立即伸手握住她的手,十分冰冷,楚滢滢反握回来,低声道:“是他,他怎么会送这张琴来。” 她盯着那张古琴,心头涌动着巨大的无措,喃喃道:“他……会不会……” 崔云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看向一脸莫名其妙的绛衣,道:“你先去忙吧,这里不用你了。” “哦,”绛衣道:“那这琴,奴婢要拿走吗?” 崔云灏看向楚滢滢,楚滢滢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了,道:“拿走吧。” “是。” 绛衣带着那张古琴走了,崔云灏转而看向楚滢滢,道:“滢滢,没事,你别怕。” 楚滢滢勉强笑了笑,道:“那古琴名叫玉凤凰,乃是前朝的制琴巨匠所制作出来的,后来有人听闻太子好音律,便将它重金购得,献给了太子,辗转又到了我的手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道:“我没想到,如今会再见到它,还是从太子府送过来的……” “他怎么知道我会弹琴,怎么……” 楚滢滢心中骤然涌起一阵莫大的恐慌,她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都像是要打起颤来了,这时,崔云灏握紧了她的手,紧接着她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仿佛是在安抚,崔云灏的嗓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道:“不怕,滢滢,这是巧合罢了,你别害怕,我在这里。” “滢滢,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竟然奇异地缓解了楚滢滢心底里的不安,她慢慢地镇静下来,额头抵着崔云灏的肩膀,慢慢地道:“这张古琴,上辈子也毁了……崔云灏,你说……你说他会不会想起来?” “他想起来也不怕,”楚滢滢听见崔云灏如是说道:“既然上辈子我能对付他,这辈子亦如此,滢滢,你要信我。” 听着崔云灏的话,楚滢滢点点头,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抬头问道:“他昨日来过吗?” 崔云灏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来过,后来又走了。” 这事情总归是瞒不住滢滢的,倒不如告诉她,省得她自己胡思乱想。 楚滢滢听了,果然问道:“他来之后,做了什么?” 崔云灏低头望着她,道:“他是来送贺礼的,不过我没收,他发了一通脾气就走了。” 楚滢滢疑惑道:“为何?” 崔云灏顿了顿,才道:“他要送三名侍女做贺礼,我给拒绝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然而楚滢滢却猜到事情肯定没有这般简单,虽然不知道太子为何无缘无故要送三名侍女来,但是他既然送来了,却被崔云灏给拒收,当时大概还有许多宾客在场。 太子心高气傲,崔云灏此举,无异于在当众落他的面子,太子又是个心气狭窄之人,必然会斥责他。 想到这里,楚滢滢眉头微蹙,眼底浮现几分忧心,道:“他可有为难你?” 崔云灏笑了笑,道:“没有。” 楚滢滢面上露出不信来,崔云灏只好改口答道:“他只是骂了几句,并无大碍。” 楚滢滢忧色不解,道:“太子如今掌管大半个吏部,你开罪于他,日后恐怕要给你下绊子。” 崔云灏轻轻笑着,不甚在意的模样,一双眼睛望着她,道:“即便是如此,我也不愿意收下他的贺礼,我才娶了滢滢为妻,若真收下来,又置你于何地?” 楚滢滢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崔云灏却伸出手来,略微抬起她的下巴,瀚如深海的眼眸与她对视,道:“滢滢,我此生有你足矣,日后再不会纳妾,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再者,”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如今算是雍王一派,昨日太子来观礼,雍王也在,我这样公然与太子对着干,实则也是向雍王殿下以示诚意。” “我将太子得罪得越彻底,雍王才越放心。” 楚滢滢听在耳中,只觉得陡然生出几分心惊肉跳之感,越是和太子对着干,才越能向雍王表示最大的诚心,从此往后,崔云灏就必须站在太子的对立面,成为雍王挥向太子的一把利刃。 一想到这里,她抓住崔云灏衣裳的手指就越发紧了,就如楚滢滢了解崔云灏一般,崔云灏也太了解楚滢滢了,几乎楚滢滢的眉目微动,他就能将她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就如现在。 崔云灏揽着她,微微低头,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低笑起来,道:“别担心,滢滢,我会小心的。” 楚滢滢闷闷地摇头,突如其来的胆怯和恐慌,让她失去了往日的沉着与冷静,因为如今的崔云灏对她来说,太重要了,甚至超越了那一场屠杀带来的仇恨。 她不敢去赌了,可是现在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就如棋子落定,能不能退,早已不是他们能决定了,唯有谨慎前行。 楚滢滢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来望着他,道:“崔云灏,我相信你,如今你我已经结为夫妻,本是一体,只盼你日后行事不要瞒我,若将来事情成了,我们携手共度百年,白头偕老,若出了什么意外,事情败了,我也会与你一起承担,碧落黄泉,不敢决绝。” 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不敢决绝,这一句话,是当初崔云灏写在信中的,如今听楚滢滢说出来,他仿佛是一下就怔住了,然后轻轻眨了一下眼,亲昵地蹭了蹭楚滢滢,低笑着叹息道:“好,傻滢滢。” 楚滢滢伸出手来,紧紧抱着他,在冬日里明媚的阳光下,两人相互依偎着,仿佛将对方当成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依靠,恨不能时光一瞬间就此老去,直至地老天荒。 第260章【续】 算账 过了两日,崔云灏去拜访了蔡府,当日他成亲的时候,蔡惊鸿明显是有事情想问他,只是奈何时机不对,没有问出口,如今崔云灏索性自己上门拜访,也免了蔡惊鸿一番功夫。 他将崔云灏请到了书斋,让人上了茶来,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又与太子殿下扯上干系了?” 与雍王有交情倒是无可厚非,严格说来,崔云灏的座师是礼部尚书徐明轩,而徐明轩乃是雍王的侍讲,再者雍王妃又与楚滢滢交好,但是蔡惊鸿想破头也想不出,为什么太子会来给崔云灏观礼,带了贺礼来,结果崔云灏还当众落了他的面子。 那一日蔡惊鸿看在眼里,虽然看似波澜不惊,但是实则心里是为自己这位师弟暗暗捏了一把汗的,雍王和太子如今的关系,便是还未踏入官场的曾敬贤都有所耳闻。 崔云灏放下茶盏,慢慢地答道:“我的老师徐大人,本就是雍王一派,我作为他的得意学生,在外人看来,自然是跟雍王脱不了关系的。” 蔡惊鸿却皱着眉道:“云灏,你不是这么鲁莽的人,如今朝局不明,你才入翰林,将将踏入官场,为何这么快就给自己找个敌人?你……”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些日子庶常馆功课紧,我也没顾得上你,原是我的过失。” 崔云灏笑了笑,摇头道:“不,师兄的心意我明白,不过,太子此人,我见过许多次,不瞒你说,我恐怕与他气场不合,无法共事,日后说不定还会闹出不少事情来,不如索性早早站了队。” 蔡惊鸿瞠目:“就因为气场不合?” 崔云灏点点头,心道,那人上辈子害了滢滢,这辈子又垂涎于她,可不就是气场不合么? 蔡惊鸿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他,大概是恨不得骂几句的,但是又不忍心,最后只能恨铁不成钢地道:“莽撞!” 崔云灏低头喝茶,任由他训,蔡惊鸿骂完了之后,又坐了下来,想了半天,才问道:“那你如今是何打算?” 崔云灏便答到:“自然是成了雍王一派了。” 他抬起头来,对蔡惊鸿坦言道:“我今日来拜访,也是特意为了告知师兄此事,我既已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想必早晚会成为他的眼中钉,为了不连累几位师兄,就暂且不来往了,还请师兄体谅。” 崔云灏说着,站起身来,道:“这话劳烦蔡师兄也带给舒师兄与曾师兄一声,日后若有机会,再给三位师兄赔罪。” 蔡惊鸿的脸色不太好看,嘴唇动了动,道:“你这是心意已决了?” 崔云灏笑了笑,道:“事已至此,何来退路?师兄,保重了。” 蔡惊鸿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他道:“你……万事小心,若是实在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再来找我,或许能帮上你一二。” 崔云灏微微一笑,算是承了他的这份情谊,但是他心里是并没有想过这事的,蔡惊鸿如今还未入翰林,哪里能帮得上他?无非是求助于他的父亲,蔡父是都察院的官员,到时候若真的出了事情,说不定会连累到他们一家。 崔云灏道了谢,便告辞离开了,蔡惊鸿送他到府门口,目送着他清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不免想起了当时,他们师兄弟四人一齐从杭州城过来,初入京师赶考,彼时意气风发,言笑晏晏,如今他们依旧还在这里,却不知道日后的路又会走向何方,官场混杂,来日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转眼间,便到了年底,天气愈发冷了起来,京师晴了几日,又开始下起了雪,而且这次的雪与从前不同,纷纷扬扬,夸张点说,一片雪花足有半个手掌大。 这样的鹅毛大雪下了一日,积雪便已堆到了膝盖深了,可年关还没到,官员们照旧得上朝,天不亮就要起。 街上不给点灯,得到了宣仁门前才有灯火来,还得赶上趟,这趟灯火没了要继续等下趟。 大冷天的,不须是谁,都得在宣仁门外候着,寒风嗖嗖地吹上一二刻钟,不知冻病了多少官员。 这一日,腊月二十六,京师里家家户户都要准备过年了,而大乾的官员们,也要打起精神来述职,今年都做了哪些事,办得怎么样,都要仔仔细细地向上呈奏,不敢有半点马虎,这可关系着他们明年的官运。 大殿内,永泰帝正坐在上首,他微微眯着眼睛,身子半靠着,听底下的大臣们议事,几个尚书争得面红耳赤,永泰帝却像是要睡着了似的,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龙椅上的永泰帝听着他们吵,大臣们吵了半天,也渐渐回过味来了,想起来这是在御前,收敛了不少,永泰帝这才睁开眼来,道:“嗯?怎么不吵了?” 众大臣不敢接言,永泰帝便只得去看一旁的几个内阁阁老,点名道:“柳阁老,他们几个吵得朕头痛,你来说说,刚刚都吵了些什么?” 柳玉溪乃是内阁首辅,今年已七十有九了,须发皆白,听了这话,上前一步,道:“回禀皇上,几位大人是在为今年各部的开支争执。” “开支?”永泰帝表情不动,道:“开支不都已经花出去了么?怎么事先不吵,这都到年底了还来闹?” 柳玉溪道:“这是” “行啦,”永泰帝忽然一手按在御案上,道:“今天先别吵了,这都快过年了,朕看你们也都不容易,今年还剩两天,好好回去过个年,有什么事情,明年再慢慢说。” 这一句话,就仿佛给众大臣脑袋上重重一锤,所有人眼皮子都是不由自主地一跳,皇上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现在还没到算账的时候,回去养足精神,明年恐怕要有大清算了! 一时间,众人心中惶惶,永泰帝一摆手,道:“都散了吧,今日不议事了。” 众大臣俱是跪地行礼,退了下去,正在这时,永泰帝忽然叫住贺胤光:“翰林院前阵子送过来的国史,朕都看了。” 听了这一句,贺胤光立即躬身行礼,静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永泰帝的神色似乎不大好,皱着眉道:“你们究竟是怎么修的?一塌糊涂!朕交给你们的事情,就是这么办的吗?” 一旁正退出殿门的太子段赓,听清楚了这一句,忽然轻轻勾了一下嘴唇,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来。 翰林院,因为国史才修完,又是年关了,所以崔云灏和苏编修等人这几日是没什么事情做的,不免有些清闲下来,苏编修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好奇地道:“冠编修呢?” 崔云灏道:“听说是告假。” (本章完) 第261章【续】 责罚 苏编修听了,便道:“也是,前几日赶工修订国史,确实甚是忙碌,如今总算是能得片刻喘息了。” 他说着又笑道:“我们倒还好,云灏你这新婚燕尔的,也跟着一起忙,尊夫人不会说什么吧?” 崔云灏笑笑,道:“哪里?都是为朝廷做事,内人很是支持。” “那就好,”苏编修往椅子上一坐,端起一旁的茶盅,道:“今年总算要过完了。” 崔云灏站起身来,准备去外间,他眼睛余光一扫,忽然看见了什么,停了下来,走到顾梅坡的桌案前,上面摆放了不少文房四宝与几本书籍,镇纸下,压着几页纸,还未写完。 崔云灏伸手将那几张纸取出来,看了看,忽然问苏编修道:“当时书册修订是交给了冠编修做吗?” 苏编修愣了一下,道:“不错,冠编修当时主动说他拿去装订,我便都给他了,怎么了?” 崔云灏眉心一皱,道:“那原稿呢?” 苏编修听了,连忙道:“在这里呢。” 他起身拉开身后的柜门抽屉,却见其中空空如也,什么也不剩了,苏编修顿时愣住了,疑惑道:“奇怪了,我明明是放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崔云灏追问道:“那他装订的成册呢?你有没有看?” 苏编修摇摇头,道:“我问起他,他说装订之后就直接交给詹学士,不需我们操心了,你那时候尚在新婚告假,我也忘记告诉你。” 他说着,神色有些犹疑,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崔云灏将目光落在手中的几页纸上,摇摇头,道:“没事,希望是我多想了。” 他说着,将那几页纸叠起来,收入袖袋内,正在这时,门外匆匆进来一个人,劈头就问:“你们是怎么回事?!” 那人竟然是詹学士,崔云灏与苏编修立即行礼,詹学士脸色黑得简直如同锅底一般,望着他们,沉声道:“国史是交到御前了,刚刚宫里传话来,让咱们进宫。” 詹学士道:“你们给我老实交个底,那国史是不是修好了?还是看到年底时间不够,赶着交差随便糊弄了?” 崔云灏与苏编修对视一眼,苏编修眼底满是惊慌,他喏喏道:“怎么会?大人,那国史确确实实是修好了,当初原稿还给您过目了的。” 詹学士不由有些咬牙,他是看过原稿,但是重新装订的那一份,他只草草看了前面两册,后面还有四册就没再仔细看了,原以为没什么大事,结果刚刚宫里来人,宣他们入宫,还提醒皇上如今的心情似乎很不妙。 詹学士这才匆匆赶过来质问,崔云灏也道:“大人,我们当初修改过的国史是绝没有问题的。” 闻言,詹学士表情才渐渐褪去阴沉,道:“别多说了,先入宫见圣吧。” “是。” 崔云灏与苏编修齐声应答,苏编修表情忐忑,惶惶不安,崔云灏则是从容淡定,一派泰然之色。 这不是崔云灏头一回进宫面圣了,他与苏编修跟在詹学士后面,前面是以为引路宫人,带着他们进了宫,到了大殿前。 那宫人请他们稍站,向门口守着的一名值班太监低声说了事情,那值班太监立即颔首,自己转身推开了大殿的门,厚重的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那值班太监轻手轻脚地进去了。 大殿里,巨大的白云铜炉点着炭火,温暖如春,寂静无比,永泰帝正坐在上首的御案后看折子,元阁老则是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眉目垂敛,十分安静。 值班太监先是磕了一个头,这才细声禀告道:“启禀皇上,翰林院的詹学士、崔侍读和苏编修已经来了。” “嗯,”永泰帝继续翻看手中的折子,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沉沉道:“让他们进来。” “是。”值班太监退下了,到了殿门处,才向门外等候的三人道:“几位大人,皇上召见,请。” 詹学士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率先跨入了大殿里,温暖的空气霎时间从四面八方拥过来,将三人包裹住,詹学士领着崔云灏两人先是叩头行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泰帝抬起眼来,将手中的奏折叠了扔在御案上,望了三人一眼,道:“平身吧。” “谢皇上。” 三人站起身来,永泰帝道:“知道朕叫你们来是为什么事吗?” 詹学士下意识看了一旁的元阁老一眼,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尊雕塑似的,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回皇上的话,容臣猜测一二,可是因为永泰二十年至二十六年的国史之事?” “你倒还记得这桩差事。”永泰帝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既然知道,为何又不诚心做事?偏偏来糊弄朕?” 詹学士额上立即出了汗,哆嗦着声音道:“臣不敢。” “敢不敢,你都已经做了,”永泰帝半靠着龙椅,紧紧盯着他,声音不愉:“朕交给你们的事情,你们翰林院就是这么做的?”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显而易见是来了怒气,这下就连贺胤光也不能安坐一侧了,他站起身来,向皇上道:“此事乃是臣之失职,请皇上责罚。” “好!好!”永泰帝站起身来,踱了两步,沉着脸色扫过詹学士等人,道:“既然你们认罚,那朕也不拦着,来人,詹阳世等人办事不力,阳奉阴违,欺君罔上,官降一品,罚俸三年,以儆效尤!贺胤光.” 正在这时,斜刺里一个声音响起:“启禀皇上,臣,有惑。” 永泰帝的声音戛然而止,霎时间整个大殿安静下来,他的目光准确无比地落在了詹学士身后的崔云灏身上,微微眯了一下眼,沉声道:“你对朕的话有异议?” “臣不敢,”崔云灏恭敬地道:“臣只是有疑惑。” 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六品侍读竟然敢在这时候出言,永泰帝原本眯着眼,打量他一番,道:“朕记得你,有什么话?说吧。” 一旁的詹学士冷汗涔涔,似乎想叫住崔云灏,但是崔云灏并没有看他,只是冲永泰帝道:“启禀皇上,修国史本是臣等的差事,若是因为臣等才疏学浅,未能将事情办得皇上称心,是臣之罪过,臣等甘愿受罚,绝无二话,但是臣想知道,究竟是何处办得不够好,还请皇上明示,若有下次,也免得再重蹈覆辙,令皇上不悦了。” 第262章【续】 纰漏 这显然是向永泰帝要说法了,听了这番大胆至极的话,詹学士和苏编修都在心里为他暗暗捏了一把汗,实在没想到平常闷不吭声的崔云灏会在御前说出如此惊人之语来。 空气寂静无比,而上面的永泰帝面上竟未见怒意,倒是贺胤光开口轻斥道:“崔云灏,这是御前,不可放肆。” 崔云灏立即叩头:“恕臣无状。” 永泰帝扫了他们二人一眼,道:“好,既然如此,朕就让你们自己看,来人!将国史取来,叫他们看个明白!” 几个宫人立即去了,永泰帝又回到了御案后面坐着,大殿里一丁点声音都听不见,詹学士跪在地上,忍不住拿眼角去瞥崔云灏,却见对方表情沉静,毫无异常,仿佛方才那一番话不是出自他口中似的,端的从容镇静,令人侧目。 宫人去而复返,很快就搬来了四本厚重的册子,正是崔云灏等人修改的国史,他弯腰将那几本国史放在崔云灏面前,轻声细语地道:“崔大人请。” 崔云灏略微颔首,立即翻起国史来,入目是标准的馆阁字体,墨香浓厚,他迅速地翻看着,如走马观花一般,第一本没有问题。 第二本也没有…… 等翻到第三本的时候,崔云灏的手倏然停住了,他仔细地默读着纸页上的字,眉心皱起来,一旁的苏编修和詹学士两人也跟着提起心,额上又开始淌汗。 苏编修几次想问,但是碍于永泰帝在上头坐着,不敢出声,倒是崔云灏表情平静无比,继续翻看着,册子很厚,他并不敢翻很长的时间,大略看过之后,永泰帝出声了:“如何?” 崔云灏合上书册,心中略略有了底,抬头道:“启禀皇上,这后面两册,并非出自臣等之手,这两册国史,绝不是臣等修改的。”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詹学士立即转头,崔云灏顺势将那两本国史推给他,他也不推辞,立即翻看起来。 上头的永泰帝显然也没想到崔云灏会说出这种话,怔了一下:“此话怎讲?这几本国史难道不是你们翰林院呈上来的么?” 詹学士也草草看完了,听了永泰帝发问,立即叩头道:“启禀皇上,这两本确实不是翰林院修改的,当初臣看过原稿,与这两本国史大相径庭,请皇上明察!” 永泰帝也不说话,只是叫过一名宫人来,道:“这几本国史,是谁送来的?” 那宫人立即跪下,答道:“回皇上,是詹大人亲手交给奴才,转呈给皇上的。” 永泰帝转过头来,道:“那这么说来,是朕将这几本国史给换了?” 下面的詹学士张口结舌,额上的汗愈发多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中间会出问题,一时间竟无法自辩。 正在气氛几近凝固的时候,崔云灏忽然开口道:“皇上,或许是当初送去订成册的时候出了纰漏。” 永泰帝的脸色喜怒不辨,只是道:“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解决?还要再给你们翰林院多少时间,才能将正确的国史交给朕?” 他声音不大,语气却重,显然是有些恼怒了,詹学士和苏编修二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却听崔云灏不疾不徐地道:“臣现在就可以将修好的国史呈奏给皇上。” 詹学士蓦然转过头来,躬伏着身子,拼命朝他使眼色,苏编修忍不住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里兵荒马乱,别说原稿他们没带来,之前他在翰林院就看过了,原稿不见了,崔云灏现在拿什么交给皇上? “好!”永泰帝在御案后坐下来,道:“既然如此,你就呈上来!” 崔云灏恭敬道:“恕臣冒昧,求皇上赐下笔墨一套。” 永泰帝眉头微动,看了他一眼,冲一旁侍立的太监吩咐道:“去。” 那太监领命去了,很快便捧了一套文房四宝来,放在崔云灏面前,还贴心地搬了一张桌案来,崔云灏颔首道谢,他也不多说,提起毛笔来,蘸了墨就开始书写起来。 他写得很快,字体甚是端正,苏编修在一旁看着,面上露出惊异来,越看越是震惊,眼珠子都瞪圆了,忍不住低声道:“云灏,你” 便是詹学士见了,也惊了一下:“你都背下来了?” 崔云灏没作声,大殿里寂静无声,针落可闻,他动笔如行云流水,丝毫没有阻碍,似乎连想都不必想,很快便写了整整三页,这才搁下笔,道:“请皇上过目。” 不必永泰帝说话,一旁有眼色的太监立即上前来,将那三页尚散发出新墨气味的纸接了过去,呈给了永泰帝查看。 永泰帝仔细看过之后,良久不语,过了片刻,才问崔云灏道:“这几部国史,你都记得住?” 崔云灏恭声道:“只要是臣看过的,都在脑子里,恳请皇上给臣两日时间,臣必能将完整的国史尽数呈给皇上。” 永泰帝将手中的纸放下来,脸色似乎好看了点儿,道:“好,那就再给你两日时间。” 这一关算是过了,崔云灏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同詹学士几个一起叩头谢恩。 等离了宫,几人走在宫道上,外面天色阴沉,又开始下起小雪了,詹学士的脸色也阴沉,对崔云灏二人道:“怎么回事?为何订成册的时候会出如此大的纰漏?” 苏编修呐呐不敢言,实在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倒是贺阁老听了,道:“呈给皇上之前,成册你没有看过吗?” 詹学士面上闪过几分心虚,还有羞惭,道:“下官……下官那日正好有要紧事,只想着原稿是仔细检查过的,想不到……” 贺阁老道:“你既然都没有看出来成册有问题,那他们二人又如何会知道?是他们订的成册吗?” 詹学士心里一惊,道:“不、不是。” 贺阁老的脚步倏然停下,盯着他,面上表情仍旧是淡淡的,道:“那你就真的该好好想一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老人虽然须发皆白,面上皱纹遍布,只是那双睿智的眼,仿佛看穿了一切,詹学士下意识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贺阁老意味深长地道:“以眇眇之身,任天下之重。” 詹学士仿佛瑟缩了一下,贺阁老念的这一句话,乃是挂在翰林院的墙上的一幅字,原句是:敦本务实,以眇眇之身,任天下之重,预养其所有为。 此时在翰林院掌院说来,就如当头棒喝一般,詹学士顿时怔住,久久不敢言语。 (本章完) 第263章【续】 赏赐 翰林院,崔云灏便与苏编修回了国史馆,因为永泰帝只给了两日时间,便是崔云灏直接抄,也是很紧的。 苏编修自然也要帮忙,他虽然记得不如崔云灏清晰,但是仔细想想,好歹也能写出来一点,不至于把担子全压在崔云灏身上。 他一边研墨,一边与崔云灏说话,语气迟疑道:“云灏,你说,究竟是谁拿走了原稿?” 崔云灏下笔如飞,目不斜视,道:“你不是心中已经有定论了么?” 苏编修呐呐道:“我这……也只是猜测罢了,若真是冠编修所为,他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就不怕皇上问罪下来么?” 闻言,崔云灏轻笑一声:“这话该去问冠编修才对,你我又不是他,如何知道他心中所想?” 一行写罢,崔云灏又另起一行,苏编修叹了一口气,道:“说的也是,冠编修这两日又恰好告了假,实在是不得不叫人多想,云灏,你说詹学士会如何处理此事?” 办砸了差事,还差点丢官降职,以詹学士的脾性,绝不可能轻易罢休,崔云灏的笔下不停,口中道:“顶多也就问责几句,不会如何。” 苏编修惊了:“问责几句?这样大的事情,就轻轻揭过了?” 崔云灏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他,道:“当初冠编修是谁荐进来的?” 苏编修想也不想:“是詹学士向掌院大人举荐的。” 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正是因为冠晗祯是詹学士举荐进来的,出了事情,詹学士才更加不好处理,面子上他还要过得去,否则岂不是自打嘴巴?胳膊折了,只有往袖子里藏。 想到这里,苏编修不禁摇头,只觉得索然无味,叹了一口气,道:“云灏,今日幸好有你,否则,我们还不知要怎么被发落了。” 他的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崔云灏蘸了蘸墨,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道:“那却未必,只是今日掌院大人还未开口而已,有掌院大人在,你我未必会被问罪。” 苏编修笑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亏了你。” 崔云灏也是一笑,摇了摇头,随他去了。 第二日,冠晗祯来了翰林院,与崔云灏两人打了招呼,一如往常,若无其事,苏编修盯着他仔细看了几眼,也不见他面有异色,不免心中泛起嘀咕来。 冠晗祯看着对面正奋笔疾书的崔云灏,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人过来,在门口对他道:“冠编修,詹学士请你过去一趟。” 冠晗祯走后,苏编修对崔云灏忿然道:“他竟半分愧色也无。” 崔云灏笑了:“他什么也不知道,如何会有愧色?” 苏编修愣了一下,崔云灏轻轻敲了敲桌案,提醒道:“冠编修一共告假三日,今天才来应卯,如何会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 这头苏编修一头雾水,那厢冠晗祯已经到了詹学士跟前,拱手楚滢滢礼:“见过学士大人。” 詹学士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阴沉着脸色道:“你做了什么好事?” 面对詹学士的质问,冠晗祯明显得一愣,连忙恭敬道:“下官这几日告假,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还请大人明言。” 詹学士怒上心头,拍案而起,怒声道:“你不知道?当初那国史是不是你亲自去订成册的?” 冠晗祯立即应答:“正是下官,是国史出了问题?” “你还来问我?”詹学士瞪视着他,声音沉沉:“国史后面两册,根本就没有修改,还呈到皇上面前去了!” 闻言,冠晗祯面上浮现出惶恐之色来,连连道:“下官该死,连累了大人。” 詹学士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愤怒地看着他,又是一拍桌子:“你说,此事是否是你故意为之!” 冠晗祯惊声叫屈道:“大人冤枉,绝非如此!此事乃是皇上明令下来的差事,下官岂敢如此作为?若真是这样做了,下官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当初还是大人提拔,下官才能有幸为国修史,下官与大人本为一体,怎敢肆意妄为,连累大人?” 他说着,又跪了下来,叩头道:“当初订立成册,确实是下官失察,办事不细,下官甘愿受罚,请大人息怒。” 冠晗祯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詹学士面上虽然依旧不好看,但是也并未表现得如之前那般明显了,他盯着下面的人,过了许久,道:“起来吧。” 冠晗祯这才站起身来,詹学士道:“从今日起,你不要在国史馆了,到时候自有人安排你的去处。” 冠晗祯愣住,好一会,才慢慢地道:“是,下官明白了。” 詹学士懒得再看他,摆了摆手:“去吧。” 十二月二十七日,冠晗祯被调离了国史馆,他原本人缘不错,不少同僚听说了,唏嘘不已,都试图来里间找他说话,苏编修嫌他们吵闹,索性把门给关上了。 冠晗祯迅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正欲离开时,忽然道:“崔侍读。” 崔云灏的笔终于停下,抬起头来,表情淡淡道:“冠编修有何指教?” 冠晗祯虽然被调离了国史馆,但是果然如崔云灏之前所说,他并未受到什么责罚,既没丢官,也没降职,顶多就是离开了国史馆而已,大概是詹学士对他眼不见为净吧。 冠晗祯笑了,道:“未曾想到崔侍读还有过目不忘的天分。” 他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听得苏编修这种老好人性格都有些来火,倒是崔云灏没什么表情,道:“我也未曾想到冠编修还有这一手。” 冠晗祯盯着他看了一眼,笑道:“后会有期。” 崔云灏略一颔首,继续抄写着国史,不再搭理他了,冠晗祯讨了个没趣,便拉开门离开了,很快,门外传来人声嘈杂,像是在与他辞别。 翰林院不大,进出都能碰个面,他们倒表现得仿佛冠晗祯这一去就不复返了似的,情真意切,令人腻味。 两日匆匆过去了,崔云灏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如愿完成了差使,重新修订的国史交上去之后,旨意便降了下来,擢翰林院国史馆崔云灏、苏铭城官升一品,崔云灏由正六品侍读升为从五品侍读学士,苏编修也由正七品编修升为从六品修撰,还有一些丝帛钱财等,天子赏赐,倒将之前的阴影倒冲淡了许多。 按照常例来说,在国史馆,一部国史修成之后,所有参与修国史的人,都会官升一品,算是他们辛苦了一两年的奖赏,然而崔云灏才入翰林院一年不到,只修改了一段国史,便由修撰升为侍读学士,其速度不可谓不快,令其他同僚羡慕不已。 第264章【续】 酒壮人胆 倒是苏修撰感慨颇深,直道这官升得不容易。 如今确实是风光,可是又有谁知道,当时他们一行人还差点直接丢了乌纱帽呢,当然,这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 升了官,自然就要应酬,官场逢迎,崔云灏入了翰林院这么久,也不是不懂,百味楼做东,一伙人推杯换盏,酒酣饭饱,喝得熏熏然了,这才三三两两地离开。 因崔云灏是东道主,不免也多喝了几杯,这几日又忙到深夜,只觉得眉间隐约发痛,站在酒楼门口,吹着冷风发了一会呆。 酒楼小二认得他,以为他醉了,连忙上前来道:“崔大人,可要小人帮您叫辆车马?” 崔云灏按了按眉心,正欲答话,却听远处传来马车辚辚之声,马蹄踩踏过街道上的积雪,脏污的雪水溅开,马车在百味楼门前缓缓停下来。 崔云灏见了,面上浮现几分笑意,摆了摆手,对小二道:“多谢你了,不过我夫人派了马车来接。” 小二看他高兴,便笑着奉承道:“崔大人与尊夫人伉俪情深,实在叫人羡慕。” 正说着,贾叔从马车上跳下来,道:“大人,夫人让我来接您回府去。” “您醉了么?” 崔云灏摆了摆手,笑道:“没有,夫人回来了么?” 贾叔道:“早在下午就回来了,特意让我来接您回去,今日还有大雪要下,快上车吧。” 崔云灏这才上了车,贾叔放好车帘,这才驱使着马车往回赶去。 过了两刻钟,马车才终于到了崔宅,贾叔来扶他,被崔云灏拒绝了,他下了车,径自快步往宅子里走去。 穿过前院,远处暖黄的烛光亮着,在这深夜之中,仿佛路引,夜深寥落一灯明。 崔云灏进了院子,地上的雪被扫出了一条干净的路来,屋檐下挂着灯笼,光芒映照在院子里的皑皑积雪上,折射出一片细碎的亮光,空气清寒。 屋子里传来笑声,崔云灏光是这么听着,便能清楚地辨认出楚滢滢的声音,他快步走过庭院,推门进了正屋,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暖香。 一个丫鬟啊呀一声:“大人回来了。” 屋里燃着炭盆,窗下的榻上,楚滢滢正靠着窗坐,手里拿着一把剪子,还有一张红纸,见崔云灏进来,笑道:“你回来了。” 一边说着,便要下榻来,被崔云灏制止了,望着她手中的东西,疑惑道:“这是什么?” “窗花,”楚滢滢拿着剪子示意,道:“今日在王府跟嬷嬷们学的,回来试试。” 她说着,闻见空气中清冷的寒气,还有些微酒气,问道:“你喝了很多酒么?” “喝了几杯,”崔云灏在她身边坐下来,好奇地看着她的手,道:“窗花是这样的?” 楚滢滢分了一些纸和剪刀,让绛衣和小丫鬟们拿去玩,丫鬟们散去,将门带上,她这才将手中的纸团小心打开,道:“这种团花先得将纸叠起来,才好剪。” 红纸打开来,抚平褶皱,果然是一朵很大的团花,十分精致,楚滢滢跟着嬷嬷们学了一下午,还是头一次剪这样的花,不免很是高兴,举着那团花向崔云灏道:“好看么?” 崔云灏点点头,又故作迟疑:“不过……” “怎么了?”楚滢滢只以为哪里剪得不好,立刻仔细地去检查,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可是剪坏了?” 崔云灏笑道:“窗花固然好看,不过远不及滢滢颜色。” 楚滢滢脸上一红,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调笑了,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道:“都说酒壮人胆,崔大人今日喝了些酒,果然不同往常啊。” 闻言,崔云灏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白玉般的耳垂,在楚滢滢耳边小声故意吹着气道:“没错。” 些微热气顺着耳廓游动,带来酥麻的感受,楚滢滢果然忍不住了,她往外挪了一下,嗔道:“好好说话。” 崔云灏非但不好好说话,反而又凑过来,将她搂住了,道:“滢滢,我今日有高兴的事情。” 楚滢滢感觉到他的手在发间穿梭,灵活地拔掉了挽发的银簪,霎时间青丝如瀑,滑落下来,也不知他这是什么毛病,崔云灏的手一碰到她的头发,就忍不住想要多摸一摸,将发簪和发饰都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之前楚滢滢还会说几句,时间一长,只能随他去了,大不了多梳几次头发。 楚滢滢疑惑道:“什么高兴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崔云灏的眼睛亮亮的,道:“滢滢,今日圣旨降下来,我又升了一品。” 尽管早有预料,但此时楚滢滢仍旧是笑起来,眉眼微弯,道:“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应当庆贺。” 她下了榻,走到门边,叫来绛衣,吩咐她取酒来,回过身上榻,崔云灏再次将她搂在怀里,长长地喟叹一声,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嗅着幽幽发香,唤了一声:“滢滢。” 楚滢滢靠着他,感受着暖暖的体温,从崔云灏那边传来,她手里拿着剪子,慢慢地剪着窗花,应答道:“嗯,怎么了?” “滢滢?” “我在,”楚滢滢转头来看他:“怎么了?” 崔云灏与她对视片刻,忽然一笑,道:“没有,就是想叫一叫你。” 楚滢滢凝视他片刻,微微倾身,在他唇边轻轻一吻,笑道:“叫什么?我在这里。” 往后几十年,我仍将长长久久地在这里,与你福祸相依,荣辱与共,直到岁月将尽的那一日。 …… 年关就这么过去了,转眼就到了永泰三十一年春,年初八,朝议结束后,永泰帝召见了全体内阁阁员、六部尚书等众大臣,一场足以引起朝局动荡的议事开始了。 此时的崔云灏对此事一无所知,他仍旧在翰林院,升为侍读学士之后,就不必留在国史馆了,侍读学士职在刊缉经籍,为皇帝及太子讲读经史,备顾问学。 到了傍晚时候,他才离开翰林院,路上的积雪已经被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了,远处的宫殿屋檐上,却仍旧是白雪皑皑。 因为白日里有太阳的缘故,积雪融化了不少,使得它们一列一列地排着,整整齐齐,像是工匠精心刻印出来的一般。 屋檐下水珠滴答落下,到处都湿漉漉的,空气清寒,远处的天边已经点缀了三两颗星子,天黑了。 崔云灏加快脚步,往前走去,没走多远,便见到一个仆从打着灯笼在路边等候,他放慢了脚步,那仆从见了,立即迎上来,恭敬唤了一声:“崔大人。” 第265章【续】 屈才了 崔云灏自然认得他,是他的座师徐嘉靖府上的仆役,道:“可是老师有事?” 那仆从忙道:“是,请崔大人上车。” “走吧。” 崔云灏乘坐着派来的马车,一路去了徐府,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徐府门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散发出昏暗的光芒,影影绰绰的。 那仆从道:“老爷在花厅等您。” 崔云灏来了徐府许多次,早已熟悉了,他快步走向花厅,徐嘉靖果然已经等着了,徐嘉靖年逾四十,蓄着长须,他很喜欢把玩棋子,此时面前就摆着残局,手里拿着青玉制的棋子,见了崔云灏来,笑着指了指对面,道:“来了?坐。” 崔云灏也不推辞,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旁边的黑子,道:“老师先走?” 徐嘉靖道:“黑子先行。” 崔云灏点点头,将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盘中,徐嘉靖一边落子,一边道:“你何时去景云门侍值?” 崔云灏简短地答道:“后日。” 徐嘉靖沉吟片刻,道:“想个办法,改到明日去。” 崔云灏落黑子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徐嘉靖捻着手中的白子,慢慢地道:“昨日有急报,戎敌犯我朝边境,损兵一万五,破了一城,今日朝议时,兵部惹怒了皇上,兵部尚书已被问罪了。” 崔云灏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徐嘉靖落下一子,道:“我与王爷都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说着,抬起眼来看崔云灏,道:“你觉得呢?” 崔云灏终于有了反应,回视他,道:“老师与王爷自有高见。” 兵部尚书如果真的被罢职,那么兵部内的体系必然受到不小的动荡,如果雍王想在其中安插人,这确实是个机会。 崔云灏落下一子,黑子在寂静的室内发出“嗒”的轻微声响,伴随着他的声音:“该老师了。” 徐嘉靖手执白子,望着棋盘,似乎在沉思,过了片刻,才道:“今日雍王殿下已向陛下举荐你为兵部职方司员外郎,陛下并未当场答应,但是也未立即否决。” 他说着,望向崔云灏,道:“你想个办法,明日去景云门轮值,陛下每日午后会宣翰林侍讲经史,这是你的机会。” 徐嘉靖抛下棋子,站起身来,负手走了几步,道:“如今盯着兵部的不止我们,还有吏部和太子,若想不经由吏部任命,目前便只有这一个办法。” “迄今为止,唯有兵部,不是铁桶一座,”徐嘉靖沉声对崔云灏道:“兵部是握在皇上手中的。” 崔云灏的手指微微捏紧了棋子,而后松开,很快应道:“学生知道了。” 次日,崔云灏去景云门轮值,照之前的安排,今日午后永泰帝会召他侍讲经义,果不其然,午时刚过,便有宦官来宣他。 崔云灏收拾了书册,跟着那宦官一路出了大门,往谨身殿而去,大殿门口站着两名当值太监,见了他来,连忙上前轻手轻脚地将殿门推开,那殿门虽然厚重,但是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大殿里的暖意霎时间扑面而来,崔云灏脚步从容地走进殿内。 永泰帝正坐在御案后翻看奏折,直到崔云灏行礼参见之后,才道:“起身吧。” “多谢皇上。” 崔云灏站起身来,永泰帝仍旧在看奏折,眉头微微皱起,大殿里一片寂静,一丝声响也无。 过了许久,不知永泰帝看到了什么,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折子合上往御案上一扔,表情看起来十分生气。 “废物!” 他狠狠骂了一句,又将目光投向大殿的门口,殿门已经被合上了,永泰帝的视线没有落在实处,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看着崔云灏道:“朕今日不想听那些经义了,你给朕讲讲启书。” 这有些出乎崔云灏的意料,本来今日依循旧例,他是要给永泰帝讲六韬明传篇的,为此他也做了详细的准备,没想到永泰帝临时改了主意。 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这时候崔云灏自然不能拒绝,他的脑子急剧思索着,口中从容应答:“臣遵旨。” 启书乃是前大启朝编纂的一部史书,崔云灏很快便在心里整措了言辞,开始徐徐替永泰帝讲解起来。 “念旧而弃新功者凶,用人不得正者殆,强用人者不畜,为人择官者乱,失其所强者弱,决策于不仁者险,其意思是只念及他人的旧恶,却忘记其所立的新功,日后必会遭来大凶,任用邪恶之徒,日后必然会有危险,勉强用人,一定无法将其留住……” 当崔云灏讲到这一段的时候,永泰帝频频颔首,忽然道:“大启既有此书,何以后来会为魏取而代之?” 他问完,一边抬起眼来问崔云灏,永泰帝已是知天命之年,又因近来政事操劳,面容上已浮现出了疲惫的皱纹,但是那双眼睛却依旧炯然,甚至是锐利的,仅仅就是这么看过来,便带着一份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势,令人倍感压迫。 崔云灏答道:“回皇上,臣以为书是写给愿意看的人而看,大启有此书,他们却未必愿意看,看了未必愿意懂,懂了也未必愿意去照做,上行下效,有书如无书。” 听了这番话,永泰帝琢磨了一会,笑了,似有些兴致地问道:“话到这里,那你索性给朕说说,自大启末年以后,短短数十年时间,天下称帝王者不下十姓,战乱不止,民不聊生,这又是为何?” 崔云灏语气平静地答道:“以臣愚见,这是因为大启藩镇过强,而王室太弱的缘故。” 永泰帝的目光盯着他,追问道:“你觉得该如何解决?” 崔云灏想了想,答道:“应适当逐渐削弱藩镇的兵权,限制军饷,将其麾下精兵收回朝廷,天下自然就平定下来了。” 永泰帝一手撑在龙椅上,过了一会,徐徐笑了,站起身来,称赞道:“说得好。” 他负手走了几步,道:“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却能想这么多,让你在翰林院做一个区区侍讲实在是屈才了。” 他说着,顿了顿,道:“昨日雍王向朕荐你去兵部当值,朕本觉得你年纪小,恐怕不大合适,如今看来,倒是朕太过拘泥了。” 他说着便笑起来,崔云灏立即垂首道:“皇上过誉了,臣见识尚浅,还需勤勉学习。” 永泰帝摆了摆手,笑道:“不必自谦了,朕虽然老了,但是看人还是很准,自明日起,你就去兵部吧,侍讲学士一职仍兼着,回头还进宫来给朕讲解经义。” 话说到这,崔云灏便知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他立即跪下来叩谢皇恩,自此,他便算正式入了兵部,就任职方司员外郎,从五品官员。 第266章【续】 小猫 崔宅。 窗外寒梅已经开落了,春天的气息不知不觉间,便已悄悄笼罩了京师,清晨时分,鸟儿啾啾而鸣,在枝头蹦来蹦去。 楚滢滢坐在窗前,面前的桌案上摆开了各种各样的药材,她拿了几样,放入药杵中慢慢地捣着,直把那些干燥的药草都捣成了粉末才罢手。 她小心地将那些灰黑色的药粉倒入瓷盅,绛衣站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夫人,这些药是做什么用的?” 楚滢滢笑笑,用小匙挑起些许,故意道:“你猜猜。” 绛衣摇摇头,她想了想,试图凑过去闻一下,却被楚滢滢拦住了,笑道:“这可不能随便碰的。” “哦,”绛衣眼中仍有些好奇:“是很珍贵的药么?” “不是,”楚滢滢将瓷盅牢牢盖紧了,口中道:“药材倒是寻常,只是闻了之后,人会变得痴痴傻傻。” 绛衣一惊,楚滢滢见她那副小模样,不由扑哧一笑:“骗你的。” 绛衣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嗔道:“夫人就会吓奴婢。” 两人正说着话,外间一个丫鬟进来了,向楚滢滢道:“夫人,王府的车驾来了,就在大门口。” 楚滢滢起身,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她与雍王妃有约,今日陪她去昭明寺上香,等出了大门,楚滢滢果然见雍王府的马车在等着了,京墨从车上下来,笑着道:“王妃在车里等着您呢,请上车。” 车帘被掀开来,雍王妃果然坐在里面,正笑吟吟地冲楚滢滢招手,待上了车,吩咐一声,马车便行驶起来,朝街道尽头而去。 雍王妃期待地问道:“儿,东西带了吗?” “带了,”楚滢滢拿出一个小包裹来,正是她之前就准备好了的。 雍王妃放了心,又与她说起旁事来,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了下来,昭明寺到了。 昭明寺香火一向鼎盛,今日天气好,有不少香客来往此处,山下车马拥挤,不少都是显贵人家,但即便如此,雍王府的马车在这里仍旧有些显眼。 雍王妃带着楚滢滢上了山,等到了昭明寺前,她对身后跟着的随从丫鬟们道:“你们都不必进去了,我和谢夫人带着京墨便行了。” 那些王府下人们自然没有异议,雍王妃显然不是头一次来,带着楚滢滢熟门熟路地到了正殿,上了香,又往功德箱里捐了些香火钱,便离开了正殿。 雍王妃在正殿门口站了站,拉着楚滢滢往右边的小径走,道:“在这边。” 昭明寺很大,一路上穿过竹林和莲池,越走越偏僻,眼看着前面都是山了,雍王妃才停下脚步,道:“我记得仿佛是在这里。” 前面有个小土坡,坡上长着一棵菩提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雍王妃走上前去,转了一圈,惊喜地睁大眼睛,对楚滢滢招手道:“儿,在这里!” 楚滢滢过去一看,只见那菩提树的树洞中,正窝着几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发出喵喵的叫声,挤成一团,她惊讶道:“是野猫?” 雍王妃点点头,又自言自语道:“奇怪,那只大猫呢?” 这时,京墨忽然叫道:“王妃,在那里。” 楚滢滢两人随之看去,只见土坡下面,站着一只猫,通体灰色的毛,上面还有黑色的花纹,看上去很是威风,只是楚滢滢一眼便看见,它的右爪似乎受了伤,略微踮起,上面还沾染着干涸的血迹,毛发乱糟糟地纠成一团。 雍王妃冲它招了招手,轻声地逗它过来,一边向楚滢滢解释道:“我昨日来时便看见它受伤了,可惜没有带伤药,不能给它包扎。” 那灰猫似乎认得雍王妃,慢慢地走上了土坡,冲她们喵了一声,雍王妃朝京墨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京墨连忙取出一样物什来,用手帕包裹着,一层层揭开,里面竟然是几块鱼干。 她将鱼干放在地上,灰猫便上前嗅了嗅,开始吃起来,任由楚滢滢查看它受伤的爪子。 楚滢滢看了看伤口,道:“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雍王妃有些担忧:“能治好么?以后不会瘸了吧?” 楚滢滢答道:“瘸倒是不会,如猫狗这般的小动物,受了伤复原得很快,这一点反倒比人要强上许多。” 她说着,便将带来的包裹打开,替灰猫清理起伤口来,雍王妃叹了一口气,看着那猫吃东西,若有所思地道:“想来做一只猫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这话听起来有些傻,楚滢滢忍不住笑了:“活在世上哪有容易的事情?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她说着,将药粉洒在猫的伤口上,口中继续道:“你看这猫受了伤,便觉得它可怜,可是又怎知猫过得快不快活呢?它住在这昭明寺中,每天吃得饱饱的,还有一群儿女在侧,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比咱们这些碌碌凡人要轻松多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雍王妃听了,一时有些发怔,她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点头道:“滢滢说得有道理。” 她说着,转头看向楚滢滢,笑道:“你总是懂得东西,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像我的长辈一般。” 楚滢滢也跟着轻笑起来,眉眼微弯,道:“我年纪本就比你大,知道多一些也是正常。” “好了,”她说着将棉纱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拍了拍灰猫毛茸茸的头,道:“再过两日就会行走如常了。” 灰猫仿佛是听懂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喵喵叫着,叼起地上的小鱼干蹿上了树洞中,里面挤挤挨挨的小猫们立即齐声叫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它拥过去。 灰猫将鱼干放在树洞里,小猫们趴着争先恐后地去咬,但是它们的牙还未完全长成,根本咬不动,但是即便如此,它们还是很高兴,一声声地喵着。 有一只小猫被挤到了树洞边上,快要掉下去的时候,灰猫一探头,将它颈子上的皮毛衔住,叼回去放好。 楚滢滢看着这一温馨的场面,不由微笑起来,她的目光掠过那几只小奶猫,忽然愣了一下,道:“这是什么?” 京墨凑过来看了一眼,只见一只小猫背上有一点濡湿的毛粘住了,她迟疑道:“好像是血。” 雍王妃立即紧张起来,道:“怎么流血了?” 楚滢滢皱起眉,她仔细地打量着,忽然伸手将灰猫的爪子翻过来,上面沾着血迹,还有些湿润。 她表情有些凝重,道:“是刚刚沾上的,血还未干。” 第267章【续】 侍卫 雍王妃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猫的血。” 她说着便怔住了,与楚滢滢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之色,楚滢滢慢慢地道:“不是猫的血,那是什么血?” 这里可是昭明寺,佛门清静之地,绝不可能有人在这里杀生,哪里来的血? 京墨猜测道:“会不会是野兽争斗流了血?” 正在这时,灰猫忽然喵了一声,挣脱了楚滢滢的手,从树洞中蹿下来,往小土坡下面跑了,楚滢滢想起来,刚刚这猫就是从那边过来的,雍王妃提议道:“我们去看看,若是有人受伤了呢?” 楚滢滢也点点头,三人便随着那灰猫往土坡下面走,没多久,便看见前方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寒冷,今日天气虽然不错,但是阳光有些弱,风吹来时,竹林发出沙沙之声,有些冷清。 这片竹林里没有路,满地都是绵软的落叶,踩上去作响,一丛一丛的荆棘杂乱地生长着,这里不像是有人迹的样子,京墨觉得不太安全,正欲劝说雍王妃回去时,眼角忽然瞥见了个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却是一只人的手,那手上还沾满了血迹,乍然看见,颇有些吓人。 京墨下意识惊叫起来,楚滢滢连忙道:“怎么了?” 京墨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吞了一口口水,不利索地道:“手、有一只手!” 楚滢滢和雍王妃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那只手,楚滢滢感觉到雍王妃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有些紧张地道:“滢滢,那……那是人吗?” 楚滢滢点点头,道:“我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雍王妃听罢,立即道:“我跟你一起去。” 京墨也赶紧道:“奴婢也去。” 于是三人互相拉着,楚滢滢被她们挤在中间,颇有些哭笑不得,明明都怕得不行,却还偏偏要跟着一起去看。 等绕过那丛荆棘,入目便是满地的鲜血,一个男人趴在血泊中,枯黄的竹叶都被鲜血浸透了,让人疑心他身上的血十分已经流干净了。 那人一动不动,京墨声音发着抖道:“他、他死了吗?” 楚滢滢松开雍王妃的手,蹲下身看了看,又抓起那人的手腕,仔细地把脉,发现还有些许跳动,只是已经非常微弱了。 她道:“还活着。” “那就好,”雍王妃松了一口气,也不像之前那般害怕了,道:“我们得想办法救他。” 她说完,便看见楚滢滢伸手将那人的头抬起来,雍王妃疑惑道:“滢滢,怎么了?” “没事……”楚滢滢皱着眉,看着男人那张苍白的脸,声音有些惊讶,还有些迟疑:“我好像认识他。” 雍王妃讶异道:“这么巧?” 京墨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惊呼道:“这、这不是霍侍卫么?怎么会是他?” 楚滢滢抬起头来,疑惑道:“你认识?” 雍王妃眉头微蹙,道:“这人……是王爷的心腹侍卫。” 霍继业,当初在杭州城中,被陆福承救回来时身受重伤,身上还带了一块太子府的令牌,那时候楚滢滢还提心吊胆,误以为他是太子府的人,后来霍继业回了京城,临行前还将一条狗送给了她。 但是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在此时此地再次见到对方,霍继业原来竟是雍王府的侍卫。 …… 雍王府。 楚滢滢将笔搁下,递给京墨道:“照这个方子抓药来,药粉外敷,汤药内服。” 京墨答应下来,把方子交给了一个丫鬟,仔细叮嘱,正在这时,一个丫鬟抱着一堆衣裳从内间出来,走了几步,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有什么东西骨碌碌滚到楚滢滢的脚边,停下了。 一旁的雍王妃放下手中的话本,疑惑问道:“是什么东西?” 楚滢滢低头看了看,然后将它捡了起来,那是一根小竹棍一样的东西,似乎是铜制的,颜色暗沉,内里应该是中空的。 雍王妃好奇地道:“好像可以打开。” 楚滢滢将那铜管打开来,里面有一卷纸,很轻薄,卷成细细的一条,上面透着墨迹,写了字的。 楚滢滢犹豫了一下,把那卷纸交给了雍王妃,道:“王妃要看看吗?” 雍王妃愣了愣,她轻轻抿起唇,过了片刻,摇摇头,将那纸拿过来,又塞回了铜管中,叫来了人,道:“把这东西,交给王爷。” 那丫鬟答应下来,正欲接过去,雍王妃又迟疑了,她道:“罢了,我自己去吧。” 闻言,楚滢滢站起身来,道:“王妃有事,我便先回去了。” 雍王妃看着她,点点头,待楚滢滢离开后,这才问丫鬟道:“王爷现在在哪里?” 那丫鬟答道:“奴婢方才看见王爷往花园去了,这时候大概是要去书房。” 雍王妃叮嘱道:“等霍侍卫醒了之后,便立即告诉本宫。” “是,奴婢明白。” 雍王妃将铜管放入袖中,离开院子,往书房的方向而去,书房门口站着两名侍卫,见了雍王妃来,立即行礼参见。 雍王妃看了看紧闭的书房门,问道:“王爷可在?” 一名侍卫答道:“王爷与徐大人在议事。” 闻言,雍王妃想了想,道:“等王爷有空了,再来报本宫,本宫有事。” 正在这时,屋子里传来雍王的声音:“什么事?”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正午的阳光很是明亮,雍王正站在门口,朝她看过来。 雍王妃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来,愣了一下,才道:“臣妾有些事情,不过不急,等王爷议事完了再说也不迟。” “没议什么事,”雍王略微退了一步,下颔微扬,示意道:“王妃请进吧。” 雍王妃抿了抿唇,也不再推辞,上了台阶进屋,她一眼便看见了徐嘉靖,眼里带着几分和气的笑意,拱手楚滢滢礼:“臣见过王妃娘娘。” 雍王妃微微颔首:“徐大人。” 雍王走到书案后坐下,道:“王妃有何要事?竟然亲自来见本王,本王真是受宠若惊。”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有些促狭,雍王妃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话,而是上前一步,道:“臣妾今日去昭明寺,救回了一个受伤的人。” 雍王眉头微微一动,看向她:“谁?” 雍王妃慢慢地答道:“王爷的侍卫,霍继业。” 她说着,将那根铜管从袖中取了出来,轻轻放在雍王面前的书案上,道:“这是从霍侍卫的衣物里掉出来的,臣妾担心是很重要的东西,未免遗失,特来交给王爷。” 雍王神色微微一凛,将那铜管拿起来,打开熟练地取出了纸卷,徐嘉靖表情凝重地道:“霍侍卫不是出去办事了么?为何会受伤?” 第268章【续】 主和 雍王妃想了想,答道:“是在昭明寺里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他受了剑伤,刺在心口上方,滢滢说,再偏一点点,就能正中心口。” 徐嘉靖捋着胡须感慨道:“霍侍卫命不该绝,竟然碰到了王妃出手相救。” 雍王妃淡淡一笑:“凑巧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雍王那边已经拆开了纸卷查看起来,他的表情渐渐转为凝重,徐嘉靖见了,道:“王爷,怎么了?” 雍王沉声道:“是我之前交给霍继业去查太子府的消息。” 大概是消息不太好,他的脸色也有些阴沉,慢慢地道:“太子联合了不少大臣,准备等上元节过后,就上本呈奏皇上,让我归藩。” “归藩?!”徐嘉靖一惊,很快又镇静下来,道:“归藩一事前年就提过了,皇上当时并未答应,想来这一次也会如此,王爷暂且不必忧心。” 雍王的眉依旧皱着,将那张纸捻了,道:“这次却不一定了,年前戎敌来犯,连破两城,战事吃紧,父皇为此忧心了好些日子,我近来观他精神,似有不济,听太医院那边的消息,近日父皇身体似乎有恙,正在服药。” 他未完的话,徐嘉靖霎时间便明白了,原本太子和雍王呈掎角之势,两相制衡,朝局尚能稳住,但是如今外有强敌,皇上龙体欠安,这个节骨眼上,朝廷的人心若是再来点儿乱子,恐怕会出事情。 皇上若是想稳住局面,让雍王归藩就是最好的方法。 雍王沉吟片刻,忽而问道:“安排崔云灏进兵部的事情,怎么样了?” 徐嘉靖不防他提起此事,愣了一下,才答道:“皇上答应了,但是有一桩事情,太子也荐了一个人选进兵部,皇上他……也同意了。” 雍王的表情顿时凝住,永泰帝喜好弄权,雍王甚至有些怀疑,若不是他们和太子同时往兵部安插人,恐怕崔云灏也进不去兵部,他忽然叹了一口气。 “归藩?” 楚滢滢放下手中的医案,疑惑地道:“是雍王那边给的消息?” 崔云灏点点头,楚滢滢想了想,道:“我记得确实有过这件事情,但是太子的计谋未曾得逞,反而还受了皇上的责备。” 她说着忽然笑了,对崔云灏道:“你大可以猜一猜,雍王若是不想归藩,会如何应对?” 崔云灏果然沉吟一会,试探着道:“雍王重病了?” 楚滢滢笑着颔首,道:“雍王重病不起,又有不少朝臣奏请皇上让他归藩,皇上当即责难了太子,此计未成。” 她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再过几个月,戎敌会再破两城,娄海关失守,平远将军战死,兵将退至玉连关。” 崔云灏一惊,悚然看向她:“玉连关乃是中原最为重要的关口,若是失守,就相当于将我大周的大门向戎敌敞开了。” 楚滢滢点点头,道:“戎敌兵至玉连关,会向我朝投书求贡,到时候朝臣会分为两派,一主战,一主和。” 她说到这里,将医案放下来,望着崔云灏,道:“但是兵部上下一力主和,再加上戎敌以边疆四个城池的百姓性命要挟,皇上同意了。” 崔云灏听了,微微摇头,皱着眉道:“此事不妥,戎敌性情贪婪,必然不会轻易退兵。” 楚滢滢道:“所以,后来增开了马市,七月,兵部尚书下狱弃市,兵部左右侍郎皆被流放边关,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主和的官员,都或多或少受了牵连,丢冠罢职都算好事了。” 她语气平静,声音不大,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比心惊,崔云灏看着烛光在楚滢滢明澈的眸中跳跃着,仿佛透过那双眼眸,能看到当年的那一番腥风血雨。 他在脑中急剧地思索着,道:“可是以皇上的脾性,不可能轻易同意谈和。” 然而最后为什么还是妥协了?崔云灏百思不得其解,倏然间,脑中灵光一现,不是不想战,而是不能战。 他蓦然就想起了去年岑州官员贪墨的案子来,如果国库亏空,暂时拨不出军饷,无力支持这一场长久之战呢? 今年年初,朝廷来了个大清算,据说是因为去岁开支的事情,皇上一连发落了不少官员…… 这样一来,就完全说得通了,大周国库亏空,甚至无法支撑军饷粮草,只能同意戎敌的求贡,自太高祖皇帝始,戎敌屡屡侵袭大周边境,数百年来,大周朝还没有向戎敌谈和的先例,永泰帝历来自视明君圣主,这件事情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污点一般的存在。 永泰帝自己是不会有错的,错的都是那些极力主张求和的朝臣。 崔云灏转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慢慢地吸了一口凉气,短短几念之间,他几乎可以预见未来一年的朝廷局势,会是何等的险峻! 而他那时恰好就在旋涡中心,兵部。 燃烧的烛火突然劈啪爆出了一个灯花,在寂静的室内十分突兀,崔云灏眉心一跳,抬起眼来,正对上楚滢滢略有些担忧的目光。 他笑了一下,朝她伸出手去,语气带着几分安抚之意:“滢滢。” 楚滢滢将手递给他,崔云灏微微用力,便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轻轻蹭了蹭她乌黑的发顶,道:“滢滢,你在担心什么?” 楚滢滢摇摇头:“不,我没有担心,我只是在想……” 她声音倏然止住,崔云灏疑惑地低头:“嗯?想什么?” 楚滢滢忽地笑了一下,道:“我在想,上辈子的探花小崔郎是如何应对这一次朝廷局势的。” 她说着,素白的手指抚上了崔云灏的剑眉,眸子晶亮,道:“不知你那时是何等风姿?真是可惜,无缘得见,实在是一件憾事。” 崔云灏听罢,眼中涌起无限温柔,他凑到楚滢滢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眼中带笑:“这有什么好遗憾的?我如今不正在你的面前么?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看到滢滢厌倦为止。” 楚滢滢笑了,仔细地描摹着崔云灏的眉眼,小声地道:“怎么会厌倦?君心似妾心,不负相思意。” 过了几日,雍王府。 一名丫鬟匆匆忙忙走着,转过来,差点撞到了对面一行人,她惊呼一声,入目便是一袭紫色,女子怒骂道:“瞎了你的眼,这么急慌慌的,赶着去投胎呢!” 丫鬟立即跪下来,连连磕头:“请夫人恕罪,是奴婢瞎了眼,冒犯了夫人。” 那女子正是柳侧妃,后因惹怒了雍王,被撤了侧妃位,贬为妾,她向来骄纵,这丫鬟又冲撞了她,岂会轻易放过她,把那丫鬟骂了个狗血淋头,小丫鬟一边哭,一边求饶,额头都磕破了皮,血丝渗出来,和着灰尘沙土,看上去惨不忍睹。 第269章【续】 打扰 正在这柳夫人还不肯罢休的时候,后面又来了一行人,一个女子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小丫鬟抬头一看,连忙又哭着磕头行礼:“奴婢见过王妃。” 柳夫人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哭什么哭?打量着有人来给你撑腰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那小丫鬟又拼命磕起头来,砰砰作响,雍王妃略微皱了一下眉,道:“别磕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柳夫人倨傲道:“王妃有所不知,妾身这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这小贱蹄子冒冒失失冲过来,差点把妾身撞倒,妾身还没怎么责骂她呢,她倒好,在您面前装起可怜来了,这等刁仆,娘娘您可千万不要纵容啊。” 雍王妃还没过来之前就听到了这边在骂人,不带重样地骂了好半天,对于柳夫人的话她倒是没怎么理会,只是问那丫鬟道:“为何如此冒失?” 丫鬟哭得惨兮兮,擦了一把泪,答道:“是王爷,王爷方才在书房里晕了过去,珊瑚让奴婢去请大夫来,奴婢走路匆忙,这才冲撞了夫人。” 霎时间所有人都惊了,雍王妃眉头皱起,道:“这种事情为何不早说?” 柳夫人更是抓住那丫鬟连连追问:“王爷现在如何了?” 那丫鬟本就怕她,被她揪住便吓得直哆嗦,连话都差点说不出来,雍王妃心里叹了一口气,冲京墨使了一个眼色,京墨立即点头去了,雍王妃不再理会柳夫人,带着一行下人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待到了书房门口,两名侍卫正站在那里守着,见了她来,立即行礼,雍王妃道:“听说王爷骤然晕倒,现在如何了?” 两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一人道:“小人说不好,还请王妃娘娘进去看看吧。” 雍王妃听罢,也不难为他们,那两个侍卫立即上前,为她推开门,午后的阳光霎时间涌入屋子,在地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金色的尘埃淡淡地飘在空中。 门又很快关上了,雍王妃走了几步,看见雍王正躺在榻上,旁边有一名侍女正在拧帕子,见了她来,连忙过来行礼:“奴婢见过王妃娘娘。” 雍王妃没动,只是远远看了看榻上的人,问道:“王爷怎么会突然晕倒?” 那侍女轻声答道:“奴婢也不知,王爷之前在看书,奴婢进来换熏香时,才发现王爷晕过去了。” 雍王妃眉头微微蹙起,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侍女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垂着头,小声道:“还要等大夫来看过才知道。” 过了一会,雍王妃才迟疑道:“那就先等大夫来吧,本宫已派了人去请了,想必就在路上。” 侍女忍不住提醒道:“娘娘要去看看王爷吗?” 雍王妃愣了一下,朝榻边走了几步,还未站定,便听见门外传来吵嚷之声,像是有人在争执着什么,她皱起眉,道:“何人喧哗?” 恰在这时,女子声音从门窗外透进来,大概是因为提高了许多,便显得声音尖利:“王爷生病了,我要进去看看,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阻拦我!” 外面的侍卫低声劝着什么,柳夫人又叫嚷道:“怎么偏王妃进去得,我就进去不得?你们是狗眼看人低吗?等王爷好了我非得告诉他,把你们这群刁奴赶出府去!” “滚开!” 眼看吵得愈发不像话了,雍王妃转过身,表情冷淡地道:“去开门,请柳夫人进来。” 那侍女扫了榻上一眼,支支吾吾地道:“恐怕会打扰到王爷……” 雍王妃冷声道:“她在门外这样吵闹,难道就不会打扰了?” 侍女不敢再多言,立即走到门边,将门打开,柳夫人正站在台阶下,横目怒视,侍女恭声道:“王妃请柳夫人入内。” 柳夫人睨视那两名侍卫一眼,傲然冷哼,抬步上了石阶,走进书房,侍女默然叹了一口气,那两名阻拦侍卫立即道:“珊瑚姑娘” 珊瑚冲他们摇了摇头,跟在趾高气昂的柳夫人身后,进了书房,柳夫人直奔榻边,抽噎一声,哭叫起来:“王爷,王爷您怎么了?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 柳夫人扑在雍王身上,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雍王妃在一旁看了一会,见她丝毫没有停下,反而有越哭越惨的趋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雍王这就当场去了。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柳夫人,王爷病了,本就不宜打扰,你这样哭闹不休,未免有些不妥。” 柳夫人听了,好似被踩着了尾巴似的,红着眼睛抬头瞪她:“王爷病了,妾身心里实在难过,妾不比王妃,见了王爷这般境况,也能视若无睹,置身事外。” 雍王妃听着她的指责,心里好笑之余,不由颇感无趣,也懒得与她争辩,吩咐珊瑚道:“去外面看看,大夫来了不曾。” 珊瑚听罢立即领命而去,才到门口,便见着几人匆匆进门,打头的正是京墨,柳夫人见了她身后的大夫,一迭声催促道:“快!快来给王爷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 那大夫连忙放下诊箱,上前来给雍王把脉,少顷,才大松了一口气,安慰道:“几位不必着急,王爷就是感染了风寒,老朽开一剂药方,吃几日就好了。” 雍王妃道:“那就请大夫开方子吧。” 老大夫点头,开了方子,又叮嘱了些忌宜之事,侍女拿去抓药,等大夫走后,榻上的雍王缓缓睁开了眼睛,柳夫人连忙又扑过去,喜极而泣:“王爷,您醒了?” 雍王看见是她,略微皱了一下眉,目光一转,落在了一旁的雍王妃身上,雍王妃见了,开口道:“王爷醒了就好,可有哪里不适?” 雍王没答话,只是向柳夫人道:“你先出去吧,本王有话要与王妃说。” 闻言,柳夫人震惊之余,又有些不甘心,她红着眼圈,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书房,珊瑚十分有眼色,也离开了,顺手将门合上。 屋子里两人一卧一立,雍王闭了一下眼睛,道:“孤觉得头疼。” 雍王妃答道:“方才请大夫来看过了,王爷只是偶感风寒,头痛是在所难免的,过几日就好了。” 闻言,雍王看了她一眼,突然叹了一口气,雍王妃有些莫名其妙,问道:“王爷怎么了?” 雍王忍不住道:“我病了一场,王妃为何毫不关心?” 雍王妃费解地望着他,道:“臣妾不是立刻为王爷请了大夫?” (本章完) 第270章【续】 轻毒 雍王没答话了,雍王妃这回反应过来,不由有些好笑,道:“莫不是王爷见了柳夫人那般伤心难过,臣妾没有为王爷哭上几声,便是不关心了?” 雍王表情有些尴尬,立即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雍王妃懒得管他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径自道:“方才大夫说了,王爷近来思虑过重,又受了寒,这才会病倒,王爷最近还是好好休息,将病养好吧,臣妾就不打扰王爷了。” 她说完转身要走,雍王却道:“王妃,我要这病好不了。” 雍王妃的脚步倏然停下,她立即回过头去,只见雍王依旧躺在榻上,微微闭着眼睛,雍王妃表情狐疑道:“王爷此话是何意?” 雍王慢慢地道:“我不止要这病好不了,还得越来越重,甚至无法起身。” 他说着,睁开眼来,望着雍王妃,微微一笑:“我如今病重,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事就只能有劳王妃来做了。” 雍王妃皱起眉:“为何?” 紧接着,她几乎在转念之间,就想起了一事,脱口道:“是因为归藩的事情?” …… 崔宅,楚滢滢正蹲在药圃边查看,忽闻有下人来报,说是雍王妃来了。 她立即起身来,到了花厅,雍王妃正在那里等着了,楚滢滢笑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滢滢,”雍王妃站起身,道:“我有事情想请教你。” 她说着,语带迟疑,楚滢滢霎时明了,让下人都退下去,这才在她旁边坐下来,轻声道:“怎么了?” 雍王妃面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色,低低地道:“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一个人重病不起,连大夫都无法看出来。” 楚滢滢一愣,立即反应过来,道:“你说的,可是王爷?” 雍王妃点点头,眉目中泛起几分愁色,道:“儿你这样聪明,大概是能猜到些,不必我赘述了。” 楚滢滢若有所思地道:“若是王爷想如此打算,必然要骗得过宫里的太医才行。” 雍王妃道:“这是自然的,所以我才想到你,你行医多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王爷能立时染上重病。” 楚滢滢想了想,雍王妃犹豫片刻,又补充道:“最好不是真的病了,只需要瞒过太医便可。” 闻言,楚滢滢思索许久,才道:“可倒是可行,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仔细想想。” 雍王妃立即大喜过望:“多谢儿,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她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他为何要将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做,若不是你,我倒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楚滢滢听了,只是笑而不语,她倒是能猜到些许缘由,但是不好说给雍王妃。 傍晚时候,崔云灏回来,楚滢滢将今日雍王妃来的事情说给他听,崔云灏想了想,道:“王爷做事向来缜密周到,他必然是猜到王妃会向你求助,这才故意把此事交给了王妃,不过这样一来,知道内情的人会更少,免得到时候走漏了风声,反倒不好。” 楚滢滢点点头,之前雍王妃说起这事时,她便立刻猜到了,遂道:“要想瞒过宫里的太医,确实不是简单的事情,我记得之前陈老他们给我的医案里似乎有过这种情况,等我再仔细琢磨琢磨。” 崔云灏沉吟片刻,道:“若是实在觉得为难就算了,让王爷染个病也行。” 楚滢滢失笑:“王爷千金之体,怎能真的轻易染上病?” 崔云灏不以为意地道:“有所得,便有所失,王爷想以此计躲过归藩之事,势必要付出些代价,世上岂会有轻而易举的好处?” 一日后,楚滢滢去了雍王府,找到雍王妃时,她正站在廊下发呆,枝头的梅花都落尽了,嶙峋的树枝间冒出嫩色的小芽儿来,看上去分外喜人。 见了楚滢滢来,雍王妃回过神,摒退了左右,只余一个京墨在前面看着,拉着她小声道:“滢滢,成了么?” 楚滢滢从袖袋中取出一个一指来高的瓷瓶来,递给她,道:“每日清晨服用一滴,此药有轻微毒性,能使人全身乏力,头晕目眩,似染沉疴,切记,不可多服。” 雍王妃有些紧张,接过瓷瓶,道:“有毒?” 楚滢滢微微颔首,道:“不过毒性很轻,只是症状看起来严重罢了,人是要吃些苦头的,等到夜里时,以蜂蜜泡温水喝下,便可解毒,次日清晨起来再服一次,如此往复便可。” 雍王妃捏紧了瓷瓶,问道:“不会被太医看出来吧?” 楚滢滢一笑:“毒性太过轻微,便是不喝蜂蜜水解毒,第二天这些症状都会消失,所以太医是不会被发现的。” 雍王妃放了心,楚滢滢犹豫了片刻,又道:“对了,连续服药到第三天的时候,王爷可能会有出痘的症状,乃属正常,不必紧张,过几日便会消了,到时候太医可能会给王爷开方子,你只需让王爷把药悄悄倒了便是。” 雍王妃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滢滢。” 楚滢滢不由笑了:“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她告辞之后,雍王妃便将那瓷瓶放入袖带中,深吸一口气,揣着这小瓶子去了书房,雍王还半靠在榻上装着病,徐明轩坐在一旁与他说话,见了她进来,立即起身行礼:“见过王妃。” 雍王妃颔首:“徐大人。” 雍王看了她一眼,对徐明轩道:“此事便照我说的去查。” “臣明白。” 雍王摆了摆手:“你先去吧。” 徐明轩离开之后,雍王妃犹豫了一下,才上前把门关上,雍王立即站起来,舒了一口气,转向她,语气有了几分戏谑:“王妃可想到办法了?” 雍王妃看了看他,将楚滢滢给的那个瓷瓶拿出来,放在桌上,道:“每日服一次,之后便会觉得头晕目眩,全身乏力,不过一次只能服一滴,不可多服。” 她顿了顿,道:“有轻毒,不过太医大概是无法发现的,办法臣妾是想了,用或不用,端看王爷如何抉择。” 雍王拿着那个瓶子,放在手心转了转,忽然笑着道:“你这是找崔侍读的夫人要的吧?” 雍王妃面上露出几分明显的惊讶:“你如何知道?” 雍王笑着挑了眉,雍王妃却误会了,不悦地皱起眉,道:“你派人盯着我?” 她性格仍旧如此,一两句话就露了馅,也不再自称臣妾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将这事情交给我去做?想来你自己做放心才是。” 雍王有些无语,等她说完了,才道:“我只是猜到的罢了,王妃何必生气?” (本章完) 第271章【续】 荒唐 雍王妃仍旧有些气,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没几日,雍王病重的消息便传到了宫里,自然而然为永泰帝得知,派了太医过去为雍王诊治,哪知病情不仅没好转,反而还有越来越重的趋势,恰在这日,有几个朝臣上奏,如今储君已定,雍王留在京中多有不便,当应早日归藩云云。 永泰帝当场就把奏折给扔出去了,把那几个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大意是,朕如今还没百年,怎么就不便了?朕看你们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雍王如今病重,这节骨眼上还让他归藩,若是路上出了点事情,你们谁拿脑袋来顶上? 这一通骂不要紧,朝臣们灰溜溜地撤了,永泰帝气还没出完,见太子站在一侧,又把太子给骂了一通,话里话外指责他不顾亲义,虽然没有直说,但其中的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 太子跪在地上,被骂得一脸铁青,也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受着,本来算得万无一失,可是万万没想到,雍王在这时候竟然病了,病了也就病了,还叫永泰帝得知了,他们反而半点风声都没收到,此时唯有打落了牙往肚里咽。 太子那憋屈劲简直别提了,回了府好一通发脾气,摔打砸扔,把一方上好的九龙戏珠洮砚给摔碎了。 若是一般的砚台也就罢了,可这一方洮砚却是今年年初时,永泰帝特意赐下的,太子这一摔,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立刻杖毙了所有在场的宫人,试图将事情瞒住,岂料即便如此,摔碎砚台一事仍旧传到了永泰帝耳中。 永泰帝怒不可遏,直斥太子,太子满心不解,他完全不知道这事情是从何处传出去的,他分明把看见事情的宫人全部处死了,为何永泰帝会知道? 太子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府里肯定出了奸细,等回太子府之后,他非要把那个告密的奸细揪出来千刀万剐不可! 兵部值房,此时天色将晚,最靠近里间墙下的位置,桌案前站起一个人来,他慢慢地收拾好桌上的文书物什,有人招呼道:“崔大人,回去了?” 崔云灏含笑点头,那人又道:“崔大人等等,我与你一道走。” 那人是兵部的一名主事,名叫顾炅昂,职位比崔云灏低些,为人很是直爽,两人出了兵部,往禁门方向走,一边说着话,正在这时,后面传来了脚步声,有些重,一般来说,在宫中行走的官员,大多都是步履轻微,就连武官都不会走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岂止是走路?分明是发泄怒气。 顾炅昂好奇地回头一看,立即拉了崔云灏一把,两人退至一旁,深深躬身,以示礼节。 那杏黄色的袍子在眼前停了下来,太子李靖涵的声音沉沉道:“崔云灏?” 崔云灏不卑不亢地应答:“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顾炅昂也连忙拱手作揖:“臣顾炅昂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没搭理他,只是上下打量了崔云灏一遍,语气冷冷地讥嘲道:“看起来你在兵部过得很不错。” 崔云灏沉稳地答道:“皆因皇上赏识,臣才得以有机会进入兵部,报效朝廷。” 太子嗤笑一声:“你不过是比旁人多读了几本书罢了,一个小小的兵部员外郎,谈什么报效朝廷?” 崔云灏双目微垂,声音恳切道:“臣位虽微贱,不敢忘国,愿竭肱骨之力,以报天恩。” 太子被他这一番话堵得无话可说,瞪着眼,又见旁边还有顾炅昂在,他方才被永泰帝好生训斥了一顿,这里还在宫中,也不敢再惹事情,冷哼一声:“那孤就拭目以待了。” 他说完,甩袖而去,倒是他身后的一行随从中,有人回头看了崔云灏一眼,崔云灏似有所觉,抬头望去,却见那一行人已逐渐消失在宫门处。 顾炅昂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对崔云灏道:“崔大人,您可与太子殿下有过节?” 崔云灏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来,只是那笑有些冷,他矢口否认道:“怎么会?我之前不过是翰林院一介小小侍读罢了,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几回,如何会与他有过节?” “那倒也是,”顾炅昂向来不爱想那些复杂的事情,崔云灏这么说,他便也信了,又想起方才的场面来,敬佩道:“崔大人到底是厉害,换作是下官被太子那么问,早就腿软了,大人还能对答自如,下官佩服。” 崔云灏笑了笑,不置可否,两人一道继续往宫门处走去。 …… 谨身殿,一名宫人正垂头跪在前方,永泰帝坐在御案之后,他慢慢地念道:“位虽微贱,不敢忘国……这是崔云灏说的?” 那宫人谨慎答道:“正是,奴才亲耳听见了,他正是如此回答太子殿下的。” 永泰帝点点头,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道:“年纪虽然不大,倒是很有几分志向,不愧是朕钦点的状元郎。” 宫人立即附和道:“皆因皇上慧眼识人,才能有如崔大人这般的国之栋梁。” 此话明显是谀词,但永泰帝仍旧被说得高兴,想了想,道:“等有机会,将他的官职提一提,朕记得他去年修的那几部国史也很是不错,是个人才。” 宫人又附和了几句,永泰帝忽然问道:“太子与崔云灏有过什么过节?” 那宫人一下子就犹豫起来,道:“奴才之前听说过些传言,不过并不是什么大事,不敢扰皇上视听。” 永泰帝微微眯起眼,道:“关乎一国储君,就没有什么是小事,越是细微之处,越是能看清楚一个人的品性德行,你说给朕听听,是什么事情?” 那宫人立即应答:“是。” 永泰帝坐在御案后,听底下的宫人说起崔云灏大婚之日,太子前去贺礼,待听到太子送了三名貌美侍女时,眉头便皱了起来,那宫人将太子当日的话学了过来,连语气都十分相似,简直活灵活现,仿佛他当时亲自在场看见了一般。 永泰帝眉头皱得死紧,用力一拍桌案,怒道:“荒唐至极!” 宫人连忙伏身叩头,不敢再说话,永泰帝压抑着怒气,道:“你继续说!” 宫人这回不敢再学了,只把当日的情形仔仔细细地道来,永泰帝表情不愉,站起身来,负手道:“竟然如此失礼,岂有一国储君的体统……” 他的面上浮现出怒意,回想着近来太子的作为,眼底满是深深的失望,永泰帝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冲那宫人摆手:“下去吧。” 宫人看得出永泰帝此时的心情不佳,生怕受到迁怒,听到这话,正求之不得,连忙叩头,小心翼翼地退出大殿,轻手轻脚地把殿门合上了。 第272章【续】 急报 大殿之内寂静无声,良久,永泰帝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婉儿啊,朕实在是……” 未竟之语,压在了心头,如同一颗沉甸甸的石头,挥之不去。 雍王一病便是十数日,王府大门紧闭,门前冷清,除了宫里来的太医之外,便只有礼部尚书徐明轩来往,因他曾是雍王的侍讲,所以倒是不会引人怀疑,偶尔也会带着崔云灏一同前来看望。 眨眼间,一月过完了,二月春风送来了些许暖意,将京师的树都催出了嫩枝,朝廷上没有什么新鲜事,若说非有,便是兵部的职方司员外郎崔云灏,官升一级,提为正五品郎中,兼翰林学士。 所有人都觉得他这升迁简直是莫名其妙,在朝臣们看来,崔云灏是永泰三十年的状元郎,但是当时因为被永泰帝赏赐了“凶宅”,所有人都觉得这位新科状元不受皇上喜爱,冷板凳是坐定了。 果不其然,崔云灏被打发去修国史了,但是没成想,修了半年多的国史,到了年底,崔云灏连升两级,年初又去了兵部任职员外郎,这兵部的事情估计还没上手呢,不知怎么又得了皇上的青眼,次月又升了郎中。 这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了馅饼,直愣愣地砸到了崔云灏头上,怎么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京官,就没这等好事情呢? 朝臣们心里都琢磨着,这位新任兵部职方司郎中是不是真的入了永泰帝的眼? 总之不管是不是,他们在路上碰到了崔云灏,也得带上满脸笑,拱手称一声崔大人。 崔大人领旨谢了恩,走马上任,先是去给他的几位顶头上司见礼,但是左右侍郎都不在,只见到了兵部尚书一人。 兵部尚书名叫尚无由,他与左右侍郎都是今年年初新上任的,体型略胖,面上总是带着笑,年近五十,看起来脾气很好,对崔云灏说了许多勉励的话,无外乎尽忠职守,为君分忧云云。 崔云灏都一一应了,他望着面前的兵部尚书,心里想的却是楚滢滢曾经说过的话,三月底,戎敌入侵,连破两城,兵至玉连关,四月向大周朝发出求贡书,四月中,永泰帝同意求贡,增开马市,七月,兵部尚书下狱弃市,兵部左右侍郎皆被革职流放。 短短半年多时间,兵部的主要官员就换了两轮,如同韭菜一般,割了两茬。 崔云灏拱手,向他微微笑道:“多崔大人提点,下官铭记于心。” 尚无由笑起来,道:“好,好,左右侍郎今日都不在,晚点再参见也不迟,你先去做事吧。” “是,下官告退。” 崔云灏离开之后,到了兵部值房,各员外郎和主事都一字排开,齐声见礼,恭恭敬敬地等待着新上司的安排。 崔云灏笑了笑,也不坐下,就这么与他们一同站着,和和气气地道:“大家不必客气,你我从前是同僚,往后也是,只盼诸位齐心协力,办好差事便可,从前的规矩都一切照旧。” 众人齐声应答了,各自去做事,顾炅昂过来,向崔云灏拱手笑着道:“恭喜大人升迁。” 崔云灏笑笑,外面有个小吏进来,先是向崔云灏恭敬行了礼,才道:“崔大人,于大人回来了,让下官请您过去。” 于波是兵部左侍郎,也是崔云灏的顶头上司,他点点头,向那小吏道了谢,才去过去拜见,余左侍郎年近四十,与兵部尚书不同,他面容清癯,颔蓄长须,看上去很有几分文人气息,对崔云灏自然是好一番勉励,话里话外都表示了一番亲近之意,意思大抵都和兵部尚书说的一样,让崔云灏好好做事,为朝廷效力云云。 崔云灏都一一恭敬应答下来了,等出了门,迎面便碰上一个老熟人,两人都站住了,那人倒是面无异色,还笑了笑,拱手作揖道:“下官见过崔大人。” 崔云灏也颔首笑道:“冠主事。” 冠晗祯笑得眼睛微微眯起,道:“崔大人高升,下官未及时送上庆贺,实在是失礼了。” 他的语气十分情真意切,仿佛发自内心这么觉得,崔云灏也不给他难看,只是笑道:“冠主事有心,不必挂记,我还有些事要办,就先少陪了。” 他说完,便略微颔首,绕过冠晗祯,往前走去,知道走到了回廊尽头,崔云灏仍旧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脊背上,他想起前阵子徐明轩说过的话来,皇上让他进兵部,同时也把太子荐的人放了进来,竟然是冠晗祯。 他果然是太子的人。 …… 二月中旬,戎敌再次进犯边境,周朝大败,退守罗城,三月初,罗城城破,知府殉城而死,损兵四万八千,大军再退至娄海关,八百里急报如一枝利箭,随着报信官的马蹄一路疾驰,刺入大周朝的心脏,京师。 马蹄踏过官道,尘土飞扬,引来行人躲避,一路畅行至宫门前,能看见那宫墙檐角飞翘,琉璃瓦在初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报信官嘶哑的嗓音遥遥传来,撕裂了京师这一派繁荣景象:“报边关八百里加急!!!” 嘶喊声从空气中划过,隐约传入金銮殿内,正在进行的朝议倏然而止,所有人都似有所觉,回身去看,永泰帝从龙椅上站起来,怔然望着大殿外,明媚的阳光刺目无比,他沉声吩咐道:“来人,去把他带过来。” 从这一刻起,大周朝的整个朝廷,都因为这一份边关急报而震动起来…… 永泰帝立即下令调动州府的军队前去娄海关增援,一边立即输送粮草,抵抗戎敌,然而急报如雪片一般从前线传来,皆是噩讯。 三月八日,戎敌开始攻城,短短十日,娄海关失守,大军再退,三月二十五日,军队退至玉连关,玉连关若是被破,整个中原就会朝戎敌敞开,大周朝就仿佛一个卸掉铠甲的兵士,任由戎敌屠戮。 三月二十七日,平远将军战死,与此同时,戎敌求贡的文书送往京城,引来永泰帝震怒。 天气阴沉,一如所有大周子民的心情,乌云密布,下午时候,便下起蒙蒙的雨来,京师位置偏北,便是一场小雨也十分粗犷,很快就有连绵成一片的趋势。 楚滢滢站在宅子的门口,看见对面的平远将军府,往日的高门大宅此时已挂上了白色的布,在风中飘飘荡荡,像是一个没了方向的旅人。 第273章【续】 太子落水 哭声隐约传来,衬得这天色愈发阴沉,气氛悲戚,袅袅的香烛烟雾在蒙蒙细雨中升起,逐渐消失不见。 雨渐渐大了起来,绛衣小声道:“夫人,风大了,咱们回去吧,当心着了凉。” 她才说完,远处便驶来了一辆马车,车轮辚辚滚过青石路面,在宅子门口停了下来,绛衣眼睛一亮,道:“是大人回来了。” 崔云灏从马车上下来,见楚滢滢正站在宅门口,立即加快脚步,朝她走去,握住她的手,果然有些凉,语气里带着轻微的责备:“怎么在这里站着?” 楚滢滢示意他看对面,道:“我就是出来看看。” 崔云灏转过头去,将军府前的白幡轻轻飘动,雨声中还能听到那些哀恸的哭声。 崔云灏深吸一口气,道:“平远将军战死,大军就如卸了一只臂膀,情状愈发雪上加霜了。” 他拥着楚滢滢往门里走,那些哭声隐约消失不见了,楚滢滢问道:“今日朝议如何?” 崔云灏低声道:“正如你与我说的那般,求贡书到了之后,朝局便分为了三派,以柳阁老等人为首主和,劝皇上休养生息,韬光养晦,养精蓄锐之后再作打算,以王爷等人主战,先守住玉连关,戎敌生性狡诈贪婪,必不会因为我朝妥协就立即退兵,反而会趁机提出更多的要求,一步退,步步退,另外还有几个大臣仍在观望,暂未表态。” 楚滢滢想了想,道:“太子呢?” 崔云灏答道:“柳阁老本就是太子一派,太子也是主张求和的。” “是,”楚滢滢轻声道:“确实如此。” 主和就好,一切都像上辈子那样循序渐进着,她心里默默地道,又抬起头来,认真望着崔云灏叮嘱:“之后你万要小心。” 崔云灏知道她的意思,点点头:“我会的,滢滢你放心便是。” 细密的雨丝落在油纸伞面上,发出绵软的声音,好像春蚕啃咬桑叶一般,,风从远方吹来,将雨丝扬起,楚滢滢不知为何,总觉得有阴云压在心头,无法释怀。 …… 太子府,送走了一干官员,水榭内酒盏倾倒,杯盘尽空,太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名姬妾立即上前扶住他,柔声道:“殿下,您要去休息么?” 太子摆了摆手,一身酒气,道:“孤要去走走,孤闷得慌。” 他说着,脚步踉跄地出了水榭,外面天色黑了,不知何时下起雨来,太子也不管那雨,径自踏上了曲桥,大步往前走去。 那姬妾惊呼一声,连忙追上去道:“殿下,下着雨呢。” 她见劝不住太子,便立即娇声呼喝道:“来人!来人!取伞来!” 立即有宫人送了伞过来,太子已走出老远了,身形几乎消失在夜色中,那姬妾急了,撑着伞便追上去,哪知太子喝醉了酒,不愿意撑伞,将她用力一推,醉醺醺地道:“别……挡着孤的路,孤要去、去听雪轩。” 姬妾惊诧莫名,又劝道:“殿下,咱们府里没有什么听雪轩啊,殿下!您慢点儿!” 眼看着太子走路不稳,一个劲往右偏,这曲桥之上,横栏并不高,左右都是湖水,若是掉下去可不得了。 那姬妾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道:“来人,快去扶着殿下!” 几名宫人连忙迎上去,岂料太子嫌他们烦,用力一甩手,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所有人都惊声大叫,浑身寒毛都倒竖起来了,只听哗啦一声,太子从曲桥上一头栽进了湖里,那湖里还种着许多他派人从太湖挖回来的红莲。 姬妾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尖叫起来:“来人!太子落水了!快来人啊!” 凄厉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平静的夜空,一时间,整座太子府都轰动起来。 深夜时分,太子府仍旧灯火通明,分明已到了入睡的时候,却没有一人敢去睡觉,走路时都轻手轻脚,大气不敢出一声。 太子的院前跪了一地宫人,还有那个红衣姬妾,她正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上,眼中的泪珠儿串串滑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可现在没谁有心思去心疼她,被烛火照得亮堂的屋内,太子妃正端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喝茶,寂静的空气中只能听见茶盏碰撞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屋外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丝声音,针落可闻,颇是诡异,过了许久,榻上传来一声咳嗽,霎时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牵引了过去,太子妃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来,叫了一声:“太医。” 太医原本就坐在榻边,听了便立即上前,给太子诊脉,过了一会,才道:“殿下喝了酒,又跌入池中,受了些凉,臣开一剂驱寒汤便可,别的倒是没有大问题。” 太子妃没动,她的脸色在烛光下白得不太正常,听罢只是漫不经心地道:“总归不会比本宫先死,没事就好,劳烦太医了。” 太医惶恐道:“娘娘客气,本是臣分内之事。” 等方子写了交给宫人之后,太医才告辞离去,太子妃站起身来,她的身形瘦削单薄,纤细得仿佛一根草茎,稍微用力就会折了似的,处处透着久染沉疴之人的弱不禁风。 她走到榻边看了一眼,正欲离开,却听到太子忽然开口叫了一个名字,太子妃正好听了个正着,她自言自语地重复一遍:“滢滢……” 太子妃念完之后,又看了看太子,讥嘲一笑,轻声叫来宫人,吩咐道:“去,把殿下的这位滢滢请过来,今儿就让她服侍殿下吧,本宫有些困乏了。” 她说完便走了,留下一室宫人们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有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打破这静寂:“咱们府上……有哪个娘娘是叫滢滢的吗?” 近来这段时间,楚滢滢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但是到底是为什么,她却又说不上来,一直到了四月下旬,朝廷主战主和派的争执平息,永泰帝答应了戎敌求贡一事,果然如上辈子一样,又在边关增开了马市。 崔云灏将这些事情说给了楚滢滢听,末了表情有些迟疑,楚滢滢看出来,问道:“可还有什么事情?” 崔云灏皱了一下眉,摇头道:“无事,或许是我多心了。” 楚滢滢再追问,他却不肯说了,楚滢滢只好作罢。 第274章【续】 哪也不去 时间一晃眼又过了数日之久,这一日,楚滢滢带着绛衣去了街上,过些日子就是端午,她想亲手给崔云灏包些粽子,从前他们两人在杭州城中住时,每年端午也都是楚滢滢包的粽子,崔云灏很喜欢吃。 街上人潮拥挤,摩肩接踵,绛衣跟在楚滢滢身旁,擦了一把额上的汗,道:“夫人,怎么偏要自己出来买,您看这人多的,若是磕碰了可怎么是好?” 楚滢滢摇摇头道:“哪里就那样娇贵了?再说,包粽子的材料还是要仔细挑过才是好的,不然他不爱吃的。” 闻言,绛衣嘻嘻地笑:“还是夫人贴心,最知道大人的心意了。” 楚滢滢笑了笑,主仆两人穿过人群,走向街角,正在这时,经过的巷子口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楚滢滢大力一拽,往里拖去,楚滢滢一时间猝不及防,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绛衣惊叫一声,连忙扔下手中的东西去拉她,岂料那边力道大得惊人,两人被一同拖入了巷子里,巷子背阴,光线有些暗,乍然进入,竟让人有一种瞬间盲了的感觉。 被拖入巷子之后,那只手便松开了楚滢滢,楚滢滢只见面前影影绰绰,似乎站了三两个人。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才迫使自己适应这里的光线,待看清楚打头那人的面孔,她猛地退了一步,眼中闪过几分惊惶。 那人微微笑了一下,轻声唤她的名字:“滢滢。” 滢滢。 这短短两个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叫自己心爱的人,轻柔无比,但是在楚滢滢耳中听来,简直不啻于恶鬼的声音! 明明上一次,太子还不是这么叫的…… 楚滢滢强自镇静下来,她抬眼对上太子的眼睛,看了看左右,皆是带刀的太子府侍卫,不解道:“殿下这是何意?” 太子轻笑一声,走上前来,伸手去触碰她的鬓发,楚滢滢立即侧头避开,低声道:“殿下请自重。” 闻言,太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滢滢孤竟然真的再见到你了。” 他越是笑,楚滢滢心里越是心惊,惊疑就像是湖面泛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令她倍感不安,她甚至不想去揣测这一刻对方话里的意思了。 什么叫,竟然真的再见到…… “想不到你竟然嫁给了崔云灏,滢滢。”太子终于止住了笑,以眼神打量着她,慢慢地道:“你真是叫孤惊讶。” 楚滢滢心底的涟漪已经扩散到了极致,最后反而平静下来,她回以不解的目光,提醒他道:“殿下,我与崔云灏两情相悦,成亲已有半年之久了。” “孤知道,”太子不以为意地笑道:“区区一个崔云灏而已,这一次他绝不会是孤的对手,孤很快就会再次得到你。” “啊……” 旁边一个低低的惊呼传来,所有人都转头望去,只见绛衣正紧紧捂着唇,眼神惊慌无措,像是一只惊吓到了极点的兔子一般。 太子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便不再放在心上,转向楚滢滢,道:“滢滢你跟孤回府去,如何?” 楚滢滢蹙起眉头,又退后一步,摇首道:“殿下,这恐怕不合礼法,我已是人妇,与太子府毫无瓜葛。” 太子收起笑,眼神有些冷,直勾勾地盯着她,阴鸷地道:“你果真不肯?” 楚滢滢坚定地摇头,太子冷声道:“好!那就休要怪孤心狠了!” 他说着,手一抬:“动手。” 剑出鞘时,发出刺耳的声音,楚滢滢一惊,一把抓住绛衣往巷口奔去,方才她们被拖进来时,并没有走多远,只需要转个身,就能跑出去。 只需要快一点…… “啊” 少女凄厉的惨嚎自耳边响起,随即楚滢滢感觉到手臂一沉,拖拽得她身形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楚滢滢手指一个哆嗦,回头看去,只见锋利的剑尖从少女心口处刺出来,剑刃上沾着新鲜殷红的血迹,刺目不已。 绛衣的嘴巴张合了一下,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没有声音,楚滢滢却听见了,她说,疼…… “绛衣!” 楚滢滢惊慌地睁大眼睛,将她不断往下滑落的身体抱起扶住,岂料绛衣用力推了她一把,急促地催道:“走……夫人!” 楚滢滢脸色苍白,就在那持剑之人试图将剑抽出去,她下意识伸手,竟然徒手将那剑刃牢牢抓住了,那侍卫似乎想不到她会做出如此惊人之举,不由惊了一跳。 锋利的剑刃将女子纤细柔嫩的掌心撕裂了,鲜红的血液一滴滴落下,刺骨的剧痛隐约传来,楚滢滢却完全感觉不到,她红着一双眼睛,一手抱住绛衣,愤怒地瞪向始作俑者,眼底带着无限的恨意。 太子的面上闪过几分讶色,道:“滢滢别这样看着孤,孤也是被你逼的啊。” 楚滢滢紧紧咬住下唇,殷红的血色透出来,像是要将嘴唇咬破一般,她甚至恨不得自己咬的是面前这人的喉管! 绛衣的身体往下沉去,带得楚滢滢差点重心不稳,她却不敢松手,生怕那剑刃给绛衣的伤口雪上加霜。 刺鼻的血腥味在这个小巷子里弥漫开来,令楚滢滢头脑有些眩晕,一股呕吐感不断地在胸口翻涌着,她紧紧抱住绛衣的身体,满手都是粘腻的鲜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刺目的猩红。 她看见那个卑鄙无耻的人负着手,俯下来,低头看了一会,才看似好心地提醒道:“你这侍女若是再不救治,怕是就要不行了,怎么样?滢滢孤的太子府中有良医,你要不要送她过去?” 楚滢滢红着眼睛死死瞪着他,过了许久,才颤抖着松开了握住剑刃的手,殷红的血色在素白的手心,蔓延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太子府。 楚滢滢站在榻边,看着昏迷不醒的绛衣,她胸前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包扎过了,但还是隐约有殷红的血迹透出来,那一剑若是再往下些许,就能要了她的命。 绛衣还只是一个刚刚年过十六的少女,她还有大好的年华,楚滢滢低头望着她。 正在这时,门外有一名侍女进来,垂头向她道:“楚姑娘,殿下吩咐了,请您随奴婢来。” 楚滢滢不动,表情沉静道:“去回禀你们殿下,我哪儿也不去。” 那侍女面上犯难,楚滢滢又道:“另外,我如今已是人妇,我夫君是兵部郎中崔云灏,请你称呼我为崔夫人。” 那侍女见劝她不动,便只能惶惶然离开,楚滢滢走到门边,外面站着几名侍卫,听见动静纷纷转头来看,岂料楚滢滢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紧接着,便把门给合上了。 第275章【续】 眼熟 门一关上,护卫们如同监视一般的视线都被阻隔在外面,楚滢滢回头看了一眼,确信没有人,这才伸手搭在绛衣的脉上,仔细感受了片刻,才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失血过多,将养两日便好了。 她今天只带了绛衣出来,本就是图省事,这下却麻烦了,也不知崔云灏回来之后会怎么做…… 楚滢滢正思索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动静,隐约是侍卫们在行礼,口称殿下,太子来了。 楚滢滢心中一凛,她立即收回替绛衣把脉的手,站起身来,下一刻,门就被推开了,打头那个果然是太子段赓,他大步进了屋子,扫了榻上的绛衣一眼,笑吟吟问道:「怎么样?大夫来过了吧?」 楚滢滢表情冷冷地看着他,道:「太子殿下将我逼到府中,待要如何?」 她的语气很是警惕,太子也并不恼,仍旧是笑着道:「孤带你去一个地方。」 楚滢滢微微抿起唇,不等她开口,太子的眼风轻飘飘地扫过昏睡的绛衣,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滢滢乖,别忤逆孤。」 他的用词分外宠溺,听在楚滢滢耳中,却觉得脊背上都泛起一阵凉意,她垂了一下眼,太子知道她这是妥协了,满意地勾起唇角,上前拉起她的手,声音轻柔道:「随孤来吧。」 楚滢滢只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冰冷无比,却极其用力,多年以来的噩梦倏然化作现实,她心里的恐惧慢慢地累积着,像是害怕到要颤抖起来。 然而仔细看看,楚滢滢却发现这是错觉,她并没有发颤,惊惶已经渐渐淡去,此时她的脑子十分清醒,甚至冷静。 就仿佛多年的预感成了真,当它终于来临的那一刻,楚滢滢反而能从容面对了,毕竟,她已准备了这么多年。 一路上,不少宫人都朝楚滢滢投来好奇的目光,然而一对上她身旁太子的视线,便纷纷垂下了头,伏地行礼,此后再不敢多看一眼。 楚滢滢对于太子府的布局十分熟悉,太子领着她走的这一条路,她更是熟悉至极,偏偏走到半路,太子还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滢滢你觉得这里怎么样?眼熟吗?」 闻言,楚滢滢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道:「殿下说笑了,我从未来过府上,如何会觉得眼熟?」 太子收起眼中的探究之色,表情一哂,道:「无妨,多住些日子,总会熟悉起来的。」 楚滢滢停下脚步,趁机用力抽回自己被握着的手,冷声道:「殿下这话是何意?」 太子笑了一声,伸手欲去抚摸楚滢滢的脸颊,被她侧头躲过了,只蹭到了些许,女子的肌肤吹弹可破,赛雪欺霜,一双桃花目本应含情脉脉,此时冷着脸色,就如同遭遇了春寒霜冻的桃花一般,颜色更胜往日,让人见了忍不住心头痒痒的。 被楚滢滢躲开了,太子竟难得地没有发怒,他的耐心很是充足,方才的触感温软娇嫩,令他留恋地蹭了一下指尖,才笑吟吟地放下手,道:「日后你便知道了。」 …. 等到了一座雅阁前,太子才停下脚步,他伸手将紧闭的大门推开,门轴发出粗嘎的吱呀声,楚滢滢站在门口,透过门的缝隙,看见院子里熟悉的景色,如同一卷古旧的画,一点点展现在她的面前。 玲珑的假山,精巧的荷池,苍翠的芭蕉,除此之外,满院子都种满了梅树,此时正是五月间,梅花尚未开放,但是光看着这景致,便足以想象隆冬时候,梅花盛放时会是何等令人震撼的美景! 太子笑了起来,道:「这是听雪轩。」 他说着,别有意味地盯着楚滢滢,道:「怎么样?喜欢吗?」 楚滢滢表情冷漠,道:「我喜不喜欢,恐怕并不重要,太子有话不妨直说。」 太子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道:「你的性子倒是变了许多,以前你从不会对孤这样说话,不过,你这样的性格,孤也喜欢的很。」 闻言,楚滢滢只是报以费解的眼神,仿佛他在发什么梦痴一样,提醒道:「殿下,你我只见过一面,我自认从未做过让殿下误解的事情。」 太子呵呵笑了:「孤不介意。」 他抬步进了院子,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楚滢滢,道:「怎么?你不进来?」 楚滢滢冷眼看着他,最终还是跟着他进了院子,太子十分满意,路过荷池时,旁边有一座精致的小亭,他饶有兴致地道:「日后你就在那里,为孤抚琴。」 楚滢滢淡淡地道:「我不会抚琴,也不会为殿下抚琴。」 太子不以为意,仿佛根本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道:「无妨,请个琴师来教一教,孤觉得你甚有天赋,想必不出多久,必然能有所成。」 他自说自话,楚滢滢袖子的纤手渐渐握紧成拳,她意识到,自她踏入太子府中的那一刻起,太子就没想过要放她离开了。 听雪轩的回廊曲折漫长,两侧都是荷池,回廊上挂着水蓝色的纱幔,被清风吹拂起来,悠悠飘荡着,人走在其中,恍若置身九天仙境一般,美不胜收。 太子信步走着,一面笑道:「日后你就住在听雪轩了。」 楚滢滢沉默不语,自打入了听雪轩之后,无论太子对她说什么话,她都不作回应,就仿佛聋哑了一般。 太子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道:「孤知道你心里不高兴,孤也是一样。」 他说完,伸手捏住楚滢滢尖尖的下颔,俯身逼视着,低声道:「为何你没有入太子府?反而是嫁给了崔云灏?他有什么好?」 楚滢滢终于有了反应,她抬眼回视对方,声音轻却坚定无比:「这是命中注定的,殿下,我与我夫君两情相悦,今生今世,什么也不会将我们二人分开,无论生死。」 太子眼中倏然爆发出了厉色,捏住楚滢滢下颔的手指用力起来,令她不自觉蹙起眉头,他短促地冷笑一声道:「好,那孤到时候就将崔云灏的人头砍下来,送到你的面前。」 楚滢滢冷冷地看着他,并不答话,太子见她这般模样,一直强自表现的从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恼怒与忿然。 太子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他轻轻抹了一把唇角,只见手指上果不其然沾染了血迹,他震怒地看着楚滢滢,森然警告道:「给孤记住了,你生是孤的人,死是孤的鬼,便是死了又活,也还是孤的!」 楚滢滢心里一沉,望着太子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她定定地站了一会,胃里骤然翻腾起来,她猛地趴在廊柱,开始剧烈呕吐起来。 三斤半页 第276章【续】 送走 直到酸水都吐尽了,那种恶心的感觉却仍旧未消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头,令楚滢滢备受折磨,她吐得头脑昏沉,晕晕乎乎,几乎站立不稳,只得将滚烫的额头紧紧贴在朱漆的廊柱上,触感冰冷,令她清醒了不少。 她绝不能留在太子府,楚滢滢想,她得想办法离开。 楚滢滢顺着回廊往来时的方向走,她对听雪轩无比熟悉,很快便到了门口,不成想,有脚步声自后面传来,一众侍女从廊下走了出来,打头那个侍女笑吟吟地道:“楚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楚滢滢抿着唇,冷眼望着她,那侍女并不尴尬,反而道:“殿下吩咐过了,楚姑娘暂时要在听雪轩住上一阵子,不能随意离开,奴婢们得罪了。” 她说着,冲身后的几个侍女使了眼色,立即有人上来,将楚滢滢的去路拦住了,垂首恭声道:“请姑娘回去吧。” 楚滢滢神色冷漠无比,看着她们,过了许久,才转身往庭院内走去。 听雪轩里一共有二十名侍女,把个不大的院子塞得满满的,楚滢滢被她们盯着,连一丝逃跑的机会都找不到,她坐在小厅中,并不说话,那些侍女们就仿佛泥塑木雕一般,一声不吭,整个听雪轩寂静无声,明明有人,却像是没有一丝活气。 到了傍晚,金色的夕阳斜斜照入户中,楚滢滢才终于开口道:“让你们管事的人来,我有事与她说。” 一名侍女听了,立即退下,不多时再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之前阻拦楚滢滢离开的那名侍女,名叫樱草,她神色自若地对楚滢滢笑笑,道:“听闻楚姑娘找奴婢有事?” 楚滢滢道:“请你转告太子殿下,我愿意留在太子府,但是有一点,他必须将我的侍女放了。” 闻言,樱草面有难色,迟疑道:“这恐怕不行。” 楚滢滢抬眼看她,忽而厉声道:“我是在与你商量吗?!” 樱草表情顿时凝固,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对身旁的侍女道:“去,将楚姑娘的请求告诉殿下,请他定夺。” 那侍女连忙领命去了,过了许久,她才回转来,向楚滢滢道:“殿下同意放楚姑娘的侍女出府。” 楚滢滢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看着她离开。” “这……”侍女犹豫道:“奴婢做不了主。” “那就去问能做主的人。”楚滢滢冷冷地道。 侍女与樱草对视一眼,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便道:“请楚姑娘随奴婢来。” 楚滢滢离开听雪轩的时候,身后跟了足足六名侍女,寸步不离,但凡她稍有异动,估计就会被抓回去,一路行到了太子府前院,楚滢滢看到了绛衣,她正被扶着往外走。 见到楚滢滢,绛衣的脸上浮现出惊喜来,她试图挣开扶她的人,远远喊道:“夫人!” 楚滢滢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却被樱草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告诫道:“姑娘,不可再往前了。” 与此同时,绛衣也被再次搀扶住了,楚滢滢抿着唇,向她道:“你回去好好养伤,告诉崔云灏,我留在太子府了。” 绛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夫人……” 楚滢滢移开视线,目光望向她身旁站在的侍卫,片刻后,转过身,往听雪轩的方向去了。 绛衣挣扎了一下,大声喊道:“夫人!夫人!” 然而楚滢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后,再看不见了,绛衣站了许久,才听见身旁的侍卫道:“姑娘,请吧。” 绛衣愤恨地瞪了他一眼,紧咬着下唇,这才慢慢往太子府门口走去,她身上带着伤,走得很慢,那侍卫也不催促,倒是十足的耐心。 等到了门外拐角处,那里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正在等候,那侍卫向他道:“把人送走吧。” 车夫殷勤问道:“小爷,这人要送去哪儿?” 侍卫看了绛衣一眼,道:“她要去哪滢滢你就给送去哪儿。” 说完,便摸出一点碎银子来,丢给他,叮嘱道:“务必安全送到。” 车夫欢天喜地地接了银子,笑容满面地道:“好嘞,小爷您就放一百个心,保准给您办妥帖了。” 侍卫转身便走了,车夫坐上了车辕,向车里问道:“姑娘,您要往哪里去?” 过了片刻,车里才传来少女压低的声音,道:“去宣仁门,宫门口,麻烦您快点儿我有急事,越快越好。” 车夫一扬马鞭,语气轻快地道:“好嘞,那您就坐稳了!” 他说完,马车便跑了起来,很快便离开了这条街道,往宫门口的方向疾驰而去。 到了入夜时分,外面一片漆黑的夜色,唯有廊柱下的宫灯散发出莹莹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看上去分外寂寥。 楚滢滢坐在窗边,视线投向外面,像是入了神,侍女轻手轻脚地进来,见桌上的饭食未曾动过,小声道:“姑娘,饭食凉了,奴婢让人拿去热一热吧。” 楚滢滢淡漠地扫了一眼,道:“都拿下去吧,我不饿。” 那侍女面有难色,劝道:“姑娘您已几乎一整日未曾进食了。” 楚滢滢看向她,道:“麻烦你称呼我为崔夫人。” 侍女呐呐,不敢接话,楚滢滢站起身来,道:“我没有胃口,若是你们殿下怪责起来,你只需要如实回答便是了,怪不到你们头上。” 侍女无法,只能将饭菜都收拾起来,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宫人行礼的声音,一个男人推门而入,进来便望见窗前站着的楚滢滢,笑吟吟地唤道:“滢滢。” 收拾碗筷的侍女立即伏身拜下,太子自然而然便看见了桌上未动的饭食,他的目光掠过,以一种质问的语气道:“怎么儿还未吃,你就收拾起来了?” 那侍女战战兢兢,倒是楚滢滢解救了她,答道:“我不想吃。” 太子表情一沉,很快又恢复如常,柔声问道:“滢滢可是觉得这些菜饭不合胃口?孤再让后厨重新做。” 楚滢滢淡淡地道:“没有,只是我还不饿,不劳殿下费心了。” 太子微微眯起眼来,走近几步,望着楚滢滢,道:“你要孤放人,人也放了,你自己说,日后会安安分分待在太子府的。” (本章完) 第277章【续】 磕头 楚滢滢抬起眼来,毫不畏惧地回视,道:「我如今不是正在太子府中吗?」 太子一哂,竟然笑了,他在一旁坐了下来,道:「让孤来猜一猜,你那侍女是不是一出府之后,便去找崔云灏去了。」 闻言,楚滢滢声色不动,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虚空中的一点,仿佛压根没听见似的,太子也不以为意,道:「可是你别忘了,滢滢,孤上次斗不过崔云灏,那是孤疏忽大意,小看了他,可如今的崔云灏有什么?一个小小的兵部郎中,五品芝麻官,他能拿孤怎么办?冲到孤的太子府中来吗?」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讥嘲,一双鹰目紧紧盯着楚滢滢,不肯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奈何楚滢滢垂着眼,如同神游太虚,什么反应也没有,太子不由便生出了几分恼怒来。 他伸手紧紧捏住楚滢滢纤细的手腕,狠狠地盯着她,道:「滢滢你本就该是孤的人!崔云灏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一只蠡虫罢了,如何能与孤相提并论?」 手腕像是被钳子钳住了一般,生痛无比,楚滢滢不由蹙起眉头来,终于转头看他,声音泛着凉意,道:「殿下说的是,殿下万金之体,何必非要执着于臣妻?传出去岂不是天下人的笑柄?」 似乎臣妻这两个字刺痛了他,太子猛地一甩手,楚滢滢一个踉跄,扶住窗棂才勉强站稳了,紧接着,一只手伸过来,大力地掐住她的粉颈,像捏住了一把柔软的花瓣,微微收紧,就能将它摧毁,太子低声道:「你在试图激怒孤,滢滢你以为孤不敢杀你?」 楚滢滢被他掐得几乎窒息,却仍旧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淡粉色的唇微微张合,艰难地吐字,道:「那……太好了,殿下……你,今日辱杀……臣妻,来日,必为天下……人诟病,难登大宝!」 这四个字就仿佛重锤一般,当头一棒,太子倏然清醒过来,他满心的怒意一哄而散,随之松开了紧掐住女子脖颈的手。 楚滢滢说得没错,近来永泰帝确实对他颇有不满,又因为戎敌求贡一事,他支持了主和,等到七月的时候,永泰帝清算此事,又狠狠斥责了他,相比之下,皇上对雍王却宠信了很多,甚至引起朝臣动摇。 这时候若再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恐怕于他是毁灭性的灾难。 该死!他太心急了,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太子的脸色顿时阴沉无比,脑子里一瞬间转过了许多事情,一会是雍王那张志得意满令人生厌的脸,一会又是永泰帝阴沉的表情,毫不留情的斥责,一会又是朝臣那些表面笑容可掬,内里却虚伪至极的面孔,令他倍感厌烦。 归根到底,还是他如今的位置不够,若他为九五之尊,天下间还有谁敢斥责他? 太子的表情变换来去,一时狠厉,一时又是阴沉,楚滢滢退了一步,只觉得脖子生疼,刚刚太子掐她的时候力道很大,就像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一般。 …. 楚滢滢低低地咳嗽着,感觉到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下颔抬起,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太子的表情有些诡异,他笑着道:「你说得不错,滢滢孤会让你看到的。」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一字一句地说:「孤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孤,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没有谁敢忤逆孤。」 「滢滢你等着!」 楚滢滢一下就愣住了,太子说完,松开了捏着她下颔的手,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屋子。 屋中寂静无声,唯有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劈啪爆出了一个灯花,打破了这几近凝固的空气,楚滢滢捂着犹自隐约作痛的脖子,慢慢地扯开了一抹冷笑。 …… 太子府花厅,气氛正剑拔弩张,这是崔云灏第二次来到太子府,他的神色再不如往日那边和煦, 表情冰冷,甚至给人几分锋锐的感觉。 「参见殿下。」 厅后传来宫人行礼的动静,崔云灏转过身来,只见一道身影正从后面出来,正是太子段赓,崔云灏的眼底闪过冷色,但还是依照礼节,向对方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笑了一声,道:「崔郎中光顾太子府,不知有何要事?」 崔云灏冷声道:「臣是来接臣妻回去的。」 「哦,」太子恍然大悟似地敲了敲额角,道:「原来如此,瞧瞧孤这记性,差点就忘了。」 他说着,又笑着看向崔云灏,道:「孤今日请了令夫人来府中做客,崔郎中不会生气了吧?」 崔云灏冷冷地看着他,紧抿着唇,并不答话,可是袖中的手却紧紧捏起成拳,几乎要将掌心刺破。 太子悠然自得地端详着他的表情,仿佛十分满意,道:「来人,去将崔夫人请出来。」 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了人,崔云灏愣过之后,眼神倏然沉下,太子面上笑吟吟的,眼底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故意压低声音,慢慢地道:「令夫人的滋味,还是很不错的,怪道崔郎中如此焦心。」 他眼里闪烁着得逞的光芒,令崔云灏猛地抬起头来,眉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咬着牙,几乎是从齿缝中一字一字地道:「殿、下!」 往日的温和斯文全都不见了,此时的崔云灏就仿佛一头狼一般,眼底满是凶光,他似是再也忍不住,想要一拳打上面前这无耻之人的脸,将他千刀万剐。 崔云灏的手臂宛如抽搐似的,猛地动弹了一下,心中的凶兽几欲破开胸膛嘶吼着冲出来,正在这时,他脑中忽然想起了楚滢滢的声音:一旦冲动行事,必然失去理智,日后总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能冲动…… 不能冲动,他还要带滢滢回去,滢滢在这里会多害怕啊,他不能冲动,他要好好带着滢滢回家,崔云灏拼命地在心里对自己说,慢慢地将那一头猛兽安抚下来,他垂下眼,敛去了满目的凶光。 太子没有等来想象中的暴怒,他有点失望和遗憾,还是忍不住讥嘲地道:「崔大人不愧是状元出身,果然是真君子。」 宽大的袖子下,紧紧捏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刺破了掌心,浸出濡湿的鲜血来,崔云灏紧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字地道:「请、殿下将臣妻放了。」 太子似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怒意,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这事简单,你给孤跪下,磕几个头,孤满意了,自然就放了她。」 闻言,崔云灏二话不说,立即跪倒在地,开始一个个磕起头来,声音在寂静的厅中响起,使得气氛闷到令人觉得窒息。 三斤半页 第278章【续】 责难 青年的背原本挺得很直,像一杆坚韧的青竹,当他磕头时,伏跪下去,那挺直的背便弯折下去,这情景令太子心中莫名升起快意来,他在一旁坐下,立即有宫人奉茶上来。 太子一边喝茶,一边不无解恨地想着,呵,崔云灏,算什么东西?如今不还是跪在孤的面前,跪着求孤。 那磕头声还在继续,一下一下的,太子冷眼看着,渐渐便觉得心里并不好受了。 那脊背虽然一时弯折下去,然而下一刻又再次直起来,就仿佛那被沉重的积雪压弯的竹子,当积雪融化之后,又再次挺直了。 这个认知令他心底渐渐浮起莫名的怒意,这个崔云灏,他从前那般笼络看重他,他却不识好歹,转头就投了雍王麾下,反过来重重咬了他一口,真是一头白眼狼! 一旦想起前事来,太子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满腔怒火拱上了心头,他一把将手中的茶盏冲崔云灏砸了过去,崔云灏却仍在磕头,毫无所觉。 被引着来到花厅的楚滢滢,正好见到了这一幕,她惊惧地睁大了眼,下意识高呼一声:“崔云灏!” “啪”的一声,茶盏摔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水泼在了崔云灏的脊背上,他却像是完全没有发觉似的,猛地转头看向楚滢滢,眼眶中竟然泛起一丝红:“滢滢。” 厅中的气氛一瞬间凝固了,太子端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地看着下面相拥的两人,过了一会,才扯着唇角,要笑不笑地道:“二位真是伉俪情深,叫孤好生羡慕啊。” 他说着,又转向崔云灏,道:“孤向来言而有信,既然你都跪下来求了,孤也实在不忍心,你把令夫人带走吧,令夫人娇嫩得很,崔郎中日后可要好好对她啊。” 太子的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楚滢滢不明就里,得知太子愿意放他们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隐约觉得太子这么容易就罢休有些奇怪,但还是只能强行按下心头的疑惑。 她垂着眼道:“多谢殿下。” 话音一落,便感觉崔云灏握着自己的手腕一紧,楚滢滢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扶起崔云灏,两人一道离开了太子府。 花厅里的太子仍旧端坐在椅子上,望着两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摸了摸下颔,露出一丝恶意的笑容来,他就不信崔云灏能忍得了那等奇耻大辱,除非他不是一个男人,至于滢滢……迟早会是他的人。 “区区一个崔云灏,孤有的是办法治你!” 街道的路边,一辆马车正在等候,楚滢滢准备扶着崔云灏过去,却不防崔云灏一下子抱住了她,双臂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肩膀。 楚滢滢愣住了,过了一会,才慢慢地将手放在他的肩背上,轻轻拍了拍,细声安抚道:“没事了,你别担心。” 岂料她越是安慰,崔云灏便抱得越紧,楚滢滢被他勒得肩膀都有些酸痛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地回抱他。 片刻后,她感觉到脖颈里有温热的什么,一下子滴落在皮肤上,像是滚烫的水,令她倏然心惊。 崔云灏,他哭了? 楚滢滢心里骤然涌起无限的慌乱,她已许多年不曾见过崔云灏哭了,可见他现在的情绪是有多难过,她颇有些束手无策道:“崔云灏,怎么了?云灏?” 直到楚滢滢心中越来越惊慌,她才听见耳边传来喑哑的声音:“滢滢,我真没用……” “不会,”楚滢滢慌忙抱住他,一颗心紧紧缩成一团,疼得她眉心都蹙紧了,她轻轻抚摸着崔云灏的头发,安抚着道:“怎么会?你今日不是将我救出来了吗?” 崔云灏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有说,他抬起头,在楚滢滢的脸颊侧轻轻落下一个吻,温热的呼吸如同一片暖融融的羽毛,其中带着无数的怜爱与痛惜。 他的声音里确实截然不同的狠厉:“滢滢,我一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 此时说话的崔云灏就仿佛一头凶狠的孤狼,他终于剥去了往日披在身上的那一层斯文温和,看似无害的外衣,露出了桀骜狠厉的一面。 楚滢滢正愣怔间,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却是崔云灏将她打横抱起,脚步稳健,同时又十分快速地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 时间很快便到了七月,戎敌虽然退了,然而朝局形式却越来越严峻,无他,永泰帝前阵子被气病了,如今身体渐渐好转,又想起那堵心的求贡一事来,越想越闹心,开始迁怒大臣。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血流漂橹,越是在天子近前,便越是容易受到波及,可谓天心难测。 兵部尚书被问罪,下狱弃市,兵部的左右侍郎皆被流放边关,年初才整顿过的兵部,如今又遭逢大变,除此之外,其他大臣也或多或少受到了责难,发落的发落,罢黜的罢黜,就连太子都受到了斥责。 一时间,朝廷之中人心惶惶,那阵子,就连说话都不敢放大了声音,生怕一个行将踏错,皇上的那一把怒火就会烧到了自己身上。 而发生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内阁首辅柳阁老致仕了,虽说是致仕,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引咎辞官,免得掌了几十年的大权,最后一朝走错,晚节不保。 永泰帝顾念老臣往日之功,什么也没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柳阁老致仕之后,首辅之位便空了出来,内阁一向按资历任职,由原先的次辅凌阁老任首辅一职,贺胤光接任次辅。 这事或多或少对朝廷的局势造成了冲击,尤其是太子,柳阁老原本就是稳稳的太子一派,如今柳阁老致仕,他便犹如失去了一只臂膀,而新任首辅的凌冯泽,又是一个滑不溜手的老东西,这不得不叫太子恼火极了。 但是毫无办法,谁让他是在求贡一事之后才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且不说太子那边如何气急败坏,每到午后时分,永泰帝仍旧是叫翰林侍讲来谨身殿讲解经义。 “闻之曰,举事无患者,尧不得也,而世未尝无事也,君人者不轻爵禄,不易富贵……” 青年的声音温和,吐字清晰,不疾不徐,令人听在耳中便觉得十分舒心,永泰帝这些日子耗费了不少心力,之前的病还未全好,近来政事烦心之余,便颇显老态,那双一向精明睿智的眼睛,也蒙上了疲惫的光。 (本章完) 第279章【续】 占坑 永泰帝听着案前人讲解经史,忽然开口问道:「崔云灏,你觉得介子推此人如何?」 崔云灏短暂地思索了一下,才恭敬答道:「回皇上的话,臣以为介子推是一名有仁有义的忠臣。」 「哦?」永泰帝抬眼望着他:「说来听听。」 「是,」崔云灏道:「介子推没有爵禄,一介白身追随晋文公出亡,只凭着一个义字,后来途中饥饿难忍,又割肉给晋文公,凭的是一个仁字,所以臣以为,介子推是一名既有仁又有义的忠臣。」 永泰帝却直视着他,质疑道:「你不觉得介子推此人太过迂腐虚伪吗?」 崔云灏回以不解的目光,永泰帝移开视线,慢慢地道:「若他追随的不是晋文公,他还会义无反顾地追随他逃亡,甚至不惜割肉侍君吗?」 崔云灏顿了顿,才道:「恕臣并不认同皇上的话。」 永泰帝猛地再次看向他,眼中原本的疲惫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精光,道:「你说。」 崔云灏从容答道:「史书上记载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独一无二的事实,从无假设,介子推助晋文公,后辞官不言禄,报树而死,足以说明此人有忠君赴义之节,这等义士,即便真如皇上所说,他当初追随的并非晋文公,而是他人,也仍旧会做出后来的举动,介子推忠的并非君,而是国。」 他垂下头:「此乃臣浅薄之愚见,若有冒失之处,望皇上恕罪。」 听完这番话,永泰帝定定地看着他,并不言语,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来,道:「你说得很对,是朕想错了。」 他说完,竟然亲自来扶起崔云灏,笑道:「不知为何,每每听你讲书,朕便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崔云灏谦恭地低着头:「皇上谬赞了,臣惭愧。」 永泰帝笑了:「何来惭愧?朕听过一句话,愿以微贱之身,竭肱骨之力,报效朝廷,这话可是你说的?」 崔云灏愣了一下,才道:「是臣所言,原是轻狂之语,不想竟入圣上耳中,实在惶恐。」 永泰帝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有此志向,朕心深感慰藉,恐怕朝中的那些一二品大臣也比不得你,既然如此,那朕就给你一个报效朝廷的机会。」 崔云灏抬起头来,望着天子那双睿智精明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臣叩谢皇上恩典。」 …… 就在所有人惶惶自危,生怕自己被降官罢职的时候,一道圣旨下来,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有人升官了,真是叫所有人都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现任兵部郎中崔云灏被皇上亲自提拔到了兵部左侍郎的位置,由正五品一跃升到了正三品的位置,简直让人不敢置信,这人到底是走了什么运气? 年初时候,崔云灏还是个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二月就升到了正五品兵部郎中,如今才七月,又升到了正三品兵部左侍郎,几乎满朝的大臣都想不明白,这个叫崔云灏的究竟是哪里得了皇上的青眼,一升再升,一年之内,连升三级,这等殊荣,在整个大周朝的历史上,都是屈指可数的。 …. 哦,对了,这个叫崔云灏的还曾经是大周朝年纪最轻的状元,可以说,好事全让他占了。 按理来说,崔云灏升官如此之快,确实不大合适,他年纪还太轻,资历也浅,如此年轻便出任三品大员,放眼望去,简直是大周朝的独一份。 京师沉滞员外郎内用九阶,方得四品官职,故而又有人戏称「九转丹成」名号,这九转分别是:员外郎、郎中、御史、掌道、给事中、掌科、鸿少、光少和通参,朝廷官员过剩,这种时候,一个五品的部属员外想要升到四品,需要经历如此之多的坎坷。 官员们在朝廷里面熬了这么久,都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次朝局震荡,发落了不少官员,也空出了不少坑,许多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呢,又是殷勤地走门路,又是百般通融,不想从天而降一个大萝卜,把坑给占了,简直叫人懵了。 这若是在平常时候,早就有各大臣轮番上奏阻止了,但是这回不同,七月事件的余波还未过去,谁也不知道天子此时心中是如何想的,若是胆敢上奏忤逆了他,又会惹来何等灭顶之灾? 都说出头的椽子先烂,所有人都在等着,吏部等着御史上奏,御史等着内阁发话,内阁又看了看吏部的意思,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沉默着…… 这一沉默就沉默到了崔云灏正式上任那一日为止,看着朝议上最年轻的新任兵部左侍郎,所有的官员们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各自互相埋怨起来,上奏不趁早,如今再有异议,也已经晚了一步了。 此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崔云灏身为正三品兵部侍郎,自然也有了朝议的资格,在他看来,每次朝议就仿佛在吵架,尤其是在太子和雍王的派别越来越明显之后,每每吵起架来,都是夹枪带棒,火药味甚浓,有时候激烈之处,崔云灏甚至觉得他们恨不得拔刀相向。 倒是领头的两位主子,太子与雍王,两人说话看起来一团和气,实际上绵里藏针,虚与委蛇。 所有人都觉得,太子变了许多,也比从前沉得住气了,若是放在以前,他与雍王说不到三句话就会露了底子,如今倒还端的住架子了,也不知是不是霍然顿悟了。 唯有崔云灏知道其中的缘由,他的目光平视前方,听着太子和雍王你一句,我一句,好一番兄友弟恭的模样,耳边又传来了楚滢滢的那句: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又如何,崔云灏漠然地想,我既然能让他死一次,也能让他再死第二次,彻彻底底地挫骨扬灰。 「不知崔大人以为如何?」 正在这时,太子忽然点了崔云灏的名字,含着笑问道。 他们刚刚讨论的事情,崔云灏听在耳中,说的是戎敌如今虽然已经退兵了,但是他们性情狡诈,贪得无厌,很有可能再次出兵,若是他们真的出兵了,又该如何应敌。 事情讨论到一半,太子突然把矛头指向了崔云灏,兵部尚书就在一旁他不问,偏偏就问一个兵部左侍郎,其用意可想而知。 所有人都是一愣,永泰帝和雍王同时看了过来,不同的是,雍王眼里带着几分忧虑,而永泰帝却饶有兴致地道:「崔云灏,你说说吧。」 三斤半页 第280章【续】 避风头 「是,」崔云灏恭声道:「启禀皇上,以臣之见,两军交战,粮草先行,若是戎敌真的欲再次犯我边境,须先预备足够的粮草,才不至于仓促应战。」 太子笑道:「崔大人言之有理,可这粮草筹备需要时间,运送也需要时间,车马装载,兵卒运送,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堪堪送达,你又如何能够保证粮草及时送达前线呢?」 所有人都听出了太子话里的刁难,这根本没法保证,若平常时间还好,能够正常运送,但是一旦要碰上了下雨下雪,山洪崩发,道路毁坏的天灾情况,一个月说不定要拖到两三个月才行,谁敢保证一定能将粮草及时送到前线? 岂料崔云灏在短短思索之后,便从容答道:「太子殿下说的是,既然车马装载,兵卒运送不能及时送到前线,那么换成水路,以船只运送呢?」 这倒是个办法,走水路确实要快很多,而且碰上雨雪天气也不怕,朝臣们都是心头一动,看着崔云灏的目光都变了许多,不少人心里莫名生出几分心虚和惭愧来,看来这新任的兵部侍郎倒还有点东西,却是他们之前小瞧了对方。 永泰帝眼中闪过一分亮光,却听太子又犀利地道:「可是我大周边关一线,并无任何可以直接通达的河道,你走水路,要把粮草送到哪里去?送给戎敌吗?」 崔云灏仍旧是不疾不徐,表情淡然道:「殿下说笑了,我大周的粮草怎么会拱手送给戎敌?下官看过舆图,大周边境确实有一条河,在玉连关往东二百里的地方,名叫金沙河,再过来便是娄江,只需要将金沙河与娄江打通,娄江往下便直通京师的嘉侥湾,嘉侥湾下接溱潼河,此后,一旦需要运送粮草,便可直接从江南调用,以船只装载,送往边境,从出发到目的地,粗略估计,只需要短短十日便可!」 「好!」永泰帝猛地一拍御案,竟然站起身来,笑着赞叹道:「此计甚好!深得朕心,崔云灏果然是国之栋梁,怎么从前无一人提出这个办法?」 朝臣们都面面相觑,不敢吱声,永泰帝又道:「这件事情内阁都再仔细商讨一下,看看要怎么安排,交给哪些人去办,越快越好,不容拖延。」 闻言,凌阁老与贺阁老都恭声应下来,永泰帝想了想,又道:「行了,还有别的本要奏吗?」 …… 朝议散了之后,崔云灏便随着众大臣一同离开了太极殿,一路上不少人对他笑脸相对,和气地与他打招呼,一扫之前的冷淡,崔云灏也是笑着一一回应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崔侍郎。」 是太子,几个官员都识趣地退开了,崔云灏站在原处,看着太子走了过来,明媚的阳光落在他杏黄色的朝服上,令崔云灏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掩去了眼底的神色,恭敬地拱手道:「殿下叫住臣,不知有什么事情?」 …. 太子看着他,表情喜怒不辨,过了一会,忽然笑了一声,道:「想不到崔侍郎有些本事。」 崔云灏低下头,道:「殿下谬赞了,小聪明尔,不值一提。」 「哪里?」太子冷笑着看他:「崔侍郎何必自谦?今日皇上都当众称赞你了,你这若是小聪明,那我大周的官员就都是酒囊饭袋的蠢货了。」 崔云灏不语,太子忽而又移开话题,道:「崔侍郎,孤今日叫住你,实是有其他的事情。」 崔云灏抬眼,神色和顺:「请殿下直言。」 太子走近一步,微微侧身,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不知尊夫人……近来可好?孤甚是想她。」 崔云灏眼神倏然转为锐利,就仿佛一把开了刃的刀子一般,但是瞬间之后,那锐利之色又消散了,快得仿佛是别人的错觉。 太子清清楚楚地 看见了崔云灏的失态,他呵地一声笑了,略微退开,慢条斯理地道:「尊夫人色若春花,实在是人间少有,崔侍郎真是有福气了,可惜……」 他故作遗憾地摇头,哈哈笑着走开了,崔云灏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随着其他官员离开。 不远处的两人目睹了全程,望着青年挺拔如青竹一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徐嘉靖皱起眉来,低声道:「王爷,崔云灏他……」 他的表情欲言又止,雍王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意味不明地道:「你多虑了,谁都有可能投靠太子,唯有崔云灏不会。」 徐嘉靖听了,尽管仍旧是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道:「臣明白了。」 崔云灏出了宫门,马车在等着,刘伯笑呵呵道:「大人下朝了,是要直接回府吗?」 马车里的人沉默了一瞬,道:「不,先不回去,去听雨茶楼。」 贾叔笑着应了一声,赶着马车便往听雨茶楼的方向驶去。 崔云灏进了茶楼,伙计立马迎上来,躬身笑道:「这位客人请。」 崔云灏径自往楼上走去,口中道:「不必招呼。」 那伙计是个有眼色的,看他气度和穿着,便知不是一般人,立即退开了,崔云灏上了二楼,目光扫过各雅间的门,找到右边最尽头的雅间进去。 里面已有两个人等着了,崔云灏拱手冲窗边的人道:「见过王爷。」 雍王点点头,笑道:「来,坐吧。」 崔云灏又恭敬唤了徐嘉靖一声:「老师。」 徐嘉靖颔首,他这才入了座,雍王轻轻敲了一下桌沿,慢声道:「近来那边忽然没什么动静了,你们怎么看?」 那边是指哪里,在座的两人都清楚,徐嘉靖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前阵子的事情,这会儿朝局人人自危,太子说不定只是想避个风头。」 没想到崔云灏却开口道:「不尽然。」 「哦?」 雍王和徐嘉靖同时看向他,雍王道:「怎么说?」 崔云灏抬起眼来,道:「若王爷与太子之间是一场博弈,时间拖得越长,谁越容易落败?」 两人顿时沉默,徐嘉靖不说话,片刻之后,雍王才沉声道:「是我。」 他毕竟只是一个藩王,总归是要归藩的,即便不是现在,也会是在不久的将来,雍王不可能永远留在京师,而一旦他离开京师,皇位会落在谁身上,几乎是不用想的事情。 崔云灏道:「恕臣直言,太子现在是有绝对的优势,他只需要安安分分,什么也不必做,熬到今上百年之后,一切都会成定局。」 三斤半页 第281章【续】 万无一失 「相比之下,王爷的局势就不太妙了,」他看着神色不定的雍王,道:「这场战役拖得越久,对您越是不利,若是哪一日皇上意动,让您归藩的话……」 雍王面色凝重,他微微颔首,道:「确实是你说的这么回事,那依你之见,太子按兵不动,我们应当如何?」 崔云灏道:「逼他。」 徐嘉靖表情惊疑:「逼?怎么逼?」 崔云灏笑了笑,他没说话,只是伸手在杯中蘸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雍王和徐嘉靖下意识看去,只见那是一个「逼」字,却赫然是个反的。 徐嘉靖与雍王皆是一震,迟疑片刻,徐嘉靖开口道:「可如今情势紧张,若是我们出手,恐怕会让皇上注意到。」 闻言,崔云灏一笑,随手抹去那个字,摇摇头道:「当然不能让王爷出手,太冒险了。」 雍王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 崔云灏道:「让皇上出手。」 他说着,继续道:「皇上越是看重王爷,就会越挑剔太子,太子好大喜功,性情又急躁,不甘落于人后,一旦逼得他自乱阵脚,一切就会不攻自破。」 雍王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崔云灏,眼睛发亮,道:「云灏,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你。」 崔云灏立即垂首:「能为王爷效力,此乃臣的荣幸。」 不久之后,朝臣们忽然发现一件事情,雍王和太子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和缓了许多,朝议说话时候也不再针锋相对了,一个比一个和气,说话带笑,哪里还有半分过去的剑拔弩张? 这现象看在众人眼中,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就老老实实当局外人,总之最欣慰的,莫过于永泰帝了。 上回崔云灏提议的挖通金沙河与娄江一事,雍王主动请缨上奏,说愿意为永泰帝分忧。 这事确实是件苦差事,但事关边关应战,十分重要,轻易不敢马虎,朝臣们没几个想去的,这事儿捞不到什么功绩不说,若是一个不好,丢官罢职都是小事,搞不好人头都要落地。 没人想去的事,雍王却主动揽下来了,永泰帝听了十分欣慰,大手一挥,准了。 雍王立即收拾行装,前往边关,他这一走,京中的事情总要交给人去做,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让崔云灏和徐嘉靖两人商量着来,若是重要的事情,就以信件通知他。 雍王前脚一走,后脚太子就被人参了一本,参他的人是都察院右签都御史蔡随隆,说太子收受贿赂,私下授官,无视国家法度。 永泰帝闻之大怒,立即让都察院彻查此事,很快事情就查出来了,证据确凿,牵连官员之广,足有近一百人之多,令人瞠目。 这事情又在朝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永泰帝直接被气得病倒了,又把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罢了他在吏部的差事,让他滚回去闭门思过。 …. 而太子想破了头也想不到,都察院是怎么查到的,他心里简直要呕出血来,这些都是从前做下的事情,前不久他才想起了上辈子的记忆,决定行事低调些,韬光养晦,熬死了永泰帝,皇位自然而然就是他的了。 但是他上辈子的记忆来得太晚了,从前许多事情都已经做下了,太子行事向来无忌,那些桩桩件件,每一样拿出来都像是在自己通往皇位的路上挖坑,一不小心就会跌进去,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这边懊悔之余,派人去查那个参他的御史,都察院右签都御史蔡随隆,到底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 然而查来查去,什么消息都没有,就像是蔡随隆一拍脑门就上奏了一样,前前后后,他根本没有怎么接触别的朝臣,蔡随隆是有名的老实人,向来按点上朝 ,按点下朝,能早点回府,绝不在外面多逗留片刻,所以做官也是规规矩矩,跟谁都是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他在右签都御史这一职上已经待了三年了,很是不思进取。 太子打死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么个人给阴了一把,一时间气不顺,目光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雍王妃。 雍王妃是靖安侯的女儿,靖安侯的夫人与蔡随隆的正妻是亲姐妹,这么说来,这蔡随隆和靖安侯都是雍王一派的,太子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来雍王本人是离开京师了,但是雍王党却还没有消停。 于是从那时起,太子开始瞄准了靖安侯,拼命给他下绊子,靖安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整治得苦不堪言,这是别话。 崔宅。 「云灏,你上回让我交给我爹的信……」 蔡惊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犹疑,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却还不敢肯定,只是望着对面的崔云灏。 崔云灏顿了一下,才回视他的目光,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蔡惊鸿深吸了一口气,他皱着眉,开口道:「为什么?」 崔云灏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你我同出师门,往日情分非同寻常,我就不瞒你了,这次参太子的事情,确实是我提议的,你爹是都察院右签都御史,由他来做,是最合适不过了。」 蔡惊鸿声音有些冷:「这种事情你何必将我爹牵扯进来?趟这浑水?」 他的态度可以说是责难了,崔云灏却并不回避,反而站起身道:「事情的利害我一开始便在信中写得十分清楚,若是伯父不愿意,他大可以把信件烧了,我绝不会因此而怪责他。」 他说到这里,语气放缓了,道:「再说,这次的事情万无一失,伯父若是做好了,官升一级不是难事。」 蔡惊鸿也跟着起身,盯着他,道:「你又知道这事万无一失?你哪里来的把握?」 崔云灏抿了一下唇,避开他的目光,道:「事情已成定局,伯父也并未被牵累,政绩上反而添了一笔,若是不出意外,年底便会升迁有望,你何必再执着计较此事?」 蔡惊鸿摇了摇头,皱着眉道:「你……」 他说着,却又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才道:「云灏,须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你……你好自为之吧。」 蔡惊鸿说完,便告辞离开了,他深蓝色的衣袍很快便消失在门口,再也看不见了,崔云灏的神色闪过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夫君?」 楚滢滢的声音传来,崔云灏立即回过神来,他望着女子柔美的面庞,原本松动的表情很快便又再次坚定起来,他低声喃喃道:「不,我绝不会输的。」 他的背后是滢滢,他不能退,也不能输,唯有举剑应敌。 三斤半页 第282章【续】 鹿死谁手 「怎么了?」 楚滢滢没听清楚他的话,走了几步,便被崔云灏伸手抱住了,她听见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滢滢,你再等等我。」 楚滢滢伸手环住他的腰身,缓慢地点点头,声音坚定:「没事的。」 她听见了崔云灏的声音,把近日朝廷的局势都一一分析说给她听,然后冷静地道:「就算太子现在想起了什么,也已经晚了,他做过的那些事,把柄太多了,只需要慢慢挖掘,一样一样拿出来摊开,摆在明面上,他一定会狗急跳墙的,滢滢,你等着看他的下场。」 崔云灏的语气冰冷而无情:「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穷途末路,求生无门。」 转眼就到了年底,京师早早就下起了鹅毛大雪,从入了冬起,永泰帝的身体就不大好了,太子还在闭门思过,再加上今年戎敌求贡的事情,又担心戎敌明年举兵再犯,这个年过得颇有些沉重,便是那声声爆竹听在耳中,也没了从前那般热闹的气氛了。 这种低迷气氛一直持续到年关过后,才渐渐好转,太子终于解禁了,得以再次参议朝事,只不过吏部的差事没他的份儿了,每天上朝戳在那里,跟木桩子似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永泰帝这是还没消气。 太子也不敢造次,老实了不少,从去年被参了之后,直到如今,他府里连朝臣都不敢宴请,战战兢兢,十足的小心,生怕又被永泰帝责难。 所幸他低调了这一阵子,没人给他使绊子,朝局也没什么大事,太子一咬牙,又去找了永泰帝请罪,说自己闭门思过了这么久,已经知道悔改了云云。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永泰帝忍不住还是心软了,态度也转好了许多,渐渐的,朝议的时候会问太子一些意见了,下朝后也会叫他去谨身殿议事。 这些转变,朝臣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心思一下子就活络开了,徐嘉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立马写了一封信,要送给正在边关的雍王。 但是被崔云灏给拦下来了,他道:「如今写信给王爷,也无济于事了,王爷总不能现在就从边关赶回来。」 徐嘉靖对这个学生倒是有些服气,但同时又隐约伴随着几分忌惮,他对崔云灏道:「如今皇上似乎又对太子的态度好了起来,若是再不想办法,恐怕等王爷回来的时候就已成定局了。」 「老师心急了,」崔云灏笑了一下,道:「皇上如今仍旧健在,何来定局之说?未到最后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切不可自乱阵脚。」 他按住徐嘉靖手下的那封信,道:「学生之前大概估算了一下,王爷那边的事情至少要在中秋过后才能完成,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不可分了他的心,」 崔云灏说得不无道理,徐嘉靖便问道:「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 崔云灏答道:「有了期望之后,再次失望,岂不是更让人愤怒?」 「你的意思是……」徐嘉靖有些迟疑,又道:「上次是有都察院御史参太子,这次岂能还有这样的运气?」 崔云灏却意味深长地道:「既然没有,那就找个机会让他有。」 徐嘉靖倒也并不是蠢笨之人,立即明白了崔云灏话里的意思,顿时沉思起来,片刻后,才道:「你说得有理。」 雍王一派按兵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太子与永泰帝的关系渐渐好转,四月的时候,河东省发了洪灾,洪水淹没了大量的良田,太子对此事十分上心,朝议的时候一连提了不少建议,让朝廷安抚民心,一边立即拨粮赈灾,同时派出州军,谨防民乱。 原本大臣们还觉得太子有些小题大做,但是岂料第三日,河东省果然爆发了民乱,幸好有州军在,立即镇压了下去,这事办得很是及时,并 没有酿成更大的乱子,永泰帝心里很是满意,甚至赏了不少东西给太子。 太子辞而不受,反而跪下道:「这些都是儿臣分内之事,岂敢邀功受赏?」 听了这话的永泰帝于是更高兴了,看来去年闭门思过的那段日子里,太子确实有所长进。 接下来几个月,太子一连办了不少事情,每一桩都非常好,永泰帝渐渐也放了不少事情,交给太子去办,甚至开始让太子阅看奏折。 一时间,朝廷上下所有的官员都知道,永泰帝看重太子了,甚至似乎有了让雍王归藩的念头。 此时雍王并不在京师,太子得了宠信,声势如日中天,与之相对的,则是雍王一党,气氛低迷惨淡,仿佛他们的主子不日就要滚去属地了。 而徐嘉靖和崔云灏发生了一次小小的争执,徐嘉靖手中有一些太子的把柄,他认为是时候该放出去打压一下太子的气焰了,免得永泰帝真的把雍王扔去了属地。 而崔云灏觉得还没到时候,打蛇要打七寸,务必要一击即中,让太子没有翻身的余地。 两人争过一场,不欢而散,第二日,崔云灏和徐嘉靖又去了听雨茶楼,开始商议对策,无他,因为永泰帝又病了。 「太医院昨夜连夜出诊,折腾了一晚上。」徐嘉靖皱着眉道:「据说是咳了血。」 崔云灏的面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道:「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徐嘉靖叹了一口气,道:「还要半个月。」 崔云灏轻轻敲了一下桌沿,目光幽深,道:「那就再等等。」 徐嘉靖忍不住叹道:「我怕没时间等了。」 崔云灏抬眼看他,眼睛清亮,但不避不让地看着他,道:「老师只管放心,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坚定的令人信服的力量,徐嘉靖妥协了,他心想,半个月就半个月,情况总不会比这更差了。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太子又被参了,这次参的是他结党营私,私下结交大臣,若说这种理由,太子已被参过许多次了,御史就喜欢风闻奏事,不是参这个,就是参那个,仿佛一日不参谁个一本两本,他们就白过了似的。 太子如今很是得宠,根本不必在意这几个言官,他现在要做的是老实安分待着,多办几件不错的差事,让永泰帝刮目相看,早日把雍王挤回藩地去。 他看完那几本奏折,就给随手压到了一旁,那一堆都是不太重要的奏折,可以缓几日处理。 三斤半页 第283章【续】 中秋礼 这一缓就不要紧,那参他的御史见永泰帝没动静,又一连上了三本奏折,言辞越来越激烈犀利,太子看得满篇都是骂自己的话,不由烦躁无比,随手把三本奏折又给压了。 第三日,那个御史没动静了,朝议快完了的时候,永泰帝望着下方的官员们,随口道:“卿等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奏?” 一个人出列,跪倒在地,道:“臣有本要奏。” 看见那个人,太子的眼皮子顿时跳了一下,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了不妙的感觉,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他一连压了四本奏折的御史。 一看是御史要上奏,这下不止太子,就连永泰帝和群臣的眼皮子都跳了一下,唯有崔云灏垂下了眼,片刻后,永泰帝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准奏。” 那御史大声道:“臣要上奏的事,都在这奏本中了,请皇上过目。” 立即有太监过来,将那奏本捧起,恭敬呈给了永泰帝,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奏折,观察着永泰帝的表情。 于是他们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永泰帝的眼睛猝然睁了一下,面上的表情闪过震惊,不信,怒意,最后化为了平静,如果忽略那紧紧捏着奏折的手指的话。 “太子,”永泰帝的声音出奇的柔和,道:“你也来看看这本奏疏,是专门说你的。” 闻言,太子的眼皮子突然狂跳起来,他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脑子里开始急剧地思索着,前几日看到的那四本奏折里面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过去了。 没有,绝对没有,那些都是骂他的话,字字如针,说他私下结交朝臣,意图结党,全是空话,这种奏折他不知道看过多少了,参政这么多年,他早就知道,这些御史们浑身上下就只有一张嘴,有空没空就瞎叫唤,实际上真的能拿出证据的不多。 但越是这样,方才永泰帝的那番表情就越是诡异,太子心里七上八下,忐忑无比地接过那奏折,入目便是:“……永泰二十八年春二月,岑州加收茶税,当年共计获税银八十万七千两……永泰二十九年夏五月,太子宴工部尚书彭子建,户部右侍郎于一博,都督佥事翟义亮……永泰二十九年中秋,太子宴右督察御史朱晖,都督佥事翟义亮,东城兵马指挥使魏徵……永泰二十九年冬十一月,宴吏部尚书兼内阁阁员虞锦荣,前内阁首辅刘禹行……” 这本奏折记录得太详细了,太子越看越是心惊,额上见了汗意,脸色也越是苍白,他这才知道,从前行事是有多愚蠢,多肆无忌惮,留下了多少把柄。 他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意图朋党,其心可诛”八个字不大,却如同一把锥子似的,倏然刺入了太子的眼底,他捏着奏折的手指都哆嗦起来。 那御史还在高声地对永泰帝说他的前四本奏折,皆是石沉大海,不得已今日才当庭上奏,请皇上恕罪云云。 “还有四本奏折?”永泰帝森然道:“朕为何一本都没有看见?太子。” 忽然被点了名,太子下意识抬起头来,正对上了永泰帝那双锋利的眼,他额上的冷汗骤然滑落,张口道:“儿、儿臣在。” 永泰帝冷冷地看着他,道:“近日朕身体不适,让你整理奏折,你把陈御史的奏折整理到哪里去了?” 太子干巴巴地道:“儿臣、儿臣……” 永泰帝的眼里闪过深深的失望,他站起身来,道:“退朝。” 那一瞬间,太子的面孔一寸寸灰了下去,他想,完了,这段时间的努力全部白费了,前功尽弃。 他深知他的父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正如永泰帝了解他一样。 过了几日,就是八月十五,雍王回京,恰是中秋节,宫里办了中秋宴,君臣同乐,永泰帝坐在上首,忽然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进来,伏地跪下,高声道:“启禀皇上,雍王在殿外求见。” 永泰帝一双眼睛倏然一亮,放下手中的杯盏,道:“好,快让他进来。” “是。” 一旁的太子脸色慢慢沉了下去,一仰脖子,喝下了满满一杯酒,他才受了训斥,前阵子的春风得意一扫而光,唯剩下森森的冷和颓意。 永泰帝并不是一个容易被讨好的主,一旦为他所厌弃,想要翻身是千难万难,太子太明白这一点了。 正在这时,大殿门口出现了一道人影,肩背笔直,挺拔如青松,所有的朝臣都不约而同地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崔云灏站在桌案后,看着雍王一步步走向永泰帝,然后俯身跪下来,叩首道:“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泰帝大笑起来,竟然亲自从座上起身,下来扶起雍王,道:“好,好!回来就好!” 雍王受宠若惊,因连日赶路,他身上的风尘尚未完全洗去,面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一双眼睛很亮,他恭敬道:“儿臣回来匆忙,只略备薄礼,谨贺父皇中秋。”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来,那纸看上去有些旧了,像是被被人反复翻看过一般,雍王的表情看上去却十分慎重,他举着那一卷纸,躬身呈给永泰帝。 这一下引起了在场所有朝臣的注意,他们都对那张纸表现出了十足的好奇,也不知雍王从边关那等不毛之地赶回来,能给皇上送什么中秋礼? 永泰帝接过那卷纸,慢慢打开来,表情先是一怔,紧接着是惊讶,看了雍王一眼,道:“这是……舆图?” 雍王恭谨答道:“回禀父皇,此物正是舆图,儿臣在挖掘河道时,派了一队兵士,小心潜入戎敌草原深处,将地形绘制下来,才有了这一份舆图,等来日我朝兵马壮大,挥师北上,定然能踏平戎敌的王庭,一雪往日之仇!”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无比坚定,永泰帝听得眼睛发亮,高声道:“好!好!” 他的神色既惊又喜,嘴里连连道好,仿佛真的看见了来日大乾的兵马,一路踏破戎敌的王庭,成就大乾的盛世霸业! 永泰帝一边夸奖,一边用力拍着雍王的肩,而在一旁没人看见的地方,太子的脸色冷得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他用阴冷的眼神扫过雍王与永泰帝,然后再慢慢垂下眼去,盯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杯盏,像是走了神。 而那边,雍王正坐在永泰帝下首,将在边关的事情一一道来,父子间气氛其乐融融,与旁边被冷落的太子对比,简直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悯了。 (本章完) 第284章【续】 太好了 徐嘉靖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又去看崔云灏,他正端正地坐着,与旁边的官员低声交谈,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敏锐地抬起眼来,那一瞬间,他的眼神让徐嘉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孤狼,犀利而冷静。 令人心惊。 但是很快,崔云灏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和斯文,他礼貌地冲徐嘉靖笑笑,徐嘉靖也微微颔首,心里对自己这个学生,不是不服气的。 这一切都是崔云灏计划好的,让太子先得意一阵子,永泰帝对他的期许越大,后面的落差就会越明显,而到了今晚这一刻,这种落差就被放大到了极致。 太子盯着雍王与永泰帝,慢慢地饮尽了杯中的酒,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很快又消失无踪了。 听雨茶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当要数每年的腊月了,一到年底时候,大乾朝一十三个省份进京述职的官员都会来这里坐坐,因为从二楼望过去,能够一眼看见宣仁门口,还有皇城内的宫殿屋顶。 这一日,门外飘飘洒洒下着鹅毛大雪,天气不好,茶客却不见少,大堂里面烧着旺旺的炭火,温暖如春。 一个身披着大氅,罩着斗篷的人从外面进来,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但是从身高来看,是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小二立即迎了上去,他像是认得那一位似的,低声道:“这儿满座了,您楼上请。” 那人点点头,径自上了楼梯,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右边最尽头的雅间,轻轻敲了两下,内里传来一个声音:“请进。” 青年这才走了进去,只见窗边已坐了两个人,他将斗篷和大氅解了下来,行礼道:“王爷,老师。” 雍王笑道:“云灏来了,快坐下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徐嘉靖伸手替他倒茶,口中道:“这几日雪都不见停,下得狠了。” 崔云灏看着清澈的水在杯中搅出了一个漩涡,茶叶沉浮不定,茶汤慢慢泛起了碧色,他接口道:“瑞雪兆丰年,想必明年必然有一个好年成。” “希望吧,”雍王饮着茶,屋子里茶香幽幽,空气静谧无比,正在这时,楼下传来马蹄匆匆踏过的声音,伴随着呼喝声。 雍王神色一动,道:“怎么了?” 崔云灏正坐在窗边,便略微推开窗扇,只露出一丝缝隙,然后往下看去,只见一队兵士正骑着马走过,他低声道:“是东城兵马司的人。” 徐嘉靖忽然道:“我记得东城兵马指挥使魏徵最近与那位走得很近?” 他看向雍王,雍王颔首,道:“前几日他们还在玉宇楼议事。” 楼下的人马已经走过了,街道再次恢复了寂静,只余下几行凌乱的马蹄印,崔云灏慢慢地将窗扇合上,忽然道:“时候差不多了。” 雍王倏然抬头:“你确定?” 崔云灏道:“他的耐心也就这么多了,我猜时间差不多就在上元节前后……” 自入冬以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永泰帝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太医随时恭候着,等待宫里的传唤。 “皇上的身体不大好,在上元节的那一夜,吐血昏迷,”楚滢滢小心翼翼地修剪着梅花枝干,一边慢慢地道:“我记得很清楚,那一次,太子连夜进宫,一直守了两天才回府,后来皇上的病虽然渐渐好了,但到底伤了底子。” “太子若是近期想举事,上元节那一日,是最好的日子,因为过节,宫门看守有些松泛,很容易被控制住。” 崔云灏脑中闪过楚滢滢的话,他的目光柔和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清亮,将原因一一说给雍王与徐嘉靖听,只除去永泰帝会昏迷的事情,又道:“等到那一日,我们早做准备,若是太子不举事,当然也好。” 他说着顿了顿,道:“不过,我不认为他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雍王若有所思,缓慢地点着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要商量一下,早做安排。” 徐嘉靖附和道:“确实如此。” 三人便就着此事商议起来,直到天黑时候,才分头离开,外面的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变小了许多,崔云灏上了马车,对贾叔道:“回去吧。” “是。” 崔宅的门口,灯笼高挂,昏黄的光芒投映在雪地上,折射出晶亮的光芒。 崔云灏一路进了院子,他脚步轻快,心情甚好,等看见窗边的楚滢滢,心情更好了,嘴角开始微微扬起。 楚滢滢见他一身寒气,立即过来替他解开大氅,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崔云灏垂头看着她长长的睫羽,轻声道:“与王爷他们商量事情,一下子没注意时间。” 楚滢滢碰了碰他的手,道:“好凉。” 转身拿了一个汤婆子塞给他暖着,道:“商议得如何了?” 崔云灏把计划慢慢地道给她听,眼睛亮亮地望着她,道:“滢滢,你觉得会成功吗?” 楚滢滢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我不大懂这些,但是听起来,你们安排得很是周到,若无意外,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崔云灏凑到她的脸颊旁,轻轻蹭了蹭,舒适地叹了一口气,眯起眼来,道:“滢滢,太好了。” 楚滢滢被他蹭得痒痒的,有些想笑,躲了躲,道:“什么太好了?” 崔云灏睁开眼,望着她,道:“你在这里,太好了。” 感谢上天,让我这辈子遇见了你。 雍王府。 雍王大步踏过满是积雪的院子,王府下人们见了他,立即伏身下拜,雍王扫了一圈屋子,又进了里间看了一圈,最该在这里的那人不知去哪里了。 他皱起眉,道:“王妃呢?”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雍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问道:“王妃怎么了?” 一个下人斗着胆子答道:“王妃她……她去给柳夫人治病了。” 雍王愣了一下,纳罕道:“治病?她会治什么病?” 那下人呐呐道:“奴婢、奴婢也不知,才不久前去的。” 雍王想了想,道:“去看看。” 几个下人立即替他披上大氅,又取了灯笼和伞,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后园走去。 还没走到柳夫人的院子,便听见一阵凄惨的女子叫声从里面传来,响彻夜空。 雍王脚步一滞,随即迈开大步往屋子里走去,却见屋子里灯火通明,挤满了下人,通通围在内间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第285章【续】 慢慢养 然而一见了雍王,她们就仿佛老鼠见了猫似的,纷纷跪倒在地,张口欲喊时,雍王一摆手,示意她们别出声,自己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子。 一看见屋子里的情形,雍王就愣住了,那凄惨的叫声却原来是柳夫人发出的,她正被按在榻上,动弹不得,一名婢女拿着瓷勺正在她的脖颈处刮着。 “啊你放开我!”柳夫人叫骂不休,头上的金钗都落下来了,尖声叫道:“你我要告诉王爷!啊” 雍王妃站在一旁,笑眯眯地道:“你看,你这不是有力气喊叫了么?” 她说着,又吩咐那婢女道:“再多刮几下,柳夫人这病看起来挺重的。” 那婢女犹豫了一下,柳夫人那阵儿疼劲已经缓过来了,又开始再次叫骂雍王妃,那婢女不敢多听,果然又狠狠刮了一下,柳夫人的叫骂声又变成了惨叫。 雍王打眼一看,只见那瓷勺刮的地方,已经红肿了起来,难怪柳夫人叫得这么惨。 柳夫人撕心裂肺地喊叫着,一句一句地骂雍王妃,甚至连泼妇骂街的那些话都学了来,越骂越难听,骂她这么恶毒,活该生不出王爷的种云云。 雍王妃还没什么感受,反倒是雍王的心里跟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眉头皱起,咳了一声,霎时间,满室寂静。 柳夫人跟见到了救星似的,满脸涕泪涟涟,刚刚还中气十足的声音这会儿立马便虚弱了,哭得梨花带雨:“王爷……王爷您终于来救臣妾了吗?” 那拿着瓷勺的婢女立即跪倒在地,浑身都发起抖来,柳夫人立即挣脱了桎梏,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扑到雍王怀里,嘤嘤哭泣起来,雍王看了一眼,倒是没搭理柳夫人,反而转向雍王妃道:“这是怎么回事?” 雍王妃垂着眼,答道:“柳夫人这几日总说天气冷了,身体不适,老山参都吃了七八根还是没效果,请了大夫来也不见诊治出什么毛病来,臣妾特意去问了儿,她说这毛病是风寒入骨,需要将寒气发散出来,就教了臣妾这个法子。” 她说着,还兴致勃勃地指了指柳夫人的脖子,柳夫人下意识觉得脖子一痛,又赶紧往雍王怀里缩,雍王妃饶有兴致地道:“她这儿已经红肿起来了,等过一阵子,刮出点点淤血来,这寒气就发散完了。” 柳夫人惊恐地睁大眼,瑟瑟发抖,仿佛怕极了,嘤嘤哭道:“王爷,臣妾害怕……” 雍王妃不明显地撇了一下嘴,道:“儿还说了,这是秘方,专治你这毛病的。” 雍王:…… 他低头看了看可怜的柳夫人,心道,可能他这位王妃,是真的认为柳夫人得了什么毛病吧。 至少在他看来,柳夫人面色红润,精神颇好,完全不像是得病的样子…… “行了,”雍王咳了一声,道:“既然王妃也替柳夫人治过病了,那就散了吧。” “王爷?”柳夫人霎时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雍王却没搭理她,轻轻将她推开些,对雍王妃道:“时间不早了,王妃与我一同回去吧。” 雍王妃愣了一下,才道:“是。” 两人一道出了屋子,外面还在下着雪,雍王妃笼着手往外走,却被雍王拦住了,她不解地抬头:“王爷?” 雍王皱着眉看她:“出来没带斗篷么?” 雍王妃抿了一下唇,要笑不笑地道:“听说柳夫人这边病得着急,臣妾就顾不上许多,匆匆赶来了。” 雍王沉默片刻,雍王妃正欲说话,却见他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她身上,低声道:“走吧,先回去。” 大氅上犹自带着暖暖的温度,那是来自另一个人身上的,雍王妃霎时间愣在了那里。 大雪还在下着,却让人恍惚觉得没有之前那样冷了。 一转眼间,年关就过去了,永泰帝的身子总不见好,于是文武百官们这个年过得都不敢热闹,君父身体染疾,他们若还高高兴兴的,恐怕要被御史参个几本了。 前几日倒还好,永泰帝勉强能上朝,只是那一脸病容无法遮掩,到了年初十,太医已经常驻皇上寝殿了,随时恭候。 于是整座皇宫,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开始担心起来,皇上这要是有点什么,大家日子都要不好过了。 年十一,太子与雍王入宫侍疾,寝殿门窗紧闭,浓重的药味挥之不去,永泰帝躺在龙床上,双目微微闭着,面容苍白,雍王跪在一旁,看着太医给永泰帝把脉。 太子垂着眼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仿佛是走了神。 等太医放下永泰帝的手,雍王立即关切问道:“怎么样?太医,父皇他的病可有好转?” 太医答道:“皇上是风寒入体,又兼之前身体弱,近来心思忧虑,这病不能下猛药,怕伤了根基,得慢慢养。” 雍王皱着眉,担忧道:“怎么个养法?” 太医道:“臣之前开过的方子,有一个皇上吃着还不错,臣这次再仔细改改,让药性再温和些,先吃半个月。” “好,好,”雍王连声道:“那你快去开方子来。” 太医连忙开方子去了,雍王从地上起来,替永泰帝掖了掖被角,太子从方才一直就沉默着,此时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寝殿。 雍王掖被角的手微微一顿,眼睛微微抬起,忽然对上了一道目光,他心里猛地一跳,立即跪了下去:“父皇!” 永泰帝是什么时候醒的? 永泰帝看了看他,又将视线投向殿门的方向,门没有完全合上,一缕寒风悄悄沿着缝隙送了进来,已不见了太子的背影。 永泰帝的声音疲惫,带了几分苍老之意,仿佛一声叹息:“又下雪了啊。” 雍王不敢抬头,谨慎地答道:“是,从早上就开始下了。” 也就是说,永泰帝从早上开始睡到现在,他的表情有些怔忪,对雍王道:“去,策儿,把殿门打开些,朕闷得很。” 雍王听了,立即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去把殿门打开了,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飘飘洒洒,担心永泰帝受寒,他细心地只开了半扇殿门,恰好让永泰帝的视线望向门外的景致。 永泰帝盯着那洁白的雪看了一阵,忽然道:“朕这是时间到了?” 这一声犹如惊雷,让人听着便觉得十分不祥,雍王惊得立即伏身跪下来,叩首道:“父皇切不可如此作想,太医说了,只是风寒入体罢了,等过阵子就养好了,父皇是真龙天子,正值春秋鼎盛,时间还长着呢。” 他说着,声音里竟带出几分哽咽之意来,永泰帝笑了一下,神色似乎有些触动,望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一向精明睿智的眼睛此时竟带了几分浑浊,似乎真的要不久于人世了。 (本章完) 第286章【续】 再活一次 朝议散去,有人心中惶惶,有人心中高兴,崔云灏随着众官员离开太极殿时,忽然被叫住:“崔大人。” 崔云灏转过身去,是谨身殿的太监,他走上前道:“公公有事?” 那太监压低声音道:“皇上想让崔大人去看看那位的情况。” 那位,自然是指被囚禁在东苑里的废太子了。 崔云灏忽而一笑,道:“臣领旨。” 那太监看见他这笑容,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脊背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但是定睛一看,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崔大人是出了名的温文和气,待人十分有礼,即便是宫里的这些宦官,他也从不轻看,与其他的官员绝不相同。 虽然已经被废去了太子之位,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血,多年父子,永泰帝会记挂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崔云灏去了东苑,这里很是冷清,外面把守森严,非令不得入,崔云灏是奉了口谕来的,自然有令,他顺利进了东苑,才走了一段路,便听见了太子的叫骂声。 声音嘶哑,在空荡荡的庭院回荡开来,崔云灏停下脚步,问引路的宫人道:“他一直是这样?” 那宫人低声答道:“回大人的话,自送来之后就如此了。” 崔云灏点点头:“带路吧。” 他终于见到了废太子段赓,对方正端坐在花厅的椅子上,见了人进来,立即怒喝道:“大胆,见了朕为何不跪?” 崔云灏对引路的宫人摆了摆手,道:“我与殿下单独说几句话。” “是,”那宫人犹豫了一下,又道:“殿下今日已经打伤了几个人了,还请大人小心。” 崔云灏点点头,等那宫人走了,才望着段赓,也不说话,就这么打量他,像是在看一条落水狗。 段赓两眼无神,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崔云灏侧耳细听,确实是些骂人的话,也不说在骂谁。 崔云灏忽然笑了一下,道:“殿下。” 段赓这回有反应了,转过头瞪他,中气十足地喝道:“大胆!朕是皇帝!” 崔云灏走近了些,低声道:“你又输给我了。” 倏然间,段赓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神清明,哪有半点疯癫的模样? 崔云灏心里冷笑,不出他所料,段赓果然在装疯卖傻。 段赓死死盯着他,那模样像极了一条毒蛇,恨不得一口咬上他的脖子,他咬牙切齿低声道:“果然是你!” 他说着,冲上来就要掐崔云灏的脖子,崔云灏自然不会让他得逞,猛然一脚踹过去,段赓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差点爬不起来。 崔云灏毫不留情地揪住他的头发,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道:“过不了两年,皇上就会驾崩了,到那时,现太子继位,我又有从龙之功,定然会入主内阁,段赓,有我在一日,你就永远别想离开东苑。” “这回你输得一败涂地,连藩地也不会有了,在东苑待到死吧。” 崔云灏走后,段赓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浑浑噩噩地往前走,满脑子都是,又输了。 又输给那个该死的崔云灏和雍王,他完了。 雍王继位之后,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他真的要在这东苑过了一辈子吗? 段赓觉得喉咙有些干渴,他回过神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喝了水,等渴意消失,他下意识将目光落在这茶杯上,上面竟然还有些陈旧的缺口。 他愤然将杯子扔出去,又把茶壶给扔了,稀里哗啦摔了个粉碎,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段赓大力地喘息着,气得眼睛都红了,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只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绝望之际,他发出了困兽一般的嘶吼,在这清冷的庭院里,显得那般令人心惊。 崔云灏回了崔宅,楚滢滢正站在门口,见他回来,猛地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笑意来。 崔云灏紧走几步,将她搂入怀中:“滢滢,我回来了。” 他说着,轻轻抬手,楚滢滢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插在了发间,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拔下来一看,竟是一枝银簪,她惊讶地道:“这簪子不是之前丢了么?怎么在你这里?” 崔云灏笑了笑,道:“被我拿走了。” 楚滢滢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将那簪子的一端拧开,里面竟然是中空的,她往外轻轻一抖,什么也没有。 “里面的东西呢?” 崔云灏装傻:“什么东西?” 楚滢滢举起那簪子,道:“含笑散,吃了能让人产生幻觉,精神亢奋。” 崔云灏忽而一笑,道:“让我吃了。” 他说完,竟然将楚滢滢打横抱起来,往前走去,楚滢滢冷不丁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 崔云灏笑吟吟道:“没什么,心里高兴。” 一路上有下人见了他们,忍不住都掩唇吃吃笑起来,楚滢滢脸颊涨得通红,低声道:“你放我下来。” 崔云灏难得地不听话,笑道:“你亲亲我,我就让你下来。” 楚滢滢:…… 是夜,看守东苑的守卫们打了个呵欠,开始准备换人轮值,忽然见到远处升起一团绯色,照亮了夜空,那是…… 一个守卫惊叫道:“走水了!东苑走水了!” “来人!快救火!” …… 大火烧了起来,势不可挡,熊熊的烈火之中传来癫狂的笑声:“哈哈哈哈让我再来一次!下次我一定会成功的!” “哈哈哈哈哈我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段策算什么?!哈哈哈哈,上天会让我再活一次的!” “段策!崔云灏!我一定要杀了你们!一定!” 被烧得松动的房梁轰然砸落,将那笑声遮盖住了,外面所有端盆的宫人面如土色,听了那些话,简直像是见了鬼。 什么叫做,再活一次? 看来废太子果真是疯了吧? 永泰三十六年,永泰帝驾崩,太子段策继位,改年号为敬炀,次年,崔云灏升为兵部尚书,官居正二品,兼翰林院大学士,年底又入了内阁,他是大周朝最为年轻的内阁阁员,年仅二十五岁,一时间成为了京师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不知多少官员试图与这位年轻的内阁大臣搭上关系,拜帖如雪花一般递入崔府,每日都有一大摞,但是崔大人从来没有回应过。 第287章【续】 独宠 敬炀二年冬,天上下起了大雪,一辆青篷马车在谢府门口停下,穿着朱色官服的青年从车上下来,大步往府里走去。 才进院子,崔云灏便听见屋里传来孩童的笑声,脆生生地道:“爹回来了吗?” 侍女的声音答道:“老爷还没下朝,小少爷,您这是问第六遍了。” “我想爹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嘘……小少爷,夫人在休息,您轻声些,别吵到她了。” 男童的声音果然放低了许多,道:“娘肚子里是有小妹妹了吗?” 侍女笑道:“是呢,不过也有可能是小弟弟,小少爷是喜欢妹妹还是弟弟?” “我都喜欢,”男童想了想,又道:“若是也像若若那样乖就最好了。” “若若公主是女孩子。” “好吧,”男童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那就让娘亲生一个若若那样的妹妹吧,我能带着她去玩吗?” “当然可以。” “那太好了!” 崔云灏在外面听得忍俊不禁,他伸手推开了门,侍女立即躬身行礼:“老爷回来了。” “爹!” 一个穿得圆滚滚的小团子从榻上滚下来,冲到他怀里,高兴得不行,崔云灏笑起来,将他抱起,问道:“你娘呢?” 小团子乖乖地环着他的脖子,答道:“娘和妹妹在睡觉。” 崔云灏道:“咱们看看去。” 内间烧着炭,温暖如春,女子正躺在床上,睡得很熟,小团子伸胳膊蹬腿,非要下去,被崔云灏按住了,他低声道:“乖,别吵你娘亲。” 小团子鼓起腮帮子来,不服气地道:“为什么?” 崔云灏悄声答道:“因为你娘亲在睡觉,她困。” 小团子也悄声道:“可是你上次怎么可以吵她?” “上次?”崔云灏疑惑:“哪次?” 小团子哼了一声,道:“就是大前天的早上,我看见娘在睡觉,你悄悄亲她了。” 崔云灏立即想起来了,那会他要上朝,因为滢滢怀了身孕,他已很久未同她亲热了,那一日早上确实没忍住,悄悄亲了她几下,没想到竟然被儿子看见了。 他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笑容十分得体,一本正经地道:“那是你娘脸上痒痒,我帮她亲亲,就不痒了。” 小团子恍然大悟:“哦。” 他愧疚地看着自己的爹,立即道歉:“对不起,爹,我错怪你了。” 崔云灏表现得非常大度:“没事,我可以原谅你。” 小团子用肉呼呼的手捧住他的脸,撅起嘴在他鼻子上亲了一口:“爹真好。” 崔云灏遂十分满足。 等到了晚上,小团子靠在楚滢滢怀里,听旁边的崔云灏给他念诗,忽然抬头问道:“娘,你的脸现在痒痒吗?” 楚滢滢一脸的莫名其妙,看着自己儿子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道:“不痒,怎么了?” 崔云灏眉头倏然一跳,停下了念诗,果然听见他儿子对他的夫人一本正经地道:“我想亲亲你。” 亲亲跟脸痒有什么关系?楚滢滢一头雾水,便见小团子苦恼地皱起短短的眉毛来,继续道:“可是你的脸现在不痒痒,怎么办?” 楚滢滢:…… 她慢慢地摸着自家儿子的小脑袋,柔声问道:“谁告诉你脸痒痒就可以亲亲的。” 小团子连思考都不必,一手指着崔云灏,爽快地把他爹给卖了:“爹说的,脸痒痒就能亲亲。” “我明天还要问问若若,我也想亲亲她!” 崔云灏:…… 楚滢滢顿时哭笑不得,若若是皇后的女儿,只比小团子小一岁,这是最令她欣慰的事情,皇后终于改主意了,她没再吃楚滢滢给的药,并且诞下了一名公主。 皇后很满意,楚滢滢仍旧记得自己进宫去看望她的时候,她眼里的那些光彩,她牵着楚滢滢的手,说了很多话,能说的不能说的,她都说了,她从不瞒着楚滢滢。 今上对大皇子很满意,如果她再生一个皇子,日后势必要起争端,她躺在床上,望着楚滢滢,道:“滢滢,我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人,这样就很好了。” 楚滢滢摸了摸她的头发,也笑:“你觉得好,就好了。” 敬炀帝如今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且似乎不再有充纳后宫的打算,大周朝的臣子们也从不爱管帝王的后宫之事,是以,整个后宫,就只有皇后一人,堪称独宠了。 临告辞时,楚滢滢忽然问她道:“你……喜欢他吗?” 皇后有些局促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楚滢滢笑了,这样已是很好的结局了,她想。 等出了宫殿,楚滢滢在御花园里看见了敬炀帝,她停下来行礼,敬炀帝摆了摆手,与她寒暄几句,才终于无法忍耐了似的,问道:“她刚刚怎么说的?” 楚滢滢愣了一下,才立即反应过来,敬炀帝问的是,方才楚滢滢发问过后,皇后的回答。 她斗着胆子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才发觉敬炀帝的袍子下摆微微翻起,显然是走了一段很急的路程,才到了这里等着她来。 楚滢滢望着他,忽然笑了,反问道:“皇上为何不去亲自问问她呢?” 敬炀帝抿了抿唇,面孔上闪过几分焦躁,但是他很快又从楚滢滢这话里咂摸出来点什么,眼睛倏然亮起,看了她一眼,转身便往皇后的寝宫方向而去,他的步伐迈得很快,下摆翻飞起来,像是迫不及待一般。 楚滢滢笑了笑,这才离开了皇宫。 崔云灏接到了太子的邀请,说是有宴,他不太想去,前阵子太子也送过一些字画孤本等等贵重的礼物,他都给退回去了,这次有宴不去,恐怕会得罪了太子。 他并不怕真的得罪对方,但是他的师兄蔡惊鸿知道后,便来劝他道:“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太子若真的说了什么,你也正好可以借机表明自己的态度,想必他就放弃你了。” 崔云灏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蔡惊鸿也收了请帖,两人一道去了。 宴席很是无趣,一群人喝酒的喝酒,奉承的奉承,还有既奉承又喝酒的,崔云灏看着他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觉得有点像是在看猴戏。 至少,在他看来,这个太子是真的没什么可巴结的地方。 (本章完) 第288章 大结局 当然,崔云灏不会直说的,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今上只有两个儿子,虽然封了太子,雍王却迟迟不归藩,这情况傻子都能看出来,永泰帝是不满意太子。 一旦不满意,再多的作为都是枉然,更何况,这个太子实在不怎么聪明,这种关头不夹着尾巴好好做人,竟然还敢私宴朝臣,笼络新科进士。 嫌自己位置太稳当了。 崔云灏想着,觉得心里发闷,他放下酒盏,离开了宴席,太子府很大,他觉得转了一圈回去,说不定宴席就散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在转了这么一小圈,看见了一朵花。 泠泠琴声从外面传来,他站在假山后,仔细地听着,他不懂琴,却觉得这琴很是动听,就像……就像每一根弦都拨在了他的心上。 崔云灏很想看看,弹琴的是什么人,琴声这时候停了,他转过假山,抬眼望去,只看见了一抹浅蓝色的身影,款款消失在花木深处,裙摆被风吹起时,好似一朵盛开的花。 他有些遗憾,没看清楚那名女子,崔云灏思来想去,在附近找到了一名侍女,问她道:“方才在这边弹琴的一个女子,是谁?” 那侍女听罢,笑着道:“大人说的,应是娘娘吧?她每日都会来这里弹琴。” 崔云灏顾不得冒昧,执着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侍女想了想,道:“娘娘名叫楚滢滢。” 楚滢滢,果然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崔云灏将这三个字牢牢地记了下来。 …… “绍王点火自焚了,”一名队官走近,声音紧张地道:“崔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慌什么?”崔云灏轻描淡写地道:“带我去看看。” “是。” 远远望去,太子府火光冲天,映亮了夜空,浓烟滚滚,伴随着呼声,十分热闹。 火势越来越大,官兵们提水的速度也变慢了,队官道:“大人,水车一时半会还开不进来。” “那就等等吧,”崔云灏漫不经心地道:“里面除了绍王以外,还有什么人?” 那队官想了想,道:“似乎还有绍王的一名宠妃?” 崔云灏点点头,转身要走,忽然脚步又停下,多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队官哪里知道绍王宠妃叫什么名字?立即扯过一名下人问道:“里面的那个妃子叫什么名字?” 那下人冷不丁被抓住,吓得一哆嗦,颤巍巍答道:“回、回大人的话,里面的是娘娘。” 崔云灏倏然转过头,望着那火光,只听轰然一声,烧断的房梁砸落下来,无数的火星子飘飞而起,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那队官连忙拉了他一把:“大人小心!” 崔云灏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竟然有几分刺痛的感觉。 他望着那烈烈大火,低声吩咐队官道:“去把水车开进来。” 队官解释道:“大人,这……水车开进来也无济于事了啊,火势太大了,再说,外面的门太窄了,水车进不来。” 崔云灏低喝道:“那就把墙推了!” 队官一噎:“是、是,下官这就去。” 崔云灏再次将目光投向大火,仿佛透过那赤红的光芒,能看见当初那一抹浅蓝色的裙摆,盛开如花。 楚滢滢。 …… “滢滢!” 崔云灏猛地惊醒,额上冷汗涔涔,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梦里的那一种心惊肉跳之感知道现在仍未散去。 寂静的夜里,他听见了舒缓的呼吸,浅浅淡淡,就在身旁。 崔云灏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紧紧抓住被子的手一点点松开来,转头望去,只见女子正躺在他的臂弯中,柔顺乖巧,仿佛一只小猫儿。 他缓缓地,缓缓地拂开她的额发,触手的皮肤光洁温热,呼吸如兰,崔云灏二十来年,第一次明白喜极而泣的感觉。 一滴温热的泪落在了楚滢滢的脸颊上,她似有所觉,微微一动,崔云灏立即紧紧抱住她,亲吻着她的额角,仿佛抱住了毕生的至宝。 滢滢。 我爱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