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UP主开始》 1、真好 时令刚过小暑,天就已经热得不成样子。 孟时头杵在公交车的车窗上,目光散漫的看着高楼在蒸腾的热气中扭曲,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回老家一趟。 这个世界的自己连亲妈都可以两年不联系,属实是个闸总啊。 不过老妈的脾气也是硬,这几天孟时给她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真是让人头疼。 另一个世界,孟时是母亲眼里的骄傲,上学时成绩出众,毕业后工作体面,按部就班的依照“妈妈的期望”生活着。 而这个世界的孟时正好相反,不仅叛逆而且成绩稀烂,混完高中就在老妈“你出去以后就不要回来了”的骂声中,为了所谓的梦想开始独自在这座城市漂泊着。 孟时“上辈子”也曾幻想过这样的情况,但父母离异,母亲也没有再婚,从小就家里唯一男人的他做不出这种事情。 “西天口胡同到了,要下车的到后门下车。” 售票大姐的吆喝声,把孟时从散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从有空调的公交车上下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热风瞬间把人包围,这感觉有点酸爽。 抬手在眼前挥了挥,试图把公交车碾起来的灰尘驱散,然而除了把空调残留的最后一丝凉意弄没之外,并没有半点卵用。 西天口胡同…… 记忆里可不是这名,不过好在位置和公交路线没有变,不然还真没法找。 而且这倒霉名字,配合昨晚刚理的头,透着一股子要去极乐世界往生的味道。 孟时摸了摸自己的小圆寸,把背包里的“疆界”运动相机拿出来,开机拍着胡同口,说道: “总感觉这西天口胡同里会窜出来一个光头,拉住我的手说出‘你与我西方有缘’这句堪比‘道友请留步’的名言。” “原孟时”的工作是在一家民谣清吧唱歌,工作的时间从晚上八点开始到凌晨,日子过的很清闲,于是想着白天找点事情做。 计划了一大堆之后,花了大几千块钱,买了一台“疆界”运动相机及一整套的配件,准备拍一些记录生活的短视频,当一个vloger。 然后,除了刚买的那几天拍了一下夜晚酒吧街的红男绿女,外加去了一趟故宫,就再也没在室外用过。 不用的主要原因在于,一个人举着相机在大街上拍,还要时不时地自言自语,面对别人投来的目光感觉很羞耻,拉不下这张脸。 看别人的视频感觉挺简单,但当自己举着个相机拍东西才发现,看和做完全是两码事。 而且拍一个有质量有内容的短视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一个不到十分钟的短视频,从开始构思题材到拍摄素材加上最终的剪辑,不顺利的话一周的时间都搞不定。 所以之前孟时的vloger事业,因为脸皮不够厚还有懒狗属性,还没有开始就直接宣告结束了。 当时注册的哔站账号,之后上传的也都是翻唱歌曲的视频。 而如今的孟时脸皮厚,其他人投来的目光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就像现在,谁看他,他就对着谁点头微笑,反正四目相对先别过头的不会是他。 至于对方会不会觉这人是不是有病,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简单的概括一下,这叫不要脸……呸,叫不自闭。 成功的把几个一直瞟过来的目光抓住,并且把对方笑自闭后,大步向胡同里走去。 眯起眼睛看着被太阳晒的泛光的地面,孟时对今天出门选择的衣服感到很满意。 他现在穿着松垮垮的白色跨栏背心、土灰色的宽大五分裤,背着一个小的双肩包,脚下蹬的是一双夹脚拖鞋。 举着相机对着自己上下拍了一下,笑道:“我现在这个造型是不是很有夏天的感觉,背心和大裤衩是昨晚剪完头发之后,在夜市的摊上买的,摆摊的大姐沉迷于我的美色,两套才要了二十五块钱。” “这个价钱,大姐可能有点小赚,但我绝对不亏。” 孟时边走边拍,移动镜头拍着脚下鳄鱼牌黑白花纹的夹脚拖鞋,说道:“我这双拖鞋南方的朋友可能会有印象,舒服又耐艹,强烈推荐。” 拖鞋是从家里带来的,刚上高中时候买的,现在高中毕业已经两年还没坏。 不过脚趾和后跟位置已经被磨出了凹陷下去的脚丫子形状,拖鞋底部也整体薄了一层,看着有些寒碜,但穿着真的很安脚。 说着,孟时到了胡同口的树荫下。 下午两点多,天正热的时候。 就走这么短短的一小段距离,背心胸前和背后已经被汗弄得贴在身体上,提溜着领口,前后摆动煽了一下风,这才舒服了一点。 “四九城的胡同,名字一般都是和它的功用是一致的,就像炮局胡同在大明那时候是造大炮的,缸瓦市卖缸瓦的、花市卖花的,皮条胡同……” 孟时举着相机有的没有的一顿唠,感觉挺好玩。 他都想好了,剪辑的时候这里加上电视没有信号的图案,再“哔”一声,代表皮条胡同只是他皮一下,并不是真实存在。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皮条胡同是谦大爷他们家。 玩梗没人知道,真是寂寞啊。 要不找个人一起说相声去? 哔…… 沿着胡同口往里,拐个约摸七八分钟就到了目的地,一间没有名字的小馆子。 “四九城这种小馆子大多都没有名字,本就是做邻里街坊的生意,没那么多讲究,约饭的时候说一句哪条胡同哪一家,也就知道是哪里了,当然我也不打算和你们分享这里的位置,这是我独享的moment。” 孟时运用自如的放洋屁。 掀开熟悉的门帘,冷风袭来。 空调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一碗炸酱面!一个酱骨头!” 这个点小馆子里没有客人。 孟时嚎一嗓子,把撑着脑袋打瞌睡的老板吓了一激灵。 老板还是孟时记忆里的模样——面相“核善”的七十多岁小老头。 看到老头这张臭脸,孟时整个人都轻松了。 对比其他穿越平行世界有着雄心壮志的前辈们,孟时这几天心里最惦记的除了关系僵硬的老妈,就是只有小老头这里的酱骨头和炸酱面了,想来也是没出息。 但是重生之后没有变成孤儿就已经足够让人开心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而且老头炸酱的手艺也真没的说,四九城里有名的什么某某居,某某斋,和他比不了。 可惜的是这么好的手艺没个传承,等老头干不动了,这家店也就没了。 “关于这老头的事情记得挺牢,老婆叫啥名字倒给忘了。” 孟时自嘲的摇了摇头。 他现在脑子里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就好像那种梦——没睁眼的时候明明感觉非常的清晰完整,但一睁眼除了朦朦胧胧的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其他具体内容全都模糊了。 不过只要不停提醒自己确实做过这样一个梦,一些细枝末节还是会时不时的冒出来一点,这种感觉还挺好玩。 而且说不定不是把老婆的名字和长相忘了,而是压根就没娶过老婆,就一个人孤独终老了呢。 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 哔…… 打开小冰柜的门拿了瓶龙象啤酒,又熟门熟路的从冰柜顶的报纸下面把电视遥控找了出来。 “鸡……” 开幕雷击。 默默的又把电视关了。 孟时腐朽的审美没有随着重生而“进步”,有点欣赏不来这种流行。 拿着啤酒在冰柜旁的位置坐了下来,桌子上没有开瓶器,也就懒得起身去找,把瓶盖的锯齿卡在塑料凳子上,用力往下一按,很轻松就把瓶盖起了开来。 拿起啤酒盖看了一眼,发现里面一个字都没有。 这才想起来现在这个时间,啤酒、饮料,已经没有“再来一瓶”和“谢谢惠顾”了。 想到这一点,突然感觉喝啤酒饮料的乐趣少了一大半。 当年孟时在小卖部最高的记录——整整抱走了五瓶没有盖子的冰红茶。 想起这种零碎小事,孟时嘴角不由露出了笑容。 沿着杯壁压着啤酒沫,慢慢的倒了一杯啤酒。 吨吨吨一口干了。 再给杯子里满上带沫子啤酒,小小的砸吧了一口。 “哈~” 舒服了。 夏天和空调、冰啤酒太配了。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小板子。 小馆子的菜单是用笔写在一块小板子上。 小老头每天早上出门买什么就写什么,具体一天卖什么没个定数,全凭的是缘分。 没有在板子上找到西瓜。 可惜了。 不然再来半个冰镇西瓜,直接抱着用勺子擓着吃,想想都让人觉得美。 孟时打量并回忆着关于这家小店的种种回忆,小老头端着酱骨头从厨房出来了。 他的衣着打扮的和孟时没有什么两样。 孟时穿个大裤衩加背心,翘着二郎腿、举着啤酒杯不着四六的靠在墙上,目光涣散的像个无所事事的懒散二流子。 而穿着同款的小老头,活脱脱星爷电影里的火云邪神的翻版。 总之,此刻的老少俩看着都不像什么好人。 小老头把盛在盘子里酱红色的大骨头放在桌子上,对于用小型三脚架固定在桌子上的相机,并没有像孟时意料中那样感到好奇。 因为他孙女就一天天举着个相机到处拍,说是用视频的方式记录分享生活,叫握……握什么来着? 洋文,记不住了。 虽然小老头不是很懂,但感觉挺有意义,当然如果孙女能多拍拍他那就更好了。 唉,妮子长大了和自己没有小时候那么亲了。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小时候就算放开了想,也想不到短短几十年国家就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 有时候夜里睡不着躺在床上,想起点煤油灯的光景,再看看现在的四九城,感觉就跟做梦一样。 小老头看孟时年轻又没有活力的样子,不由的在心里感慨了一番时间如流水。 确定之前没有见过之后,于是开口说到:“炸酱面要等半个小时,不能催。” 他家的酱是小碗干炸,现做的,炸一次就一家人吃的量,不像一般饭店一次炸一大锅。 他今天买完菜回来,又去公园下棋下到十点多,然后一琢磨天也不早了,索性中午就没开门,所以到现在还没开火呢。 小老头现在开店更多就是图一乐,消磨消磨时间,不为赚钱。 孟时想说“你是不是又下棋去了”,话到嘴边又忍了回来。 在这里,两人第一次见。 不过另一个世界两人关系很不错。 每次小老头喝醉了,总爱开玩笑要把孙女安排给孟时,而且张口就要把胡同里的院子给孙女当嫁妆。 小老头这人死抠,喝他两口自酿的酒都心疼,这种批话孟时自然不会当真。 不过每次说起这个话题,只要老头的儿子在,总会被吓的一张脸煞白。 摊上这么个爹,谈笑间女儿和院子都要白给了,他没当场抽过去算是心理素质过硬。 想起这事,孟时忍不住咧嘴乐了。 老头看孟时也不回答他,光举着啤酒杯在那傻乐,眼神都变了。 用他孙女的话说:这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 孟时感受到了小老头看二傻子的目光,不以为意,依旧咧着嘴笑呵呵的说道:“两样面切条,面要锅挑的。” “锅儿挑”指的是面直接从锅里起来不过冷水,端上来的时候呼呼直冒热气。 老头微微有些诧异,这笑起来跟个二愣子一样的小子有点门道——无论冬夏,炸酱面锅挑的最地道。 大部分人知道面条过冷水劲道,但是锅挑的面挂酱,味道足,香。 不过老头可不会跟其他饭店老板一样,抬手奉承一句“您会吃”。 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径直去了厨房。 孟时看他这幅样子都不稀的理他。 老头面相核善,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属于“今天我要打死在座的各位,或者被各位打死”那种类型。 但混熟了之后其实嘴特贫,人也随和。 这小老头明明是个老小孩,但平时却偏偏喜欢摆出一副高冷的做派。 这是病,灌他三两菊花白下肚也就治好了。 不过现在可没空管他,眼前的酱骨头太馋人了。 孟时看着酱红色的骨头心里欢喜的紧,也不拿筷子,直接对着酱骨头上手,拿起来啃下来一块带着筋的肉。 还是熟悉的味道。 真好。 2、图啥 孟时美滋滋的啃着酱骨头,半瓶啤酒下了肚。 至于介绍味道什么都一股脑抛到脑后去了。 毕竟不是专业的视频博主,而且一边说话一边吃,那是对食物和老头手艺的不尊重。 孟时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然后继续对付手里的骨头。 就在他想要找老头要点“半空”的时候。 一声悠扬的胡琴夹杂着曼陀铃声从口袋里响起,随后是“八百里秦川”的主唱“楼三”粗狂嘶哑的低吟声。 这是孟时的手机铃声《记忆中腐烂的故里》。 歌没有词,只有各类民族乐器夹杂着楼三意义不明的低吟、嘶吼。 而且《故里》的乐器使用和楼三使劲折磨自己嗓子的声音,让人听着并不舒服。 感觉像是戈壁滩的黄沙被风卷起,绵延数万里去拍着城市的玻璃窗户。 又像小时候的台风天,风穿过老房子里面各种缝隙发出的呜呜怪响。 里外里透着一股子诡异的矛盾和不安,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孟时能听出来这首歌的主创想要表达的人文情怀和高尚逼格。 但说实话,孟时不喜欢这种音乐。 不喜欢的理由很纯粹——它不好听。 就像孟时挺喜欢窦仙在黑豹时期的《无地自容》《don''tbreakmyheart》,却欣赏不来被吹的厉害,还被大导演陈可欣称为“摇滚佛经”的《迷走江湖》。 没办法,孟时归根结底就是个俗人,看风景感慨一句“woc这尼马也太美了吧”也就完事了。 如果现在有人邀请他在“逼乎故事会”分享,‘重生到平行世界,并且经历截然不同的自己身上,是一种什么体验?’ 孟时也说不出“人在异界,刚下馆子”这种批话。 把酒杯放下,掏出手机。 来电显示是“年哥”。 年哥全名孟得年,是大伯的儿子,比孟时大了接近十岁。 但两个人关系却是堂兄弟里最好的,小时候也就他乐意带着孟时玩。 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孟得年闷闷的声音传来,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啊爷现在已经下不了床了,问你要不要回来一趟,见他最后一面,如果没有时间也没事。” 说完怕孟时误会,又补了一句:“这是啊爷的原话。” 孟时楞了一下,模糊的记忆里没有爷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但也就爷爷那种性格的人能说出这种话吧。 过了一分钟没有等到孟时的回应,年哥开口说道:“我联系不上小叔,他是不是换号码了?” 年哥口中的小叔是孟时的老爸。 孟时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跟着老妈一起搬到了县里生活。 寒暑假的时候孟时会回村里住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但老爸基本也都是外出打工不在家状态。 孟时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说道:“我回去,但我爸那边,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 他和老爸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自然不会保持联系。 而且就算是正常的父子之间,大部分也不会有事没事打电话谈心什么的。 “嗯。” 年哥应了一声,然后两个人隔着电话沉默,再然后他说一声“要到了打电话,我去车站接你”就挂断了电话。 随着时间,兄弟俩不知不觉就变的无话可说了。 孟时看着面前还剩下一半的酱骨头,心心念念了好久,现在突然失去了胃口。 知道小老头不避讳别人进他厨房,于是举着满是油花酱汁的手进了后厨。 小老头看了眼他的手,眼里忍不住有了些笑意。 虽然他做的酱骨头用筷子就能轻易的把肉剥下来,但他始终认为,别人抓着骨头啃是对他酱肉手艺的尊重。 见孟时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小老头也不和他搭话,只是弯腰从角落里拎出来一瓶洗洁精放在洗碗池边上。 小老头装高冷,孟时也没心情理他,挤了点洗洁精把手洗了,甩了两下之后,又在大裤衩上抓了两下把水渍抹干。 离开空调,蹲在小馆子门口的阴影里。 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皱巴巴的软白红塔山,又从里面倒出一根同样皱皱巴巴的烟。 瞅了眼还剩两根,把烟盒塞回口袋里。 捋了捋皱皱巴巴的烟,把过滤嘴朝下在手背上敲了敲,看烟叶沉下去一小截,这才叼在嘴上。 摇了摇气不多的塑料打火机,“啪”,没点着。 “啪,啪,啪。” 孟时发泄式的一下一下按着点火器。 “啪!” 按了十几下之后,抬手狠狠的把打火机砸向地面。 打火机在地上弹了两下,银色的铁皮防风扣、蓝色的塑料打火按钮,还有一小截弹簧,散了出来,飞出去了。 用力的咬着烟嘴,起身弯腰把碎片一个个捡起来,放进街角的垃圾桶,然后叼着烟又蹲回了阴影里。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村里的人喜欢逗小孩子,让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不要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而是直呼家里大人的名字,叫了长辈名字的小孩有糖果吃。 别的小孩家里都会教育孩子,长辈的名字不能乱叫,再嘴馋要挨打。 而爷爷不一样,孟时不光可以叫,爷爷还会教他几个自己名字相似的谐音轮番上阵,避免那些人失去兴趣。 “问你要不要回来一趟见他最后一面,如果没有时间也没事。” 爷爷对人客气,性格豁达,现在连要走了,都这么随意。 他今年九十一了,很典型的我国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印象里连市里都没有去过,除了几个子女,还有从六十岁开始每十年照一张的“遗相”,什么也没有留下。 孟时抬头用力的眨眼,这该死的太阳刺的眼睛难受的很哩。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再听一遍《记忆中腐烂的故里》,于是拿出手机把歌找了出来。 风沙糊脸的感觉,还是那么不好听。 关掉播放器,起身,把嘴里叼着的烟拿下来,连同口袋里还剩两根烟的烟盒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回到小馆子里把剩下的半瓶酒喝完,拿出手机了订一张回家的票。 没有买今天的票,买的是明天八点十分。 答应了别人一件事情没有处理完。 如果撂下了,啊爷知道了要生气。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无论发生什么,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这句话算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文明版,看似洒脱实则不过是无奈的自嘲罢了。 看了眼还开着的相机,伸手关掉。 日子该过还得过,但不好的情绪就不分享了。 第一支vlog宣告失败了。 炸酱面好了。 老头把一碗面、一盘子码、一碟炸酱,在桌子上摆好。 上完面也不走,就老神在在的站在傍边看着。 小老头想看看孟时是真的会吃,还是为了拍视频学了个词,跟他在这装老炮。 如果脸皮薄的人吃饭的时候旁边有个人盯着,估计会浑身别扭。 但孟时对此并不在意,他最擅长的就是无视别人的目光。 轻轻的挑了挑面,先把暗码拨到碗里拌了拌,再把炸酱搁下去拌匀,最后把明码拌下去拿起桌上的腊八醋淋上一圈。 “嘿,还真有内味,现在的年轻人吃面都没这规矩了。” 小老头看孟时的一套拌面手法下来,不由嘿了一声。 这年轻对他胃口。 他孙女吃面都是稀里糊涂一顿搅和,他说了几次还被批评是老古董,现在看到孟时拌面舒服了。 孟时吸溜了一口面条,抬头撇了他一眼,说道:“老头,你说人活一辈子究竟图的啥。” 3、要快乐 “人活一辈子图啥?你怎么不问人为什么活着呢。” 小老头现在看孟时顺眼了,所以对于孟时的称呼并不在意。 而且他感觉老头这称呼比老板来的好听。 他转身打开冰柜,从最里面的角落拎出来一瓶菊花白,又从收银台后头的盒子里摸出来个白瓷的小碗。 讨论这个话题值得喝一口。 小老头在孟时对面坐下来,倒了二两酒在白瓷小碗里,阴阳怪气的说道:“活着多累啊,两眼一闭往八宝山内么一送,什么屁事都没了,那多自在,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孟时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裹在手指上,伸进杯子里仔细的把啤酒渍擦干净。 然后伸手拿起老头的冰镇菊花白,往杯子倒了一小圈。 小老头看他这不拿自己到外人的样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这酒是他几年前自己烧的,现在就剩这么一瓶了。 如果不是看孟时把酒杯擦干净,算是没糟践好东西。老头非抽他不可。 孟时看他心疼的样子,笑道:“您活这么大岁数了,现在和我说这种话亏心不亏心,想去八宝山自在,您早干嘛去了。” 小老头拿起小碗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拿了双筷子在孟时的盘子里,从没被啃过的那一边夹起一块肉送进了嘴里。 老头这人心眼小,孟时喝他的酒,他就要找补回来。 至于是不是等价并不重要,要的是一个心里舒坦。 一口肉下去,老头心里舒服多了,把筷子搭在盘子的边上,说道:“所以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生下来是个人,那就活着呗,想那么多干嘛。” “要我说啊,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趁着年轻想干嘛就去干嘛去,免得老了想起来后悔才是正经事,我看你拍视频就挺好,等老了和孙子辈的人谈从前不至于被当成瞎白话。” 小老头和孙女提起他小时候的光景,长在新时代的妮子脑子里基本没有概念。 “不过啊,现在的年轻人,总是想得多做的少……” 孟时看老头要灌心灵鸡汤,果断把他的汤罐子打翻,举杯和他碰了一下把话打断,说道:“那您年轻时候想干嘛?听您这话是有遗憾事?” 老头心情不错,话头被孟时打断了就顺着他的问题说道:“人会遗憾的事情,无外乎事业,爱情,我年轻内会儿就想着能吃饱,这不,现在还开着饭店呢,虽然和老婆子是经人介绍,但两人也算合眼,这辈子都没红过几次脸。” “所以我这算是家庭事业多美满,还真没什么遗憾事。” 说起这些事情,小老头火云邪神一样不友好的脸都柔和了许多。 人心情一好,话就容易多,小老头两个手指头拿捏着碗沿,轻轻的在桌子上转,继续说道: “而且照我看,心里有大志向的人才会感觉自己这个没做好,那个没做好,每日三省吾身,想起什么都是满满的遗憾。” “而我这人天生就没多大志向,年轻那会正赶上深正特区成立,我一发小让我跟他一起南下,说那里遍地黄金,应该趁着年轻去拼搏,而不是守着老婆孩子,开个饭店就满足了。” 一般情况下孟时并不喜欢听别人的故事,他这人没啥好奇心。 但这老头和其他上了年纪,喜欢忆往昔峥嵘岁月愁的人不一样,他很少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 所以今天他来兴致了,孟时也不介意给他垫话。 在老头停顿之后,孟时开口把这个话题续上,故意问道:“那您跟他去了?看您这安逸样,当初想必赚了不少。” 小老头摇了摇头,停下手里的动作,举起碗把菊花白喝下去一半,说道: “我没有他那么大的志向,不过那几年我攒下来的几万块钱,全给他做了本钱,要知道八几年的几万块可不是小钱。” 孟时及时的尽到了一个捧哏的本分,竖起大拇指:“您这是铁瓷,高义。” 小老头又往小碗里加了一两酒,显然对孟时这个捧哏很满意:“他靠着这几万块钱,在特区搏出了千万的身家,虽然没有机缘更进一步成为什么大富豪,但也还算不错。” “那您?”孟时感觉自己没有抓住这个故事的重点。 小老头拿起碗喝了一口酒,他知道孟时话里的意思,笑道:“我啊,他当初几万块钱卖我内破房子,两次拆迁,现在是二环那边一套大复式。” 这是人话? 敢情炫完家庭事业美满还不够,这老头是不当人了啊。 小老头抿着小酒,笑的没心没肺: “我常常笑他奋斗一辈子,到头来抵不过自己当初卖掉的房子,他笑我饭店越开越小,一辈子窝在这四九城里给人做饭,没见识过花花世界,也永远没有机会体验商海沉浮的刺激。 所以啊,人活一辈子啥,归根结底还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的开心最重要。” 面对老头再次熬制的心灵鸡汤,孟时一脸嫌弃:“老头,你现在丑恶的嘴脸真让人恶心。” 小老头脸笑的跟朵老菊花似的,举着白瓷碗说道:“没办法,家里趁套四合院的老头,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自在。” “非洲挺适合养老,我出钱给报个团怎么样?” 孟时这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小老头直接选择无视。 他一手捏着白瓷碗,另一只手把架在盘子上的筷子拿起来。 面对老头伸过来的筷子,孟时果断的tui了一口唾沫星子在盘子里。 老头这才悻悻的把筷子收了回去,嘴里还嘟囔着小气,不尊老,喝我酒。 “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呢,给拿根黄瓜去,吃炸酱面不给根黄瓜,还打击刚刚步入社会的小年轻对未来的憧憬,像话吗?” 孟时没好气的伸手扒拉了两下老头的肩膀。 小老头还就吃孟时自来熟又贫嘴这一套,两人脾气对付。 他起身去厨房洗了根顶花带刺的翠绿黄瓜,掰了半根递给孟时,不满意的说道:“你这年轻人,我怎么就打击你对未来的憧憬了,我说的这些难道不是你奋斗的动力吗。” 孟时接过黄瓜啃了一口,一脸“兴高采烈”: “对对对,我一想到这辈子都赚不到您当初几万块钱换的二环大复式,现在就想买二斤豆汁儿给自个灌死,然后送八宝山自在去,您看我这动力怎么样?” 孟时这贫嘴把老头逗乐了,他故作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不过啊,虽然八宝山92年内会儿就让咱老百姓葬进去,但我看你应该够呛,它贵啊。” 说到最后三个字,老头“痛心疾首”。 “结账!” 这天是没法聊了,孟时果断起身把桌上的相机收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十拍在桌子上。 “甭找了,我这虽然没达到墓地自由,但已经实现了吃面自由,还是给小费的内种。” 小老头看孟时要走,意犹未尽的说道:“四合院、大复式这目标确实有点远了,那咱就先把目标定小一点,我在三环边内块还有……” 无耻老贼快点口住! “你这老头嘴里真就没有一句人话呗,是不是后半辈子没遇到什么挫折打击啊?”孟时居高临下,眯着眼看他。 “好像真没有。”老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要去拿酒瓶子。 今天心情不错,他准备再喝一两,然后关门睡觉去。 家里不光有套四合院的老头,开饭店就是这么随性自在,且枯燥。 老头手里摸了个空,因为孟时快他一步抄起桌上的菊花白。 小老头抬头一脸懵的看着孟时,他还没意识到孟时要干嘛。 孟时对他龇牙,“没遇到挫折是吧,您看这不是来了吗?” 说完没等老头反应过来,孟时拔腿就跑。 跑出门之后,还回头吆喝了一句:“回见了您嘞!” 等老头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孟时已经跑出去老远。 孟时又回头来了一句:“下次来的时候还哦~” 老头被气的跳脚,站在门口骂骂咧咧。 如果孟时把他酒喝了,老头心里还舒服一点。反正没有,也不可能让他吐出来。 可是孟时留下一句“下次来的时候还”,这就给他心里留了一个念想。 酒还在就是喝不着也看不见了,这感觉难受啊。 “你什么时候再来!” 老头对孟时的背影大喊,表现出了从业几十年前所未有的热情,就是后半句“看我不打死你”不敢说出口,心里憋屈的紧。 前一刻刚刚炫完人生炫房子无比快乐的老头,现在被孟时气的想锤爆他的狗头。 “你快乐吗?” 孟时边跑边回头对老头挤眉弄眼。 看老头气急败坏仿佛火云邪神发功的样子,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人的快乐如果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么这种快乐一定来的不真实且站不住脚。 至理名言啊! 4、英雄 孟时回到租的房子,把背包和酒放到了电脑桌上。 在老头那里喝了一瓶啤酒,又喝了点白酒。 酒劲上来,刚刚差点没在回来的公交车上睡着。 孟时酒量一般,但好在酒品不错,喝多了不会耍酒疯,就是犯困。 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又灌下去一瓶矿泉水,这才勉强打起了精神。 看着桌上还剩大半瓶的菊花白,想起老头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是有点想笑。 拿出手机拨通了认识的一个快递小哥的电话。 明天就回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四九城,要把酒给老头寄过去,不能真带回家了。 和快递小哥沟通完之后,把电脑开机,带上耳机,然后打开录制好的一个音频文件。 播放的同时又点出来一个谱子。 打开谱子编辑。 修改完成之后,谱子变成了—————— 1(荆轲): “大地苍茫,古道万丈” “山水无常,双剑为桨” “入虎穴兮探蛟场” “仰天啸兮不回望” 2(秦皇): “彷徨魅魉,血肉行囊” “龙吟渊上,虎跃鹰扬” “秦崛起兮日高悬” “呼大风兮扫八荒” 3(燕太子丹): “今日一别兮山水相隔” “为寻光明兮兄弟奈何” (合): “暗夜无边兮难免寂寞断肠” “勿忘誓言兮谁是万王之王” ———— 这首歌原曲名字叫《英雄》,由矮大紧老师作词作曲,摇滚歌手郑军、男高音艺术家莫华伦演唱,是一首合唱歌曲。 《英雄》这首歌原本前面还有一段,分别是郑军唱的“谁在敲天堂之门……”,莫华伦演唱的“我记忆中的太阳……” 这两段分别是致敬鲍勃迪伦的经典摇滚歌曲《knocking'onheaven'sdoor》(敲响天堂之门),意大利歌曲《osolemio》(我的太阳)。 不过这首歌弄出来是要给网剧《刺秦》做主题曲,所以这一段并不应景。 于是孟时把它拿掉,然后用编钟的音效做了一个编曲来填补上去,当做前奏。 同时孟时还把原曲中“大风起兮云飞扬,登高台兮不回望”,改成了“探虎穴兮入蛟场,仰天啸兮不回望。” 这一句是取自《易水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一同修改的歌词还有“力拔山兮气盖世,挽长弓兮射扶桑”,孟时给改成了“秦崛起兮日高悬,呼大风兮扫八荒。” “秦崛起兮日高悬”代表秦之崛起如日高升。 “呼大风兮扫八荒”,呼大风兮是一种祈愿,古代军阵对射,往往借助风力,顺风者箭程加倍。 据流传“大风”为古风神风伯的名字。 《刺秦》虽然是网播剧,但是质量很硬,类似于《军师联盟》算是用心之作。 《刺秦》第一季开始于秦分离燕赵联盟,太子丹逃回燕国,结束于樊於期自刎献出头颅、高渐离易水击筑送荆轲。 第二季则是荆轲入秦,图穷匕见,秦皇暴怒,王翦攻燕,燕王喜缢死太子丹向秦军求和。 《刺秦》如果能用这首歌做主题曲也算是应景。 《英雄》从编曲和歌词多少有点剧中大世之争那种群像的味道。 可惜录歌的时候只有孟时一个人。 所以郑军的部分用的是自身原本的声音唱,莫华伦的部分则是提着嗓子用男高音的方式唱,所以总体来说效果只能算一般。 不过这只是一个小样。 如果对方认为这歌能用,孟时希望他们可以找人重新录。 所以他特意在谱子里标记了演唱的分段。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可以让剧中演荆轲、秦皇、燕太子丹的演员来唱,因为这词对应剧中这三个人物还挺合适。 荆轲入秦,古道万丈,双剑为桨,一去不回。 嬴政龙吟渊上,大秦如日高悬。 太子丹作为刺秦的引子,但他却只能把希望寄托荆轲身上,叹一句,今日一别兮山水相隔,为寻光明兮兄弟奈何。 而在这一段七雄之争的乱世黑夜之中,无论是为将还是为王,都难免寂寞断肠。 ———— 这是孟时第一次尝试做歌,虽然是拷贝忍者,但自我感觉还算满意。 不说太好,但至少能拿的出手,不会给信任他的秦轻雪丢人。 把录好的歌曲小样、伴奏、谱子一起复制到u盘里,想了一下又拷了一份放在手机上。 洗了个澡把一身的酒气洗掉,看了一下时间才五点不到,拿出手机给秦轻雪发了一条v信消息。 “歌弄好了,如果有时间晚上来一趟酒吧,没时间的话我把东西放李哥那里,你有空了过来取就行。” 发完消息之后,孟时拿着手机点开老妈的v信,打了“我明天回家”。 想了一下又删掉,算了还是直接回去见面吧。 不然以老妈的性格,来一句‘你不是早死了吗’,这就很难顶。 洗完澡之后,整个人放松了,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怕自己睡过头,定了个闹钟。 躺下粘上枕头就睡着了。 两个小时后,闹钟响起。 起床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找了一条黑色的休闲裤和纯色的白t恤换上,又从电脑桌上拿起u盘放进口袋。 之前给快递小哥打电话,他说七点左右可以来取。 孟时看了眼手机,离七点还有二十分钟。 在小区超市里买了一包烟,然后提着酒去了门卫那里。 “大爷您帮我一忙。” 孟时笑着把烟塞到了门卫大爷手里。 等把老头的酒安排好,到酒吧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孟时进门。 来舅舅这儿打暑假工体验生活的顾小汐看到他,惊讶的眼睛瞪的溜圆。 孟时摸了摸自己的小圆寸,笑道:“帅不帅。” 他之前留的是长发,美其名曰文艺范。 孟时在忍了几天之后,终于在昨晚找了个以前国营理发店退下来的老头,花了七块钱理了一个圆寸。 现在理发店里的托尼老师花里胡哨的,剪平头寸头还是得老师傅来。 “帅气!” 顾小汐垫脚伸手想要去摸孟时的头。 光头加buff,圆寸也加buff,会让人忍不住想摸一下感受手感。 人又不是宠物,头怎么可以随便摸。 孟时人往后仰了一点,然后伸手按住了她脸。 顾小汐脸小,孟时一掌就把她大半个脸包括嘴都给按住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顾小汐拽着孟时短袖的袖口,嘴里含糊不清的开始求饶。 把她放开之后,顾小汐转身想跑。 孟时伸手揪住她的双马尾的一边,然后在她头顶上狠狠的搓了两下,把她刚刚呜呜呜弄在手上的口水擦掉。 5、你做个人吧 顾小汐被孟时突忽其来的“摸头杀”弄的楞了一下,用力的踹了他一脚,转身跑掉了。 “让李哥给我来一份奶油蘑菇意面,饿了。” 孟时对像蹦跳的跟只兔子似的顾小汐喊了一声。 清吧不光提供酒水,还有主食饮料。 店里空间不大,客人可以坐的地方,一共只有六张桌子和一个调酒的吧台。 除去暑假来帮忙的顾小汐,平时一共就三个人工作人员。 李哥,老板兼厨师兼服务员,温桐,调酒兼服务员,孟时,有人点歌就唱兼服务员。 “李哥!孟时要吃奶油蘑菇意面!我来做!” 顾小汐暑假结束上高一,正是古灵精怪青春活泼的年纪,为了不叫孟时叔叔,硬是管亲舅舅叫哥。 这个称呼被她妈知道后,她老妈赶过来噼里啪啦一顿揍。 但这丫头就是不改。 对此孟时只能感慨年轻真好,等她以后大了,她舅舅老了,提起这事情妥妥的黑历史。 到时候李哥来一句,你再叫我一声哥。 这丫头要找个地缝钻下去。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啊。” 秦轻雪,端着一碗水果酸奶捞从厨房走了出来。 原来她一直没有给孟时回短信,是已经到店里了。 “哪种人?”孟时有点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摸小汐的头我都看到了,变态loli控。” 秦轻雪习惯性的调笑孟时,按照她对孟时的了解,无论他对顾小汐有没有想法,都会窘迫的开始辩解。 但事情没有如她想的一样发展。 孟时哦了一声之后,开口说道:“这位已经快奔三的老阿姨,你是不是对loli有什么误解,顾小汐除了胸平的不像样之外,哪里和loli搭得上边?” 奔三?! 胸平的不像话??! 孟时开着飓风畅所欲言,打出来的溅射伤害把店里两个女的都射懵了。 如果他有一个什么负面情绪系统之类的东西,这一句话就可以直接奔小康了。 没等两个女的开始发飙,孟时继续说道:“本来想装作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的样子,傍上你这个开娱乐公司的富婆,当一个带明星,现在既然被你识破了,那我摊牌了,其实我真正喜欢的是活泼的美少女,你这种…额…呜…” 在“前孟时”知道秦轻雪开了一家娱乐公司后,他脑子里不由自主蹦出来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年轻人总会在看不清自己的同时,还时不时的萌发一些不好的念头。 这种念头憋在心里不好。 现在孟时把这个念头当做一个笑话对着当事人讲出来,舒服了。 当然这段话的后半句不是玩笑话,毕竟谁能不喜欢活泼的美少女呢。 但这个笑话从随心所欲的孟时嘴里蹦出来,暴击伤害太高。 哪怕秦轻雪知道他在耍贱,还是自个感觉脑门直跳。 所以秦轻雪没有给孟时完整的输出时间,直接上前一步强行用手肘来了一个锁喉把他控住。 然后在他耳边吼道:“摊牌了是吧,喜欢美少女是吧,我这种女人怎么了,你继续说啊!” 这位一直提醒自己要做优雅女性,不要把暴发户气质显露出来的姐姐,上头了。 孟时脑袋被秦轻雪夹住,只能弯着腰靠在她身上,脸颊传来软软的感觉,让人很“痛苦”。 但身为一个男人,孟时硬的很。 骨头硬的很。 “今天我就把话放这里,就算你用快乐球折磨我,我也不会改口!我孟时就是讨厌你这种胸大腿长,长得漂亮、头发多、还聪明的女人。” 秦轻雪虽然不知道孟时说的快乐球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把手松开之后,拍了拍孟时的肩膀,说道:“长成你最讨厌的样子,真的抱歉呢,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我也没有理由收歌了,找你的美少女去吧。” 在厨房里竖着耳朵的顾小汐,现在很纠结。 孟时先嘲讽她平胸,又说喜欢美少女,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论多大的女人,都不能无视异性对自己的评价,无论她喜不喜欢这个异性。 孟时大义凛然:“可爱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 秦轻雪看孟时用最刚的表情,说出了最怂的话,忍着笑说道:“现在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弟弟。” 孟时很真实:“那没事了,我永远喜欢十八岁的美少女。” 顾小汐从厨房里探出头,咧嘴露出小虎牙:“我是十六岁的美少女哦。” 孟时斜了她一眼,开口:“飞机场,给爷爬。” (╯°Д°)╯︵┻━┻ 顾小汐把手里的围裙对着孟时狠狠的丢了过去。 “顾小汐,你要是敢往我面里吐口水,看我会不会把你屁股打成四瓣。”孟时抬手接住,又丢了回去,顾小汐手残没有接住,围裙盖在了她脸上。 顾小汐把蒙在脑袋上的围裙一把扯下来,恼羞成怒:“我会往面里吐口水?你在想屁吃!” 面对顾小汐的粗鄙之语,孟时很淡然:“您就是桃饱网金牌销售?不光要往面里吐口水,还要放屁?顾汐同学我求求你做个人吧。” 而面对不当人的孟时,顾小汐自闭了。 “你才做个人吧,往面里…说的是人话吗。” 秦轻雪重重的锤了一下孟时的肩膀,把鬓角散下来的头发绾到耳后,笑道:“以前可没发现你这么贫,还有怎么把头发剪了,上次带你去弄头发,不是死活不肯剪短吗。” 孟时把头发剪掉的根本原因是——大夏天的留个长发热啊。 他头发还多,洗完半天吹不干,烦都烦死了。 而且孟时自我感觉,他留长发还不如寸头来的帅,长发看起来太娘了。 不过之前的他,把头发看的比命还重,“热”这个理由自然不好说出口。 “失恋了,准备剃度出家,之前头发那么长怕被送去尼姑庵身体吃不消,所以剃个头过度一下。” 孟时继续瞎白话,反正他不想在秦轻雪面前保持什么小奶狗的形象。 秦轻雪听到送去尼姑庵身体吃不消,差点一句想屁吃脱口而出,但顾小汐的教训摆在眼前。 于是她只能硬生生的把这句话咽了下去,然后哼哼了一声,表示老娘信了你的邪。 6、我感觉自己很强 秦轻雪拿着勺子搅拌混合着香蕉,芒果、红龙果的酸奶,另一只手伸到孟时前面,说道:“歌做好了,拿来吧。” 孟时从口袋里把u盘摸出来,放到她手里,说道:“里面有小样,伴奏,还有谱子。” 秦轻雪把u盘收进包里,问道:“版权注册了没有?” 孟时点了点头。 现在注册一首歌的版权很简单,只要在音协的网站注册账号,然后把完整的词曲上传上去,把注册费交了提交审核,审核通过之后版权注册就算完成了。 如果注册人需要纸质的证书,申请之后音协会邮寄。 当然电子证书和纸质证书一样具有法律效应。 “先说好了,虽然是我向你邀歌,但能不能用,我这里说了不算。” 秦轻雪虽然是《刺秦》的投资人之一,但是她除了钱这方面,基本不去干涉剧组的运转。 她信奉的是——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处理。 “我也就随便一做,能不能用都没事。” 孟时对此并不是很在意。 虽然他觉得他弄的这个版本的《英雄》配《刺秦》挺应景。 但音乐欣赏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很个人的事情。 我之仙草,他之毒草,这个很正常。 “我把主题曲交给你,你就随便一做?”秦轻雪瞪了孟时一眼。 行吧。 孟时不和她争论,说道:“好吧,我摊牌了,我就是假装谦虚,其实我做的这首歌天下第一,如果剧组那边看不上,你就帮我啃他们。” “我还是先啃死你算了。” 面对孟时的再次摊牌,这位27岁快奔三的“老阿姨”呲了呲牙,显然心情还不错。 歌的事情这算是谈好了,孟时把歌拿出去,能不能成随缘了。 “我去厨房看看。”孟时对秦轻雪招呼了一声,起身往厨房走。 在无论在哪里消费只要是吃进嘴里的,那就要记住一点,不能得罪服务员。 而孟时刚刚算是把顾小汐得罪惨了。 “再放点盐,再放点盐。” 果然孟时一进去就看到顾小汐在李哥身后蹦跶着,举着研磨瓶要往奶油蘑菇酱里放盐。 孟时咳嗽了一声。 听到孟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顾小汐立马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手里研磨的盐罐都给吓飞了。 孟时伸手接住研磨瓶放回原处,然后对正在装盘的李哥语重心长的说道:“小汐下半年就高中了,高中的竞争多激烈啊,人生最重要的三年啊,所以暑假也不能……” 顾小汐心里马上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孟时这货要教唆家长给孩子报暑假班!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她急忙把装好盘的意面塞到孟时手里,然后拉住他的胳膊把往外面拽,而且小嘴倍甜:“哥,你不是饿了吗,舅舅做的奶油蘑菇意面可好吃,快趁热吃吧。” “舅舅~” 顾小汐把孟时拉出去之后,马上回头去厨房安抚若有所思的舅舅。 丫头这会儿知道叫舅舅了。 秦轻雪看孟时端着面满脸笑容的出来,狐疑的问道:“你又干嘛了?” 孟时坐到她对面,用叉子卷着面,随口回到,“给猴儿带了个箍。” 顾小汐太皮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哦。 秦轻雪看着孟时慢条斯理的往嘴里送面,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我这里有个节目的保送名额,你……嗯……算了。” 她说到一半感觉有点好笑,怎么一有不靠谱的事情就想往孟时身上丢呢。 “嗯?” 秦轻雪说这段话的时候吱吱呜呜的,而孟时顾着对付面条,基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秦轻雪感觉自己这话说一半,有点不尊重人,于是把手里的叉子放下,说道:“我这里有个节目的保送名额,不过对方也就承诺能有机会露脸,第一轮过去了,还是要靠真本事。” 孟时这回听懂了,又是一个机会呗。 不过让他弄个歌还行,参加什么选秀节目那还是算了吧。 一没时间,二没兴趣。 但是既然秦轻雪说出口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问就一口拒绝。 “什么节目啊?”出于尊重,孟时还是开口问了一声。 “你会rap吗?” 秦轻雪感觉自己真挺不靠谱,孟时一个抱着吉他唱民谣的文艺青年,跟说唱实在搭不上边。 “rap!这个我老厉害了!” “不会就算了,反正……嗯?”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预料到了答案,但孟时再次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来。 看着秦轻雪惊讶的表情。 孟时对她肯定的点了点头。 听到rap这个词,孟时模糊的记忆里出现了一个个的传奇人物。 看着眼前这碗意大利面,孟时感觉自己灵感奔涌。 他站起来起了个范,说道:“我感觉自己很强。” “等一下。” 秦轻雪看孟时表情,感觉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准备给他录一下当报名资料。 她公司是影视公司,这个名额是人家给的一个人情。 而公司里没有对口的艺人,如果孟时真的会,哪怕水平一般,上去露个脸也不是不可以。 秦轻雪打开手机的摄影对着孟时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孟时也对她点了点头,然后…… “呦、呦、呦,你看这个碗它又大又圆,就像这个面它又长又宽。” 孟时一开口,秦轻雪整个人都傻了。 老弟,你确定这是rap? “这大碗宽面/我一碗吃不够。” “吃完还要在艾薇巴蒂头上暴扣!” “捂住脑门晃动你的胯胯轴” “来/左边跟我画个龙” “在你右边画一道彩虹” “来/全场给我低下头” “左手右手碗里游” 秦轻雪不自觉的张着嘴,一脸懵逼。 虽然挺有节奏,但这唱都啥玩意啊? 最致命的是孟时边唱还边跳。 唱到画个龙的时候,两只手扭跟商场门口漏气的玩偶一样。 唱到画一道彩虹的时候,胳膊抡的跟风车似的。 太羞耻了! 没眼看! 受不了了! 认识一年,记忆里那个长发飘飘的文艺青年形象,但就今晚短短不到一个小时不到孟时给了她太多意外,现在随着他在那里画龙,以前那个形象终于“啪叽”一下全碎了。 还好店里现在还没有开门营业,如果有外人在,秦轻雪都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就在秦轻雪想要阻止孟时继续的时候,孟时停下了舞动的双手,用国风歌曲里经常听到的淡淡戏腔念白唱到: “我这一生漂泊四海,看淡了今朝” “月高高的挂无暇” “人生能有几次机会,相聚真是少” “情谊别轻易放掉” 听到这一段秦轻雪都泪目了,这一段虽然不是什么惊艳之作,但是那个白衣胜雪长发飘飘的少年似乎回来了! 然而还没等她情绪酝酿到位,就看到孟时“啪”的一下跳到了椅子上,手里比着浮夸的手势,喊道: “呦!艾薇巴蒂在你头上暴扣!” 唱完这一句又跳下来,用蹩脚粤语唱到: “心里的花,我想要带你回家” “在那深夜酒吧,哪管他是真是假” “请你尽情摇摆,忘记钟意的他” “你是最迷人的噶,你知道吗” 虽然粤语蹩脚的离谱,但好像还有点味道…… 秦轻雪对孟时接下来的演唱,又有了那么一丝期待。 然后…… “握卧头以块钱四个,嘿嘿~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记得双击,一giao我……” “去死啊!” 秦轻雪终于是被孟时给逼疯了,手机一丢,嗷的一声就扑了过去。 7、谁还不是文艺人 秦轻雪走的时候骂骂咧咧。 在孟时的帮助下,她在成为一个优雅女性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这让差点被挠的孟时感到些许的欣慰。 而对于她的音乐欣赏能力,孟时则表示深深的遗憾。 是大碗宽面不香,还是蹦迪不好玩。 多好的rap啊,咋就听急眼了呢。 不管秦轻雪是怎么想的。 反正,孟时感觉他这首《想你的时候我会吃一碗宽面然后在你头上拿着篮球蹦迪》,整挺好。 为什么歌名里会有想你的时候?还没断句? 因为这样够长够文艺。 时间到了八点半。 这家名为【pm8:30—am2:00】,简称“pa”或者“832”的清吧,正式开门营业了。 顾名思义,这家店的营业时间是从八点半到凌晨两点。 当然,顾小汐不可能留到这么晚。 十点刚出头,顾小汐就被从厨房里赶了出来。 李哥探出头,“孟时,你先把小汐送出去吧。” 孟时完成了《京夜》的收尾,把吉他放下。 把她顾小汐送到路口,等认识的出租车师傅把她送回去。 这是顾小汐来了之后,孟时的额外营业项目。 送她出去的路上,这姑娘一直在那里唱,左边来个碗,右边画条龙,心里的花,我想要带你回噶。 脚下在走路,嘴里在唱歌,手在画龙的同时,还要时不时的转个圈试图在孟时头上暴扣,顾小汐很忙。 顾小汐的表演,让孟时很欣慰。 孟时认为她具有极高的艺术欣赏天分,同时还领悟到了rap的真谛,不是叛逆,不是抗争和态度,而是——不被束缚的自由。 夏姬八唱这个评价,孟时是万万不承认的。 秦轻雪之所以想挠他,是她不懂艺术。 嗯。 这一解释,孟时感觉自己的rap依旧很强。 虽然顾小汐唱的歌词相互串的比孟时还离谱。 但听她想起什么就唱什么,看她高高兴兴的样子,孟时的心情也变好了。 或许这就是飞扬起来的青春。 “孟时,我有两千块的工资,你给我写首歌吧。” “爬。”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凶!” “其实我喜欢你,我故意对你凶巴巴,好显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么说你懂了吧。” “如果我信了,那我就是在想屁吃对不对。”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那你能给聪明的美少女写首歌吗?” “她是一个平胸的女子,平到不能再平为止,她不知道写歌要你情我愿,所以死皮赖脸的样子很不好看……” 孟时随口哼哼。 “去死啊!” 顾小汐气急败坏。 孟时随口和顾小汐瞎扯,把她送上了出租车。 这车是李哥的一个朋友开的,每天十点过后来接,安全放心。 车开走了,顾小汐扒在车后窗上,喊:“不要酱紫带我走,我要和啊时在一起,快停车!” 这是顾小汐今天的新节目。 以前没有出现过的告别方式把司机师傅都给整懵了。 听到快停车,下意识一脚刹车,教了戏精上身莫名抽风的顾小汐做人。 孟时能够想象顾小汐从后座上滚下去,然后狼狈的让师傅快开车的画面。 他没有和秦轻雪还有这抽风的姑娘说明天要走,但这个告别挺好,至少不会很快就忘了。 凌晨两点。 把最后一桌客人送走,店也就关门了。 李哥打开后厨的门,在巷子里点了根烟。 孟时跟了出去。 李哥看到孟时出来,有点意外。 孟时笑道:“怎么,不舍得分我根烟?” 李哥递过来一根烟,“你来我这里也大半年了,我们好像连一起抽烟都没有过。” 孟时把烟接过来叼在嘴上,又伸手握拳用大拇指虚空按了两下。 李哥失笑,敢情又没烟又没火。 孟时接过打火机,开盖发出了“叮”的脆响,擦着点着,甩一下把盖合上。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 这声好听吗?好听就是好打火机。 在孟时看来这玩意真没一块钱的塑料打火机好使。 当然这只是孟时个人的看法,不排除孟时是山猪吃不来细糠的可能。 孟时把打火机递回去的时候,发现李哥正一脸深沉的看着天。 据说每个来四九城北漂的人,无论成功与否至少能有一段故事。 孟时蹲下来,吐出一口烟。 凌晨的巷子,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沉默着抽烟,气氛还行。 挺适合讲故事。 “李哥,我要回去了,你把我工资结一下吧。” 然后孟时一开口,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氛围一下子稀碎。 这感觉就好像无间道里天台那场戏,陈永仁用枪指着刘建明,气氛都到位了,然后刘建明回头来了一句,你瞅啥。 李哥就算是有再深沉的故事,也被孟时这一下给干碎了。 “我知道自己突然辞职很不地道,所以这个月的工资我就不要了,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孟时很现实,既没有故事,也不想听故事。 “出什么事了吗?”李哥也不看天了,他在孟时边上蹲下来,“秦轻雪来的时候,怎么没听你和她说。” “没什么事,就是出来两年多没回去了,突然想回家看看,说起来挺丢人,而且她也忙,专门陪我吃顿饭、送我去车站这种事情,真的没必要。” 故事可以分享,心事需要排解,但家事就没有前两者的必要了。 难不成要和认识的人挨个嚷嚷,我爷爷快不行了,你们都随礼吧! 真没必要。 而且孟时这个理由也不是在骗他,就算昨天下午没有年哥的电话,孟时也是要回去一趟的。 李哥突然拍了拍孟时的后背,抬头说道:“嘿,抬头!看见那颗星星了没有?” 他来北京二十几年了,这段时间里他见过太多像孟时这样义无反顾来追梦,最后又灰溜溜离场的年轻人。 虽然他自己开了间清吧,物质上还算是富裕,但是他那些已经变成心事的故事,又能对谁说呢。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 所以李哥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看天。 孟时抬头。 乌漆嘛黑。 我信了你的邪,四九城抬头能看见星星,你怕不是在睡梦。 李哥叼着烟,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说道:“那是你的梦,哪怕被城市的灯火遮蔽了看不见了,但它依旧在那里。” 孟时很想跟他说,自己就是条咸鱼,没啥理想也没有梦,就想找到一个自己喜欢还能赚钱的工作,然后在合适的年纪和一个喜欢自己或者自己喜欢,长得不要太漂亮、做饭又好吃的姑娘结婚。 但是孟时看李哥一副带哲学家的样子,又想到自己正抽着他的烟,于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我相信有一天,你会回来。” 李哥搂着孟时的肩膀,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正孟时从他话里,听出来一股子酸不拉几的味道。 而且李哥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天,所以孟时总有一种自己已经升天的感觉。 于是孟时叼着烟眯着眼,和李哥一起抬着头,说道:“你看天上的云。” 凌晨两点多。 乌漆嘛黑。 有个球的云。 李哥点了点头,示意孟时继续。 孟时把烟从嘴边拿下来,缓缓的说道:“你看这些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是。” 谁还不是文艺人,酸不拉几的话我也会。 8、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唉 “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是,……” 李哥把孟时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又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孟时没听清。 然后只见李哥起身把烟丢到地上踩灭,又转身把后门的卷帘拉下来锁了。 李哥把门锁好之后,回头拍了拍孟时的肩膀,然后就一言不发径直走了。 走…走了…… 他这一番操作把孟时整傻眼了。 这啥意思啊? “叮咚” 孟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是一条知付宝的转账提醒——李志节:10000.00元转账给你。 李哥非但没把这个月的工资扣掉,还多给了。 文艺人的路子就是野。 孟时把他丢的烟头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想了一下,最终没有把李哥多给的钱退回去。 李哥不差这两千块,孟时也不差这两千块。 所以记在心里,当个情吧。 现在的人情太淡了,有点金钱来往,还能长久一点。 —————— 等孟时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 花了半个小时把行李打包。 夏天的衣服,装在手提袋里,可以直接拎着。 冬装,用小便利店要来的大纸箱子打包,快递。 忙活好,看了眼窗外。 楼与楼的间隙中,天边已经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没有雾,看来今天会是一个好天儿。 孟时没有一点困意,于是干脆去卫生间冲了个凉。 洗头、洗澡、刷牙,同时进行。 洗漱完之后,连条内裤也懒的穿,于是就直接光着。 反正一个人自在,就当遛鸟了。 孟时拿着透明胶带,先把还剩下大半瓶的沐浴露、洗头膏的头,往下按到底,然后粘起来,擦干净之后,找了个塑料袋装好,塞进了手提袋里。 这下算是真的收拾好了。 孟时往床上一躺,摆了个太字,心里想多少眯一会。 但眼睛睁得溜圆,脑子里乱七八糟,反正就是莫名其妙的没有困意。 于是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把衣服裤子穿好,然后把已经收进小米双肩电脑包的笔记本和相机拿了出来。 相机和笔记本一起开机,把相机连接到笔记本,然后把昨天拍的东西拉到电脑里播放。 孟时看着屏幕里的自己煞有介事的介绍新发型和穿着,又胡咧咧皮条胡同什么的。 感觉有点新奇又有点尴尬,于是忍不住开了倍速播放。 屏幕视频开始倍速播放,快放的动作和被加速的说话声,显得有点搞笑。 这种搞笑,冲淡了自己看自己小视频的尴尬。 孟时有点走神。 等回过神的时候,视频里自己正出门抽烟,然后就是打不着火,气急败坏的把打火机砸了,灰溜溜的去捡又灰溜溜的蹲回阴影里。 太阳光从对面射过来,白石路泛着有点刺眼的光,屏幕的孟时叼着烟靠着门蹲在阴影里,只露出一个侧脸。 由于相机架在店里的桌子上,孟时也没有专业到带麦来收音,所以画面里只有空调轻微的呼呼声。 孟时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嘴里咬着烟,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发呆,接着身边走过一个被加速的人,当这个的人回头看他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孟时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只狗唉。” 孟时自嘲的笑了笑。 不说别的,蹲在那里没火点烟的样子,确实有够狼狈。 在孟时的设想中,昨天出门是要拍一期探店的vlog。 但最终除去路上的闲扯,到店之后关于美食的素材,只有那几口酱肉。 所以这一期vlog自然是不成立的。 但是自己抽烟的狼狈样子,看起来倒是挺好笑,不妨剪出来。 想到了就去做。 机位只有一个固定视角,也不用做轴打字幕,所以是个很小的工程量。 孟时先把前面的通通剪掉,包括和年哥打电话那里,然后又把后面回来灌了半瓶啤酒那一段剪掉。 最终经过粗剪的视频,剩下来十分钟多一点的时长。 孟时把这一段拉出来播放。 【脚步声传来。 一个穿着背心裤衩的人走入镜头。 因为相机的角度和高度,只能看到肩膀以下。 画面里的人看起来像刚洗完手。 只见他像个小孩一样,一边走,一边在裤子外侧擦着手。 这个人出门,然后靠着门口蹲下。 他侧着身在画面里只露出了半边脸。 不过隔着透明的帘子,并不能清晰的看出具体长相。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白色包装的烟,从里面倒出一根烟。 他看了眼烟盒,里面的烟好像不多了。 似乎是烟被压扁了,于是他捋了捋烟,又把过滤嘴朝下在手背上敲了敲,这才把烟叼在嘴上。 他摇了摇打火机,然后按下点火。 没点着。 他一下一下按着点火器,但始终没有火苗出来。 按了十几下之后,他狠狠的把打火机砸向地面。 然后画面不动了。 画面里的人叼着烟,好像在发呆。 就这样画面持续了三分钟。 当视频的进度条过了一半的时候,他起身,弯腰把碎片一个个捡起来,放进了街角的垃圾桶里。 然后他叼着烟又蹲回了阴影里。 时间在走,但是画面里的人再次定格。 画面里,有人无视他,匆匆走过,也有人回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但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或者他只是在发呆。 当进度条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眼太阳,然后低头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几秒钟之后,手机被放回了口袋,他起身走到垃圾桶边,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又把口袋里的烟盒摸出来,然后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视频就此结束。 这次孟时没有开倍速。 当把心静下来之后,孟时发现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角。 一个第三人称,完完整整的自己。 和照镜子、拍照完全不同,看着完整的、动态的自己,出现在视频里,甚至让孟时感觉有点不真实。 就像你把自己的声音录下来,然后——woc这tm是我的声音,假的吧? 你照镜子感觉自个挺帅,然后一开前置摄像头——这破手机黑我!我tm不长这样! 当然这是你的问题,孟时就没有这个问题。 “老子长得帅声音还好听。” 确信。 “就是视频里的自己,看起来真的有够狼狈。” “但记录生活不就是这样嘛,哪能都是美好。” 孟时嘀嘀咕咕着登录了哔站。 然后把这个十分钟有七八分钟在发呆的视频传了上去。 简介:抽烟有害身体健康,没火有害心理健康。戒了吧。 标题: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唉 孟时不喜欢大话西游,因为猴子变成了狗,紫霞也死了。 当然主要是因为紫霞死了。 不过孟时喜欢这句台词,因为很真实。 9、阳光正好 早上八点三十的动车。 孟时到河州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五点了。 提着行李,沿着宽宽的楼梯往下,随着人流往出站口走。 车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南来的、北往的,老人、小孩、青年、中年,回家的、出门的,探亲的、访友的,送别的、迎接的,人生百态一应具有。 如果有时间,孟时在候车室呆上一整天都不会烦。 抬头看了眼指示牌,往左边是出租车服务点。 “阳山北路客运中心,谢谢。” 还需要转三次车,才能到村里。 先从火车站打车到短途汽车站,然后花30块钱从市里坐大巴车到镇里,最后从镇里花五块钱坐乡村巴士到家门口。 这个家指的是爷爷家。 如果回自己家,也就老妈那里,只需要在买动车票的时候往前再买一站,在阳江动车站下车,在车站边就可以直接坐公交车到家。 从火车站到汽车站很快。 司机在距离汽车站还有两百米左右把车停了下来,回头对坐在后座的孟时说道:“麻烦你往前走一走,那里人太多不好停车。” “多少钱?”孟时把手机掏出来,人往前探扫了一下前面的二维码。 扫码付了11块钱,10块钱的起步价,1块钱的燃油附加费。 下车确认没有落东西在车里,把车门关上,往客运中心走。 “一张去青水的票,不要保险。” “一张去青水,不要保险,33块。” 售票的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但表情麻木的像个没有感情的卖票机器。 她嘴里重复着孟时的话,同时手在键盘上敲了两下,打印机里吐出来一张红字的车票。 孟时付了33。 两年多没回来,车票涨了三块钱。 把背着的、手里提着的三个包,放在行李检查的机器的传送带上接受检查。 从另一头的传送履带上把包拿回来,索性也就不背了,反正往前二十米就可以直接上车。 这种短途的客车,没有时间和班次,比公交车还方便,除非点背,不然几乎不用等。 孟时一手提着电脑包和吉他,另一只手提着装衣服的手提包,在车辆停靠的地方找到了前窗上写着【河州—阳江—青水】的大巴。 “师傅,是这辆车先开吗?” 孟时对车里的司机喊了一声,前面的车刚开走。 “把行李放这里。” 司机下车把前后轮胎之间的车身掀开,示意孟时把手里的提着的东西放进去。 孟时的手提袋和吉他包不小。 大巴上的行李架很小,最多只能放进去一个小包,连双肩电脑包都放不进去。 孟时把装衣服的包放进司机打开的行李架。 然后把拿吉他和电脑包的那只手举高摇了摇,笑道,“这两个我拿着吧,电脑和琴,坏了心疼死。” 后面的话孟时是用家乡话说的,开河州到青水这条线路的司机,几乎全部都是清水镇那边的人。 “你这也太占地方了。”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对孟时摆了摆手,可能是肚子饿了,所以语气并不是很好。 “真是不好意思,如果人满了我把东西抱着就行。” 孟时知道十分钟一趟车基本不可能坐满,而且贵重物品随身带着谁都不能阻止他,并且大巴也没有像飞机一样规定了只能带多少行李上机。 但毕竟车里的空间只要那么大,你带的东西多了自然会侵占其他人的空间,所以孟时的态度很到位。 不过孟时把方言切回了普通话。 低头点烟的司机,斜眼撇了下注视他微笑的孟时,然后又低头,他伸出另一只手护住打火机做防风状,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坐最后一排。” “谢谢师傅,真是麻烦了。” 对方的态度语气如何,孟时不管,自己这边做好就可以了。 上车到最后一排。 大巴车的前面是中间过道两边双排座。 而最后一排是五个座位连在一起。 孟时把吉他放在了靠窗的位置,然后自己坐在旁边的位置。 果然如孟时预料的一样车没满。 直到发车的时候,最后一排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过来。 车缓缓的开出了站。 最后一排的位置是整个大巴最颠簸的地方,不要说刹车,就是细微的加速减速在最后一排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所以会晕车的人最好是坐在前面或者中部。 孟时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睡。 他原本以为通宵之后能在动车上睡一觉,但没想到不仅不困,精神反倒比平时还亢奋。 有点以前通宵上网,第二天还巨精神那种感觉。 不过现在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摇摇晃晃中,终于有了一丝睡意,于是孟时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旁边的吉他上。 迷迷糊糊中,车子一个急刹,孟时惊醒了过来。 感觉睡了好久,看了眼窗外,却发现大巴还没有出市区。 抬眼看了下大巴前面后视镜上的时间,原来才过去十几分钟。 难怪售票员没有过来检票。 这种大巴不仅买票进站的时候要检票,在车上还有一个售票员会再次检票。 因为这车并不是直达,下了高速之后,沿途会经过好几个镇,这些地方票价都是不一样的,为了防止有人买最近的票,坐到最远的站下车,所以在上车会配一个售票员。 而且从市区到高速这段路,遇到招手要搭车的,司机会停车,这样的人上来是不开票的。 刚刚把孟时惊醒的那一脚刹车就是有人要上车。 孟时打量了一眼车里现在的情况,发现在他睡着的这一会,车里除了最后一排,其他位置竟然都已经坐满了。 看来路上搭了不少人,难怪十几分钟才开到这里。 孟时盯着车门,心里暗暗想着,还有四个位置千万不要满了啊。 车门打开了,只上来了一个人。 是一个女孩子。 蓝色的修身牛仔裤正好勾勒出她匀称的小腿,白色t恤上印着一只皮卡丘。 估计是刚刚司机位置没停好,她小跑了一段路,所以皮卡丘随着她轻轻的喘息,笑的很开心。 玲珑而悬直的鼻梁,虽然有些单薄,但搭配滋润光泽的嘴唇,恰到好处。 她头上带着黑色的棒球帽,眼睛藏在了帽子的阴影里。 头发没有从帽子边披下来,应该是扎了马尾。 女孩微微平复气息之后,抬头开始找位置。 “后面。”售票的阿姨,伸手指向后面。 女孩下意识的随着她的手指往后看,然后正打量她的孟时四目相对。 眼睛明亮清澈,犹如春水。 孟时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对她挤了个笑脸。 欣赏美好的事物,要坦然。 女孩先移开了视线,然后坐到了另一边靠车窗的位置。 虽然美女能让人心情愉快,但孟时并没有搭讪的心思。 孟时重新把头靠在吉他包上,然后从双肩包里把耳机找出来。 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轻柔慵懒,像一只在午后阳光里伸展躯体的猫咪。 让人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这是一种阳光正好,山花漫野,女孩赤着脚在柔软的草地上奔跑,回头对你露出灿烂笑容的感觉。 孟时试图在记忆里找一个女歌手做类比,但很遗憾没有。 然后,孟时感觉有人轻轻的戳了戳他的肩膀。 孟时睁开眼,下意识的把一边的耳机拿掉。 “孟时?” 眼睛明亮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边,嘴里不确定的吐出两个字。 她看孟时的表情,没等孟时开口就得到了答案。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 10、都是真的 “你是?” 女孩笑的很好看,但孟时对她完全没有印象。 这就有点尴尬。 面对孟时的问题,女孩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 但女孩也没有直接开始自我介绍,或者说一些“你怎么把我忘了,必须请客道歉”,这种化解尴尬的话。 她拍了拍孟时的肩膀,然后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摇头的同时小眼神左右乱晃。 孟时看懂了,这是表示她不说话了。 女孩做完动作,看孟时没有开口,于是伸手从大巴的过道指了出去。 你画我猜? 虽然有些幼稚,但做为忘记人家的道歉,孟时乐意陪她一下。 孟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不确定的说道:“司机?” 难道是名字? 诗姬? 诗集? 事迹? 似鸡…… 哔…… 女孩听到孟时的回答,抬头,仰着脸让孟时可以从帽檐下看清她的表情。 只见她秀气的眉毛皱起,表情凝重的微微摇头,同时嘴里还嗯嗯了两声,然后手用力的指了两下车前窗的位置,开始不停的画圈。 孟时感觉自己看东西的角度和她有偏差,于是把头凑了过去。 “阳江?”从她手的位置看出去,她是在不停的圈这两个字。 女孩很开心的嗯嗯点头,示意孟时答对了。 接着她把手指缩回来,想了一下,把两只手曲起来从肩膀往下拉了一下,然后停顿,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好像抓着什么东西。 做完这个动作,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肩膀和手开始有节奏的左右晃动。 孟时看她的动作,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背着书包炸…… 小学生? 不对。 这女孩和他认识,而他小学并不在阳江读,那就不是小学同学,所以,“阳江二中?” 这是孟时初中读的学校。 女孩拼命点头,她没有想到孟时能猜的这么快和准,也为自己感到自豪。 无实物演的太好了! 她在心里狠狠的夸了自己一句,然后嘴里含着一口气把脸鼓起来,两只手比成ok当成眼镜放在眼睛上,做了一个鬼脸。 这个鬼脸只持续了两秒,女孩马上恢复正常,笑脸盈盈,“重新认识一下,阳江二中14届五班,顾惜念。” “哦~是你呀!” 孟时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 阳江二中14届五班,同班同学。 顾惜念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孟时,试探的问道:“你根本就没有想起我,对不对?” 孟时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很坦然说道:“看破又说破,朋友没的做。” “你就这样直接承认,还倒打一耙真的合适吗?” 我是试探一下啊歪! 顾惜念没想到孟时承认的那么干脆。 “不然呢?” “我不是把信息都告诉你了吗,同班同学,以前胖胖的带眼镜,你只要不承认,然后说把这些信息复述一遍,不就行了!你情商呢,孟时同学!” “好吧,其实我记得你,初中同班,以前胖胖的带眼镜,我和你开玩笑呢,顾惜念同学。” 孟时从谏如流,马上改口,就是语气随意了一点。 好不容易有点睡意,游戏也陪你玩过了,名字也知道了,饶了我吧。 “你……” “语气不真诚吗?那我再来一遍?” “话说你是不是整容了,高考之后的礼物吗?” “说真的,我对这方面没有什么偏见,毕竟好看的皮囊,确实可以在人生道路上起到一定推动作用。” “而且曾经二百多斤,现在换头之后,里面的灵魂并没有变的无趣,真的是件开心的事情。” 孟时语速极快的叨叨着。 我就说了胖胖的带眼睛,怎么到你那就二百多斤,整容换头了? 你可闭嘴吧! “我求你别说了!” 面对孟时的“关心”和“安慰”。 顾惜念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 “哦。” 孟时很听劝,顾惜念让他别说了,他马上住嘴。 然后飞速的把挂在胸口的耳机带上。 易筱往唱的《寻你》已经结束了,于是孟时按下上一首,还不是,又按了一下。 “那天突然断了联系,好像脱手的风筝飘向天际” “在这漫长的夏日里,我调高了收音机” “一阵细雨滴,还有一声火车的汽笛,我要开车去寻你” “冬天飘落的雪里,我们要相拥在一起” “一阵风吹起,还有一声猫咪的喃呢,我要坐船去寻你” “春日的暖阳里,我要搂着你的腰哭泣” “……” “我要去寻你,并不是在梦里” 易筱往用慵懒随性的声音,在轻松欢快的节拍里,诉说着一个或许是悲剧的故事。 孟时爱她的声音。 所以虽然感觉歌词有点矫情,没有他那首《想你的时候我会吃一碗宽面然后在你头上拿着篮球蹦迪》来的直达人心和文艺,但嘴里还是轻轻的跟着哼。 顾惜念看孟时,哦、戴耳机、闭眼,哼歌、一套不解释连招,像极了她拒绝别人的样子。 顾惜念感觉自己上当了。 于是她再一次伸出手指戳了戳孟时的肩膀。 孟时把歌暂停,把两只耳机都拿下来,然后看着她。 “我没有整容。” 顾惜念看着孟时很认真的说道。 孟时没说话。 “我现在是上戏的学生,上戏不收整容的学生,视力矫正不算整容。” “而且我还没化妆!” 顾惜念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脸,不知道想要证明什么,然后她看着孟时的脸,突然丧气,“你觉的我烦,是不是?” 孟时诚恳的点头,他根本不在意顾惜念是不是整容了,刚刚之所以那么说,只不过是想把天给聊死。 本质上和,呵呵,我去洗澡了,差不多。 孟时点头之后,看着好像受到打击的顾惜念,无奈的解释到:“我并不是针对你,我对绝大部分的人都这样,因为我对这部分人没有欲望,你懂我的意思吗?” 没有欲望? 顾惜念摇了摇头。 “这么说把,我不想和你聊初中的糗事,或者交流这几年彼此的变化,我对即将发生的这些事情话题没有兴趣,所以故意说让你生气的话,直接避免事情发生,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可是……” 顾惜念感觉孟时这话怪怪的,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她想否认,事情会像孟时说的一样发展。 但是,她刚刚确实想说孟时在初中的糗事,然后问他这几年同学会也不参加,联系方式也换了是因为什么。 她想说自己去艺考,老师说她是吃这碗饭的材料。 她还想说,练功和上表演课的趣事,也想听孟时说他为什么不去上大学。 孟时的话让顾惜念很难受,这些事情为什么会无趣呢? 而且哪怕是…… “你是不是想说,就算我真的觉的这些事情无趣,至少要假装一下,不要说的这么直白?” 孟时替她把话说了出来。 顾惜念手指都快拧成麻花了。 “可是我并不想假装啊。” 孟时耸了耸肩。 “可是……” 顾惜念发现话题又回到了原点,“可是你这样不是,没有……” 她感觉孟时这样是不对的,但有不好直接说,于是欲言又止。 孟时笑了,“你是不是想说,我这样是没有情商,不会做人,到社会上要碰壁的。” 这虽然是疑问句式,但孟时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 顾惜念纠结的点了点头,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感觉孟时这样不好,会没有朋友。 “我都懂,如果刚刚你问我,是不是觉的你烦,我回答你,和老同学五年后在同一班车遇到,怎么会烦,只是两天一夜没有睡觉了,脑子有点迷糊,这样会不会好很多。”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这么累了,我刚刚不该逗你的。” 顾惜念听孟时说他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想起自己刚刚还故意弄你画我猜折腾他,于是急忙道歉。 “那个是我忘了同学的长相名字,应该做的。” 孟时如果不想做,顾惜念的游戏是没有办法继续的。 拉着玩我画你猜不生气,反而在同学相认之后不耐烦了。 顾惜念完全弄不明白孟时的脑回路。 孟时笑道:“好吧,我承认,其实从开始到现在,其实都是我的套路。” “嗯?” 顾惜念傻眼了。 她似乎懂了,但又感觉哪里怪怪的。 “不是有句话叫做,通往女人心里的捷径是…tvi…当一个女人感到好奇的时候,她就危险了。”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看不透我,而且估计短时间内都不会忘记我。” 顾惜念小嘴微张,一脸呆,“可是你说出来了啊!” “我说出来才是套路的开始啊,这样是不是更看不懂我想干嘛了?” 顾惜念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这个套路原本是这样的,我先故意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让你看出来,然后又不经意之间让你知道我现在很累。” “这样,你就会对我产生歉意,然后我顺势和你聊一聊你的高中经历、大学生活,出于歉意你会不会乐意和我分享。” 顾惜念傻傻的点头,然后惊醒:“你刚刚明明说,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真香定律。” “真香定律?” 顾惜念不解。 孟时忘记这里没有铁骨铮铮的境泽兄了。 不过问题不大,“你第一次见到榴莲的时候,什么心态?” “臭烘烘,黄黄的,软软的跟那个一样。” 顾惜念回忆的很认真。 “然后呢?”孟时轻声问道。 “真香!” 顾惜念瞬间就懂了,这是一个反转。 “你现在真香了?” 她还学会用了。 孟时点头表示肯定,“然后我再和你说一说我高中毕业,义无反顾的孤身北上四九城追梦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顾惜念挣扎着告诉自己这是孟时的套路,我一点都不想听。 但是,就算你说了是套路,我还是想听啊! “最后我拿吉他唱一首民谣,展现一下我的才华,这个套路是不是就圆满了。” 孟时笑呵呵,抬手做了一个弹琴的姿势,看着表情纠结,嘴角用力的顾惜念,轻声哼到, “顾小姐,你嘴角向下的时候很美 就像学时桥下,清澈的水。 顾小姐,我也是个复杂的动物 嘴上一句带过,心里却一直重复 顾小姐,二中的夜晚时间匆匆 陌生的人,你时常在我心头 所以那些可能都不是真的 顾小姐 你才不是一个被遗忘名字的女同学” “……” 顾惜念感觉自己要疯了。 她现在根本分不清孟时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 她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是孟时在戏弄她。 但是耳边这一声声的顾小姐,还有那一句“你才不是一个被遗忘名字的女同学” 让顾惜念感觉自己要化了。 “这首歌其实是唱给董小姐的,我改了几个词糊弄你呢。” 孟时耸肩,很直白的把似乎陷入某种幻想的顾惜念打醒。 “你……” “我对你无欲无求,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逗你玩,现在开始别打扰我睡觉,懂了没有?” “我不管!这歌必须是顾小姐!而且我也对你无欲无求,所以你不许睡!” 顾惜念懂了,而且学的很快。 聪明的女人真讨厌。 “我讨厌聪明的女人。” 孟时把喜欢我或者我喜欢,长得一般、做饭好吃,这个择偶标准后面,又加了一条不要太聪明。 “我以后一定会和,喜欢我或者我喜欢,长得一般、做饭好吃、还不太聪明的女人结婚。” 孟时嘴里嘀咕着,然后伸手按住了顾惜念的头,让她死远一点。 小姑娘一天天不学好。 读着影视学院,为了学他无欲则刚,情商都不要了,是不是傻。 11、年时 顾惜念不傻,情商也高,所以和孟时闹了一下之后,也就消停了。 无论如何她做不到孟时那样随性。 一个小时之后,大巴下了高速,开入国道。 “师傅,我在富乐路口下车。” 顾念惜对司机招呼了一声,下了高速就到阳江了。 阳江有两个路口可以停车,如果你不提前说,司机会默认在第二个路口富顺路停车下客。 孟时带着耳机,头靠在吉他上,发出了很轻微的鼾声。 他睡的不顾形象。 顾惜念抬着头盯着前车窗,五分钟后福乐路口的路标镇石出现在视线里。 她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孟时,皱了皱鼻子,伸手去戳他的腰间软肉,然后化身复读机:“要坐过站,要坐过站,要坐过站,起床了,起床了,起床。” 孟时因为要坐到终点站,所以带着耳机睡的没有心理负担。 被弄醒之后,孟时看到顾念惜,楞了一下,然后想起来是刚认的同学,他有点睡迷糊了。 孟时听她说要坐过站了,于是看了眼窗外,然后抬手重重的锤了她帽檐一下。 顾惜念扎着马尾从棒球帽后面穿出去,孟时锤她的帽檐,头发往上提吓了她一跳。 下意识的嗷了一声,顾惜念急忙伸手去扶后脑勺的马尾。 “我到清水,下车。”孟时幽幽的说到。 “再见!” 看着孟时拉着脸说出了目的地,顾惜念捂着马尾跑了。 顾惜念被孟时一顿忽悠打击之后,现在有点怕他。 看又把孟时得罪了,于是赶紧溜。 等车开走,顾惜念这才想起来,她没有问孟时的联系方式。 再然后,她又感觉不对,自己明明要被气死了,为什么要问他的联系方式! 果然都是套路! 孟时这个人不行! 孟时在阳江被叫醒。 阳江距离青水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了,他就不打算再睡了。 耳机里已经没有歌声传来了,一个列表播放完app自动停止了。 拿出手机,发现有一个未接电话。 四九城的号码? 孟时拨了回去,刚刚接通,那边就接了起来。 “孟时是吧?” 哦,是老头的声音。 “酒给您寄回去了,收到了吧。” 孟时的名字和手机号码,估计是老头从快递单上看到的。 “收到了,你什么时候来吃面啊,我请你。” 老头很热情。 当然如果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磨牙就更好了。 “您等着我,我明儿个晚上八点去,您还开门吗?” “开的,开的,你准时过来,我们爷俩喝一杯。” “好嘞。” 孟时回答的那叫一个脆,然后问了一句,“酒没漏出来吧?我怕快递给弄坏了,所以做了一点保护。” 老头听孟时轻飘飘的声音传来,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给瓶口那块捆的比瓶身还粗,还有横有竖的!现在跟我这儿卖葱!” 卖葱是装傻的意思。 孟时给老头把酒寄过去的时候,给了门卫大爷一包烟还有两圈的透明胶带,让他帮忙把这两圈透明胶带全给缠瓶口上了。 大爷看来很有艺术细胞和闲工夫,给缠的一圈横一圈竖。 这两圈胶带下去,老头要弄开,就算拿剪刀菜刀都要折腾好久。 想到老头馋瓶里的酒,但是一时又喝不着,气急败坏的对付胶带,孟时心里就一阵阵舒坦。 “您不是朴实无华且枯燥吗?我这不是想着给您整个活嘛。” 孟时语气无辜的说着能把老头气的跳起来话。 并且在说完之后,很恶劣的把电话给撂了。 这老头祖上三辈都是四九城人,骂人不带脏字的俏皮话一套一套的,不能让他开口。 那边老头喷了两分钟才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差点没吐血。 老头深吸一口气,再次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老头手高高的扬起,最终没有把手机砸了。 他感觉自己如果有心脏病,现在已经撅过去了,这个只见过一面的死鱼眼,简直是他命里的克星。 孟时把老头拉黑之后,又放出来,他知道老头不会再打过来了。 把老头的号码加了备注存进了通讯录。 然后拨通了年哥的号码。 “嗯年哥,你到青水接我一下吧。” “你……” “先这么说吧,手机快没电了,你开车慢点,我这边刚下高速,不急。” 原本孟时可以直接做公交回去,但是年哥说过要去河州接他。 孟时已经自己做大巴到青水了,如果再不让他来接一下,怕他多想。 年哥这人的自尊心强的自卑的程度。 小时候他给孟时留煮鸡蛋,孟时不喜欢吃没有味道的东西,拒绝了,他就直接把鸡蛋给踩碎了。 从那以后,孟时就没有在拒绝过他一次。 其实这会孟时距离青水,已经很近了。 不过孟时知道年哥性格急,怕他开田里的小路来青水接他,这才说自己刚下高速。 年哥不是顾小汐,不是顾惜念,孟时在意他也尊重他,所以对他用心。 五分钟后,车到站了。 孟时背着包,把行李提在手里往外走。 车站的出口有一家证新,孟时进去找了个地方坐。 “吃点什么?” 正收托盘的服务员问道。 孟时摇了摇头。 没等屁股坐热,孟时就看到年哥从一辆七座面包车上下来,然后靠在车身上点了根烟。 从夭山村开车到青水,走马路最少要十来分钟。 所以年哥还是开小路过了。 孟时走了出去,年哥看到他有点意外,不是说刚刚下高速吗? 孟时自顾自的拉开七座后面的门,把行李一股脑丢了进去。 年哥急了,“脏。” 这辆面包车后面的座位被拆掉了,车厢里放着一些做泥瓦的工具,角落里还放着一件满是灰,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衬衣。 看来年哥又重操旧业了。 年哥是做泥瓦工给人盖房子的,不过现在即便是农村也开始盖套房不盖楼房了,所以年哥前两年去工厂打工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干起了老本行。 “你怎么还是这么毛啊,我特意带了垫的东西的,谁知道你骗我说自己刚刚下高速,让我没来得及弄。” 年哥叼着烟,把车厢里卷着的竹席铺开,然后把孟时的三个包放上去。 这席子也就一米宽,估计是他平时午睡用的。 孟时看着他忙活,没拒绝。 年哥把行李弄好之后,把后面的门拉上,又打开副驾驶用力的在坐垫上拍了几下。 孟时挤开他,直接坐了上去,笑道,“我和你一起和泥长起来的,搞这一套是干嘛呢,拿根烟给我。” 年哥把孟时掏他兜的手拍开,板着脸说道:“抽什么烟,我都要戒了。” 他这是正常了。 毕竟好几年没见了,乍一见难免把孟时当客人对待,于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孟时对他不客气,他也就放松了。 这是小弟,他是大哥。 “爷爷怎么样了。” 孟时开始拿到了烟,他上传的那个视频,说抽烟伤身,没火伤神,劝人戒了。 但现在不抽,心里又感觉有点空。 12、祖屋和田野 “阿爷半个月前还收拾院里的丝瓜,剪了两条给我母,他也没摔了,也没生病,突然就下不了床了。” 年哥把车发动,“得岚嗯哥过来看,回去后切了两片山参送过来,说不要熬,泡水喝就好,阿爷没要让我给还回去。” 孟得岚是大伯公(爷爷的哥哥)的孙子,学了些中医,但找他看病的人不多,村里有西医。 年哥说的是方言。 青水这边的本地方言,堂兄叫哥,表哥叫兄。 而且无论是哥还是兄,前面都会加一个嗯字。 同辈之间关系亲近的,还会在名字前面加一个嗯字。 孟时说方言的时候会叫年哥“嗯年嗯哥”,关系一般的则叫他“得年嗯哥”。 长辈则是加一个阿字,阿爷、阿嫲、阿爸。 但是奇怪的是,妈妈的称呼却被视为平辈,以前叫嗯母,现在多称为嗯妈。 这些称呼听着和闽南语系差不多,但是其他的内容却又完全不一样。 青水方言是和河州话结合之后变异的产物,说这种话的人很少,只有青水周边的几个镇。 像顾惜念她就听不懂青水话,而阳江县距离青水镇不过二十几分钟的车程。 年哥把车掉头,从大路往回开,嘴里说道:“阿爷躺在床上腿脚动不了,我在阳江医院叫了一辆救护车开上来,然后他把随车的医生给说回去了!” 孟时有点没理解年哥话里的意思,“说回去了?” “他说自己这两天就走,如果用担架一抬,一口气泄了,说不定就直接死在救护车上,然后那个医生稍微检查了一下,要了三百块钱出车费就直接走了!” 年哥语气有些气愤。 “我看阿爷就是轻微的脑淤血弄成了偏瘫,他都这年纪了还每天喝两口灶烧的白酒,偶尔还啃生姜,一定是血压高了压迫神经。” 年哥今年三十一,正是什么都不信,只信自己的年纪。 所以他依靠自己的认知,对阿爷的状况有自己的判断。 他气愤阿爷有病不去看,也气愤医生不负责任。 孟时低头,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 孟时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话锋一转,问道:“姑姑她们来了吗?” 既然年哥打电话给他,那么其他人应该也通知了。 “除了二姑在外地,其他都来了。” 两人很默契的没有提起孟时他爸。 一路无语。 十几分钟的车程,两个人抽光了小半包利群烟。 孟时把烟按灭在充当烟灰缸的一次性纸杯里,然后发现村口多了一块大山石,阴刻的夭山村上面刷着红漆。 而本该随着转弯出现在视野里的老宅,却被一栋约摸七八层的套房遮住了。 “几年前刚刚建的,我是住不来这种。一户人一层,变扭不变扭。” 不是在农村长大的人,很难理解年哥话里的意思。 农村的房子一般的都是兄弟房,几个兄弟一起建一排房子。 两兄弟两间房,但一共只有三面墙,因为中间有一面墙是共用的。 这共用的墙,在方言里叫做同进壁。 而套房,虽然农村不存在三楼不认识五楼,五楼不认识六楼的情况,但相比“同进壁”终究是少了几分意思。 车子开过这栋全村最高的建筑,在老宅院子前停了下来。 夏天昼长夜短。 快七点了,天才刚刚擦黑。 孟时坐在车里,看着建于晚青的宅子,感觉它像一个佝偻着身躯的老人。 它已经过了它辉煌鼎盛的时期,如今和旁边这栋新起的套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爷住的是祖屋,太奶奶那一辈传下来的老宅。 整体木材构建,上面盖着青瓦,前面是一片院子,后面是一片绿竹林。 穿过竹林是田野,曾经那一大片地都属于太奶奶,不过现在其中只有七分地是阿爷的。 不要误会。 七分是0.7亩。 南方多雨水,老屋的瓦片需年年翻,去掉一部分老化开裂的,再换上一部分新的。 但今年这个工程还没有开始,因为瓦片的颜色很均匀,上面还有一些淡淡的青苔。 最中间的那一排瓦沟,靠近屋顶的位置长出了一颗狗尾巴草,应该是鸟没消化的种子发芽了。 其中一根支撑瓦片的椽,屋檐出还长出了一片白色的柴菇。 看来最近下过一场连绵的雨。 “干嘛呢?” 年哥停车熄火就风风火火的下车往里走,走出去快十米才发现,孟时还坐在车里看着老房子的屋顶出神。 听到年哥的喊声,孟时伸手把手刹拉上,然后下车跟在了他后面。 孟时以为自己会很坦然,毕竟阿爷九十一了,无病无灾,就算这次真的走了也是喜丧。 但站在老宅前面,孟时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心里还萦绕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失去了从容。 年哥脚步很快,孟时吊在后面。 院子中间是一条用鹅卵石铺出花纹的路,两边依旧是泥土,没有迎着潮流浇上水泥,这给了杂草生机。 左边原本有一个浅浅的池塘。 孟时小时候这个池塘就已经干了,不过在记忆里,每当雨季它依旧会萌发出一点生机,一些比指甲盖还小的绿色植物会连成一片漂浮起来。 而现在,池塘已经被填平,上面搭了一个丝瓜架。 丝瓜架上,零星的开着几朵嫩黄色的花,现在这个时候丝瓜已经成熟了,这些花该是第二批了。 祖屋方方正正,地基整体用石头垫高,所以有台阶。 正面是开放的大厅,原本是祭祀用的,上面供着神像和同宗的牌位。 小时候阿爷家养猪,年前杀完了都要先在这里供奉。 不过现在猪早已多年不养,牌位也都已经移去了祠堂。 左右都是厢房,厨房在后面。 “嗯时回来了。” 年哥的声音从主卧里传出来。 左边的厢房是主卧,大伯正靠在门边抽烟。 “回来了?” “嗯。” “进去吧。” 孟时点点头。 大伯是阿爷的大儿子,不过他前面还有三个姐姐,后面是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阿爷那个年代生孩子不仅多,跨度还大。 第一个女儿出生,还没解放,最小的儿子结婚赶上了计划生育。 进门第一个眼看到是大姑。 大姑和奶奶一样剪到耳朵边的短发,用黑色的别针夹到耳后。 她头发已经都白了。 十几岁的女人和婴儿相差很大,但八十几和七十几看着真的没多大区别。 二姑没在、三姑蹲在奶奶旁边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二伯站在床边。 小姑背对孟时跪在阿爷旁边,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胸口。 阿爷的呼吸有些急促,但脸色并不难看。 孟时抬脚跨过门槛,一屋子的长辈都看了过来。 13、葬礼(一) 孟时在一众长辈的注视下,慢慢的走到了阿爷床前。 安在木质老旧雕花窗上的日光灯,把孟时的影子打在阿爷身上。 红木床上挂着白色的蚊帐。 蚊帐被挽起来用红色的塑料绳系在两边,看着就像戏台上的被拉开的两块幕布。 阿爷睁开眼,他眼神已经浊了。 “得时。”阿爷轻声念了孟时的名字。 孟时原名孟得时。 父母离婚,他跟了老妈之后,虽然没有改姓,但迁户口的时候,老妈把他的名字改成了孟时。 不过虽然户口本上的名字改了,但族谱上写着孟得时。 孟良施的孙子,孟愈远的儿子。 孟时蹲下来,半跪着,他想说点什么,但张嘴只发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音节。 阿爷叫了一声孟时的名字后,对他身边的小姑说道:“你大哥呢。” 随着他的话,一家人除了阿嫲,都聚到了床前。 离床最近的是大伯二伯,大姑和三姑站到了在他们后面,小姑依旧跪在阿爷身边轻抚着他的胸口。 孟时和年哥是孙辈,要站到了后面。 而大婶和二审则需要站在最后面。 阿爷躺在床上,开口,“我没钱分,这屋,谁…把你们母…接去住给谁。” 大伯和二伯都没有开口接话。 孟时看阿爷眼里的光又暗了几分。 “说什呢!阿嫲那还能没人养,我……” 年哥话没说完。 孟时余光看到大婶在他身后狠狠的拽了他一下。 年哥回头,瞪着眼看大婶,大婶用力的抿嘴,用眼神哀求让年哥不要多话。 阿爷似乎没有听到年哥的话,也没有再安排阿嫲,他说道:“柜子、琴椅、这床还有桌子是红木,当年没有被砸,现在给你们卖了也好。” 一直跪在阿爷身边的小姑,五十几岁的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含糊的说着,“说这些做什,说什,会好的,会好的……” 父母是隔在死亡前的一道帘子。 长辈中年纪最小的小姑,此刻正看着这道帘子一点点的掀开。 她哭出了声。 而其他人,大姑的大儿子比小姑还大一岁,孙子孙女更是有几个比孟时年纪大。 大伯的孙女暑假过后上初中,三姑和二伯也都做了爷爷、奶奶。 除了小姑,他们对于死亡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感受,看的比较开了。 听到小姑哭,阿爷的手动了一下,没能抬起来。 “老二。” 他低声喊了一句。 “嗯。” 身形瘦弱的二伯低头应了一声。 “得时回来了,你把老三的房子腾出来,再商量一下上区的三分田,还有下区那一亩的租。” 孟时站在后面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了神来。 孟时看到二伯蹲下来,平视阿爷,说道:“你从小就喜欢老三,有东西老大先拿,再留一些给老三,我天生就……” “愈平!”大伯手拍在二伯的肩膀上,让他不要说了。 二伯似乎出离的愤怒,把大伯的手打掉,站起来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眼神在孟时身上停留了两秒。 眼睛通红。 他回头俯视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阿爷,他呼吸有些粗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道: “老三的田这些年是我在种,田租我会算,但……” 大伯伸手拉住了二伯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低声咬牙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就不能让爹安心的闭眼!” 这时,二婶在最后面,用孟时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含糊的念叨:“都离了,人也跟他妈了,现在赶回来……” 话说一半留一半,这个年纪的妇女虽然没有读过书,但说话的语气和言语之间留白的深意,锋利的像针。 看着大伯和二伯,阿爷眼里彻底暗了下去。 他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至于他死后会怎么样,哪里又管的着呢。 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阿爷嘴里轻声的念着什么,然后缓缓的闭上眼睛。 “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姑胡乱的抹了把眼泪,把耳朵凑向了他嘴边,然后她整个人僵住了。 她慌乱的把头往下移,俯身贴到阿爷的胸口,然后抬头讷讷的说,“爹,走了。” 她说完眼泪流了下来,但嘴里没有声音传出。 大姑平静的坐到床上,伸手握住阿爷的手,轻声的念到: “这一走,身健、耳聪、目明,世间苦事再无碍,无牵、无挂、无念,世间琐事再无关,子安、女顺、孙达,世间家事再无忧。” 大姑念完这一段阿爷教她的悼词,转头对大伯说道:“去找放磬的吧。” 大伯楞了几秒似乎还没从“爹走了”,这三个字里缓过来。 大姑又说了一遍,他才转身走了出去。 孟时进门之后一句话没说。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淡然,毕竟他心理远比一般人成熟,也准备这辈子过的没心没肺,但事实是他现在心里堵的很难受。 当孟时看到阿嫲呆呆的坐在那里,想到阿爷和阿嫲在一起生活了快八十年,而从今天以后这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刷的一下,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孟时甚至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哭。 这时,年哥拉了他一下。 “跪。” 孟时这才发现除了他,其他人都跪下了。 他跟着前面的姑姑伯伯磕了头,然后又被年哥拉起来。 门外传来三声如雷声磬响,然后是回声。 这是报丧。 大姑过来两只手牵起孟时两只手腕。 她仰头看着孟时红红的眼眶,说道:“没事的,你阿爷走的很轻松,这是福气。” 然后她松开手,又对孟得年说道:“你们去休息吧,现在没你们的事,明天九点过来送你阿爷。” “明天?” 年哥皱眉问道。 “明天火化,回来之后法事一天,再停两天,白天念经,晚上你们兄弟守夜,第四天早上出殡。” “这么急干什么?” “你阿爷早上自己挑的时辰,听他的吧。” 阿爷虽然不是“师公”,但平时村里婚丧嫁娶会找他翻一翻时间,有小孩夜哭也会来让他“抓惊”,所以也算半个懂行的。 不过现在基本也没什么人信这个了。 年哥领着孟时沿着老宅边的小路,往家里走。 到家之后,又出去把车开回来。 孟时从他手里把电脑和吉他接过来,年哥提着装衣服的手提袋,带着孟时往楼上去。 年哥家就大伯家,他还没结婚,所以现在还没有分家。 大伯家就是典型的兄弟房,这一排三间房连一起,左边是孟时家,右边是二伯家。 孟时那房子因为他爹常年不在家,所以离婚之后就一直空着,孟时以前暑假过来玩都是住年哥家。 不过刚刚阿爷和二伯提到了房子,里面似乎有什么孟时不知道的隐情。 再联系二婶那半句话,孟时感觉有些无奈。 希望能好吧。 “人真的知道自己的死期吗?” 阿爷的离世好像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一屋子的人除了小姑,似乎都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 “这叫寿终正寝。”孟时用普通话说了一遍,然后又用方言说了一遍,“寿元尽了。” “你刚才有听到阿爷最后说什么吗?” 年哥打开三楼后面房间的门,把行李放到椅子上。 阿爷合眼的时候,嘴里好像在念叨着什么。 孟时把吉他和电脑放在床边,打开窗户,探出身子看向老宅。 “阿爷说竹枝扫到了屋顶该修一修,瓦也该翻了。” 14、葬礼(二)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天已经大亮。 孟时从床上坐起来,感觉头有点沉,身上泛起一阵起鸡皮疙瘩的冷,鼻子也有些堵。 几年没有生病,这个时候感冒了。 昨晚不该洗冷水澡的。 “起了没有?不早了?” 年哥一边从楼梯走上来,一边说话。 “嗯。” 孟时应了一声,从行李袋里找出一件白体恤和黑色裤子套上,把门打开。 年哥走到一半,看到孟时出来,于是掉头往下走, “浴室里,洗脸池边上的牙刷毛巾是新的,后门有包子、有粥,你直接去吃就可以,姐夫前天去外地了回不来,我去南萍把嗯琳接过来。” 嗯琳是孟琳,年哥的亲姐,大伯的大女儿。 年哥说话办事风风火火,说完砰砰砰的下楼去了。 孟时洗漱完,下楼,前门外面一群人正在搭设灵堂。 请来的“师公”在指挥,帮忙人的都是同宗还有四邻。 对比城市里的婚丧公司,农村葬礼都是人情。 后门是来帮忙的邻居妇女,她们这几天会负责一日三餐。 大婶看到孟时下来,于是招呼孟时过去。 她指着一张桌子上一袋袋的白色塑料袋,说:“打两个结的是肉包,打一个结的菜包,有盖子那个锅里是白粥,那边那个锅是菜粥,那边还有糖包、油条,想吃什么就自己拿。” “大嫂,你这样就不对了。” 二婶突然插话。 一旁来帮忙的一个妇女听她这么说,好奇的问道:“这是那个?” 二婶回头,刻意压低声音,点头:“老三家,离婚带走的那一个。” “哦,都这么大了啊!” 孟时无奈的看着二婶,他有些烦了。 二婶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然后拿着漏勺从锅里盛出一团纱面,放进海碗里。 接着又从一旁的盆里,舀出来一勺木耳,干虾、香菇做成的浇头,淋到面上,最后用筷子夹了一只荷包蛋放在最上面。 二婶把面端过来,放在孟时前面的桌上,看着孟时笑着说道:“吃碗纱面吧,那些东西是我们吃的。” 这碗面,面少浇头多,是碗好面。 但这种场合,纱面是给客人吃的。 二婶的意思很明显,你是客。 可惜的是孟时入了族谱,上松山那块祖坟有他的位置,这是阿爷亲手定下的,大伯都没资格改,更不要说她了。 孟时现在正在感冒边缘徘徊,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头沉。 这种知道自己马上要发烧,但又没真正开始烧起来的感觉很不好受。 孟时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老爹那个房子和二伯家到底有什么纠葛,也完全没有兴趣去了解。 他爹还没死呢,这事本不该他来管的。 “吃吧,等一下冷了。” 二婶嘴里热情的招呼着,然后伸手抽了一双筷子,插到了面里,往孟时面前推了一下。 或许这种没有意义的暗示,能让她心里感到舒服。 但孟时看着她,眼里只有无奈。 就像一个小孩无聊的挑衅,你好好的坐着,熊孩子跑过来轻轻的踢一脚,跑开,再踢一脚,再跑开,再踢一脚再跑开! 虽然没有实质的伤害,但真的很烦。 孟时人不舒服,心情也不好,看她没有长辈的样子,反而像只苍蝇一样烦人,终于不耐烦。 于是,在二婶的皮笑肉不笑的笑脸中,孟时把碗里的筷子拿起来,塞到她的手里,然后看着她的眼睛,很诚恳的说道:“你必不得房子。” “哎呀,你去再煎几个荷包蛋,一会嗯琳,嗯玉她们就到了。” 看孟时回应,一直没说话的大婶终于开口,然后轻轻的推了一下二婶。 二婶青着一张脸没有接话,一转身直接把那碗纱面倒进了泔水桶。 孟时感觉自己看了一场戏。 这出戏他原只是看客,但台上的人似乎要硬拉他上场。 孟时不怕事,但烦。 找了个小碗,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又夹了一筷子“虾皮香干炒咸菜”拌在粥里。 可惜粥不烫了,不然发一身汗,兴许这烧没发起来就退了。 ———— 大伯家前厅。 几张红色的四方桌子被叠起来,搭成了一个祭台,上面摆放着香案烛台。 祭台的左边放着纸扎的别墅,孟时凑近看了一眼,里面家电一应俱全,还有佣人,甚至车库里还停着几辆车。 有用? 没用? 孟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脑子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下面能考驾照吗? “死了过的倒比活着好。” 孟时回头,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长袍,头戴冠帽的老人。 这位是刚刚指挥搭设灵堂的“师公”。 师公是一个很需要天赋的职业。 孟时有个舅舅当过师公,他能写一手好书法,会吹唢呐、拉二胡、敲鼓,还会用长得跟两个草帽一样的金铙。 他还懂天干地支、五行八卦,写符篆,并且嗓音清亮,会唱长寿、短命、夭折……等等几十种死法的祭词。 所以这一行如果没有天赋和毅力,很难学成出师。 不过这个既有天赋又有毅力的舅舅,现在已经改行卖海鲜了。 孟时估计他拜师的时候,怕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跳舞的、唱歌的、甚至脱衣服、蹦迪的,会进入这个行业和他挣饭吃。 更没想到的是他还输了。 “你们年轻人,是不是认为这是封*迷*。” 孟时摇了摇头。 这种法事至少有文化传承的底蕴,而有些葬礼早已演变的畸形了。 “你是良施的孙子?” 这位“师公”竟然和阿爷同辈。 孟时点了点头。 “那正好,我写一张忌告,你贴出去,挂红也由你来做。”师公说完,转头对外面正在搭桌子的一个中年人喊道,“愈怀把笔墨放哪了?” 中年人愈字辈,年纪比孟时爹大,孟时该叫阿伯。 “我去拿。” 阿伯应了一声,拿进来一个布包。 师公取出包里的笔墨砚,砚台看着是老物件,但笔和墨明显是新华书店买的。 方方正正塑料瓶装的墨,上面3.5元的标签还在。 中年人找来一张红纸铺开。 师公伸出大拇指在其他手指的关节上点了几下,然后开始下笔。 一手端正的楷书。 忌告 孟姓良施公 诞戊辰年丙辰月癸未日申时 逝己亥年辛未月丁未日戌时 今师公孟良载于,己亥年辛未月,戊申、己酉、庚戌、三日行祭丧礼 届时属牛、虎、鼠、岁八至十一请回避 ——己亥年、辛未月、戊申、辰时 ——孟良载立告 写完阿公从布包里拿出印章,放在嘴上哈了一口气,盖在了自己的名字上,然后又用朱砂和另一只毛笔,在下面勾了一个小符。 从这张忌告上可以看出师公叫孟良载,和阿爷同辈,孟时要叫阿公。 良载阿公写完,指着马路往上大约两百米开外的榕树,对孟时说:“等墨干了,你拿去贴在那里。” “一张?” 孟时以为是上下两张,毕竟路有两个方向。 “煞冲西南,可从下往上去,不可从上往下走,不过现在人不兴这个,也不避这个,全当走个形式。” 阿公很是豁达的说道。 然后伸手在灵堂前比了一下,把一捆红布条递给孟时,“从那一户挂到那一户,由上往下,手脚麻利点,在灵车来之前挂好最佳。” 这次孟时没有问为什么,直接开始开始从阿公指定的位置,开始往每一户的门把手上系红布。 等孟时把这几十条红布按照顺序系完,那张忌告的墨就干透了。 孟时拿着不知道是买的,还是阿公自己熬的白浆糊,把红底黑字的忌告贴到了指定的位置。 “阿公,你刚才这样这样是在?” 孟时学着刚刚阿公手指的样子比划了几下。 小时候看电视,看到那些神仙大拇指在其他手指上点,然后就算出天机,今天终于看到有真人用了,孟时不免有些好奇。 “哦,这个啊,就是推一下天干地支和时辰。” 阿公把写挽联的笔放下,伸出手,把大拇指点在食指第一个关节,然后依次点过去,说道:“这是纪、这是年、这是月、这是日,然后回推甲乙丙丁…循环子丑寅卯,天干地支全在这方寸之间。” 他似乎来了兴致,拉过一张板凳坐下,“纪年只需背年表,纪月只需取寅时,我教你指推纪日天干地支,这才是真学问,可要学。” 虽然有些不敬,但是孟时忍不住还是把话说了出口,“阿公,我会。” “嗯?”阿公显然是不信孟时的话,说道:“那农历九月初二。” 这是开始考了。 孟时转过身,背对他,伸出一只手胡乱的点了几下,然后说道:“己亥年,癸酉月,庚午日。” 阿公指头点了几下,发现孟时竟然不是胡说,于是又问道:“六月初八。” 孟时再次转身,“辛未月、戊申日,宜纳财、祭祀,忌破土、行丧。” “初九。” “己酉日,宜祭祀,忌安葬。” “十。” “庚戌日,宜祭祀,忌行丧、破土。” 阿公不再报日期,问道:“你阿爷教的吗?” 孟时把手机掏出来,界面上是万年历。 不是谁教的,直接抄书了。 阿公看了眼界面,然后伸手点了一下。 农历六月十一 己亥年辛未月辛亥日 黄帝纪元四千七百一十六年 宜:纳财、祈福、开光 忌:行丧、破土、安葬、修坟 阿公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你倒是和你阿爷一样喜欢投机取巧,他帮人看日子也总是懒的推,总是直接拿黄历一页页的翻。” 其实孟时在回答了两句之后,就感觉自己这点小聪明不合时宜,但好在阿公豁达,并不在意。 “这个能看天气吧,看看十一号的天气。” 孟时点了日历旁边的天气,显示是阴天。 阿公点头,对孟时说道,“好了,你去吧,车也该来了。” 阿公话音刚落,火葬场的车队从套房的遮挡处开了出来。 打头的是一样白色的灵车,后面跟着四辆大巴。 早早等在路口的大伯,伸手把两包烟塞进车窗。 阿公拍了一下孟时,说道:“送送去吧,你替你爹跪你大伯二伯后面,就说是我安排的。” 15、你让我缓一缓 农历六月十二。 阿爷葬礼过后的第一天。 天下起了雨。 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噼啪声,很吵。 孟时赤脚在山路上跑,雨打在身上,但他没有感到一丝凉意,反而感觉更热了,脚踩在尖锐的石子上,也没有感到一点疼痛,一直跑一直跑,山路似乎没有尽头,也分不清到底这路是上山还是下山,雨越下越大,最后连路都模糊了。 “咚、咚、咚” “吱”,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孟时醒来,全身都被汗湿透了。 进来的是琳姐。她在孟时的床边坐下,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摸了摸,然后又在自己额头上对比了一下。 这几天,孟时一直在发烧,是六月的流感。 琳姐买了些药,孟时吃了两天但没见效。 “找件白衬衫吧。”孟时坐了起来,很自然的对琳姐说道。 琳姐找了一条黑色休闲裤递给孟时。 然后一只手拿着白衬衫,另一只手拿纸巾给他擦汗,“看你这汗出的。” 孟时父母没有离婚前,爸爸外出打工,妈妈在镇里的小学当老师。 所以他没上小学前,可以说是琳姐带大的。 琳姐在孟时的童年里,扮演了姐姐兼半个妈妈的角色。 而父母离婚后,孟时跟着读完小学,就转去阳江那边的中学读书,而老妈也调到了阳江实验小学去了。 那几年孟时暑假来这边住,比他大许多的年哥愿意带他玩,也是琳姐千叮咛万嘱咐的结果。 毕竟小孩愿意跟比他大的人玩,大人可不愿意跟小孩玩。 “我给你擦下背,然后带你去打针。” 琳姐拉着孟时往二楼浴室走。 孟时感觉自己的手脚有点软,但并没有到要去打针的地步,他对打针心里有阴影。 “鱼呢?”孟时忍着喉咙的刺痒,转移话题。 陈子瑜是琳姐的大女儿,孟时给她取了一个小名叫小鱼,简称鱼。 因为顺口,所以一家子都跟着这么叫了。 前几天的阿爷的法事,鱼都没来参加,直到昨天出殡,琳姐才去接来。 当时孟时发烧脑袋昏沉,再加上整个送葬的仪式在良载阿公的主持下,繁复又庄重,孟时需要干事情很多,于是两人没有说上话。 “鱼昨晚就回去了,她说她奶奶照顾不好妹妹。” “我都还没见过桥。” 琳姐小女儿今年五岁,叫陈舒乔,孟时知道后就叫她桥。 桥和孟时一样得了流感,琳姐本打算抱过来。 但良载阿公知道后,说山上天阴风大,对小孩身体不好。 “你阿爷不会介意的,况且礼仪祭拜,哪有孩子身体重要。” 琳姐原本要坚持,但良载阿公一句话把她劝住了。 老人家守着老规矩,但不迂腐,他的心和阿爷一样豁达。 “你上高中之后就不来阿爷这里了,加上去四九城的两年多,哪里能见到,不要说没见过桥,鱼都要把你忘了。” 琳姐话里都是对孟时很不满。 “是我那几年脑子坏掉了,我错了,但是鱼不可能忘了我,我们关系好的很。” 孟时果断的认错。 但是说他和鱼关系不好了,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现在和谁都不好,你说她一句,她能给你顶回来三句。” 琳姐话里对大女儿有些头疼。 “这是叛逆期到了,她暑假过完就上初一了吧?给她报两个补习班,让她没时间胡思乱想就好了。” 孟时想到了顾小汐管她舅舅叫哥。 嗯,这么皮是不行的。 “哦,你可真是一个好舅舅,我把这话跟她说一遍,你是别想好了。” 琳姐回头白了一眼孟时。 “咳咳。” 孟时没忍住咳了两声,没有痰,就是刺痒。 看孟时脸憋的红了,琳姐这才意识到,他这是在转移话题。 “你还怕打针啊。”琳姐无奈的说道。 孟时唯一一次去村里的卫生室打针,是被琳姐骗去的。 当村里的医生把注射器拿出来,孟时的腿就开始发颤了。 等医生,弹针头,按注射器排空气,孟时看着里面的药水随着针管流出来几滴的时候,他拔腿跑的比兔子还快。 然后琳姐就在后面拼命追,一边追一边喊,让孟时先把脱了一半的裤子穿上。 想起这事,琳姐好气又好笑。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少女,现在一转眼,小女儿都有当时的孟时那么大了。 琳姐没好气的把白衬衫塞到孟时手里,然后狠狠的瞪他。 孟时不知道她这又是怎么了,于是咧嘴对她笑。 琳姐对这个弟弟没有办法,而且几年没见了,现在一见面,几天相处下来,感觉却比以前还亲近。 打小就当半个儿子养,估计是上辈子欠他的。 “我去熬锅粥,如果你今天还不好,我就去得岚哥那里给你抓中药。” 孟时听到中药,脑壳更疼了。 那是真的苦啊,哪怕喝完了,马上往嘴里塞一勺白砂糖,也还是苦。 ———— 孟时一身汗,去浴室冲了一个温水澡。 下楼的时候,手机响了。 孟时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来,“我还以为你死了。” “还没死,还没死。”老爹还是那样莫名其妙的乐观,对于孟时的态度一点也不生气,“听你姐夫说,你阿爷走的那天你哭了。” “嗯,你打电话就是要说这个?”孟时确实是流泪了,没什么好否认的,这不丢人。 “我死的时候,你会不会哭?”老爹在电话那头问。 孟时小时候幻想过,常年不在家的老爸是当兵保家卫国,或者是秘密特工、超级英雄。 但据孟时了解,他就是一个流浪歌手,一开始走南闯北,现在流窜在大西北一带。 老妈说他外出打工,真的是抬举他了。 外出务工的人是想让家变的更好,而他这种人爱的只有他自己。 他和务农的大伯二伯虽然是亲兄弟,但仿佛隔着一个时代。 国家在那段时间里进步的太快了。 这种精神和物质一起跃进式的发展,在阿爷的大儿子和小儿子之间,体现的淋漓尽致。 “你还是晚点死吧。”面对他的问题,孟时语气很平淡。 “哈哈,看来你还是在乎我。”老爸总是莫名的乐观。 “你先让我缓一缓。”孟时说道。 参加葬礼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人累,心也累。 孟时现在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到良载师公的吟唱在耳边响起,然后是麻衣、草环、白帽,一路随风飘洒的引钱,还有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 阿爷九十一,无疾而终,这是全寿。 有四个女儿、三个儿子,全都开枝散叶,螽斯衍庆,是全福。 生前一直管理宗祠和敬老院,村里人提起他,都要说一声,良施公人善,这叫全终也叫善终。 全寿、全福、全终,这是喜丧。 按照村里的风俗,阿爷这样的人,出殡的时候,村里五十岁以上的男人,会在送葬队伍经过的时候出门,然后一直送到坟山的山脚。 孟时把阿爷出殡时候的场景,在电话里描述了一下,然后说道:“你应该是没有这个场面,所以下个月死的话,我估计就能缓过来,给你披麻戴孝。” 对于孟时让他下个月死这种话,老爹没有生气,哈哈笑道:“你的性格还真像我啊。” 他说完沉默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别出去漂了,多陪陪你妈吧。” 这话谁说都合情合理,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有点搞笑了。 孟时意兴阑珊,也没有兴趣再挤兑他,说道:“没事的话,就这样吧。” “等一下!”听孟时要挂电话,他急忙阻止,然后说道,“你二伯那里我知道了,你别管,我会和他说理的。” “那真是谢谢你了。“ 这话孟时是真心的。 这事情,他原本就不想管。 不过这几天,他真的快被有点小聪明,但终究不太聪明的二婶烦死了。 如果没有这通电话,孟时被惹急了,最终大家脸上都不会好看。 16、离家两年,回家后妈妈竟然…… 孟时挂断了电话,心情好了不少,这个爹终究还是干了点人事。 下楼吃完琳姐加了淡盐的一碗白粥,然后又她的注视下把最后一包药丸吃了。 琳姐看着孟时,说道:“去我那里住两天吧,你不是说自己和鱼关系好吗,帮我管管她,现在我说话她是一点不听了,有时候真想像当年抽你一样狠狠抽她。” 孟时??? “我有事……” 孟时话还没说完,琳姐马上拿眼睛瞪他,手还蠢蠢欲动。 这是要把鱼身上积攒的怒气,发泄到他身上啊! 孟时缩了缩脑袋,“你和年哥真是亲姐弟,脾气怎么都这么急呢,我是要回家,不是又跑出去浪。” 琳姐听孟时说他要回家,顿时松了口气,“我真是怕你又一声不响的跑四九城去。” “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刚刚还让孟时去她家做客的琳姐,马上来了一出川剧表脸。 她手脚利索的跑上楼,把孟时的行李提了下来。 急吼吼的让孟时把电脑包背上,再把吉他包和手提袋塞手里,然后紧紧抓着孟时的手腕,对后院喊:“嗯年!嗯年!” 孟时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被紧紧攥住的手腕,有气无力的说,“我抓小偷了!快来!别让他给跑了!” “姐,我自己能回去,也不会再跑了,你就消停点吧。” “嗯年不在,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琳姐一直和孟时的妈妈关系很好,她在兴奋过后,开始有点不相信孟时的话。 她可是知道,孟时出去这两年,一个电话都没有往家里打。 她甚至一度以为,孟时要走小叔的老路。 “我这次回去是要给老母亲磕头谢罪的,你给我留点面子,就不要围观了。” “真的?” “真的。” 孟时好说歹说,琳姐这才放弃了亲自押送他回家的念头。 “要不吃过午饭再走?” “你好歹语气再真诚一点,眼睛也不要盯着公交车来的方向啊。” “就你话多,唉车来了!师傅停车,停车!” 孟时要老老实实回家了,琳姐开心的有点失态。 从夭山村到阳江县,需要先坐公交车去青水镇,再从客运中心转搭去阳江的班车。 其实还有一条路线,直接做公交车到隔壁成康村,然后走两分钟去县道上,那里有去阳江的班车经过,伸手招停就行了。 这样不仅可以省几块钱,时间上还会快一点。 不过孟时习惯从起点坐车到终点,所以他没有半途在成康村下车,而是直接坐到了青水客运中心。 “阿嚏!”刚刚坐上去阳江的大巴,孟时打了个喷嚏。 该死,开始打喷嚏了。 孟时揉了揉鼻子,看着车窗外的细雨,在心里念叨着,‘一个感冒好几天都好不了,看来是肾…tvi…是体虚,接下来要多锻炼了。’ 二十分钟后,班车到了终点——阳江。 孟时吃了感冒药,在车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还是售票的阿姨过来把他叫醒了。 看了眼窗外,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一只脚刚刚迈下班车,身边就“呼啦”围上来好几辆三轮车。 这是县城的特色,无论车站大小都有三轮车等候,和大城市里车站里的出租车一样。 这种三轮车有点类似老上都的黄包车,有顶棚和座位。 对了,在四九城,游湖、逛胡同也能见到这种三轮车,不过那个贵。 孟时提着包走到一辆车边上,一只脚迈上去,问道:“师傅去清江小区多少钱?” 三轮车师傅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 他脖子上搭着条汗巾,嘴里叼着一根大红鹰,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八块。” 孟时把脚收回来,一脸不乐意:“我走着去只要几分钟,要我八块!” 没等三轮车师傅反驳,孟时又用阳江本地话说道:“你这是把我当外地人杀啊。” 蹬三轮的师傅,显然有点不满意孟时说他杀外地人,说道:“现在到清河小区都是八块,而且你这大包小包……” 说行李的都是扯淡,这三轮车装了小马达,又不用人力。 “你就是看我年轻,几分钟的路要八块,把我当外地人杀。”孟时说完转头就走。 “哎哎,算了算了,六块钱带你一趟。” 师傅急忙把孟时给拉了回来。 砍下来两块钱的孟时上了车,感慨人心不古,据说这段时间阳江要争取地级市,够呛。 开个三轮车多要你两块钱,还耽误升地级市了? 三轮车师傅,如果知道孟时心里的想法,估计会把他连人带车一起扎到江里去。 清江小区b栋。 孟时左手提着包,右手提着吉他,他现在手有点软抬不起来,于是只能用手肘点了一下电梯的按钮。 电梯下来之后,孟时进去,再次用手肘按下八楼。 到八楼之后,孟时把东西放下,按门铃。 没人应门。 这是不在家。 应该是给开补习班去了。孟时心想。 听琳姐说,自从他不上大学之后,家里这位人民教师,对自己的能力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但是她非但没有就此放弃,反而对教育事业的热情,变的越发的高涨。 据说,这两年她在放学后免费给孩子补习,然后得到了学生们一致的“爱戴”。 对此孟时很欣慰。 他这也算是间接为祖国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了。 自我表扬和肯定之后,孟时从门口的花盆里挖出来一个袋子,里面是备用钥匙。 开门进去,把行李提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布局和他读高中的时候一样,一张电脑桌,一个书架,一张床,连蓝色星星图案的窗帘都没有换。 房间很干净,不过桌上没有电脑,书架上没有书,床上没有被子。 当然房间之所以干净,不是老妈每天都默默的打扫房间等他回来,而是她这人有点小洁癖。 这一点自知之明,孟时还是有的。 老妈的性格,他很了解。 现在可能还好,如果他再过几年不回来,估计地位就要和老爹并列了。 “您先生呢。” “他早死了。” “抱歉,抱歉,那您有孩子吗?” “之前有一个儿子。”叹气,“前几年跟他爹去了。” 她绝对会这么说! 孟时甩了甩头,把这个可怕的对话,从脑子里甩出去。 然后把背包里的笔记本拿出来,放到电脑桌了,再把吉他拿出来检查了一下。 都没问题。 “阿嚏。” 开始流鼻涕了。 感冒好像更严重了。 也好,这样至少能博取一点同情。 孟时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把半包烟大小的“疆界”运动相机拿出来开机。 既然vlog是记录生活,那把回家之后老妈的反应记录下来,好像还挺有意义。 “高中辍学离家北漂两年,如今一事无成,回家老妈竟然……” 这个题材貌似不错的样子。 17、我超勇的 “大家好,我是孟时,咳咳,不好意思,这两天有点感冒,所以这个视频可能会伴随着咳嗽和喷嚏,请见谅。” 孟时的哔站账号昵称就叫“孟时”。 这是个实名制上网的狠人。 “视频开始之前,先简单的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孟时把相机架在电脑桌上,然后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想做的是记录生活的vlog,所以不会搞什么提前弄好剧本,写了文案之类的东西。 记录生活嘛,自然就好了。 孟时这一期的题材,是想做北漂两年回家,老妈会是什么反应。 但是想到之前的好像从来没有介绍过自己,于是打算先介绍一下自己,同时也是整理一下记忆。 “从哪里说起呢?读书的时候,除了成绩不同,其他都差不多,好像没什么好说的,那就从高中毕业之后说起吧。” 拍视频这个东西不是直播,如果感觉哪里不满意,后期的时候可以剪辑,或者干脆不发。 于是孟时一边回忆,一边对着相机诉说。 “高中毕业之后,我背着吉他,去四九城投靠一个网友,然后我们一起攒了一个乐队。” “乐队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个时候就是在网上加一个好友,然后聊的还挺投缘的,相互了解之后,知道他比我大几岁,在四九城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上大学。” “开始的时候,我说我高考砸了,不读大学了,他没理我。” “两天后,他告诉我他被女朋友甩了,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弄个乐队。” “嗯?” 说到这里,孟时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他失恋,让我去找他?!” 孟时发现了盲点。 “杰哥不要啊!” 哔…… “嗯嗯,我是弹吉他兼主唱,他会架子鼓,然后他又找了个键盘,这样子乐队算是拉起来了。” 似乎很草率的样子。 “后来乐队因为种种原因。” “主要原因是没钱也没才华。”孟时自己吐槽自己,“组乐队能起来的基本都是靠原创,当时我写的那些都是什么破玩意啊。” 而且两个没收入的大学生,带着一个高中毕业的半大小子,能弄起来才是活见鬼了。 “所以在卖唱和选秀之间挣扎了半年后,我们三个人举了个‘既然都是废物,不如回家养猪’的破木牌子,拍照留念,又吃了一顿大盘鸡当散伙饭之后后,乐队正式宣布散货了。” 孟时抬了一下手,好像在展示那张“不如养猪”照片。 咳了几声,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乐队散伙了之后,我去了一家酒吧唱歌。” “但没过多久,经理就嫉妒我的美貌,把我给开了。” 其实就是那个时候天真,不知道捡尸这种事情大多是你情我愿。 女孩子一个人去酒吧,把自己灌醉了往那里一丢,她会遇到什么事情,心里能没数吗? 不过当时没见过世面的孟时,不仅丢了工作,还以为自己当了英雄。 “没办法,我只能开始四处瞎转悠,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和音乐相关的工作。” “然后就在我钱越来越少的时候,一个下大雨的晚上,我出去买泡面的功夫,被一个很彪的女人给撞了。” “当时我心里高兴啊,饭碗有着落了。” “后来,她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 这女的是还没开娱乐公司的秦轻雪。 “于是我开始在pm8:30—am2:00当服务员,老板李哥还给我安排了个小台子,有人点歌,我就去唱。” 孟时再次伸手,这是提醒自己后期的时候,把李哥的店名打上去。 虽然他账号没几个粉丝,但好歹是个心意。 孟时感觉自己挺适合当up主,或者拍短片什么的。 因为他这边随口说话,脑子里就会自动构思这些内容后期应该怎么处理。 “就这样,我在那里一直干到几天前辞职回家。” “那段时间应该是我最轻松的时候。”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我萌生了当一名up主的想法,于是,我买了相机等等一系列的设备,准备拍vlog。” “前几天发的那个视频本来应该是一个探店视频。” 孟时做了一个手势,后期剪辑的时候,电脑里关于皮条胡同的片段可以在这里放一下。 “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这个视频最终没有成型。” 这里可以放一张当时在老头店门口蹲着的截图。 “不过那天晚上我睡不着,把拍的素材找出来看的时候,发现其中有一段可以拿来水……” 哔…… “其中有一段我打火机没油了,气急败坏的样子,具有一定的教育意义,所以就单独剪了出来。” “再然后,我就回家了,现在我就在自己家里。” “阿嚏!” “说实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感觉画面会少儿不宜,还有极大的可能要打马赛克。” “阿嚏!” “等一下,我去拿一包纸巾。” 孟时对着相机的时候,老是感觉这东西是个人,或者说它对面有人,于是总是忍不住的和它保持着交流。 起身去客厅找了放在盒子里的纸巾,回来重新坐到相机前面。 孟时看了眼手里的纸巾,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笔记本,再想想刚刚好像说了,少儿不宜、打马赛克。 嗯? 怎么感觉怪怪。 孟时下意识的对着相机解释了一下,“那个,我不是在搞黄色啊,我是想打…” 哔…… “不是,我是说我接下可能要被打,而且场面会很血腥,如果有未成年的小朋友在看,建议你们在爸爸妈妈的陪同下一起观看。” 孟时抽了两张纸巾擤了下鼻涕,然后开始介绍自己目前的处境。 “视频一开始的时候,我不是说自己高中毕业就去北漂了嘛。” “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我妈不同意!我这算是离家出走两年多!咳咳咳…” “而且这两年多期间,我一个电话都没有给老妈打过!” “现在我一事无成,大摇大摆的回来了!” “我就问你们,我的腿会不会被打断!” 孟时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脸自豪。 他打算在后期剪辑的时候,弄一张“小伙子,你很勇哦”的表情包贴自己脸上。 说着,说着,莫名感觉背后有点凉。 孟时回头看了眼虚掩的房门。 18、甲虫和蚕 孟时感觉背后有点凉凉的,于是转头看了一眼。 预想中“班主任的凝视”并没有出现。 起身走出房间看了一眼,确定老妈真的没有回来。 孟时回到了相机前面,调整了一下情绪,打起精神,说道:“我的不顾家人反对,一意孤行去北漂的行为,确实很欠揍。” “不过,我并不建议家长用体罚这种形式教育小孩,这样是不可取的。” 孟时摇着头。 然后话风一变。 “我建议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要给孩子犯错的机会。” “不能惯着,必须报补习班!” 咳咳咳,语气有些激动,于是又咳了起来。 “暑假的时候,孩子爱看手机、爱玩游戏、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怎么办?多半是闲的,送去杨教授,不是,送去上补习班就好了。”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用亲身经历告诉各位家长,千万不要让孩子闲下来。” 孟时的老妈,夏琴同志,她作为一个人民教师,平时的兴趣爱好,除了在学校教育学生,就是在家里教育孟时。 寒假还好,假期短,加上过年事情多,孟时还能自由一点。 而暑假除了去阿爷那里待一两个星期,其他日子太难熬了。 坐在熟悉的房间里,那些本已经淡忘的记忆,突然锐起。 孟时费劲的把吉他从包里取出来,拿在手里,痛心疾首,“如果当时我妈给我多报几个补习班,我哪里有时间练这个玩意啊!” “如果我不练这玩意,211/985还不是任我挑,血的教训啊,家长们,快给孩子报个班吧。” 孟时像个推销暑假班的无良奸…… 不是,孟时为祖国的教育事业,操碎了心。 说完这段话之后,孟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僵硬的转动脖子,对着相机说道:“没有家长看哔站?” 雷击,黑白画面,悲催的bgm。 孟时露出了一个很诚恳的微笑,“同学们,建议你们把这个视频转给自己的父母。” 哔…… “言归正传,等一下我妈回来,我会直接认错。”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仅不会原谅我,还会用冷暴力对我,她会无视我,表现出我没你这么个儿子的样子,折磨我脆弱的心灵。” “不过,我有办法对付她。” 孟时和莫须有的观众隔空交流。 同时他也是在和自己交流。 上一次看过自己拍的视频之后,孟时发现这是一种新的交流方式和看待问题的角度。 把当前的自己拍下来。 过一段时间再看——就是未来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之间的交流。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因为河流每时每刻都在流动变化。 但,如果你把过河的瞬间记录下来,那你就可以一次次的踏进那个时间,那条河。 而且你还会发现当时因为赶路,而错过的风景,一点点在你眼前展开。 一片你叫不出名字的树叶,打着旋顺着河水往下。 一只被惊动的小鱼从你脚边溜了过去。 快上岸的地方有一块很漂亮的鹅卵石。 天空上的云倒映在水里,它随着水面波纹扭曲的样子很搞笑。 影像能记录并定格改变,所以第三人称视角既有意义,还能把主观转化成客观。 孟时发现自己,越发的喜欢相机这种能记录时间的东西。 光影之间的流转,让人着迷。 咳咳咳。 孟时摸了下自己的额头。 雨停了。回家了。潜伏了几天的感冒,也彻底烧起来了。 拿着水杯出去。 在厨房的柜子里,找出来一盒感冒冲剂。 冲了一包感冒冲剂,喝下去。 这种东西预防还有点用,面对重感冒……算是聊胜于无吧。 看了眼时间。 按照琳姐的性格,自己踏上公交车的那一刻,老妈就应该接到了他回家的信息。 而且这几天他的情况也会一点一滴的被琳姐转达给她,毕竟连老爹都从姐夫那里知道了一些他的情况。 孟时原本已经做好了,开门就看到老妈坐在客厅里等他的心理准备。 但现在都快十二点了,补习班也不能这么办啊。 难道她真的不想见到我? “你出去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孟时突然想起记忆里,老妈失望的说出这句话。 另一个世界,她虽然婚姻不幸,但是至少孟时很争气,给了她依靠和骄傲。 但这个世界的孟时走上了另一条路,他不仅反抗教育,甚至追随了老爹的脚步。 想到这里,心莫名的揪了一下。 “咳咳咳咳咳。” 这一咳起来好像要把肺给咳出来。 孟时在沙发上坐下来,等气喘匀后,拿出手机找到老妈的号码拨了过去。 响了两声之后,她挂断了。 没等孟时多想,门口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孟时心里一急,又咳了起来。 门外的人似乎听到了咳嗽声,钥匙转动的声音停了一下。 孟时忍不住站了起来。 防盗门开了。 那张仿佛隔了一个世界的脸,穿过模糊的记忆,再次映入了眼帘。 在录制视频、等待她回来的时间里,孟时感觉很轻松,随口闲谈之间,脑子里各种各样有趣好玩的创意,不断的冒出来。 “妈,我错了!” “听我的,原谅我!” “我不觉的这是个问题,马上原谅我!” “我不要你觉的,我要我觉的,我说原谅我,就原谅我!” “我就要你原谅我,你给我马上搞定,要不你别干了!” 孟时甚至已经决定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用“霸道明学”,把她彻底惹毛,让她好好的发泄一下心里的怒火。 这样视频既有梗,老妈也能消气。 但这一刻。 老妈推门进来的瞬间,看着她的脸,孟时愣住了。 一肚子的骚话说不出来,哪怕感冒发烧也不停在转的脑子,木了。 “妈…” 开口,声音嘶了,嘴唇干了。 “咳咳咳,咳咳咳。” 孟时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没有痰的干咳,难受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去医院。” 没有预想中的无视,也不是大发雷霆,就只是一个下班回家,看到儿子病了,神态有点着急的母亲。 坐在去医院的出租车上,两个人沉默着。 孟时想开口说点什么,言语是他最擅长的东西。 但不断的咳嗽,还有复杂难明的心情,让孟时始终组织不起语言来和她说些什么。 而她除了上车的时候,和司机师傅说了声,麻烦您,去二医,也再没有开口。 她没有化妆。 黑框眼镜挡住了柔和的眼眉,让人无法从她的眼里看到什么情绪。 但抿着的嘴和攥紧放在膝盖上的手,让孟时知道她的心里并不平静。 “咳、咳咳、咳” 孟时用手弯捂着嘴,传出来的咳嗽声有些沉闷。 她攥紧的手松开,动了一下。 “二医到了。” 司机停车回头说道。 “谢谢您。” 她张开的手在大腿上握了一下,然后对司机点头,付款下车。 孟时如同小时候一样,紧紧的跟在她身后。 她没回头看,走路还是那样腰背挺直,每一步之间都好像丈量过。 不过她走路的速度,没有以前快了,小时候孟时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 亦或许不是她慢了,而是孟时快了。 孟时虽然跟在她身后,但却能想象她现在表情。 双眼直视前方,嘴抿着,嘴角微微向下,表情严肃又刻板。 她的学生一定都怕她,在背后起一些灭绝师太之类的外号,安在她身上。 哪怕在孟时眼里,她现在依旧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漂亮。 这是一个和老爹完全相反的女人。 他们出人意料的走到了一起,然后又顺理成章的分开。 她挂了急诊。 “感冒四五天了,前几天低烧,有一点咳嗽,吃过些药,但没效果,早上出门的时候可能淋了一点雨,现在咳的厉害……” 看着老妈皱眉,一丝不苟的对医生诉说着病症,孟时发现他并没如自己想象中一样了解她。 如果孟时是一只,性格恶劣,张牙舞爪,浑身硬壳的甲虫。 那她不过只是一只蚕,她不停的吐丝,直到把自己结成一个茧。 蚕茧看起来密不透风,如石子一样坚固,但其实无论外壳和心都是柔软的。 孟时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了解她,认为她是一个很硬的女人。 但其实孟时从来没有去触碰过她。 19、走了一条很长的路 当孟时一觉醒来的时候,输液的针已经拔掉了,手上只剩下一个创可贴。 透过输液室的窗户,外面的天都黑了。 医院里很静,路两边的树在风里摇,沙沙作响。 这一觉睡的真舒服,孟时感觉自己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对于平时不打针不吃药的人来说,偶尔的一次输液西医治疗,跟灵丹妙药一样效果拔群。 难怪得岚哥干不过村里的那个西医。 孟时现在脑子异常活跃,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的东西,其中最主要的是怎么把老妈给搞定了。 两人重复着来时的路,沉默着回了家。 孟时不知道她沉默是对他的惩罚,还是仅仅只是无话可说,于是在她开门的时候,说道:“夏琴同志,我饿了。” 她似乎对孟时的称呼感到意外,回头,眼镜下的眉毛皱了起来。 没有说话,不过进门把包放下之后,就走进了厨房。 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沉默相对,多熟悉的场景啊。 每次孟时惹她生气还不认错,那么接下的几天,基本都是这个场面。 “你知道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吗?” 孟时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边说道。 以前每当她这样,孟时就会和她一起沉默,即便有非说不可的事情,也要保持不叫妈这个底线。 然后直到哪一天忘记了,两个人才会重归于好。 但是现在孟时不会这样了。 “你不像我妈。” 出去的时候,相机没有关,已经没电了。 孟时在包里找备用的电池。 “我感觉,你像国家派来负责教育我成材的工作人员。” 孟时开始给相机换电池,他想记录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从小到大,你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不行。” 把相机开机。 只是单纯的想记录下来。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似乎除了学习,其他的都不行。”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交流和沟通。” 孟时在试探着触碰她了解她,同时也想让老妈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在我国传统的父子、母子关系之间,似乎没有这种必要。 但孟时想这么做。 点了一下录制,然后拿着三脚架走了出去。 相机的发明不就是为了记录生活吗。 老妈看着孟时举着相机出来,还是没有说话。 孟时打完针,缠绵了好几天的病好了之后,心情莫名的亢奋。 在摆放三脚架的时候,甚至还有闲工夫,用三脚猫的水平,取了一个构图,拉了一个景深,让镜头把老妈放在整体画面的左边三分之二处。 相机的画面里,外面昏暗,厨房的灯开着,于是厨房的玻璃窗变成了一面镜子。 玻璃没有镜子清晰,仔细看还可以看到另一栋楼的灯光。 厨房里老妈映在窗上,好像悬浮在楼宇之间的灯火里。 相机的焦点正是在这个窗户的虚影上面。 孟时走过去,靠在厨房的门口,客厅的灯把他的影子投进了厨房,模模糊糊的在她脚下铺了一大片。 “妈,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她不说话,只是开火爆葱花,然后往锅里倒水。 这是要做葱花面,感冒了要吃清淡的。 自己的儿子毕竟心疼,但沉默要继续,叫妈都不能破冰。 孟时知道自己现在得不到回答,问完就自顾自的说,“打个比方,我们把时间往回倒退,我刚上初中,也一直很听你的话。” 言语是孟时擅长的东西,所谓的问一个问题,只是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话里。 “我努力的学习,高中考上了河州一中,大学去了上都甫旦,毕业之后去了首都四九城发展,你会高兴吗?” 孟时的语气很平缓,似乎在想象并描绘一个平行世界。 那里母子没有隔阂,一片和谐。 老妈依旧沉默着,但是她听进去了。 这是她给孟时定下的目标,但时间哪里能倒退。 孟时已经完全偏离了她的预期。 “你应该是高兴的。” 孟时自问自答,然后他蹲了下来,于是影子跟着他的动作缩成了一团。 “可这是你想要的,我呢?” 老妈的手停了下来,她不由自主的顺着孟时的问题思考。 是啊,这些是我想要的,他呢? 孟时仰头看着她的背影,继续说,“你给了我一个方向。” “于是我为了能让你开心,把他留给我的吉他砸了,初中、高中、大学、就业,我开始拼命的往你手指的那个方向奔跑。” 老妈呆呆的站在那里,想起了自己劝说孟时放下吉他的时候。 如果孟时真的放下了吉他,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变成她期待的样子吗? 吸油烟机呼呼的声音让人心烦,应该换个新的了。 “我以为你手指的方向是幸福,你快乐,我就快乐。”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身,看着蹲在那里的孟时。 期望的方向难道不是幸福吗? “那里没有幸福,只有一道大墙。”孟时低着头,语气低沉。 他伸手在眼前锤了两下,好像那里真的有一道墙。 然后抬头看着她,疑惑问,“不该这样啊?” “你说这是生活,生活就是这样,理想虚无缥缈,但生活实实在在。” 孟时咳了两声,听起来像笑。 “我恍然大悟,我把那把吉他砸碎,于是我成为了我爹的反面。” “不是这样的……”老妈脱口而出。 “我恨他,所以我应该高兴。” 孟时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兴奋的说道:“于是我一头撞了上去,那墙上画着车子房子老婆孩子,多好啊。” 他笑完又皱眉,面露不解,迟疑的说道:“可为什么,后来,我变成了一个,只有谈到钱,才会有情绪的,臭傻哔!” 孟时抱着头,他声音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再想变成那样,可我也不想变成他……” 看着孟时这个样子,老妈终于忍不住跑过来,一把将孟时紧紧的抱在怀里,嘴里无意识呢喃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 孟时看差不多,于是开始进入正题,坚定的说道:“我不会像他的!如果你想的话,我就去上大学!” “不上学了,不上学了。” 老妈抱着孟时,很紧很紧。 “你开心,我就开心,我以后会听你的话的。” 孟时抽了两下鼻子。 老妈似乎明白了什么,抱着孟时轻声说道,“你开心…我就开心,你开心,我就开心!以后你想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孟时也紧紧的抱住了她,没有再说话。 老妈把自己伪装的很强硬,看似甲虫,其实不过是结茧的蚕。 这一刻,孟时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撕开她保护壳的手法太粗糙。 重生似乎让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低头侧脸紧紧的贴在妈妈的头发上: “我现在很开心,所以你也要开心。” 妈妈,这个世界会好的。 20、终于 老妈一边试图让自己的眼泪停下来,一边紧紧的抱着孟时,嘴里含糊的表达着。 她不是有意要把孟时当成他爹的反面培养,她希望孟时好好的。 她说的话,孟时大部分都听不清,不过大体的意思能够猜出来。 这一刻作为一个语文老师的夏琴同志,很失败。 孟时抱着她。 她的眼泪把孟时的衬衫打湿了。 这一刻,孟时突然有点懂了,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嫁给老爸。 她理性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感性的心。 老爹那个时代,会吉他会唱歌的人好啊,一首歌就有可能娶到老婆。 难怪窦唯说丁武祸害了很多处女。 不过搁现在这个光景,穷吊抱着把吉他,在女生宿舍下面唱歌已经行不通了。 锅里的水似乎已经烧干了,发出了吱吱声。 “妈,锅里的水好像要干了。” 孟时轻轻的拍着老妈的后背,轻声的提醒到。 她听到孟时的话,两只手胡乱的在眼镜下抹了两把,然后惊慌的起身把一壶冷水倒到烧干的锅里。 “呲!” 白色的水蒸气腾起来,有些吵的油烟机没能处理过来,于是水蒸气肆意开来。 这一刻她显得笨拙又慌乱,眼镜被水蒸气蒙了一声白雾,没有先取下来,而是直接像擦眼泪一样伸手在镜面上抹着。 孟时站起来,伸手把煤气灶的火关掉。 她楞了一下,然后如梦初醒,“饿了,煮面,煮面。” 孟时急忙拦住她,“我来吧,我来吧。” 孟时被她带的,也开始一句话重复两遍。 怕她这种状态再把自己烫到,孟时侧身把灶上的锅端到了洗碗池里。 然后又拿出另一个锅,开火起锅,加了一点点油,拿起刀把灶台上剩下的几根葱的葱白切段。 葱白切好之后,孟时菜刀横移,同时用手一兜,把切好的葱白按在刀身上,然后丢到锅里。 拿了个瓢,接了一瓢的水,倒进锅里,“呲”。 把锅盖盖上,等水开了之后调味,下面,面熟了之后,加葱花起锅就可以了。 河州特色的粉干和碱水面不同,它不用单独烫面,单独弄汤、浇头,只需要一锅煮了就行,非常的简单方便。 几分钟,葱花粉干汤就做好了。 出锅前尝了一口,虽然盐放多了一点点,但味道还不错。 “好久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看着坐在对面的老妈,孟时感慨道。 夹了一筷子粉送进嘴里,极细的米粉,带着葱花的香味,再喝一口汤,感觉四肢都通畅了。 “真好。” 或许是亲手做的、加上肚子饿,又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吃这一口了,孟时感觉这碗面也太好吃了吧。 喝了一口汤,异常满足的孟时,抬头看到老妈拿着筷子,正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这位语文老师,看着儿子吃一碗葱花面,露出这么满足的表情,脑子里自动补了几万字《北漂——住在地下室,吃不饱穿不暖的穷困日子》。 孟时把筷子放下,开口说道,“没受过苦。” 这个世界的自己是傻人有傻福,愣头青一样一头莽进了四九城,竟然没有被人骗。 一开始在乐队有谢向杰他们照顾,后来又遇到了秦轻雪,算是完全没有受过苦。 但孟时看老妈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她不信。 她又开始沉默,低头默默吃面。 不过这次孟时知道,她脑子里虽然有的是词语表达关心和心疼,但一些话对于她这种性格的人来说,很难说出口。 改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对了,我录过一段自我介绍,里面简单的说了一下这两年在四九城的经历。” 孟时要起身去拿相机,老妈把他拉住了,说道:“先吃面吧。” 既然开始吃饭了,就要先把饭吃完,再去做其他事情,她习惯了。 “好吃吗?” 这是老妈第一次吃到他做的东西,于是孟时期待的问了一句。 老妈尝了一口,看着孟时很认真的回答:“有点咸了。” 不愧是你。 “妈,我觉着这里你直接说好吃,会比较好。” 顾惜念说孟时没有情商,说话不中听,但那是孟时随性。 可老妈这是认真的。 “是不是我以前做的饭太淡了?” 老妈说完扶了一下眼镜,似乎很认真的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 “我……” 面对这位擅长阅读理解的语文老师,孟时突然感觉眼前的面它不香了。 把面吃完后,老妈端着碗去了厨房。 孟时发现她面带纠结的看了眼相机,然后欲言又止。 她明明对相机很抗拒,而且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但是又努力的克制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干涉孟时想做的事情。 孟时站起来,对厨房说道,“妈,我回房间躺一下。” 这个时候,她应该更希望独处,单独的安静的消化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孟时说完,起身把相机拿起来,带回了房间。 关上门,打开电脑,把中午关于自我介绍的那一段单独剪出来。 这段视频的内容是,从高中毕业去四九城组乐队开始,到去李哥店里打工结束。 然后孟时把这段视频,发到了老妈的v信上。 把这一段剪出来之后,孟时又把出门去医院之后的那一段空白内容剪掉。 然后他把今天拍的所有素材看了一遍。 看完后孟时得出了结论——好像素材又废了。 原想着拍一期母子重逢,但中途去医院一觉睡到了晚上。 虽然最后的结局很好,但这是家庭录像带,不适合分享。 所以和那个探店的视频一样,又是只有开头没有结尾。 孟时无奈的搓了搓头,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看来又要重新找素材了。 不对! 上一次探店失败是没办法。 但这次可以补救啊。 孟时把第一段素材又看了一遍。 ——————— “言归正传,等一下我妈回来,我会直接认错。”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仅不会原谅我,还会用冷暴力对我,她会无视我,表现出我没你这么个儿子的样子,折磨我脆弱的心灵。” “不过,我有办法对付她。” 画面里孟时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房间。 相机放在房间里拍不到厨房。 几分钟后,孟时再次出现在镜头里,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电话似乎没有拨通,他有些失望的把手机放下, 随后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猛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 电脑前的孟时按下了暂停,他有办法处理这些素材了。 21、JOJO的奇妙音乐 “终于弄好了。” 孟时把编辑好的音源保存下载到本地,然后坐在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 他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把记忆里那个几秒的音效,通过fl还原了出来。 fl的全称fruityloopsstudio 这是一款很全能的音乐制作软件,可以提供编曲、剪辑、录音、混音,基本可以把电脑变成一个小型的录音室。 最关键的是,它提供的编辑器很好用。 编辑器分为两个部分。 首先音符编辑器,可以针对作曲者的要求编辑出不同音律的节奏。 例如鼓,镲,锣,钢琴,笛,大提琴,筝,扬琴等等任何乐器的节奏律动。 其次提供了音效编辑器,音效编辑器可以编辑出各类声音,针对在不同音乐中所要求的音效。 而孟时做的这一小段旋律,是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很有梗的bgm。 歌名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说起它的几个关键词,应该大部分人都知道。 标准结局。 此bgm一出非死即伤。 <=tobecontinued 只要搜索这三个关键词,最终的结果都会指向——yes创作与1972的《roundabout》。 不过孟时还原的仅仅是,这首歌前奏中最后的那几秒旋律。 也就是这几秒的前奏,经常在一些短视频里作为梗或者结局留白,被频繁使用。 这段旋律的最终成品是十秒,而为了这十秒孟时花了足足两个小时的时间,头发都要挠秃了。 “别人穿越重生,最差的待遇也是脑子里带着曲库,随随便便能抄几千万字的小说,我太难了。” 这两个小时,孟时想起了最开始尝试抄小说,一个小时抽了快一包烟,只憋出“斗之力三段”五个大字的悲惨往事。 “不怪我菜,歌听多还能哼哼几句,可谁看网络小说不是看完就忘啊。” 孟时摇头叹气的安慰自己,然后登录了音协的网站。 音协不光提供完整歌曲的版权注册,还提供词、曲、编曲、翻唱,甚至是一小段旋律的注册。 提交音频的时候,需要给音频命名。 孟时想了一下,然后填了——jojo的奇妙音乐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旋律最开始听到好像是出现在jojo的片尾。 画面定格,音乐起 <=tobecontinued “管他有没有记错,就当是替身攻击了。” 孟时直接点了确定。 把音频提交审核之后,接下来是剪辑视频。 视频剪辑并不难,最主要还是看个人的脑洞。 剪辑这个东西和摄影一样,需要天赋还有多练,才能形成个人风格。 孟时把素材拖进软件里,开始粗剪。 先把沉默,咳嗽、打喷嚏这些无意义的东西,还有一些不合适的话剪掉。 完成这一步之后,视频的大致框架就成型了。 他把手机连接到电脑,然后把相册里的几张照片传到本地,然后添加到素材库里面。 接着又在网上找了一些表情包。 开始做后期。 在做轴的时候,孟时已经记录好了这些素材融合的时间点,接下来只要调取放大时间轴,然后往里面插入素材可以了。 “他失恋,让我去找他?!” 插入表情包【他是不是找我van游♂戏】 “杰哥不要啊!” “哔”音效,电视没信号的图。 乐队正式宣布散伙了…… 孟时、谢向杰、陈与三个人“既然都是废物,不如回家养猪”的合照。 …… 把这些元素都添加进去之后,孟时在音频的界面,把花了两个小时在做出的《jojo》添加了进去。 最后是打时间轴,做字幕。 这种一个人逼逼叨叨的视频,如果没有字幕就算普通话再标准,看起来也会感觉难受。 孟时不怎么喜欢看没有字幕的短视频。 除了两人主演,剧情单一,场景不变,适合一个人带着耳机,而且看完会很嗨的……相声。 字幕做完之后,整个视频的制作就算完成了。 他把剪完的视频拉到最后30秒,点击播放。 【“而且这两年多期间,我一个电话都没有给老妈打过,现在!我一事无成!大摇大摆的回来了!” “我就问还有谁!咳咳咳。” 孟时拍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我超勇的”的表情包一闪而逝。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站起来慢慢往房门走去。 这里用的是悬疑剧常用的bgm,在网上有很多现成免费的音效素材。 画面里,孟时伸手打开房门,把头探了出去。 在他把头探出去的瞬间,画面定格,同时变成了黑白。 bgm响起,右下角出现 <=tobecontinued】 视频就此结束。 看完这一段,孟时很满意。 这才是标准结局啊。 那剪辑好的视频保存,然后打开另一个工具开始压制。 因为哔站的上传要求是,视频大小不超过4g,码率不能超过6000,分辨率最大支持1920x1080。 而且如果视频的格式是mp4,视频会被二压。 同时当视频的动态码率远大于视频文件信息标注的平均码率时,也会进行二压。 而视频被二压之后,可能会出现,清晰度或帧率短时下降,还会导致声道等出现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被二压之后,视频的清晰度会变低,音质变渣。 所以孟时用了一个叫小丸的工具,直接把视频压制到不会被二压的格式。 视频压制的时候,手机来了一条信息。 是音协网站的系统自动发送的短信。 《jojo的奇妙音乐》审核通过了。 音协网站的审核不是人工审核,它有一个独立的比对审核系统——“骑士”数字音乐在线注册系统。 该系统可以对音乐的词、曲、编曲、翻唱等音乐作品,进行在线的版权注册和审核。 作品通过审核,并注册成功后,“骑士”系统将自动生成国际标准的iswc临时码,该代码是全球性音乐著作权代码。 有了这个编码之后,也就意味着作品受到音协的保护。 同时“骑士”系统还有一个功能——版权在线交易平台。 词曲的著作人可以在交易平台上面,对自己的歌曲进行作品授权,或者作品转让。 孟时在支付给音协90块的版权注册费用之后,也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这个十秒的奇妙音乐属于他了。 注册完成之后,孟时直接把《jojo》给挂到了交易平台上面。 《jojo的奇妙音乐》 类型:纯音乐 时长:10秒 版权持有人:孟时 交易类型:授权 (不可议价,版权持有人未提供联系方式) 商业使用授权:30元 (平台已获得版权持有人授权,买方付款后,将直接获得歌曲《jojo》的授权使用凭证) 这份交易信息挂出去之后,也就意味着,如果有人要用jojo,需要给孟时三十块钱。 而这个授权是永久有效的,购买一次之后,就可以一直使用。 不过这只是授权使用,是租的形式,孟时可以把jojo租给所有人,而版权还是在孟时手里。 三十块这个定价,孟时是参考了一首很有名的曲子的授权价格。 这首曲子叫《superlove》,而它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出山》。 《出山》的曲,照搬了《superlove》,并在作曲栏写了花某的名字,自称原创。 而当时《superlove》的定价是49.99刀永久出租。 被锤抄袭之后,花某在舆论的压力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了4000刀买了独家授权。 独家授权是原作者不能再继续出租该曲,但版权依旧在原作者手里。 人家三分二十秒的歌,出租355元。 孟时十秒的旋律出租30元,好像有点贵了。 但贵点怎么了? 这可是jojo的奇妙音乐! 22、我是女主啊!你给爷死! 《jojo的奇妙音乐》 类型:纯音乐 …… 商业使用授权:30元 (买方付款后,将直接获得歌曲《jojo》的授权使用凭证) 【是否确认以上交易信息并发布】 孟时点了确认。 于是这条很奇葩的交易信息,出现在“骑士版权交易网”上。 要不要安利一下这个bgm? 剪一个,冰面走路即将滑倒、草原上停车狮子打开了副驾驶,坐到一半椅子被人抽走,这种标准结局合集,展示一下此bgm一出非死即伤的意境? 不!你不想!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子出现一秒,就被孟时按住了。 要给其他up主自由发挥的机会。 出卷人怎么能亲自下场呢。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人买,有没有人能发现这个bgm的妙处。 这种东西不要强求,顺其自然就好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缘~妙不可言~ 哔站那么多的up,总会有人和这个奇妙的音乐有缘的。 不是懒的找素材剪视频,而是要给其他人发现和探索的空间。 嗯,就是这样。 有理有据,逻辑严谨,无法反驳。 老咸鱼发起狠起来,连自己都忽悠。 于是这个花了两个小时时间成本,还有九十块注册成本的bgm,就这么愉快的挂在那里,等它的有缘人去了。 “叮~” 提示音传来,是视频压制好了。 孟时关掉音协的网站,打开哔站。 账号登录上去之后,进入后台。 未读消息99+ 嗯? 粉丝数刚刚过千,哪来这么多私信。 孟时有点意外。 难道是哪个视频突然火了? 短视频自媒体这个行业的意外和惊喜在于,无论多默默无闻,但永远存在火的可能。 然后所有的付出,一天之内就得到了回报。 可问题是,爆火这个东西也要讲底蕴,厚积薄发。 而这个账号除了那个很水也没有内容的“戒烟”视频,就只有几个翻唱的视频。 那几个翻唱的视频,孟时也看过了,水平最多中上一点点。 除了小伙长发飘飘,一席白衬衫,长的很帅气之外,其他完全没有亮点。 孟时琢磨了一下。没想明白。 于是直接点开私信。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取关了。” “你在抖什么机灵呢,一看就是没有被生活暴打过的傻哔。” “已举报!” “取关,举报。” “……” 一大排的私信基本都是举报的,取关的,骂人的。 孟时看着这些私信,一头雾水。 这都什么东西啊? 最后在一堆的骂声和取关中,孟时看到了一个名为“我是女主啊”发过来的私信。 我是女主啊(lv6): “请问视频里的地址是西天口胡同12号吗?视频里是你本人吗?” “如果是你本人,我很抱歉给你带来了困扰,也会替你澄清。” “如果不是你本人,我希望你能把视频删除。” 这几条私信的内容,虽然没让孟时明白事情的始末。 但至少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点开了后台的数据总览。 稿件《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唉》 播放:23.5w 弹幕:2800 评论:777 硬币:69 收藏:4396 孟时对这个账号有几斤几两很清楚,粉丝数刚过千,在他接手前,刚通过了哔站的“创作激励计划”。 这样的播放量和弹幕评论,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可能出现。 可是不应该啊。 不就是水了个视频,不至于啊。 孟时又看了一遍“我是女主啊”的私信内容。 她的私信一直在强调的一点是——是你本人吗? 孟时在脑子里捋了一下,试图把“被骂”和“是不是本人”这两者之间的因果联系起来。 可是这就是一个没有内容,十分钟里八分钟叼着烟蹲着发呆,连个正脸都没有的无意义视频。 这和是不是本人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因为在胡同里砸了个打火机? 可我他娘的不仅捡起来了,还连烟都丢垃圾桶里了啊。 垃圾分类错了? 烟和打火机是什么垃圾来着? 打火机,猪不能吃是干垃圾。 烟,猪吃了会死是有害垃圾。 孟时的脑洞不着边际,越想越偏。 然后。 算了,懒的想了,直接问吧。 “视频的地址确实是西天口胡同,人也是我本人。” 西天口胡同这倒霉名字,孟时看一次膈应一次。 按照胡同的命名原则,老头那里大概是全世界距离极乐世界最近的地方,这都到西天口了。 这破名字,还没皮条胡同靠谱呢。 编这名的人是不是有病?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吗,我有点搞不明白。” 孟时把私信发出去,然后顺手点进了她的主页。 嚯,七十万粉丝,这是大up啊。 结合她的私信,孟时突然明白,视频的播放量是哪来的了。 “我是女主啊”的主页里面,最新的一条动态是昨天发的 【我已经联系up本人了,在得到回复之前,请大家不要再评论和攻击那个视频了,就算视频不是本人,你们现在的行为和他有什么区别呢?】 再往下是三天前 【唉,这好像是我知道的地方,没想到竟然有up去拍视频,不过标题是不是有点……@孟时】 标题?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唉》 没问题啊。 哦。 回味了一下,孟时懂了。 当时之所以起这个标题,是因为看着视频里自己那个样子,感觉有点好笑又莫名有点异样的情绪。 所以用了大话西游里的台词自嘲。 自嘲当然没有问题。 问题出在了信息不对等上面。 那个视频里除了空调的声音,孟时没有一句话,也没有露过正脸。 而且视频的开头,是孟时从厨房里走出来,路过镜头的画面。 从观众视角上来看,很像是视频的发布者去吃面,把相机放在桌子上,拍到了段视频。 所以当这个视频被“我是女主啊”看到之后,她发了动态@了孟时。 孟时能大致揣摩她发动态的心情。 她大概是感觉,如果视频里不是up本人的话,用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好像是人身攻击,至少是不尊重人 以她的角度来看,好像标题确实有点不合适,而且她的措辞也很温和。 这三观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如果孟时第一时间看见,然后回复她,这事情就不会发生。 但是孟时这几天一直很忙加上生病,基本沾床就睡,根本没有看到她的@。 所以事情经过几天的发酵和传播之后,变了味道。 几天了不回应,那就是默认,把头缩起来了。 于是一些“正义之人”坐不住了。 不过这事情问题不大。 只要澄清一下就好了,而且处理的方案也很简单。 先在这个视频发一个置顶的评论,说明标题是本人自嘲,并不是攻击他人。 然后把刚刚剪好的视频发出去。 里面就有解释他去皮条…tui…西天口胡同是为了拍探店视频,还有解释了把这段视频传上来的原因。 这一段的介绍里,还剪了当时在胡同里拍的一些画面,其中就有穿着,所以不用费劲再剪其他东西去证明。 被私信骂,被评论骂,被弹幕骂,这件事的原因到此已经很明了。 起因:一个视频标题,还有一个三观很正的up主。 孟时对于人在家中坐骂从天上来,一点也不生气。 “孟某人为人豁达大度,生平最不记仇。” 孟时嘴里嘀咕了一句,然后反手把“我是女主啊”拉进黑名单。 管你三观正不正,发动态之前不会联系我吗? 淦! 把这个“三观很正还极富有正义感的up主”拉黑之后。 孟时打开评论管理开始一条条的举报骂人的评论。 有一个算一个,统统给爷死! 孟时不记仇,因为得罪他的人,一般当场就杀了。 23、道德帝和牛杂汤 孟时打开评论管理,选择了点赞/回复数作为排序。 点赞第一的是一个洋洋洒洒近千字的评论。 【视频里的人,虽然看不清长相,但从发型,还有走路的形态来看,应该是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孟时摸了摸自己的圆寸,快一个星期了,头发长长了一点,手感没有当时好了。 虽然被评论像一个中年人,但孟时还是挺喜欢这个发型的,多精神啊。 【他从口袋里拿出的烟,我放大了一下,虽然没有看出来具体的牌子,但你们暂停仔细看,烟盒已经很皱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这包烟,抽了有一段时间了】 其实这包烟是拍视频的前一天晚上买的。 它之所以这么皱,是因为孟时打算抄个小说,但抽了大半包烟之后,只憋出五个字,气急败坏导致的。 【再结合衣着,大致可以看出来,他的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 “那个,其实我经济状况还不错。” 孟时看的津津有味,并试图隔着屏幕讲道理。 他在李哥的酒吧工作的时候,工资加小费加别人点歌,一个月能到五位数。 而他又没怎么花钱,所以现在卡里还有个几万块。 对了,回来之前还给了秦轻雪一首歌。 如果能用的话。 电视剧主题曲的行价,也能有个五位数的收入。 对于孟时这种欲望不多的人来说,接近六位数的存款,已经足够让他在近段时间内失去赚钱的动力了。 【这可能是一个在异地打拼的父亲,用并不丰厚的薪水支撑着家庭,一包烟只有在烟瘾起来受不了的时候,才会抽一根。】 【……】 这小老弟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的小作文,从各种角度剖析了孟时的生活状态,还有当时的心里活动。 并且把孟时塑造成了一个被生活压的喘不过气,但最终还是要整理心情抬头面对阳光的父亲形象。 他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生活太难了,视频里的人或许平凡,但值得被尊重,更不应该被称为一条狗。 “希望你现实中也这么孝顺,而不仅仅是当一个键盘孝子。” 孟时估计这人写到最后,自己都感动了。 毕竟站在道德和舆论的高点指点江山的感觉太爽了。 孟时感觉他在网上靠着想象力,高谈阔论、自我感动的样子,颇有逼乎的风采。 现在这条评论的点赞数已经破千了。 这是一个三级的号,应该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孟时估计他明天就得来一条 【哇,一觉醒来竟然这么多人赞,第一次评论没想到点赞的人这么多,谢谢大家!】 【再补充一点吧,生活二字哪有容易,对于每一个认真生活的人,我们都应该心怀敬意。】 为了避免这个小伙子年纪轻轻,就走上逼乎故事会的不归路,甚至于最后陷入网络道德帝的泥潭。 孟时“忍痛”把他的评论给删除了。 在删除评论之前,孟时给他点了一个赞。 虽然评论没了,但是这个赞,依旧会留在他的信息提示栏里。 这样他在信息栏看到“up主觉的很赞”,然后再发现评论已经被删除的时候,应该会明白孟时对他深沉又无言的父爱。 做完这件好事,成功的挽救了一个即将误入歧途的年轻生命,孟时心里倍感欣慰。 他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哔…… 把视频提交审核之后,开始编辑澄清的评论。 【视频里那个人是我本人】 【视频已经在审核,具体明天应该就能看到】 【一些私信还有评论区措辞比较激烈的小伙伴,会发现自己进了小黑屋,明人不说暗话,我举报的】 【还没被举报到的同学,请各位及时自查,不然,嘿嘿嘿】 【最后补充一点,关于视频标题,你看那个人好像一只狗唉,这句话是我老婆说的】 哔站这些人不是动不动就谁谁谁我老婆嘛。 孟时算是入乡随俗了。 明人不说暗话,紫霞我老婆。 在发送之前,孟时感觉还少了点什么,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她说这句话没有恶意,就是嘲讽在座各位没有女朋友是条单身狗罢了(狗头)】 嗯,这样就好多了。 点击发送。 后台置顶。 虽然孟时自己也没女朋友,但是互相伤害谁不会啊。 而且孟时希望这些人能把“你是狗吧”这句话传播一下。 就这么个标题多大的事情。 私信骂人取关,评论区写小作文,真的没有必要。 大家都豁达一点,一些事情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没有必要戾气那么重。 “这逐条举报也太慢了吧。” 孟时联系了在线客服。 ———— 生物钟这东西跟幻肢一样,不是存在身体上,而是精神上的东西。 明明昨晚举报……为网络和谐贡献力量到很晚,但第二天依旧早早的醒了。 孟时感觉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一定已经活成了一个小老头。 不然谁家年轻人大早上六点不到眼睛溜圆啊。 孟时没有躺在床上看手机的习惯,于是索性就起来了。 这个点老妈还没起。 轻手轻脚的洗漱完之后,下楼。 孟时背着手跟个大爷一样沿着小区旁边的小河堤上溜达。 六月中,时令刚过小暑,白天气温已经开始在三十五度左右徘徊。 不过早上在这垂柳的树影间,很凉爽。 这条大概一米多宽的环城小河沟,是这两年阳江冲击地级市的产物。 从穿城而过的市里第二大江“清江”引水,沿河修建大理石围栏,留出一米多的人行道,然后种上垂柳。 一番捯饬下来,倒也有几分江南小镇的味道。 孟时随着记忆沿着小河堤往外溜达。 丽娟牛杂汤。 阳江很有名气的一家早餐店。 看到这个很简陋的红色招牌,孟时终于想起来顾惜念初中时候的形象了。 “那里的牛杂用的是本地的黄牛,老板凌晨一点钟开车去取,回来收拾干净,清水再泡两个小时去除血水,牛肚板筋切薄片,牛腩牛心切丁,放到秘制的老汤里,大火滚开,小火慢炖两个小时,牛肚板筋有韧劲却不粘牙,牛腩牛心软糯而不烂,简直美味,这个星期回去一定要来一份大碗!” 记忆里有点小胖,带着眼睛的女同学,对刚刚搬到阳江的孟时强烈的安利着。 当对于一个人的记忆和某一件东西联系在一起之后,就不容易忘记了。 要不以后把顾惜念当牛杂汤来记? 24、不对啊不对啊不对啊 “人屠兄!” 孟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随后一个带着丝丝猥琐气息的男人声音传来。 任图雄? 孟时第一反应是对方认错人了。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顺着肩膀被拍的方向回头。 没看到人。 “这里!” 另一边的肩膀又被拍了一下。 不对,这个独特的带着贱气声音? 不会是…… 鲁迅先生说过,所有不好的预感最终都会变成现实。 果然,孟时回头看到了萧觉的大脸。 难受啊。 如果是一个可爱的小姐姐跟你玩这种拍肩膀的幼稚游戏,那还有些情趣在里面。 但是如果是一个笑容猥琐的大个子,那就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了。 “妖魔鬼怪快离开。” 孟时直接抬脚,一脚踹了过去。 萧觉立刻灵活的往后跳了出去,然后一个马步张开双臂,歪嘴挑眉,“嘿,踢不着,怎么说!” 萧觉,一个长相和身材都很自♂由,但气质却像曾小贤的奇葩男子。 另一个世界孟时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初中毕业之后,被市里的高中录取,后来又去了上都读大学。 所以他和萧觉的关系和顾惜念一样,用同一个词就可以概括——不熟。 不过这个世界变化很大。 孟时和萧觉不仅是初中同学,高中还在一个学校,还是同寝室的那一种。 两个人成了好兄弟。 不过孟时去了四九城把联系方式都换了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联系过了。 没想到,今天出门竟然就遇到了。 孟时看着他,不自觉就把这货和那个带头巾象征自由男人,给联系在一起了。 然后。 “蕉君……” “焦君?我的名字你特么都叫错?” 萧觉瞬间发飙。 孟时笑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嘴瓢了,萧觉,萧觉。” 萧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了,早饭吃了吗?” 孟时看着牛杂汤店里冒出来的热气,问道。 “没吃,不过……” “没吃啊,你来都来了,进来请我吃碗牛杂汤吧。” 孟时拉着萧觉就往里走。 萧觉看孟时这么热情的拉他喝牛杂汤,说道:“那多不好意……” “老板娘,来两碗大碗的牛杂汤,多放香菜,他付钱。” 孟时说完,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为什么是我付钱? 客气话还没说完的萧觉有点懵。 看到萧觉的表情,孟时很贴心的解释到,“这里是先付钱再吃东西。” 你第一次来这里,还我带过来的,我不知道这个吗? 你特么看不起谁呢! 萧觉拿出手机扫码付了20块。 嗯? 不对啊。 谁要请客啊! 今天我是过来寻仇的! “我们之间很熟吗?我记得是你孟某人换了号码,两年了都没有想到通知我。”萧觉把牛杂汤放到孟时面前,“所以你为什么能这么自然的让我请客?” “我带没钱。” “哦,没带钱啊。” 萧觉听孟时这么一说心里就舒服多了。 他没带钱,我给一下也没事。 不对啊! 我特么说的那些是因为二十块钱吗? 重点难道不是换了号码,没通知我? 孟时看萧觉脸上纠结的表情,开口说道:“不想吃牛杂汤?那你去旁边买个糯米糕吧,那个配油条沾着这个汤,好吃。” “你懂个球,糯米糕要包红糖的才好吃!” 萧觉一听孟时说糯米糕配油条,再沾着汤吃,马上坐不住了。 “红糖的好吃吗?那你给我带一个尝尝。” “我保证你吃过以后会忘记包油条的糯米糕。” 萧觉小跑着出去,“老板来两个红糖的糯米糕,六块钱是吧,v信付给你。” 萧觉小跑着回来,“红糖的糯米糕好吃吧。” 看着大口吃着红糖糕的孟时,萧觉一脸满足。 他感觉自己的品味被认可了。 孟时这个糯米糕油条党,被他打脸了。 “好吃。” 孟时比了一个大拇指。 “哈哈哈,我就说……” 笑着笑着,萧觉的表情凝固了。 不对啊。 我特么在高兴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他买红糖糕! 孟时几口把红糖糕吃完,然后开始对付牛杂汤。 大碗的是八块钱,不过虽然说是大碗,其实也就比平时家里吃饭的碗稍稍大了一点。 一把不锈钢的勺子斜插在白色的搪瓷碗里,碗里的牛杂汤是淡淡的琥珀色。 汤上面飘着一撮翠绿的香菜叶子,下面是嫩黄的牛肚丝和板筋,连着筋膜的牛腩,还有切成一粒粒像筛子的牛心。 东西都是好东西,就是量不多。 孟时拿起勺子搅拌一下,香菜的味道和牛杂汤融合在一起,两者的味道相互激发。 真香。 孟时伸手扒拉了一下咬着糯米糕发呆的萧觉,“后面的醋拿一下,你怎么精神恍惚的样子,是不是昨晚没睡觉啊。” “昨晚确实睡的有点晚。” 萧觉下意识的转身去拿醋,然后把醋递给孟时。 不对啊,我…… 孟时把萧觉手里的醋接过来,往碗里倒了一点,然后又伸了伸下巴,“辣椒酱。” 萧觉转身去拿辣椒酱。 我…… “你不要太过分了!” 萧觉死死的捏着辣酱的瓶子,心里憋屈啊。 孟时对隔壁桌的大哥说道:“大哥,麻烦你把辣酱递我一下,谢谢。” 孟时把隔壁递过来的辣酱,放在萧觉的面前,痛心疾首:“拿个辣酱就生气了?你变了,两年没见,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特么的说了半天是辣酱的事情吗?!” 萧觉感觉自己要疯了,一口气说道:“我哔站的号被封了,你举报的!” “我特么起了个大早来堵你报仇,然后又是请你吃牛杂汤,又是给你买糯米糕,还要递醋拿辣椒酱!” “我特么……我特么……” 萧觉都气的语无伦次了。 他感觉如果自己年纪再大点,现在就要脑淤血,一头栽倒在孟时前面。 “还有!还有!你去四九城,把号码换了,特么的两年多连个屁都没有!你是不是压根没拿我当兄弟!” 孟时听完他的话,把调羹放下,叹了口气,然后把手搭在萧觉的肩膀上,一脸沉重的看着他。 萧觉看孟时的表情,突然感觉自己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孟时这两年在四九城好像过的并不好,毕竟视频里孟时蹲在那里,看着都让人心酸。 过得不好,自然不会联系同学。 现在自己这样不是当面揭他的伤疤吗? 就在萧觉开始自责的时候。 孟时悠悠的说道:“你号被封了,所以你小子也骂我了,对不对?我把你当亲兄弟,你竟然背后骂我。” “我没有骂你,我是……” 唉,不对啊。 为什么开始解释的人是我? 还有你哪里把我当亲兄弟了? 25、舞台上的惨 “你一定是骂我了。” “我真傻,真的,一大早带着钱包给你当工具人。” “有烟没有?” “你是不是秃了才把头发剪掉了,我看你前几个视频头发还跟女一样长。” “你快买一包去。” “滚!想抽烟自己买去!” 两人喝完牛肉汤,嘴里叼着烟。 孟时带着萧觉,沿着河堤往回溜达,两个人还时不时,驴唇不对马嘴的相互攻击。 男人之间的友谊很简单,是不是真哥们,心里都清楚着呢。 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无论多久没见,只要喝口小酒勾肩搭背互相一顿损,就又是好哥俩。 如果哪一天真到了客客气气的地步,那基本就算是完了。 孟时走在萧觉前面,手背在身后,食指上挂着用白色塑料袋装着的包子和豆浆,晃晃悠悠,嘴里哼哼着,“我站在城楼观山…” 萧觉跟在孟时身后,看他优哉游哉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你去四九城到底是干嘛……” 萧觉把后半句,“怎么溜达的样子跟我二大爷似的”,咽了下去。 不然以孟时的性格,估计自己要凭空矮上两辈。 “你没看我昨天上传的视频吗?”孟时把嘴里哼的空城计停了。 萧觉感觉自己跟在孟时后面,莫名跟个孙子一样。 他快走了两步和孟时并肩,“我看了你的置顶评论,不过,出门的时候你说的视频还没发出来,估计还在审核吧。” 审核不该这么久啊。 “哦,我忘了点发布。” 孟时这才想起来,昨晚杀疯了,忘记点发布了。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这个视频吗?你竟然忘了发布!” 孟时自然知道有不少人在等,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萧觉一样相信他。 毕竟孟时在前几个翻唱视频里衬衫长发的形象,和那个视频里背心裤衩的形象差太多了。 可是忘了能有什么办法。 “你知道自己昨晚杀了多少人吗?我盯了一晚上论坛,截止到我出门的时候,那个集合的帖子里已经有五百多个账号了,你孟人屠一战成名,是不是膨胀了。” 这货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了。 孟时听到人屠两个字,哦了一声,好像想通了一个大难题,说道:“原来你见我的时候,是叫我人屠兄,我当时还听成了任图雄,哈哈哈。” 萧觉感觉自己的心好累,“我跟你说可以载入哔站历史的事情呢,大哥,你反应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 “这些人在我评论区这么跳,我不杀了难道留着过年吗。” 孟时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很随意,又不是什么大事,举报完之后气也消了。 甚至孟时现在都有点替他们感到悲哀。 现实里遇到事情把头缩起来,网络上靠着脑补以讹传讹,化身道德巨人重拳出击,真的是够可怜的呢。 不过还真别说,后面联系哔站的在线客服,直接截图一页一页的举报,让客服直接来评论区杀人,确实有点坑杀的味道。 回味了一下,感觉不错。 孟时带着萧觉上楼,发现老妈还没起,于是把包子和豆浆放到了醒目的地方。 进房间把电脑打开,进入哔站后台的时候,果然看到了一条系统消息——“审核已通过,等待发布” 孟时想了一下,对站在身后的萧觉问道,“你说这个视频,看的人会有多少?” 萧觉想了一下,“最少也能有个几十万的播放量吧,本来事情只是在女主的粉丝之间传播,但是你昨晚血洗评论区,估计还能多一些人来围观。” 哔站的用户对于up主删评控评可以说比较反感,所以像孟时这样,在置顶里说人都是我举报的,估计还真是头一遭。 “播放量会高是吧。” 孟时把原先的标题删了,然后开始打新的标题——《jojo的奇妙音乐,30块一首,嘿嘿~》 然后又把这段标题复制下来,在简介不停的ctrl+v,直到达到上限。 萧觉看孟时该标题有点不解,然后看到评论区密密麻麻的嘿嘿~,人都傻了,“这都是啥玩意啊?我咋看不明白呢?” 这货大学去了基林。 然后被带了一口大渣子味的普通话,每次回家就被她妈逼着改。 现在一急眼很自然的就流露了出来,这货的东北话算是已经压倒母语方言了。 “不是播放量会高吗,我给视频里的bgm打一下广告。” 孟时懒的剪视频推广《jojo的奇妙音乐》。 现在当然要趁着有热度强行推一波,至少要给围观群众留个印象,把注册的钱给赚回来。 萧觉痛苦的薅自己的头发。 “现在你应该卖惨!” “先在这个视频简介和评论区说一下自己被网络暴力,受到的心理创伤,昨晚疯狂举报就是过激行为,博取一下吃瓜群众的同情心,也缓和一下现在紧张的局面。” “然后再拍一个视频,把整件事情回顾一下,最后把两个视频的收益捐出去,这样一系列的举动下来,你在哔站至少能站稳脚!” “现在你跟我在这,嘿嘿?打广告?你有病是吧!” 萧觉从初中就开始混哔站了,虽然只是观众,但对于怎么吸引关注有自己的理解。 “嚯,蕉君不愧是哲学系的高材生。” 孟时听完他一番话,果断的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然后趁他不注意手里点了一下确认发布。 “卖惨和哲学有什么关系。” 不对,我不是哲学系。 嗯? 他娘的重点又跑偏了! 没等萧觉缓过来,孟时已经开始回答卖惨和哲学之间的逻辑关系, “在网络和选秀节目里卖惨当然是哲学问题。” “首先卖惨的故事出现之后,你只知道他嘴里诉说的事情很惨,但是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这一点是不能确定的,因为你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 “所以在你真正去了解事情的真相之前,你永远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惨,但是隔着网络,你又很难去求证。” “所以,这种卖惨,即有可能是真的惨,也有可能只是在装惨,这就叫舞台上的卖惨,真惨和装惨同时存在。” “这种真和装同时存在的混沌关系,就是哲学。” “你懂了吧。” “哦,原来是这……” 萧觉一脸蛋疼。 我为什么要跟这货说这些,让他去死不好吗? 26、孟时这人脑子不正常 孟时看萧觉被他拿话绕的瘫倒在床上,失笑的站起来,把窗帘拉开。 时令快到大暑。 七点,太阳就已经升的老高。 拉开窗户,涌进来的是一股热气。 孟时在萧觉旁边坐下,然后在他肚子上锤了一拳,骂道:“你丫的别压我毯子。” 昨晚老妈给拿来了一张席子,一床薄被。 她显然早知道孟时回来,所以被子有一股被暴晒之后独有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 “你说你脑子怎么想的?” 萧觉爬起来,坐到电脑桌前,一脸蛋疼的点开了孟时刚刚发布的视频。 那标题和简介实在没眼看,跟个神经病一样。 【大家好,我是孟时。】 不过视频内容倒是挺正常的。 孟时在床上躺下来伸了一个懒腰,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萧觉看着视频里的孟时,说道:“你这里有创作激励计划的标签,这个具体怎么算钱?” “每一千播放量两块到四块,中间的差价受点赞投币的影响。” 孟时从床上爬起来,拿了根烟。 点着之后,弯腰把手支在窗台上,头探出了窗户,说道:“你说现在哔站up的求求你们三连吧,和某手老铁双击666有什么区别?” “你少说点话吧,如果被高贵的pxj听到,一定把你焯熟了送给某手的老铁爆头。” 萧觉拿出手机打开哔站的app,然后让孟时赶紧闭嘴。 孟时耸了耸肩。 【所以在卖唱和选秀之间挣扎了半年后,三个人举了个‘既然都是废物,不如回家养猪’的破木牌子,拍照留念,又吃了一顿大盘鸡后,乐队正式宣布散伙了。】 萧觉暂停了视频,给了趴在窗台上的孟时一脚。 孟时拿烟的手放在窗外,扭身看他,宁就是pxj? 萧觉把手机对着孟时,说道:“你那个视频现在的播放量已经三十五万了,就当一千播放量三块钱,这也一千多块钱了。” 孟时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歪着头把肺里的烟吐出窗外,“然后呢?” 萧觉把笔记本转了一下,让孟时能看到屏幕,然后指着暂停的画面,说道:“赚钱啊!你看你在四九城都混成啥哔样了。” 屏幕上暂停的画面是“马路牙子”乐队的合照。 照片是在兰州拉面门口拍的。 时节是冬天。 地面有点湿,不是刚下过雨,而是一场没落到地面就融化的雪。 孟时穿着一件夹克缩着肩膀。 本来外面套了件军大衣,他嫌弃不好看,就脱了放在后面的店里。 照片里,孟时右手放在了陈与的身后,左手往向下放,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谢向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破木板。 板子上用店里借来的记号笔写着——既然都是废物,不如回家养猪 没有画句号。 谢向杰和陈与一左一右搂着孟时,把他夹在中间。 这俩都是北方的汉子,虽然个头只是比当时的孟时高了一点,但骨架大,于是显得孟时像个缩着头的鹌鹑。 拍照的是一个姑娘,谢向杰在路上随手拉的。 孟时记得,她当时拿着手机拍照的时候,一直在“鹅鹅鹅”的笑,牙齿白的像没落地的雪,眼睛弯的像新月。 “她是笑这块牌子。” 当时没到二十的孟时心里这么想着。 于是本来举到胸口的牌子,不自觉的耷拉了下来,落到了膝盖上。 闪光灯亮了起来,“马路牙子”的“遗照”就此定格。 陈与对这张照片不满意,感觉孟时缩着头,手耷拉着没了三人养猪的气魄。 当时的孟时也感觉不满意,把他拍丑了。 孟时现在再看这张照片。 挺好。 就是没人真的去养猪,可惜了那一行字。 听萧觉说到赚钱。 孟时笑道:“我是因为喜欢拿着相机记录生活,然后乐意去分享其中一部分,而不是因为分享生活可以赚钱,然后拿起了相机。” 萧觉站起来和孟时一起靠在窗台上,盯着他说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如果能拿着相机把钱赚了,不是最好。” 孟时摇头,对他来说这两者有着本质区别。 “如果我把up主当成职业,那么我必然会被他们的弹幕和评论影响,这样我的初衷就变了。” 萧觉感觉孟时有点矫情了,说道:“不要说拍短视频了,就算是电视剧电影,那些导演不也是在迎合市场吗?拍了时代三部曲的叶上未,年初文艺片《长街》扑了之后,现在立项的新戏是仙侠,哪有人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举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导演做例子。 有钱赚就完事了,大家都这么搞,你凭什么与众不同? 现在有路可以走,为什么非要爬墙? 孟时之前一直和他东拉西扯,就是试图绕开这些东西。 他两世为人,价值观已经变的不正常了,和萧觉说不清。 一个普通人,在什么时候能随心所欲,自在的做真正喜欢的事情? 小时候啥也不懂。 懂事了就进了学校。 从学校毕业了就是社会。 就业是问题,恋爱是问题,房子是问题,车子是问题。 就算有女孩愿意跟你裸婚,但下一代的抚养同样是问题,甚至连养老都是问题。 所以一个普通人,想要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大概要指望下辈子。 从莫种意义上来说,孟时现在就是“下辈子”。 所以孟时从一开始,就只想趁着现实还没有再次把他锁住之前,随心所欲的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迎合任何人,就是单纯的自己喜欢。 就好像熬了两天给秦轻雪弄了《英雄》。 不是因为秦轻雪以前帮过他,也不是为了赚钱,更不是为了装。 就只是单纯的感觉《刺秦》很好看,和记忆里没多少人知道的《英雄》挺配。 至于把歌弄出来之后,能不能用,孟时一点也不关心。 因为他想做的就只是把歌弄出而已。 想去老头那里吃面,正好刚买了相机,于是就随手拍了。 不是为了拍视频赚钱,就是感觉好玩。 所以接到年哥的电话之后,心情不好了,那就把相机关了。 后来回看,感觉自己蹲门口整的挺狼狈,于是就取了标题传上去。 花两个小时还原一段只有十秒的bgm很好玩。 但是专门剪视频推广就没意思了。 发现被骂了。 管他是不是能成名,是不是一个涨粉的契机。 管他对方一个七十万粉丝的up主,对自己是不是有帮助。 只要心里不舒服,那就直接全杀了。 什么蹭热度,什么借着这个机会涨粉,以后拍视频赚钱。 孟时压根就没有想过。 想什么,就做什么。 这是两世为人的放肆。 老咸鱼随心所欲的摇头摆尾。 面对萧觉的问题,孟时想了一下,干脆直接沉默,自己这种不正常的价值观,还是不要说出来霍霍人了。 萧觉看孟时沉默,索性也就不纠结了,说道:“既然视频发了,那你at一下妮子,让她转一下动态。” “妮子?” “我是女主啊,粉丝都叫她妮子,事情弄的这么大,你好歹看一下她的视频,了解一下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吧!” “早拉黑了。” “拉黑了?!” 萧觉彻底服了。 这货的脑子果然不正常! “对了,过两天有事情吗?” 孟时拿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后天好像是阴天。 27、最喜欢桥了 农历六月十六。 公历七月十八。 丙辰日。 阿爷的头七已经过了两天。 老宅子可以动了。 后面扫到瓦的竹枝要修一修,一些瓦也该换新的了。 今天这个日子是孟时挑的,黄历上说宜修饰垣墙,平治道涂。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最高温度才24°。 “我真傻,真的,我当初就不应该和你报同一个高中,如果不是同一个高中,我们就不会是一个寝室,如果不是一个寝室……” 萧觉骑着电瓶车,开在田间的水泥小路上,嘴里碎碎念着。 孟时坐在他后面,左手拿着糯米饭往嘴里送,右手举着相机支架,用一个高斜的角度,把两人连同田里开始泛黄的水稻一起拍到了画面里。 这一季的早稻,七月底就可以割了。 早稻收完之后马上要开始播种育苗,赶在立秋之前插秧,这样十一月可以再收一批晚稻。 不过这些早稻应该是主业务工的人种的。 因为仅靠着地里刨食的正经庄稼人,一般只播一季晚稻,因为三月到七月这段时间是给花生的。 春花生比秋花生结果多,果实饱满。 晚稻比早稻品质较好,更好吃。 这两者都能卖上好价钱。 这是庄稼人对土地的运用,一块地恨不得种出花来。 孟时吃完最后一口糯米饭,把袋子捏成一团,塞到了萧觉运动裤口袋里。 吃的太急差点没噎死,赶紧用手锤了几下胸口,然后从萧觉另一个口袋里把豆浆拿出来。 “扶一下。” 孟时把杯装带封口的豆浆,放在萧觉的肩膀上。 萧觉嘴里还念叨着,孟时这两天把他当工具人用,让他开着电瓶车到处逛。 突然听到孟时说话,然后感觉肩膀上有东西,下意识就伸手去扶。 “拿稳了哦。”孟时把手松开,然后用嘴巴把吸管的外包装咬掉。 “扑” “别单手开车。”孟时把插好吸管的豆浆拿了回来,嘱咐萧觉注意交通安全。 喝一口。 嗯,糖放的有点少了,不过还行。 萧觉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了半分钟,憋出了三个字:“你是狗吧!” 经过几天的发酵,至少看过孟时视频的人,已经认为狗这个词是一个中性词了。 单身狗,太搞笑了。 不过为什么笑着笑着眼泪出来了。 唉,我就是啊! 孟老贼去死! 从阳江开电瓶车走田野的小道去夭山村,原本要比坐公交车快,但孟时已经记不住具体路线了。 于是在缺德地图的持续导航下,两个人七点出发,在稻田和花生地里,绕到了八点出头,才绕到孟时认识的一条路上。 当电瓶车开过那栋套房,老屋出现在眼前。 没有围墙的院子里,三个小男孩头挨头聚成一堆,坐在地上,围着一只竹编的箩筐,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个明显要小一点的小女孩站在旁边看着。 小女孩背对着孟时,头发在早晨的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嫩黄色。 天蓝色的碎花连衣裙,腰间扎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穿着粉嫩小花凉鞋的脚,微微踮起脚尖,身体前倾,打量着小男孩们手里的动作。 “就这了。”孟时拍了一下萧觉,让他停车。 从车上跳下来,孟时轻手轻脚的进了院子,对着相机低声的说道, “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这里有一群落单的熊孩子,我们可以尝试捕捉,一只熊孩子可以为我们提供好几天的能量,他们富含大量的蛋白质,去掉头…” 哔…… “不过熊孩子可不好对付,我们慢慢从后面接近他们,小心别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孟时蹑手蹑脚的走到小女孩的身后,这几个埋着头的孩子都没有发现他。 “别折断了!抽两根出来就好,弄坏了,我要被阿年叔打的。” “不折一下,怎么抽出来。” “孟取余你别看,去找哪里有蜘蛛网,我和刘夏弄好了去找你。” “你怎么不去找。” 孟时听了一下他们的争吵,知道这几个熊孩子是要把竹筐里的篾条抽几根出来,然后圈起来缠上蜘蛛网去粘知了,他小时候就这么干。 他蹲下来,轻轻的拽了拽小姑娘连衣裙上的蝴蝶结。 在她转过来的瞬间,孟时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嘴唇上,无声的嘘了一声。 小姑娘转过来的时候,小嘴微微张开,显然被吓了一跳。 不过她没有出声,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下,看向了还没有发现孟时的几个人。 然后她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嘴,手指头随意的摆动着,小眼神瞄着孟时,似乎让他快一点。 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孟时从她清秀可爱的眼眉,已经看出来她是谁了。 简直和小时候的鱼一模一样——这是他没有见过面的侄女陈舒乔。 真可爱。 孟时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拉到自己的身侧,然后粗着嗓子喊:“歪!你们干嘛!” 坐在地上的三个小男孩,被突忽其来的喊声,吓的整个人差点没从地上弹起来。 小姑娘看到他们整齐的浑身一抖的样子,头顶着孟时的胳膊,咯咯的笑弯了腰。 孟时给三个拆竹筐的熊孩子后脑勺一人来了一巴掌,“去。” 三个小男孩都没见过孟时,但看他这么自然的训斥估计是个硬茬,于是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从地上爬起来四散奔逃。 孟时的相机拍着桥,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小脑瓜,“陈竹峰是不是你爸爸呀。” 桥笑的小脸红扑扑的,听到她爸爸的名字,歪了歪小脑袋,“哥哥你是谁呀?” 孟时捏了一下她的脸,“是舅舅,不是哥哥。” “jojo?” 桥仰着脸,盯着孟时看,似乎在想,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舅舅。 “嗯,你刚刚说了jojo是吧。” 孟时一脸严肃的看着桥。 桥直上直下的点了两下头。 这两天深受其害的萧觉目睹这一幕,忍不住扶额。 果然,孟时很一声中二的喊了一声:“konodio哒!” “你别把人家小姑娘吓……” 没等萧觉把阻止的话说完。 桥楞了一下,然后咯咯的笑了起来,学着孟时的样子,“扣扣扣,丢丢~丢丢~哒!” 孟时伸手去挠桥的痒,“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 桥一边笑一边躲,还一边伸着小手反击,“咯咯咯,嘟哒~嘟哒~嘟哒~咯咯~嘟哒~” 萧觉石化。 这种脑电波都能对上? 这是特么是你女儿吧! 28、我要当村霸 萧觉看不懂孟时和桥的互动,因为他不知道jojo、dio,木大木大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萧觉不懂,桥就更不可能懂了。 当然孟时也不指望他们能懂,他就是想啥说啥。 但是小孩子的思维方式和大人不一样。 桥不会去想孟时的话有什么意义,她就是感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舅舅很好玩,于是便在听过一遍之后,含含糊糊的重复着孟时的话,跟他打闹在一起。 人的幼年期很漫长,所以基因让人类在孩童时期,能感知到大人是否对她心怀善意,从而得到更多的关爱和避免被伤害。 所以,一般小孩愿意亲近的人都坏不到哪里去。 “是妈妈带你来的,还是陈竹峰带你来的呀?鱼有没有一起来呀?” 和小桥说话,孟时的语气都变幼稚了,不自觉的呀呀呀。 孟时不喜欢姐夫陈竹峰,所以就一直任性的直呼他的名字。 姐姐出嫁是什么心情? 大抵分两种,无所谓,或者心里难受的不行,感觉对自己的爱真的要被抢走了。 孟时属于后者。 陈竹峰做为新客人第一次来大伯家的时候,琳姐跟孟时说这个是姐夫,以后要跟他过一辈子。 于是,孟时便把蹲下来试图套近乎的陈竹峰,推了一个屁蹲。 往后的日子里,陈竹峰一直把这件事情当做笑谈和其他人分享,说自己第一次上门就被小舅子欺负,打的四脚朝天。 陈竹峰长相普通,皮肤还有点黑,不过思想开放,为人乐观。 他爱玩爱吃,摸鱼、拿手电筒照泥鳅,上山看兔子洞,甚至连杀猪都会。 而在小时候的孟时眼里,他就是不务正业,明明是一个泥瓦匠,会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嘛。 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他就毫无优点。 不过随着年龄逐渐变大,琳姐也时刻都有笑容,这种对抗情绪也就慢慢的变淡了。 桥刚想回答问题,然后突然蹦跳着对孟时身后招手,“阿巴,阿巴。” 孟时看她说话像个小哑巴,不由轻笑。 鱼这个年纪的时候和她差不多。 因为陈竹峰是南萍人,家里说的是河州方言,而琳姐说的青水方言,五岁的桥已经上幼儿园了,在幼儿园老师肯定说普通话。 河州话,青水话、普通话,这三者之间就像法语,俄语、英语一样,没有任何一点的共通之处。 所以成长这这种语言环境下的小丫头,可太难了。 孟时张开手臂虚扶着她,显得格外的有耐心,像个老妈子一样念叨着,“哎,别蹦,别蹦,地上不平,别摔咯。” 然后随着她的目光回头。 陈竹峰怀里抱着一捆白色的塑料薄膜,从老宅的两颗柿子旁绕了出来。 陈竹峰是年哥的师傅,传统匠人之间的传承,一般都带着亲戚关系。 不过他改行已经好些年了。 随着时代的进步,农村传统的泥瓦匠、木匠、师公,都逐渐开始消失了。 阿爷的去世就意味着村里最后一个篾匠没有了。 老宅里的竹筐,簸箕,小篮子,扁担之类的东西,都是他用屋后的竹子削成竹条编的,除了自用,也会编一些拿到镇里去卖。 留下的竹筐刚刚被几个熊孩子拆了一只,不过幸好就抽去了几根竹条,补一补还能用。 孟时牵着桥,把手里的相机递给了萧觉。 萧觉说自己想学摄影,把大自然的美丽风景都拍下来。 孟时相信他说的“大自然”是漫展,美丽风景嘛,懂的人都懂。 不过孟时自己也没学过摄影,自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他。 但实践出真知,既然他想玩,那把相机给他折腾也就完事了。 萧觉把相机接过去,煞有介事的扎了一个马步,然后慢慢的把镜头推到桥的脸上。 桥看他越来越近,伸出小手拍了一下镜头,然后咯咯的笑。 孟时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提着竹筐往陈竹峰那边走。 “嗯时来了啊,桥有没有叫舅舅。”显然琳姐把孟时叫的小名告诉了他,于是听老婆话的他也开始这么叫了。 给老屋翻瓦的事情,孟时和年哥早就商量过了,瓦也已经买好。 而今天过来也提前通知了年哥,不过他这段时间很忙,腾不出手来,所以就把刚回家的陈竹峰喊了过来。 小桥牵着孟时的手,似乎在玩齐步走的游戏,眼睛看着地面,两只小短腿随着孟时的走动,迈着大大的步伐,头也不抬的回答,“嗯,桥叫jojo了哦。” “舒乔,来吃饭了,有兔子包,快点来。” 大阿婶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这丫头一定是起的晚,然后又跑出来玩,八点多了还没吃早饭。 “兔几包!兔几包~赖嘞,赖嘞。” 丫头听到有吃的,果断把孟时给抛弃了,嘴里说着羊肉串口音的青水方言,倒腾着小短腿跑的飞快。 孟时和陈竹峰看着她,同时露出了微笑。 “我和你姐结婚的时候,你就比桥大一点。”陈竹峰看着已经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孟时,笑道,“不过,力气是真的大,好家伙一下给我推一跟头。” 孟时笑着给了他肩膀一拳,“这些年做的不错,以后保持。” 琳姐跟他,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享清福,但她是真的开心。 这是难得的爱情。 陈竹峰摸着肩膀楞了一下,然后笑道:“嘿,我以前抓到点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你,不过你小子对我从来没有好脸色。” 说着,他也伸手锤了孟时的肩一下,“今天突然这么来一下,感觉比你大伯夸我还高兴,我怎么这么贱?” 他说完自己乐的不行。 桥乐呵呵的性格随他。 然后他又指着拿着相机的萧觉,“你朋友,这是?” “我想把老宅翻瓦拍一下,以后可以拿出来看看,发到网上也能换点钱。” “哦,我知道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我平时也刷。” 陈竹峰比着大拇指滑的动作。 萧觉插话到,“我们发哔站,某音…” 孟时把他的话打断,“都差不多。” 虽然孟时遇到外放某音的傻鸟,还有咔咔爆头的老铁也感觉挺烦。 但这只是个人兴趣不同而已,玩平台玩出优越感,那就没必要了。 陈竹峰绕到萧觉旁边,看他正拍着丝瓜架,说道:“哔站啊,我也下一个。” 估计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哔站这两个字。 萧觉为自己成功的安利感到高兴,于是给了他一个特写。 人在面对镜头的时候,多少都会不自然,下意识装出另一副样子。 刚刚没注意到还好,现在意识到自己要上镜了,他把怀里的塑料薄膜一扔,人都立正了。 孟时把薄膜扒拉到竹筐里,笑道,“好了,等拍好剪出来,我第一个给你看,先干正事吧,我的姐夫。” “嗯年说你准备在阿嫲这里住一段时间?” “我要养竹…不是,我要当村霸。” 陈竹峰??? 29、她说怀了你的孩子 “我要养竹…不是,我要当村霸。” 陈竹峰楞了一下,笑道:“想养猪的话,今天可以给你垒个猪窝,至于想当村霸,那要去上松山问你太奶奶,这个她有经验。” 他把孟时没说完的竹鼠听成了猪。 孟时也不解释,本来就是开玩笑的,难道还真的拉着萧觉一起当竹鼠兄弟啊。 之所以想在阿嫲这里住一段时间,只是想把以前暑假都回来的传统保持下来。 同时他也是怕阿嫲一个住孤单,毕竟一起住了一辈的阿爷刚刚走。 所以孟时打算趁着最近没有什么目标,人也不想动,索性来住一段时间,陪一陪她。 “太奶奶还当过村霸?” 孟时还真没听说过这段历史。 而且看阿爷那温吞水的性格,也不像村霸的儿子该有的样子啊。 陈竹峰和孟时一人一只手,把竹筐里的薄膜抬到了老宅的大厅。 这些薄膜的作用是在铺到到主卧,厨房,还有两间厢房里,把里面的家具、床这些东西遮住。 这样可以避免翻瓦的时候,屋里被掉落的杂物弄脏。 萧觉举着相机,后面拍一拍,然后又跑到前面倒退着拍,再转过去拍老宅的大厅。 别说,一套动作下来,还真有那么点摄影师内味,就是镜头语言太直白了一点。 陈竹峰从竹筐里往外扯塑料薄膜,这薄膜不是铺在地上很薄的那一种地膜,而是弄大棚用的,有厚度,抖起来哗哗的响。 他一边抖着塑料,一边说道:“你太奶奶可是个地主婆,不然你以为这间大宅和院子哪里来的,你阿爷年轻的时候……” “哎哎。” 孟时打断了他的话,再说下去就不合适了。 陈竹峰莫名其妙,这一段可是老孟家由盛转衰的历史重要时刻,还不乐意听了? “阿嫲人呢,怎么没看到?”孟时转移了话题。 陈竹峰见他不想听,也就不说了,“小姑接去住几天,明后天就回来了。” 接下来,两个人分头行动,把塑料薄膜铺满房间。 弄完之后,陈竹峰搬来一把梯子架在房檐上,对着老宅子后面的竹林喊道:“刘夏,刘夏。” “干嘛。” “干嘛。” “干嘛。” 三个声音一起回答。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随着他的话,刚刚被孟时吓跑的三个小男孩跑了过来。 领头是刚刚动手拆竹筐的男孩,他穿着黄色短袖,迷彩短裤,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红绳穿起来的平安扣。 他看起来比其他两个男孩瘦且黑,头发有一段时间没剪,支棱着像刺猬。 这就是刘夏。 他看了眼孟时,便梗着脖子问:“干嘛。” 刘夏这是对刚才挨揍不服气呢。 人总是当时不觉得,然后越想越亏,连吵架事后想起来都会感觉没有发挥好。 陈竹峰爬上梯子,然后站在梯子上从屋檐的地方由下往上卸瓦片。 卸了十几张之后,半捧在怀里,从梯子上退下来,把瓦片靠墙根摆好,对刘夏说道:“等一下我把瓦卸下来,你就这样摆好。” “我才不帮忙。” 刘夏的眼睛撇向竹林另一边的废弃老房子,他刚在那里找到几片蜘蛛网。 从框子上抽下来的竹条,已经圈起来用绳子绑在小竹竿上,只要把蛛网卷到竹圈里,就可以沾蜻蜓抓知了去了。 陈竹峰笑道,“你帮我,我就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接你去城里。” “真的?!” 刘夏平时就跟着奶奶两个人过,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城里打工的父母能把他接去读书。 似乎每个人都想逃离农村,即便是这个刚读完三年级的孩子。 陈竹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骗人。 “好。”刘夏一口就答应了帮忙。 跟着刘夏跑来的两个小男孩,一溜烟跑了,他们才不干这事呢。 “好了说定了,嗯时和我去屋顶,瓦弄下来之后,萧觉你帮忙提到刘夏那里。”陈竹峰开始安排分工,然后又对刘夏说道,“能摆好吧,弄不好,我们说好的可不算数了。” “放心吧!”刘夏动力十足的拍着胸口保证。 很快陈竹峰就清理出来一片可以立脚的瓦梁,孟时背着两个簸箕,还有一条带钩子的粗麻绳爬了上去。 “画红的框子里装坏的,用绳子吊下去之后,直接倒到那里,好的就提给刘夏。” 从来没有见过翻瓦这种事情的萧觉,举着相机很兴奋的拍着,听到陈竹峰对他说话,于是伸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知道了。 孟时把好的瓦片装在簸箕里用绳子吊下去,看着小心翼翼把瓦片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刘夏,说道:“这孩子?” 刘夏现在的活,就是把簸箕里的瓦片腾出来放好。 这事无论是孟时还是萧觉都能腾出手来干了,没有必要专门让一个小孩来做。 陈竹峰埋头干活,嘴里说道:“他父母在河州打工,两个人一个月才几千块钱,生活费啊,房租啊,一年到头也就剩个两三万块钱,可以说是连病都生不起,这孩子爷爷走的早,从小跟他奶奶两个人过,他奶奶身体也不怎么好,家里就种点花生,养了几只鸡,平时靠卖点土鸡蛋养活自己和孙子。” 随着越来越多的村里人进城务工,这种由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似乎逐渐变成常态。 陈竹峰把瓦片码在簸箕里,孟时拿过来,用钩子钩住簸箕上面的把,瓦片被慢慢往下放。 “咱也没多大能力,让刘夏在这帮个忙,晚上买桶油给他奶奶送过去,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孟时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动作利索的刘夏,若有所思。 “我想我该就此离去,在这夜色的风里,那闪过的流星可是夜空送我的泪滴……”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孟时问道:“谁打过来的?” 他的手机放在了萧觉那里,上屋顶干活,自然不能把手机带上来。 萧觉从口袋里把孟时的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暧昧的一笑:“秦轻雪是谁啊,名字很好听哦,四九城的号码,该不会是……” 而萧觉看到一个来电显示上面的女人名字,就已经脑补了几万字孟时在四九城的爱恨情仇。 不光是他,连陈竹峰听到萧觉的话都停下了他忙碌的手,回头看着孟时。 孟时看了两人一眼,“接了,开免提。” 秦轻雪打电话过来,无非是关于《英雄》有没有被采用的事情。 “噫~” 陈竹峰咦了一声,挥了挥手,转过去继续干活,这么大方开免提,自然是没戏看了。 萧觉接了之后,点开免提,举着手机对着屋顶。 “刚刚有个女孩来店里找你,她说自己怀了你的孩子!” 哗啦,啪啪! 刚完成转身动作的陈竹峰,手一抖,几张瓦砸进了大厅。 30、嫁妆一套四合院的女子 陈竹峰急忙扶了一下几张摇摇欲坠的瓦片,瓦片失手掉下去,对他这种老师傅来说是天大的失误。 这可不是好兆头。 但手机里那人说嗯时有孩子了,自己这是要当姑父了? 这是好事啊! 不过嗯时的年纪似乎小了点,但总不能让人女孩打掉。 这是要跟老婆说,还是瞒着啊。 年轻人怎么安全措施都不做! 刹那之间,陈竹峰心头百转,竟患得患失了起来,琳姐一直把孟时当半个儿子看,这种情感,自然也影响到了他,所以孟时夸他做的不错,他才这么高兴。 关心之下,他一点也没想到现在年轻人开玩笑没个遮拦。 孟时顺着梯子,从屋顶爬下来,给了挤眉弄眼的萧觉一脚,把手机拿过来,径直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阳光透过被卸掉瓦片的瓦梁,变成一道道的明暗交错的光影投在孟时身上。 陈竹峰和萧觉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秦轻雪这开场白不错,自己好像一下成为了待审的犯人,连光影都这么应景。 有女孩怀里我的孩子? 又不是没有这个世界的记忆,虽然在弄乐队期间交过女朋友,但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怎么可能相信她这种鬼话。 而且秦轻雪说的是“刚刚有个女孩来店里找你” 832清吧,晚上8点30开门,凌晨2点关门,现在是早上九点,她能遇到个鬼。 孟时免提都懒的关,摆了摆手,驱赶了一下光中飞扬的尘土,随口说道,“让她生。” 啪,啪。 又是两片瓦片掉下来,虽然距离孟时有一段距离,但蹦出来在碎渣子跳到了他胳膊上,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 孟时抬头,翻着白眼看陈竹峰,“你把我砸死了,孩子就没爸爸了。” 陈竹峰僵硬的对孟时挥了挥手,示意孟时不用管他。 “让她生。” 孟时怕对面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陈竹峰轻手轻脚的从屋顶上爬下来,他怕受不了刺激,自己再从屋顶上滚下来。 还是告诉老婆吧,陈竹峰偷偷的摸出了手机。 832清吧门前。 让她生。 你把我砸死了,孩子就没爸爸了。 秦轻雪拿着手机,看着身边十八九岁的女孩,这两个人不会是联手整我吧,一个敢说,另一个什么都不问就敢认,而且听动静还有长辈在场。 她不由想起了那天孟时说自己rap很强,然后被大碗宽面加篮球支配的恐惧。 果断把手机递给了身边举着相机的女孩,“他说让你生。” 陆佳佳听到这话也懵了,我一黄花大闺女上哪给他生去啊。 整蛊不成,被反杀,我认了,但您这刀子的角度也太偏了吧。 就算是背刺,您这也歪到菊花去了啊! …… 陆佳佳接过手机,生无可恋,“我是……” “您就是我孩子的母亲?”孟时原以为是秦轻雪报复他不告而别,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人,“你这姑娘心也太大了,这种玩笑都敢开的吗。” 刚刚发完信息“报喜”的陈竹峰,全程崇拜脸的萧觉,在孟时说完这句话后齐齐的看着他。 秦轻雪和陆佳佳则傻傻的看着手机。 听到有孩子了,你特么什么都不问,张口就是让她生,谁心大啊? 没办法,遇到这种狠人,认怂吧。 “我叫陆佳佳,哔站id我是女主啊,我这儿准备拍一期vlog,题材是寻找孟时,您就当着一采访和当面道歉。”陆佳佳语速极快的自我介绍,并交代了自己的目的。 “是妮子!是妮子!” 萧觉听到手机里的自我介绍和一口京腔,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孟时狠狠的给了他一脚,接近一米九的肌肉男,跟个追星的小姑娘一样蹦蹦跳跳,你当这是米奇妙妙屋呢? 来当面道歉加采访?孟时感觉她的动机有点牵强。 陆佳佳作为一个七八十万粉丝的up主,在整件事情里扮演的并不是什么掉粉的角色。 前后两条动态,如果事后再补一个道歉的动态或者视频,反而是涨粉的形势。 毕竟三观正,处理的也得当,哔站的用户现在就吃这一套。 孟时甚至能够想象,如果她发道歉视频,然后满屏【你币有了】这种跟刷时间一样的智障弹幕。 而上门道歉,感觉就有点用力过猛了,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让她来,让她来。” 萧觉这货学的还挺快,而且怕被孟时踹,所以也不靠近,就是一直在那边嘀嘀咕咕。 孟时感觉有点好笑。 不过管她想干嘛,既然人家一个女孩敢来找他,他还不敢接待不成,“行,你过来吧。” “那我等一下给你打电话。”陆佳佳轻轻的握了一下拳,然后把手机还给了秦轻雪。 秦轻雪接过手机,感觉陆佳佳的目的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单纯,不过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面对孟时最大的可能就是和顾小汐一个下场,被气的张牙舞爪又没有一点办法。 至于自己面对孟时是什么样,秦轻自我雪感觉还行。 “你那个歌,安排好了。”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笔和便签,写了一张孟时的手机号码给陆佳佳。 “安排好了,要安排我上节目了吗?” 孟时第一时间想到了《想你的时候我会吃一碗宽面然后在你头上拿着篮球蹦迪》,这首歌神了,杰作。 “你rap的水平自己心里有点逼数,我说的是英雄,后期负责配乐的人和导演都很满意,你在音协的网站上确认一下授权,我会让财务给你打五万过去,税我们这边处理。” 孟时的rap秦轻雪听完都懵了,怎么可能拿给新说唱的节目组。 她还想着孟时以后能在娱乐圈有点发展,她想看到的是孟时成为明星,而不是加入鬼畜全明星。 秦轻雪估计,如果那个视频放出去,天下鬼畜一担,孟时能独占八斗,所以当时录的视频早就删了。 “动作麻利点,刺秦定档在这个星期天,就这样我还有事。” 秦轻雪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孟时有些无奈,她的话里虽然都是公事公办,但五万授权费还包税,这就离谱了。 以目前新人作词作曲的行业价格,《英雄》最多能有个五六千顶天了。 不过考虑到收歌的人是秦轻雪,所以孟时预估的价格在一万五左右,因为《刺秦》第一季是没有主题曲的,所以《英雄》可以两部一起用。 以孟时和秦轻雪的交情,给两份钱再溢价一点点很正常。 但给到五万就真的多了。 而这个钱孟时还不能推,不然既伤钱又伤感情。 怎么办? 收着呗。 就和离开四九城李哥多给的两千工资一样,只要孟时不忘了,那就是个念想。 至于有没有机会还,管他呢。这可不是负担,而是情谊。 “陆佳佳,陆佳佳……”孟时越想感觉这个名字越耳熟。 打开哔站,搜索我是女主啊,看到陆佳佳的长相之后,一切都想通了。 难怪她就凭一道门帘子和一个垃圾桶,就知道孟时的视频在哪里拍的。 陆佳佳,老头的孙女,嫁妆一套四合院的女子。 这姑娘估计是拿着视频给老头看过了,所以这次过来不是道歉而是寻仇。 31、流夏(一) “你看着妮子笑的这么猥琐干嘛?”萧觉狐疑的看着孟时。 孟时把视频关了,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我想到一个人。” “谁?” “孙权。” 不过陆佳佳应该没有告诉老头她的计划,不然老头指定不能让她来,在他眼里孟时就是一个着了瘟的无赖,坏的很,光想起来都能让人气的牙痒痒。 “看着妮子想起了孙权?”萧觉怎么也不能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你品,细品。”这货一口一个妮子,听的孟时是真的难受,所以也懒得和他解释。 摇了摇头,把手机塞到了萧觉手里,“她打电话过来,你就让她快到河州的时候通知我,我接她。” 毕竟是老头的宝贝孙女,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下次去吃炸酱面,老头要拿擀面杖抡人。 “喂,姐夫,傻坐着干嘛呢?” 孟时感觉总叫陈竹峰多少有点不合适,于是干脆就改口了,很自然。 陈竹峰靠坐在丝瓜架下面,听到姐夫两个字,心里一喜。 然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老婆:“我去接鱼!” “马上就到!” “你给我稳住他!” 陈竹峰看看手机,抬头看看孟时,又低头看看手机,再看看孟时。 他懊恼的搓了搓头。 先是背叛了嗯时和老婆打了小报告。 老婆知道后火急火燎的把刚刚去补习班的鱼接上赶过来。 最后啥事都没有,只是人家小年轻在开玩笑。 他倒是落了一个两边不讨好。 这叫什么事! 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被他们两姐弟围殴的场面了。 陈竹峰拿着手机看着信息,脸色阴晴不定。 萧觉拿着手机等陆佳佳的电话,坐立不安。 这俩人都什么毛病,我没事,你们却跟丢了魂一样,是个什么道理?还不人家一个孩子淡定,都是白活了。 孟时拍了拍刘夏的肩膀示意他休息了一下,这个一看就很皮的孩子蹲了半个多小时了,一张张的瓦片摆放的整整齐齐。 看来他对于陈竹峰画的饼看的很重。 是啊,他想和爸妈在一起,他想去城里上学。 村里的小学因为学生不够,下半年要合并到镇里去了。 这个小村子已经无法提供现代化的教育和资源。 年轻人用逃离的步伐离开故土,乡村的荒芜无法避免,无论是八百里秦川扬起的风沙,还是南方纤细小溪流水,都不能阻止这样的进程。 这间祖屋总有一天也会塌吧。 孟时踢一下摔碎在地上的瓦砾,想起了被他换掉的铃声《记忆中腐烂的故里》,楼三那一声声意义不明的低吟、嘶吼,犹如败犬的呜咽。 是仓惶还是不甘? 反正难听的很。 这种事情就像开始慢慢流逝的夏天,无法阻挡。 楼三在城市里写的这歌,在孟时看来还不如刘夏手里那一张捕蝉的蜘蛛网。 如果有机会见他,孟时一定会笑话他。 刘夏扭了扭肩膀试图把孟时的手甩掉,显然他对于孟时之前给他脑瓜一巴掌还耿耿于怀。 于是孟时又给了他脑瓜一下,然后用胳膊夹住他的头,使劲的搓他好些时间没剪的刺猬头,笑道:“真的那么想去城里啊。” “放开我!放开!”刘夏拼命的挣扎,脸涨的通红。 孟时把他放开,他便怒视着孟时,两个鼻孔张开喘着粗气,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牛犊。 孟时看着他,好像看到那个在背着吉他孤身北上的自己。 倔强执拗。 他最近时常会想,这个世界叛逆的追寻自由的自己,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幻想好好读书,体验大学生活,毕业之后找一个体面的工作,闲暇的时候玩一玩游戏看一看小说,在一个合适的年纪结婚,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或许吧。 毕竟只有得不到的才会在心里变成那一抹抓不着挠不到的痒,刺的人无法入睡。 “刘夏,你爸把你接去城里,你会想这个地方吗?”孟时看着老宅敞开的后门。 敞开的后门,走过半米的青石路,就是一片绿竹和苦竹杂生的竹林。 竹林不大,小时候从这一头撒丫子跑,两三分钟就穿过去了。 刘夏看了一眼门后只有斑驳的光影,他别过头,“才不想!” 孟时不再和他说话,刘夏今年九岁,他什么都懂,但又什么都一知半解。 “姐夫,干活了。”孟时对着丝瓜架下双眼无神的陈竹峰催促到。 翻瓦这种活要在入夜前干完,天黑了没干完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老宅后面是竹林,左边是两棵高大的柿子树,早上露水多,瓦梁和土木结构的房子没有瓦片的保护容易受潮腐烂。 “嗯时啊,姐夫办错事了!”陈竹峰起身过来把手机递给孟时。 既然两头都得罪了,不如先跟孟时招了,一个个来,总好过双打。 孟时看完聊天记录,斜眼看一脸心虚的陈竹峰,“这事没有两斤鲫鱼板平不了。” 方言里,田里长不大的那一两指宽的小鱼叫做鲫鱼板。 这种小鱼没什么肉,但用自家红曲米酒酒缸子底的酒糟炖上一个小时,再整上二两灶烧的白酒,那浓厚的烟火气,简直不要太美。 陈竹峰见孟时没有生气,心里松快了许多,把刘夏扔过来的空簸箕拎起来,笑道:“好说,好说。” 摸鱼这事情他在行。 俩人又上了屋顶,这次孟时不仅向下吊瓦片,还学着卸瓦,不然进度太慢。 过了十来分钟,刚刚跑掉的两个小孩其中一个跑了回来,是那个叫孟取余的。 “你来干嘛。”刘夏对他刚刚跟刘湖跑了有些生气。 明明他才是对孟取余最好的朋友。 面对刘夏的质问,孟取余似乎感觉有些理亏,也不说话,就是蹲在他旁边帮忙。 没一会两人开始嘀嘀咕咕的说起话来,小孩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陈竹峰注意到孟时看孟取余,于是便说道:“这是孟得数的儿子,论起辈分还要叫你一声叔,得数在术州买了房子,两口子都挺忙,孩子暑假没地方去,便送回来住一阵子。” 孟时点了点头,一个留下,一个送回,这两个能凑到一起挺好。 俩人随口在屋顶上聊着这几年的变化,到十点老宅前脸的瓦都卸完了。 “歇一歇吧。” 陈竹峰说道。 孟时把前脸卸下来的最后一筐瓦用绳子吊下去。 陈竹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蓝利群,忙活了两个小时,烟都被压扁了。 他拿了一根递给孟时,又给守着手机等电话的萧觉扔了一根下去。 孟时接过烟点燃,一只手握住一根瓦梁,慢慢的躺了下去,屋顶上的阳光刺眼,于是便用拿烟的那只手去挡。 闭上眼睛,阳光从手指的缝隙照进来,在眼皮上留下了一片火红。 “姐夫,你给我改个小台子吧。”孟时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念头,便说了出来。 孟时的话没头没尾的,但陈竹峰听懂了,他手脚并用的爬到孟时身边,说道:“那里怎么样?” 孟时睁开眼睛,看到他指着老宅后脸的北角。 “那下面是阿爷放农具的地方,现在也没用了,把那一块的瓦梁的长度锯掉三分之一,再从屋里起个架子,这样就能在屋顶搭个台子出来,面积足够放一张小榻和一个茶几。” “而且从宅子的正面和两边都看不出来,竹林还提供了遮阴,风吹着竹林,竹叶随风落在茶盏里,阿嫲做饭的时候炊烟从另一边升起,你拿本书在小榻一躺,啧啧。” —————————————————————————————————————————————————————————————————————————————— 感谢卢小小书僮的打赏,感谢捞过界的打赏,感谢拾荒者2333的打赏,感谢南柯无梦早已醒的打赏。 32、流夏(二) 孟时在脑子想了一下他的话。 青瓦屋顶小平台、炊烟、晚风、摇曳的竹林,随风的竹叶、一盏清茶、一部手机,一台笔记本。 虽然后面的两样有点违和,但还是感觉有那么点“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随性意味。 孟时看陈竹峰黝黑的脸,笑着打趣他,“看不出来啊,你还有几分古代文人的风马蚤情调。” 陈竹峰自得的笑了笑。 他十几岁就做了泥瓦匠,对于建筑和环境的审美都是基于本能,孟时说搭个台子,他就很自然的想到了这些。 “不过,这么改动,房子结构不会出问题吧。”孟时迟疑了一下,他怕破坏了老宅。 “锯掉那一段的瓦梁,从下面搭一个台子上去,对房子没有影响的,而且那几根瓦梁已经有点朽了,本来去年翻瓦的时候就是要换的,不过……” 陈竹峰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我没时间弄,也就凑活过来了。” 如果想做一件事情,总是可以腾出时间的,但是钱就不一定能腾的出来,特别是这个钱需要几个人分摊的时候。 孟时听出来陈竹峰“不过”和“凑活”之后的意思。 他没点破,重新躺下来,闭眼直视太阳,满目通红的感觉有点让人上瘾,说道:“那按照你的想法改,还有哪里有问题的地方,趁着阿嫲不在,我们也有时间都给换了。” 算上还没有到账的五万版权费,孟时现在有六位数的存款,虽然这点钱在八宝山连个盒子位都买不起,但是给老宅子翻修一下,还是够用的。 陈竹峰很高兴。 他不想看到老宅就这样一年一年的拖下去,然后在一个台风天里轰然倒塌。 狠狠的抽了口烟,口鼻烟雾缭绕,语气兴奋:“那就这么定了,中午我去和岳父和二伯谈一下,定一个数字下来。” 孟时点了点头,不过心里知道这事估计谈不下来。 大伯二伯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一年收入两三万。够用,但也仅仅是够用。 阿嫲比阿爷还大一岁,还有几年的时间呢?等她一走,这老宅子也就该彻底废弃了。 所以在他们的角度来看,完全没有浪费钱去修缮,不然去年换瓦梁的时候就不会拖下来。 孟时没把这些说出口,也没提这笔钱自己一个人就能出。 有些事情需要主动,而有的事情恰恰相反,太主动就坏事了。 一根烟抽完。 孟时坐了起来,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约莫六七十左右的阿姆往这边走了过来。 一只奶牛色的小巧田园犬颠颠的跑在她前面。 狗子快跑几步回头看她走的慢,又跑回去,然后又往前跑几步,再跑回她的脚边,跑来跑去,精力旺盛的样子。 “嗯夏~嗯夏~”她进了院子就开始喊,不过声音并不大,听起来气息不足的样子。 “干嘛!”刘夏听到她的声音,不耐烦的大声回答。 她把手里的老人机举起来,“你阿爸打电话过来,我没有接到,不知道是不是有事,你帮奶奶打一个回去。” 这是刘夏的奶奶。 “你肯定又按错了!说了多少遍绿色的那个是接!” 刘夏有些生气,不过听到是要给爸爸打电话,还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跑了过去。 孟时停下手里的动作,从屋顶上爬下来,利索的把支架上的相机取下来,把镜头对着刘夏跑向奶奶的画面。 刘夏跑过去,动作很大的从奶奶手里把老人机一把拿了过来。 熟练的拨号。 他爸在手机里设置了一键拨号,但他偏就要一个一个数字的按。 135******** 老人机随着他按号码,一个一个数字的播报着。 “嘟~” 接通了。 “喂。” 老人机的音量很大,在一旁的孟时听到那边喂了一声。 孟时把相机对着手机,然后镜头缓缓的往上,刘夏听到爸爸的声音,马上把手机往耳边拿,镜头正好移到他脸上。 刘夏一直想着爸爸能把他接走,但对于一年才回家一两趟的父母,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手机在耳边放了几秒,他一句话没说,又把手机递给了奶奶,然后自己转过头暗自生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就是气。 孟时拿着相机先是蹲下来,然后又径直坐到地上。 镜头先是在刘夏气恼的脸上掠过,然后沿着他递手机的手往上,最后跟着手机到了奶奶的脸上。 刘夏的奶奶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孟时听不到对面的声音了。 她对着手机说,“嗯,刚做饭。” “知道了。” “还有钱。” “你工作好吧?” “我好,你不用操心。” 她点着头,挂断了电话,把黑色的老人机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然后对刘夏说:“你爸让你别去池塘玩,别在外面瞎跑。” 奶奶又忘了问爸爸什么时候会把他接去城里! 刘夏哼了一声,不理她,扭头跑去码放最后半框子瓦片。 那只花狗一直跟在刘夏的脚边,看他蹲下来,马上跳起来把前爪搭在他的肩上,头伸过去用舌头舔他的脸。 刘夏伸手推它,它开始围着刘夏转圈,尾巴摇的跟小风扇一样。 而孟取余,似乎有点怕狗,躲的远远的。 奶奶看刘夏跟狗子玩闹,脸上有了点笑意。 她对孟时点了点头,没问他是谁家的孩子,只是看着他手里的相机。 她不知道这个烟盒大小的东西是什么,这个后生仔用它对着自己和刘夏是干嘛。 孟时便凑过去给她回放刚刚的画面,“您看看。” 她看着自己和刘夏出现在屏幕里。 刘夏气鼓鼓的。 画面只要短短的两分多钟。 她看完之后,没有说话,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转头看向刘夏。 刘夏正带着阿花追赶孟取余。 孟取余在叫,刘夏在笑,阿花在他俩的脚边乱窜。 玩闹中,他已经忘记了“奶奶没有和爸爸提起他”的不快。 “阿婶,我会看着他的。” 陈竹峰拿着棕扫清理瓦梁上的灰,挥手喊,因为阿嫲耳朵不好,所以他和老人说话就习惯大声。 不大的夭山村,按照姓氏划分了三个居住地区。 孟、刘、余,同姓的人都聚在一起居住。 其中姓余的人最多,姓孟的最少。 现在正被狗子撵着跑的孟取余,虽然看起来是个内涵的名字,其实不过是孟得数娶了余姓那一辈最好看的姑娘之后,抖机灵之下的产物。 刘夏的奶奶姓孟叫桂花,女人没有代表辈分的那个字,不过真算起来她和孟时同辈。 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叫姐姐可不合适,于是陈竹峰便按照她老公刘方德的年纪,叫一声阿婶。 “那麻烦了你啦。”刘夏的奶奶有些高兴。 地里的花生快要收了,她要打理,所以用来看刘夏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俩人又寒暄了几句,刘夏奶奶就回去做饭了。 对于孟时拍她和刘夏,她并没有什么概念, 她只知道照相是要给钱的,但这相不是她主动要照,那便不需要给钱。 她考虑的只有这么多。 而孟时之所以想要拍,是因为和陈竹峰在屋顶聊天,陈竹峰说他前几天在河州找刘夏的爸爸刘作龙喝酒,他有意在把刘夏接去城里上学。 孟时想用这个相机,让刘夏能留住这个夏天。 33、流夏(三) 孟时拉住了在厅里追逐孟取余的刘夏,指了指他奶奶的背影说道:“跟你奶奶一起回去吧。” 那只花狗看刘夏被孟时拉住,俯下身子,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吠,不过它尾巴夹的紧紧的,明显色厉内苒。 孟时注意力被狗子的叫声吸引,看过去,这才发现这只狗是地包天。 下颚的牙齿凸出来,乍一看有些凶恶,但配上它奶牛色的毛色和小巧的体型,就变成了好笑,丑萌丑萌的。 “阿花。”刘夏喊了一声狗子的名字,然后挣开孟时的手,往院子外面跑了出去。 刘夏不是怕阿花咬人,他是怕阿花被打。 上次他和余庆水打架,阿花这样叫,然后它被余庆水的爷爷踢了一脚,躺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狗子看刘夏跑,马上追了上去,孟取余怕狗,但筹措了一下,也跟着跑了过去。 两个小孩带着一条狗,嬉笑着跑远了。 陈竹峰在屋顶上看到这一幕,喊道:“别跑荷塘那边玩,帮你奶奶做饭去。” “知道啦~”刘夏的声音伴着两声狗叫远远传来。 —————— 中午吃完饭。 大婶带着桥去楼上看电视。 陈竹峰开了两瓶啤酒,先给大伯倒了一碗,然后看了眼孟时。 孟时摇手拒绝,他抽烟但不喜欢喝酒,特别是白天喝酒。 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烟,给大伯和姐夫分别递了一根,说道:“我带萧觉在村里走一走。” 陈竹峰瞪了他一眼,本来说好了吃完饭一起商量老宅修缮的问题,孟时这是打算撂挑子给他一个人。 “老屋一百多年历史了,要是哪一天真的塌了该可惜……” 孟时领着萧觉出了后门,听到陈竹峰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必要这样?” 萧觉对事情的处理,不是很能理解。 孟时刚刚那通电话他可都听在耳朵里,一首什么歌的版权,对方给了五万。 陈竹峰看起来也不像舍不得出钱的人。 既然两个人都有财力,也有计划,为什么聊了半天,对于钱的事情一句没提,反而要向不富裕的大伯开口? 孟时把烟点着,在柿子树下坐了下来。 抬头往上看,今年柿子树开花比往年要晚一点,六月中了,树上的花还开着。 这柿子树是阿爷种的。两颗。四周用石头堆起来像简陋的花坛。 不过种上的时间并不久,才十几年,孟时记忆里还有阿爷给小树嫁接的印象。 他靠在树干上,看着像一个个黄色小铃铛的柿子花,说道:“你女朋友发烧了,你感觉这种小病咬咬牙就过去了,没必要浪费钱和时间,而且你也没打算和她结婚,所以更不想在她身上花钱了。” “然后我什么都没和你说,就一声不响的带着她去了医院,虽然你心里不在意她,但我这么做,你什么感觉?” 萧觉认真的听完,然后人傻了。我跟你讨论修房子,你带我女朋友去医院? 这尼玛是什么奇妙的比喻手法? 孟时看这货一脸懵,解释到:“这房子是我爷爷的,它的继承人是我爸还有两个伯伯,所以要修房子需要他们三个商量着来,如果我和姐夫直接出钱把事情办了,就跟我带你女朋友去医院,还不通知你一样。” “虽然你不在乎她,我也没有绿你的意思,但无论在你还是外人看来这都不合适,懂……” 孟时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叼着烟不出声了。 萧觉看他这样子,凑上去问,“怎么了?” 孟时摇了摇头,看着萧觉,一脸自责:“不对,你没有女朋友,这种比喻对你不太友好,我想想能不能换一个。” “那我谢谢你哦!”萧觉一下就毛了,“说的自己有女朋友一样!你不也是单身狗!” 于是,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开始相互揭短。 就在萧觉说不过孟时,要开始摔跤的时候。 孟时的二伯提着个篮子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看到他,二伯径直走了过来,“得时,我正好有事情和你说。” “我去那边看看。”萧觉很有眼力劲的回避了。 孟时站起来,给二伯递了一根烟,然后拿出打火机打着了火,一只手护着火苗往二伯那里凑。 二伯随手把装笋的篮子和挖笋的“笋刺”丢到地上,伸手搭在孟时手上象征性的遮了一下火。 他很瘦,手指关节粗大,一手的老茧,搭在孟时手上感觉像一块老树皮。 他是三兄弟里五官长得最像阿爷的,但眼神却截然不同。 二伯鼻梁挺直眼窝凹陷,几天没刮的胡茬支棱着,看人的时候眼神直勾勾的像一只山鹰。 他在堆砌的石头上坐下,抽了一口烟,看着孟时说道:“你看着像你阿爷,一副对什么都不看重的样子,你们这样的人容易吃亏。” 孟时没说话,把烟头按灭在石头上。 “你阿爷不喜欢我,从小就不喜欢,他嫌我脾气硬,但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年头家里不是有我这么一个硬骨头,就他和你大伯那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早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对于这些往事,孟时不想评价,也没资格评价,甚至都不想听。 “我十几岁的时候,家里的田已经被分了好几年了,你大伯和阿爷在生产队赚工分,因为成分问题,工分时不时就被扣,我忍不了,有一天怀里揣着柴刀去余治庆家门口坐了半夜,从那以后队里再没人动我们家的工分。” “打那以后,你阿爷就更不喜欢我了。”二伯干干瘦瘦,坐在石碓上抽烟,身体往前倾,更显得佝偻。 “你爹运气好啊,小儿子一家人都疼,吃饭,他能有一小碗白米饭,三五岁了还有几个姐姐轮流背着,他大了,政策好了,学校也开起来了……” “二伯,田租和房子的事情我爸和你谈好了吧。”孟时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孟时不喜欢听故事,这次他让自己试一试,但…… 二伯拿烟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盯着孟时。 孟时和他对视,然后咧嘴笑,好像刚刚问他的问题是,您吃了吗? 萧觉转悠一圈回来之后,二伯已经走了。 事情谈的很圆满。 萧觉看孟时嘴角带笑,于把他的手机还了回来,说道:“刚刚有个备注琳姐的打电话过来,让你马上滚回去。” 34、流夏(四) 孟时溜溜达达的往回走,从小路转一个弯,看到琳姐站在后门口。 “姐,你怎么来了,吃了吗?鱼呢?” 孟时很热情的打招呼,他又没做错事情,错的是陈竹峰误报军情,所以一点也不慌。 “小舅?!” 鱼从琳姐背后把头探了出来,剪到下巴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飞扬,被正午的阳光打上一层细碎的光影。 扬起的发丝落下时,有几缕俏皮的粘在她纤巧的嘴角,鱼伸出小拇指从眉梢掠过眼角的一点泪痣,把发丝绾到了耳后。 她看到孟时先是一喜,嘴角微微向上,脚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两步。 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挺了下来,嘴角的笑意被收敛,灵动的丹凤眼狠狠的剜了孟时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我去找妹妹。” 砰砰砰上楼梯的声音传来。 “你走路给我轻一点!”琳姐回头吼了一声。 孟时被鱼的一系列反应,搞得有点摸不到头脑,她以前看到自己可都是飞奔过来的。 难道几年没见,从小丫头长成小姑娘,害羞了? 不对,她刚刚的反应可不是害羞,而是生气。 “鱼怎么看到我这个表情?” 孟时问道。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她……你不要转移话题!也别嬉皮笑脸,你姐夫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时要去搂她肩膀,被拍了一巴掌。 “不是在v信里解释过了吗,都是开玩笑的。” 孟时之前在v信里和琳姐解释过。不过以她的性格,跑过来才是正常的。 “哪有这样开玩笑的?”琳姐显然不信。 “真的是闹着玩的,都是节目效果,素材需要。” 孟时拿出手机,打开哔站,搜索不要自闭挑战。 【不要自闭挑战】在学校食堂卖烤山药养鲲鲲!!! 随便点了一个刚发布不久的视频,然后把手机凑到琳姐面前。 他自己也没有看过这个视频,于是和琳姐一起看了起来。 视频里一个看起来很可爱软萌,穿着jk的妹子,腰间斜跨这一个扩音喇叭,走进了大学的食堂。 本来这种不要自闭挑战开头是读粉丝评论,或者列一个挑战的清单出来,但这个up主直接就开始了。 孟时看了眼她的粉丝数量,刚刚破千,这就难怪了。 “是这个女孩?”琳姐疑惑的看着孟时,她以为是这个女孩说“有了孟时的孩子”。 孟时摇头,示意她继续看。 视频里,女孩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按下了喇叭的开关。 “烤山药,热乎滴,倍甜~” “麻麻我要吃烤山药~” “吃,吃大块滴,两块够吗?” “够了,谢谢麻麻。” 喇叭里自问自答的叫卖声开始循环播放,食堂里几十号的人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去。 女孩的脸涨的通红,然后眼睛一闭,大喊:“我是鲲鲲的粉丝!我要卖烤山药送他去火箭队打篮球!” 喊完,进行不要自闭挑战的女孩彻底自闭了,她双手捂脸,画面转成了黑白。 接着孟时花了两个小时做的《jojo的奇妙音乐》响了起来。 画面定格。 <=tobecontinued 视频最后以一个标准结局的形式结束。孟时砸吧了一下嘴,没内味啊。 这bgm用的不对。 标准结局是一个进行时的定格,需要处在一个微妙(非死即伤)的状态使用才有灵魂。 如果这个女孩喊完之后转身就跑,然后脚下一滑,在快要摔倒,裙摆飞扬即将露出胖次的瞬间,画面定格,bgm响起,这样才是一个标准的标准结局。 所以她这个使用方式是错误的。 不过鉴于她花了30块,而且是孟时所知第一个用的人,于是孟时默默的把她的id记住,有时间给客户来一个教程。 孟时见多识广,看完这个视频的第一反应是bgm用的不对。 但,琳姐平时就打打麻将,看看婆媳剧,连某音都不刷,哪见过这沙雕的场景。 她看完不由的“嘶”了一声,这也太尴尬了吧。 遂即她一巴掌拍在了孟时的背上。 孟时一脸呆的看她,打我干什么? “你说自己在做啊扑,就是这样!” 琳姐瞪着孟时,她把女孩脑补成孟时,顿时不自觉的扭了一下肩膀,感觉浑身难受。 孟时被拍了一掌,虽然不痛,但还是龇牙咧嘴的给足了面子,“你这是管中窥豹,谁说up主都是这样的?这就是一个挑战。” 琳姐一知半解,将信将疑,说道:“那你给我下一个这个软件,我要看你。” “行。” 孟时很爽快的给她下了一个哔站,他对这种事情很坦然,没什么好隐藏的。 “萧觉同志,组织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哔站下好,注册完成之后,孟时把正和一只四脚蛇大眼瞪小眼的萧觉喊了过来。 萧觉一听又发展了一个用户,于是很积极的开始帮琳姐的账号进行考试转正,这样她就可以给孟时的视频点赞投币了。 “真的是开玩笑?”琳姐看完视频里女孩的沙雕操作,对于孟时说的都是开玩笑有点信了。 “人这两天会过来玩,你看看就知道了。” 孟时说完,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刚刚视频里那个女孩捂脸的黑白画面,一个段很熟的bgm在脑子里浮现了出来。 趁着记忆清晰,孟时决定马上行动,抓起装着笔记本电脑的双肩包,咚咚咚的跑上楼,一边跑一边喊,“鱼,鱼,来帮舅舅录首歌!” 琳姐看他说着突然蹿上了楼,扭头对还在讨论老宅修缮的陈竹峰两人,说道:“这都什么毛病?” 她指的是孟时和鱼两人上楼的动静。 陈竹峰给岳父递了根烟,说道:“可能是灵感来了吧,嗯时现在一首歌卖五万!” 因为孟时和秦轻雪谈《英雄》的授权的时候,一直开着免提,所以他和萧觉对于这事都听到了, 不过当时两人的注意力都在陆佳佳那句玩笑话上面,现在回想起来,一首歌卖了五万这才是关键啊。 陈竹峰现在开了一家小纺织厂,做的是编织袋生意,一年营业额二十来万。 而孟时一首歌五万是什么概念。 “什么?” 琳姐知道孟时是去四九城追什么音乐梦,这次老实待在家里,还以为他是放弃了。 “就是那个电话……” 陈竹峰开始和她说秦轻雪那个电话的具体内容。 孟时咚咚咚的上楼,鱼正和桥一起看电视。 孟时对鱼招了招手,“跟我录首歌去。” 鱼从小就爱唱歌,声音干净清澈,而那个bgm正好是女声吟唱。 “你让我妈给我报补习班!你这个叛徒!”这十二岁的丫头,丹凤眼都要瞪成杏仁眼了。 35、流夏(五) “你让我妈给我报补习班!你这个叛徒!” 这十二岁的丫头,丹凤眼都要瞪成杏仁眼了。 听到这句话,孟时终于知道,她为什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鱼和孟时一样,暑假的时候会来爷爷奶奶,也就是孟时大伯家里住一段时间,这是一个优良的传统。 孟时小学的时候跟着年哥玩,而等鱼四五岁的时候,孟时就带着她玩。 小丫头特粘人,有时候半夜醒了都会哭着找小舅舅。 两人的关系不要太亲近了。 哪怕有几年没见了,鱼每年都要跟妈妈询问几次,“小舅舅什么时候才回来。” 妈妈总是说,明年。 明年又明年,没有小舅舅的暑假,鱼过了五年。 阿爷出殡的那天,鱼见到了记忆里心心念念的人。 他变高了,头上戴着白色的布帽,脸色苍白,除了咳嗽,就是抿着嘴一言不发,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 于是鱼便也不和他说话,当天晚上就要回家。 等妈妈回家的时候,告诉她小舅舅病的很严重,她这才后悔,求妈妈带她去看舅舅。 可随后妈妈又说,“他说给你报几个补习班,你就乖了,明天去田老师那里上课吧。” 鱼当时都傻了,那个背着她到处跑的小舅舅背叛了她。 上完第一天的补习班,鱼看到自己小伙伴发来的旅游照,气呼呼的在日记里写到:我的青春结束了,在七岁那年的夏天就结束了。 孟时哪里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心有千千结,还以为她就是单纯的不想去上补习班。 于是他笑道:“别生气了,舅舅带你录歌,卖出去全给你当嫁妆。” 老头的孙女有一套四合院做嫁妆,这一点鱼就别指望了。 他是一条咸鱼,对赚钱没有什么欲望,就是想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自由自在的摇头摆尾。 但他想要富养一条鱼,还是能办到的。 桥刚刚和鱼用的是河州方言说话,听到孟时说唱歌,她急匆匆的说道:“丢丢!五里摇谈果!”(舅舅!我也要唱歌!) 她说完脸马上就红了。 因为爷爷奶奶听不懂河州话,妈妈让她在这边要说青水话,不然就打屁股。 她犯规了。 丫头用带着烤肉口音的青水话,丧气的说,“jojo,你打我屁屁吧。” 然后又伸出小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一下,“要轻一点点。” 孟时被逗了乐了,过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用河州方言说:“丢丢也会桥说的话,所以不用打屁屁哦。” “哇~丢丢和桥一样什么都会!” 丫头感觉自己可了不起了,什么话都会说,没想到丢丢和她一样。 桥知道自己不用被打屁屁,马上开心了,张开小手要往孟时身上蹦。 鱼哼了一声,把要抱抱的桥,拉到身后,在她耳边说:“不要叫舅舅,他是个坏人!” 孟时看她这个样子,不由苦笑,这算是自作孽,谁让他嘴欠呢。 “是舅舅错了,咱不去补习班了。” 没办法自己的侄女自己心疼,哄着吧。 顾小汐如果看到孟时这个样子,估计要跳起来骂街。 “真的?”鱼一下就精神了,小姑娘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当然是真的。” 孟时在琳姐那里这一点面子还是有的。 鱼先是欢呼了一下,然后又想到了什么,表情变的很纠结。 桥爬到她背上,被她扭身甩到了床上。 孟时看她这个样子,不知道她又怎么了。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心思太难猜了。 看到房间的墙角放着一箱旺仔牛奶,估计是年哥专门买来两姐妹的。 于是过去拆开,给她们一人分了一瓶,然后自己打开一瓶,喝了一口,问道:“怎么了?” 孟时秉承的原则是不懂就问,不猜。 鱼接过牛奶,感觉自己不能轻易就这么原谅孟时。 不然咨询过来骂人的话就没用了,于是她看着正喝牛奶的孟时,问道:“舅,我能骂你吗?” “骂吧。”孟时很大度的点了点头。 “真的?!你不会生气?”鱼跃跃欲试。 “你要知道我是你舅舅,一些骂我等于骂你自己的话不能说,其他的随便骂,舅舅绝对不生气。” 虽然骂人不对,但鱼这几天估计是气坏了,发泄一下也没啥。 而且一个十二岁的丫头,能骂什么? 无外乎笨蛋舅舅,你是臭小狗之类的话。 这算骂人吗?这是撒娇。 孟时仰头喝牛奶,同时摆手示意鱼可以开始了。 鱼咳嗽了两下,起了个范儿,斜眼看着孟时,缓缓的吐出了三个字:“你秒/射!” 噗! 孟时嘴里一口牛奶全喷了出去。 他被呛的咳嗽了几声,不等气顺,盯着鱼一字一顿的说:“谁教你的!” “洁子姐教的!” 看到孟时要杀人的眼神,鱼马上就招了,这也是个小叛徒。 ———— 晚上六点,陆佳佳和秦轻雪告别。 打了一辆车去火车站。 她本来的计划是拍一个上大学前的大型旅行vlog。 计划里她准备先去和四九城一样的繁华大都市上都,然后尝一尝苏杭的本帮菜,特别是西湖醋鱼。 接着去沿海看看那些烟雨小镇,看一看南方的秀美,找一找当地的特色美食。 但孟时的出现打乱了她的“南行记”。 现在她决定以河州作为“南行记”的起点。 陆佳佳打开b站,发现自己前天发的道歉动态,圈孟时的id还没亮起来。 这意味着孟时还没有把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打开编辑,她又写了一条动态发出去。 【大地苍茫,古道万丈,山水无常,双剑为桨。《刺秦》第二季后天上线,期待的举个爪!】 这是她和秦轻雪混了半天,听了五万一首的《英雄》所付出的代价,在哔站上打个广告。 虽然《刺秦》的热度很高,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大地苍茫,古道万丈,山水无常,双剑为桨” “入虎穴兮探蛟场,仰天啸兮不回望” …… “暗夜无边兮,难免寂寞断肠” “勿忘誓言兮,谁是万王之王” 陆佳佳现在脑子里还回荡着,秦轻雪给她看的《刺秦》片头。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佳佳切了一个小号,然后发现孟时更新了一个动态。 【@闪光的大脑门,标准结局可不是这么用的,你应该用这个(链接)】 动态里还转发了一个视频。 陆佳佳看完了视频,发现视频里用的bgm,是孟时之前在标题和简介里复制了无数遍的《jojo的奇妙音乐》。 “原来那个bgm叫标准结局吗?这个名字倒还不错。” 陆佳佳看完孟时转发的视频,随手点开了那个链接。 手机里网页跳转到了音协的骑士交易网。 《jojo的奇妙音乐2》 授权:30元 “我……” 这特么都是什么破名字?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陆佳佳有摔手机的冲动。 36、流夏(六) “明明鱼那么有感情的吟唱,为什么要叫‘jojo的奇妙音乐2’这么个名字。” 萧觉一脸蛋疼的看着孟时的动态。 有感情的吟唱? 不学好被狠狠的揍了一顿屁股,含泪带恨录的歌能没感情吗。 孟时揍过鱼之后,加了教她那句话,被称为“洁子姐”的qq。 这是鱼的女网友,不过她还没有通过好友申请。 孟时一手拎着一桶五升的花生油,另一只手提着一箱八宝粥,走在老宅后面的小路上。心里琢磨着怎么安排“洁子姐”。 不过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先把“刘夏一天的工资”给他奶奶送过去。 老宅修缮的事情已经谈好了。 孟时用自己要在屋顶搭一个小平台,还有分摊老爹那一份的理由,揽下了绝大部分的费用。 而大伯和二伯每人还需要出五百块。 二婶有些闲言说老宅修起来没用,被二伯骂了两句也就消停了。 孟时虽然不喜欢二婶,不过对此能理解。 毕竟钱来的不易,花起来自然小心。 现在老宅的瓦已经全部卸了下来,顶上用黑色的防水布盖了起来。 需要等换完梁木和把小台子搭起来之后才能上瓦。 明天三姑父和小姑父会来帮忙,这种事情嫁出去的女儿不需要出钱,但要出力。 陈竹峰连夜买材料去了,于是给刘夏送工资的事情落到了孟时头上。 “到底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萧觉没得到孟时的回答,浑身难受。 孟时被烦的不行,于是说道:“懒的想标题。” 他下午让鱼录的是《forthedamagedcoda》(献给破损的尾曲),其中女声的吟唱的部分:e~啊~啊~e~啊~ 短视频一般用在自闭的情况下的bgm。 不过孟时只是录了,其中第三十九秒到四十九秒,和标准结局一样都是十秒。 为什么能精确到秒,因为孟时对这一段实在太熟了。 他曾经在某个视频听到这一段之后,找了很久,从无间道的配乐《秘密》到《天空之城吟唱版》一直无果。 最后在看一部动画《瑞克和莫蒂》第一季第十集的时候,这首歌出来了。 女声压抑的吟唱,配合黑化莫蒂摘下眼罩的画面,让孟时很难忘记这段bgm。 鱼的声音本来太干净不适合,但被孟时揍了之后,合适了。 至于标题,是真的懒的想,既然有《jojo的巧妙音乐》在前,索性在注册版权的时候,写了一个2上去,以后说不定还有3/4/5等等。 不过萧觉并不相信,孟时这个懒的想标题的理由,跳过来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大喊:“我特么信你的鬼!jojo到底是什么啊!” “蕉兄,现在不是摔跤的时候。” 孟时吊了一天的瓦,当时没有感觉,现在两只手酸的要命,被萧觉从背上这么一搞,东西都要拿不住了。 “特么的蕉兄又是什么鬼啊!” “那位大人代表着自由。” 萧觉得到回答之后更懵了。 那位大人又是什么鬼? 你丫和我混的不是同一个哔站吗? 为什么你玩的梗,我都不知道! 他感觉自己永远跟不上孟时的节奏,于是又开始念叨了起来: “我真傻,真的,我当初就不应该和你报同一个高中,如果不是同一个高中,我们就不会是一个寝室,如果不是一个寝室……” “佟掌柜,别念了。” 当孟时又给了一个新外号之后,萧觉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想拉着孟时一起跳进眼前的井里,这货可太招人恨了。 “穿过竹林,然后从废弃的老房子前面过,左转看到两颗樟树,过去有一个独户矮房子,就是刘夏的家了。” 这是陈竹峰走之前说的刘夏的地址。 当孟时绕过两颗樟树之后,陈竹峰说的独户矮房子,出现在孟时的视线里。 这也太破了点。 一道篱笆墙,隔出来一个院子,地面连水泥都没铺,是夯实的泥土地。院里是两间连在一起,单层的砖结构老房子,孟时感觉自己跳起来都能摸到瓦沿。 房子外墙本来刷了一层石灰,现在已经泛黄了。 当孟时推开院里的篱笆门的时候,白天见过的狗子阿花冲了出来,对着他吠。 它的叫声惊动了已经被赶回窝里的鸡,然后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和鸡叫声传了出来。 院子里顿时好不热闹。 房子的门开着,刘夏的奶奶孟桂花的声音传了出来:“阿花去,哗哦~” 前一句是叫狗子的,后一句是安抚鸡的。 没有看到刘夏,估计是吃完饭跑出去玩了。 狗子听到她的声音,跑了回去,鸡也安静了下来。 孟时走进院里,刘夏的奶奶用藏青色的围裙擦着手从门里走了出来。 “哦,你是…”她白天见过孟时,但不知道名字。 孟时适时地介绍了自己:“我是良施的孙子,得时,您叫我嗯时就好。” 他怕自己报老爹孟愈远的名字,老人想不起来,于是就报了阿爷的名字。 没想到的是,她听到孟时的名字之后,说道:“是愈远的儿子啊,你前几年还来,近年不来了,一晃眼这么大了,认不出哦。” 老人家的记忆里,装着整个村子的点点滴滴。 “是刘夏惹祸了吗?”她有些不安的问道。 刘夏是个顽皮的孩子,她已经有点管不住了,前几天还偷挖了别人的红薯。 孟时急忙摇头,“刘夏今天一直在我那里帮忙,这两天还有事情让他做,所以我给您送点东西过来,萧觉!” 他身后,在纠结为什么又莫名其妙帮忙提东西的萧觉,反应过来,把食用油和八宝粥提进了屋。 一番推辞,孟时最终还是靠着口才把东西留下了。 不过走的时候,刘夏的奶奶硬是给了他一小篮子,差不多两斤的土鸡蛋。 孟时没有推让,说自己最近刚刚病好,土鸡蛋正好补身子。 这让老人家很高兴。 回去的路上,经过老宅的时候,孟时指了指盖着白色塑料薄膜的厢房,说道:“要不你晚上在这里睡吧。” 今天来的时候,萧觉说下午要回去。 但知道陆佳佳明天就到之后,这货对于回家的事情只字不提。 孟时感觉他有点“爱鲲”内味了。 萧觉看看黑漆漆顶上盖着黑布,屋里铺着白膜的老宅,一阵风吹过竹林哗哗的响,人哆嗦了一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要和你睡!” “爬。” 第二天孟时六点就醒了,这生物钟是没救了。 起床从打地铺的萧觉身上踩过去,这货没醒,也没救了。 打开电脑继续回忆《天空之城》,这才是能富养鱼的音乐。 七点半,手机响了。 “我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河州了。” 是陆佳佳的打过来的。 “你在车站等我吧,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之后,孟时给了还不起的萧觉一脚:“女主要来了,还不起来!” 37、流夏(七) 孟时依旧和小时候一样住在年哥家三楼。 不想去收拾自家的房子,倒不是因为懒,而是感觉一间房子只住一个人很冷清。 为此,他昨晚偷偷给大婶塞了五百块钱。 理由是自己嘴馋,让她隔三差五买点排骨,猪蹄什么的。 “现在猪肉已经三十五一斤了,一个月吃个十来斤排骨,这钱可能都不够,还要你添哩。” 孟时这样说,大婶这才把钱收下。 其实对比肉类,孟时更喜欢河鲜海鲜。 当他把萧觉锤醒,两个人洗漱完下楼的时候,大婶正往保温桶里装粥。 这是给下地的大伯送去的,夏天农忙早上下地的时间一般是清晨四五点钟。 天刚擦亮,吃一碗面就出门,七八点钟再送一顿去地里,十点来钟太阳大了回来,中午喝点小酒睡一觉,下午三四点再出去。 农人对天气有自己应对的办法。 “还是你们起的早,嗯琳要睡到中午,没个样子,舒乔都被带坏了,哪有小孩子夏天这么睡的。” 大婶跟孟时抱怨着琳姐。 她不喜欢孟时给舒乔取的小名。 她感觉鱼挺好,鱼自在。 但桥不好,桥要天天让人走。 所以即便是琳姐和陈竹峰都喊桥,她还是坚持叫舒乔。 大婶抱怨着琳姐的晚起,然后又说道,“刚刚炒了咸菜,这天气早上喝点粥舒服。” 孟时最喜欢白粥拌咸菜叶,不由自主的就抬脚走了过去。 萧觉拉了他一把,说道:“时间来不及了。” 孟时看了眼时间,确实有点来不及,于是对大婶笑:“有个朋友要来,我去接一下,回来再吃。” 昨天陆佳佳就打过电话,所以孟时提前把年哥的车钥匙拿了过来。 他虽然前几个月才拿到驾照,但是车技很好。 而萧觉虽然驾照考下来三年多了,但车技不行,所以两个人一起刚刚好。 当孟时拿钥匙坐进五菱七座的时候,萧觉一脸呆滞。 “上来啊,发什么呆。”孟时对迟迟没有上车的萧觉喊到,这什么毛病,不上车发什么呆呢。 “就开这个去接啊?”萧觉伸出食指在车身上摸了一下,手指头都黑了。 年哥这车一直在工地,蒙了一层的灰。 “怎么了?” “这车也太没有牌面了吧,而且你确定这车上高速不会散架吗?”萧觉一脸蛋疼,开这车不脸红吗。 孟时不乐意了,你看不起我神车五菱宏光,给我一首逮虾户…… 嗯!逮虾户这歌整首弄出来,卖授权至少要300起步,而且因为空耳的关系,正好连词都记得。 萧觉还在念叨着:“你要是真开这车,还不如让妮子自己坐车到青水。” “对啊。”孟时一拍大腿,陆佳佳这么大的人了,干嘛非要去接呢。 掏出手机给陆佳佳打了过去,接通之后没等她说话,直接开口说道:“你打车到阳山北路客运中心,然后买一张到青水的票,等到了青水我再去接你,拜拜。” 陆佳佳躺在动车的商务座上,看着手机,莫名的想起了粉丝知道她被拉黑之后,对孟时的评价——这人也太狗了吧! “你这主意真不错,她是个成年人,为什么非要去河州接呢,自己过来多好啊。” 萧觉这货难得的给了一个好建议。 萧觉忍不住伸手薅自个头发:“我那是建议吗?!我说开这车还不如让她自己过来,意思是我们换一辆车!” 他东百话又不自觉的彪了出来,“还让她自个坐公交来这,咋回事儿啊,真就不当银是不?” 孟时不知道萧觉对于陆佳佳的这种用心是怎么产生的,明明就连网友都算不上。 网友至少还相互聊过天,萧觉最多在陆佳佳的视频里发过弹幕,点过赞,投过币。 或许正是这种单方面的付出,迷失了他自由的心。 在网上看视频我们是需要付出成本的,其中最大成本是时间,其次是感情,再次才是金钱。 而这些付出的时间,感情、金钱,可以归类到金融学的沉没成本里面,因为这是无法回收的成本支出。 沉没成本也适用在恋爱关系里,你付出的越多,就会显得越卑微,因为投入越多,沉没成本越大。 怎么摆脱这种局面? “萧觉,你有没有想过当一个up主,让别人给你点赞投币。” 孟时再一次和萧觉提出让他做up的建议。 萧觉马上警觉了起来,“你别再说什么哲学,摔跤了,就算你开着五菱从我头上碾过去,我也不可能带什么红头巾!” 这几天孟时一直在说什么蕉君,红头巾,自由。 萧觉一听就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摔跤,我刚刚想到的一个猛男舞蹈,关于恐龙的,绝对劲爆,能让你一举在哔站扬名立万。” “猛男?恐龙?舞蹈?” 萧觉怎么也不能把这三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 “我现在写一首歌的身价是多少,你应该清楚吧?”孟时循循善诱,“刺秦看过吧,第二季主题曲我写的,来来来,听一下是不是猛男歌曲。” “woc,你那歌是给刺秦写的!”萧觉一下就惊了,“我要卫硕的签名!” 孟时把《英雄》外放了出来,编钟和鼓大气的前奏响起。 萧觉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 “不要去追星,而是要自己成为那一颗星。” 看这货要什么签名,还真的有向饭圈发展的倾向,孟时更加迫切的要把他拉到正确的轨道上。 现在播放的《英雄》,是孟时确认好授权,收到钱之后,秦轻雪发过来的。 这个版本根据孟时的意思,演唱的人是剧中扮演荆轲和秦皇的演员。 扮演秦皇的演员声音低沉,唱到:“秦崛起兮日高悬,呼大风兮扫八荒。” 萧觉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何等大气! 孟时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双眼注视着他,说道:“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追星,还是成为那一颗星,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歌声)【荆轲:“今日一别兮山水相隔,为寻光明兮兄弟奈何”】 “我把你当兄弟,我不可能害你!” (歌声)【秦皇:暗夜无边兮难免寂寞断肠】 “回答我,你要当一辈子看着别人的视频刷666,还是成为那个被刷666的人,哪怕只是一个视频!” (歌声)【合:勿忘誓言兮谁是万王之王】 “我要当那个被刷666的人!” 萧觉感觉自己的血液沸腾了。 孟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的点了点头,“你会为你今天的选择感到自豪。” 关到外放的歌声。 一通忽悠下来…tui…一番鼓励下来,孟感觉自己肚子有点饿了。 萧觉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的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问道:“那个你说的什么舞蹈啊?” 孟时头也不回的回答,“猛男新宝岛。” 听到名字里就带猛男,萧觉一下就放心了。 38、陆佳 盛了一大碗粥,拌了一小碟的咸菜下去,唏哩呼噜的喝完,又剪了一会昨天的视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开着年哥的五菱,去了青水。 孟时终究还是做了个人,没让陆佳佳自己坐公交来。 萧觉没跟着,他留下来拿着相机拍陈竹峰锯瓦梁。 要先屋顶小平台搭起来,然后才能做其他的事情。 大姑父年纪大了,二姑夫因为意外走的早。 三姑父和小姑父昨天接到电话,早上就都来了。 为了这个老宅,家里的壮劳力都聚到了一起。 连造排污一天有三百块工资的年哥也请假停工了。 他知道孟时这次出了大头,但他要结婚了经济压力大,虽然对方没有要什么婚房车子,但彩礼金首饰也是一大笔开支。 所以他只能尽力把孟时想要的屋顶平台弄的尽善尽美,哪怕这只是孟时出钱的一个借口,哪怕孟时不可能真的一直在这里住。 昨晚俩兄弟给老屋铺防水布的时候,在屋顶聊了许多,大部分时间年哥在说,孟时在听。 临近午夜,在孟时的带领下,俩人对着竹林嚎的村里鸡飞狗跳。 在屋顶对着月亮学狼嚎,孟时没有一点一把年纪中二病发作的羞愧,反而没心没肺,乐在其中。 而爱面子的年哥,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天亮他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丢脸的事情。 二,尽量别听孟时的话。 陆佳佳从她这辈子见过最小的车站里出来。 浑浊的空气,有序的楼房,吵闹的汽车喇叭,这就是一个缩小了城市投影。 青水镇和她来时想象中的清新秀美的南方小镇完全不一样。 甚至她一抬头就看到了车站对面,财富广场开封菜的大幅广告架子。 广告上印着韩鹭张嘴咬向“吮指原味鸡”的画面。 陆佳佳挺喜欢韩鹭的作品,因为通过他的作品,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开封菜最新的打折优惠。 她喜欢炸鸡汉堡可乐,不喜欢酱骨头、炸酱面,特别是豆汁。 不过花了接近十个小时,跨越1500多公里的距离,第一时间看到的是韩鹭这张小脸,她的心情并不美丽,甚至有些烦躁。 “我真的是疯了。” 她礼貌的拒绝了几辆揽客的三轮车,拿出手机,准备给孟时打电话。 然后看到了广告牌下面停着一辆面包车,还有那个让她改变行程的人。 来都来了拍点素材吧。 她心里想着。 于是退出了手机的拨号界面,点开了摄影功能。 那辆面包车的车身灰蒙蒙的,在广告牌鲜艳的色彩对比下,像一片暗淡的影子。 连车窗都是灰的,只有车后门的位置似乎有人拿手划了一下。 于是那里便像开天辟地一样,在一片灰色中,出现了一道银——其实那只是车子本来的颜色。 孟时就蹲在那一道银色下面。 圆寸有些长了,支棱着,灰色的t恤,黑色的短裤,还有他视频介绍过的,那一双穿了好些年还不舍得扔的“鳄鱼”夹脚拖鞋。 他手里夹着一根烟,似乎点起来就没抽,烧过去老长,留了一大截的烟灰在上面,低着头,手掌在地上左一下右一下的比划着,嘴角还挂着微笑,看起来…… 陆佳佳拍了好一会,最后得出了结论:“看起来像个傻子。” 孟时在地上发现一只蚂蚁,红色的,头很大,嘴就像一个钳子一样。 他恶趣味的伸手在蚂蚁经过的地方堵截。 于是这只蚂蚁发现自己无论往哪里跑,都会撞到墙,顿时慌乱的像一只没了头的苍蝇。 孟时和它玩了好久,直到夹着烟的手指传来微微的灼烧感,这才让它走。 男人的快乐有时候就真的像个傻子一样,让人看不懂。 丢掉已经烧到尽头的烟,起身才发现陆佳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边。 她穿着一双黑面白底的帆布鞋,灰色的亚麻质地长裤,黑色的t恤。 头发随意的扎了一个丸子,略带自然卷的发质有些毛躁,所以丸子看起来像一颗毛线球。 额头上有两颗微红的青春痘。 眉毛的浓淡足以让大部分女生羡慕,挺直的鼻子下面,人中比一般人要深一点,导致她看起来有点小兔唇。 小兔唇在孟时看起来是可爱的,冲淡了她稍显英气的眼眉,让她的五官都活泼了起来。 这个刚刚高中毕业的京城妮子,还没有学会怎么打扮自己,自然的像田边开着的小野花。 陆佳佳看到孟时,虽然想要装的淡定,表现的和平时一样从容。 但第一次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还是来找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淡定。 她之前反复在心里重复的,想好的开场白,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我为什么要来?”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好在还有手里正在摄像的手机给了她支撑。 她告诉自己这次是过来找素材的,随便拍的什么证明自己来过就走吧。 按照之前的“南行记”计划,先去上都,再去看江南的小镇。 孟时自然能看出她的窘迫。 但他偏不开口打破沉默,就是盯着她额头的痘痘看,直到她因为气恼脸慢慢的涨红,才笑道:“陆佳?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孟时喜欢给看的顺眼的人,取一个独立的称呼。 就像鱼,桥,还有顾小汐。 顾小汐本名并没有小字。 她叫顾汐。 孟时一开始叫她顾小汐,她还挺高兴,感觉亲切又可爱。 不过孟时离开四九城之前嘲讽她平胸,估计她以后再也不会认为“小”这个字可爱了。 而陆佳佳,本来这种线下的面基,应该直接叫哔站的id,但她那个怪名字“我是女主啊”不合适。 而陆佳佳不顺嘴,佳佳又太亲密。 陆佳感觉还行,适合她男孩子气的气质。 “陆佳?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陆佳,陆佳。 不知道为什么,陆佳佳一路过来憋了一股子的气,莫名就消了。 她学着爷爷平时的腔调,说道:“告儿你别瞎叫哦,我还搁你黑名单里躺着呢,我说我这儿也没做错什么吧,你把我往黑名单了一放,你这人不局气。” 孟时这边听着。 把她的小行李箱放在后面,等她在副驾驶坐好。 孟时学着她的样子,笑道:“哟,不愧是陆益善的孙女,有内味了,嘿。” 陆佳佳听到她爷爷的名字,差点没吓的跳起来,“你……” 她知道孟时和爷爷认识,但可还没报出来就被说破了,这叫什么事儿!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你这次过来是老头让你过来的吧,上辈子他几次三番硬是要把你塞给我做媳妇,我是实在看不上你,所以一推再推,他都急眼了!” 孟时把车发动,给她绘声绘色的比划老头喝醉之后的场面。 他知道这话但凡是个人都不会信,索性拿出来逗她玩。 果然,陆佳佳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急眼了,“你可拉倒吧!我爷爷说你是个招了瘟的臭无赖,让我离你远一点!还硬塞给你做媳妇,你看不上?但凡吃两粒头孢都不至于这样!” 这货果然和老头说的一样,一张嘴瞎贫,不像个好人! 孟时看着陆佳活泛了起来,像个正常人了,这才点火往回开。 “我还以为南方的镇子都和那些纪录片里的一样呢。” 陆佳佳在副驾驶抱怨着青水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孟时把车拐进田间的小路,同时考虑要不要打个电话给老头,拿这姑娘换两瓶菊花白。 39、地狱空空荡荡,恶魔在…… 六月中旬的田野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让鱼以这个命题来写一篇作文,大抵会出现这样的比喻——像一块涂满各种颜色的画布。 金黄的稻田,绿油油的花生地,呈墨绿色的宽大的芋头叶子,还有一些半枯黄的缠绕在尖塔形状架子上没有收完的四季豆。 当孟时把车子从镇里开出来,绕过一家皮带厂的厂房,拐进田间小路的时候。 一直在抱怨的陆佳,看到这块“画布”,不说话了。 青水镇的环境确实不怎样,但不代表其他地方不行。 孟时用自行车的速度开着五菱,慢慢悠悠的行进在田间的小路上,夏天燥热的空气带着稻田粗糙的味道,从没关的车窗里钻了进来。 陆佳没有要求孟时关窗开空调,反而把半个身子探出去。 孟时看了眼后视镜,前后都没有车,于是也不阻止,任由她在逐渐猛烈的阳光中,摇晃着那并不圆润的丸子头。 他不知道陆佳有没有在四九城的雪地里撒过野,但知道她一定没在南方的田野里打过滚。 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样子,孟时问道:“别告诉我,你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 网上流传着一张图,叫什么孤独的等级划分。 孟时不知道一个人出大远门见网友能排到几级。 不过这姑娘似乎不仅仅是孤独这样简单,她多多少少还沾点缺心眼。 本以为她至少会带个朋友,或者会有随行帮忙拍视频的摄影师,谁知道她一个人提着个包就跑来了。 这可不是聪明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陆佳把头缩回来,额头上都出汗了,她拿着手机登上哔站,在孟时眼前晃了一下:“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几十万的人跟着呢。” 她展示的是两条动态,一条是说明自己的行程——去南方旅行。 还有一条是在动车上的自拍——第一站河州。 展示完粉丝留言,她补充到:“我这趟出门是和家里沟通过的,算是高中的毕业旅行。” 听她说和家里沟通过了,孟时放心了一点,至少不是偷偷跑出来的,“一个人旅行,还见一个没有聊过的天网友,你也超勇的?” “你比我勇。” 陆佳看过孟时最新的那个视频,里面有聊到他高中毕业就不顾家里的反对跑去了四九城。 这种经历的人凭什么说她。 “我和谢向杰在网上认识很久了,还知道他是大学生,所以我才去找他的,我们情况不一样,我判断失误最多屁股痛,而你是女孩子……” 陆佳马上反驳:“女孩怎么了?我……” 孟时没等她说完,直接开始帮她“打拳”: “听到这句话我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这个社会还能不能好了,我们女孩子到底要怎么活着,你们才满意,地狱空荡荡,恶魔在手冲,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这个国到处充斥着对女性的压迫,女性何时才能真正的站起来。” 陆佳自然能听的出来孟时这货是个大阴阳师,说话阴阳怪气的。 “我爷爷说的没错,你这人就是臭贫加蔫坏。” 陆佳并不是v博上面那些田园女拳,动不动就给人两拳。 她听着孟时阴阳怪气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感觉莫名的好笑。 不过,她笑着笑着,突然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等一下! “恶魔在干嘛?!” “哔……” 孟时嘴动用做视频的方式,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既然不“打拳”,那我们还是朋友。 “老实说,千里迢迢跑过来,到底想干嘛,当面道歉这种话我是不信的。” 她之前说要过来当面道歉,孟时才不信她的鬼话。 陆佳佳之所以突然跑来找孟时的原因很简单——上头,冲动了。 一方面她感觉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平白无故就被拉黑了,心里膈应的难受。 正好有南方行的计划,所以感觉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过来讨个说法,这算是一个有话题有热度的素材。 另一方面,她对南方的了解除了看攻略,其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在这种背景下,认识爷爷,还可以算是半个同事的孟时,反而成了她最熟悉的人了 于是她就开始了寻找孟时的计划,从视频里找到了他以前工作的酒吧。 找过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秦轻雪。 在对方不给地址的情况下,脑子一热说出了那句现在想起来很丢人的话,然后一步一步的就到了这里。 可这些事情和想法,她一点都不想和孟时说。 她感觉如果自己说是上头了,一定会被无情的嘲笑。 陆佳佳觉得有些热,头上都是汗,便伸手把头绳解了下来,甩了甩头发。 不知道是自然卷的人发量都很多,还是只是看起来蓬松,反正孟时看她把头发放下来的样子,像极一只炸了毛的缅因猫。 她松开头绳,甩了甩头发,似乎一下子整个人都放松了,靠倒在靠背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其实刚刚在车站,我都想跑了。” 她双手搭了一个凉棚放在眉毛上面,看着这片并不宽阔,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田野。 “嗯,应该说,我在河州下车就想跑了,如果你去接我,可能我们在车站聊几句,我就买票直接去上都了。” 她说的都是实话。 动车离开四九城,带着她开往陌生的地方,去见陌生的人。 当她踏上河州的时候,心里的冲动顿时如同潮水退去。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件特傻的事情。 但是孟时没有来接她,她又感觉如果千里迢迢过来,连面都没见到,似乎是一件更傻的事情。 于是陆佳佳又买了一张来青水的车票。 在青水下车的时候,看到韩鹭的海报,陆佳佳感觉自己是疯了,为什么要来。 然后她看到了蹲在面包车的影子下面,像个傻子一样抽烟孟时。 她第一次看到孟时,是在视频里,他在抽烟,当现实里见到孟时的时候,他还是在抽烟。 这感觉莫名的亲切。 在陆佳佳胡思乱想的时候,孟时很不应景的话传来:“下午有一班车去上都。” 亲切个鬼! 40、流夏(八) “下午有一班车去上都。” 但凡前面一堆铺垫,最终都逃不了一个但是。 孟时试图直接把这个但是扼杀了,然后把陆佳给送走。 奈何陆佳不吃他这一套。 “为什么你能这么自然的赶一个十八岁的美少女走?” 她一手扶着自己的脸颊,矫揉做作的对孟时翻了个白眼…抛了个媚眼? 帆布鞋,灰色的亚麻质地长裤,黑色的t恤,粗眉毛高鼻梁,披头散发,额头上还有两颗痘。 她现在的形象把鞋脱了抠脚,都比抛媚眼合适。 这动作属实是故意恶心人。 孟时看着她,一脸嫌弃。 陆佳媚眼抛完,再看孟时的表情,自己都乐了。 手机锁屏状态下,她快速的用手势拍照功能,抓拍了一张孟时嫌弃脸的大特写。 然后打开p图软件,在这张特写上面开始添加文字。 很快,她把p好的图在孟时边上晃了晃—— 照片里孟时瘪着嘴斜眼看着镜头,满满的嫌弃,下面是陆佳加的一行字“老子好爱你”。 这表情包不错,虽然嫌弃脸看起来不招人待见,但配上这行字有一种莫名的幽默感. 当然最关键的辈分涨了一辈。 孟时重新做了一下刚刚的表情,斜眼看着陆佳,“老子好爱你。” 陆佳乐呵呵的回应:“老子也爱你。” 于是两人完成了一波“友爱”的互动。 这年头“爱你”都变成脏话了,男女之间张口就来,找谁说理去。 “你快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我要把这图放动态,圈你。” 孟时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她,说道:“自己弄。” 看着她把照片发出去,同时@孟时。 孟时懂她的操作和用意了。 她确实不是一个人来的,前面来河州的行程在哔站上发了动态。 现在再把这张照片放上去,这该有多少人知道她来孟时这里了,千万网友陪着她呢。 孟时本来想着给老头打个电话,现在看她的操作,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家里人放心让她一个出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陆佳聪明着呢。 —————— 十分钟慢悠悠的车程。 穿过并不开阔的田野,便到了夭山村。 当孟时把车停到年哥门前的时候,陆佳佳正聚精会神的操作着手机。 孟时把车熄火,拉上手刹。 她这才抬起头,问道:“到了?” “嗯。”孟时应了一句,然后拉开车的后门,提着她的小行李箱放到了年哥家里。 “孟时回来了!” 他刚迈进门,就听到鱼的一声大喊。 鱼因为说了那“三个字”被揍了一顿,又含泪录了快一个小时的《献给破损的尾曲》,现在正闹脾气不叫舅舅。 孟时很头疼,这个年纪的丫头心思太难猜了,还交了一个不良的女流氓网友,真让人心烦。 洁子姐是吧,让我找到你,指定没你好果子吃。 孟时心里嘀咕着,但人家不通过好友申请,让他无从下手。 “孟四肥来啦~” 这是桥在重复姐姐的话,她目前学的三种话里,青水话说的是最差的。 小丫头可喜欢孟时,看他回来,颠颠的张开手跑出来。 孟时伸手一把抄起来,把她抱在怀里,然后看到屋里坐了一堆的人。 阿嫲,三姑,小姑,琳姐,还有刚刚咋咋呼呼的鱼,每个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确切的说是看向他身后的陆佳佳。 陆佳佳手里拿着单反,跟着孟时身后,低头看着取景里孟时和桥的互动,丝毫没有察觉的异样。 孟时侧了一下身。 因为房子后面盖了一层小间的厨房,房子外面还挂了一层遮阴的帘子,所以屋子里的采光不是很好,加上她们都背着光。 在孟时侧身的瞬间,屋里祖孙四代女人出现在她的取景器里,那画面跟恐怖片一样。 陆佳佳被吓了一跳,她不明所以的抬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孟时,什么情况?! 孟时玩味的看着她,然后拍了拍桥,笑道:“叫舅妈。” “舅妈。”桥很听话的喊了一声。 小丫头现在最标准的就是普通话了,这两个字说的那叫一个字正腔圆,干巴利落脆。 随着桥的这声舅妈,屋里除了孟时和他怀里的桥,其他人都短暂的懵了一下。 陆佳包里带了口红式的防狼喷雾,学过配套的防狼撩阴脚,之前在车上发过动态和粉丝通报了行程。 她感觉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突出的就是稳健。 防狼喷雾加撩阴脚,甚至连眼前亏都吃不了。 但桥这一声舅妈,她蒙圈了。 有个可爱的小姑娘叫舅妈,这是占便宜了还是吃亏? 而在孟时去青水接陆佳这段时间里,集合起来的三姑小姑,刚刚只听孟琳语气暧昧的说,孟时会有一个“女同事”过来玩几天,于是她们就在这里等着看“女同事”。 可谁曾想那边舅妈都叫上了。 坐在阿嫲身边的小姑,噌的一下直接站了起来。 三姑拉了她一下,让她不要把人吓到了,又拉着琳姐询问了起来。 三个人把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阿嫲耳朵不好,她只看到屋里突然躁动了起来。 她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看孙子,再看看激动的两个女儿,还有孙女,试图从她们脸上看出什么,或者有人能告诉她一下,发生了什么。 跟孙子得时后面的女娃是谁? 但这会儿没人理她。 桥在孟时的怀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屋里乱糟糟的长辈,感觉好玩极了。 然后眼睛一转,又对着陆佳喊了一声,“舅妈~” 带着撒娇的小尾音,可甜了。 桥又一声舅妈,真的把陆佳的心态喊崩了。 一个小姑娘张嘴就叫她舅妈,特别是还有一屋子一看就是孟时长辈的人盯着她,叽叽喳喳的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方言。 陆佳一个十八岁还没上大学的姑娘,虽然心智很成熟,家里的教育也出色,但哪里见识过这个啊。 顿时一张脸憋的通红。 孟时感觉下马威给的差不多了,再让这种气氛持续下去,陆佳估计要跑路了。 于是,他敲了敲桥的小脑瓜,板着脸说道:“舅舅说的是久马不是舅妈,桥说错了哦。” 舅妈?久马? 桥一脸纠结的看着孟时,大眼睛眨啊眨。 久…舅…久…jo…jo 她试图自己理清楚这两个词的区别和发音。 然后发现自己的脑瓜有点转不过弯来了,舌头也要打结了。 “jojo~太难了辽!” 小丫头撒了个娇,把头埋在孟时怀里,装起了鸵鸟。 陆佳对孟时甩锅小女孩的行为很不齿。 随后果断的跟上了孟时的节奏,她轻轻的拉了拉桥的马尾,等桥把脑袋探出来,挤了一个笑脸: “你是叫乔吗?我叫…久马,你可以叫我久马姐姐。” 然后她又按照在场人的年纪,一个个的打招呼:“奶奶好,阿姨好,姐姐好,妹妹好,我叫陆佳佳,网名…久马。” 孟时看着她纠结的说出了网名久马,没忍住笑出了声。 “嗯嗯咳。” 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孟时咽了一下口水,把之前想好的解释说了出来: “我在四九城的时候和她的爷爷认识,这次她高中毕业出来旅行,知道咱们家在翻新老宅,城里娃没见过世面,就想着来看看,拍拍视频。” 他这话主要是对琳姐说的。 潜台词是——这就一高中刚毕业的丫头片子,你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的只是开玩笑,就别脑补和传谣了。 孟时把桥放下,然后走进去,蹲在奶奶身边,拉着她的手,大声的说:“阿嫲!我带她去老房子看一看!” “去吧,去吧。” 阿嫲拍了拍孟时的手,然后又瞪两个女儿。 老太太心里想的是:嗯时带人看一眼老房子,咋咋呼呼,老房子见不得人嘛! 三姑和小姑被阿嫲瞪的莫名其妙。 老太太心脏不好,顺着吧。 老太太还最稀罕这个从小父母离异,几年没见过的孙子,怎么办,也顺着吧。 孟时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大家庭里的地位现在举足轻重。 他说完抓了一把大伯挖回来的早花生,放进了口袋,又对陆佳招了招手,“你不是要拍素材吗?走吧。” 陆佳如逢大赦,对屋里的一众长辈点了点头,飞也似的跟着孟时从后门溜了。 等一出门,没等陆佳发飙,孟时就先笑道:“叫我久马姐姐,哈哈哈,这个名字可比我是女主强多了,建议马上改名。” “我改尼玛!”陆佳被气的口吐芬芳,教养都扔了。 孟时沉吟了一下,“尼玛是不是不太礼貌?你一个女孩子不合适吧?” “我…”陆佳被气的不想说话了。 “好了好了,不玩了,知道话不能乱说了吧。” 陆佳知道孟时指的是什么,但有点不服,“谁让你自己开着免提。” 孟时脚下一顿,然后从柿子树那里拐了一下,带着陆佳沿着竹林边的一条小水沟往上面走。 “打电话过来的是秦轻雪,她找我谈的是关于买歌的事情,我想嘚瑟一下是不是很正常,然后她一开口,刚刚有个女孩来店里找你,她说自己怀了你的孩子,我姐夫当时差点没从屋顶上滚下来。” 陆佳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抓了抓自己的丸子头,良好的家教让她感觉自己有点玩过头。 这话传出去,无论是对孟时还是对她自己都不好,于是她选择了道歉:“对不起,我当时说话没过脑子。” 然后她又想起爷爷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是最苍白的,想了一下,又说道:“这次我在这里拍的视频都在你账号发吧。” 但道完歉,她想到了孟时说的“让她生”。 不对!这货明明玩的比谁都开心! 孟时在一颗板栗树下停了下来,看着陆佳,说道:“你巴不得我死?” “嗯?”陆佳有点不理解孟时的话。 她感觉孟时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怒道:“我是让你涨粉!” 孟时抬头,看到一只松鼠从旁边的樟树上面跳到了板栗树上,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蹲在树梢,往下看。 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花生丢了上去。 这个时候的花生还差着半个月,才是最好的收获时间,所以不饱满。 这种花生在四九城的老话里叫做“干瘪”也叫“半空”。 对比成熟的花生香酥的口感,半空别有一番风味——它是嫩甜的。 这样甜嫩的花生也意味着它比成熟的花生轻,所以花生飞到一半,开始往下落。 “咚”,下落的花生掉在了抬头看松鼠的陆佳额头上。 欣赏到人类迷惑行为的松鼠,歪了一下头,甩了一下柔软的尾巴,一扭身灵活的跳进了竹林里。 陆佳幽幽的看着孟时。 孟时若无其事的从口袋里又摸出来几颗花生,塞到了她手里。 同时他也突然失去了和陆佳解释,“为什么在自己账号发她视频是找死”的兴趣。 爱发就发吧,不就是多“杀”点人的事情,发一个视频之后,陆佳佳也就知道后果了。 摆了摆手,顺水推舟的说道:“行吧,那我谢谢你的好意。” “看到那片田了没有?”孟时手在竹林后面的一片田圈了一下。 陆佳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这才发现竹林后面是一大片的田野。 而孟时手指的位置,是一片稻田,金黄的颜色,在一片绿油油的花生地里很显眼。 孟时用塘主那种,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片鱼塘被你承包了的语气,说道:“那片地送给你了。” 这块地是七分,阿爷留下来的,下个月收割之后,这块地会重新分配主人。 不过孟时打算把它租下来。 “嗯?送给我?”陆佳这次没跟上孟时的思路。 “作为你要给我引流的感谢,我把那块地送给你,包括上面的稻子也一并都给你了,这样你的粉丝看到我送你礼物,说不定真的就关注我了。” 孟时说的很诚恳。 但陆佳佳感觉他一定没安好心,“不用,不用,这太贵重了。” “一年三百多块钱,贵重吗?” “一年三百多?”陆佳有点不敢相信。 之前二伯算给孟时的田租是一亩地四百斤稻谷,现在杂交水稻的收购价格是一斤1.4元,租一年真的不需要多少钱。 “你看,我送你一块地,但其实价值只有几百块,你还可以体验收割稻谷,这一系列题材是不是很爆炸?” “好像是哦,但是……”陆佳有点心动了,但还是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这样,你如果过意不去,就再帮我一个忙,我有一个朋友,要当up主,但是又犹犹豫豫的,他是你的粉丝,你帮我劝劝他。” “他要拍什么视频?” “就一个简单的舞蹈,你给他伴舞。” “我先看看是什么舞蹈。”陆佳有些意动。 “行!”孟时没有意见。 41、流夏(九) 陆佳是一个生活区的up主。 不过她不是那种摆一张桌子,咔咔吃,然后“老铁给个双击”…嗯嗯…“大家三连吧”的生活区up主。 她是一个出户外,带着观众在四九城的大小胡同里乱窜的生活区up主。 所以她这个城市up主,终究没能抵制住稻田这个素材的诱惑。 在孟时随手比划了两下新宝岛的舞蹈动作之后,就直接答应了孟时的要求,用跳舞换这块地。 不过,虽然孟时说一年只要几百块,但她也没打算白嫖。 “我会把钱算给你的!” 陆佳说完,把单反往孟时怀里一塞,撒丫子跑向了稻田。 “我在南方有块地!” 她迎着阳光跑向稻田,张开双臂扑棱着手掌做飞翔状,脚下迈着醉拳的步子,行进的路线曲里拐弯。 这个直男打扮,不修边幅的京城妮子,终究还是有些少女心。 孟时脚下跟着陆佳移动,双手稳稳的托着单反,眼睛不看地面,也不看前面的人,就是紧紧的盯着取景器。 取景里陆佳看起来像一只黑灰色的扑棱蛾子,正奋不顾身的飞向灯泡…… 就这阳光稻田,但凡是个女的,哪怕是辆坦克,张开双臂迎着阳光和稻田奔跑,孟时都感觉自己能拍个天真烂漫的效果出来。 可到了长相身材都不差的陆佳这里,楞是给跑了成了扑棱蛾子的画风。 嘿,这姑娘绝了。 于是孟时也不求镜头稳定和画面的美感,直接抱着单反,跟着她的节奏跑了起来。 镜头随着他的拍摄手法从第三人称的旁观,变成了第一人称的参与和追逐。 唯美小清新是没戏了,那就转接地气。 孟时不知道什么叫镜头语言,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挥洒着光影,贯彻的思路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再次看向取景器,嗯,这样就好多了。 陆佳看孟时从拍摄变成追逐,于是跑的更快了,跟条撒了欢的二哈一样。 “啊~” 还没嘚瑟两秒,陆佳脚下一绊,张开的双臂猛地往上一扬,再本能的玩下按,然后整个人栽进了稻田里。 等孟时跑到她跟前的时候,就看到她两只手一起按到了稻田里面,脸和身体压倒了十几簇的稻杆。 就这样,陆佳和南方的大地发生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她毫无准备的就进去了,那里温暖潮湿又很滑,随着她突然进入,还有水流了出来。 现在的水稻田正处于半干不湿的状态。 虽然已经不像插秧的时候,表面有一层的水,但一脚踩进去最少能陷到脚踝的部位,等拔出来还会在原地留下一个小水坑。 不过,等再过一个月,时令过立秋,再过处暑,稻田就会干燥许多。 那时候正适合收割,放一台脚踩的打稻机都不会陷进去,还能跟拉雪橇一样,在地里拖着走,可好玩。 陆佳佳像一条被甩到岸边的鱼,身体扑腾着,就是站不起来。 她现在是一个头下脚上的状态,两只手陷在泥里,加上心里慌张,根本发不了力。 孟时举着单反拍她,忍着笑,说道:“你别动了,稻叶会割人。” 稻叶很锋利,如果角度合适很容易被划伤,而且当时没有感觉,等过一阵子才会跟针扎一样刺痛。 “救我。”陆佳佳生无可恋的放弃了挣扎,整个人软塌塌的趴在了田里,开口向围观群众孟先生求救。 此刻她突然想起一首关于南方的民谣。 里面有一句歌词是这样写的——夜晚听到窗外的雨声,让我想起了南方,那里总是很潮湿,那是总是很松软。 陆佳之前一直感觉这句歌词怪怪的。 但现在她知道,南方的土地确实松软且潮湿。 孟时把单反放在地上,径直走过去,就像小时候玩的“拖拉机”游戏一样,用两只手抓着她双脚的脚踝。 陆佳感觉到自己的脚被抓着,于是扭头往后面看,只见孟时扎了一个马步,她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急忙开口试图阻止:“等…” 她第一个字刚刚出口,孟时就猛地一用力,然后陆佳跟个萝卜一样被拔出了泥地。 被拔出来之后,陆佳趴在田埂上,翻了个身。 她也不起来,就躺在那里,伸出满是泥的大拇指,给孟时比了个赞,“拔人!我陆佳愿意称之为绝活。” “客气了,客气了,担不起……” “你谦虚尼玛呢!” 面对孟时,陆佳总是不能保持她良好的家教。 孟时拉着她的前臂,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这些怎么办?” 陆佳自己狼狈不堪,但最关心的却是被她压倒的稻谷,这些稻子现在是她的命根子,可稀罕了。 “扶起来就好了。” 这些杂交稻可没有鲜花那样脆弱。 ———— 十分钟慢慢悠悠的车程,穿过并不广阔的田野,就到了青水。 陆佳到夭山村没待一个小时,就被送了回来。 她摔了个大马趴,虽然没有受伤,但衣服脏了,脸也被稻叶划了两道小口子。 陆佳大大咧咧的表示无所谓。 但孟时还是先带她到村里的卫生室消了毒,然后开车把她拉到了青水镇上的宾馆。 “我真的没事,你这人怎么突然矫情起来了!”陆佳对孟时的独断很不满。 她才刚刚过去,还没有好好的看一眼稻田,还没有看孟时口中正在修缮的老宅子。 陆佳是老头的孙女,孟时心里下意识把她当成和鱼一样的后辈看,所以难得的好言好语:“你坐了那么久的车,现在好好洗个澡,在这里休息一晚上。” 陆佳看他突然态度这么好,一时有点难以适应。 接着孟时补充到:“毕竟明天早上你要给那块地施肥打炎症,然后下午去老宅帮忙,晚上还要录舞蹈,不休息一下顶不住。” 听孟时这么一说,陆佳佳感觉舒服多了。 原来明天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做,那是该好好的休息一下。 等孟时走后,陆佳佳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洗完澡,她把头发吹了个半干,躺在床上睡意袭来,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猛地坐了起来。 “早上水稻施肥?” “下午去老宅帮忙?” “晚上录舞蹈?” ——— 孟时在一家卖衣服的摊位,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花了一百块钱,买了几件轻薄的花衬衫和短裤,又让老板送了一条红色的头巾。 然后在食品批发市场买几箱啤酒,一大袋子的酒鬼花生,两箱快乐水,这才开车回去。 这两天有的忙了。 ———————————— 42、星星萤火 凌晨一点多。 忙活一下午加一晚上,终于把“新宝岛”的伴奏弄了出来。 虽然不能说是百分百,但总体上差别不大。 做伴奏的期间,猛男版的舞蹈动作也回忆的七七八八了,毕竟不复杂,还有口诀——自取其乳,左右勾拳、上下求索、茄子甩狙…… 而其中最重要的是c位的萧觉能不能跳出自由奔放的气质,不过这一点有红头巾的加持,应该问题不大。 但歌词怎么整?让孟时有些挠头了。他既不会日语,也没有记住中文歌词,空耳也只记住了——“恐龙妈妈提笔忘字”。 把耳机取了下来,走到了窗前。拉开玻璃窗,外面还有一层同样可以拖动的纱窗。 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气透过纱窗化成一大团雾,随后消失在夜色里。 纱窗上停了几只被灯光吸引过来的飞蛾、甲虫。它们没有被孟时打扰,静静的一动不动。 蛾子和甲虫都是灰褐色,没有半点花纹。这些夜里出来的昆虫和深海鱼一样——似乎随便长一长就好了。 夜风吹过,蛾子的翅膀微微的抖动。 孟时隔着纱窗用手指弹了弹,其中一只飞蛾像枯叶一样落下,半途扇动了两下翅膀,转了个圈又贴在了纱窗上。 耳边传来不知名的小虫鸣叫和竹林在夜风中摇动的沙沙声。 今天是农历十八号,月亮后半夜才升起来,正从十五的满月开始慢慢转缺。 不远处的小水沟映照着破碎的月亮倒影,闪动着银光,像一条缩小了无数倍的星河。 恍惚间孟时好像看到点点淡黄色荧光在稻田里飞舞。 他楞了一下,把烟从嘴上拿下来,拉开了纱窗。 看的更清楚了,那四五点的荧光依旧在那里飞舞。 萤火虫! 孟时急忙拿起桌上的相机,贪婪的拍着。 “嗯~” 睡在地板上的萧觉,似乎被孟时拿相机的声响惊动,转了个声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 孟时回头,踹了他一脚,这货没醒,不过又哼哼了一声。 好像有点意思。 他把相机放下,拿出了收音的麦,开始用脚扒拉萧觉。 萧觉睡梦中像赶蚊子一样,轻哼着。 歌词成了!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他熬到了四点半,一首用萧觉嗯嗯声,调音成的鬼畜版新宝岛算是完成了。 听了一遍,感觉比原版还带感,毕竟日语会的人不多,但哼哼是个人都会。 把版权提交审核之后,孟时往窗外看了一眼,夏天昼长夜短,天已经蒙蒙亮了。 楼下有动静传来,应该是大伯要出门收拾地。他今年上半年种的是四季豆,现在已经都卖完了,接下来要把地里的那些架子收回来,把地腾出来给晚稻布种。 看了眼时间,孟时索性也不睡了,直接跑下楼。 大伯刚刚起,身上披了一件灰色的衬衫,他站在楼梯口,看到孟时下来,问道:“嗯时,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孟时打了一个哈气,没说自己一晚上没睡,“大伯,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你阿爷那块地吗?”大伯坐在楼梯口,拿着解放鞋往脚上套,断断续续的说着: “那块地具体分给谁,要看抽签,不过你想租啊,无论分给谁,你二伯都能让他租出来,这个不用担心。” 现在的土地都是国有的,划分到村里的生产队管理,有村里户口的男性,结婚之后都能分到地,这些地给你一直种到死或者户口迁走,等有地空出来了,会由生产队回收再分配。 “地的事情不急。”孟时在大伯旁边坐下,递了根烟,又帮他点上。 大伯穿好鞋,没有起身,以为孟时改主意了,抽了口烟,“就是,你要那块地干嘛,要是真念着你阿爷,那老宅给就行,这次钱都是你出的,我和你二伯心里清楚。” 虽然孟时给钱的理由在外人看来说的过去,毕竟是他要在屋顶搭个小平台,但那老宅子具体是什么情况,大伯心里清楚。 如果没孟时站出来牵头,修缮的事情只能一拖再拖,直到房子倒了。 孟时挠了挠头,“老宅的事情以后再商量。” 他倒是有想过,给大伯二伯一家给几万块钱,然后把老宅接手下来,这样双方都满意,但这事终究没这么简单。 “我今天要和你商量的是这事,你看看。” 孟时拿出手机,找到陆佳的哔站账号。她好像又更新了一个动态,挺长的一个文字。 不过他没仔细去看,直接往下面滑。找了一个她钻胡同探老店的视频播放。 孟时指着手机说道,“昨天来的就是这女孩,来拍视频的,她一城里姑娘想体验下地干活,我想让你带带她。”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现在也没什么活能让她干啊,水稻还不能收,花生也还没到时候。这女娃是想干点农活,跟我去拔四季豆架子不合适,那是体力活。” 这情况,孟时考虑过,“阿爷那块稻田,能施肥吧?” “能倒是能,不过下个月就割了,施肥用处不大,没必要浪费那钱,再少也要十来块钱,而且现在的稻田多脏啊。”大伯劝到,“要不让你大婶带着去竹林挖点笋?” 城里的娃娃想到地里玩,这正常,连鱼这个县里的每次来都要自己去菜地割点包菜玩。 但到稻田里踩泥巴,也太辛咱太累了。 “没事,这姑娘就是来体验生活的,累点没事,而且她一天给二百块钱,不带她体验点特别的,这钱花的不值。” “给二百?没听说过,花钱找罪受的。” “城里人就这样,这二百块钱,咱一人一百,我帮她拍,你就带她瞎胡闹都行。” 孟时连哄带骗,给了一个大伯能接受的说法。 反正地里没有一定要干的活,让他一天赚一百块钱,几天下来正好够晚稻的成本。 如果不这么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自己的想法动机。 这段时间,孟时没事也会刷一刷哔站的视频,渐渐的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哔站,某手化的也太严重了。 热门的视频刷下来十个视频六个吃播,两个宅舞,一个转载,一个漫评。 生活区的热门都是在屋子里咔咔造螃蟹,什么贵吃什么,什么奇葩干什么。 就像那天他和萧觉说的一样,如果这些up吃的激情一点,再把三连的台词换成老铁给个双击,他娘的整个就是某手。 然后除了生活区播放量最高的是舞蹈区,而且火的还不是那些认真跳宅舞的,而是那些露大腿卖肉的。 说实话孟时看到这些热门,有点难受,他印象里的弹幕网,是鬼畜,哲学,宅舞,生活区也应该是走出去,记录生活,而不是老铁我给大伙吃个蟹。 而且他实在是受够了,“你币有了”,“你币没了”,“我币没了”“下次一定”“手里的xx不香了”这种和视频无关连烂梗都算不上的憨批弹幕。 所以孟时想扶着萧觉做一些鬼畜,再让陆佳佳这个让他看着比较顺眼的姑娘,在生活区做一点不一样的内容。 虽然就凭他一己之力,闹不出什么动静。 但至少做了之后,就像田里重新出现那几点萤火,能让人心里舒服。 ——————— 鬼畜≠低俗 哲学≠同性 43、标准结局的后续 连哄带骗的跟大伯谈好了之后,他就出门收拾架子去了。 农人没有回笼觉这一说,起来就是干活,与其说靠天吃饭,不如说靠勤吃饭。 大伯就是这种勤人,一刻也闲不住,按他自己的说法,这叫劳碌命。 孟时伸了个懒腰,扭了几下屁股,睡意上涌。 定了个闹钟,七点半。 要去把陆佳接过来,先让她在地里耍一下,然后还要让她练一下舞蹈动作。 这个鬼畜新宝岛,能不能火,就靠她的流量了。 七十几万的粉丝在哔站距离顶流还很远,但总比孟时这个一万多粉丝的账号好使。 背心短裤都没脱,往床上一躺。感觉刚闭眼,手机就响了。 不是被设置成闹铃的《故里》,是手机铃声,易筱往的《离》。 “我想我该就此离去,在这夜色的风里,那闪过的流星可是夜空送我的泪滴……” 迷迷糊糊拿起看了一眼,是陆佳打过来的。 又看一眼时间,五点二十三。 一姑娘不上班,不读书,这个点给人打电话? 孟时接起来,“你有病是吧?” “你再骂!” 陆佳反应极快的回击。 本来昨天孟时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又是施肥,又是搬砖,又是跳舞,让陆佳感觉他是把自己当工具人用。 但等看完昨天拍的素材,那色彩和镜头切换,让她满脑子只剩下了那片亲密接触过的湿软稻田。 于是发了一篇文字的动态,说了一下,自己这次“南行记”的具体计划。 不过把第一站来找孟时“报仇”,改成了当几天农民。 接着她又忍不住剪了几十秒的视频,发在动态里当做南行记第一期的预告。 视频的内容开始于,她大喊“我在南方有块地!”,中间加了几秒孟时那晃的让人头晕,但她却非常喜欢的追逐镜头,最后结束在被田埂绊倒的那个瞬间。 为了这个瞬间,陆佳还特意去骑士版权网买了“标准结局”bgm。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那个魔性的标题《jojo的奇妙音乐,30块一首,嘿嘿~》原来是这个意思。 十秒的bgm卖三十块,买一张数字专辑才十块钱,可陆佳看到视频添加这段bgm的最终效果,她竟然感觉便宜。 “明明是你说让我六七点去给水稻施肥的!我在楼下!你快下来!” 陆佳早早就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于是就爬起来叫了一辆车,跑了过来。 她对于今天的行程有些迫不及待。 “哦,七点。”孟时把通话挂断,同时把手机给静音了。 “喂?歪!我……” 陆佳佳把到嘴边的一句粗口收了回去。 一夜过去,相比于昨天,她成长了许多。 今天确实是她来早了,不该发脾气。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人!” 陆佳佳想找个理由让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但事实是忍一时越想越气。 孟时这货太狗了!这种人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 “我是来看我的地,又不是来找你!” 五点多,虽然太阳刚在山顶露出半个头,但天已经大亮了。 陆佳举着单反,往房子边溜达。 这栋房子是标准的兄弟房,一共三间连在一起,陆佳佳一下就绕到了后面,然后看到了昨天的那两颗柿子树。 还有她昨天没有注意到的,一间占地很大的老房子。 老房子上面盖着一层黑色的防水布,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的情况下,房子被竹林的阴影笼罩,灰蒙蒙的卧在那里让她不敢走近。 “这应该就是孟时正在修缮的老宅吧。”陆佳佳拍了一下老宅的全景,“大户人家啊。” “我们下午再去看修房子,现在带你们看看我的地,等一下我要给她施肥,下个月就可以收割了,到时候……” 陆佳佳现在已经进入录素材的状态了,对着镜头说着心里的想法。 “喂!那边那个女的,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我是孟时的朋友,我来…” 陆佳被突然传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孟时搬了出来。 然后发现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抬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 只见孟时正靠在三楼的窗台上对她招手笑,颇有一股“大爷来玩啊”的风采。 孟时下来的时候,大婶正要给大伯送点心出去,“婶,不用送出去了,你打给电话给大伯,说我让他回来一趟。” “什么事啊?” 孟时一边开后门,一边把刚刚和大伯说的事情和她重复了一遍。 听到一天有一百块钱赚,她挺高兴。 孟时拉开后门,陆佳佳正一脸“开心”的看着他,就差没把单反怼他脸上了。 不过等她喝完一碗菜粥,心情就好多了。 “bgm用的不错。” 孟时看过她的动态了,相对于他看到不自闭挑战那个女孩子的用法,陆佳用的“标准结局”很标准。 而且他刚刚看了眼版权交易网的后台,《jojo的奇妙冒险》已经卖出去十几份,甚至连2都卖出去七八份了。 如果有一天所有做自媒体视频的同志,能人手一份,啧啧,那鱼的嫁妆就不得了了。 孟时说起这个bgm,陆佳突然想起一件事,把手里的粥放下,问道:“你那个视频后续什么时候发啊?” “哪个视频?什么后续?” 那天举报了整个评论区之后,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发视频了。 什么后续没发,没有吧。 “你那个视频不是说自己跑去北漂,两年没有联系家里,然后去开门的后续,没看你评论区吗,现在关注你的都是在等你发后续呢。” 陆佳以为孟时是在装蒜,“都等着看你挨打呢。” 孟时想起来,原来是这事。难怪这几天粉丝从一千多,涨到了快两万,是在等这个啊。 可那个后续是老妈瓦解了多年的伪装,抱着他哭,说,“你开心…我才开心,以后你想做什么,妈都支持你。” 有一说一,这种母子之间的相互谅解的亲情,很符合现在哔站用户的口味。 发出来绝对能涨粉 但这是家庭记忆,孟时不会拿出来博关注。 他专门把“标准结局”这个bgm做出来,就是不想有后续了。 不过,这些人既然这么想看后续,孟时不介意给一个,原先想象中老妈特别强硬,他会如何获取原谅的“后续”。 他夹了一筷子咸菜,“那我有空发个后续吧。” 44、流夏(十) 陆佳学着孟时的样子,往自己的粥里夹了一筷子的咸菜拌了拌,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喝完。 孟时用筷子刮了点小碟子里红彤彤的南乳,送进了嘴里,作为早餐的收尾。 南乳是用红曲发酵制成的豆腐乳,表面红,内心黄,带脂香和酒香,咸中带甜,像极了爱情。 陆佳看着眯着眼微笑,好像一口豆腐乳就能带来无限满足的孟时,又想起昨天他把自己从稻田里拔出来,那像小孩一样的恶作剧。 怎么也不能把这样的他和那个蹲在爷爷店门口,叼着烟发呆的形象联系起来。 这就是两个极端。 她那天和秦轻雪待了半天。 知道秦轻雪有意培养孟时,所以才向他邀歌,而他却突然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四九城。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情。 “你为什么选择离开四九城回老家呢?”没等孟时回答,这姑娘又补了一句,“别跟我说,你是回来当全职up主的!我知道你不是!” 孟时把筷子放下,看着一脸认真的陆佳,笑道:“咱刚认识多久啊,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陆佳不甘示弱的和孟时对视, “你把我拉黑之后,我就把你的视频全看了一遍,包括以前长发唱歌的那两个,然后还去店里和爷爷聊了一下,他对你印象可太深刻了,而且前天我还和轻雪姐一起吃了午饭和晚饭,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 陆佳和秦轻雪有接触在孟时的预料之中。 毕竟她那条给《刺秦》宣传的动态,用到了《英雄》里的两句歌词。 而因为孟时版权确认比较晚,剧组并没有先发布主题曲,所以她能提前听到歌,自然是秦轻雪给的。 孟时站起来把自己和陆佳的碗收到洗碗池里,说道:“好吧,我承认你可能有那么一点了解我,不过,为什么你会感觉我不是回来当全职up的呢。” “一个把自媒体当事业的人可不会像你这样,不在乎流量和粉丝,做出随便举报用户,删除评论这种事情。而且还更新的这么慢。” “有空发一个后续?难道一个星期了,你都没有把素材剪出来?”陆佳一脸鄙视的看着孟时。 孟时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之前确实没把拍视频当一回事,自娱自乐罢了。 在四九城的时候,举着相机去老头那里探店,也不过因为手边正好有一台相机,又正好想那口炸酱面和老头了,所以随手就做拍vlog的决定。 这种感觉就好像孩子抓周一样,随手抓了一样东西在手里,只是出于好玩,并不能真的决定未来。 不过现在为了卖bgm…tui…为了让哔站的up们做出来的视频更加有趣,孟时决定好好的做一些视频出来。 不然他也不会熬夜弄新宝岛。 而陆佳说他更新慢,这一点还是有道理的。 孟时转身往楼上走,“你在这里等我大伯回来,我已经把事情和他交代好了,你听他的安排就行了。 “你干嘛去?” “你不是嫌我更新慢吗?我现在就录素材去,中午就把后续给发了。” 孟时脚步没停,直接脱鞋往楼上走。 “你先陪我录啊!” 陆佳紧紧跟在孟时后面,她确实对于农活这个素材充满期待,但这是建立在和孟时一起的基础上。 一个人和孟时的大伯一起拍素材? 陆佳想象了一下,那场面一定相当的尴尬,估计自己可能一句话都不敢对相机说了。 孟时停下了脚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把鞋脱掉跟上来的陆佳,“我可以给你当摄影陪着你录,作为回报,你帮我录跳舞视频的时候,不能敷衍我。” “好!”陆佳虽然感觉这是个坑,但还是咬牙答应了。 不就是跳舞,还是男人跳的舞,就算是个坑能坑到哪里去。 “好嘞,成交。”孟时说完继续往楼上走。 “你又干嘛?”准备穿鞋子的陆佳,急忙又跟了上去。 “我录首歌,等大伯回来吃完早餐,差不多刚刚好可以一起下地。” “我…你不早说!” 陆佳感觉自己这还没抬脚就被坑了。 “你别上来,我拿点东西就下来。” 萧觉昨天虽然名义上是去拍视频,但他一个壮小伙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拿着个相机在一边看着。 所以他把相机放在三脚架上,除了偶尔调整一下角度,其他的时候都在帮忙,可以说是打了一天的粗工,累的很。 而且现在琳姐还有鱼和桥都没醒,所以在房间里录歌肯定不合适。 “走吧。”孟时拿着笔记本下来,“别说话,我酝酿一下情绪,争取弄快点。” 陆佳一肚子的问题直接被堵了回去,举着单反老老实实的跟在孟时后面。 陈竹峰和年哥都是大师傅级别的泥瓦匠,虽然都已经放弃了这个职业,但手里的功夫并没有落下。 而两个姑父和萧觉都是壮劳力,下午不下地的大伯二伯也去帮忙帮忙了,所以进度很快。 孟时领着陆佳从后门进了厨房,再推开厨房的隔间门进到到杂物间,这个房间的灯还是那种拉索式的开关。 他伸手拽了一下墙边的拉索,“吧嗒”悬挂在杂物间中心的灯泡亮了。 圆形的钨丝灯泡用的时间已经很久了,灯泡的亮度减弱了许多,底部还有一层黑色,看起来像是玻璃被钨丝烤焦了一样。 陆佳举着单反拍着孟时刚刚拉的那条绿色绳子,这是她第一次见这种样式的开关。 孟时抬头往顶上看。 一天的功夫,陈竹峰描绘的那个屋顶平台的大致框架已经搭了起来。 不过由于上面盖着黑色的防水布,具体结构还看不出来。 按照这个进度,最多再有两天,老宅的修缮就完成了。 孟时把杂物间里的白色防尘薄膜拉开,盘腿坐了下来,打开了笔记本。 开始剪辑需要的视频画面。 陆佳在孟时旁边蹲着,伸头过来看。 画面里,一个身穿职业装,带着眼镜,眉宇之间和孟时有几分像女人正在厨房里做饭。 陆佳猜测这就是孟时的妈妈,不过她没开口问,只是静静的看着。 45、这个世界会好吗 孟时把杂物间里的白色防尘薄膜拉开,盘腿坐了下来。 打开了笔记本。 点开那天晚上拍的视频。 他从四九城回来,在阿爷葬礼的期间想了很多。 两辈子截然不同的生活经历,一个顺从,一个叛逆,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孟时对老妈的感情很复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不过托了那场病的福,现在母子之间的关系终于恢复了正常,不再像以前那样极端。 孟时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应该怎么剪这个视频,然后把它拖到了剪辑软件lightworks里面。 陆佳在孟时旁边蹲着,伸头过来看。 屏幕是黑好像对准的是桌面,接着孟时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似乎除了学习,其他的都不行。”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交流和沟通。” 随后镜头转向了厨房。 一个身穿职业装,带着黑框眼镜的女人出现在镜头里。 镜头的焦距有点虚,人有点模糊。 或许是因为提前知道这个素材是关于孟时妈妈的。 陆佳感觉自己依稀能从她的眉宇之间,还有脸型看到孟时的影子。 不过陆佳没开口问,只是静静的看着。 镜头一开始有点晃动,是一种轻微的抖动,好像拍视频的人,手在轻轻的抖。 陆佳昨天见识过孟时运动中的运镜能力。 她知道如果不是孟时内心的情绪影响到了手,这种抖动是不会发生的。 很快镜头就稳定了下来,不知道是放到了三脚架上面,还是孟时调整了过来。 “哒~” 燃气灶打火的声音。 “呼~” 油烟机被打开了。 从视频里可以看出来是晚上。 窗外已经黑了,厨房的灯开着,于是玻璃窗变成了一面镜子,透过黑夜的底子,仔细看还可以看到另一栋楼零星的灯光。 厨房里,孟时的妈妈的身影被映在窗上,就好像悬浮在楼宇之间的灯火里。 相机的焦点在窗上的虚影上。 陆佳看着个画面,只感觉并不大的厨房,好像无限的延伸了出去,似乎整个夜,都透过那扇窗户和窗户上的影像,被收纳到了这方寸之间。 “呲~” 葱花和油碰撞的声音,把陆佳随着画面延伸的思绪拉回了厨房里。 视频里。 孟时走进了这幅结构完美,观影和谐的画面。 他靠在门口,客厅的灯把他的影子投进了厨房,模模糊糊的在里面铺了一大片。 光暗了,整个画面因为这片影子似乎一下子就压抑了起来。 看着这个镜头,陆佳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了教她玩摄影的二叔——陆成康。 孟时和二叔的风格出乎意料的相似。 无论是那个抽烟的视频,还是这个厨房的镜头,都是一镜到底配合长时间的固定机位,依靠画面的结构和光影来叙事。 陆佳看了一眼孟时。难道他是二叔的粉丝?要不要把孟时的视频发给二叔,让他看一下孟时的水平是什么程度。 “妈,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视频里,孟时的声音传了出来。 正当陆佳听到这句话,要把视线从孟时的脸上移开的时候,发现他的眉毛皱了起来。 然后,她就看到孟时伸手在触控板上点了几下。 画面进入了音轨编辑的界面,调取时间轴,回退勾选静音。 视频里孟时刚刚说的那句话被消除了。 接着孟时在视频的时间轴里,不断的重复这个步骤。 只要是他开口的地方,说话的声音都被消除了,剩下的只有油烟机和铲子偶尔碰撞的杂音。 陆佳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动作,几次想伸手制止,但还是忍了下来。 终于随着时间轴的前移,孟时从剪辑界面退了出来。 画面恢复了正常播放。 视频里,孟时蹲了下来,于是影子跟着他的动作缩成了一团。 原本被他影子遮盖的地方恢复了明亮,被他身体挡住的客厅的灯光也照了进来。 整个画面刹那间鲜亮了起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佳看着孟时蹲在那里,感觉自己的心揪了一下,随后莫名涌上来一股酸楚。 孟时的手再次伸向触控板。 这次,陆佳伸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再编辑。 孟时皱着眉看她,但陆佳没有松手。 视频继续,孟时的声音传来。 “可这是你想要的,我呢?” “你给了我一个方向。” 缺失了前因的话有些突兀。 孟时抽了几下手,陆佳也不说话就是紧紧的握着,眼睛看向笔记本的屏幕。 视频里的孟时和她抓着的孟时一个姿势,坐到了地上,说道: “于是我为了能让你开心,把他留给我的吉他砸了,初中、高中、大学、就业,我开始拼命的往你手指的那个方向奔跑。” “我以为你手指的方向是幸福,你快乐,我就快乐。” “那里没有幸福,只要是一道大墙。” 孟时低着头,语气低沉。 他伸手在眼前锤了两下,好像那里真的有一道墙。 ——— “哒。”孟时右手被陆佳抓着,于是用左手按了暂停,说道,“这些都是我编的。” 视频里这些话,算是孟时回忆另一个世界记忆所产生的内心感受。不过具体的细节早已经想不起来了,所以姑且算是编的吧。 而且接下来的那些话太压抑,太现实,不适合一个带着四合院当嫁妆的姑娘。 陆佳没有松手,依旧抓着孟时的手腕。 得,这姑娘不信。 孟时怕她胡乱脑补,自我攻略,于是笑道:“我高中毕业就去四九城了,上哪门子大学,就业,奔跑,撞墙?我这忽悠我妈呢,不然她揍我。” 陆佳松手,说道:“我知道你是在说那个没有音乐的未来。” 嘶。 孟时一脸严肃的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你想起来另一个世界你爷爷疯狂把你介绍给我,我疯狂拒绝的事情了?” 陆佳嘴角抽搐了一下,举起相机准备给孟时的脑袋上开个瓢,好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结构。 ———— 江由平时的兴趣爱好是在哔站看看视频。 现在是中午下班的时间,他准备去步行距离十分钟的一家面馆吃饭。 前段时间,有一个他关注的up去那里探过店,据说很好吃。 趁着走路的功夫,他拿出了手机。 下班前刷过的动态里,出现了一个红色的1。 于是他点了进去。 孟时。 32分钟前·投稿了视频。 【这个世界会好吗】 他是从妮子那里知道这个up的,因为那个标题他也喷过,不过他是孟人屠那夜屠刀下的漏网之鱼,没有被封号。 而之所以关注是想知道<=tobecontinued,孟时开门之后会发生什么。 “这个世界会好吗?这货的标题都这么花里胡哨吗?”江由吐槽了一句。 点开了视频,关闭弹幕,他习惯先看一遍没有弹幕的,再打开弹幕看网友的吐槽。 黑屏。 “这个不行……除了学习……都不行。” “我们之间……交流……沟通。” 路上声音嘈杂,江由根本听不清视频里的声音,于是他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拿出耳机带上。 “呲!” 好像是什么东西放进油里的声音? 江由低头看手机,果然视频里是厨房。 接下来孟时走进了画面,随后是吉他声。 一个平平淡淡,好像说话的歌声响起。 “妈妈,他们抛弃了我,像歌唱一样抛弃了我” “妈妈,我是多么爱你,当你沉默的时候我爱你” “只是那些猛烈的情绪,在睡不着的时候折磨着我” 听到这里,江由直奔评论区。 “妈妈,我会在夏天开放吗?像你曾经的容颜那样。” 耳机里孟时的歌声,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知道现在大部分关注孟时的人,都不是真正的粉他,而是因为各种原因来看热闹的。 “妈妈,这种失落会持久吗?这个世界会好吗?” 所以等了一个星期竟然只等到了一首歌,评论区一定很精彩。 评论区,映入视线的第一条评论是—— 闪亮的大脑门lv3 这个世界会好的。 点赞865 这是什么情况?江由感觉自己见到鬼了,孟时的评论区不应该是这种画风! “红灯!红灯!”然后还没等他继续往下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喊声。 “忘记一些隐秘的委屈,在回头观望的时候迷失了自己。” 耳机里回荡着孟时的歌声。 江由抬头一看,对面的红灯刺眼,一脸小轿车正对着他冲了过来。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不该在走路的时候玩手机! 这一刻,他的耳边好像响起了《jojo的奇妙音乐》。 <=tobecontinued 46、这个世界好不了 晚上八点,夏日的燥热开始褪去。 老宅的修缮的进度比孟时预想中的还要快上一天。 下午孟时和萧觉没有去帮忙。其他几个人,干到差不多七点,把屋顶的工程连同那个小平台,都给完成了。 明天早上把瓦盖上去整个工程就算结束了。 “这两天都辛苦了,晚上我请客,好好吃一顿。” 孟时把要回家的两个姑父留了下来。 等他们洗完澡,一人派发了一身短裤和花衬衫。 “这也太花了。”三姑父扣着纽扣,他这辈子都没有穿过这种风格的衣服,肩膀不自然的扭动了两下。 “这不是没有其他换洗的衣服吗,将就一下,”孟时把小姑父掖进裤子里的衬衫拉出来,“多帅啊,看起来年轻了十多岁。” “这衣服凉快。”陈竹峰倒是挺喜欢这种风格,“什么时候去海边玩,这个正合适。” “嗯年哥,要不要把嫂子叫出来一起?”孟时对年哥问道。 年哥婚已经订了,但还没结。 年哥拽了拽身上粉色的衬衫,“你嫂子就算了吧,她不喜欢热闹,我家里有换洗的衣服为什么非要穿这玩意。” 他感觉孟时晚上怪怪的,果断了拒接了他的邀请。 “可惜了。” 孟时一脸遗憾。 陆佳被孟时逼着,在t恤外面套上了很夏威夷风格的花衬衫,一脸生无可恋。 听到“可惜了”三个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连没过门嫂子的主意都敢打,也不怕把哥哥的媳妇玩没了,孟时这货是真的不当人了。 她脚下轻轻移动,和孟时再拉开两米的距离,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随着脚下移动,下午孟时教的魔性舞蹈动作,不由在脑子里回放,她感觉脑子嗡嗡的,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嘛? 这个世界会好吗? 这个世界好不了! 陆佳逐渐自闭。 而萧觉是逐渐兴奋。 《新世界》 时长:5分10秒 作曲:孟时 作词:萧觉 演唱:萧觉 版权持有人:孟时 交易类型:授权 商业使用授权:300元 “我特么就睡了一觉,怎么就填词并演唱了一首歌?” 这是孟时把版权交易网的信息给萧觉看之后,萧觉的第一反应。 然后孟时给他放了一遍歌曲。 他听了所谓的作词和演唱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萧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鬼畜,还特么挂到音协这种高大上的网站上面售卖。 不过,这感觉……有点刺激! “走你!” 孟时给了笑容逐渐变态的萧觉一脚。 这货听完孟时用他梦呓调音做成的《新宝岛》也就是现在的《新世界》,感觉像是真的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下午教他舞蹈动作的时候,带着红头巾扭的那叫一个自信,和原作“猛男新宝岛”那个专业搞舞蹈的c位比都不落下风。 那场面,看的孟时都心慌了。 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坚决不再和这货睡一个房间。 陈竹峰启动了自己的现代,年哥坐副驾驶,两个姑父坐后面。 他摇下车窗,对萧觉说道,“你坐这里吧,面包车没油别开了,嗯时,你带陆佳开电瓶车吧,电充了一下午,青水打两个来回都没事。” 孟时无语,他昨天从青水回来的时候,才把面包车的油箱加满。 好吧,一定又是琳姐的鬼主意。 “琳姐她们呢?”孟时接过了,陈竹峰甩过来的电瓶车钥匙。 “桥中午没睡,刚刚已经睡着了,你琳姐有点上火,就不吃了,鱼带一点回来给她就好了。” 陈竹峰说完,踩油门走了。 只剩下孟时和陆佳两个人大眼瞪大眼。 “哥,我也上火,这烧烤就不吃了。”陆佳说着,拿出了手机,边说脚下边移动,“您也甭送我,我自己个打车回宾馆就行。” 孟时开着电瓶车,从后面捏住了她的丸子头。 陆佳仿佛被扼住后颈皮的猫,被他揪上了小电驴。 她有气无力的靠在电瓶车后面的储物箱上,怨念满满的盯着孟时的后脑勺。 这货明明早上还唱着,“我会在夏天开放吗?像你曾经的容颜一样。这种失落会持久吗?这个世界会好吗?” 就这首歌配上他剪的视频,把那些准备看后续的人都整傻了。 可谁能想到晚上这货就拉着一堆人准备开发“新世界”。 “你有病是吧!” 陆佳忍不住伸手去抓他的后背,没有指甲,就用指尖,拉的长长的,从肩膀直到腰间。 孟时感觉还挺舒服,于是就任由她挠着。 夜风习习,稻田里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 陆佳的在孟时背上一下一下挠着,孟时舒服的哼哼,“上一点,力道可以再大一点。” 陆佳恶从胆边生,嗷的一声啃在了他的肩膀上,孟时手一抖,两个人差点没栽田里去。 这顿晚饭加夜宵,足足从八点吃到了十一点。 在孟时热情的劝酒之下,几个人都喝的差不多了。 除了孟时一口没喝,连陆佳都喝了两小杯啤酒。 这是知道孟时不会放过她,壮胆呢。 等最后一桌人离开。 孟时起身从陈竹峰现代车的后备箱里,把三脚架拿了出来。 这烧烤摊开在一个巷子里,四周的环境有点乱,光线也不是很好,就两盏老化发黄的路灯,还有老板自己接出来灯泡。 不过倒也接近原版《猛男新宝岛》那个氛围。 烧烤摊里,六个人看着孟时左左右右的调整着相机的角度,神态各异。 陆佳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的啤酒,一口闷了,然后重重的把杯子按在了桌上,该来的还是来了。 萧觉今晚莫名兴奋,喝了不少,不过他在东百这两年,除了学了一口东百方言,还练出来不俗的酒量,倒也没醉。 当他看到孟时开始架相机,不自觉的仰头起了个范,吨吨吨,干下去半瓶啤酒,然后把上衣给脱。 而陈竹峰、年哥,还有两个姑父,则一头雾水。 不过这两天萧觉一直在拍他们修缮老宅,也解释过拍视频可以在网上换钱。 陈竹峰大着舌头说道,“你怎么不从一开始就拍,现在都吃完了,还弄个什么劲,我明天晚上带你抓鱼,比这个好玩多了。” 终于,五分钟后,孟时找到了一个光线合适的角度,把陆佳的单反架好。 然后拿着自己的运动相机,一个一个的扫过几人的脸。 这个镜头叫——请选择你的英雄。 47、搞快点 孟时拍完第一个全体亮相的镜头,把相机放下,准备给不知情的几个亲戚交代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没等他开口。 小姑父从口袋里把烟掏出来,递了一根过来。 三姑父一看就是喝高了,人往后仰,拿着酒杯的手挥了挥,泼出去半杯啤酒,“噫,你这不行,嗯时抽我的!” 说完把酒杯一顿放在桌上,又撒出去三分之一,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把自己的烟拿了出来。 小姑父看了一眼他的烟,赞叹到,“你这个好!芙蓉王!” 得,他也喝多了,他手里拿的也是芙蓉王,却吹捧起三姑父。 “哈哈,不算好,不算好,唉,你的也不差!” “我看看,唉,我的也是芙蓉王!” “小日子过的不错啊!” “你也是,你也是。” 孟时看着明显喝多了,开始相互吹捧的两人,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们的烟是孟时昨天买的。 按照的村里的规矩,来帮忙干粗活的亲戚,只要把三顿饭,还有下午一顿点心招呼好就行。 不过,孟时还是买了两条比较能拿的出手的烟。 陈竹峰和年哥象征性的每人拿了一包。 孟时怕剩的太多,两个姑父不要,于是和萧觉一人拿了一包,又给大伯二伯每人分了一包。 这样下来,两条烟二十包,草草一分,剩下的都给了两个姑父。 不过,这两天他们抽的依旧是红双喜。 芙蓉王二十三块一包,不舍得抽啊。 这几包烟,拿到村里的杂货店换成鸡精,食盐、洗衣粉,能用好久。 今晚拿出来一包,大抵是为了面子。 三姑父以前是木匠,但是几年前在刷漆的时候,不小心引燃了香蕉水,一只手被烧伤。治疗之后,有三根手指卷曲着不能动。 他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但结婚的彩礼和婚房,还是掏空了俩口子的积蓄。 他手被烧伤之后,干不了精细活,只能收拾收拾家里的一点山地,种了些果树 现在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三姑在镇上的皮带厂打工。 小姑家的情况更复杂,孟时听年哥提了一嘴,好像是表兄余川城做生意赔了,在外面欠了不少。 他们都不容易啊。 猛男新宝岛之所以会火,根本在于主c自信的眼神,严肃的表情,“傲人”的身材以及独特的舞步。 萧觉这货无疑是符合这些条件的,所以孟时才会想到,让他进军舞蹈区和那些卖肉的“二次元”一争高下。 毕竟论起卖肉,舞蹈区的妹妹,哪个有新宝岛卖的厉害(滑稽) 至于c位之外的伴舞,真的不重要,凑个热闹群魔乱舞就行,主要还是看萧觉的个人秀。 对于没有舞蹈基础这个问题,孟时的想法是压视频,把清晰度压低,配合灯光弄一个朦胧感出来,甚至伴舞的脸都可以看不清。 所以,在这个思路下,伴舞随便找几个人就行,扭个几分钟给一百块钱,有的是人做。 孟时之所以想着让两个姑父参与,而不是花几百块找路人来,主要还是想有个理由,把收益给他们分一分。 这么做,不是因为他是带善人,什么都要伸手帮一把。 只是他忘不了,那天在阿爷床前,三姑一直紧紧拉着阿嫲的手,小姑哭的像一个小女孩。 孟时的年龄是二十一岁,可他两世为人,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迟钝的跟一块老木疙瘩一样。 除了那天阿爷去世,流的两行泪,便再没有什么波澜。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那两行泪,三姑和小姑也值得这一点小小的钱财上的善意。 孟时是一条没有什么赚钱动力的咸鱼,自然不可能想着帮亲戚朋友发大财。 所以他能,也只能提供这么一点小小的帮助。 孟时不知道这个版本的《新世界》,最后能有多少的收益。 不过,他已经说好了无论最后收益多少,都分成了三份。 陆佳作为引流的大up主和伴舞,拿三分之一。 不过陆佳看过舞蹈动作之后坚决不想参与,但她在孟时面前无力反抗,只能骂骂咧咧的答应了下来。 萧觉作为主c拿三分之一,同时还有一个属于他的可持续发展的账号。 而孟时自己作为策划和主创,在不出镜的情况下,拿三分之一。 至于《新世界》这首歌的版权。 一码事归一码事,虽然孟时恶趣味的在作词和演唱上面写了萧觉的名字。 但实际售卖,萧觉是没有的收益的。 这一点孟时在给他听《新世界》的时候,说过,“你丫哼哼唧唧能拥有名字不错了,收钱就别想了。”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咱们可以再商量,对半分也不是不可以。” 萧觉想都没想,对着孟时就扑了过去,“老子连名字都不想要啊!” 这货始终觉的这玩意不能算是歌,挂在版权网上面属实有点丢人。 然后吃了孟时一记大脚,老实了。 这货五大三粗,但和孟时相处一直处于弱势。 他在网上对于“孟人屠”是有些崇拜的,加上现实被孟时坑多了,多多少少有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逐渐心安理得的沦为了肉…工具人。 视频的收益来自,哔站的激励计划——每一千播放量两块到四块,中间的差价受点赞投币的影响。 这个条件下,往大了想,就算有一千万播放,也只有三万块钱。 这三万,分成三份,孟时能拿一万。 这一万刨去税,再分陈竹峰,年哥,三姑父,小姑父,一个人真没多少。 不过,这笔钱对于两个姑父来说,最少也是一个多月甚至两个月的收入。 当然,这事情的前提,是他们自己愿意帮忙。 如果他们不愿意当这个“群魔乱舞”背景板,孟时不可能强求。 两个姑父喝多了,看着对方的互相吹捧,然后又同时拿着烟往孟时脸上怼。 孟时把两根烟都接了过来,一根夹在耳朵上,一根点起来,用方言说道:“姑丈,你们知道我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吧?” 他们点了点头。 这两天虽然孟时不是把自己关在楼上,就是带着小姑娘瞎转悠。 但拍视频赚钱这事情,他们还是知道的。 而且孟时很坦诚,只要村里有人对他的相机感到好奇,无论老人还是小孩,他都停下来耐心的解释。 “我现在要拍一个很重要的视频,是大家一起跳舞,这样样式的。” 孟时双手抓在自己胸前,然后缓缓放下——自取其乳。 接着把两只手甩动起来,轮流经过头顶——仙人指路。 左右摇晃肩膀,来了一个狗熊蹭树。 最后单脚甩手,想一只被吊起来的鱼一样扑腾。 看着孟时在那里抽风,两个姑父看的津津有味,大抵是和的差不多了,竟然感觉挺有意思。 倒是年哥看到这一幕,手一抖,玻璃酒杯啪叽一下掉到了地上。 他终于明白那股子不祥的预感,是哪里来的了。 此刻他回忆起了,自己和孟时两个在屋顶狼嚎的画面! 他站起来就想走。 孟时蹦跶完,喘着气,说道:“这视频对我很重要。” “么的…”年哥咒骂了一句,把烟甩在地上,用脚狠狠的碾,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搞快点!” 48、杀青了 阳光从窗台照进了三楼。 萧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八点半。 昨天喝的有点多,脑袋有点疼,喉咙很干。 他挣扎着爬起来,坐在凉席上面,好像腰还有点疼。 捂着脑袋,仔细的回忆昨晚的事情。录完《新世界》之后又干什么来着? 好像又补了一个镜头?有点记不清了。 随手拿起昨晚穿的浅蓝色条纹短裤往脚上套,嘴里说道:“跳完舞之后,我们干什么来着?” “唉,人呢?” 他说完,才发现孟时人不在房间,于是开口喊道:“孟时!孟时!” “嗯时在后面田里呢。” 大婶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了上来。 楼房不隔音,大声喊一句,上下都通透。 萧觉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哪,急忙说道:“谢谢婶。” 然后拉开纱窗,往后面的稻田看去。 陆佳裤腿挽到了膝盖,背上背着个像书包一样的橙色喷雾器,头上带着个草帽,正站在田里。 她握着喷雾器的把杆有节奏的上下,另一只手举着一米左右的喷头,像模像样的给水稻打药。 除了偶尔腿陷在泥里,使劲拔的样子有点露怯,倒还真有点农人的样子了。 孟时坐在田埂上手里拿着根狗乙巴草,看着她一头汗,却笑容灿烂。 心想这个年纪的姑娘真是有意思。 听《这个世界会好吗》,会红着眼。 和一帮大老爷们跳《新世界》,慌的像只被猫围住的小白鼠。 到了田里,又笑的跟朵花一样。 十八岁。 真真是似水年华。 孟时看着她,嘴角不由的露出了微笑,“休息一下吧。” 陆佳感觉孟时的语气就像导演喊咔,让人听着不爽。 而且这货一早上用三脚架,架着相机,然后坐在田埂上发呆,那优哉游哉的样子就更让人心烦了。 陆佳一生气,脚下不自觉的用力,然后脚陷在泥里拔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的稻田半干不湿,陷在里面,水填充了缝隙之后会产生吸力,把进去的东西紧紧的吸住。 没有巧劲,光凭一个女孩的蛮力很难硬拔出来。 于是她就跟个不倒翁一样,两只脚插在地里,倔强的摇晃试图挣脱,可却越陷越深。 孟时没有一点去帮忙的意思,就是托着腮帮子看,笑。 挣扎了两分钟之后,陆佳拿大眼珠瞪他。 这是她第二次陷在泥里了,上一次是手,这一次是脚,第一次求救被孟时当萝卜拔了出来,这次便不开口了。 孟时起身,拖鞋放在原地,沿着水稻之间的留的间隙走过去,把她背上的喷雾器取了下来,“不要直上直下,要有技巧,像这样。” 扭了一下脚,给她示范怎么能在泥地里健步如飞。 陆佳很聪明,看出窍门之后,撒丫子在田里蹚了一圈。 然后一脑门子的汗,在田埂上坐了下来,手扶着膝盖喘气。 孟时这才从三脚架上把单反取下来,拍着她。 几缕从草帽里溜出来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了脸上,让她感觉有点痒,但又累的不想伸手,于是就借着喘息,用嘴轻轻的吹着。 镜头透过她草帽下面红扑扑的脸,慢慢的往她身后聚焦。 一滴汗珠在她发丝尖滴落,她的脸在镜头的焦距变化下逐渐变虚。 而她身后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的稻田,清晰了起来。 镜头的焦点穿过稻田继续往后,越过两栋三层楼房之间的缝隙,跟着斑驳的光往上走,直到一片蓝天白云。 孟时拍完这个镜头,把单反关机,大喊一声:“杀青了!” 陆佳被他突然的神经吓了一跳,没好气的说道:“你说尼玛呢?” 这姑娘被忽悠着跳了一曲《新世界》,在孟时面前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不过就是骂人的词汇量匮乏的可怜,来来去去就是尼玛。 远远不如鱼,从她的网友“洁子姐”那里学的那三个字攒劲。 毕竟那三个字对于男人来说,属于核武级别,一听就└(>o<)┘。 孟时把单反放好,对她伸手说道:“你把手机给我。” “干嘛?”陆佳问着,从口袋里把手机掏了出来。 孟时懒洋洋的并不宽阔的田埂上躺下来,阳光有点刺眼,伸手把陆佳头上的草帽拿下来盖在脸上。 一股子汗加洗发水的味道,古古怪怪的。 把帽子重新按到她头上,“陆佳,你是臭的。” tui~陆佳啐了他一口,“谁带着帽子在太阳底下闷两个小时,头还能是香的?如果有,她拉屎一定是草莓味。” 这姑娘是越来越低俗了。 孟时把手背盖在眼睛上,眯着眼从指缝里看她,“你帮我转一个视频。” “我早就转了好不好,不然你播放量和粉丝涨的那么快。” 陆佳以为孟时让她转《这个世界会好吗》。 她打开视频,对孟时晃了晃,“已经上热门了,都让你发到云易去呢。” 《这个世界会好吗》在哔站有了一个小规模的传播。 “不是这个。” 孟时看着视频,有点蛋疼。 他昨晚瞅了一眼,发现视频的评论区,现在已经有点往“易云音乐”评论区发展了。 似乎每个人都有一段辛酸事和早夭的恋情,可以拿出来分享。 那个被孟时指点过应该怎么用bgm,做不自闭挑战的“闪光的大脑门”,因为来的早,发了一句“这个世界会好的!”粉丝硬是涨了好几百。 可是特么这歌的词是——妈妈,这个世界会好吗? 用陆佳的话说:你搁这回答尼玛呢? 最扯的是还有一个沙雕在评论区,说自己听这首歌被车撞了,现在正躺医院里。 这不是扯淡吗?孟时反手就把这条评论删了。 抬眼看了下弹幕,还是昨晚那个调调。 “妈妈我爱你”*n “我会在夏天开放吗”*n “这个世界会好吗”*n “忘记一些隐秘的委屈,在回头观望的时候迷失了自己”*n “xxx我竟然爱了你”*n 全是这种歌词复读,加上只敢在网络表白的憨批。 除了以上两种,剩下的就是“音乐家”在指点江山。 “建议1.25倍速食用” “把杂音去一去” “开始那两句话,太出戏” “油烟机的声音是什么鬼,好好的一首歌被破坏了” “有气无力,肾虚唱法” 嗯?孟时眼疾手快的按住了这条弹幕,然后举报。 “妈妈,我竟然爱上了她,像歌唱一样爱上了她。” 陆佳在这一句暂停了视频,看着像条咸鱼一样躺着的孟时,问道:“说的是轻雪姐?” 孟时没理会她的八卦,把一只手垫在了自己脑袋后面,然后另一只手把她的手机拿了过来。 49、二叔 孟时把播放的视频关了,点开她的首页。 最新的动态是转发《这是个世界会好吗?》 下面一条。 南行记预告,看封面就知道是孟时前天给她拍的那一小段奔跑。 然后是那一张“老子好爱你”表情包。 接着往下翻,是孟时证明视频里是本人之后,她的道歉。 再往下,是让粉丝在事情清楚之前,不要再攻击孟时,还有当初她发现孟时在爷爷店门口抽烟,转发的动态。 孟时手指按住屏幕,举着在她面前上下的滑了滑,接着点开最新那条动态的评论区。 上面置顶了一条陆佳自己的评论: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一些有趣的地方,遇见一些有趣的人。 她的粉丝中有一部分和孟时是有摩擦的。 这些人,不想看到孟时这么频繁的出现在她的动态里了。 这条置顶评论是她给这部分人的回应。 陆佳处理这种事情的风格和孟时有点像。 他们都不会被粉丝支配,不会被三连左右,只是在干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同的是,孟时是精神自由,他需要赚钱,但不会因为钱去改变自己迎合大众。 而陆佳是物质自由,人的嫁妆是四合院,父母精英阶层,真的不在乎拍视频赚的这点钱。 陆佳看着孟时上下拉着她的主页,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几乎全部和孟时有关。 “果然是我太优秀,这圆润的小平头,英俊的脸庞,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那么鲜明,那么出众…唔…” 陆佳把草帽按在了他的脸上。 因为孟时的不要脸,有些僵硬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孟时翻个身坐起来,把手机还给她,“票订好了吧,飞机还是火车,我送你。” 今天是陆佳来的第三天了。 她南行记的日程表里,写了在河州待三天然后去上都,毕竟一个暑假的时间不长,她计划里要去的地方不少。 陆佳脚上的泥巴被阳光晒了一会,干掉了,紧巴巴贴着皮肤,有些痒,于是她便伸手去抠,“你刚刚说转什么视频,是猛男……新世界,发了吗?” 陆佳对这个名字很有怨念,明明她在里面,为什么要叫猛男! 视频是昨晚拍的,今天发自然是不可能,剪都还没剪呢。 而且萧觉那个账号刚刚创建,还不能加入激励计划。 没有参加激励计划的视频是没有收益的。 孟时本想让陆佳转发了一下,他昨晚给萧觉单独拍的一个几十秒的视频。 好让“比利van蕉”这个账号能快点达到要求,加入激励计划。 不过现在他改主意了,羊毛也不能在一只羊的身上薅啊。 “那个视频还没剪呢,等发的时候会通知你的,你把脚洗一洗,我要去老宅那边帮忙了。” 老宅修缮剩下的活不多,昨天两个姑父喝的有点多,于是今天就不让他们来了。 孟时扛着三脚架背着打农药的喷雾器走在前面。 陆佳洗完脚,手里提着自己的帆布鞋,脚上穿着孟时的“祖传拖鞋”,跟在他身后。 这才九点,陈竹峰、年哥,大伯三个人,已经把老宅后面部分的瓦盖的差不多了。 绕过两颗柿子树,孟时赤着脚走在竹林下面的青石板路上,抬头从侧面看没看出什么异样。 又紧走了两步,这才看到那一片被锯掉的瓦梁,空出来的地方用实木依托放杂物的隔间,打造了一个凹进去的小露台。 小露台和陈竹峰之前说的一样,空间不大,但足够放一张一米二的榻榻米,加一张椅子和小茶几。 陆佳看着重新覆盖青瓦的古朴宅子,还有和竹林异常和谐的小露台,感慨了一声,“真好。” “是啊,真好。”孟时并不觉得老宅,比老头的四合院差在哪里,真心的。 “怎么样!”陈竹峰在屋顶上,一脸骄傲。 “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姐夫牛批!”孟时竖着拇指大喊。 年哥看他恨不得全村都听到的音量,黑着脸,把头扭过去。 昨晚跳那个什么舞,可太丢人了,他发誓以后坚决要离孟时这个人来疯远一点。 陈竹峰高兴了,“晚上抓鲫鱼板吃。” “我也要吃。”陆佳举着帆布鞋。 孟时把她手里的鞋拿过来,扔到她脚下,“你下午就走了,吃个屁,脚干了就快把拖鞋还给我!” “谁稀罕!” 陆佳两脚踢踏了一下,把孟时的拖鞋甩出去老远。 “汪~”一声狗叫传来,一只奶牛色,有点像西施串串,个头小小的狗子,从屋里跑了出来。 这狗子孟时认识,刘夏养的那一只丑萌地包天,“阿花,把我鞋叼过来。” “阿花,不许叼。” 刘夏这两天一直在这边,卸瓦的时候,把瓦片叠好,现在上瓦又把瓦片搬到框子里,然后由大伯吊上去。 陈竹峰,那一句“来帮忙,就让你爸接你去城里”,对他太有诱惑力了。 “叼。” “不许叼!” 狗子听这两人叼、不许叼的喊着,看了孟时一眼,抬脚对着拖鞋撒了泡尿。 “我……”孟时傻眼了。 “哈哈哈。”陆佳开心了。 孟时看着自己的“祖传拖鞋”,大喊:“姐夫,晚上吃狗肉吧!” 刘夏把手里的瓦片一丢,“阿花快跑!” “你给我站住!” 清净了许久的老宅,这一刻闹哄哄的。 孟时拿着个绑了绳子的桶,在老宅后面的水井里打水。 老宅也接了自来水,所以这个井已经不用来喝水了,从井口往下看,里面漂浮着一层的竹叶,似乎还有鱼。 孟时拿个瓢,从水桶里舀水,冲洗着拖鞋。 没办法,不舍得丢,只能洗了。 陆佳蹲在他旁边,看着他一直乐。 果然鲁迅先生说的对,人的快乐如果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么这种快乐一定来的不真实且站不住脚。 她笑,孟时就瞪她,“不留你吃饭,快走快走。” “我田里的稻子还没收呢!” “那还大半个月,你逛一圈回来,正好给南行记收尾。” 陆佳其实已经买好了机票,但孟时一直赶她,让她很不爽,于是就和他硬杠,“我…” 刚开口,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拿出来一看,“二叔?” 50、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陆佳的二叔陆成康和她爷爷陆益善的关系不好。 陆益善本就见不惯儿子,陆成康当摄影师时候掌镜的那些电影。 认为他拍的东西是外国人想看的我国形象,底层、落后,愚昧。 老头的眼里,拍这种电影的人,就是抹黑国家形象,叛国! 哪怕这些电影不是陆成康编剧,也不是他导演,反正他参与了就是不好。 而去年陆成康终于自己当导演执导了一部戏——《哑巴》。 《哑巴》在国外电影节拿了奖,电影却没能在国内上映。 陆益善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两个人彻底闹掰了。 不过,陆佳和陆成康挺亲近,看到他打来电话,接了就说道,“叔,我想你。” “你这妮子,是想我给你换相机吧。” 电话那头传来陆成康的声音,语调平缓,他先是笑骂了一句,然后说道,“孟时和你在一起吗?” “啊?” 陆成康突然提到孟时的名字,吓了陆佳一跳。 她昨天看孟时剪辑《这个世界会好吗》,认为孟时对镜头的运用和他很像,于是想着把孟时的哔站账号给他看。 可这件事她还没来得及做啊。 “妮子,你把他的号码给我,叔有事情找他。” “啊?” 陆佳又啊了一声。 孟时听她接起电话一惊一乍,于是抬头看她。 陆佳这时也低头看他,俩人对视了一眼。 然后同时开口。 “你干嘛呢。” “你和我二叔怎么认识的?” 陆成康在电话那边听到动静,说道,“是孟时吗?妮子,你把电话给他。” 陆佳使了个小心眼,她按了一下免提,然后对孟时挤了挤眼,这才把手机递给他。 孟时一头雾水的看着手机上“二叔”两个字。 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脑子里残存的那些记忆。 对于陆佳的爸爸陆端存,孟时是有记忆的,他们一起在老头那里喝过几次酒。 带着眼镜,很文气的一个人。 不过心眼应该不大。 每次老头和孟时开玩笑的时候,他总是紧张的要死,生怕院子和女儿都白给了。 而这个“二叔”,孟时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把打湿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把陆佳递过来的手机,接了过来,“您找我?” 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把两只拖鞋的鞋底相对并在一起,用力的甩了甩。 “哒哒”对面传来打火机的声音。 随后一个微微有些尖的声音传来,“我是妮子的二叔,陆成康,妮子她爸把你拍的两个视频给我看了,我这里有一部戏,我俩都觉的你挺合适。” 听到这话,陆佳知道二叔是从哪里知道孟时的了,敢情是关注她账号的老爹弄出来的。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都觉得你挺合适! 结合前面二叔说孟时是老爹发现的,所以这部戏有老爹参与。 也就是说,是那个剧本! 孟时站起来,把手里的拖鞋扔到地上,其中一只底朝上了,他用脚扒拉了一下,“演戏?” 一片竹叶在风中打着旋落到了井里,小小的涟漪让他的倒影扭曲了起来。 “电影,男主角。” 陆成康补充了一下。 演员。 孟时的脑子里从来没有这个选项。 压根就不懂。 虽然看过很多电影,但基本都是剧情解说。 而且喜欢看的还不是“水心”那种,一部一个多小时的电影,花半个小时讲剧情,再花十分钟说影评的解说风格。 他爱看的是谷阿莫这种“拿舌头狂甩对方嘴唇”,啪啪啪两分钟就完事的解说风格。 孟时正经去电影院看的电影没几部,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是《山海堡垒》。 而且,并不是对电影本身印象深刻。让他记忆深刻的是,拉着他去看这部片子的刘升水。 当时刘升水自己一个人去看完,本着不能老子一个人眼瞎的原则,回来把《山海堡垒》夸的,手拿《流浪地球》脚踩《星际穿越》,古今科幻第一片。 然后把整个寝室的人都忽悠去看。 当一帮人看到喊“向我开炮”的时候,刘升水在电影院里就被几人狂殴了一顿。 而就在众人以为这个镜头已经是最扯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刘海都没乱的活下来了! 于是一帮人热泪盈眶的又揍了他一顿。 哪怕现在想起来,孟时依旧感觉,这货能做出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端是个带狠人。 对了,刘升水是水鹭镇人,离夭山很近。 现在应该放假在家,明天可以去找他。 他爷爷泡的糖蒜可太好吃! 孟时拿着手机,思路从演戏邀请,一路曲里拐弯的飘到了糖蒜上面,最后还没出息的咽了一下口水。 陆佳看着他眼神逐渐涣散,忍不住给了他一脚。 孟时这才从那一玻璃缸子糖蒜里,回过神来,“我就一个高中毕业的,能演什么电影。” 他对此兴趣缺缺,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我把剧本发妮子邮箱了,你先看看,而且这部电影的主角是初中学历。” 陆成康对孟时的话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演电影看的是灵气,还有演员和角色的契合程度。 而且这又不是应聘什么企业,还要看学历。 陆成康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正播放着一个视频。 内容是他从大哥陆端存,发过来的两个视频里,剪出来的。 二分屏,画面分为左右。 左边的孟时叼着烟蹲在阴影里。 右边的孟时蹲靠在厨房的门口,影子在他脚下形成一片阴影。 这时左边的孟时抬头看了看天。 这个镜头,让陆成康感觉自己就坐在熟悉的店里,隔着那道门帘子看着他。 外面的阳光是猛烈的,但这和阴影里的孟时无关。 右边的孟时抬头看向了厨房里的母亲,而母亲看似近在咫尺,但又好像漂浮在外面的夜空中。 在陆成康看来,这两个镜头里,孟时游离在希望和无望之间。 他和吴青太契合了! 陆成康伸手按了暂停,然后盯着屏幕发呆。 电话没有挂断,陆佳把手机拿了回去,打开邮箱接收了陆成康发过来的pdf文件。 她打开看了眼标题,果然是老爹折腾了很久的那个剧本。 陆佳感觉缘分真是奇妙,就因为她那天,在无数的视频中,刚刚好刷到了孟时,然后事情就这样开始一点一点的勾连在一起。 最后孟时要成为,老爹剧本,二叔导演的电影里的人物了。 这算是我发掘的吧! 陆佳看着孟时表情忽然…“慈爱”? 孟时不知道这姑娘抽什么疯,直接把她手里的手机拿了过来。 他书看过不少,但还真没看过剧本是什么样子的。 这份pdf是直接从照片扫描过来的,而且是一份手写的稿子。 第一页。 《春》 第五稿 编剧:陆端存 从封面的名字,看不来是什么类型的片子。 孟时问道,“这片子是讲什么的?” 陆成康回过神来,把已经燃尽的烟按在烟灰缸里,“你先看一遍,看过了我再讲。” 孟时手指滑动了一下。 第二页。 故事大纲:吴青的父亲早逝,他跟着母亲生活,他从小就不安分,初中毕业就在底层厮混,后来染上了毒品,十八岁第一次进了看守所,二十岁第三次被抓送进了戒毒所,强制戒毒两年,01年秋,他离开了戒毒所,走向那个春天。 孟时看完这段再结合标题《春》,感觉这应该是一个励志片。 01、戒毒所、日、外 孟时看着这一行琢磨了一下,这个日应该是白天,外应该是外景。 他接着往下看剧本。 严峻嘴里叼着烟,穿着一件灰黑的夹克,蹲在绿化带边沿上,身后是长长的大理石,上面镶着金色的字“吴北市谷岩山强制隔离戒毒所” 他拿出刚半个月前偷来的诺基亚3310,看了眼时间。 十二点还差两分。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站起来看向了戒毒所的门口。 02、戒毒所、日、外 吴青穿着一件有些皱的t恤,等着门卫开门。 他已经看到了来接他的严峻,但不想开口,眼睛盯着门卫手里的钥匙,看着钥匙捅进锁眼里,他想起了孙丽。 严峻看到铁栅栏门被打开,激动的迎了过去。 警卫呵斥:“这里不许抽烟!” 03、面包车内、日、内 车窗前放在一包红塔山。严峻把车发动,伸手拍了拍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副驾驶上,吴青看着窗前的烟,缓缓的把头别过去,看向窗外,(声音游离),“最近在干嘛。” 车动了起来,严峻单手握着方向盘,(得意),“干大事。” 吴青不说话了。 …… 06、家、夜、内 “妈,我找工作了,是花店,我喜欢花。” 吴青对张秋菊笑,接着从身后拿出了一支红色的蔷薇,放在她手里。 “好,好,好。” 张秋菊开心的找了一个瓶子,装上水,小心翼翼的摆在卧室里。 …… 12、严峻家、夜、内 吴青站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墙上是一面已经裂开的镜子。 他看着镜子里好像有无数的自己,把头栽到一盆冷水里,一串气泡咕噜噜的拥了上来。 孙丽穿着白色的吊带,从后面抱着吴青,把脸贴在他的背上,用力,好像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为什么?” 吴青把头从脸盆上抬起来,抓着孙丽的胳膊,(病态):“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有了bing毒,还要什么为什么?” …… 18、家、日、内 吴青疯了一样拉扯卧室里梳妆台的抽屉。 抽屉外面挂了一把锁。 梳妆台上的瓶子因为晃动掉了下来,没有碎,咕噜噜滚进了床底(里面的花早已枯萎) 张秋菊站在门口,看着吴青,手紧紧的抓着门框,一言不发(心疼、无助)。 吴青的手,脖子青筋暴露着,看着张秋菊(长发遮住眼眉,歇斯底里),“妈!我是你儿子!你要这样对待你的儿子吗?” “这锁,这锁,是防小偷用的。” …… 孟时一下一下的点着,表情逐渐变的古怪起来。 他一开始本以为《春》是戒毒人员重新面对生活的故事。 但这个故事和剧本里的一句台词一样:人的一生总是先盛后衰,然后一去不回。 吴青的新生活还没开始,却先开始了复吸,他为了钱,变卖家里的东西,偷东西,借钱,让女朋友染毒,逼她出卖肉体…… 故事开始于秋天,经过寒冬,结束于春天。 剧本随着天气转冷,越来越压抑。 孟时在脑子想象。 陆成康真正拍的时候,色调一定会随着剧本里的时间,越来越暗,直到最后变成大雪将下未下的阴沉。 孟时看完剧本叹了口气。 陆成康在电话那边问道:“看完了?” 孟时拿着手机在老宅的门槛上坐了下来,语气有点低沉,“看完了。” 陆成康有些期待的问:“怎么想?” 孟时点了根烟,开始抽。 陆成康听到孟时抽烟的声音,于是开始等待,他喜欢思考的人。 陆佳跟过来,在孟时旁边蹲着,她盯着孟时的脸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时抽了半根烟,开口说道:“不能让雪落下来吗?” 陆成康听到孟时的话楞了一下。 孟时从肺里吐出一口烟,自顾自的说道,“剧本压抑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但最后,吴青却在春日的第一缕阳光中跳楼死了,这是什么狗屁结局?” 陆成康没有生气,反而解释到:“这个剧本叫春,万物复苏,而且他的死并不是解脱,也不是……” 孟时打断了他,“那为什么要让他死?为什么非要一个春,为什么不在最冷的时候,把故事结束?” “在最阴暗的时候,把雪落下来,让吴青被追债的把腿碾碎截肢,把一直想干大事的严峻送进监狱,让孙丽从被逼迫到自愿慢慢沦为毒品下没有羞耻的躯壳,让锁着金首饰的张秋菊真的被偷的一干二净。” 陆成康没有说话,急促的呼吸通过听筒传了出来。 孟时把烟头在门槛上按灭,拿在手里,看着黑漆的烟头,说道: “不要什么春日里第一缕阳光,不要隐喻,不要希望,就来个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沾毒的吴青就是这场雪,让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摧毁殆尽,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陆佳看着孟时语气平和的说着这些吓人的话,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孟时对她耸了耸肩,咧嘴一笑,配上他的小圆头,真真是一个阳光少年。 “你演吗?”电话那边陆成康有些尖的声音已经嘶哑。 孟时脱口而出:“不演。” 然后又说道:“我又不是神经病,干嘛演这种鬼东西。而且这东西,压根过不了审,你还是琢磨《春》吧,哈哈哈。” 陆成康感觉自己跟吃了一口屎一样难受,他现在对《春》一点兴趣都没有! 满脑子都是那场大雪。 51、老头,你家老二坏掉了 《春》是陆端存打磨很久的剧本。 这是第五稿,整体的结构已经很完善了。 陆成康对这一稿的剧本比较满意。 首先这是他擅长的现实题材,而且大哥陆端存笔下那种宿命感,是他喜欢的。 《春》的主角吴青是一个普通人,他年幼丧父,母亲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普通妇女,对他的感情只是溺爱。 他沾染恶习,他沉沦又试图改变,但又一次一次的重蹈覆辙。 故事开始的时候,吴青已经是第三次被抓。 他在戒毒所出来之前,在心里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回这里。 他在花店里找了一份工作,想买一束康乃馨送给妈妈,但最终没能开口。 在去找前女友的路上,他看到了一栋气派的别墅。 这别墅他以前没有见过,是他被送进戒毒所之后才盖起来的。 豪华的别墅和周围的房子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被院子里,一株爬墙的蔷薇所吸引,那一枝开了五六朵花,同枝不同色,深红、浅红、黄、白…… 吴青翻墙进去,折了其中开的最艳丽的那一朵。 他手被刺扎了一下,但却很开心。 他放弃了去找孙丽,像个孩子一样飞奔回家里,把花送给了妈妈。 妈妈很开心,小心翼翼的养在了水瓶里。 往后的日子里,花一天天在她眼前枯萎,但她依旧不舍得丢掉。 这一段透过表面,更深处是——毁灭。 吴青在自己找工作的花店,不好意思开口给母亲买花,这表现的是他内心的敏感和封闭。 他翻墙去采花给母亲,看似美好,但其实是在表现他依旧不会好好走路。 蔷薇代表着坚强,而血蔷薇则是破碎。 养在瓶子里的蔷薇避免不了日渐枯萎。 和四周格格不入的别墅,还有金秋九月最后一个花季的蔷薇,对应了结局——春日那第一缕阳光——毒品的诱惑。 吴青这个角色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收场。 不对。 不是悲剧。 是宿命。 一如陆成康处女作《哑巴》。 《哑巴》里,聋哑女凤喜被卖了三次,第三次她遇到了付庄。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内心如同死灰的“凤喜”终于对“付庄”敞开心扉。 就在她认为付庄可以照顾自己一辈子的时候。 付庄被他自己埋的雷管炸死了。 付庄以为那雷管哑了,但那一声响的跟雷鸣一样。 为了这一声响,陆成康铺垫了很久。 付庄这个人物三十多岁,穷寨子里的光棍,凤喜的第三个买家,出现在《哑巴》的最后三十分钟。 而雷管是全片的第一个镜头,李奋强为了买个媳妇,偷了黑煤矿里的雷管出来卖。 这雷管兜兜转转,在最后随着付庄再次上场。 付庄用这雷管去炸獾。 三十分钟里,有五个人用不同的方式,对他说:这玩意危险。 不过,付庄一直没出事,而且随着付庄对凤喜越来越好,凤喜心里的死灰开始复燃,似乎一切都要开始好起来了。 但,这种氛围是虚假的,导演用他的镜头语言,指着观众的鼻子说,记住那根雷管,记住这个人,一定会出事。 最后陆成康自己掌镜,用了一个很长的运动长镜头进行叙事,给这一段剧情收尾。 付庄起床,不同于平日的懒散,这一天他精神十足,因为凤喜昨晚碰了他的手, 他利索的穿衣服,仔细的刷牙,牙膏用的都比平日里多了一点,他用热毛巾使劲的搓着自己的脸,直到通红, 他把盆里的水泼掉,镜头随着水出去,那里是一双自己纳的千层底布鞋,镜头往上走,凤喜穿着红布袄,袖口打着补丁,针脚细密,她的脸粗糙又俊俏, 凤喜面无表情,但红红的太阳让她的眼里有了神采, 付庄看着她,那一身红布袄照亮了他的命, 付庄比划着,让凤喜到窑洞里住,他要把凤喜现在住的废弃油坊重新开起来, 他胡乱的比划着,但凤喜偏偏能懂,她到油坊把自己的被褥抱进了付庄的窑洞里, 付庄三十几岁的人,跟个傻小子一样站着,只知道咧着嘴笑。 这个镜头陆成康拍了六天,他只要那个光线,所以每天只有两次的机会,没过,就要第二天重来。 演员在不拍的时候不停的练习走位,眼神,苦不堪言。 最终这部电影,拿下了柏林银熊最佳摄影和最佳女主角,这个风格鲜明长达十分三十五秒的长镜头,功不可没。 这个镜头开始于付庄起床,结束于付庄出门的背影,十几分钟没有一句台词,但不枯燥,画面质朴又和谐,是整部片子难得的明亮色调。 可看的人根本笑不出来,因为导演早早就指着鼻子告诉你——会出事。 在这种叙事结构下,这个长镜头似乎要把人看得窒息。 凤喜在窑洞里收拾着,她终于遇到了一个真正心疼的她的人儿。 她以前遭受的那些终于要结束了。 当那一声雷鸣在山谷里回荡,村里的人乱哄哄的跑向炸点。 而凤喜什么都听不见,她收拾完窑洞,从上窗脑看出去,眼神欢喜着、憧憬着,嘴角似乎有一丝笑。 然后付庄已经残缺的尸体被抬进了院子,脸上盖着半件爆开的破袄,袄上有半块补丁,针脚细密,这是凤喜补的。 笔记本的屏幕里,凤喜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看着付庄被装进一口薄棺,再埋进土里。 她呆呆的看着,没有眼泪,也没有表情。 她的世界是无声的,也听不到身后一个五十多岁的鳏夫,向付庄的父亲付国生问:这女娃娃卖多少钱。 孟时看了眼进度条,还他娘的有八分钟! “woc!这个人神经病吧!” 孟时忍不住骂了一声,把烟按灭在盘子里,然后直接按着关机键,逃难一样把笔记本给关了。 陆成康满脑子都是孟时描述的那场雪。 他想起了,《哑巴》的结局。 又翻开桌面上《春》的最后一页。 53、家、内 吴青注射完毒品,他闭上眼睛,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刹那间,天旋地转。 (吴青从沙发滚到了地上) 恍惚间,吴青回忆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山顶看日出。 (父亲:清晨的阳光是最干净的) 吴青从地上爬起来,打开房门,踉跄着往楼顶上走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吴青放大的瞳孔,他没有一点犹豫,纵身一跃而下。 (终) 这个结局是开放的。 1、这是吴青注射毒品之后的幻觉,代表他心里还有光明,但这光明只存在幻想里。 2、吴青跳楼了,这一跳完成了自我救赎。 2是用来过审的。 陆成康虽然对于这个结局不是十分满意,但也有八分满意。 但和孟时聊了几句之后,这种满意就被他泥石流一样的想法给冲塌了。 不过就如同孟时说的那样,他说的结局在国内压根过不了审。 陆成康因为《哑巴》,已经被那个单位警告了一次,如果不是他在京圈有人脉,大抵已经被封杀了。 而且《春》这个剧本,前面的铺垫并不足以支撑,孟时说的那场大雪。 所以如果真的要采用这个结局,除了保留人物关系,其他几乎都要重写,这是一个新的故事。 陆成康看了时间,晚上九点半,不知不觉他竟坐了一整天。 斟酌了一下,他拨通了孟时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老年人睡的早,陆老头八点就睡下了。 九点出头又被一个电话弄醒。 老头接起电话,一个让他很难忘记的声音响起,“老头,你家老二坏掉了!” 52、送他去祸祸外国人 陆佳和萧觉下午都走了。 萧觉因为表弟到他家玩,被他妈叫了回去。 而陆佳走,是计划之中。 陆佳没让孟时送。 她对孟时有了小脾气,不是因为分别舍不得这种东西。 而是孟时说她爹写了五稿的剧本,结局是狗屁。 孟时也不强行去送,他知道这姑娘能照顾好自己。 两人约好过半个多月,她在南方逛一圈之后,再回来把稻子收了,给她的南行记vlog画一个句号。 陆佳走之前,让孟时一定要看她二叔陆成康导演的《哑巴》。 孟时本来没什么兴趣,但等他和陈竹峰晚上抓鲫鱼板回来的时候。 发现陆佳,把电影资源都发了过来了。 鲫鱼板最大的才两根手指大,他们晚上抓了小半桶,估摸着有百十来条。 处理这种鱼很费功夫。 于是在大婶琳姐她们处理鱼的时候,孟时抱着笔记本和一罐啤酒跑到了老宅。 他背了张躺椅和琴椅到露台上,又找了根插线板,把电蚊香点起来,吹着夜风,开始看陆佳发过来的电影。 然后……闹心。 孟时没看完《哑巴》的最后八分钟。 他不认为以这片子前面的基调,结局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所以果断的关掉笔记本,省得自己再被恶心。 但,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感觉浑身不自在。 演凤喜那姑娘的演技太好了。 孟时闭上眼睛躺在摇椅上。 凤喜穿着红布袄坐在炕上,那憧憬未来的眼神和嘴角似有似无的笑,在他脑子里浮现了出来。 接着那一声带着群山回响的爆炸声,还有凤喜身后的窃窃私语,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woc,这玩意还带后劲的,真尼玛艹蛋啊。 在孟时看来,陆佳让他看《哑巴》这个行为,和另一个世界刘升水拉着人去看《山海堡垒》一样。 就是纯粹的恶心人。 这种人就是道德败坏! 应该拉出去枪毙五分钟! 孟时越想越气,从摇椅上坐了起来,拿出手机上哔站,写了一条动态发了出去。 【@我是女主啊,这人给我推荐了一部电影《哑巴》,电影真的太好看了,看完连灵魂都跟着升华了,整个人都暖暖的,彻底被治愈了,简直太有爱了,这个世界太好了,我吹爆!!!】 鲁迅先生说过:把好东西留给自己,坏情绪分享出去,这样人生才会豁达。 果然有道理。 这条动态发完,心里舒服多了。 但还是感觉差了点意思。 孟时找到老头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 他现在对陆成康的印象,跟小时候看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一样——这人可太招人恨了。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陆成康这部电影拍的挺成功。 孟时能看出来,他想表达的东西。 “哑巴”这两个字,说的不是凤喜,说的是电影里出现的所有人。 凤喜嘴是哑的,但其他人——心是哑的。 他们视“买老婆”为平常,他们帮助同村买的人隐瞒。 而付庄看似凤喜的归宿,却不能掩饰他是买家的事实。 所以凤喜所憧憬的,其实一开始就不存在。 现在仔细一想,凤喜那看似美好的希望,其实才是真正的绝望。 孟时也明白,这种关于拐卖的现实题材,如果最后是付庄和凤喜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那才真的是艹蛋。 但明白归明白,不爽归不爽。 这是两码事。 孟时这人心眼小。 陆成康拍的这片子,看的孟时想找个麻袋把丫的套起来,狠狠打一顿。 不过,孟时知道自己没有机会这么做。 所以果断的选择了告家长,让老头收拾他。 电话响了十几秒,那边才接起来,老头喂了一声。 孟时开口说道:“老头,你家老二坏掉了!” 老头本来迷迷瞪瞪,一听到这句话瞬间就不困了。 男人无论多大年纪了,对老二这个词总是敏感的。 没等老头开口回击,孟时继续说道:“你家老二陆成康拍的那电影《哑巴》,拍的可真是太好了!” 孟时说这话的语气是从二婶那学的。 明明是夸奖的话,通过这种语气说出来,就变成了阴阳怪气的讽刺,让人听着很难受。 老头最擅长这一套,瞬间就从他话里品出了味道——这货晚上不睡,是专门来膈应他的。 但老二拍的那破电影是真的恶心人,所以阴阳怪气等级快要点满的老头,竟然一时语塞了。 孟时从电话那头的沉默,知道了老头对陆成康的态度。 于是他用力的把摇椅的扶手拍的梆梆响,“听说这片子还在外国得奖了!知道这个信息,我心里难受啊,大热天的手脚冰凉,出了一身的冷汗!” 孟时重重的叹了口气,拿起啤酒吨吨吨,又把酒瓶子重重放下,这才痛心疾首的说道: “你说现在我国稳步发展,国际地位越来越高,这种电影给老外看了,他们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咱呢!你觉的你儿子这事情办的对吗!” 老头对陆成康拍的电影,本来就很不满。 睡梦中被电话打醒,又被孟时劈头盖脸这么来了一顿。 顿时感觉回到了年轻那会儿,陆成康在学校犯了错误,他被叫到老师的办公室的心情——坐立难安,并且臊得慌。 丢人啊! 于是老头急忙说道:“他做的不对。” 孟时缓和一下语气,说道:“我问你哦,最近看过最好的电影是什么?” 老头被孟时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气势镇住了,没有了平时那股子贫劲儿,老老实实的回答:“建国霸业。” 他话音刚落,孟时一巴掌狠狠拍在前面放笔记本的琴椅上,砰的一声响,把老头吓一跳。 靠,下手太狠,疼死老子了。 孟时无声的龇牙咧嘴,甩着手,然后借着这股子痛劲,气冲冲的说道: “你说这群外国人,为什么不把奖颁发给建国霸业!反而给了哑巴!你品一品,细品!” 孟时嘴里说着细品,但实际上没有给老头一点思考的时间,就继续说道: “这就是见不得我们好!害怕东方巨龙腾飞!这群帝国主义贼子,亡我之心不死啊!你家老二这种人,就是在挖我们社会主义的墙角!” 陆成康如果听到孟时这番话,保准一巴掌呼他脸上。 人家柏林电影节有资格给《建国霸业》评奖吗? 我特么就拍了个反应拐卖妇女问题的电影,这就挖社会主义墙角了? 你丫的缺不缺德啊! 但孟时这些章口就来的大帽子,却正中了老头的心怀。 他这个岁数的人,爱国情怀远比现在的年轻人强烈。 而且他本来就看不惯陆成康这批人,拍的这些所谓的反应现实问题的电影。 你反应社会,怎么不拍一拍好的,我国进步多快啊。 人外国的来国内的放的都是超级英雄拯救世界。 凭什么我们输出的,获奖的不是《打官司》《哑巴》这样所谓的“不可言说”的社会现实,就是武侠片,功夫片。 还不是因为这些洋鬼子想看。 有些人对“洋大人”好着呢,人来留学还配…… 老头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对这些现象有自己的看法。 但有什么办法,有的人跪久了站不起来。 虽然陆成康不是这类人,但儿子大了不由老子啊,他有自己的独立思想。 想到孟时说他们家老二坏了,他对这个说法是接受的。 老头叹了口气了,说道:“老二确实坏了,但有什么办法,他年纪也大了,我也力不从心。” 他的老伴张爱兰,和老头一起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不过她一直没说话。 现在听到老头子脸色很不好看的说出这句话,她坐了起来,轻声说道:“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想这些干嘛。” 老头对她摇了摇头,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怪你。”如果没有她年轻时候的纵容溺爱,老二怎么会这么任性。 那个坏了怪我?! 张爱兰一听不乐意了。 不过她给老头面子,看他在打电话,没和他吵。 不过她竖起耳朵,开始听电话那边说什么。 孟时对老头这种消极的态度很不满意,说道:“年纪大是理由吗?造成这种局面,是因为你不够强硬,你应该抽他,吊起来拿鞭子抽!” 老头一听孟时说他不强硬,立马不乐意了,“你以为我没抽过他?没用!” 不够硬?拿鞭子抽? 张爱兰隐隐约约的听着电话那边传来几个词。 然后又听老伴说,抽过了?没用? 她人有点懵了,这…… “那也不能不管啊,就算你管不了老二,那老大总要管一管吧。” 张爱兰模模糊糊的听着。 好像是说,老…老蛋? 蛋也坏了? 她慌了。 孟时感觉陆端存写的剧本虽然比《哑巴》温和,但也是艹蛋的玩意。 《春》关注戒毒人员复吸问题,这个没毛病。 但能不能直白一点,整那些花里胡哨的隐喻干嘛,现在的观众哪有耐心琢磨你剧本的内涵。 如果孟时真的要去演戏。 一个因为反抗被缉毒警察一枪击毙的毒贩,和《春》里面的吴青。 这两个角色让他选。 孟时一准选毒贩。 因为有毒贩被击毙的场景,看这电影的人一定比《春》多。 你《春》花里胡哨的,就算勉强过审,国人也不爱看这种。 最后还是要走老路子,送去国外的影展,拿个奖,然后卖给外国人。 最后出口转内销的时候,所谓的反应现实问题,国人没几个人能看到,除了给导演在圈内博一个名声,下次拍片更好拉投资之外,屁用没有。 唉! 等一下! 出口转内销! 孟时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老头一听孟时让他管一管老大,疑惑的问道:“老大?老大他怎么了?端存他是法国那边的大学教授,和老二可不一样!” 老大端存?和老二不一样? 哦,原来不是蛋坏了啊。 张爱兰揪着的心放下了,但随后又提了起来。 电话那边刚刚说老大怎么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想起老大,她又想起了妮子。 妮子还一个人在外面跑呢,这些人也放的下心。 “没事了,您老睡吧。” 孟时这货想一出是一出,那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没了心思窜叨老头把陆成康揍一顿。 说完,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老头拿着手机那个气啊。 这小崽子可真是太气人了。 他随即把电话拨了回去。 “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老头以为自己又被孟时拉黑了,举起手机,重重的……扔在了床上。 妮子给买的智能机,能上什么哔哩看她的视频,哪舍得扔坏了。 张爱兰看老伴的这幅样子,急切的问道:“老大,老二怎么了?是不是妮子出事了啊?” 老头和孟时聊一通电话,最后倒是把她给折腾的够呛。 孟时这次真没把老头拉黑,他这边刚把老头的电话挂断,陆成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接起来,没等陆成康开口,直接把刚刚的念头,说了出来:“我给你攒一个反应外国社会现实问题的本子,你能不能拍?” 陆老二这货拍电影这么恶心。 不对。 这么现实。 去帮老外拍点反应他们现实问题的片子,他们应该会喜欢。 “蛤?” 陆成康一下没反应过来。 孟时这人的思想怕不是有问题,这一跳一跳的谁顶的住啊。 “你想拍一个关于毒品的片子,但又不想要警察抓毒贩这个角度,所以想着把镜头聚焦到底层吸毒人员上面,对不对?” “没错。” 陆成康这类人,总想着搞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 孟时对陆成康,展现了自己的少见的耐心,“你要知道毒品这是一个世界问题。” “你的意思,不要在国内拍?” 陆成康是个聪明人,联系孟时的第一句话,他一下就懂了这句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孟时也不藏着掖着,“你不觉的这种题材和角度,在某局那条高压线下面,束手束脚吗?而国外有分级制度,你撒了欢的来,放心大胆的来,而且说起毒品问题,外国人民才是真的水深火热。” 陆成康想起了孟时说的那场雪,如果能放开手脚的呈现出来,啧。 不过,陆成康可不是一张嘴就能说动的,他思考了一下,说道:“反应外国现实的剧本,可不是光靠想象就能弄出来的。” 听陆成康首先考虑的不是成本,人脉这些硬条件。 孟时感觉让他去祸祸老外…… 去给外国人拍点好康的,这事应该有戏。 “我们先以我说的那个结局,把剧本鼓捣出来,你如果觉的能行就拍,不行就算了。” 剧本孟时还是有点信心的。 毕竟,他看过猜火车,梦之安魂曲……的剧情解说。 好吧,孟时刚刚说的是,我给你攒一个剧本。 他压根就没想过单干。 陆端存不是教授兼编剧嘛? 孟时负责提供总体思路和剧情大纲,然后他负责往里填东西。 这事不就成了嘛。 孟时第一次开始期待事情最终的结果。 53、当你迷失自己的时候,请看一下这个视频 老宅屋顶的露台上。 孟时缩在摇椅里,手拿着蒲扇不停的在腿上挥动。 不是热,是蚊子太多了。 下午老宅的瓦全部盖好的时候,陈竹峰兴奋的带着他上了露台。 当时他说的那叫一个动听,什么竹影婆娑,夜风习习,耳边都是虫鸣鸟叫,抬头就能仰望星空。 孟时当时感觉有点怪怪的,但又想不起究竟哪里有问题。 现在电蚊香散发的气体被夜风吹散。 他算是发现了,陈竹峰这货在城里待久了,压根没有考虑过,这竹林里飞出来的花脚蚊子有多凶残。 如果刚刚在这里睡着了,他娘的这群蚊子现在能把他抬走。 孟时手里摇着扇子,把和陆端存一起攒剧本的想法和陆成康说了说。 陆成康在电话那边点了根烟,说道:“这样也行吧,等一下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关于剧本的想法你们两个聊,我有时间也能参与一下。” “行。”孟时对此没有意见,“那就先这样吧。” “等一下。” 陆成康急忙阻止孟时挂电话。 “嗯?什么事?”孟时使劲的挥了挥蒲扇。 陆成康对着《春》的剧本坐了一天。 然后他想明白了,其实孟时说的那个直接粗暴的结局,压根就只是套用了春这个剧本里面的人名。 其实那根本就是一个新的故事。 正如孟时现在说的——用这个结局弄一个新的剧本出来。 所以《春》这个项目,还是要启动的,毕竟投资方的意向都谈好了,他对这个剧本也满意。 而且大哥陆端存为这个剧本花了很多心血,怎么可能因为孟时几句话就把这个项目彻底推翻。 陆成康深吸了一口烟,说道:“你来演吴青,这个角色真的适合你,你们的经历也是契合的,吴青的爸爸死了,你爸也……” “你爸才…”孟时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来,不耐烦的说道:“没兴趣,就这样吧。” 陆成康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有点摸不到头脑,“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可《这个世界会好吗》,里面不是有一句歌词:“我那早已死去的父亲,在没有星星的夜里看着你” 孟时把电话挂了,从摇椅上爬起来,挠了挠脚。 他大致能想到,陆成康为什么会以为老爸已经没了。 本来他在打字幕的时候,把“死去”改成了“失去”,但最终又改了回来。 老妈说的没错,这种人就当他死了好了。 不过等陆成康要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孟时又感觉心里不舒服。 终究还是矫情。 孟时骂了自己一句,他发现自己现在变扭的很。 索性也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打开哔站,准备把萧觉那个账号,用来涨粉加入激励计划的视频,转发一下。 这才是眼下的正事。 现在孟时的账号有两万多关注,大部分都是因为他之前的疯狂权限,过来看热闹的路人。 不过,昨天发的《这个世界会好吗》,因为观看和三连的人比较多,上了热门。 所以现在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点热度。 孟时点开自己的关注列表,里面只有萧觉的账号“比利van蕉”。 这个账号里面,昨天发了一个视频——《当你迷失自我的时候,请看一下这个视频》。 孟时点了进去。 播放:203 点赞:34 硬币:2 收藏:180 评论:65 看了眼飘过的弹幕,清一色的“我tm谢谢你!” 这个局面和数据把孟时看乐了,也就这种风格的视频,才会出现这么奇葩的数据。 孟时进到评论区,里面果然和想象的一样——看过的人都说好。 “很好的视频,让人茅塞顿开。” “当一个人找准自己定位,就不会迷失自己。” “不能只让我一个人看到,请大家一起三连,让这个视频让更多人看到,求你们了。” “刚通过哔站的考试,这就是你们说的正能量视频吗?爱了,爱了。” “我决定一天看一次,这样就能抓住人生的方向盘!” 孟时看着这些评论很欣慰,果然什么样的视频,能吸引到什么样的观众。 这一届的观众行! 他翻了翻评论,然后把这个视频转发到了自己的动态。 孟时把这条动态发了出去,就听到琳姐在柿子树那边喊。 “嗯时,糟烧鱼做好了!快来,不然被你哥和姐夫吃完了。” 接着是鱼气呼呼的声音传来,“以后别叫我鱼了!我讨厌这个名字!” 而她小时候,听到吃鱼,会趁势撒娇,“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时间太快了。 现在的她,真的长大了。 孟时应了一声,把插线板收起来,然后抱着笔记本,往回走。 琳姐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石板路那一头帮他照着路。 鱼看到孟时从黑暗里走出来,哼了一声,转身跑了。 “你慢点!”琳姐喊了一声,又对孟时说道,“她现在就这样,我都愁死了。” 孟时快走两步和琳姐并肩,想了一下说道:“你把她留这里一段时间,我带着她。” 他现在有大把空闲的时间养鱼。 ———— 江由在看孟时的视频《这个世界会好吗》的时候,被车撞断了腿。 他从小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唯一的骄傲是大学毕业以后,再没拿家里一分钱。 现在这个骄傲没了。 工作丢了,灰溜溜的被老妈接回了家里。 一想到以后只能接手家里的三栋楼,靠着收租度日。 江由感觉人生一下没有了方向感。 他一想到以后枯燥的日子。 手里用来以形补形的姜醋猪蹄,它不香了! 江由把猪蹄扔到了一边的盆里,里面还有一个浓油赤酱的大肘子。 但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江由把塑料手套扔进垃圾桶,打开了最爱看的哔站。 一点进动态,第一眼就看到了,让他恨的牙痒痒的id——孟时。 孟时一分钟前更新了:【随手转发正能量:迷失自我不可怕,微笑着面对它,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江由看着这行字,然后又看到了下面孟时转发的视频。 《当你迷失自我的时候,请看一下这个视频》 “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江由没忍住点了进去。 一个头上戴了条红色头巾,光着膀子的人,站在屏幕中间。 头巾男后面的背景,是劣质抠图的蓝天大海。 随着一阵舒缓的钢琴声响起,他开口说道: “多年以来,我一直很迷失。” “拖延成性、没有方向。” “这样的人生是不行的,我要改变自己的性格。” “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我终于发现了我是什么样的人。” 头巾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一种认同感,让江由凝神等待结论。 然后下一秒,他就听到那个人,开心激动的说道:“原来我天生就是一坨屎唉!!!” “wqnmlgb!”江由的心态瞬间暴炸。 54、做人不能太攀比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 孟时被闹钟吵醒了。 闹铃声是《记忆中腐烂的故里》,曲调苍凉,大早上的糊了孟时一脸西北风沙,真是提神醒脑。 孟时闭着眼睛,这次他从楼三的破嗓子里听出了那么点信天游的滋味。 楼三这人大抵是孤独的,没什么朋友。 虽然孟时没见过楼三,虽然楼三是搞乐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孟时就是这么想。 起床把大裤衩和背心套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开房门,穿过走廊,走到前面的房间,开始敲门。 陈竹峰开了一间小小的纺织厂。 前年的时候,织锦提花布突然火爆,于是作为纺织业大县的阳江范围内,家庭式的作坊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陈竹峰从泥瓦匠到开出租,又转行开了小作坊。 到了今年,织锦的热度褪去,大部分的作坊拿不到订单,又都偃旗息鼓了。 不过,陈竹峰善于交际的性格和开出租认识的那一点人脉,在今年的逆势中,作坊的规模反而还壮大了一些。 从一开始的三台机器,扩展到了现在的十几台。 勉勉强强的可以被称为一个小厂了。 工厂越小,需要亲力亲为的事情就越多。 所以,昨晚陈竹峰就带着琳姐还有桥连夜回去了。 而鱼一个人被留了下来。 孟时敲门。 房间里面的鱼哼哼了两声,然后是气鼓鼓的声音传来:“干嘛哦。” “起床干活。” 老宅的修缮工程已经结束了,但房间里面的防尘薄膜还没扯掉,扯掉之后还需要花时间清扫。 这活本来是大婶和二婶去做,但被孟时揽了下来。 鱼暑假结束才上初中,但现在的状态已经大学生同步接轨了——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一天到晚不出门,就拿个手机在那里看。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鱼本来就不想起床,听到孟时让她干活,就更不想起了,于是干脆扯过被子蒙住头,开始装死鱼。 孟时又敲了几下门,见她不答应,说道:“给你五分钟,再不起,看我揍不揍你。” “你不能随便进我的房间!” “我是你舅舅。” 鱼气恼的在床上翻滚了两下,然后把枕头狠狠的扔到门上。 她知道这个舅舅不惯着她。 只能不情不愿的在规定的时间里,起床打开了房门。 随着她开门,一股冷气涌了出来。 这丫头开了一夜的空调。 孟时下意识的想要念叨两句,但开空调盖棉被这事他自己也喜欢做,好像没什么资格说她。 看她把头发睡的乱糟糟,孟时伸手去拨弄了两下。 她好像从小到大就没留过长头发。 鱼哼了一声,脖子往后缩,伸手去挡孟时的手。 丫头现在对他很不满,闹别扭。 孟时用“小鱼你变了!”的眼神看她。 鱼嫌弃的用“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回敬。 两个人互不退让的对视了几秒,然后在门口扭打在一起。 最终她的脑袋被孟时夹在胳膊肘里,咿咿呀呀的被拖着去刷牙洗脸了。 两人吃完早餐。 鱼不情不愿的拿大扫把,走在去老宅的路上。 走着,走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伸手拽了拽孟时的衣角,问道:“小舅,你拍的视频有人看吗。” 孟时对于自己当up主的事情一直开诚布公,鱼自然也知道。 “没人看。” 孟时很干脆的回答。 虽然这几天拍的这些老宅修缮的素材,还没有开始剪。 但播放量会怎么样,孟时心里是有数的。 这种淡的跟水一样的日常,本来能吸引的人很少,更别说,他准备把这几天所有的素材剪成一期。 在孟时的预想中,视频剪出来的时长,会在半个小时以上。 谁会花半个小时看这玩意? 现在一个三五分钟的视频,都有人需要坐标空降。 更何况是三十分钟。 孟时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不过这视频本来就是他自娱自乐的产物,不指望靠这个赚钱。 那个逐渐开始丰富起来的bgm曲库,慢慢被发掘,才是大头。 听到孟时的回答。 鱼明显有点失望,“没人看吗?” 孟时看着她的样子,笑道:“有人看的视频,舅舅也有。” 他指的是萧觉那个账号。 鱼看着孟时,期待的说道:“真的?那我可以让朋友看你的视频吗?” 孟时想象了一下。 鱼热情的带着她的朋友坐成一团,拿出手机,骄傲的说:给你们看看我舅舅拍的视频! 然后在一群小萝莉期待的目光中, 视频开始播放——光着膀子的萧觉兴高采烈的跳出来: “多年以来,我一直很迷失。” “拖延成性、没有方向。” “这样的人生是不行的,我要改变自己的性格。” “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我终于发现了我是什么样的人。” “原来我天生就是一坨屎!” 啧,画面太美不敢看。 如果这事真的发生了。 估计鱼这辈子都不会叫自己舅舅了。 为了保住这个侄女。 孟时果断的放弃了,让她知道萧觉那个账号和自己有关系的想法。 转而问道:“如果舅舅的视频没人看,你就不给朋友看了吗?” 鱼听孟时这么问,有点纠结,但还是说道:“陈乐乐说她姐姐有很多粉丝,我想你比她多…” 这丫头欲言又止。 孟时懂了,这是她的朋友炫耀自己的姐姐,丫头想用他找回面子。 虽然互相攀比是不对的,但舅舅是干嘛用的?舅舅就是来出头的! 不过在这之前,道理还是要先说的,不然让她养成蛮横的性格,就害了她了。 孟时停下脚步,看着她,说道:“攀比是不对的知道吗?别人粉丝多不多,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正所谓做人不能太攀比,要比就比……” 嗯? 做人不要太攀比,踏踏实实做自己。 如果非要比一比,那就比比激光雨! urbbrgrougay 莫名其妙的,孟时突然就想起了激光雨的旋律。 鱼看孟时说着说着卡壳了,于是踢了踢他,“比什么?” 孟时回过神,看着鱼,脑子里出现了她摇花手开反击风暴的画面。 不行,不行。 孟时急忙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甩了出去,说道:“我们就跟她比!丫头,你和舅舅说,她姐姐叫什么名字!” 丫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孟时,“乐乐的姐姐叫陈雨诗。” 55、这波稳如野马 孟时拿出相机架起来。 然后开始收拾屋子里覆盖的塑料薄膜。 鱼则跟在他屁股后面,把不小心掉到地上的碎瓦片、枯枝这类东西,扫成一堆。 等把这些都收拾完,关于老宅修缮的所有素材,也就拍摄完成了。 孟时手脚麻利的收拾着,同时开口问道:“陈诗雨?她是干嘛的啊?” 刚才光说了这人粉丝多,从这一点可判断不出来她是干嘛的。 “是陈雨诗,不是陈诗雨。” 鱼纠正了孟时乱喊的名字,然后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陈乐乐好像说过,她是讲故事的。” “好像说过?你能不能靠点谱。” 孟时瞪了她一眼。 这丫头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连人家是干嘛的都不知道,比个球啊。 他心里吐槽着,要不我把“激光雨”整出来,你和陈乐乐俩人,带着水泥去村口比一比算了。 “萝莉激光雨”和“猛男新宝岛”一起上热门? 这就是传说中的二次元吗? i了i了。 孟时的思维,一如既往的跳跃着。 鱼听孟时说她不靠谱,立马不乐意了,气冲冲的说道:“陈乐乐整天在班级里说自己姐姐多厉害,我才不去看呢!” 孟时压根没听她在说什么。 他脑子里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把激光雨和社会摇联系在一起? 因为先入为主,这是土味视频里用的最多的bgm。 可现在“先”已经没了。 所以,它为什么不能是宅舞呢? 如果把激光雨“u~r~bbr~g~r~”的节奏放慢,再减弱电音。 然后让两个可爱的小萝莉,踩着点,轻轻的转激光雨标志性的“花手”。 那它还是土味吗? 肯定不是。 如果视频结束的时候,小萝莉再萌萌的说:一起激光雨吧~ 这就是“激光雨”挑战啊! 这形式下,“宅舞激光雨”挑战转花手,有没有可能传播起来。 “u~r~bbr~g~r~”的旋律好记又魔性,“花手”这个动作也有点意思。 找秦轻雪,让她找几个某音粉丝比较多的妹子,先手带一波节奏。 应该会有不少人跟风。 而且这种节奏电音很简单,不要什么时间成本。 无论能不能火,随手把这一段整出来,一份就卖个五十块。 薄利多销,走出哔站,卖向某音。 对了,还可以把原版的激光雨弄出来,让萧觉他们这批“猛男”,来一下“社会版激光雨”。 接着把“社会激光雨”也卖五十块,只要买这个版本的激光雨,就送二两水泥! 让某手的老铁萌也乐呵乐呵。 孟时一琢磨,感觉挺靠谱。 既然“激光雨”能有“宅舞”“社会”两个版本。 明明是“新宝岛”先来的,它也应该拥有名字! 现在的“新宝岛”是没有词的鬼畜版本。 完全可以找人填一首霓虹语的词上去——来个正经的“新宝岛”。 原版“新宝岛”的舞蹈好像叫“加减乘除舞”,如果让萌妹跳,挺合适。 所以这两首歌,完全可以分出“猛男新宝岛”“萌妹新宝岛”“宅舞激光雨”“社会激光雨”四个版本。 上架到版权交易网,填充到奇妙的bgm曲库里面。 “猛男新宝岛”的舞蹈已经拍了,但还没上传。 接下来还可以拍“萌妹”“宅舞”“社会”三个视频,把热度持续时间拉长,彻底承包整个夏天,把舞蹈区弄个天翻地覆。 这手,原地tp+左右横跳。 妙啊。 孟时都想插会儿腰了。 “猛男新宝岛”和“社会激光雨”走鬼畜恶搞风格。 “宅舞激光雨”和“萌妹新宝岛”,就走可爱萌系风格的宅舞路线。 这舞蹈,可以让鱼和桥两姐妹来完成。 一大一小俩萝莉,又萌又可爱。 跳舞的视频拍出来,给谁看都是,妥妥的炫耀资本。 对啊,还可以把陆佳这个十八岁的老萝莉,塞到组合里。 从“猛男新宝岛”跳到“萌妹激光雨”,这种质变,她应该会高兴吧? (陆佳:我高兴尼玛呢!) 孟时想着想着,乐了。 挺好玩,那么这事就这么定了! 而此刻,鱼丝毫没有察觉到,孟时看她的眼神逐渐变…… 逐渐变的慈祥。 鱼说着同学陈乐乐炫耀姐姐的行为。 说着说着,丫头感觉自己有理了,振振有词的说道,“如果我去看了视频,她姐姐就多了一个粉丝!我才不傻呢!” “舅,你视频一定要好好拍,让陈乐乐变成你的粉丝!” 丫头语重心长的叮嘱着,一看就不靠谱的舅舅。 孟时立正,右手五指并拢,高举头上,给丫头敬了一个少先队礼,“保证完成任务。” 看他这样,鱼更嫌弃了。 孟时凑过去,“如果你同学成我粉丝了,你就帮舅舅一个忙,怎么样?” 讲故事,这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记不住几百万的网络小说,灰姑娘,白雪公主这种还记不住嘛。 孟时感觉这波稳如一匹野马。 ———— 中午吃完饭。 孟时和鱼,每人怀里抱着半拉西瓜,并排坐在笔记本电脑前。 屏幕里是“灵雨”,也就是陈雨诗在哔站的个人主页。 孟时挖了一勺西瓜放到嘴里,西瓜是早上就泡在井里的,刚拿上来。 吃起来冰冰凉,不比冰箱里拿出来的差。 随着冰冷的西瓜下肚,孟时莫名感觉背后有点毛毛的。 他不自然的扭动了一下,转头看着坐在旁边的鱼,说道:“她讲的是鬼故事的啊…” 鱼抱着西瓜,看着红红的瓤,又看看屏幕里那些,或者红彤彤,或者黑漆漆的封面,僵硬的笑:“我也刚知道啊…” 这一刻,一大一小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一个同一个字——怂。 孟时对“鬼”的态度很奇葩。 他可以关着灯,一个人带着耳机,坐在电脑前看恐怖片。 但不敢听,或者看鬼故事。 看电影的时候,无论是楚美人,贞子,伽椰子这类东方的女鬼,还是弗莱迪、杰森这种西方变态。 他们都是具象的,形象、出没的地点、触发形式都是固定的。 孟时很清楚,他们都是电影里的形象。 而鬼故事不一样,它是文字,不具象的。 鬼故事能有多吓人,靠的是个人的想象力。 恰好,孟时脑补能力极强,就“红手绿手大白手”,这种水平的憨批鬼故事。 孟时一通脑补下来,好几天上厕所都是速战速决,生怕这些鬼东西摸他屁股。 这就是想象力太丰富造成的结果。 鱼的情况和孟时不一样。 她是纯怂。 无论鬼故事还是鬼片——她都怕。 56、舅,你咋这么菜呢! 簋(gui)街,位于东直门内,二环路东直门立交桥西段,西到交道口东大街东端。 2000年,簋街被四九城商业委员会命名为商业特色街——东直门内餐饮街。 晚上灯火通明,夜宵麻小的好去处。 不过,这地界以前最多的是棺材铺。 几十年前,东直门属于城乡结合部,城门内自然形成了最初的早市。 在东直门内贩卖杂物、菜果的小贩们,后半夜开始蹲点叫卖,黎明时期则四散开。 这些小贩们以煤油灯取光,远处看去灯光朦胧,影影绰绰,加上周围随处可见的棺材铺和杠房,很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所以以前“簋街”名叫“鬼街”,也叫“鬼市”。 “记得小时候,在城门楼上玩,沿着城楼,城内一条笔直的路,对面是鼓楼,城外那一望无尽的都是坟场。” 叶上末从涮肉的铜锅里,捞起来一片“大三叉”,直接送进嘴里,一边哈着气,一边说着。 吃涮羊肉就要吃“大、小三叉”。 大三叉是羊后腿靠上面的部分,小三叉是前腿靠上面的部分。 不过大三叉,肥肉多。 所以通常涮肉,点的最多的是肥瘦相间的小三叉。 但身材干干巴巴,像个竹竿的叶上末,就好大三叉这腻腻歪歪,流油的口感。 簋街现在大部分的餐饮店都是跟风,麻小火了就一窝蜂的做麻小,烤鱼火了就做烤鱼。 真正和老四九美食沾边的并不多。 铜锅涮羊肉“老四九两大吃”之一,整条街就只有那么2、3家,而且店都不大。 其中有一家特别小,只有那么5、6张桌子,叫“裕德浮”。 靠近东直门西口路南,离一公共厕所挺近。 现在晚上八点多。 陆成康和叶上末这两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导演,正窝在这小店里涮肉。 陆成康眼睛盯着老板片羊肉的刀看。 他看着那片肉的刀子像机器一样,非常有节奏的一上一下,微微有点出神。 听到叶上末说,自己小时候在东直门城门楼上玩,城外是一望无尽的坟场, 回过神来,笑骂道: “你可拉倒吧,我听家里老爷子说,他年轻那会儿,东直门立交桥那桥头,就做了一个“簋”的大铜塑像。” “你也就比我大个五岁,和我瞎白话装这老炮,干啥呢?” 陆成康和叶上末,一个四十多,一个五十多,虽然经历不少,但他们的父辈,才真正算是经历过大时代变迁的人。 叶上末被抢白,索性不说话了。 陆成康从铜锅里夹出来几片“小三叉”放到蘸碟里,说道:“真就转型拍商业片?还是古装?你没事儿吧?” 叶上末吃的很急,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他把一大口涮肉塞进嘴里囫囵的嚼了两下,拿起桌上的小二锅头对着瓶口狠狠的喝了一大口,接着仰头一伸脖子,连同嘴里的肉一起咽了下去。 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怎么?看不起商业片导演?柏林电影节最佳摄影,还让一个纯新人拿了最佳女主角,了不起了是吧,是不是觉的跟我一桌特没面儿。” “你别埋汰我。”陆成康把碟子里拧巴在一起的羊肉片,放进嘴里,“估计我啊,这辈子都要活在你那《风歌》的阴影里。” 《风歌》是叶上末“风华时代”三部曲的第二部。 讲的是“那十年”间,一个普通家庭的岁月变迁。 叶上末凭借《风歌》,拿下了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审团大奖。 当时评审团对于《风歌》评价是: “观众不难感受到,导演对普通人生命经历的细致展现和深情刻画。” “他通过细腻而冷静的艺术手法,向人们传达出被岁月消磨的美好感情。” “电影没有去表现宏大的历史变革,而是通过个体生命,细腻地传达出一个个有温度和人情味的生活场景。” “看似是流水账似的波澜不惊,却足以窥见导演思想上的深度和高度。” “风华时代”虽然被称为三部曲。 但三部电影之间并没有联系。 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当时的评审团主席贝耶特奇。 他被媒体问到“对于叶上末导演,您如何评价,有没有看过他之前的作品”时。 他说: “总有一些人,在讲述故事的时候,被野心和才华带着,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 “因为一个时代的繁华和落寞,满足不了他们的大手笔。” “叶就是这种人!” “当时我一听这话,人都傻了你知道吗?”陆成康说着,把一盘子肉全给扒拉到锅里,“我心里想着这尼玛才是电影啊!才是导演啊!” 叶上末把烟点了起来,看陆成康激动的样子,撇了撇嘴,说道: “风歌没有表现我国那个年代的混乱不堪,外国人不爱看,也没有表现积极向上的民族自豪感,国人也不爱看,有什么好吹的。” 他的语气好像在评价一部自己看不起的烂片。 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被烟呛了一下,咳嗽着说道: “咳咳咳,吴怡就没赶上我赚钱,当初我第一次拍片她投的,赔了个底朝天,去年又投了长街,太惨了,哈哈哈。” 陆成康看着他笑,既不跟着笑,也不搭话。 他只是抽烟,一根抽完,又点起一根。 “别说我了,春弄的怎么样了,前几天端存说物色到一个人演吴青?” 叶上末看他这样子感觉无趣,摆了摆手,从铜锅边的小盘子拿了一颗糖蒜丢进嘴里,嚼的嘎吱嘎吱的响。 《春》这个剧本他看过,最后一稿还是他拍板定下来的。 吴青这个人物很复杂,特别是到人物复吸之后的阶段。 堕落、挣扎,堕落、挣扎,情绪的转化需要一次比一次强烈,很难去把握。 而且还需要演员在短时间内减肥,呈现出那种病态。 如今有这样敬业精神,又符合二十几岁年纪,还要相貌好的演员,是真的不好找。 陆成康把手机拿出来,把自己剪辑的关于孟时的视频,拿给叶上末看。 叶上末叼着烟,看着手机里的孟时叼着烟,蹲在阴影里静静的发呆。 等视频播放结束后,他砸吧了一下嘴,表情有点纠结,“有点意思,不过感觉,还少了点什么……” 陆成康知道他想说什么。 吴青虽然是个悲剧色彩浓厚的人,但其实他心里对生活是抱有希望的,就像他翻墙去采的那朵血红蔷薇。 陆成康在手机上又点了几下,推到叶上末面前,“这是妮子随手拍的,你再看看。” 叶上末看着视频。 刚刚那个眼神空洞的年轻人,蹲在一辆灰蒙蒙脏兮兮的面包车旁边。 他圆寸比上一个视频长了一些,支棱着。 灰色的t恤,黑色的短裤。 夹脚的拖鞋不是穿着,而是直接踩在了那两根带子上面。 手里夹着一根烟,似乎点起来就没抽,烧过去老长,留了一大截的烟灰在上面。 低着头,手掌在地上左一下右一下的比划着,嘴角挂着笑。 叶上末把嘴里叼着的烟拿掉,头低下去仔细的看——他在堵一只蚂蚁。 “嘶” 瞬间。 他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woc,这你他么哪里找的?” 陆成康没有回答,把手机拿起来,从播放器里退出来。 他点开哔站,然后点开收藏夹。 “你再看看这个。” 屏幕里。 一个短发,丹凤眼,眼角有一颗泪痣的女孩,关掉了楼下的灯。 她手里拿着手机往楼上走去,时不时的停一下,好像是在回信息。 木质的楼梯中部是一小块承上启下的中转点,女孩走到这个位置的时候,楼下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水声,她停下了脚步,手扶着栏杆往下看。 之前镜头一直是跟着女孩移动,她走,镜头就跟着,停下,镜头也停下。 这让观看视频的人,处于一种跟随的状态。 到了这里,镜头没有随着她停下,而是慢慢的越过了她的肩膀,往下拍。 这样的处理,观众的视角从客观视角,变成了女孩的主观视角。 观众通过镜头移动,好像和女孩一起往楼下看,找这个声音是哪里发出来的。 镜头向下移动,然后在洗衣机上面停了一下,水声是洗衣机在排水发出来的。 女孩看到是洗衣机在排水,把头缩了回来,继续往楼梯的上半部分走。 镜头再上来的时候,又变回了客观的跟踪视角,从女孩的肩膀位置跟着她往上移动。 叶上末忍不住点了暂停。 他看着暂停的画面,手掌在屏幕上,左右移动了两下。 在这个镜头里,空间被分成了三个部分。 女孩所在的楼梯、楼梯护栏的外面、楼梯尽头右边开着的那扇门。 把这三个空间联系在一起的,是女孩正前方,刷白墙壁上的一盏灯。 确切的说,联系三个空间的,是这盏灯发出来的光。 这盏灯原本有一个灯罩,但现在只剩下一个灯泡,正发着惨白的光。 因为这盏灯的关系,楼梯外面那个空间处于一种朦朦胧胧的光线里。 而楼梯尽头开着的那扇门,光照进去,靠着楼梯这部分很亮,靠着墙壁那部分呈现出来的状态,却是更浓重的黑暗。 ———— “舅,你这一点都不吓人!” 鱼看着手机屏幕里,自己低着头往下看,然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很不满。 中午的时候,丫头面对陈雨诗主页,那一排鬼故事唯唯诺诺,一个都不敢看。 等孟时把给她拍的“恐怖故事”拍出来,剪辑好上传,马上开始对着舅舅重拳出击。 “你一点都不懂怎么吓人!” 鱼对着正在播放的视频指指点点,“这里你应该哐的一声,然后在楼梯口闪过一个影子!” 孟时正剪着关于老宅修缮的素材,听她这么说,停下来把陈雨诗的主页打开。 “盘点民间通灵术” “霓虹校园传说,都市怪谈是否真的存在” “实测笔仙” “实测碟仙” “实测血腥玛丽” “探访老家传说中的废弃鬼屋” …… 孟时指着一排标题,一把掐住鱼的脸,“来来来,你选一个,老舅豁出去再给你拍一个!” “呜呜呜!” 丫头果断认怂,拿着手机继续往下看。 虽然她是主角,但压根没听明白孟时说的剧本,只是完全照着他说的做而已。 ———— 楼梯外、楼梯、开着门的房间。 三个空间里,只有女孩所在的楼梯是明确的亮。 但这种苍白的灯光,并不会让人感觉舒适。 叶上末解读着这个构图,然后抬头看陆成康,“这是他拍的?” 陆成康点了点头。 叶上末夹了一筷子肉,然后又放下。 点击了播放。 女孩走到了那盏灯下面,影子在强光下好像消失了一样。 她走进了房间,开灯,把房门的门反锁,两只脚踢了一下,把拖鞋甩掉,拿着手机跳上了床。 房间这个新场景里面的空间,在镜头里再次被分割。 镶嵌在衣柜上的镜子。 女孩所在的床。 两片窗帘没有完全拉紧,露出来的一条窄窄的窗户。 叶上末一下就看出了玻璃上倒映的那盏灯不对,他把视频暂停了一下。 陆成康,说道,“这应该不是在晚上自然灯光下拍的,好像是在玻璃外面封了黑胶带,或者是用软件做出来的效果。” 这个视频是下午拍的。 孟时以为自己效果做的很好,但在专业玩弄光影的陆成康和叶上末面前,一眼就被看出来了。 叶上末摇了摇头,说道:“这不重要,他想要的氛围已经出来了,接下来这个房间里会发生什么,我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 “那可不一定。” 陆成康点了播放。 女孩玩了一下手机,打了个哈气,然后伸手把灯关掉。 在叶上末眼里。 随着灯被关掉,所有的空间刹那间收缩在了一起,聚拢到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手机屏幕上。 这时,原本一直固定的没有移动的镜头,开始往那个空间推进了过去。 如同先前在楼梯上那个场景一样,镜头越过女孩的肩膀。 视角来到了主观。 现在观众和女孩一样看着手机屏幕。 配合着很轻若有若无的弦乐,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似乎下一刻,手机里会突然弹出来什么吓人的东西。 叶上末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了一下。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女孩把手机锁屏。 随着唯一的光源熄灭,画面陷入死寂。 下一秒,女孩的手摸在手机上,然后屏幕亮了起来,出现在镜头里的是可爱的小奶猫锁屏壁纸。 【时间12:05】 女孩再次锁屏。 画面再次陷入黑暗,但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几秒的时间,房间内慢慢从暗到亮。 光线的变化代表时间流逝。 天亮了。 黑暗中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阳光下,之前所有镜头语言,营造的气氛消失殆尽。 但叶上末却开始期待了起来,他紧紧的盯着屏幕。 盖着薄毯的女孩,手在床上摸索了几下,然后点亮手机屏幕。 【时间7:28】 女孩似乎感觉还可以再睡一会,手机被屏幕朝下放在了一边。 下一秒女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机又快速的被拿了起来。 然后一声惊叫,手机被扔了出去。 镜头向手机推去,画面定格在壁纸上面,那是——女孩裹着毯子睡觉的照片。 随着这个镜头,视频戛然而止。 屏幕黑了下去。 出现两行字幕。 《鱼的一句话恐怖故事》 “我一个人在家,早上,我睡觉的照片出现在了手机壁纸上。” 一共就三分钟十二秒的短视频,播放结束。 叶上末只感觉脊背窜上来一股凉意。 ———— “舅,你好菜啊!这哪里恐怖了!” “这照片不是你拍的,你换上去的吗!” “你把自己拍照和换壁纸的片段剪掉,就是恐怖片了?” “还有,照片拍的好丑。” “你应该在黑屏的时候,哐一下,跳出一个鬼脸,你咋这么菜呢!” 鱼坐似乎对咣一下有什么执念。 她靠着在孟时旁边,一脸的嫌弃,哼哼唧唧,表示对这个视频很不满意。 “你不早说,现在都发出去了,非在这说,非要说是吧!” 孟时气急败坏的狂搓鱼的狗头。 他本来感觉这种无声处听惊雷挺有感觉。 但现在被鱼这哐一下,哐一下,弄的很难受。 当时剪视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妈的,气死我了。 57、duang~ 叶上末和陆成康。 一个拿过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审团大奖(最佳影片)。 一个执导的电影拿过柏林电影节的最佳摄影。 现在这俩人正讨论着,《鱼的一句话恐怖故事》这个短片里的镜头语言和故事结构。 对他们来说,《鱼恐》已经可以被称为短片了。 虽然这个短片在他们眼里,还很稚嫩,有很多瑕疵。 例如房间的布局,演员的演技,叙事节奏等等。 但对于一个没有系统学过导演和摄影的人来说。 在三分钟里逻辑基本清晰,气氛渲染还算到位,没有旁白,没有台词的把故事讲完。 这已经可以算是天才了。 陆成康往杯子里倒了些二锅头,说道:“我本来想让老黄给他上上表演课,现在有点纠结了。” 他是爱才的。 孟时之前肆意评价剧本的行为,如果放在其他导演身上,是绝对无法被容忍的。 叶上末把鞋子脱了,一只脚抬到凳子上,用筷子尾部挠了挠头,说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人这么年轻,演而优则导,你带在身边,不比去北影中戏什么的强啊?” 陆成康感觉他说的挺有道理。 然后突然想起来,孟时压根就没答应他演戏。 他现在说一千道一万,都算是自作多情。 陆成康把孟时要攒剧本的想法和叶上末说了说。 叶上末只感觉莫名其妙。 他用筷子点了点桌子,说道:“编剧?别闹了,这就一有灵气的导演苗子!” —————— “当我知道要拍恐怖故事的时候,其实我的拒绝的,因为我觉得,你不能叫我拍,我马上就拍。” “我又不想弄一个恐怖故事,拍完之后加上很多特效,duang~鬼影一下跳出来,很突然,很惊悚。” “那看的人一定会骂我,这片子很俗套,你就是抄袭那些恐怖片的桥段。” “所以吧,我一定要先尝试一下,到底是粗暴的加特效好,还是慢慢渲染气氛好。” 孟时学着成龙大哥霸王洗发水那个鬼畜,开始絮絮叨叨。 鱼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就跟《天使降临到了我身边》里面,星野日向开门的名场面一样——从期待到逐渐崩溃。 喵内噶都洗达? 鱼只感觉有一大群的蚊子在耳边嗡嗡响,起身就要跑。 孟时死死的拉住她,继续说:“现在我试了一下,你说的这个哐的一下一个鬼影闪过,好像确实是比我这个无声胜有声,好那么一点。” 鱼听孟时这么一说,一下就开心了,嘚嘚瑟瑟的说道:“对吧,以后都听我的知道嘛!” 孟时懒得理她,开口对楼下喊道:“婶~快十点了,鱼是不是该洗澡睡觉了~她昨晚一个人睡,开了一夜的空调……” “哇哇哇~告家长,你卑鄙!”鱼一听孟时开始喊,吱呀乱叫的跳到他背上,然后伸手去捂他的嘴。 “她年纪这么小,人会吹坏的,她这样不行的,你晚上和她一起睡,管管她!” 孟时把鱼两只手拉住,然后背着往楼下走。 随着丫头一脸愤慨的被大婶拉着去洗澡。 闹哄哄的房间一下安静了下来。 孟时坐在电脑前,点了根烟。 看着已经剪了三分之一的,关于老宅修缮的视频,一下没了头绪。 之前想要表达什么来着?好像是《向往的生活》那种调调。 可现在满脑子成龙大哥那魔性的duang~ 有点剪不下去了。 孟时点了根烟,试图冷静一下,但等烟抽完,还是感觉无从下手。 心有点乱,静不下来剪这种平淡风格的素材。 剪辑还真的比较看心态。 说句比较玄的话,同样的人不同心境剪同样的素材,可能会出现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孟时只能先把“老宅修缮”这个素材放下,把新宝岛拉出来剪。 还是不对劲。 再点开陆佳留下来的素材。 看着视频里陆佳元气满满,笑容灿烂的样子。 好像那种平和的心态又回来了。 把“老宅修缮”的素材重新找出来。 这个视频在预想中长度是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快赶上一集综艺了。 这种时长的视频在哔站这种短视频平台,几乎是没人看的。 所以,应该先剪一个比较有看点的“先行预告片”出来。 【电瓶车开过套房的遮挡,老屋的全貌出现在眼前。】 这个镜头可以交代场景。 【桥背对着镜头,头发在早晨的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嫩黄色,天蓝色的碎花连衣裙,粉嫩带着蝴蝶的凉鞋】 这个镜头就是单纯的喜欢桥,丫头太可爱了。 【陈竹峰搬来一把梯子架在房檐上,对着老宅子后面的竹林喊道:“刘夏!刘夏!”】 【把那一块的瓦梁的长度锯掉三分之一,再从屋里起个架子,这样就能在屋顶搭个台子出来,面积足够放一张小榻和一个茶几。风吹着竹林,竹叶随风落在茶盏里,阿嫲做饭的时候炊烟从另一边升起,你拿本书在小榻一躺,啧啧。】 【“刚刚有个女孩来店里找你,她说自己怀了你的孩子!”】 这一句噱头。 “如果这是一期生活综艺,那么陆佳绝对是明星嘉宾,所以应该给她多一点画面。” 孟时的思路逐渐清晰。 【陆佳:“你可拉倒吧!我爷爷说你是个招了瘟的臭无赖,让我离你远一点!】 【陆佳在稻田里奔跑,不是阳光灿烂的版本,而是最开始,跑的像一只黑灰色的扑棱蛾子的镜头】 “再来点陆佳跳猛男新宝岛的花絮。” 孟时思路流畅之后。 只花了一个小时,就把“老宅修缮”和“猛男新宝岛”一口气全剪了出来。 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把空调关了。 夜风从纱窗吹进来,整个人舒服的一批。 孟时把自己往床上一扔,拿出手机,想刷一下哔站,突然看到手机上的阅读软件。 没记错的话,刘升水好像在大学的时候,开始写小说了? 孟时打开**阅读,尝试搜索了一下刘升水的笔名——天一生水。 还真的搜到了。 《封名》 简介:千载之谋,但求封名碑上刻名而已。 孟时看着书名页,不由吐槽:“这什么破书名和简介?” 两个小时后。 真香! 不知不觉就看到了一点多。 孟时从床上爬起来,站到窗台前,点了根烟。 抽烟的功夫,他思考了一下《封名》的剧情。 目前看到四十六章。 主角顾念把算是邪道的伏仙教教主,天下七大宗师之一的任御道的女儿任盈雪,骗到了大藏山道家祖庭当道姑。 58、孟哥,给我也整一个呗 农历六月二十一。 大暑。 大暑节气,正值“三伏天”里的“中伏”前后。 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时期,同时也意味着暑假过半了。 孟时今天心情不是很好,确切的说有点糟糕。 刘升水这货把自己的蓝紫嘠了。 《封名》才追更了两天,下面就没有了。 孟时手里拿着个糯米饭,跟个老农一样蹲在门口。 他一边啃着糯米饭,一边想着,是不是应该让刘升水感受一下,读者上门送刀片是怎样的体验。 反正刘升水家离夭山村不远,骑电瓶车只要十分钟的路程。 萧觉坐在电瓶车上,看着目光涣散的孟时,说道:“你把我害的这么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一大早就来了,还带着表弟林峰。 表弟林峰今年下半年上高二,不过个头已经长的和萧觉差不多了。 俩人五大三粗,穿着统一的黑色t恤,还真有点x社会上门寻仇的味道。 当然,如果他们不是挤在一辆小绵羊电动车上,那效果会更好一点。 孟时看着电瓶车陷下去一半的轮胎,心里为它默哀。 萧觉注意到孟时的目光,于是从电动车上下来,说道:“你态度给我端正一点!现在看过那个视频的人都特么要当面“谢谢”我!” 【长久以来我一直很迷失,拖延成性、没有方向,为什么会这样,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我终于发现我是怎样的人,原来我就是一坨屎唉!!】 这个短短的十几秒视频,有点小火。 作为手游网游一把抓、小说直播全拿下,晚睡晚起不运动、没女友穷成狗,“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新时代好学生,本来就是迷茫没有方向的。 视频有一种莫名的代入感——我也拖延成性,我也没有方向,我也是? 所以这个视频,看着是萧觉自嘲“活的跟坨屎一样”,其实aoe了哔站大部分的人。 想通这点之后,这些人全都要当面“谢谢人生导师”。 至于具体的感谢方式,那就不得而知了。 孟时把剩下的糯米饭用力的捏了两下,挤成乒乓球大小,扔进嘴里。 他鼓着一边腮帮子使劲的嚼着,因为挤压而变的瓷实的糯米饭,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我也说过自己像条狗,你说自己像坨屎,怎么了嘛。网上的事情不要当真,也不会有人真的带入现实,大家笑一笑就好了。” 萧觉的表弟林峰,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孟哥说自己是狗,你说自己是屎,那我就当臭,我们三个就是臭狗……” 林峰话没说完,萧觉一个肘击打了他肚子上,“wdnmd!我为什么要当屎?我不能当狗吗!” 林峰捂着肚子,在表哥的淫威下,妥协了,“好好,你当狗,我当屎。” “这还差不多。”萧觉对表弟的态度很满意。 孟时看看萧觉又看看他表弟,眼里满满都是对智障的同情。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给萧觉递了根烟,说道:“我刚想回阳江一趟找你来着。” “干嘛?” 萧觉一下就警觉了起来,自从和这货混在一起就没好事情。 孟时拿出手机,发了一个文档给他,说道:“这个给你。” 萧觉把文档接收了,打开看了一眼,马上把拖鞋脱下来砸向孟时,叫道:“你这是巴不得我死!” 林峰好奇的凑过去,把文档里的内容读了出来,“三百六十五个祝福。” “祝你长辈跳广场舞没有c位,祝你摇一摇摇到表妹。” “祝你内急找不到厕所,祝你炒菜必粘锅。“ “祝你麻将从来不自摸,祝你每次拉稀总会咳。” “祝你半夜起床工作,祝你bug越改越多。” “祝你前女友嫁给王子,祝你前男友公司上市。” “祝你喝奶茶没有吸管,祝你每包薯片被压的稀烂。” “祝你爹翻过栏杆,买的橘子一个比一个酸。” “……” 林峰看着这一页好几千字的文档,感觉头皮发麻,孟哥属实是个狠人! “你确定我能活着把这‘三百六十五个祝福’送完?” 萧觉说把“三百六十五个祝福”咬的特别清晰。 这是祝福?我光瞅着就后背冰凉! “我把op都弄出来了,配合音乐一起使用,效果更佳。” 孟时点了一下手机,鱼甜甜的歌声传了出来。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出,我送你三百六十五个祝福,每一天都要祝你快快乐乐,每一分钟都盼你平平安安,吉祥的光永远环绕着你,像那旭日东升灿烂无比。”】 甜甜的童声,歌里传递出来的都是满满的正能量,鱼这丫头唱歌的天赋真好,感情太到位了。 “怎么样!”孟时语气里满是‘我侄女唱歌厉害吧’的骄傲感。 萧觉听完这几句歌,脑补了一下。 这几句op放完之后,看视频的人心情应该都挺好。 然后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兴高采烈的大喊:“祝你妈买菜必涨价,祝你爷爷下棋被指指点点!” “我特么一定会被砍死吧!”萧觉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两天我想了想,想要往up这个方面发展,首先视频的风格要统一,更新时间要稳定且快速,如果具备以上这两点,再拥有自己的个人特色,那就算是有发展成中等up基础了。” 孟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觉啊,你既不能每天吃顿好的,也没有劳力士,想要火太难了,所以哥哥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 “吃顿好的和劳力士又是什么梗?你丫的和我上的果然不是一个哔站吧!”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相信你一天一更,把‘三百六十五个祝福’坚持一年,再偶尔来个‘猛男新宝岛’‘村头激光雨’‘影流之主’什么的,一年以后哔站绝对有你一席……” “等一下!村头激光雨又是什么东西!”萧觉迅速的察觉到了孟时话里面的要素。 孟时淡定的说:“贵族舞蹈。” 萧觉已经被所谓的“猛男舞蹈”坑过一次了,这次“贵族舞蹈”他自然不会信。 这时,林峰突然插嘴说道,“贵族舞蹈?孟哥,给我也整一个呗!” 孟时对林峰的主动奉献感到很欣慰,说道:“好说好说,晚上村口集合,你和你哥抢一下c位。” “我会努力的!” 萧觉看着一脸挑衅的表弟,脑子有点懵。 路上不是说好了,中野联动强杀孟时这狗贼? 怎么莫名其妙就越塔送双杀了呢? 59、你跟爹客气尼马呢? “视频的风格要统一?更新要稳定?” 萧觉点开孟时在哔站的个人账号,上下滑动了一下,指着一共只有六个的作品列表,开始点评。 【翻唱“青空无垠”】 【翻唱“家书”】 “这两个很早以前的翻唱,就不说了。”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唉】 “这个是叼着烟发呆。” “就这么个连水都算不上的无聊视频,因为妮子的转发起了节奏。”萧觉在孟时旁边蹲下,指着视频,说道:“这么多人因为误会而攻击你,如果操作得当,多好的崛起机会啊!你倒好,删评、举报、自己下场和喷子对线,不该干的事情全干了!” 【jojo的奇妙音乐,30块一首,嘿嘿~】 “你再看看这个!” 萧觉一想起这个,孟时在他眼皮子低下写的视频标题,就感觉来火。 “你如果当时按照我说的,先卖个惨,然后呼吁抵制网络暴力,再把视频收益捐掉,这一套操作下来,现在怎么也能拿一个十万粉丝的银电视奖牌!可你偏要弄成一个沙雕!” 【这个世界会好吗】 萧觉看着最后一个视频,狠狠的从鼻子呼出入肺的烟,“虽然这首歌听着还行,但是你应该知道关注你的这些人,想看的是什么。” 萧觉虽然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他是哔站很老很老的用户了,对于哔站目前的生态很了解。 或者说,他作为一个资深的观众,大致能猜想出来和他一样的观众,想要看的是什么。 “他们并不是关注你这个人,他们就是想看上一个视频的后续,期待的是你跑出去两年,回来之后,阿姨有没有狠狠的揍你,所以这个视频,你又跑偏了。” 最新一个视频是“鱼的一句话恐怖故事”萧觉有点没看懂,直接略过。 他一通分析下来,突然感觉孟时这货很神奇。 抛开最开始两个正常的翻唱视频不谈。 后面这几个视频,竟然每一个都有涨粉的契机,然后孟时又亲手把这些有可能让他火的契机掐灭。 “你有病吧。” 萧觉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声。 然后突然想起,那天在孟时家,他说过的一句话。 “我是因为喜欢拿着相机记录生活,然后分享乐意去其中一部分,而不是因为分享生活可以赚钱,然后拿起了相机。” 萧觉之前一直以为孟时是在四九城飘着,把脑子飘傻了,成了一个憨批文艺青年。 现在他有点懂了,孟时或许不是矫情,他有可能还真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在玩哔站。 或者说他没把这些事当事。 萧觉把烟按灭在地上,看着好像在认真听,但又好像在发呆的孟时,说道:“你这货真的只是拍着玩?” 孟时耸了耸肩,笑道:“咱都知道玩泰坦能上分,可玩亚索他快乐啊,上分它能和快乐比吗?” 萧觉身在祖安大区,段位白银,被烧的户口本和亲马连起来能绕地球一圈,但这些依旧不能阻止他快乐。 孟时这句话他无法反驳,只能说道:“你应该自己发这三百六十五个祝福,风格统一了,更新有保证了,还快乐。你让我发干嘛?” 孟时看着萧觉,很诚恳的说道:“我怕自己发被砍死,你发你被砍,我无所谓的。” 萧觉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把手放在孟时的脖子上,“那我谢谢你哦!” 孟时把萧觉放在他脖子上的手拿开,笑道:“你跟爹客气尼马呢?走吧,爹带你找个公公。” ———— 刘升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留着圆寸的人,正坐在床前看着他。 这人身后还站着两个,穿着黑色体恤,身高一米八多的壮汉。 刘升水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没等他开口。 就看到坐在他床边,穿着背心的人,一只手压在床上,身体前倾,阴沉着脸,缓缓说道:“封名不写了?” 这是因为把书太监了,上门催更的? 刘升水昨天把太监申明发出去,心里就想过如果读者骂他怎么办。 他写书以来,游戏不玩,小说不看,朋友叫他恰烧烤不去。 每天勤勤恳恳埋头码字,坚持日更一万。 可《封名》十几万字,一共只有三百个收藏不到。 他切书的时候,还想着会不会有人挽留让他不要切。 但书评区连个动静都没有。 他心里很复杂,一方面因为没人看,切了心里没负担。 另一方面又为自己感到可悲,太监了都没人在乎。 “真是可伶的梦。”刘升水嘀咕了一句。 上门催更的情况,现实中怎么可能发生,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啪!” 孟时看这货竟然把眼睛闭起来了,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 “woc!不是梦!” 这一巴掌,刘升水整个人都傻了。 孟时盯着只穿了一条裤衩的刘升水,看他清醒了之后,面无表情的说, “刑法第两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致人重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孟时说着伸手把刘升水桌子上,一把削水果的小刀拿起来。 他眼睛瞄着刘升水“你喜欢切是吧?嗯?” 刘升水听到这个“嗯”,身上寒毛都炸了。 他感觉这个看起来很平和的人,下一秒就会暴起,把他给切了。 这一瞬间,刘升水脑子都木了。 他猛的把手边的被子丢了过去,接着手脚并有的往房间外面跑。 孟时看他好像真的吓到了,怕他这样手脚并用的姿势,再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去,急忙喊道:“别跑!你别跑!” 他不喊还好,这一喊,刘升水不仅跑的更快了,而且还大声的开始求救:“妈!妈!” 这两声“妈”叫的是真凄厉,都带哭腔了。 看他这个反应,本来就忍的很辛苦的萧觉和林峰,一下就笑喷了。 孟时见他反应这么激烈,有些傻眼。 刘升水的妈妈看他连滚带爬的跑下楼,一脸懵,“怎么了?!” 孟时追到楼梯口,“阿姨,我开玩笑呢,没想到升水不记得我了。” “这是孟时,夏老师的儿子,你们小学同班。” 刘升水的妈妈埋怨着,帮他回忆。 “孟时?”刘升水回头看孟时,这次有了些印象。 孟时跟着他往房间走,心情有些复杂,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刘升水抢白,“我们小学毕业之后就没见过,我特么怎么可能认出来!而且你眼神有多吓人,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他穿好衣服裤子,领着孟时、萧觉、林峰往楼下走。 显然他并不想孟时在几人在他房间待。 孟时从刘升水身上感觉到了,疏离和恼火。 他这才猛的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刘升水并不是记忆里的损友。 另一个世界,孟时和刘升水,同大学,同专业,同寝室。 但在这个世界,他没有去考大学…… 对于刘升水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十几年没见的小学同学。 所以,如果自己把另一个世界所有的记忆都回忆起来,或许并不是好事…… 因为有些人已经再没有交集…… 他的记忆和这个世界脱节了。 “我……我有点事…那个…留个联系方式,咱有时间聊……” “那书我不会更新了。”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 孟时突然意兴阑珊。 想回村。 60、刘夏 从刘升水那里回夭山,孟时便什么也不想做。 本来答应给萧觉和林峰整个激光雨,也没兴致弄了。 时令从大暑往后,一路到了农历七月初六。 孟时六月底跟老妈去外婆那里待了几天,又跑回夭山窝着了。 也许是童年在这边度过,又或许是从四九城回来就直接到了这里。 孟时感觉自己在夭山这个小村子待着,比外婆家住的知鹭岛这样的海边旅游地,还有阳江那样的小县城,都要舒服很多。 他白天拿着个相机,和刘夏他们几个小孩在村里到处跑。 晚上就和良载阿公,一起在院子里的丝瓜架边上纳凉。 小日子过的慢慢悠悠……视频都不做了。 苦夏日长。 晚上七点多,隐约还有点光亮,影影绰绰的把院子照了一个朦胧。 孟时从老宅里拉了一根插线板到院子里,又把电视搬出来,放在石磨盘子上面。 石磨的架子早没了,把两片青色的磨石洗了洗,叠在一起,电视放在上面虽然有些低,但也凑活。 电视是老式的显像管电视,有一个长长的大尾巴,上面没有安装机顶盒。 孟时熟练的把一口“锅”架到丝瓜架上面,然后让天线对着北边。 这“锅”是陈竹峰好些年前买的。 那时候村里取消有线闭路电视,改装机顶盒。 一户人家初装费要几百,不仅每个房间都需要单独买一个机顶盒,而且每年要两百左右的信号费。 于是有人卖起了“卫星电视接收器”,一个几十块钱,号称能用一辈子。 那时,陈竹峰便给老宅整了一个。 这东西因为形状大小和炒菜锅差不多,村里就俗称为“电视锅”。 不过,“锅”真不好用,信号不稳定,能看的台也不多。 特别是南方雨水多,每年都有台风,就更艹蛋了,所以流行没一段时间就没人用了。 现在架在丝瓜架上的这个“锅”,是孟时从老宅的杂物间里找到的。 天线方向对了,勉强能接收到国家电视台和本省的几个频道。 频道不多,但也够用了。 良载阿公躺在摇椅上,人老了骨架缩了,显得很单薄。 孟时搬个竹制的小交椅,手里拿个蒲扇,在他边上待着。 俩人中间摆了一张小板凳,上面放着一盘子花生,还有几块切成圆圈的“松瓜”。 花生和瓜是大伯家地里刚收的,都没做什么处理,花生洗干净了外壳的泥,瓜也只是洗了一下,连皮都没有去。 国家电视台第十一频道,今晚放的是秦腔传统戏“铡美案”,白江波先生唱的包拯,大前天刚放过,又重播了。 不过,良载阿公和孟时老少俩都挺爱看。 戏这个东西,特别是名角的经典戏,看进去了,翻来覆去的嚼也不腻。 电视里陈世美一袭红蟒袍,摇着折扇,亮相,威风凛凛官架十足,眉眼之间志得意满: “适才间我在金銮殿,万岁驾前去问安,同公主又到后宫院,太后一见笑开颜,我是当朝驸马爵位显,文武百官谁敢参,行来宫门下车辇,大摇大摆转回还。” 阿嫲刚从小姑那里回来的那几天,晚上还陪着看一会,后来看两人相处的挺好,就不来了。 她耳朵不好,爷俩要和她聊几句要用喊的,她听着还要连蒙带猜,怪累,索性就早早到屋里睡了。 一开始在院里看电视的时候,鱼还搬个小板凳跑过来凑热闹。 但一天天的净是看戏,鱼也不来了。 不过,这真不能怪她。 不说别的,就陈世美刚刚开场那几句唱,就足有五分钟。 这功夫都够刷几个短视频了,谁家孩子顶的住啊。 于是几天下来,晚上这院里就剩孟时和良载公俩人了。 这爷俩,一个九十多,一个二十出头。 年纪差比一个新众国还长,但相处的很和谐。 良载阿公躺在摇椅上,头微微的摇,手指跟着鼓点轻轻的敲着躺椅的扶手,说道:“明天是七夕,初八就是立秋了,知道暑气什么时候散吗?” 孟时在阿公的“逼迫”下,硬是放弃了手机万年历,跟着学了一手用手指关节推算“天干地支”,也就是俗称的“点算”。 暑气什么时候散?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问题,答一个“处暑”就行。 不过孟时这么回答一定不过关,于是只能很神棍的伸出大拇指,开始算今年的“三伏天”。 三伏天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初伏和末伏都是固定的十天。 而根据每年“入伏”的时间不同,“中伏”的长短分为十天和二十天。 孟时用“干支纪日法”算了算,夏至到立秋有五个“庚日”。 所以今年中伏是二十天,三伏天一共有四十天。 “初伏在六月初十,末伏在七月十一,今年暑气散在七月二十三。” 孟时说完感觉自己好像在寻龙点穴,逼格肉眼可见的提升了一大截。 有啥办法呢,手机看一眼万年历,几秒的事情,愣是手指抽风、脑子抽筋,算了差不多五分钟,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阿公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捋了捋逼格更高的白胡子,说道:“明天是七月七,你外婆那里怎么说啊。” 其他地方的风俗,孟时不清楚。 不过在本地,七月七是乞巧节,这一天外婆会给外孙送糕点,有祈求外孙子乖巧伶俐的寓意。 不过,现在七夕已经被炒成了我国的情人节了。 孟时感觉七夕情人节这事挺扯淡。 牛郎一年就和织女见一面,本来是挺好的事。 毕竟,小别胜新婚,离别情更深。干柴遇烈火,欲/火生新人。 可问题出在这夫妻重逢,边上还有俩孩子,一头牛,无数喜鹊、一票神仙围观,这叫什么事啊。 可怜的牛郎只能搂着老婆憋了一年又一年,啥事也干不了。 而织女那边呢。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这仙女净看着喜鹊搭桥不说,还要听每天都要见一面的牛郎,跟神经病一样倾诉一年没见的相思之苦,还啥事不干。 这一天天的谁受得了啊。 可就这俩苦逼的故事,硬是被无良的商家给弄成了情人节,光想想都让人觉得心累。 孟时这个单身狗,怀着极大的恶意编排着七夕。 然后从盘子里剥了颗花生送进嘴里,说道:“现在乞巧节也不兴了,人现在过的是情人节。” “也是,以前孩子周岁给邻居送红蛋、红糕,现在就两个包装的咸鸭蛋和两桶方便面,不过也挺好,方便。” 阿公没有评判好与坏,他只有接受。 时代在变,风俗在变。 他对于记忆里不断消失的风俗,态度很豁达。 两人和往常一样闲聊一会,开始安静的看戏。 电视里,秦香莲正对陈世美唱:“你利禄薰心忘根本,岂知富贵如浮云,我心如刀绞泪难忍,强盗竟是铁打的心。” 老爷子摇了摇扇子,说道:“听刘继业家那口子说,前几天刘夏和刘浩俩孩子打起来,你就在边上看着什么也没说?” 孟时手里拿着一把花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61、留下 农历六月二十九,孟时从外婆家溜回了夭山村。 这天刚好孟取余他爸来领他回城里。 刘夏和刘浩去送。 接孟取余的车子,转个弯开出了村口。 刘夏没有和孟取余说再见,他也想爸爸来接他。 回去的路上,刘浩对他说,“你爸爸不会来接你的,我阿爷说他在外面不赚……” 刘夏没等他说完,就扑了过去。 孟时看着两个小子扭打在了一起,没有拉架也没有出声。 他有点走神,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抓住。 瘦小些的刘夏打赢了。 他被压倒在地上的时候,随手摸了一块圆圆的石头,砸在了刘浩的头上。 两个孩子都傻了。 等血像一条小蛇从刘浩的额头流下来,孟时才像大梦初醒一样,把两人拉开,用手捂住了刘浩的头。 伤在额头上面,头发里面,小口子,只是破了一层皮。 孟时捂着送到卫生室的时候,血已经不流了。 以前拿着针追着孟时跑的村医生余越孝,早已不认得他了。 余越孝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给刘浩的伤口消了毒,接着用一块纱布按在伤口上,然后用压敏胶带在刘浩头上缠了一个夸张的造型,又加了一层网兜。 包扎完毕后,他伸手要了五十块钱。 孟时看着他,记忆里,这人不是这样。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掏了钱,领着刘浩送他回家。 刘夏一直喏喏的跟着。 孟时带着刘浩去卫生室包扎的路上,就有人去通知了刘浩的奶奶,也就是良载公说的刘继业家里那口子。 刘浩奶奶,看到刘浩这个造型,心疼的眼泪直流。 孟时沉默着,就余越孝为了多赚点钱,整的这造型。如果他说,没事就一小破皮,估计刘浩的奶奶得挠他。 第二天,刘夏的奶奶提着一篮子鸡蛋,领着刘夏上门去道歉。 村里小孩子打架是常事,但这次见血了。 孟时看着她提着鸡蛋出门,又掉头回去,从篮子里拿出五个鸡蛋放到灶台上。 “总要留几个鸡蛋吃。”她这样说。 孟时知道,她这是给孙子留的。 到了刘浩家。 刘浩的奶奶正在气头上,她把刘浩拉出来,指着他包着的头,狠狠的抱怨着。 刘夏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五块十块,把硬币收起来,一共五六十块钱,放到了鸡蛋上。 回家的路上,刘夏奶奶心脏不舒服,老毛病了。 刘夏扶着奶奶去了卫生室。 —— 相机连着笔记本,孟时时不时说上两句。 良载阿公捂嘴咳嗽了几声。 孟时轻手轻脚的回屋,拎了一个红色壳子的暖水瓶出来。 虽然就算开火炒一桌子的菜,阿嫲也听不见。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把阿嫲当成一个正常人来对待。 孟时给良载阿公倒了一搪瓷杯热水。 笔记本屏幕里。 刘夏看着余越孝帮奶奶听心跳,量血压。他本该不知愁的年纪,眉头皱成了川字。 电视里。 陈世美唱到:“叫韩琦莫要心不定,本公有话说心里,杀了秦氏母子命,功劳簿上第一名,假若她母子逃了命,杀你满门不留情。” 陈世美让内侍取来刀一柄,交到韩奇手里。迈步下场。 良载阿公看着笔记本屏幕里,刘夏一手拎着装着药白色塑料袋,一手扶着奶奶往回走。 耳边传来电视里韩琦的唱腔,“千岁要我伤人命,但不知屈情不屈情。” 他回头看向电视。舞台上的幕布一合,出现字幕——第二场《杀庙》。 韩琦杀庙,这是一出好戏,一波三折,也是定陈世美死罪的根本。 阿公从摇椅上坐了起来,摇着扇子,伸手把电视关了。 “唉?你不看,我还看呢。”孟时探身要去开。 阿公指了指笔记本,“这生活……” 屏幕里,刘夏正扶着奶奶往回走。镜头越拉越远。 阿公站起来,拿了块“松瓜”递给孟时,等孟时把瓜接过去,他语气平常的说道:“这生活,不能只是看着。” 孟时拿着瓜沉默。 阿公拍了拍他的脑袋,走了。 孟时起身躺在摇椅上,看着天上跟着他摇椅晃悠的星星,咬了一口瓜。 没滋没味。 第二天是七夕。 一大早。 孟时蹲在刘夏家的院子里,那只在他拖鞋上尿尿的狗子,蹲在他旁边。 一人一狗盯着刘夏看。 刘夏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幕。 他坐在地上,抓起一株花生,用力的在放倒的长凳边沿上敲打。 这是在给花生脱粒。 刘夏和孟时第一次见面,他正带着孟取余和刘浩拆竹筐。 为此,孟时给了他脑壳一巴掌。 然后陈竹峰让他在老宅帮了几天的忙,借机给他家送了些油之类的生活用品。 但最后,陈竹峰没有兑现让他爸,把他接去城里的承诺。 于是刘夏把这笔账算到孟时头上。 打孟时跟着他在村里到处逛,刘夏就让他给陈竹峰打电话,要求兑现承诺。 不过从那天奶奶去道歉之后,他就没有再提起了。 “嗯时一起吃点。”刘夏奶奶在屋里招呼。 一锅白粥,一盘子自家腌的咸菜。 她从粥里捞了两个土鸡蛋出来。 一个给孟时,一个给刘夏,自己不吃。 吃着,她手机响了,把碗放下,接起来,紧紧的贴在耳边。 老人机的音量很大。 孟时隐隐约约的听着。 “……村里的学校不办了,他一个人去镇上,他妈不放心…明天…” 她听着,嗯嗯的点头。 没来得及问“吃了没”,电话就挂断了。 她拿着手机有点愣神,然后笑着对刘夏说:“你爹明天来接你,这下你快活咯。” 刘夏抱着碗,只是哦了一声。 他跟着奶奶推着小三轮车,去地里收花生。 这次没有坐在后斗里,而是在后面一起推。 经过刘浩家的时候,他跑过去和刘浩说了对不起。 没有提爸爸要来接他去城里的事情,又跑了回来。 等待一个人的成长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而成长又好像就在眨眼之间。 七月初八是立秋。 刘夏奶奶带着他去镇里。 上次刘夏吵着要吃肯德基,说其他同学都吃过,就他没有。 她去问了一下,一个汉堡要半斤鸡蛋的钱。 一斤鸡蛋,家里的母鸡要下半个月。 她没舍得买,面对刘夏的吵闹,只能说下次。 钱来的不易,花起来自然小心。 今天她买了两个,一个给孟时,一个给刘夏。 孟时接过来,像是从来没吃过一样,大口的咬,嘴里满满当当,对刘夏奶奶竖着大拇指,咧嘴笑:“好吃!” 陆佳喜欢这些东西,而孟时正好相反。 他对洋快餐一直有偏见,觉得汉堡远不如肉夹馍。 不过这次例外。 刘夏白了孟时一眼,吃了两口,把汉堡递给奶奶,“不好吃,给你。” 孟时搓了搓他的头,去买了一份全家桶,里面有两个汉堡,两个鸡块,两对鸡翅,两杯果汁。 开一杯塞给刘夏奶奶,一杯放刘夏手里。 然后让刘夏抱着桶,说道:“我想吃,你先帮我拿着,抱好了回去分你一点。”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参与刘夏的生活。 哪怕上次刘夏吵闹着要吃汉堡。 他们被路人围观,孟时都只是看着。 因为他感觉自己买一个汉堡,或者给他几百几千块钱,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改变不了什么,也不想改变什么。 现在他有点想通了,良载阿公说的对——这是生活,生活不能光看着。 刘夏好久没吃猪肉了。 从镇里回去的时候,刘夏奶奶买了些排骨,花了五十块。 今天她很大方,给孙子送行,多少都不嫌多。 十点。 孟时从刘夏抱着的全家桶里,拿了一对翅中一个烤鸡腿堡,这是给鱼拿的。 没有孟时的叫醒,丫头能睡到吃饭。 孟时感觉自己是一条废咸鱼,这丫头带着带着,也成了一条废鱼。 下午。 孟时吃过饭,搬了个小板凳,在刘夏院子里,搓着狗子阿花的头。 一个中等身材,长相普通的中年人,从院子外的樟树后面拐了进来。 孟时没有见过他,但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刘夏的爸爸,俩人长的很像。 刘夏的爸爸,看到坐在院里正搓狗子头的孟时,还有架着的相机,有些惊讶。 孟时站起来,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给他递了根烟,没有客套寒暄,说道:“给刘夏和他奶奶拍了点东西,弄好了你可以看看。” 刘夏的爸爸刘建功下意识的把烟接了过去,听到孟时的话有点无措。 他不是很懂孟时的意思,只感觉这小伙子很沉稳。 孟时也没有解释,说道:“我姐夫陈竹峰,他说你在河州工作?” 两人点了烟,站在院子里聊了聊,相互留了联系方式。 “晚上留一晚?”孟时问道。 “忙,一天不上班,一百多块钱。”刘建功摇头。 说着叹气,“你姐夫说的对,孩子留在村里,他奶奶辛苦,他也静不下心学习,现在政策对务工的人挺好,我和孩子他妈商量一下,下半年接去城里读书。” 孟时点了点头,说道:“这孩子挺懂事。” 刘夏奶奶立在屋里,半晌,眼神有些恍惚。 刘夏使劲的敲着花生。 爸爸来接他去城里,这一天他心心念念了好久,可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并有想象中的开心。 刘浩跑了过来,头上的纱布已经取掉了。 他把一个看起来像徽章的红色塑料玩具,戴在刘夏手上,擦了一把汗,说:“去了新学校,有炎龙铠甲,就没人欺负你了。” 刘夏要走是孟时告诉他的。 刘夏看着手上的玩具,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声,“傻哔。” 随即两个人笑闹在了一起。 刘夏没有这种玩具,他把自己做的一把弹弓送给了刘浩。 这是刘浩一直想要的。 孩子之间的关系,闹掰、和好,就是这么简单。 坐了一会,刘建功带刘夏走。 刘夏奶奶送到了马路边,一起等车。 刘夏从奶奶的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绿色的接电话,按这里再按这里,是给爸爸打电话。” 他说了好几遍,直到公交车来,他才说:“奶奶,我走了。” 直到公家车开远,刘夏奶奶才转头往回走。 刘夏是奶奶带大的。 十几年的相处,临到离别,竟然这么容易。 容易到只需要一句,“奶奶,我走了。” 夏天的落日,依旧烈的刺眼。 孟时看着刘夏奶奶的背影,还有远处的颜色斑驳的田野。 这个名为夭山的村子,留下了他整个童年。 62、留夏 “这段时间,我在村子里拍了些素材,主要是关于一个孩子。” 孟时久违的,正正经经的对着相机说话。 从青水到河州的大巴,似乎每个时间段都是满满当当。 他坐在车子的中部靠窗的位置,邻座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阿姨。 阿姨看孟时举着相机说话,便好奇的把头凑过来看。 孟时笑着对她展示了一下相机,阿姨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相机的屏幕里,下意识的把头缩了缩。 于是孟时继续说: “这是一期vlog,我托人把这段时间拍的素材剪了剪,现在送去河州给孩子的爸爸看一下,如果他同意,我会把视频发出来。” 孟时说完把镜头切到后置,拍了几秒窗外的风景,用作后期剪辑的转场,然后把相机关了。 邻座的阿姨,听完孟时说的这些话,更好奇了。 她想问一下孟时是干嘛的,不过这时孟时已经带着耳机闭上了眼睛。 ———— 关于刘夏的素材很长。 零零散散的,前后差不多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跨度。 现在随着刘夏离开,素材的拍摄结束了。 孟时一开始拍的时候,只是想让刘夏保留一些关于夭山村的记忆。 可到了后来,随着素材逐渐增多和刘夏的成长,这些日常好像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孟时试图从中抓住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么长的素材,几次动手都不尽如人意。 于是他想到了陆成康。 “我拍了点东西。”孟时给陆成康去了一个电话。 “我看看!”陆成康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 于是,孟时琢磨了一下,把关于刘夏的所有素材都给他发过去。 然后孟时佛了——他想飞去四九城,把陆成康超度了。 从那天开始,孟时经常三更半夜被他的电话吵醒。 每次陆成康都是发几段几秒的视频过来,然后问,“这个镜头想表达什么?这个呢?这个呢?” 一开始,孟时还以为自己拍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但等他播放这些陆成康单独剪辑出来的视频,才发现他说的,往往是一棵树,一个背影,几个孩子头碰头玩弹珠,一个笑。 这时,孟时才意识,这货压根就是一精神病。 可就这么一个精神病,在一个星期之后,竟然用这些乱七八糟的素材,剪了一个九十分钟时长的视频发了回来。 还在电话里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刘夏、留下、留夏、流夏。” 晚上,孟时和良载公,把看戏的节目停了一晚。 孟时把笔记本摆到了石磨上。 屏幕里最先出现的是两个字——流夏 孟时这才发现,陆成康竟然还做了配乐和字幕! 一个半小时之后。 屏幕里。 刘夏奶奶迎着落日,沿着小路慢慢的走。 字幕升起。 导演:孟时 后期:陆成康 方言指导:陆端存 编剧:陆端存 配乐:楼三 这是孟时第一次看《流夏》,他看着导演两个字有点出神,以至于忽略的配乐。 简单的字幕很快走完,陆成康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货竟然还配了旁白。 “孩子在成长,老人则日渐无力。随着年轻人涌入城市,乡村的荒芜无法阻挡。” “时代在飞速的发展,它已经无法提供足够的时间,让老人来适应和赶上。被留下的老人,终将和乡村一起走向寂静的消亡。” “我们试图留住夏天,但我们同样明白随着时间流逝,夏消、秋至、冬来、春发,不可避免。” 陆成康的声音有些尖,本不适合当做旁白,可偏偏就是这种真实,刺的人心里难受。 良载阿公不着痕迹的摸了一下眼角,没有说话。 “这狗逼。”孟时啐了口唾沫,低声骂了一句。 这一刻,他意识到陆成康这个憨批,可能真的有点牛批。陆端存不光把凌乱的素材整合成一个逻辑严谨调理清晰的故事,而且还会青水话。 不过这并不妨碍,孟时对两人的鄙视。 留守儿童、空巢老人,时代发展对农村的影响。 这些搞文艺的,似乎不把主题升华到整个社会层面,就不舒服。 “我想要的不过是,童年和成长。” 孟时回忆着自己剪的版本。 车到站了。 他打开相机,出站,坐上了69路公交车。 当他到盘江工业园区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把相机的手持支架放到了双肩包里。 他像拿着手机一样,拿着小巧的运动相机,找到了刘建功上班的工厂。 这几天和刘建功通过v信聊了聊,知道这是一家做外贸的鞋厂。 鞋子主要出口给毛子那边。 孟时看着这片五栋七层的厂房,挠了挠头。 刘建功夫妻在河州打工有十几年了,一直在这个工厂上班。 这个工厂原先在城区的务上工业区。 差不多十年前,务上工业区有一批工厂,搬到了郊区盘江镇,其中包括刘建功所在的工厂。 这一批工厂的搬迁可以仔细的品一品。 当时市政府为了鼓励这批工厂从务上区搬迁到盘江,这里的地几乎都是半卖半送。 隔年,10年,盘江撤镇设街道办。 11年高速、地铁、动车站,通通落户盘江。 于是盘江有了河州西南工业枢纽的雏形。 等其他人知道消息,开始搬迁的时候,付出的代价和两年前最早的那一批,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面。 现在19年,这一片已经规划“以发展现代高端商贸、生态居住等功能为一体的西南门户、生态智城。” “听说这一片要拆了,有钱人的赚钱方式,就是这么不经意、朴实无华且枯燥。” 孟时把最后的结论说了说。 前面的都是他的主观脑补,并没有说出口和暗示什么。 工厂的中午下班时间是十一点半,孟时就蹲在门口等着。 刘夏从职工宿舍看到了孟时。 这小子和孟时第一次见面,就被孟时在脑壳上来了一巴掌。 所以两个人一直不对付,现在一个星期没见。 他几乎是飞奔着跑下楼。 孟时见他这个样子也挺高兴,刚想站起来,然后就听到他大喊:“阿花呢?阿花怎么样!” 嘿,这倒霉孩子,第一个想到的是狗。 老子的片子白剪了。 这个夏天真的留不住了。 63、流夏,去尼玛的流夏 从河州回来的第二天是七月十五。 中元节。 河州这边称为七月半。 孟时翻了翻历书,诸事皆宜。 农村的日子琐碎,零散,又满满当当。 七月半要祭祖。 中午大伯家做了一桌子的菜,又买了一些平时不会买的水果。 菜每一样取一些装在小碟子里,水果全带上,再蒸一锅刚收的新米。 把这些都放到竹篮子里,年哥作为长子长孙,领着孟时去宗祠祭拜。 本来二叔的儿子孟得月也该去,但他人在外地开服装店。 年哥的媳妇郑雯今天也来了。 本来九月办婚礼过门,但阿爷过世,他们便先领证,把婚礼推迟到了明年。 这是孟时第一次见郑雯。 她皮肤不白,黑眉大眼,身材丰满,不漂亮,但耐看。 孟时之前听说年哥现在处的对象是经人介绍,前两年在外地打工,就一直担心他成了接盘侠。 现在看到嫂子干净朴实的气质,放心了。 孟时给郑雯鞠了个躬,笑呵呵的喊:“嫂子好。” 郑雯被他这一下,闹了个红脸。 “你别理他,在四九城待了两年,骨子里都是坏水。” 自从陈竹峰得意洋洋的把七月初发布,现在已经过五百万播放的《猛男新宝岛》转到朋友圈。 年哥打小就保持的威严形象,一朝毁于一旦。 他现在晚上和朋友出去喝酒,一帮人喝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放视频在他面前扭。 看着都贼闹心。 好在郑雯挺喜欢,还说他可爱,不然他早就把孟时和陈竹峰绑一起“吊死”。 “哥,你看看我。”孟时挺着肚子,示意自己狗粮吃撑了。 “你别动,让我看看。”年哥把竹篮递给郑雯。 孟时拔腿就跑。 七月半晚上不出门。 孟时和阿嫲一起吃过晚饭之后,老老实实的窝在老宅的厢房里。 他把昨天去河州找刘建功的vlog剪了剪,传了上去。 关于《流夏》,孟时最终还是决定用陆成康剪辑的版本。 不过里面有些东西他想改一改,他给陆成康打了个电话,“我想把最后一段的音乐换掉。” “我感觉楼三的‘风蚀’挺好。” 陆成康说话的时候,孟时好像听到了纸张翻动的声音,《春》这个电影已经开始选角了。 “风蚀”是一首纯乐,有着楼三一贯的尿性——淡淡的悲。 不是无病呻吟,是那种一个人对着一大片戈壁滩,好几年没人跟你说话,你大喊,最后得到的只有自己回音的悲,或者说是寂寞。 孟时不喜欢楼三,尤其是《记忆中腐烂的故里》。 因为这破歌,总能让他冷不丁就想起来,自己原来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他来的那个世界正在他的记忆里腐烂。 这种感觉弄的他很拧巴。 孟时把《菊次郎的夏天》发给了陆成康。 陆成康播放出来。 两个人隔着电话静静的听。 一曲放完,孟时把电话挂了。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就已经有了答案。 二十号。 陆佳坐在河州到青水的大巴车上。 她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很有元气的的喊:“是起点也是终点!南行记最后一站,我的稻田!我来了!” 坐在她边上有些年纪的阿姨,古怪的看着她,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 陆佳对她礼貌的笑,然后把这个冒着一股子中二味道的视频,更新到自己的动态。 她把视频提交审核之后,扫了一眼动态,发现孟时更新了视频。 《流夏》。 一分钟前。 陆佳前几天看过孟时去河州的vlog。 vlog里,刘夏的爸爸看着孟时给他看的视频留泪了。 不知疾苦的京城妮子,对刘建功说的那句“生活太难了”,没有什么实际感受。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于这个视频报以期待。 她兴冲冲的点进去一看,傻眼了。 好家伙整整九十分钟! 神经病啊! 陆佳不知道该如何吐槽孟时的操作,半晌才憋出一句,“您搁哔站放电影呢?” 孟时这个夏天晒了一身黑,而且是穿着背心,短裤、拖鞋晒的,条条道道,惨不忍睹。 他每天晚上洗澡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日焼けした系列”,别说,还挺带劲。 下午四点。 孟时推着三轮车,把收割机打好的稻子,从田里往刘夏奶奶院子里运。 之所以推,是因为刚刚他连人带车一起摔田里去了。 刘夏奶奶在三轮车后面推,念叨着:“没摔到吧,这车破烂,不好骑。” 孟时摇头说道,“没事,没事。” 稻田里都是泥巴,人自然不会摔伤,就是有点丢人,不过好在他脸皮厚。 这事不能怪车。 他之前没有骑过三轮车,不过想着两个轮子的自行车,四个轮子的小汽车都能开,三个轮子的自然也能搞定。 可谁曾想,三轮车这东西有毒。 他骑上去,明明感觉把手是正的,可脚底下一倒腾,车走了一道斜线,一头扎田里去了。 从田里到刘夏奶奶家,要经过老宅院子前面。 孟时远远的就看到阿嫲站在那里。 阿嫲的耳朵不好,但眼睛还行。 她看到孟时推着车,就迈着步子慢慢的走了过来,边走边摆手说:“嗯时啊,我想摘丝瓜晚上煮汤,可我这人老了没用了。” 孟时把车三轮车刹住,刘夏奶奶从后面走过来,从他手里把把手接过去,笑道:“太姥,她心疼孙子咯。” 阿嫲在村里的辈分大的没边。 刘夏的奶奶姓孟,她六十几岁了,但论起辈分却要比孟时还低一辈。 孟时过去牵着阿嫲往回走。 阿嫲不是心疼,是吃味,她见不得自己孙子对别人好,哈哈。 阿嫲比阿爷还大两岁,今年九十三,孟时这段时间陪着,她逐渐表现出小孩心性。人生是一个轮回,越老越小。 老太太握着小孙子的手,“我六十几岁的时候,还养两头猪呢。” “好好好,你现在还能养哩,过几天集市,我就去买头猪回来。” 孟时哄着她,然后说道:“晚上丝瓜汤要加两个蛋,上次来的那个女娃和我们一起吃。” “带去你大伯那里。” 阿嫲一开始还不做孟时的饭。 她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怕别人嫌弃她老。 青水这边方言,叫老人家,最后一个字的发音是——多。多余的多。 “大婶做饭没有你好吃。” 孟时这么说,阿嫲才笑了起来,很大气的摆手:“我去叫你大婶把鸡杀了。” 孟时急忙拦住。 陆佳坐的大巴到青水的时候,五点过半了。 随着一阵如水流淌的钢琴,九十分钟的进度条走到最后。 一片长长的名单的最后是—— 摄影:孟时 制作:陆成康 方言指导:陆端存 编剧:陆端存 配乐:楼三 随着字幕走完,孟时的声音响起: “夏天在流逝,但不是消逝,它流过,然后留在记忆里。” “我相信,即便没有这个视频,许多年后刘夏依旧会记得这个夏天。” “夭山,承载了我们的童年。” “哪怕再活一次,就算忘记很多,但并不该看着,也不需要记录,应该参与其中,应该真正的活着。” 陆佳没听懂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孟时淡淡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突然空了一块。 “姑娘。” “姑娘。” “下车了!”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陆佳狼狈的拎着包,跑下了车。 她走出车站,抬眼看去。 还是那个位置,他正蹲在依旧脏兮兮的面包车旁边。 “你脑子就是有问题!我就想不通了,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隐喻这个东西?” 孟时有些烦躁的点了根烟。 他现在很想把《变身》的剧情脚本写出来,再找人出个全彩本,甩到陆端存的脸上。 让丫的体验一下“里世界白求恩”的手术刀够不够锋利。 喜欢隐喻是吧,《变身》最后结局,小芙的现实,小芙的幻想,最后一幕的黑框眼镜和血迹,还有最后新堂迫于压力给的番外。 这四重表现,不仅禁毒还戒撸,应该很对陆端存的胃口。 “好不要隐喻,那你说什么东西能直白的贯穿剧本?” 陆端存早早就看过了孟时改的《流夏》。 他对于孟时用《菊次郎的夏天》替换《风蚀》,还有最后的旁白感到不满。 就这两个改变,他从那一堆素材整理,拉扯出来关于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的社会问题,变成了似水流年,岁月静好。 孟时把电话挂了,狠狠的抽了一口烟。 “我特么要是知道应该用什么贯穿,找你一起攒干嘛,沙雕。” 陆佳过来刚好听到这句话,她拉开车门把行李丢到后座,“攒什么?谁是沙雕?” 孟时也不站起来,拿着手机把通话记录对着她,然后指着最上面陆端存三个字,“你爹真是个大沙雕。” 姑娘楞了一下,然后嗷的一口啃在了孟时头上。 “去尼玛的流夏!” 64、唉,你现在是真正活着吗? 陆佳坐在副驾驶,把安全带系上。 她这辈子都想不到,会有人会当着她的面,指着‘陆端存’三个字说,“你爹真是个大沙雕。”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陆佳越想越气,“你爹才是沙雕!” 孟时把车启动,深有同感的点头,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他确实是个沙雕!巨特么傻的那种沙雕。” 一般在家里,孟时和老妈都默认老爹孟愈远已经嗝屁了,说他是个沙雕都是轻的了。 陆佳自然不知道孟时的家庭状况。 她看着竖着大拇指一脸认同的孟时,半天憋出一句,“你才是沙雕吧。” 孟时琢磨了一下,感觉自己确实有点沙雕,于是点头,“没毛病。” 这算是吵架吵赢了? 我吵赢了孟时? 可为毛这么索然无味? “我…”陆佳卡壳了。 从青水去夭山的一路上,她看孟时的眼神都怪怪的。 这货突然这么好说话,怕不是思想出了问题? 吃过饭。 陆佳从新架设的楼梯,爬上了老宅的露台。 她走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完全完工,再来的时候,已经重新装修过一遍了。 老宅屋顶的露台,在孟时反映了蚊子和下雨问题之后。 陈竹峰抽空过来搭了一个架子,除了对着竹林的正面之外,顶部和四周都加装了钢化玻璃。 这样既可以防雨,晚上孟时想在屋顶待着,还可以把正面的蚊帐放下来。 这么改过之后,下面的杂物间彻底变成了承重结构,楼梯也改到了外面。 蚊虫和下雨的问题是解决了,就是画风随着正前方的白色蚊帐在风中摆动,变的有点轻纱幔帐娘兮兮的感觉。 露台上有一张躺椅,一张小桌子,还有一个小板凳。 陆佳在小板凳上坐下来,透过竹林远眺落日余晖下的山峦。 刚刚还把天边烧的通红的火烧云,一顿饭的功夫就褪去了,只剩下悠悠一抹胭脂红,挂在天的尽头。 孟时,把碗收拾到用旧手机换的不锈钢脸盆里。 端到了老宅后面的水井边。 最近都是阿嫲做饭,他洗碗。 “我爱洗澡…不对…我爱洗碗,皮肤…不对…算了,嗷嗷~嗷嗷~” 孟时哼哼唧唧,试图改一个洗碗歌。 不过尝试了一下之后,感觉有点难,于是直接开始嗷嗷。 他这段时间想通一些事情,心情很不错。 陆佳低头看去,没忍住笑出了声。 孟时光着膀子。 但因为其他地方都被晒黑了,所以硬生生有一种还穿着白背心的感觉,看着莫名的喜感。 孟时知道她是在嘲笑自己的肤色,于是抬头骂了一句:“臭流氓。” “阁下的胸大肌为何如此浮夸。”陆佳理直气壮。 孟时虽然比在四九城的时候,壮了一点,但也没有壮多少,就是胳膊、脖子、脸,晒黑了,对比之下,他胸前看起来白花花的。 孟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抬头骂道:“你馋我的身子!你下贱!” 陆佳一栽歪,差点没从露台上掉下去。 她翻着白眼,吐槽:“就我们说的这几句话,能比你那九十分钟的流夏,播放量高几十倍。” 孟时懒得搭理她,把碗漂洗干净,再用抹布擦干放到一边。 又从井里提了一桶水上来,冲了冲脚,这才端着不锈钢脸盆回屋里。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套了一件纯黑色的t恤,嘴里叼着烟,手里还抱着一个不大的西瓜。 孟时把西瓜放在桶里,然后吊到了井里。 因为有自来水,这口井已经没人吃水了,但依旧冬暖夏凉。 而且用井水浸透的西瓜,感觉比冰箱里拿出来的还好吃。 “就你洗个碗,在井里泡个西瓜,播放量都能比流夏高。” 陆佳似乎对孟时最近不干正事,感到很不满。 她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弄的孟时以为她是自己老婆,自己是她不争气的丈夫。 不过她说的确实没什么毛病,自己好像就没正经弄过一个短视频。 就连萧觉这货,在“猛男新宝岛”火了之后,粉丝数量都超过他了。 孟时挠了挠头,把烟点了,靠在一棵高大的毛竹上面,看着陆佳。 然后又把烟踩灭了,从楼梯爬上去,盘腿在她旁边坐下来,继续看着她。 夕阳给孟时脸上染了一层暖色。 从四九城回来就没有剪的头发,耷拉下来,让他看着比圆寸的时候,柔和了许多。 陆佳把小板凳往边上移开一点,鼓着脸,皱眉,努力让自己显得凶狠一点:“看我干嘛!我是不会帮你转发流夏的!这种视频就不该出现在哔站!” 孟时把目光移开,看着天边逐渐消失的一抹红色,说道:“姑娘,你好像对流夏意见很大啊。” 陆佳沉默了一会,“我感觉你对up一点不看重,你做的那些bgm明明很好用,但自己却……” 孟时躺下来看着天,“却怎么了。” 陆佳看孟时,“萧觉的一个月粉丝破十万了,而他的拍的素材都是你给的,我感觉你明明知道什么东西能火,但……” “故意不弄是吧。”孟时把话头接过来,又把视线移到陆佳脸上,咧嘴笑到:“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是你,上辈子你爷爷死乞白赖的要把你……” “爬!”陆佳看孟时又要胡说八道,于是狠狠的给了他两脚。 看他老实了,问道:“流夏里最后一句旁白,‘哪怕再活一次,就算忘记很多,但并不该看着,也不需要记录,应该参与其中,应该真正的活着’什么意思啊?” “再活一次听不懂吗?我不是说了吗,上辈子你爷…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嘛。” 孟时示意她把脚放下,这年头说两句真话反而没人信了,真是寂寞如雪啊。 他坐起来,把笔记本打开,笑到:“我这里有好康的,康完你就什么都懂了。” 陆佳感觉这货笑的有点渗人,而且说的话有股子怪味。 但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凑了过去。 孟时把一段没有剪到流夏里的视频,播放给陆佳看。 视频的开始是几个孩子奔跑的画面。 随着画面拉进,看过《流夏》的陆佳认出了,这是刘夏、刘浩、孟取余,还有其他几个孩子。 刘夏用牙齿咬断西瓜的藤,带到池塘边。 他们一人摘了一片荷叶戴在头上。 刘夏砸开西瓜,几个孩子笑闹着,拿着西瓜啃。 空旷的田野里,到处都是撒野的地方。 刘浩带着孟取余偷别人地里的红薯。 偷到红薯之后。 他们又跟着刘夏,去别人放养鸭子的地方,摸鸭蛋。 他们在桥下用石头摆一个灶台,又用铁丝编了一个网,把网架在石头堆的灶台上。 跑到竹林里收集竹子褪下来的壳。 用竹壳烤出来的红薯和鸭蛋,看着都馋人。 在这炎炎的夏日里。 几个人一起在小溪里摸鱼,用弹弓打玻璃瓶子。 他们笑着闹着,虽然没有什么新式的玩具,但整个大自然,都是他们的游乐场。 陆佳看着,嘴角不由露出了微笑。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活,但感觉很简单很美好。 但就在她微笑的时候。 轻松的音乐缓慢下来。 随着音乐的变化,这种简单的美好,迅速的开始消退。 视频是孟时剪辑过的。 这里配乐从“菊次郎的夏天”转换到了,楼三一贯风格的“重逢李姜山”。 视频在继续。 刘浩住在县城的姑姑,给刘浩买了一套铠甲勇士玩具。 刘夏很想要,刘浩让他用弹弓换一个炎龙铠甲,他又不舍得。 于是刘夏趁着奶奶午睡,偷了她的钱。 刘夏紧紧把钱捏在手里。 天很热,连蝉鸣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 他一个人沿着马路边,往步行要几十分钟的青水镇走。 看着这个画面,陆佳在心里乞求刘夏回头。 就在下一刻,刘夏脚步停住。 他回头了。 但没等陆佳高兴。 刘夏开口说到:“你不要告诉别人。” 陆佳刹那间有些恍惚,哪里有人? 这时,孟时的声音传了出来。 “好。” 随着这一个“好”落下,陆佳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时,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个视频和流夏一样,都是孟时的主观视角——她看的是孟时拍出来的。 所以,无论是吃西瓜,带荷叶帽,还是烤红薯玩弹弓,乃至于刘夏偷奶奶的钱。 无论欢快轻松,还是刘夏犯错,孟时一直都在,但他只是看着,就只是看着。 “你……” 陆佳很想骂孟时,他就算不参与刘夏他们的玩闹,也应该阻止刘夏偷钱! 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哪怕再活一次,就算忘记很多,但并不该看着,也不需要记录,应该参与其中,应该真正的活着。” 这就是“但并不该看着”? 孟时又点开了另一个视频。 视频里,刘夏和刘浩正和孟取余告别。 接孟取余的车子,转个弯开出了村口。 刘夏没有和孟取余说再见。 回去的路上,刘浩对他说,“你爸爸不会来接你的,我阿爷说他在外面不赚……” 刘夏没等他说完,就扑了过去,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陆佳把视频暂停,瞪着跟条死鱼一样躺着的孟时。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还是在看着!你还是在拍摄,在记录! 孟时人躺着没动,伸手敲了一下笔记本的空格。 视频里,刘浩头上的血流下来。 孟时一直拿着的相机,被丢掉了。 陆佳的视角随着相机落地。 剧烈的摇晃过后,她从一个仰视的角度,第一次看到孟时出现在镜头里。 他紧紧的捂住了刘浩的头。 陆佳就以这么一个古怪变扭的角度,看着孟时带着两个孩子走出镜头。 相机被丢在了原地,孟时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镜头长久的定格,直到两分钟之后,一个陌生人出现在镜头里,他弯腰把相机举了起来。 这个人拿着相机开始奔跑,镜头一直对着地面。 陆佳视角随着镜头颠簸着,不知道相机会被带到哪里。 “你东西掉了。” 随着这句话,镜头停了下来。 陆佳看到——孟时蹲着,一手捂着刘浩的头,另一只手把刘夏拉过来,孟时开口说了什么,然后三个人的头碰在了一起。 看到这一幕,陆佳看向孟时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她联想到了流夏里面,刘夏的成长。 还有旁白里,孟时说: “夏天在流逝,但不是消逝,它流过,然后留在记忆里。” “我相信,即便没有这个视频,许多年后,刘夏依旧会记得这个夏天。” “夭山,承载了我们的童年。” “哪怕再活一次,就算忘记很多,但并不该看着,也不需要记录,应该参与其中,应该真正的活着。” 从京城回归夭山,从执意北漂回归家庭,这算是再活一次吧。 他不再看着,不再记录,而是参与其中。 陆佳踢了踢孟时,“唉,你现在是真正活着吗?” 孟时坐起来,对她张开双臂。 陆佳看着他,也张开了双臂。 两人拥抱了一下。 陆佳感觉孟时身上热乎乎的。 65、无法老去 竹林随着风轻摆,耳边是各种虫鸣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大部分时间是陆佳在说,孟时听着。 “流夏里的钢琴曲什么时候能传到版权网?我看你在版权网,更新了两首歌,为什么没有和以前一样开放授权啊?” 陆佳之前在版权网查询孟时的账号,发现里面多了两首歌。 一首叫《恋爱循环》。 一首《awaken》。 不过因为没有开放授权,只能看见名字。 “有人要了。” “谁啊?” “恋爱循环给滕格尔唱。”孟时懒洋洋的回答。 “疼歌儿?” 陆佳念叨了一句,感觉是个二次元萌妹子。 “她是up吗?” “是吧。” 孟时记得另一个世界腾老师好像有入驻b站。 “漂亮吗?” “……” 孟时看了眼时间,八点了,于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走吧。” “去哪?” “吃完饭到现在这么久了,你不想尿尿吗?” “滚啊!” 陆佳感觉孟时这货好像有超能力,一句话就能把气氛破坏殆尽。 她跟在孟时身后,对着他的背影,低声嘀咕:“就这货一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 孟时感受到了恶意,敏锐的回头。 陆佳下意识挺了一下腰板,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敲开了大伯家的门。 出来开门的大婶。 “婶婶好。”陆佳打招呼。 大婶看到陆佳,亲热的拉着她的手,“佳佳来了啊!饿不饿?阿婶给你下碗面,这次过来待几天啊?” “嗯…我不饿…不饿…待…三四天吧。”陆佳对着这种热情有点招架不住,说话都结巴了。 今天是农历七月二十,阳历八月二十,距离开学没几天了。 大婶握着陆佳的手很惋惜的摇了摇,“哎呀,怎么不多待几天。” 陆佳小心的转头斜眼看孟时,无声的说,这也太热情了~ 孟时不由轻笑。 上次她在这里待了三天,孟时找借口给大婶拿了三百,说是大伯带着陆佳在田里逛几圈的工资。 这个钱是以陆佳的名义给的,这么好赚的钱,能不热情吗。 “啊婶,她这几天和鱼住一起。” 这是陆佳提出来的,她很喜欢孟时拍了一期就停掉的《鱼的一句话恐怖故事》,刚刚就念叨了半天让孟时继续。 之前孟时住在大伯这里,就让陆佳去青水的酒店住。 现在他搬到了老宅的厢房住,陆佳想和鱼住几天,他也就同意了。 “鱼,这个阿姨晚上和你睡,如果她打呼噜、磨牙、放屁,你只管捏她鼻子!咱不受这委屈!” 孟时对着在楼梯口偷看的鱼喊了一句。 鱼严肃的看着陆佳,然后又对舅舅凝重的点头。 陆佳看看孟时又看看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俩人跟狗似的! “说什么呢你!快回去,快回去!”作为长辈的大婶出来打圆场。 她不轻不重的拍了孟时后背一巴掌,把他赶了出去,又狠狠瞪了鱼一眼。 鱼看到外婆的眼神,做个鬼脸笑着跑了。 “他们就喜欢开玩笑,皮的很。”大婶这才牵着陆佳的手,笑道:“阿婶给你拿一床新毯子。” 孟时溜达着往回走。 这几天,天都很晴朗,虽然没有月亮,但满天的星星散发着微光。 “叮咚” 手机v信的提示音响了两声。 孟时把照明的手机反过来,看了一眼屏幕。 谢向杰:来不? “又和女朋友分手了?不对,你好久没有女朋友了。” 孟时给他回了一条语音。 当时高中刚毕业的孟时,就是因为谢向杰和女朋友分手了,想搞个乐队,这才北上的。 如果当时谢向杰没有和女朋友分手,估计又是一个新的故事。 那边谢向杰眼角跳了一下,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孟时接起来,就听到谢向杰的吼声传来,“小伙子最近很膨胀啊!你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杰哥不要啊!” 那边谢向杰听这话感觉孟时是在求饶,但又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想了一下没琢磨过味来,说道:“秦川要开演唱会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秦川? 孟时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楼三的乐队“八百里秦川”。 说起来他和谢向杰、陈与的乐队之所以叫“马路牙子”就是因为“八百里秦川”。 当时商量乐队名字的时候,孟时说,“我们要成为秦川那样有腔调的乐队!” 然后陈与,蔫蔫的说,“楼三他们是八百里秦川,我们最多就是一马路牙子。” 谢向杰不服,“马路牙子怎么了,接地气。” 于是名字就这么随意的定了下来。 “马路牙子”接地气是接地气了,就是接的太近,直接扑地上起不来了。 想到这里,孟时笑道,“怎么,杰哥想重组乐队和楼三干一架啊。” “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臭贫?”陈与的声音传了出来,“还和楼三干一架,我们乐队主唱什么鸟样,心里没点数吗?” 这个主唱说的就是孟时。 “哟,与哥也在呢,说话这么大声,看来烧烤摊还没黄,不过你怎么又跑京城去了。” 乐队解散之后,陈与因为某种原因退学了,回老家开了一个烧烤摊。 他和孟时之间的联系,比同在京城的谢向杰还稍微多一点。 不过前段时间,孟时一直想把自己和以前的孟时区分开来,和他们就没联系了。 现在两个人瞎白话,他感觉挺好。 陈与举起杯子和谢向杰碰了一下,把手机接过去说道:“楼三不是你偶像嘛,他终于决定开场演唱会,不来看?” 孟时举着手机,从楼梯爬到露台,在摇椅上躺下来后,说道:“楼三和他的乐队终于也要商业化了,我的青春结束了。” 陈与拍着桌子,“无论你在哪,30号,当初散伙的那家面馆……” 谢向杰把头凑到手机前,“爱来不来。” 说完他就把电话撂了。 “我想养猪的。”孟时拿着手机,想起了那块写着【既然都是废物,不如回家养猪】的牌子。 随后陈与传了一首歌过来。 《无法老去》八百里秦川 孟时伸手想要点开,伸到一半,又收回来。 66、星落 转眼,农历七月二十三。 初六那天,孟时和良载阿公俩人看着电视,阿公问,“今年暑气什么时候散啊?” 孟时根据阿公教的“指推天干纪日”掐指一算,得出的结果是——“初伏在六月初十,末伏在七月十一,今年暑气散在七月二十三。” 当时,老少俩相视一笑。 孟时感觉自己逼格挺高,良载阿公感觉孺子可教。 气氛和谐又美好。 然后…… 就在昨晚,老少俩眼睁睁的看着河州电视台,发布了“高温橙色预警”和“高温热浪预告”。 俩人看着身材样貌姣好的播音员,在电视里比划着代表南方持续高温的红色,伴随着夜鸦不应景的“嘎嘎”叫声,相顾无言。 孟时,半晌,憋出一句:“大人,时代变了。” 良载阿公一拐棍敲在了他头上。 老少俩对视一眼,默契的把刚刚看的天气预报当成幻觉。 孟时默默把频道调到戏曲频道。 于魁之扮的诸葛亮正唱:“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本该暑气消散的日子。 气温到了35度,而且会持续至少三天以上。 不过,这种天气对于晒稻子是好事。 孟时把几卷很有历史感的“垫子”在院子里铺开。 “垫子”是竹编的,宽大概有一米八,长度在三四米左右,两边都有一根竹棍,长得放大几十倍的圣旨差不多。 这垫子是用来晒稻子的,以前农村都是泥土地,稻子收割后就晒在这样竹制的垫子上。 现在基本每家每户门前都是平整的水泥地,有的是地方晒稻子,所以这种垫子早已经用不到了。 不过up主嘛,总要给观众展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或复古或前卫或贵。 为此,孟时还把全村唯一一台还保存完好的“扇谷风车”,给请了出来。 由于机械化的普及,孟时上初中开始,像“风车”这样的农具就已经被淘汰。 不过因为阿爷比较念旧,晒谷子的垫子和这台“风车”保存的都很完整。 扇谷风车有风箱、摇手、车斗、漏粮斗、出风口等部件,这东西整体木制,依靠组装,不用一根钉子。 孟时记得以前是十几二十户人家共用一台,在加工稻谷时,把晒干的稻谷放到斗上面,然后把隔片打开,使劲摇动把手,秕谷、糠皮和草屑杂碎从出风口飘出,而饱满的谷粒,则从漏斗口垂直滚下,落到接在漏斗口的箩筐里。 前天收的稻子,要再晒一下午。 彻底晒干水分之后,傍晚天阴凉了,用“风车”吹掉杂物,明天送到“碾米厂”脱壳,今年的早稻新米就可以入仓了。 孟时把昨晚收起来的稻子,重新倒在垫子上。 每一张垫子上面倒两袋子,五张垫子全部倒完,正好差不多一千斤。 然后拿着木质的,跟八戒武器差不多的木制耙子,把稻谷均匀的在垫子上摊开。 “你说话啊!”陆佳从相机的架子后面把头探出来,对孟时喊。 孟时感觉莫名其妙,抬头看她,说道:“晒个稻子说什么话,等后期的时候,配上笛子葫芦丝,写一段旁白慢慢的读,不就好了。” 陆佳一想也是,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中午的时候孟时切菜,阿嫲做饭。 而陆佳自告奋勇的去烧火,老式的柴火灶,有两个灶膛,两口锅中间嵌着两个铁制的汤罐,这是烧水用的,一顿饭下来能烧两热水瓶的开水。 陆佳坐在两个灶膛之间,拿着火钳这边鼓捣一下那边鼓捣一下,弄的满头大汗。 孟时去后面的井里,把一早就泡下的西瓜起了上来。 把西瓜切开,半个切块,给阿嫲递一块,自己吃一块,剩下当菜。 然后把另一边西瓜,插上调羹递给陆佳。 陆佳擓着冰冰凉凉的西瓜,对着红红火火的灶膛,人生第一回体验到了“冰火***”。 天热了犯困,陆佳吃过饭就跑去找鱼午睡。 孟时则开始剪辑这两天收稻子的视频素材。 一个小时之后,孟时看着三十分钟的时长,无奈的摇头,开始重新剪。 把那些大段的长镜头删掉,尽量让视频连贯简洁。 从大伯的镰刀切到陆佳的镰刀,再切到年哥拉着用来分离稻子和蹈杆的“老式脚踩打稻机”,镜头越过在挖泥鳅的鱼,跟着行人,看到隔壁的稻田的收割机。 孟时笑道:“开收割机的大哥,一定也好几年没见过,有人这么收稻子了。” 大婶提着篮子来送点心。 一罐子糖水,一些早上买的重新加热的包子,一锅面条。 几个人把镰刀放下,大伯和年哥商量下半年的计划。 鱼带着陆佳去追在地里觅食的白鹭。 第一天收稻子的视频,结束。 这次满意多了,虽然好像还是没人看的样子,但至少把时长压到了七分多,算是正常了。 至于流夏,评论区和弹幕都在吐槽时长,真正有心思看的人没几个。 陆佳这两天是真的累了,中午吃完饭后,一觉睡到了下午快四点。 她跑到老宅的时候。 孟时正跟个老农一样蹲到屋檐下抽烟。 陆佳顺着他的目光,看着一院子的黄澄澄的稻谷,心里有一股子,这就是朕打下来的江山的膨胀感。 她搬着小板凳在孟时旁边坐下,拿出手机对着孟时,“这位同志,看着这一院子的谷子,心里有什么感想呢?” “挺好。” 陆佳对他的反应不是很满意,用脚扒拉他,“要有丰收的喜悦和对自然的感恩。” 孟时一拍大腿:“woc,这些稻子都是老子哒!大自然牛批!” 陆佳强忍着扑过去掐死他的冲动,“你给我正常一点啊!” 孟时感觉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念一首诗,但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woc,就是苟… ———— 因为昨晚的天气预报,良载阿公晚上没来。 陆佳这两天和鱼的感情迅速升温,吃完饭就跑了。 静谧的夜。 孟时一个人躺在露台的摇椅上,透过白色的蚊帐,看到一只叫不上名字的鸟,扑腾翅膀飞过竹林。 伴着两声虫鸣响起。 这一刻,他终于想起来一首能念的诗来。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妙啊。” 孟时拿出手机,准备搜索一下,这首诗有没有出现过,突然看到陈与下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他点开一看。 “楼三车祸,走了。” 孟时闭眼再睁开,这行字还在。 他目光从这条消息往上移。 《无法老去》八百里秦川。 从摇椅上爬起来,从口袋里摸了根烟。 点击播放。 楼三意外平和的声音传来。 “在我的视线所及,阴影不断逼近。” “覆盖最深的思绪,黄沙已毫无意义。” “秋风会吹起,时间泛起涟漪。” “钢筋水泥刺穿我的身体,我想,我已经无力老去。” “在我的视线所及,阴影密无缝隙,覆盖我遗留的痕迹。” “我会思念你,当星河最后的幕布垂落眼底。”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孟时睁眼仰望,星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心坎倾泄了下来。 67、俗 孟时看着手机里“楼三车祸,走了”的信息。 没有回。 陈与也没有再发消息或者打电话过来。 两人很默契的沉默,丝毫没有抱头痛哭的意思。 八百里秦川处在摇滚圈最顶点的位置,而马路牙子连圈子都没有滚进去,就灰溜溜的离场了。 他们和楼三没有机会见面,仰望着楼三高高在上,甚至连作为目标的想法都没有。 对于“马路牙子”来说,“八百里秦川”是一件特遥远的事情。 就像两者的名字一样,这是蝉和鹏之间的差距。 现在摇滚圈里有两种声音。 一种,摇滚不商业化都是瞎扯淡,你们这些逼逼叨叨的伙计们,先吃饱饭再考虑其他的吧。 最经常把这话挂在嘴边的是“关匀”,这位结婚之后,已经彻底没了作品,转职综艺,带孩子上节目,接着在各种选秀节目当评委,开始一次次诉说,当初吃泡面搞创作的“艰苦岁月”。 另一种则是认为,摇滚应该纯粹,当思想被资本腐蚀,那么摇滚是没有存在的意义“伪摇滚”,当你失去思想之后,别扒着摇滚的旗帜招摇,和港台那帮人玩流行去啊。 这一类的代表人物是“子野”、“二手”,还有逐渐走火入魔的“万总”。 这两帮人相互看不起。 而楼三在两边都吃得开。 因为他具备商业化的能力,但在唱片公司不断的接触下,他转头捣鼓起了实验性音乐。 用《庄子》里的一句话形容楼三的“八百里秦川”就是——其翼若垂天之云。 当代摇滚乐坛,楼三两只手一张开,把两帮人都罩在了翅膀下面。 而且两边都还挺服气。 楼三身上有的东西挺玄乎,也挺简单叫——初心。 他在圈子外面不怎么出名,但圈子里面地位仅次于,那位大院出身的我国摇滚启蒙者。 而就这样一个人,死在一场车祸里。 那个喝了点小酒碾死他的司机,可以把自己的车轮称为“命运的车轮”吧。 孟时不着边际的想着,然后嘀咕了一声,“想和你见一面啊。” 都不知道自己是想见楼三,还是想见那个司机。 看着像个罩子一样的天,感觉楼三这样的人死了,好歹下场雨,落一颗流星。 十点,下弦月升了起来,月朗星稀、蛙声一片。 事实证明,楼三就一普通人。 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人死,为什么不能是他。 所以这天该晴还是要晴。 第二天,孟时一早把陆佳喊起来。 陆佳在浴室刷牙,孟时就搁门口蹲着。 他看着白瓷砖里面自己模糊的影子,说:“今天让我哥带你把去碾米厂,抽奖名单出来以后,你发给我就行,我会让人安排发货的。” 这几天收的稻子是阿爷留下来的那七分地,拢共收了一千斤出头,晒干去壳,应该能有六七百斤的大米。 这些米,他让陆佳帮忙抽奖抽掉,他自己的账号没有权限。 哔站的互动抽奖需要的权限很复杂,所以最开始孟时把这块地“送给”陆佳,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阿爷这辈子连河州市都没有去过,但种的大米能被全国各地的朋友们吃到,他应该会很开心。 这件事孟时本来想自己发货,但现在他想去京城了,很想。 那里将有一场“盛事”,他想带着“马路牙子”掺乎一脚。 陆佳一听孟时的话就急了,她就和孟时熟,就和孟时待着舒服。 她把自己带的电动牙刷从嘴里拔出来,头探出来,“那泥赶森么!” 她激动的说话,喷了孟时一头的牙膏沫,然后看孟时抬头一脸无语,便忍不住笑,继而又喷了他一脸。 孟时把她拎出来,打开水龙头冲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已经长的遮住耳朵的头发,伸手在洗脸台旁边的盒子翻了起来。 陆佳扭着屁股把他从水龙头前面挤开,接了一杯水漱口。 她粗犷的仰头咕噜噜,低头把水吐出去,再抬头的时候,发现孟时已经把衣服脱了。 “你干嘛!”陆佳被吓了一跳,用电动牙刷指着孟时。 孟时没理她,启动了手里的电推子,从自己额头往后推了过去。 随着一大簇的头发落地,陆佳嘴巴张的老大,一脸不敢相信,“喷你头发点牙膏沫,没必要吧!你是有多嫌弃我?!” 孟时懒的逗她,把电推子塞她手里,又从浴室角落拉了一张用来放衣服的塑料凳子,坐下之后,说道:“头发长了,推一推。” 说完孟时伸手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示意陆佳帮他推。 电推子上面安了一个三毫米的卡尺头,谁都会用。 陆佳接过电推子,心里这才舒服了许多。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手忙脚乱的弄好。 一看镜子,嘿,寸头配黑脸还挺男人。 虽然刚刚摆弄了半天,但这会儿完事了,陆佳又不上手摸孟时的头了。 她拍拍孟时的肩膀:“哎,你要干嘛去啊?” 孟时看着自己一身的碎头发,把一脸八卦的陆佳赶出去,隔着门说道:“去见一个没有见过面的朋友。” 陆佳跟刚刚孟时一样的动作,在浴室门口蹲着,听孟时这么说,立马跳起来,“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网恋!我祝你网恋必被骗,见面负八千!” “你少看点萧觉的视频,这话还是我写的。”孟时挤了洗发水,使劲的搓,又用搓出来的泡沫洗澡,“不是网友。” “没劲。”陆佳切了一声,又在门口蹲着,语气随意的问,“不是网友?那没见过的朋友是什么?” 孟时搓澡的手停了一下。半晌陆佳在哗哗的水声中,好像听到了一句“算知音吧。” 陆佳第一次感觉,这货原来还有股子文青那酸溜溜的味道。 但随后又好奇能被孟时这种人称为知音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 “楼三是一个特别的人。八百里秦川是一支特别的乐队。” 说话的人,年纪看着和孟时差不多大,用支架举着手机,不知道是直播还是拍vlog。 他说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找出来一首歌播放。 坐在他邻座的孟时一听,是《记忆里腐烂的故里》。 这位兄弟微微眯着眼睛,下巴四十五度扬起,好像在聆听圣歌,然后斜眼看邻座面无表情的孟时,说道:“你听的懂这首歌吗?” 孟时听着楼三那好似没有意义的吟唱,“挺难听。” 说实话,他从始至终一直觉的这首歌难听。 楼三在城市里待着,用这首歌祭奠他的精神世界。 而孟时之前一直把另一个世界当成自己的精神寄托。 而那个世界看不见摸不着,孟时只能任由它在记忆中腐烂。 所以无论对于楼三还是孟时来说,听这歌都难受。 他昨晚难得的看了几个小时的手机。 楼三人死了,上了热搜,好像一下子整个网络都是他的歌迷,整个世界都在怀念他,似乎每个人都开始懂他这两年谁也不懂的音乐。 《风蚀》《再见李姜山》《记忆里腐烂的故里》正在冲击评论999+一排排的小蜡烛被点亮,新歌《无法老去》正高高的挂在各个榜单的榜首。似乎每个人都有故事对他说。 摇滚圈的人聚在一起,一天的功夫,“黄沙飞舞的故乡”变成了“送楼三魂归故里”。 所有的票被一抢而空,黄牛票抄到了大几千一张,还求不可得。 似乎摇滚三十五弹指一挥间,一下子梦回94。 虽然很不应该,但孟时感觉这事挺讽刺,甚至有点好笑。 这位兄弟对孟时的态度很不满意,他看了眼孟时脚边的吉他包,很不屑:“难听?这就是你对神曲的评价!” 神曲? 楼三一死,这歌都变成神曲了? 孟时看着他认真的脸,咧嘴笑道:“我感觉你挺懂他的,这样,我这里有一张‘送楼三魂归故里’演唱会的门票,现在黄牛都炒到五千了,我四千五卖给你,你去送送他吧。” 这位兄弟被噎了一下,最后憋出来一个字:“俗!” 68、是兄弟吧 高铁,早上十点的票,到四九城七点了。 张麟均打开头上的行李架把包取出来,看了眼发出轻微鼾声的孟时。 “醒醒,到站了。” 他走之前,还是选择把这个很气人的家伙摇醒。 孟时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女孩对着他笑,牙齿白的像刚刚落下来的雪,眼睛像一弯新月。 他开口想要说什么。 随后整个世界摇晃了起来。 他惊醒,试图回忆女孩的脸,然后只看到邻座那个哥们离开的背影。 “好像该找个女朋友了。” 孟时自嘲的笑,站起来顺势把脚边的双肩包背上,再把吉他提起来,从车门处走了出去。 南站地下一层有2个出站口,一个出站口在南侧,还有一个在北侧。 两年,不对,现在已经可以说是三年前了。 三年前,来京城找谢向杰的时候,他走的是北侧出口。 从高铁南站走到地铁南站,坐4号线到西直门,再转乘13号线到五道口,最后步行到“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东门,然后在门口等了他半个小时。 等待的那半个小时,孟时盯着圆形花坛里被两盏地灯打亮的“青华大学”,可以说是度日如年。 孟时看了眼大厅上面大大的显示器。 19:12 好巧,上次好像也是这个时间。 不过,这次孟时往南侧的出口走了过去。 当他从南二出口走出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谢向杰和陈与。 三年前,这俩货也是一起来的,两人骑了一辆电瓶车,前车灯外面的塑料壳子都是破的。 陈与开车,谢向杰在后面指着孟时,“就他!” 陈与把车在孟时边上停下,两只脚蹬着地,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文化衫,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淦”,头发留的老长,斜眼看着孟时拿着一直没放下的吉他包,说:“就你?” 当时的孟时,看着这两个好像是来寻仇一样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后悔惨了。 然后这俩货看把人吓到了,便领着去吃了顿大盘鸡。 一天没吃饭的孟时,一个人造了一盘子的裤带面,把盘底的汤都刮干净了,这才把心放下。 这是三人第一次见面,用车上那哥们的话来说,就一个字,俗。 陈与还是那般高瘦,依旧留着他一头到肩膀的长发,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蓄起了胡子。 他头发乌黑浓密,发质还巨特么好,就这么披散着,配着胡子,哪怕是19年的首都,依旧吸引了一票人的目光,但他对别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如果不说,没人能猜出来这货在老家开了一个烧烤摊。 记忆里,孟时每隔一两个月,都会和留在京城工作的谢向杰一起出来聚一聚。 相较于陈与,谢向杰的变化很大,乐队解散、陈与被退学,让他成熟了很多。 谢向杰穿着很正式的衬衫,手腕上还带着表,应该刚下班就约了陈与往车站来。 孟时往他们那边走。 感觉这俩人现在光从外表上看,瞅着不像一路人了。 不过说话间不时相互锤上两拳,还是当初骑破电瓶车那感觉。 直到孟时走近,两人这才注意到他。 陈与打量圆寸皮肤有些黑的孟时,对他的脑袋伸出了手,“你特么真的去养猪了啊?” 孟时把他伸到一半的手拍掉,又回敬了他一脚。 陈与一闪身要躲,孟时跟进,在他宽松的黑色裤子上留下一个没有纹路的拖鞋脚印。 “看这功夫,显然出家了。” 谢向杰双臂张开,模仿武僧提水的样子,垫着步子绕着小圈跑。 陈与看他这憨批样,抬脚踹在了他屁股上。 谢向杰一个踉跄,一直站在一边的姑娘急忙伸手把他扶住。 谢向杰握住姑娘的手,“还是你好。” 然后对着孟时和陈与啐了一口,“这俩忒不是东西。” “阿姨,这里有人随地吐痰!” 孟时和陈与异口同声大喊。 谢向杰故作惊慌的左右张望。 姑娘看着他们的互动,捂着嘴笑了起来。 谢向杰,这才介绍到,“我女朋友果儿。” 果儿? 孟时狐疑的和陈与对视了一眼。 “果儿”在摇滚圈子里指的一种特别的女孩,是groupie的音译,也就是俗称的骨肉皮。 这种女孩以睡圈里人为荣,豆瓣那有个地儿还有一个讨论组,交流自己睡过的乐手的尺寸大小,技术如何。 她们认为自己在参与,和乐队相互慰藉,甚至感觉自己成为缪斯女神,然而在大部分人眼里,找那什么还要掏钱,她们不用。 所以果儿这个名字,不懂的时候,感觉挺甜,但…… 谢向杰看这两人的眼神就知道,没想好事,于是补充了一句,“名字叫陈果!” 孟时低头喊了声嫂子,陈果大大方方的应了,然后和谢向杰相视一笑。 把孟时和陈与两个单身狗恶心的够呛。 就这场合,谢向杰能把女朋友带来,显然是爱极了,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男人好面,既然谢向杰带着陈果,自然不会是坐公交来的。 虽然这个点孟时更乐意坐地铁,但没办法,只能跟着坐电梯往下一层,到了m层。 “吃大盘鸡去!” “咱第一次见吃大盘鸡,解散吃大盘鸡,今天又吃大盘鸡?咱能不能有点出息?” 谢向杰提议,陈与反驳。 孟时说道:“去后海。” 仨人一起看他。 “我约了人在以前工作的酒吧谈事情。”孟时约了秦轻雪晚上在李哥的清吧见一面。 既然孟时这么说了,他们自然不会有意见,也没有问是什么事情,走着就完事了。 陈与碰了碰孟时拿着的吉他包,“你小子写的歌还是那么难听。” 孟时斜眼撇他,眼里是,你丫的说不出个所以然,看老子弄不弄你。 陈与甩了一下他那一头乌黑的头发,说道:“别装了,刚刚放完的刺秦,主题曲英雄是你写的吧,这尼玛鬼哭狼嚎,从词到曲都古古怪怪。” 孟时怕这货把头发甩他脸上,人往后仰了一下,“你有病啊。” “嚯,看看还急眼了。”陈与拍了拍前面驾驶座的靠背。 他们以前就喜欢拿孟时写的歌开玩笑,惹急了又哄,算是苦中作乐。 然而,现在的孟时,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孟时了。 他伸手掏了掏耳朵,“不是,正常人谁看主题曲谁写的啊?还有,你丫长的娘娘唧唧,不留胡子还能算个女装大佬,现在留这一嘴胡子恶心谁呢?” “我……”陈与眨巴了一下眼,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他喵的还是那个,整天埋头练琴,人一多就自闭的孟时? 孟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之前没敢和良载阿公说的话,字正腔圆的说了出来:“哥,食大便了。” 69、去给楼三唱首歌 李志节的酒吧,晚上开门的时间比普通酒吧要晚。 一般酒吧晚上六点七点八点。 而他雷打不动,无论有没有生意都是八点半到凌晨两点。 调酒师温桐在孟时走了之后没几天也辞职了,唱歌和调酒的都走了,他把工资都给足了。 他姐姐过来帮了几天,埋怨他不会做生意,他只是笑,低头认骂。 面试了几天,感觉再找不到两个那么称心的人,就把清吧往精酿酒馆的方向走。 不再卖主食和提供民谣点歌,除了几款他能弄的简单鸡尾酒,就只卖精酿的啤酒,转型成了一个小酒馆。 顾客可以自带下酒菜,花生毛豆、龙虾鲍鱼,烤腰子臭豆腐,只要客人自己满意,什么都可以往里面带。 这种开放式的风格加上小资情调的精酿啤酒,反响很不错,虽然生意不如从前,但日子清闲了不少。 他还挺满意。 秦轻雪八点到了店门口,伸手拍卷帘门,她知道这个时候李志节已经在店里了。 果然很快门就被拉了起来。 秦轻雪没说话,低头往里进,在吧台的位置坐下。 李志节接了一杯“波特”摆她面前。 波特是烈性的深色艾尔啤酒,酒精度有11度,且味道很重,主调是混合了咖啡和浓巧克力的焦苦味,对于爱甜的女性来说,很难接受。 所以这款比较硬核的啤酒,对于女性客户占大部分的小酒馆来说不好卖。 不过,秦轻雪意外的喜欢波特古怪的滋味,虽然入口依旧会忍不住皱眉。 “如果你能欣赏一种很小众的东西,甚至用一种自虐的方式,那么你会得到一种与众不同的满足感。” 孟时下车把车门带上,然后一本正经的忽悠陈果听《英雄》。 陈果经过孟时这一句话,带上耳机,感觉《英雄》听着还好。 不过正经人谁会在意网剧主题曲?跳过片头才是正常操作吧? “这歌又不是孟时唱的,他只是写歌的人,不好听他的责任也不大吧?” 陈果询问的看向谢向杰,她并不懂音乐,她是搞设计的。 这时,拿着相机的陈与,蔫蔫的说道:“孟时这话我还是认同的,听这个就是自虐。” 他知道孟时在哔站当up之后,就强烈的建议把这次马路牙子再聚记录下来,并且特不要脸的称为“伟大的重逢”。 “你还真会抓重点,是不是腰子烤多了,一天天骚话那么多?爷这叫小众,你一个卖烧烤能懂?嗯?” 孟时回头撇他,语气轻蔑,最后一个嗯,听起来特欠揍。 他说完,又低头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嘀咕”: “拿个相机走在最后头,专门拍人后脑勺,说话还阴阳怪气,这种人多多少少沾点脑瘫,以后要少来往。” 这招曾经二婶用过,孟时感觉挺好,于是就偷了过来。 “你特么骚话不比我多!” 陈与被怼了一路,终于被刺的忍不住了,他把相机往谢向杰手里一塞,对着孟时扑了过去。 孟时就知道他说不过要动手,拔腿跑进了鸦儿胡同。 “差不多就得了。” 李志节把秦轻雪面前的空酒杯收了。 两杯“波特”下去,秦轻雪的脸只是有些微红,这还是被鸭脖辣的。 她酒量和她的脾气一样彪,虽然通过学习瑜伽冥想,现在脾气好了很多,但酒量并没有下降。 她对李志节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再一杯。 李志节没理她,看了眼时间,站起来。 秦轻雪伸了下手,示意他别动,说道:“他还要你去接?两个月没来,就能把来的路给忘了?” 说完敲了敲桌子,让他上酒。 李志节无奈的转身,在柜子上拿了一瓶桃子味的林德曼起开,连同一个精致的酒杯一起推到她面前。 秦轻雪对于甜口的林德曼有些不满。 她皱眉,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酒瓶,“小汐吉他学的怎么样了,干脆来我这当练习生算了,免费教各种才艺,还给生活费。” 秦轻雪想推一个女团,弄一个网络综艺,但事情并不顺利。 李志节仔细的擦着一个玻璃杯,举起来对着灯光看,说道: “小汐来我这上了几天暑假班,然后突然闹着要学吉他,弄的我姐现在看我都不对付,再去你那里当练习生,她不把我皮扒了。” “梅姐想扒你的皮,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么大岁数还不结婚?” 秦轻雪说完,看李志节沉默,感觉没意思。大男人快四十了,还念着以前的女朋友,这种人能有多大点出息。 “我出去透透气。” 她拿着手里的小瓶啤酒走到了店外面。 没一会,她看到一个人一边跑一边回头叫嚣着,从鸦儿胡同的转角出来。 “哥,你喘的树庄都能听见。” “要不我在哔站开个账号,你把胡子刮一刮,我再赞助点吊带、短裙,你女装指定能火。” 孟时边跑边开嘲讽。 陈与从胡同口转出来,没跑两步,伸手指着孟时背后,喊道:“哎哎哎。” 孟时持续嘲讽,“小与啊,我劝你停一停,现在我回头反打,你还真打不过我。” 秦轻雪本来拿着啤酒看热闹,感觉挺好玩,但这人直勾勾的往她冲了过来,她一边退一边举起酒瓶喊:“哎哎哎!” 不对,怎么身后有女人的声音? 孟时一转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酒瓶子,及时的刹住了车。 秦轻雪无语的看着孟时。 孟时看着她,笑道:“这剧情不对,按照偶像剧里,咱应该一起倒地,然后亲在一起。” “倒地亲在一起,门牙碰碎了相互糊一脸血,这个不让播。” 秦轻雪看着孟时一张晒黑了好几度的脸,还有跟被啃了一样的寸头,感觉闹心。 多好一白衣长发腼腆小奶狗,怎么一转眼就这样了呢? 她没好气的说道,“你没刹住车,我给你一酒瓶,这个可以播。” 孟时跑的口干舌燥,伸手把她手里的啤酒拿过来,用手使劲的擦了几下瓶口。 秦轻雪看他的动作,眼皮子直跳,心里默念,别生气,生气给魔鬼留余地。 孟时仰头吨吨吨,一口气喝了半瓶,然后把剩下的重新塞到秦轻雪手里,赞到:“挺好喝。” 林德曼泡沫丰富且细腻,此刻从瓶口呼呼的往外冒,顺着秦轻雪的手一直往下流。 她挤出来一个笑脸,“是吧,好喝哦。” “嗯,甜兮兮的。”孟时探头往店里看,“温桐呢?” “你是来看她的啊?” 秦轻雪用眼角瞄着孟时的后脑勺,寻思是不是应该给他来一下。 “那倒不是,我是想带乐队去那个演唱会给楼三唱首歌。” 孟时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回头,发现其他几人,正用看傻哔的眼神看他。 70、所谓盛事 “我是想带着乐队去那个演唱会给楼三唱首歌。” 秦轻雪一听就感觉孟时脑子坏了。 然后她又想起了,这货扣篮、吃面、蹦迪、画龙的场面。 一帮摇滚圈相互不待见的顶级乐队聚在一起,送楼三最后一程,这货混进去一定会被打死吧。 几人都以为孟时在开玩笑。 孟时的话很荒诞。 一支连livehouse,音乐节都没有经历过,圈里人一个都不认识,已经解散一年的“乐队”,现在主唱说,我要带着乐队去给楼三唱首歌。 这像话吗? 如果一个校园十佳歌手,说自己要去参加“快男”、“全民制作人大家好”之类的选秀,身边的人大部分会感觉去试试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如果他说自己要去参加《我是歌手》,那其他人自然会感觉他是在开玩笑。 陈与窜上来,像琼瑶剧男主角一样双手抓住孟时的肩膀,一边使劲摇,一边喷唾沫星子:“时啊!你给我清醒一点啊!” 谢向杰转头对陈果说:“你知道里这里最近的精神病院吗?” 秦轻雪拿出手机:“我认识兽医。” 谢向杰催促着秦轻雪快点打电话,几人闹哄哄的。 陈果嘴角含笑,从谢向杰手里把相机拿过来,在众人的脸上逐一扫过,最后在孟时的脸上停下。 孟时也在笑,似乎自己真的只是在开玩笑。 秦轻雪把手机放下,看着面带微笑的孟时,说道:“好了,别开玩笑了,我这里有一个综艺保八强名额,是音乐创作类的节目,你明天来公司签个两年的合同,名额就给你。” 孟时知道她能给这种资源,真的是把自己当亲弟弟看了,但奈何自己对这个真的没兴趣。 于是,他只能“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其实更想rap。” 秦轻雪对孟时的rap过敏,一想起来就浑身鸡皮疙瘩,太上头了。 “别,算姐姐求你,民谣也行,摇滚也好,咱以后别碰那东西了。” “好,听你的。”孟时嬉皮笑脸到她身后,双手推着她的肩膀往酒吧里走。 秦轻雪以为孟时答应了,心里挺高兴,俩人迈着霸王步,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李志节的面前。 李志节看孟时来了,笑着指了指天花板,说道:“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莫不如此,我就知道你会再回来,那颗星依旧等着你。” 他这是在重复两人分开时候的对话。 秦轻雪嫌弃的摆手,翻着白眼回头对孟时说:“闻到味了没有?” 孟时皱着鼻子,“酸呦。” 俩人一唱一和埋汰李志节这个大龄文艺男青年。 李志节感觉自己冤啊。 这话明明有一半是孟时说的,当初离别的时候,让人看云说人生离合,现在说酸了。 这货一定是属狗的,翻脸不认人。 秦轻雪估计也是属狗的,一坐下就把孟时刚刚的话拿出来打趣,笑道: “来来,把你刚刚说的话和他再说一遍,他在摇滚圈里认识不少人,说不定能把你送进去。” 李志节先招呼了一下谢向杰几人,给他们一人上了一杯口味温和的酒,然后问道:“什么话?” 秦轻雪瞟了眼孟时,让他自己说。 孟时没有理李志节投来的目光,他手指在吧台上敲了敲,众人的目光被他吸引之后,说道:“那些路人被楼三这只大鹏落地砸起的尘土迷了眼,这很正常。” 什么大鹏?什么尘埃? 听他说话的几人,有点迷糊。 他们的统一反应是——你在说尼玛呢? 孟时不管他们有没有听懂,看着秦轻雪说道:“而你作为娱乐圈处在中上游位置的人,没能透过飞扬的尘土,看到那些盘旋在楼三尸体上的秃鹫,就很不应该。” 秦轻雪皱眉,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孟时的话里,抓到了点什么。 这时,李志节说道:“有资本介入运作,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无法避免。” 随着李志节这句话,秦轻雪懂了。 楼三走了,算上今天时间不过两天。 v博上,各路“大v”“公知”纷纷下场纪念,这些人无视楼三生前正筹备演唱会,无视他的风格亲民的新歌《无法老去》。 专注解读他那些实验性的音乐,配上一篇篇文笔优秀辞藻华丽的文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音乐艺术家“人设”被立了起来。 “黄沙中的故里”变成了“梦回秦川,魂归故里”。 场馆从五棵松到了鸟巢,一票难求。 摇滚一下全民热议,从小众变成了爆款。 “这背后有人在当推手。”秦轻雪虽然彪,但不傻。 李志节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楼三的沉淀,足够在保持初心的前提下,带着八百里秦川开始走商业化,给其他人开路的。” 他停了一下,语气里都是遗憾:“但……这或许就是命,现在这样也不能说是坏事吧。” 李志节指的是资本大举介入小众圈子。 孟时摇头,说道:“这些人挥舞着支票,踩着楼三的尸体,要把摇滚从地下拉上来,是因为他们爱摇滚吗?不是,他们爱的只是钱。” 他看着即将开始的“摇滚风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被称为黄金时代的94年。 那个时候最优秀的摇滚艺术家,通过滚石唱片的运作,带着大地方的骄傲,登录红磡体育场。 而在内地仰望他们的其他人,以为摇滚盛世要开启了,可谁也没想到那就是巅峰。 所谓的盛世,不过是资本手下的玩物。 滚石唱片公司下属魔岩唱片,通过这个手段,成功的打入了内地,然后开始输送gantai本土的音乐人。 而所谓的“魔岩三杰”,只有窦一个人看开了,其他两个被资本碾成了粉末,彻底迷失自我。 如果没有资本的介入,他们本来可以走的更远,乃至整个圈子都可以走的更远。 “这场演出不会马上结束,所谓的纪念楼三,最终会发展成拼盘式的巡演,随着资本的推动,大众的热情被耗干,资本带着他们的人和钱离场,而这些品尝过万人体育场的摇滚人,再也回不到过去。” 孟时说着自己的想法。 “你太消极,个人情绪太多。”李志节皱眉。 孟时把秦轻雪手里剩的半瓶啤酒拿回来,说道: “我只是在阐述这场‘盛事’最有可能的走向,如果纪念是纯粹的,那自然是好事,但这事情最后只能发展到,在摇滚的坟头蹦迪。” 李志节有点被说服了,他仰头把半杯苦涩的波特喝下去,出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我们也只是观众,能做的只有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无论这楼塌不塌,我们都无力做什么。” 孟时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好像在沉思的秦轻雪,说道:“如果这楼一定要塌,我希望塌在你手里。” 秦轻雪盯着孟时,好像第一次认识他。 孟时开口:“我要见崔建军。” 71、他说想和你见一面 在四九城混文艺圈,如果只是有钱,不要说资源,一不小心连自己的骨头都会被人嚼碎。 所以,稳稳当当把两季《刺秦》做下来,手里时不时冒出一些音乐节目名额的秦轻雪。 背后站的是崔建军。 秦轻雪的爹叫秦庆国,是崔建军乐队“九面体”的鼓手。 这两位在摇滚史中的大人物,一个叫建军,一个叫庆国,名字里烙印着浓厚的时代印记。 他们干着同龄人里最酷的事情,把自己对时代的思考和理解,写进辛辣的歌词里,同时他们也为自己的名字感到自豪。 1986年。 录音录像出版总社的编辑吴海,提议举办“国际和平年”百名歌星演唱会,“九面体”在受邀之列。 乐队的作品在报批过程中,虽然让当时东方歌舞团的负责人,一度因为迥异于当时审美习惯的演唱方式而有担忧,但在经历过两遍彩排后,依旧同意了乐队在晚会上正式上场。 这便是我国摇滚乐登上舞台的开端。 1988年7月18日。 人民日报以一篇1500字的文章“说摇滚乐——崔建军的作品为什么受欢迎”作为文艺版头条发表。 这是摇滚乐歌手首次在内地的主流媒体上被报道。 此后,无论崔建军本人的态度如何,在旁人的眼中,他就此迈入了神坛。 四九城东郊区。1952年由市第十区改置。58年撤销,改名为如今大名鼎鼎的cy区。 崔建军1959年出生在这里,现在还住在这里。 晚上十点多,不大的酒馆里闹哄哄的。 食客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街坊,相互之间都认识。 他们喝着酒,隔着桌子攀谈,有的说着说着便端着酒菜,两桌就并成了一桌。 在这么一个满是市井烟火气的小酒馆,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三个人。 桌上摆着一碟子毛豆,一盘金钱肚,还有一海碗的拍黄瓜。 都是下酒菜,但几人却是在吃面。 崔建军把“羊肉汆”倒到面里,拌了拌,吸溜一口。还是那个味道。 “老张这三十年都没长进。” “也就你爹好这一口,我不乐意吃这东西。” “这事你找你爹更好,秦川那里他比我熟。” “楼三常和他聊天。” 崔建军有一毛病,说话的时候好低头,不和人眼神交流。而且还不时停顿,东一句西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和他聊天只要一走神,就可能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了。 如果是圆滑的人,这里势必要顺势说,您说话好使,圈子里谁不给您面子。 但秦轻雪说不来这些话。 她给剥了一瓣蒜,放到小碗里,“我不乐意和他说话。” “我也不乐意和他说话。” 崔建军笑,拿起蒜瓣咬一口。 然后把碗放下,看向她身边的孟时。 孟时跟拌炸酱面一样搅和着打卤面。陆老头教过他怎么吃炸酱面,但这打卤面他家没卖,孟时也就不会。 他拿着筷子和弄没几下,盖在面上明亮的玻璃芡一下澥了,一碗好面变的汤汤水水。 他索性就端着碗,连着汤一起往嘴里划拉。 除了走之前,老妈给弄的一碗送行面,还有从秦轻雪手里拿的一瓶啤酒,早上到现在他是一口东西没吃。 是真饿了。 店老板,也就是崔建国刚刚提到的老张,端上来一碗羊汤。 他看到孟时这样子,不由撇嘴,“介是糟践好东西。” “吃碗面还讲规矩。” “累不累。” “上台这事,我做不了主。” “明天我带你和老五聊聊。” 崔建军还是不看人,说话跳跃着。 这是秦轻雪到京城几年,第一次求他办事,虽然这事他看着离谱,但还是应了下来。 他没有让孟时唱一首,也没有让孟时动乐器。 平淡的好像亲戚孩子托他给找个工作,他便领着去拜托另一个朋友。 至于能不能成,这要看孟时自己。 他几句话说完,才看孟时。 孟时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他便起身,“那我就先回。” 孟时和秦轻雪送出门口,然后目送他骑着电瓶车离开。 他转弯消失在视线里。 孟时转头对秦轻雪,说道:“他竟然带安全帽。” 秦轻雪看着他,感觉他像个脑子有病的傻哔。 而自己知道他是个傻哔,还带着他来这里,更特么的傻。 “如果这楼一定要塌,我希望塌在你手里。” 没办法,谁让他说的“乐队的夏天”,太诱人了。 如果这事成了,家里那位老爷子,下巴都会惊脱臼吧。 秦轻雪给自己盛了一碗羊汤,把香菜都撇出去。 大夏天喝羊汤,一身的细毛汗。 她感觉自己心里有一团火,烧她的燥热。 “明天见老五,我陪着不合适,你给我正常一点,知道没有?” 自从孟时把头剃了之后,她就感觉这货脑子多多少少有点不正常。 孟时从面碗里抬头,“老五是谁?” “啪” 秦轻雪感觉自己脑子里一根弦绷断了。 第二天晚上,还是这个小酒馆。 当崔建国带着孟时进来的时候,老五已经到了。 桌上没菜,但摆着两个空酒瓶。 “这是八百里秦川的主弦手老五。” 主弦手这个称呼是“秦川”独有的,因为他们乐队需要用的不仅仅是吉他和贝斯。 这位两手花臂一脸胡子的西北汉子,精通所有弦乐。 “这是孟时,他想给三儿唱首歌。” 崔建国今晚带了一顶棒球帽,半张脸隐在帽檐下,言简意赅。 老五看着孟时。 三个人沉默着。 孟时本以为老五会出个题,看看他有没有资格,或者直接拒绝。 无论哪种情况,他都想过怎么解决。 但老五开口说了一句,孟时从来没有想过的话:“他认识你。” 孟时很诧异,开始在脑子里搜索,是不是有记忆被自己遗忘。 “半个多月前,陆成康带着一个片子来找我们配乐,他看完,花了两天做了配乐,最后又把‘风蚀’弄上去了。” 老五解释了一句。 孟时恍然,原来陆成康在字幕上写的配乐,是真的找了楼三本人。 他一直认为自己和楼三没有交集,但其实他们已经共同做过一件事。 只是最后,他把这首歌换下来了。 孟时张嘴,“我……” 老五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说你弄的更好,生活要往前看,人不能在自己造的泥潭里挣扎。” 老五开了一瓶酒递给孟时,然后拿着自己的酒瓶子和他碰了一下。 “他说过想见你一面……” “……” 72、荒腔走板 晚上十一点。 张麟均沿着雍和宫的院墙往炮局胡同走。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现在还是木的,手脚有点发麻,走路轻飘飘,好像踩在云上面。 这不是生理上面的体验,而是精神状态。 就在今晚,他在一家小酒馆里,见到了三个“神仙”。 他感觉自己好像见证了什么了不起的场面。 但仔细一想,又感觉心很空。 好在记录下来了,有时间一遍遍的看。 ———————— 张麟均晚饭没吃。 他在青年旅社里待到了七点,把笔记本寄存到柜子里,这才带着手机和支架,背了个包出门。 从德胜门箭楼走到了积水潭。 坐地铁内环二号线,到雍和宫站b出入口下车。 往前走到雍和宫桥东站,转乘75路,到了八里庄南里站。 张麟均远远看到cy区社保中心,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天桥。 他按照自己关注的up推荐的“平价地道京城味”,到了这家开是三十年,能吃面的小酒馆。 这个点酒馆人少,他要了一份十三块钱的羊肉汆面。 “老板,据说崔建军,崔老师他们乐队以前爱在您这里喝酒?” 面端上来,张麟均对老板问道。 “老崔啊,昨晚还来,不过呀,他不爱来我这,倒是老秦喜欢。” 老张把面放下,随口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崔建军昨晚说自己半辈子没长进,还有那圆寸黑脸的小子糟践打卤面。 老张在心里都记下了,下次再来,要多放盐。 他说的随意,但这位本家同姓张的小伙子,听傻了。 那是“摇滚之神”,怎么到这老头嘴里,跟买菜遇到的隔壁老崔差不多! 张麟均刚想多问两句,然后从手机拍摄的屏幕里,看到“八百里秦川”的主弦手老五走了进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一下就木了。 “凭借自己对摇滚乐的理解,说不定他还会邀请自己去演唱会。” 张麟均脑子飞速转动,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开场,但身体却一动都不动。 就像在图书馆遇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在脑子里,和姑娘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现实却是连多看姑娘一眼,都怕被发现,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透露着可悲。 直到老五喝完两瓶啤酒,张麟均终于鼓足了勇气要去问候一声,只是问候。 但没等他起身,崔建军低着头走进了酒馆。 虽然他带着帽子,但作为摇滚迷的张麟均一眼就认出来了。 崔建军出现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被丢了一个闪,脑子嗡的一声随后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崔建军对老五介绍,“这是孟时,他想去给三唱首歌。” “他认识你。” “半个多月前,陆成康带着一个片子来找我们配乐,他看完,花了两天做了配乐,最后又把‘风蚀’弄上去了。” “他说你弄的更好,生活要往前看,人不能在自己造的泥潭里挣扎。” “他说过想见你一面。” 张麟均听着老五的话从背后传来。 他看着自己手机屏幕里,一直沉默的孟时,再没有勇气站起来。 满脑子都是自己在高铁上放着歌,然后问孟时:“你听的懂这首歌吗?” ———————————— 张麟均订的青年旅社就在雍和宫后面,步行几分钟就到了。 房间是六人间,他要的是最里面上铺的床位。 一晚上93块。 一直住到30号,算上这几天的伙食,这对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不过,这钱是他自己暑假做视频赚的,花起来不心疼。 但纪念演唱会的票,他承担不起。 家里不富裕,他虽然很想去,但开不了口和家里拿钱。 张麟均从柜子里把笔记本电脑取出来,跑着回了房间,无视其他几人目光,爬到了自己的床位上。 他背靠着墙坐下,把视频传到电脑,拉到处理软件里,再把刚买的铁三角m30x带上。 视频里。 老五开了一瓶酒放在孟时面前。 孟时拿起来。 老五和他碰了一下瓶,说道:“他说过想见你一面。” 张麟均希望孟时能给点回应。而孟时什么都没说。 不过,张麟均感觉,孟时听到老五说楼三也曾想见他一面的时候,眼神不一样了。 这一刻,张麟均想到了孟时在车上,对他问题的回答,“挺难听。” “这是悲歌,自然难听。” “他和楼三都想见对方一面,但再也没有机会了。” 张麟均低声的自言自语,脑补着孟时的心里活动,不由泪目。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就在昨天,孟时还试图以四千五百块的价格,把纪念楼三演唱会的门票卖给他。 —————————————————— “他说过想见你一面……” “……” 孟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接这话,他感觉自个背后有点凉。 老五这厮的眼神,好像下一刻就要把自己送下去陪楼三。 崔建军看老张在忙,于是自个去拿了瓶小二锅头。 他扭开瓶盖,喝了一口,开口:“……” 酒馆里很吵,酒杯的碰撞,头上吊扇呼呼的响声,还有各种喝多了街坊在高谈阔论。 张麟均当时没有听到崔建军说了什么,现在他带着耳机的开始调整音轨,降低底噪。 再播放的时候,他听到崔建军的声音传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遗憾的事不谈了,没有意义。”孟时顺势把话接了过来,对老五问道,“楼老师什么时候归故里。” 他这句话戳到了老五心里最敏感的地方,他沉默了。 “本来不该继续。” “公司不仁义。” “现在停不了。” 崔建军低着头,半张脸在帽檐下,一句一停顿的说着,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 张麟均一遍遍的听,又打开文档,把这几句话打下来。 但从孟时问‘楼老师什么时候归故里’开始。 老五的沉默,还是崔建军这几句话。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 孟时和老五懂崔建军的意思。 楼三的葬礼还没办,30号的演唱会本不该继续。 发生这样的事情,演唱会的承办方,本来应该开启退票窗口,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现在舆论爆炸,似乎所有人都无视了前面两点。 他们都在说楼三这样的摇滚人,艺术家,不该就这样走的无声无息。 他们有生之年只想看到,八百里秦川这样的乐队能登上鸟巢。 这事背后的推手,自然是没有开启退票的承办方搞的动作。 所谓的高价黄牛票谁在弄,懂的人都懂。 但人心浮躁的圈内人被带了节奏,认为把这场演唱承担下来,是对楼三最好的送行。 他们出于一腔热血和对于楼三的尊重,开始发声无偿演出。 可资本没有热血和尊重,它是贪婪的魔鬼。 老五他们和楼三的女朋友李姜山被裹挟着,还没从楼三的事故中回过神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梦回秦川,魂归故里”这不是情怀,也不是纪念。 这是一辆启动的战车,各个乐队怀着对楼三的尊重上车,但方向盘并不在他们手里。 “本来不该继续。” “公司不仁义。” “现在停不了。” 崔建军没头没尾三句话出口。 三人心里跟明镜一样的人,再没了开口的兴致。 ———— 这一句话没有的酒局,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除了孟时吃了一碗面,他们只是一直喝酒。 张麟均留下孟时搅和面条的十来秒。 然后把这一段酒局剪掉了。 画面跳到了老张走过来。 老张出现在镜头里,他看三人只是一味的喝酒,就过来劝,然后又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过后,张麟均又剪掉十几分钟的时长。 一个女人掀开酒馆的门帘子。 —————— 秦轻雪掀开小酒馆的门帘子。 她接到老张的电话,说老崔、老五和孟时三个人在酒馆已经喝懵了。 她放下手里的事情,马不停蹄的开车赶了过来。 秦轻雪走进酒馆,一眼就看到了明显已经喝多的三人。 崔建国轻轻的拍桌子,孟时用筷子敲着盛面的海碗,老五拿着两个酒瓶互相磕。 秦轻雪只感觉怒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 这要是被拍到了,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庆祝什么事呢。 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秦轻雪的思维不可避免的往这一方面倾斜。 她气冲冲的往里走,站到孟时身边,盯着他。 孟时已经醉了,眼皮发沉。 他感觉身边多了个人,停下手里敲着碗边的筷子,抬眼看到了两个秦轻雪,于是他笑着问道:“你们以后也会变成魔鬼吗?” 迷迷瞪瞪的崔建军和老五,听到孟时的话,一起看向了她。 秦轻雪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过看着三个醉鬼,怒气不知道怎么突然消了。 她抬手一巴掌拍在了孟时的额头,骂道:“你看老娘现在像不像魔鬼!” 孟时已经很醉了,被秦轻雪一巴掌拍了一个后仰,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的手一划拉,桌上的酒瓶哗啦倒了一片,往地上滚去。 一堆酒瓶,噼里啪啦,有的掉到地上碎了,有的咕噜噜滚出去。 随着这个动静,小酒馆里的一众食客,目光都被吸引了到了这张桌。 保持一个姿势一晚上没敢动的张麟均,趁乱拿着手机,转过了身,第一次面对那张桌子。 孟时用脚踢地上的碎酒瓶玻璃。 秦轻雪伸手拽他。 崔建军似乎是被酒瓶落地的声音刺激了。 他楞坐了一下,然后一抬手,把桌上的酒瓶和碗都扫到了桌子底下,开始用力的敲击着桌面。 张麟均一下就听出来,这是“九面体”的第一首歌《让我们撒点野》。 随着敲打桌面的鼓点响起。 孟时反手拉住秦轻雪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他一只脚踩着凳子,一只手跟着节奏,一下一下重重拍着桌子,开始吼: “啦啦啦啦啦啦啦,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谁!” “我有着双脚,有着双腿,我有着千山和万水!” 荒腔走板,不着边际,忘了歌词就随便来。 “我要所有的所有,不要恨和悔。” “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 孟时双手一张往后躺倒。 秦轻雪在身后,用力,很用力的抱着他。 老五踉跄的站起来,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犹如孤狼的长嚎。这是《记忆中腐烂的故里》里面最原始的秦腔。 三个人压了一晚上的火气,开始蒸腾。 小酒馆一地狼藉。 一帮老街坊默默的看着,老崔在桌上拍着十几年没有唱过的《让我们撒点野》,满身纹身的西北汉子满脸是泪的吼着秦腔。 孟时躺在秦轻雪怀里,仰头喊:“我不愿相信这世上真有魔鬼!也不愿和任何人作对!” 喊完这句,他似乎再没有力气,把头搭在秦轻雪肩上。 “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心里想的是,今晚的面条是真尼玛的咸呢。 ———— 这一段拍的很清晰,角度也好。 而且除了风扇的转动声,其他杂音都消失了。 《记忆中腐烂的故里》的秦腔+崔建军敲桌子打出来的《让我们撒点野》,配上孟时那不知名的词,和他荒腔走板的喊声。 这一切结合在一起,像是楼上装修打冲击钻发出的噪音,在张麟均脑子咚咚咚的响。 他自虐一样,一遍遍把视频的进度条往回拉。 但越听越不明白,脑子像是被震成了浆糊。 他放弃了思考,视频继续往后。 一帮街坊把醉倒的三人抬上了车,秦轻雪开车离开了。 一个看着五十左右的男人,红着眼搂着老张的脖子,“张哥,咱弄张票吧。” 老张一把把他撂开,“五千多一张,他妈的神经病!” 张麟均抖了一下。 他想到了孟时在动车上,对自己咧嘴笑:“我感觉你挺懂他的,这样,我这里有一张演唱会的门票,现在黄牛都炒到五千了,我四千五卖给你,你去看吧。” 他想到孟时抬头看秦轻雪,同样咧嘴笑:“你们以后也会变成魔鬼吗?” 张麟均感觉自己懂了。 “钱是杀人的鬼。” 73、我只是在做我乐意做的事情 “刘单!” 孟得年把三轮车中间的刹车阀往下按,卡到槽里。下车一边解车上的绳子,一边对房子里喊。 说是房子,其实只是用红砖起了一个壳,上面简单的封了顶,连门都是一块块的木板。 因为常年碾米,扬起来的糠附在两面墙上,所以墙看起来脏兮兮的,但隐约能闻到一股子稻香。 陆佳佳拿着相机好奇的往里面看。 一台她没见过的,方方正正灰褐色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碾米机,摆在房子里。 房子的中间有一堵墙,她目光顺着一根方形的铁管往后面看,墙后堆放着满满当当的稻壳。 孟得年说了一句,“可以用来弄土灶烧酒。” 陆佳佳看到几只麻雀从堆放稻壳的两堵墙中间飞过,再从破损的玻璃窗钻到了屋里。 碾米厂的机器发动了起来,像是某种发动机的嗡鸣。 声音不算巨大,但让陆佳佳感觉有点不舒服。 经常来这里觅食的麻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依旧自顾自的啄食着地上掉落的稻子。 一只麻雀灵动的在地上跳跃,歪了一下头看她。 陆佳佳也好奇的打量它。 麻雀扑棱了一下翅膀,对她冲了过来。 陆佳佳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然后感觉自己一脚踩空,猛烈的失重感袭来,她瞬间惊醒。 然后耳边传来空姐的播报声。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正在下降。请您回原座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好小桌板……我们将调暗客舱灯光。” “没事吧?看你有点不舒服?”身边一个年轻人转头问道。 陆佳佳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她只是太累了。 年轻人笑着说,“飞机降落的时候使劲的吞口水,会好很多。” 陆佳佳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窗外,下面是灯火辉煌的四九城,首都国际机场的信号灯正在闪烁。 飞机一落地,禁烟警示牌收起,一阵音乐从天花板的扬声器响起。 歌的节奏感很强。 陆佳佳有点不想起来,便坐着听了一会。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才起身。 一个空姐从她身边经过,微笑点头:“欢迎来到四九城,祝您旅途愉快。” 陆佳佳指了指天花板,问道:“这歌叫什么名字?” 空姐莞尔一笑,“这首歌的名字叫heavenonearth。” 然后又贴心的解释,“中文是叫‘人间天堂’哦。” “谢谢。” 陆佳佳点了点头,感觉这个名字真好。 20:10的飞机,到四九城是晚上22:50。 不过飞机晚点是常有的事情,现在已经快凌晨了。 “我爸呢?”陆佳佳看接机的人是二叔陆成康,下意识的张望了一下,然后又说:“来接机干嘛?” 她都一个人在外面跑了一个暑假了,难道最后这一段路,还能走丢不成。 陆成康把她的行李接过来,也伸着头张望,好像不经意的问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不然还能和谁回来,我本来就是一个人走的!难道不该一个人回来!” 陆佳佳顿时感觉很生气,埋头往外走。 陆成康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于是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昨天回来,怎么改签了。” 陆佳佳想起自己今天忙了一天,帮孟时把抽奖的大米发快递,累的都做噩梦了。 而孟时这狗东西心安理得的把她丢下,两天了连个电话都没有打,不由火气更大了。 她只感觉现在想起孟时就反胃,顿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陆成康看她这个样子,不由摇头。 他把车子启动,想了一下,说道:“明天你拿着相机,陪我去见几个朋友。” 陆佳佳听到见朋友,马上说道:“不去。” “真的不去?” “我想爷爷奶奶了。” “呦,知道想爷爷奶奶了,那这一趟没白溜达,明天中午一起在小馆子吃过饭,你再跟我走。” “你和爷爷和好了?”陆佳佳好奇的问。 陆成康感觉这妮子的问题很好笑,于是就笑道:“他不仅是你爷爷,更是我爹,父子之间有什么和不和好的,再说我马上五十的人了,难道他还能抽我?” 第二天是农历七月二十七。 早上七点多,快八点。 陆老头在公园下了一盘棋后,这才拽着他那买菜的小推车,溜达着沿着西天口胡同往回走。 没一会,他一抬眼,发现有人正蹲在店门口。 光看背影他就认出来这是谁了,于是乐呵呵的喊:“妮子。” 这妮子长大了就不常来看他。 每次看她拍的那些时尚餐厅,吃一些生鱼、牛排这些半生不熟的东西,他看着都心疼。 老头希望她能来自己这小馆子拍一拍,但这妮子打小就不爱吃他做的饭。 想到这个他又不由想到那个吃炸酱面很规矩的小子。 虽然被他气的够呛,但每每想起来,又感觉这小子对他胃口。 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又和自己那混账二儿子认识,还半夜打电话告状,说他又要拍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陆佳佳听到陆老头的声音,小跑着过去,拉着他的手:“爷爷,我想你了!” “爷爷也想你。”陆老头一听这话,一张凶巴巴的脸,瞬间笑成了一朵难看的老菊花。 他把钥匙往陆佳佳手里一塞,小推车往边上一靠,说道:“早饭没吃吧,你等着,爷爷给你买鸡腿汉堡,可乐要大杯加冰,再来一个蓝莓圣……圣代!” 老头不喜欢这些洋玩意,守着自己的院子和小店,把日子过的慢慢悠悠。 但他会上哔站看妮子的视频。 他知道妮子爱吃什么,就老是想着给她买,只是妮子好久不来。 陆佳佳看着要给自己买汉堡的爷爷,不由想到了她现在很讨厌的那个人。 他会在吃完饭后蹲在井边帮奶奶洗碗,晚上和阿公一起在院子里听戏。 陆佳佳握着爷爷的手,“爷爷,我想吃炸酱面。” 陆老头学着在哔站看到的,他不懂笑点在哪里的笑话,笑道:“吃,吃大碗的,够不够。” 陆佳也笑,“两碗才够,谢谢爷爷。” 中午。 陆成康拨开了门帘子进了小饭馆。 陆佳佳围着一条围裙,像模像样的端着一个盘子从厨房往外走,边走边吆喝:“蒋爷爷,您要的溜肉段来了~” 常来吃饭的老食客,对正探头往外看的陆老头竖起一个大拇指,重复着其他人都说过的话,“老陆啊,你有这么个孙女,福气大发了。” 陆老头这才满意的点头,然后他看到了陆成康。 陆成康显然没有眼力劲,他感觉老头今天心情好像不错,于是说到:“佳佳让你爷爷弄两碗面,我们吃完就走。” 他话音刚落。 陆老头拎着大勺从厨房冲了出来,嘴里还喊着:“那小子说的对,我就应该把你吊起来抽!” —— “姐姐,你没病吧?” 孟时看着秦轻雪手里的黑色皮夹克,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这是夏天,外面怎么也三十度起步。” “你才有病,今天是什么场合?那一帮人,能来的都来了。”秦轻雪伸手扒孟时身上的衣服,“你就给我穿背心,大裤衩、拖鞋?” 孟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去干嘛,说道:“那我穿件衬衫吧。” “你不是想改变现在的状况吗?你要和他们成为一类人,你说的话才有人听。” 秦轻雪对他的决定不满意,对他的发型更不满意,她不想孟时像一个异类。 孟时一边把裤子换上,一边说道: “我只是在做我乐意做的事情,至于我做的事情,你们爱怎么想,或者认为我改变了什么,那就和我无关了。” 秦轻雪听完若有所思,感觉这货的思想境界好像很高,自己有点悟不透了。 这时,孟时拎着皮夹克在她面前抖了抖,“所以这破玩意爷不乐意穿,你懂了没有。” 然后又嘀咕,“如果不是有病,谁他么夏天穿这个。” 秦轻雪只感觉自己血压直线升高,瞬间想和这货同归于尽。 74、陀螺 陆成康面没吃上,又无缘无故被抽了几下。 半百的人了,脸上实在挂不住,带着陆佳佳跑了。 今天的场合带着陆佳佳不合适,但他希望妮子能多看看社会的不同面。 在他思考,老爷子口中那个小子是谁的时候。 两人穿过新街口南大街林林总总的乐器店、美发店、成人用品店,从一个很窄的巷子口进到里面一条胡同里。 胡同是狭而长的。 “这面墙原本是红色的,上面有很多涂鸦。是俩开滑板店的美国人弄的,后来他们搬走了,风吹雨打涂鸦也就褪得差不多了。08年的时候,胡同几次翻修,涂鸦彻底没了。” “几年前楼三和李姜山分手,从她家搬出来,搬到了这里,两年前他们和好,楼三也没有再搬走。” “为此,他还写了两首歌,一首叫《再见李姜山》一首叫《重逢李姜山》。” 陆成康跟个导游一样,给陆佳佳介绍这条宽不过三米的胡同,还有以前住在这里的人。 陆佳佳认真的听着,然后突然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发现了一条认识的路。 她指着一条更窄的胡同,说道:“从这里过去是护国寺!” 两年前的冬天,她从护国寺不小心走到这里。 当她要退回去的时候,一个长头发的人,背着吉他,低着头往胡同深处走。 陆成康点了点头,说道:“以前过春节的时候,护国寺到处是捏泥人的、卖糖人的、耍大刀的,热闹极了。那年夏天一场大火把护国寺大殿烧没了。后来修好了,人气就没那么旺了。” 护国寺历史上命运多舛,明末清初曾毁于兵火,1900年又毁于庚子事变,1907年五月又遇大火,1920年1月,再遭火灾。 到上世纪70年代末,护国寺只剩金刚殿和地藏殿。 最近的一次火灾是在04年六月。 那个时候陆佳佳还不记事呢。 陆成康也记错了,那把火是把地藏殿烧没了,而不是大殿。 胡同拐了一个弯,宽敞了起来。 陆成康看着一个蓝底的大号门牌,说道: “十二年前,有人在那里录了一张专辑,名字叫《麒麟》,专辑封面上写着一句话,它凝视天空、大地和人民,似乎在等待。等有一天,会有一阵大风吹过,它会随风而起。两年前,他又在这里录了一首没几个人能听懂的歌,叫做《记忆中腐烂的故里》。” 陆佳佳问道:“他就是你要见的朋友?” 陆成康点了点头,带着她在一个院子前面停下来。 院里搭了一个灵堂,但没有黑白的挽联和纸花,只有灿烂盛开的鲜花。 一个身材高大,一头黑色的卷发披肩,面相看起来有些凶的女人,正靠在院门口抽烟。 她和陆成康认识,两人打了声招呼,她说:“人还没回来。” 今天是楼三遗体火化的日子。 陆成康领着陆佳佳往里走。 屋里有男有女坐了二十几个人。 秦轻雪听到门口有动静,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看到是陆成康又坐下。 这个京圈里人脉很广的导演她认识,之前还想投资他的好友叶上末的《空禅》。 只是遗憾最终没能入局。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希望孟时这货能正常一点吧。”秦轻雪心里想着。 老五邀请孟时一起去送楼三最后一程,这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 于是认为孟时脑子不太正常的她,心就一直静不下来。 秦轻雪刚刚坐下,又看到了陆成康后面的陆佳佳。 这不是前段时间,在李志节酒吧门口说自己有孟时孩子的那姑娘吗? 于是她不由又站了起来。 屋里的人看着她一惊一乍,不由侧目。 秦庆国看着自己女儿一把年纪了,性格还是这么跳脱,不由低声说了一句:“你给我安稳一点,不然就走。” 这个时候,恰好秦轻雪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崔建军打来的,应该是和华石传媒谈判的事情。 于是,不好意思的对屋里的人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低声对秦庆国说:“我去谈些事情。” 看她不顺眼的秦庆国手一挥,示意赶紧走。 秦轻雪再次道歉,这才接起电话,快步走了出去。 陆佳佳跟在陆成康身边,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到秦轻雪离开,才松了口气。 陆成康虽然没有玩过乐队,但他在圈子里有一定的名气,因为他当摄影师这些年,时常推荐这些人给那些艺术电影弄配乐。 而且创办了国内第一个露天音乐节,启迪音乐学校的校长张晋帆和他是多年的好友。 张晋帆看他领着一小姑娘,拿着相机进来,于是起身在院里拉住了他,“你这是?” “我想借三这事,弄清楚我琢磨了很久的一件事。” 陆成康目光越过张晋帆,看向屋里泾渭分明的两帮人。 张晋帆个子不高,长相儒雅,说话语调温和:“什么事不能过段时间再说?” “我想三他不会介意,而且他应该也没想明白,不然这几年也不会这么迷茫,所以今天正合适。”陆成康看了门外,“趁着人还没回来,我帮他问一问。” 屋里辈分最大的秦庆国,站了起来,说道:“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一句,摇滚到底要不要商业化,该不该商业化。” ———— 车子从平房路开出来,东郊殡仪馆被甩在了身后。 这是孟时第二次经历这个场面,只是这大城市少了乡村的仪式感,让他感觉一切都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如今楼三一米八几的血肉之躯,就装在了一个趁着红布的盒子里。 楼三没有亲人。 这盒子由他女朋友李姜山抱着,俩人没结婚,但在一起十几年了。 她一直没有哭,表情始终平静。 而孟时发现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两年前的他见过李姜山。 那个冬天,马路牙子解散,几人吃过散伙饭。 第二天,孟时背着吉他穿过一条狭长的胡同。 他想敲一扇门,和一个人借些坚持下去的勇气。 而可笑的是,最终他没有勇气去敲门。 离开的时候和打着一把花雨伞的短发女人擦肩而过。 只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楼三为她写了两首情歌的李姜山。 孟时看着窗外猛烈的阳光,感觉生活就像一个陀螺,转啊转。 75、像是等风来 “中国的摇滚乐为什么还没有进入主流市场,还没有被大众接受,我觉得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还没有这么多的音乐欣赏人和接受人群。” “比如说天桥那里,你要有个歌剧演出,可能前几场会有人去凑个热闹,但后面基本要靠赠票才能保证这个剧场不空,因为我们的主流审美不在这一块。” “当然,我不是说摇滚、歌剧是必须要的审美。” “我国有很多东西可以审美,像我们的京剧、黄梅戏、秦腔古调,这些都是审美,还有相声,这也是审美,前些年他们内部……” 张晋帆说到相声想展开说一下,毕竟近十几年相声界出了个人,虽然伴随着很多的质疑和摩擦,但勉强算是完成了一段跃进式的发展。 不过他起了个头又停住了,他本来看好楼三能成为扛起旗帜的人,但很可惜,天不遂人愿。 陆成康就坐他对面,不开口,只是默默的听。 前面那些人太躁了,虽然是一个一个单独进来,但双方犹如隔空骂街。 前脚有人说,现在音乐节多,展示的平台和机会更多。 后脚另一个人就说,现在大部分音乐节只是为了骗观众买票,灯光跟不上,音响跟不上,观众体验跟不上,就是为了圈钱,消磨国人对于摇滚的情绪。 有人说,国足赚钱,但他们踢好了吗?如果你想着,我搞摇滚就是为了赚钱,我劝你趁早找一工作,老老实实上班去,弄这一行是一种骨子里的力量,要有劲。 然后下一个人说,我希望每个摇滚歌手都有钱,百万富翁,亿万富翁,这样就会有更多的年轻人说,我想当一个摇滚歌手。 有人说,搞摇滚,你最起码要保证生存,活下来。 也有人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圈里人产生了一种想法,生存下来吧,管他呢,活下来再说,但你想蟑螂才活下来呢,蟑螂能有思想吗? 陆成康不能说这些人谁说错了,他们说的好像都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又感觉他们都太片面,太主观。 而张晋帆处在另一个层面,他能把自己择出来,从一个客观的角度看待问题。 张晋帆沉默了几分钟,才继续看镜头,说道:“我觉得好的耳朵是你听摇滚,还可以听钢琴,再品一品戏曲,这样我们的耳朵多丰富啊。” “你不是说,像一个小孩子,我就爱吃汉堡,妈妈你就给我买汉堡。总有一天孩子要长大,他会乐意吃点别的,当他们开始对生活,对社会有思考,我希望摇滚、民谣,这些所谓小众的东西,能给他们一些精神力量。” 听到这里,陆成康撇了一眼自家妮子。 无辜躺枪的陆佳佳翻了个白眼,感觉很无语。 她心里想的是,这些一帮岁数都不小的人,到底在纠结什么? 现在是自媒体时代,你们去哔站开个频道,拍点vlog,既能说一说自己的精神,也能发展一些年轻的粉丝,还能赚点钱,不香吗? 只是气氛一直很凝重,这些话她没敢说出口。 张晋帆没有看到两人的互动。 他继续说道:“当然,这要自己扩展审美。如果我们指着正吃的汉堡的人,说,你吃的这是什么玩意,那这是偏见,是很错误的事情。” “所以我觉得,所谓的摇滚商业化,这不是某一点的问题,这是一个大方面的事情,需要各方面一起努力。” “我相信有一天,它会和主流音乐并驾齐驱,但我希望这个过程是循序渐进的,而不是浮躁的去拉扯。” “所以现在还不浮躁吗?” 陆成康对老朋友这句话有点不屑。 楼三头七,三十号演唱会如期举行,还说什么循序渐进。 魂归故里?扯尼玛的蛋呢?当然,这是难听的话,挑开了说没意思。 张晋帆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起身示意自己的话说完了。 于是陆成康同样起身,很正式的和他握手,送他出屋。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独立的思考。 至此,除了秦庆国,这屋里在座的人,把自己的观点都说了一遍。 陆成康看向秦庆国。 秦庆国翘着脚叼着烟,表示自己没有什么话要说。 陆成康也不勉强,他回头对陆佳佳说道:“妮子,咱回吧。” 他花了两个多小时听完这一屋人各自的观点,然后突然不想在这里待了。 他感觉这些人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双眼,亦或者都是在装聋作哑,没什么意思。 而且吊唁这种事情,心到了就行,没必要非献朵花,再对家属说两句哀悼的话,才算来过。 陆佳佳跟着二叔从房间里出来,看向灵堂那张“另类”的遗相。 那是一张全身照,从拍摄角度看,拍照的人是蹲着,从侧面仰拍。 照片里的人笑容灿烂,长发迎风飞舞,双手张开拥抱天空,像是在等风的到来。 之前靠在门口抽烟的那个卷发女人,对陆佳佳说道:“这是他录完《麒麟》之后照的。” 两个小时的“访谈”中,陆佳佳对这个名叫罗珊的女人印象很深。 不是因为她是唯二的女性。 而是屋子里其他的人,都在说着自己的观点和想法,只有她说了自己的事,然后又对着镜头道歉。 97年,她在机场毒瘾突然发作,上了一辆出租车,像疯了一样让司机带她去买毒品,然后司机把她送进了警局。 这是国内娱乐圈里第一个被曝光的吸毒人员,来自摇滚圈。 二十几年的时间过去,这位国内摇滚第一女声,经历了戒毒、再组建乐队、解散乐队、结婚。 现在她的身份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罗珊对陆成康笑道,“我老公也是个导演,有机会你们一起合作。” 她老公是法国人。 她目前定居在法国,这次回国是为了参加纪念楼三的演唱会。 “我倒是好奇,谁把你叫回来的?”陆成康突然问道,“是晋帆吗?” 罗珊对陆成康的问题有些意外,但还是说到:“是华石大陆公司的负责人张仁沛联系的我,我和他聊过两次,感觉这人挺有思想和情怀。” 她说着伸手一比划,“我们这些人能聚一起,他起了很大的作用。” 陆成康往外走的脚步停了。 张仁沛这人他知道,湾仔那边的“新民歌复兴风潮”是他推起来的,没想到现在跑内地来了。 罗珊说这人挺有思想和情怀,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陆成康感觉他更像一个商人亦或是操盘手。 这种人陆成康见过很多,前一刻你还以为他和你志同道合,大家肩并肩一起发声。 然后突然之间,他就转身和主旋律握手言和。 最后你发现这个人就在一瞬间你不认识了,他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老板”。 罗珊看陆成康对这件事有兴趣,于是继续说道:“据说一开始‘秦川’的演唱会就是他和三谈下来的,三出事之后,后续的处理也是他帮忙安排,哦,对了,好像华石有大动作。” 陆成康皱眉:“怎么说?” 他虽然认识不少人,但毕竟是导演圈的,这事还真没人和他说过。 罗珊点了根烟,“他们在圈里接触了不少乐队,不过他们好像没弄好,认为一个乐队重要的只是主唱,只愿意给主唱合同,不愿意把乐手一起签下来。” 陆成康回头看灵堂里那些盛放的鲜花,说道:“不是他们没弄好,是你要配合他们。” 这是一支艺术与资本的舞蹈,想上台最起码要把会踩痛人的靴子脱了。 我相信有一天,它会和主流音乐并驾齐驱,但我希望这个过程是循序渐进的,而不是浮躁的拉扯。 陆成康明白了张晋帆这句话的意思,原来一开始自己就想岔了。 这根本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那样,圈里这帮人想借楼三的葬礼推动摇滚商业化进程。 而是有外人把楼三的死当成了一个棋盘或者说梯子。 这样看来,勉强算是半个资本的张晋帆和秦庆国,也看透了,只是没法说破。 所以这边也有人在发力。 只是现在一边是华石的张仁沛,不知道这一边下场的人是谁。 76、我来做两首歌 下午3点还差些些。 车子开过工体东路,一直看窗外的孟时,转头对身边的老五说:“五哥,前面红绿灯,靠边把我放下吧。”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老五,听孟时的话回过神来,有些疑惑的问:“你干嘛去?” “那些人挺没意思。”孟时说的那一屋子人。 早上他和秦轻雪过去,感觉自己受不来那些人相互之间鄙视,但又表面和谐的嘴脸,这让他感觉特没劲。 他虽然和老五昨晚才认识,但稀里哗啦的喝一顿,然后又是拍桌子敲桌子拍椅子,一通折腾下来莫名就很亲近。 所以他就有话直说。 老五点了点头,让司机靠边停车,说道:“我们晚上再谈。” 孟时挥挥手,下车走了。 “鼓手”焦从,看着孟时离开,对老五说道:“我有点明白你为什么看的起他了,咱脾气对。” “不光脾气对,脑子和手里都有东西。”老五看着一直一言不发的李姜山,说道。 孟时下车,拿出手机给陈与打了个电话。 陈与接起来,阴阳怪气:“手足这东西,哪有衣服重要?” 这是说孟时跟秦轻雪出去两天,没个音信。 他说完,没等孟时开口,又跟特务接头一样,压低声音,“你不会真的见到老崔了吧?” 陈与和谢向杰现在最关心的是,孟时这货是不是真的见到了崔建军,有没有拿到签名。 至于什么去纪念楼三演唱会唱歌,俩人连想都没想过。 这事太远,压根不现实,倒不如琢磨怎么把崔建军的签名抢了实在。 “甭废话,把杰哥叫上,我等一下发个定位给你,别问干嘛,来就完了。” 孟时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本着骑行锻炼的心态,扫了一辆小蓝单车,跟着导航往红杰大厦骑了过去。 就该打车,锻炼个锤子身体。 然后到一半他就后悔了。 等到了红杰大厦一号楼找地方把单车停了,已经被热成了一条狗。 用v信把定位发给陈与,从电梯上到12楼。 轻雪传媒是秦轻雪公司的名字。 这年头还有人拿自己名字注册公司,一想就挺捞。 就这格局,如果不是她爹老江湖,人脉广,估计早凉了。 也难怪秦庆国不待见她,善后的事情做多了,亲爹也遭不住,也亏是亲爹,如果是干爹…… 孟时脑子里不着四六的瞎想着会被暴打的内容,脚下往里走。 前台是个脸圆圆的姑娘。 估计平时空闲惯了,现在正一只手拖着下巴,盯着手机看,人走近了她都没有发现。 孟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了,不过记得她好像是秦轻雪的表妹。 他感觉这姑娘挺有意思,至少够咸鱼。 几个月前是前台,现在还是前台,也不想着让秦轻雪给她点机会混混娱乐圈什么的。 这性格挺对他胃口。 于是孟时轻声问,“看什么呢?” “小说。” “啥小说?” “我的联盟时……” 秦仟随口回了两句,然后一抬头看到一张黑脸凑过来,顿时被吓了一跳。 随后她脸一红,马上把手机放下,站起来挺胸抬头,露出礼貌性的笑容:“请问您找哪一位?有预约吗?” 孟时看着她这样子不由哑然。 没看出来,姑娘还挺有职业素养……个屁。 孟时瞄了眼她的胸牌,秦仟。 “秦仟,我,孟时,你忘了?” 孟时虽然把她名字忘了,但挺自信姑娘能记住他,毕竟人长的帅。 秦仟倒还真的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可是这人和脑子里的形象对不上号啊。 记忆里孟时不是一头长发,白白净净的文艺范小鲜肉吗? 现在这黑脸寸头? 孟时看她脸上肉眼可见的疑惑。 搓了搓自己的头,很光棍的把手机拿了出来。 打开电话簿,找到秦轻雪的号码,“你看这是你姐的号码不。” 秦仟凑过来,眨了眨眼,然后发现自己好像没记住表姐的号码。 孟时看她的表情,就感觉这姑娘不太聪明的样子,于是直接拨打了过去。 开在四九城的文化传媒公司,还有明星,好像都乐意在cy区待着。 华石京城的公司,在建国路的四号楼。 秦轻雪手机震动了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孟时打过来的。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关头,这货不会惹事了吧。 于是她指了指手机,和对面的张仁沛说道:“张经理,不好意思,这个电话我需要接一下。” 张仁沛今年从华石总公司的策划部经理,调到华石(京城)来当总经理。 他五十多岁,身材高大健壮,半白的头发没有染,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这给他外貌加分不少。 “没事,正好休息一下,我也抽根烟。” 他很有绅士风度的伸手,示意秦轻雪随意。 于是秦轻雪起身开门离开,然后把电话接起来,往卫生间走。 “怎么了?” “喂?” “孟时!” 孟时这才说,“不小心按出去了。” “你……” 孟时没等秦轻雪骂粗口,直接按了挂断。 秦轻雪如果知道他半路跑了,估计会抓狂。 他把手机放下,对秦仟说道:“听到了吧?” “嗯。” “那我进去了,你不用管我。”他对秦仟摆了摆手,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秦仟挠了挠头,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她正琢磨哪里有问题,就听孟时回头对说,“那个《我的联盟时代》好看吗?” “好看!” “那你继续啊。” “谢谢。”秦仟美滋滋的坐下,没看两页,突然反应过来。 他来干嘛的呀? 就算认识表姐也不能随便往里进啊! 于是秦仟站起来,急急忙忙的往里走。 孟时进了办公区,随手拉了一个人,张口就来,而且态度巨从容:“你们老板让我来这里做几首歌。” 秦轻雪这公司虽然小,但结构和健全,策划部、制作部、市场部、一应俱全,只是人少了点。 孟时随手拉住的人是制作部的主管于祺方。 秦仟急急忙忙的往里走,看到孟时拉着制作部的主管正说话,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在她纠结的功夫。 于祺方打量一眼孟时,有点拿不准这人哪里冒出来的,老板没说过有人来做歌啊。 然后他看到了秦仟,问道:“有这回事?” 他以为秦轻雪交代前台了。 孟时一回头,“刚刚我不是给秦轻雪打电话了吗?” “打了。”秦仟下意识的点头。 “你们怎么沟通的,秦轻雪办事还是这么不靠谱吗?” 孟时一搂于祺方的肩膀,嘀咕着带他往里走,留下一脸懵的秦仟楞在原地。 77、不要了 于祺方安排的练习室里。 孟时坐在地上,把谢向杰带过来的一大盒,开封菜的新品“芝士榴莲鸡块”拆开。 炸鸡和榴莲两种味道浓郁的食物在芝士的调和下,刹那间弥漫在不大的练习室中。 鸡块闻着还挺香,不过味道一般。 孟时吃了一块,就把它推到一边去了。 从袋子里拿出经典的劲脆鸡腿堡。 两口半个汉堡下去,再猛吸一口加冰的可乐,打了个嗝,发现陈与和谢向杰正眼神不善的看着他,于是说道:“你们不饿吗?” 请假出来的谢向杰斜眼看他,“这就是你的遗言?” “哦,你们看看这个。” 孟时这才想起正事,把可乐放下,从地上拿起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 文件夹里面是一张键盘用的常规五线谱,一张五鼓三镲的架子鼓五线谱,最下面则是一张带谱的歌词。 这是孟时在等两人来的时候,捣鼓出来的。 五线谱是自己画的,架子鼓的谱子是于祺方帮忙弄的。 也就是因为这首歌,本来在这个有乐器的练习室上课的几个小姑娘,被于祺方撵了出去。 现在这个地方属于马路牙子。 谢向杰接过文件夹翻了翻,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和果儿是奔着结婚在交往……而且……” 他以为孟时想重组乐队,欲言又止。 京城的节奏太快了,他已经不能像两年前大学时代那样任性了。 想要前进自然需要抛下很多东西。孟时很清楚这一点,他扔了一个鸡块进嘴里,笑道:“我不跟你抢女朋友。” 谢向杰也笑道:“她怕你抢我。” “所以现在是?”陈与指了指周围这些乐器,又抖了抖手里的谱子。 孟时把最后一口汉堡塞到嘴里,饥饿的肠胃得到满足,让他整个人舒服了许多,说道:“我不是说了,咱去楼三的演唱会唱首歌。” “别闹。”陈与伸手在键盘上弹了几个音出来。 孟时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拿起吉他弹了一段,说道: “你们别管我到底想干嘛,就最后再陪我耍一下,当初那个散伙的牌子不是没画句号吗,这次难得都在,我们就当给马路牙子谢个幕。30号一过,与哥继续卖你的烧烤,杰哥在秃头之前,赚够钱和你的果儿结婚。” “那你呢?” 谢向杰拿起鼓槌在手指间来回滚动了一圈,然后重重的敲在镲上。 “我?回家养猪?去拍电影?”孟时把可乐的盖子打开,把里面还没融化的碎冰倒进嘴里嚼,“或者干脆闭关做几首歌,整个女团在哔站玩玩。” 孟时很认真的说着几个自己都不确定的打算。 他虽然喜欢扯,但基本不说谎。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听到这种话的人,会认为他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哔站十万粉都没有的小老弟,你特么给我清醒一点!” “你能拍个锤子电影!” 现在陈与和谢向杰显然认为他是在胡说八道。 孟时见两人帮他排除了两个选项,于是一脸认真的问道:“那我回家养猪?” 谢向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是不是傻,今年猪肉这么贵,一定有很多人扎堆养猪,猪仔和饲料的价格必然随之升高,现在高价买进小猪,再高价饲养,然后明年全国的猪一起出栏加上猪瘟缓解,供需关系势必发生变化,你现在养猪,吃屎都赶不上热乎。” “哦,原来如此!” 孟时竖起了大拇指,表情和语气跟听养生知识讲座的睿智老头一样热烈。 这就让谢向杰很有成就感。 孟时又问道:“那养鸡呢,我老家那边都是山,散养的土鸡怎么样,听电视上说,这样的鸡别人都开车过来买,不愁销路。” 谢向杰摇头,鄙视的说道:“你看致富经还不如看走进科学,本大爷今天就给你分析一下……” 陈与忍不了了,给了谢向杰一脚,“装尼玛专家,这货逗你玩呢!” 孟时耸了耸肩,“马路牙子再聚首,面对一份乐谱,最先讨论的还是散伙那时候的养殖问题,玩尼玛呢。” 他说完,三个人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练习室的门开了。 秦轻雪站在门口,脸色很不好看,然后秦庆国走了进来。 看到他进来,陈与和谢向杰一下楞了,一句woc差点没喊出来。 “爸……他……”秦轻雪试图帮孟时解释,然后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不说他脑子有病? 没等秦轻雪再开口,秦庆国直接说道:“我和他单独聊聊。” 陈与和谢向杰看向了孟时。 孟时对门外伸了伸下巴,示意他们和秦轻雪先出去。 秦庆国看三人离开,把门关了,看着孟时,说道:“我以为你对楼三心怀敬意。” 孟时把吉他放下,说道:“我确实对他心怀敬意,不然现在我应该在教我侄女唱歌练琴,陪奶奶养头猪,当一个乡村up主,而不是跑到京城来。” “所以你是带着敬意进京。”秦庆国点了根烟,然后又给孟时扔了一根,“三个人笑的挺开心啊。” 孟时听他嘲讽,表情没有变化,说道:“我把‘乐队的夏天’这个策划案给秦轻雪,这不算对他的敬意?非要抱着他的骨灰盒痛哭,才能表现敬意?” 秦庆国抽烟很大口,当他往肺里抽烟的时候,发出了烟草燃烧轻响。 如果孟时只是拿了一个策划案出来换钱,甚至说,想要带着乐队参与节目录制,秦庆国都能理解。 但孟时想上台,这让他无法接受。 “张仁沛说自己心怀敬意,转身想借着楼三的葬礼,踩住整个摇滚圈赚钱。我承认,你的方案比他温和许多,对圈子的整体发展有好处,但你也不过是想借着三的葬礼成名,你们谁比谁高尚。” 秦庆国皱眉看着孟时没有什么表情的侧脸,感觉他和张仁沛是一种人。 孟时把手里的烟点上,“我发现你们这些人,总是能想的很远,似乎看每个人都想干一番大事业,双翅展开,水击三千里,扶摇九万里。” “你有没有想过,有人想当鲲鹏,也有人想像小鸟一样,没事蹦蹦跳跳,往乱草堆上一站,随风摇一摇,有人来抓的时候‘咚’一跳,飞到树上叽叽喳喳嘲笑几声,也很优哉游哉。” “你们这种人似乎都很擅长言语。”秦庆国有点不屑,“好,你想当小鸟,那我给你最前排的票,你坐下面看。” “其实你怎么想我,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而这个台我有我的理由要上。” 孟时把烟按灭在可乐杯里,感觉没有必要再聊下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庆国是对的,自己和张仁沛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张仁沛执意推动本来应该停止的演唱会,确实是为了钱。 而自己执着想上台,却不是为了成名。 正如之前和谢向杰说的一样,给那块属于过去的牌子画一个句号。 摇滚梦是过去的执念,它将随着楼三一起谢幕。 “再见。” 孟时打开门,对着秦轻雪把两个月之前没有说的告别补上。 他要领着陈与和谢向杰去找老五了。 秦轻雪看看带人离开的孟时,再看看站在练习室里的老爸。 最终走进练习室,说道:“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秦庆国没有开口。 他弯腰拿起地上的一张乐谱。 他看着歌词,轻声把其中一句念了出来,“世界没人明白我,我就孤独着。可是为何又这样的寂寞。” 走出红杰大厦,陈与一拍孟时的肩膀,“谱子没拿。” “不要了,换一首吧。” 78、时间机器、庙、票、路 公历八月二十九号。 晚上九点半,“纪念楼三,梦回秦川”演唱会的彩排结束了。 灯光、影响、舞台效果、一切都很完美。 华石母公司国语事业部副经理贾树道,站在张仁沛的身边,说道:“老五他们没来彩排?” “这不重要,他们明天来就行。” “我感觉你有点激进了,老崔他们正在反弹。” 此时,张仁沛身后的鸟巢已经关灯了,黑漆的像一个钢铁牢笼。 他转身沿着广场,往鸟巢旁边的水立方走,没有在意贾树道的话,说道:“你知道世上有时间机器吗。” 贾树道表情古怪,不由蹦出来一句湾仔方言:“供求。”(说笑) 张仁沛点了根烟,把眼镜拿掉放在口袋里。 他近视四百多度,拿掉眼镜之后,一排排的路灯,就像朦胧的星光。 “港/湾大量的翻唱霓虹八九十年代的歌曲,大陆电视台买南韩的综艺版权,学习美剧形式的周播剧,季播剧。” “84年,老崔发行《当代disco》,里面大量的借鉴了欧美摇滚乐,同年11月,他成立了九面体,次年发行《让我们撒点野》这才算是走出了自己的路。” “而被誉为硬摇滚支柱的八百里秦川,前期同样深受70年代英国乐队齐柏飞艇的影响,直到《麒麟》才确立了自己的风格。” “虽然我们处在同一个世界,但是国家之间的发展速度是不一样的,科技、金融、武器,还有文化娱乐,都存在时差,信息差,利用好这些时差,就是时间机器。” 贾树道懂了,他笑道:“用通俗的话来说,这叫学习先进经验,老崔他们借此走出了属于自己的路。这不是坏事。” 张仁沛把烟按灭在垃圾桶的托盘上面,又点起来一根,“路走歪了,就是坏事。” “1965年,甲虫乐队开始在艺术上进行更深层次的探索,他们在自己的音乐里加入了更多的实验色彩,埋头在音乐棚进行迷幻摇滚的尝试。而他们放弃流行摇滚的前提是厌倦了无止境的巡演。” 说话间,张仁沛领着贾树道穿过一片园林景观,到了奥运园中一处独特的存在——北顶娘娘庙。 建于明宣德年间灰瓦红墙的娘娘庙,与现代两大著名体育场馆鸟巢和水立方交相辉映,好像穿越时空的会面,两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两人来的不是时候,此刻北顶娘娘庙拱形的大门紧紧的闭合。 张仁沛走了几步,抚摸着翻新的红墙,对贾树道说道: “我们已经落后太多了,我们不仅需要时间机器学习他们的发展,还要发动时间机器,穿越时间追上他们的发展,而楼三的葬礼就是最好的燃料!” “秦庆国的女儿带着老崔的意思来,让我停了后面两场的演唱会售票,张晋帆给我打电话让我慢慢来,那些乐队认为我在贩卖情怀。” “这都没关系。” “等明天十万人为他们起身呼喊,无论是登台的,还是没有登台的,他们都会看到,都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舞台。” “音乐节、livehouse,太小了。” 贾树道看着张仁沛,感觉他的状态不对,步子迈的太大,而且太主观。 “时间机器”,不仅要往前看,还要往后看,大yue进这种事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不过,他身为国语事业部的经理,并不打算阻拦张仁沛这次跃进。 因为现在的情况对华石在大陆的发展有利。 鸟巢演唱会满场,没有打折票,而且全部溢价5倍以上。 除了一些资历深和楼三关系好的老乐队,对于张仁沛消费楼三不满,底下的乐队和路人在公关的引导下,“京城华石”收获了大量的路人缘。 明天的演出注定会成为国内摇滚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后面的巡演也已经提上日程,到时会有更多人参与进来。 至于大幕落下的时候,结局是如同张仁沛预想的那样,发动时间机器追上欧美,还是楼三的尸体燃烧殆尽,落得一地狼藉,他并不在意。 一地狼藉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公司是从中获益的。 这些乐队不是本来就在地下吗?摔了,那就继续在底下待着咯。 至于张仁沛,成了就一步登天,失败了就找个借口在台子塌了之前调回母公司。 多大点事,说不定以后这些人还会怀念他带来的“摇滚盛世”呢。 一念到此,贾树道拍了拍张仁沛的肩膀,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些人你不用管,我相信你是对的。” “都这把岁数了,哪有什么对错。” 张仁沛把嘴里的半根烟拿在手里,双手合十对着紧闭的庙门拜了拜。 ——— 孟时背着吉他,带着谢向杰和陈与从狭长的胡同走到了新街口。 从新街口乘坐地铁4号线到西直门,再转2号线到雍和宫,最后转5号线到北新桥。 孟时喜欢地铁,感觉特别有意思。 出站之后,三人步行到了簋街。 孟时直奔一家卖小龙虾的店,“来份小龙虾,再来两瓶二锅头。” 服务员小妹拿着单子,小意的说:“我们这边的虾一份78元,一共十只,您看还需要点别的吗?” 孟时把吉他放下,“霍,一只虾8块,难怪以前你们不带我来簋街。” 谢向杰懒得理他,把点单的活接了过来,对服务员说道:“不要按份的,五块钱一只的,来五十只,再来一盘花毛双拼,拌一份海蜇皮,酒不要了。” 陈与推了他一把,“你小子一看就瞒着我们常来。” 说完又对孟时表态,“我是真没来过,就我们那边两百五十块的小龙虾能把你吃吐。” “别逼逼赖赖!”谢向杰看服务员离开,这才给了陈与一脚,然后看孟时,“哥,我叫你哥,你的心是有多大?明天上鸟巢!为什么你还有心思吃麻小!还二锅头?” “我高中有一同学,暑假的时候,他爸带他来了一趟四九城,他就一直跟我炫耀簋街的麻小,于是以前我就一直想来,不过又不想一个人来。” 其实孟时不喜欢带壳的东西,小龙虾哪有大肘子,酱骨头香啊。 但不来吃一顿吧,这事就一直惦记着,它过不去。 “就这?你特么不能过两天再来!” 陈与和老五他们一起排了两天歌,经历了我特么是不是在做梦,我特么一定在做梦,特么梦怎么没醒之后。现在对于孟时的话,不敢再轻易的质疑了。 不过,这不代表他会变的卑微。 “我就乐意今天吃。”孟时剥开一只麻辣小龙虾,在红彤彤的汤汁里沾一下。 丢进嘴里,砸吧了两下,发现他从高一就记在心里,跟长了草一样发芽的东西,原来并没想象中好吃。 它和家里的38一斤的小龙虾,并没有区别。 “这里打包,谢谢。” 孟时感觉索然无味,直接招呼了打包。 然后在谢向杰看神经病的眼神里,往公共厕所走。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一抬眼看旁边有个小店,不大的招牌亮着灯,上面写着“裕德浮”。 好奇的往前走两步,又看到玻璃门上贴着“涮肉”两个字。 陈与提着孟时的吉他,看这货探头探脑,于是走过来,“又干嘛。” 这货这几天很神经质,老是想一出是一出。 “厕所边涮肉,有内味了,要不要尝尝?”孟时开始酝酿情绪,“虽然不是同一时间,但是同一……” 他正想cos一把老八,来个“奥利给!干了!兄弟们!” 话没说完,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冲到了跟前。 来人气都没有喘匀就开口说道:“我刚刚在雍和宫地铁站…看到好像是你…看你…进五号线,想着应该…是来簋街这边,还真遇到了!” 孟时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发型的哥们,实在想不起来哪里见过,该不会和顾惜念一样,又是个初中同学吧。 他刚想开口问。 来人就一惊一乍的握拳,大拇指按住中指和无名指,食指和小拇指竖起,行了一个“金属礼”。 看到这个手势,陈与冷着脸说道:“哥们,我们不是重金属乐队,别特么见谁都这样。” 其实马路牙子从组建到解散,连风格都没有确立,陈与就是单纯看不爽见乐队就比金属礼的人。 “我以为马路牙子是重金属……” 来人有些尴尬的把大拇指弹了出来,于是手势的含义从“金属礼”变成了“我爱你”。 孟时看着这个“我爱你”感觉牙疼,“你别听他的,别说金属礼,只要不砸我,你举个锤子都不关我的事,不过你是?” 谢向杰和陈与也古怪的看着他,这人还知道马路牙子,也是神奇。 听孟时问他是谁,这哥们突然变的不好意思,扭捏着说道:“我就是在高铁上,说你不懂楼三的那个人,那个……我叫张麟均。” 孟时想起来了。 在高铁上,这哥们和他科普了半天当代摇滚,说楼三是个能承上启下的人物,自己说《记忆中腐烂的故里》不好听,他还急眼了。 挺有意思的一哥们。 不过,这哥们当时头发还挺长,现在剪成这样,孟时一打眼没认出来,“头发剪了?” “向大佬致敬!” 张麟均下意识的想比金属礼,刚比出来,看到一旁盯着自己的陈与,又把大拇指弹了出来。 孟时搓了搓自己的头,“你说的大佬,不会是我吧?” 张麟均使劲的点头,说道:“我把您在哔站的视频都看了一遍,《这个世界会好吗》吹爆!” “《流夏》!后期陆成康,配乐楼三!牛批!” “还有,还有那个jojo的奇妙音乐曲库,里面的bgm简直天马行空!” 孟时看他一脸狂热,感觉有点吓人。 而且这货一边说,还一边从裤裆……口袋里掏东西。 这让孟时不由后退了半步。 激动的张麟均没注意到孟时的动作,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u盘,径直往孟时手里塞。 “这是?”孟时没接。 “那天你和崔建军老师、老五一起在酒馆喝酒,我正好拍下来了,我感觉这个还是亲手交给你比较合适,不过在酒馆蹲了几天,没有遇到你们再来,刚刚我就是从酒馆回来。” 张麟均说完又把u盘递了过来。 孟时笑道:“崔建军、老五与一年轻男子深夜烂醉,三人大耍酒疯。你把这东西卖给媒体,能换不少钱。” 张麟均一听这句话,急眼了,语气激动:“我虽然只是一个大三学生,但……” “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俗了。” 孟时把u盘接过来,然后果断道歉,打断了张麟均后面要说的话。 这货是个极度自我的双标狗,自己喜欢扯,但不喜欢听别人扯。 他把陈与手里的吉他包拿了过来,在侧口袋里翻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票,递给张麟均,“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请你看演唱会。” 张麟均心跳瞬间加快,不过没有伸手接,“我看直播就行了。” 孟时直接把票往他手里一塞,“你不拿也是浪费。” “那你呢?”张麟均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 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自己拍的视频。 视频里,崔建军对老五说,这是孟时,他去给三唱首歌。 孟时拍了拍张麟均的肩膀,背上吉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明天见。” 张麟均看着孟时三人离开,小心翼翼抚平门票上面的褶皱。 门票上印着 【2019八百里秦川“黄沙飞舞的故乡”工体演唱会】 【日期:2019年08月30号】 【场馆:工人体育馆】 【票价:366】 这是最早的工体票,因为宣传还没有正式展开,才卖了三千张,就随着楼三车祸被叫停。 第二天全网“哀悼”楼三。 随后华石的张仁沛启动了鸟巢“梦回秦川·魂归故里”纪念楼三演唱者,全国顶尖的乐队汇聚京城。 现在这一批的“工体票”拿去票务处,能直接换成鸟巢的内场票,价格最少六千往上。 看看华石的处理,多贴心啊。 给了八百里秦川最忠实的一批粉丝最高的尊重。 这是张麟均最早的想法,也是网络上华石被称赞的一个点。 一开始,张麟均并不为现在的高价票感到愤怒,他只是感觉无力。 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问题,如果当时没有犹豫,直接买票,他也能得到这样的尊重。 只是那天他见证了三个人在酒馆里一瓶瓶的喝酒。 崔建军拍着桌子,老五吼着秦腔,孟时醉倒在秦轻雪怀里嘶喊,“我不愿意相信真tm有魔鬼,也不愿和tm任何人作对。” 这让张麟均不由开始思考,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一切尊重、纪念、情怀,究竟是不是别人营造出来的美丽泡沫。 走出街口,陈与回头看到张麟均依旧站在原地,说道:“这哥们没事吧。” 张麟均回过神,对着孟时的背影大喊:“这个世界会好的!” 孟时很闹心,头也不回的竖了一根中指。 这首歌的歌词唱的是,“妈妈,当你回首以前,这个世界会好吗?” 这帮狗东西说“这个世界会好的”,都是在占他便宜。 谢向杰知道孟时这货的脑回路,于是故意恶心他:“又是男妈妈,又是男妈妈。” 孟时翻着白眼,“据说鸟巢的票全部卖完了,到时候几万人在下面,你被吓死过去,嫂子就给我照顾了。” 谢向杰拍了拍胸口,“大不了闭着眼睛,小学音乐课考试上去唱歌,不就是这么过来的,怕个球。” 他话说的大声,但腿还是忍不住有点软。 鬼知道,马路牙子有一天能和八百里秦川站在最顶级的舞台上,纪念那个“神”一样遥不可及的人。 做梦都梦不到啊。 而陈与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顺利的过了明晚,这辈子都值了。 “鸟巢旁边不是有个娘娘庙,我看你们明天去烧个香求菩萨保佑吧。” 孟时随口分散着他的注意力,不然这俩人晚上是别想睡着了。 谢向杰没好气的说道:“那里是求子的!” 陈与说道:“据说挺灵性,04年还逼着水立方挪了位置,要咱不去试试。” 谢向杰经他这么一说,想起来好像传言是这么说的,不由有些意动,“好像是起了一阵龙卷风,那明天…” “好了,你们两个名校大学生还信这些东西,我劝你们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别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孟时感觉这两货越说越离谱,于是终止了这个话题。 “去娘娘庙不是你起的头!” “看到没有,这就是双标狗丑陋的嘴脸!” 两人抓着孟时的话咋咋呼呼,排解着压力。 孟时不和他们计较,说道:“话说,你们的票都给谁了。” “他除了陈果还能有谁。” 陈与作为单身狗,对于谢向杰是红果果的仇恨。 “那你呢。” 陈与神神秘秘的说道:“我的票换好之后,给了一位非常有必要来看这场演唱会,同时也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女士,现在她应该已经收到了。” 孟时搂过他的肩膀,“盲猜,你说的这位值得尊重,美丽大方的女士,是我亲妈。” “我……你特么怎么知道的!”得意洋洋的陈与顿时僵住。 “不然你偷偷翻我的手机干嘛,难道你丫暗恋我,别恶心我。” “滚!” “她不会来的,倒是我爸……” 孟时说着,停住了,原来自己念着的不是“簋街的小龙虾真好吃!”,而是“我爸带我去四九城玩。” “你爸不是……” 孟时扭动了一下肩膀,把往下滑的吉他抬了抬,“走吧,时间不早了。” 79、孟时!孟时! 八月二十九号。 下午四点。 马上要开学了。 夏琴按照往年的习惯,去学校打扫完办公室,又到菜市场买了条鱼和一块豆腐。 回家的路上,她接到了一个电话,说快递到了,正在小区派件。 确认这真的是寄给她的之后,夏琴在快递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往小区里走。 手摸了摸薄薄的快递包装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看快递单,是从四九城寄过来的,署名陈与。 她仔细的回忆这个名字,然后从孟时的视频里想起了一张照片。 三个小伙子举着一个木牌,左边长头发那个叫陈与。 那天乐队解散,孟时的表情很失落。 她会认真的看每个视频,不过没有和孟时说过。 抱着儿子大哭一场。决定以后他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只要开心就好。对她来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她为此开心。 可即便是这样,她依旧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相处。 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而他却很贴心,很了解自己。 这是不公平的,是自己做的不好。 可习惯了沉默的她,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像正常母子一样沟通。 好在他喜欢在夭山待着,这让她有了喘息和了解的空间时间。 于是终于在乞巧节,带着去了他外婆家,除了待的时间不长,其他都挺好。 可他现在又去京城了。 夏琴开始讨厌那个城市。 她按了电梯。 虽然走楼梯健康,但她喜欢电梯上升时候,人体感觉往下坠的轻微失重感。 开门。 把快递放到客厅茶几上。 把豆腐放进冰箱。 再把鲫鱼放到厨房的水池子里养着。 她没让摊主帮忙杀,因为要留着明天吃。 仔细的洗手,擦干。 “会好的。” 她在厨房里站了好一会。 走到客厅,用一把小刀划开快递袋。 里面是一个棕色的信封。 她打开了信封。 ———— 三十号,中午。 距离四点开始的演唱会,还有三个小时。 顾小汐没了双马尾,她剪了一个到下巴的利落短发,可看起来依旧是可爱。 风从打开的车窗吹进来,让她细软的头发飞扬着。 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她晃了晃脑袋,头发又听话的落到下巴上。 她转头看到旁边同样等红灯的出租车上,坐着一个眉眼柔和的女性。 顾小汐感觉她有些眼熟。 她偷偷伸手挡住自己视线里的下半张脸,然后愣住了。 直到红灯结束,李志节把车发动,她才指着开出去的出租车惊呼:“舅!你看!她眼睛、额头长得和孟时一模一样!” 李志节转头看去,只看到一辆君威开过,驾驶位坐的是一个胖子。 后面喇叭响起,他给了一脚油门,笑道:“你啊,这是魔怔了。” 顾小汐气的一扭身拿屁股对着他。 演唱会的入场还有一段时间,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和以往所有的鸟巢演唱会不同。 没人派发应援物,没有海报,没有手环,没有荧光棒,没有某某地区后援会聚在一起合照、喊口号。 只有旗帜,在大太阳下,被一帮大老爷们的挥舞的猎猎作响。 大部分旗帜印着黄沙麒麟,这是八百里秦川的队旗。 他们吼着经典的摇滚曲,挥舞着拳头。 大批的安保在集结,大声的喊着注意秩序。 只会窝里横的顾小汐,小心的缩在李志节身边,好奇的探头探脑打量着这些狂热的人。 她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情绪。 一群人穿着黑色肩膀带着铆钉的夹克背心,脸上画着黄色油彩,单手高举金属礼走过。 其中一人高喊:“只有重金属硬摇滚能用一种手势把全世界的重金属联合起来!” “八百里秦川!”周围一大群人呼喊着,迎着他,高举手势,加入队伍。 陆佳佳举着相机,把这一幕拍下来。 她不解的对身边的陆端存和陆成康问道:“他们不是来参加纪念演唱会的吗?” 陆端存把她拽到自己身边,“这就是纪念的方式,崇高的致意。” 陆成康看着这些热爱摇滚,不惜花大笔钱来纪念楼三的人,心里感觉挺不是滋味。 他知道这不是楼三想要的。 可他只能沉默,无法加入其中,也不想转头离开。 这群人高举摇滚手势,挥舞着黄沙麒麟的旗帜,队伍越来越壮大。 最终迫使检票入场提前开始。 在场馆里的播音引导下,秩序开始稳定下来,有票的开始入场。 没票的在广场上徘徊着不肯离去,其中包括大量的地下乐队。 —— 孟时背着吉他,带着陈与和谢向杰跟在老五身后,走入了后台。 八百里秦川是六人乐队。 一般这个人数乐队的配置是贝斯,鼓,键盘,两把吉他(主音、节奏),一个主唱。 早期的秦川就是这样,不过随着《麒麟》他们开始结合本土,民乐乐器被引入摇滚。 就像老五除了主音吉他,还精通各种弦乐,鼓手焦从擅长各种打击乐,键盘褚乐会箫、笛子、曼陀铃等等。 他们中期的风格带着强烈的本土实验色彩,直到《无法老去》再次回归硬摇滚。 这场演唱会的总导演陈镇团队,音乐总监刘劲团队,音响金指团队,舞美黎祺,包括化妆、灯光团队,都是出自华石系。 八百里秦川带着孟时三人到了后台,张仁沛马上就接到了通知。 他看向了监控画面里,那三个陌生的面孔,皱眉。 贾树道看了他一眼,“我去问问?” “我……”张仁沛本想自己去,但知道老五他们现在看他不顺眼,站起来又坐下,“你去看看吧,只是……” “放心,我只问情况,其他的都由你来决定。” 贾树道站起来,用力的捏张仁沛的肩膀,提醒他把心静下来。 后台化妆间里的其他乐队,看到“秦川”带着孟时到来,并没有感到惊讶。 他们在楼三火化那天的早晨,见过孟时。 虽然他们对于孟时这个好像是从天而降的人,不了解。 但老五他们能带着他一起去殡仪馆送楼三,这已经足够说明他的分量了。 而且老崔和老秦两个人都打过了招呼,同时那一张名为《礼物》的谱子,这几天已经在他们中间传了一遍。 他们还算认可这个年轻人。 只是,现在有传言,孟时会入主“秦川”成为新的主唱,借着这个舞台一步登天。 这些能上今晚演唱会的人,都是经过大浪淘沙的老一代乐队。 大部分人会认为摇滚乐队脾气都很爆,但他们的人情世故是从底层打磨出来的,骨子里都是有思想的人。 于是他们和进来的人一一打过招呼之后,没有再说询问什么。 只是气氛变的有些微妙。 孟时和老五低声交流,对这些目光并不在意。 “秦川”这些人,老五、焦从他们和孟时是一类人——老子干自己的事,如果不碍着你们,那管你们怎么想。 而谢向杰和陈与,两人昨晚大话说的挺响。 现在猛地面对一屋子国内“摇滚名人堂”,脸色发白,腿肚子都转筋了。 贾树道从总控室到后台,拉了一张椅子,坐到老五身边。 他看了眼孟时,对老五说道:“需要我给他们安排后台工作人员的证件吗?” 一边的焦从看他这种说话方式就浑身刺挠,心里骂了一句,要你妈的工作证。 他伸手用力的拍贾树道的大腿,“我们的演唱会,带个兄弟上台,不行?” 贾树道脸上温和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说道:“看你说的,你们才是主人。” 然后对孟时说道:“这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以前没见过。” “走吧,走吧,张仁沛还等你消息吧。”焦从挥手赶人,“你就说他和我们一起上台。” 孟时突然开口说道:“孟时,走了秦轻雪的路子。” 听到这句话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贾树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起身离开了。 这时,老五大声说道:“什么叫走了秦轻雪的路子!她配吗?如果我们不乐意,你谁的路子都走不通!” 他说的是心里的实话,即便楼三不在了,八百里秦川依旧有这个底气。 他们是国内最顶尖的乐手。 同时他也是为孟时这句不适合的话,兜了一个底,这人我们乐意带他玩。 孟时低声对老五说,“我给轻雪传媒出品的网剧做过主题曲,在哔站有实名的账号,弄清楚我的关系网,对于他们来说太简单了。” 焦从皱眉,“那你也没必要这么说自己!” 他从来不认为,孟时是走了谁的关系。 孟时摇了摇头,“我这么说,他们越聪明就会想的越多,少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没劲的很。” 焦从感觉有道理,唱到一半给你话筒来一下,灯黑一下,谁都难受。 不过随后,他琢磨过味来,给了孟时一脚,“越聪明想的越多?!” 老五拉了他一把,“他们会怎么想?” 孟时哪里知道他们会怎么想,说道:“我就随口这么一说,秦轻雪背后是老崔他们,面子总要给点吧。” 他说完,狠狠的给了逐渐迷离的陈与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你给爷清醒一点。” 总控室,贾树道把对话和张仁沛复述了一遍。 两人一起皱眉沉默。 “秦轻雪那天来给我施压,让我停掉后面两场,显然她背后的秦庆国和崔建军不满我现在的操作,可现在又塞个人进来,这是什么路数。” “从老五他们的态度看,对于孟时他们是认可的,而且言语中很维护。” “他真的就直接说,自己是走秦轻雪的路子来的?” “我说的都是原话。” “所以,这是善意?” “你的意思是,秦轻雪有自己的想法。” “她发现了一块璞玉,八百里秦川刚刚失去主唱。” “双方一拍即合,要借我们搭起来的台子登场,那另外两个?” 贾树道和张仁沛一人一句飞快的分析。 演唱会总导演陈镇把刚刚的监控画面调了出来,“你们看这个。” 画面里,孟时狠狠的给了陈与后脑勺一巴掌。 “完全看不到尊重。”贾树道想到了自己开除过的无数“临时工”,“这两个是给他垫刀,抗舆论。” “轻雪传媒和老五他们想利用我们这个台子,搭一个新的八百里秦川。”张仁沛得到了答案,长出一口气,“这是好事。” 贾树道点头,“对,这是好事,就那丫头的小庙,可放不下八百里的秦川,最后还是要我们华石出手,不过是骡子是千里马,还是要先拉出来遛遛。” 张仁沛对陈镇说道:“镇哥,麻烦你让史华去和老五他们沟通一下,乐队想要的舞台效果。” “给最好的待遇,满足他们所有的想法。”贾树道补充了一句。 效果好就收编。 效果不好,正好把不听话的这些人踢出去,同时一把火把秦庆国、崔建军他们台面上的轻雪传媒烧了。 贾树道稳坐钓鱼台。 孟时和老五花了半个小时,在舞台上和总执行史华把想要的沟通完毕。 这时,正好广播安排入场。 史华看着开始入场的观众,说道:“你们要的保证全部完成,现在先回后台吧。” 老五一脸疑惑,“你说,他们想了什么?老崔的面子可没有这么大。” 开场前一个小时,现场调整舞台效果可还行。 “鬼知道。” —— 内场和看台的票不同。 内场处于舞台的前方,体育场的中部。 外面用白色的移动围栏圈出来一片大的区域,里面又隔开六块小的方形区域。 这里距离舞台最近。 夏琴坐在了正对舞台的区域。 她想了解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为何都选择了音乐。 可舞台上震耳欲聋的音乐,现场热烈狂躁的气氛,都让她无所适从。 记忆里前夫孟愈远是个温和的人,弹着吉他,唱歌好像是在低声的倾诉。 就像孟时拿着吉他,轻声问,“妈妈,这种失落会持久吗,这个世界会好吗?” 而现在现场的音乐和气氛让她无措。 她只是一个小县城里的小教师,她不懂什么是摇滚。 刚刚上台的那些人,她只认识一个刚刚唱着的那个人——好像是好声音的导师。 四点开场的演唱会,随着时间推移,在灯光在场馆里闪耀的时候,进入了尾声。 她坐在座位上,四周都是站起来的人。 这时,她听到周围的人都开始大喊“八百里秦川”。 这时信里提到,孟时会出场的名字,于是她急忙站起来。 前面的人都高举着手臂,对着天空竖起食指和小拇指。 她看不到舞台,内心挣扎了一下之后,脱掉鞋子站到了椅子上。 她不好意思的回头跟后面的人道歉,但他们却为她的行为欢呼。 这个坐了一场的人,她站到了椅子上! —— 主舞台的灯光熄灭。 舞台上工作人员弯着腰假设乐器。 统筹的工作人员,对“八百里秦川”比了一个上场的手势。 孟时深吸了一口气,对老五点头。 朦胧的灯光中,乐队在舞台上落位。 陈与闭着眼睛,耳边传来如海啸一样呼喊。 他听到一阵曼陀铃响起,如同记忆在骨髓里的谱子,开始在他指尖流淌。 谢向杰低头敲击着鼓槌。 随着乐曲推进,戈壁滩上的沙暴开始在鸟巢呼啸。 这是《记忆中腐烂的故里》。 现场的躁动静了下来,观众举着“金属礼”对舞台行注目礼。 黄色的灯光从背后亮起,呈一个扇形从下到上在舞台上扫过。 模拟沙尘暴的灯光效果在舞台上,闪烁。 随着灯光,现场的人看到一个人站在了舞台中央。 他赤着脚,黑色的裤子,白色的衬衫,圆寸,手拿一把吉他,目视前方。 他和那个一直坐着,现在又站到椅子上的女人一样,在这个会场里显得那样的违和。 现场和各个直播平台躁动了起来。 这个人是谁? 《记忆中腐烂的故里》在推进。 戈壁滩的黄沙被风卷起,绵延数万里去拍着城市的玻璃窗户。 台风穿过老房子的缝隙发出呜呜怪响。 只是本该出现的楼三的低吟、嘶吼,再也没有了。 一根弦被拨动。 “噔、噔、蹬、噔……” 节奏固定而统一,甚至有些呆板。 但就是这个弦音,好像一根穿过天空,越过风暴的钢索。 它拉着风暴在前进。 随着弦音,现场的躁动平息了下来。 随后他们听到了台上的人开口。 他似乎带着属于楼三的黄沙,在戈壁滩中前行。 “不知道我身在哪里。” “我生下以后会不会哭泣。” “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我唱着没有家乡的歌谣。” 孟时伴随着鼓点,拨这那一根弦。 “我不知道你生在何处。” “你死的时候有没有人哭。” 老五一声秦腔嘶吼,胡琴、曼陀铃、笙、在鼓点的推动下往前。 “我不知道你要去何处。” 孟时的音调逐渐拔高,开始层层推进, “你的墓碑指向苍凉的天空!” “你走的时候唱着出塞歌谣!” “你青春年少不怕山水迢迢!” “你长发迎风对着天空狂笑!” “你的父老兄弟也为你骄傲!” 台下一片寂静。 麒麟走了! 他的墓碑应该立在黄沙里! 走的时候唱着出塞歌谣,长风迎风对着天空狂笑! 这是楼三的祭曲! “可是你流浪!” “你可曾找到要去的地方!” “你流浪!” “何处是梦里故乡!” 八百里秦川,无尽的苍凉戈壁,还有楼三在孟时背后推着他。 他停下了手里的那根弦,黄沙和风暴开始呼啸。 “你走的时候唱着出塞歌谣!” “你青春年少不怕山水迢迢!” “你长发迎风对着天空狂笑!” “你的父老兄弟也为你骄傲!” “可是你流浪!” “你可曾找到要去的地方!” “你流浪!” “何!处!是!梦!里!故!乡!” 随着强劲的鼓点。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孟时仰着头。 这歌唱给楼三。 唱给这个世界以前的自己,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还有…那个“早已死去”的父亲。 焦从看着孟时伫立在舞台中间,忍不住放声大喊:“孟时!马路牙子主唱孟时!孟时!” 随着他的喊声,一阵飞扬的吉他solo,在孟时的手里传出。 这是楼三为数不多,节奏明快的歌曲——《再见李姜山》。 闭上眼睛,伴着明快的节奏,孟时改了《无法老去》的最后一句歌词。 “我不会再思念你,即便星河最后的幕布垂落眼底。”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 碰! 孟时这把孟愈远留给他。 他时常背着的吉他,砸在了地上。 嗡~ 琴弦崩断的声音传遍全场。 下面有人开始惊叫。 有人高喊孟时。 有人喊着楼三。 有人喊着八百里秦川。 还有人默默的哭泣。 孟时转身,下场。 他要离开这片荒冢。 一刻也不想待了。 80、他也曾长发迎风 “去见一个没有见过面的朋友。” “算是知音吧。” 陆佳佳终于知道孟时把她丢在夭山村,去见的“没有见过面的朋友”是楼三。 “不知道我身在哪里。” “我生下以后会不会哭泣。” “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我唱着没有祖国的歌谣。” 她想起了《流夏》,想起了那个躲在相机后面的孟时。 明明是个没心没肺、忽悠人跳新宝岛、一张嘴能把人气的半死的无赖。 为什么会让人时不时的心疼呢? 陆佳佳回忆自己是怎么认识的他。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唉》 那天他蹲在爷爷的店门口,叼着烟。 十分钟多的视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的,莫名的心疼。 像一个忧郁症患者。好吧,像一条…丧家之犬。 她联系了名叫孟时的账号,也就是发布视频的up主,希望知道这是不是他本人。 于是两人开始有了交集。 明明才两个月不到,为什么感觉认识了很久很久? “孟时!马路牙子主唱孟时!孟时!” 台上有人在大喊他的名字。 身边很乱,有人捂脸哭泣、有人振臂高呼。 整个场馆因为他沸腾了。 陆佳看着仰头闭着眼睛站在舞台中间的孟时,突然很想再一次拥抱他,就像在夭山村的屋顶上一样。 让人轻松的吉他声传来,然后他的声音盖过了场馆里的几万人。 “我不会再思念你,即便星河最后的幕布垂落眼底。” 砰! 他把吉他,砸在了地上。 嗡~ 琴弦崩断的声音传遍全场。 陆佳佳的目光越过地上破碎的吉他,看着白衣的孟时从舞台走向黑暗。 她听到一直稳重的二叔,突然对舞台大喊:“放下了!来吧!你天生是玩光影的人!” 陆成康帮孟时编辑了整个夏天的素材,于是有了《流夏》。 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交流,最直观的思想碰撞,远比语言来的直接。 人两只手能拿住的东西只要这么多,往前走,是一个不断放下,再拿起来的过程。 无论是爱情还是事业,人生就是在不断的取舍中前进。 哪怕有时候会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但这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虽然陆成康不知道孟时心里的包袱是什么,但他就是知道这一刻孟时放下了。 《流夏》是一次释放,现在随着这把吉他的破碎,他终于可以远行。 陆佳佳看着兴奋的二叔,大声喊:“他放下了什么啊?!” 整个场馆此刻如同呼啸的大海,两人使用了一种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交流方式——面对面发泄式的大喊大叫。 陆成康看着老五拿起地上已经破碎的吉他,跟随孟时下场,喊道:“他放下……” 随着“八百里秦川”谢幕,舞台上犹如黄沙呼啸的灯光效果逐渐转暗,直至陷入彻底黑暗。 陆成康突然感觉放下这个词不够强烈。 他沉吟了一下,用很戏剧化的词语,咏叹调似的,犹如一个中二病一样,“他杀死了以前的自己!此刻的他宛若新生!” 陆佳佳使劲的摇头。 她感觉二叔说的不对。 她想起了那天自己从护国寺的小巷误入“百花深处”,一个白衣少年背着吉他走过。 二叔说“百花深处胡同”以前都是涂鸦,直到08年被几次翻修,才变成现在这样光鲜。 而她在书上找到了更早的记录。 老舍先生在《老张的哲学》里是这样写的: 胡同是狭而长的。两旁都是用碎砖砌的墙。南墙少见日光,薄薄的长着一层绿苔,高处有隐隐的几条蜗牛爬过的银轨。往里走略觉宽敞一些,可是两旁的墙更破碎一些。 如今少年砸掉吉他,穿过了这条少见日光,墙面破碎、满是涂鸦的胡同。 但他并不是放下了过去。 陆佳佳想起了那天屋顶上的拥抱。 “唉,你现在是真正活着吗?” 夕阳的余晖下,他张开双臂,身上热乎乎的。 陆佳佳嘴角不由露出了微笑,说道:“他也曾长发迎风,现在依旧一袭白衣。他没有杀死以前的自己,他们和解了。” 人生路上有的人选择放下“西瓜”继续前进,有的人选择抱着“西瓜”停留徘徊。 而孟时这货是个无赖。 他把“西瓜”砸开,一边吃一边走,不仅时不时坐下歇一会,而且还随手把“西瓜皮”丢的到处都是。 “你说什么!”陆成康没有听到陆佳佳声音不大的话。 陆佳佳便不再说,她想到了孟时说过的一句话。 “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是你,上辈子你爷爷死乞白赖的要把你……” 虽然知道他是在胡说,但此刻,陆佳佳愿意相信他们之间有特别的缘分。 就像自己在浩如烟海的哔站里,一眼就看到那个视频。 就像最终决定跟爸爸出国留学,不然京城大学八月就开始军训,自己就不会决定去南方。 “爸!我想去后台找他!” 陆佳佳有着京城大妞爽利的性子。 一如她两个月前决定要找到孟时,她便对秦轻雪说,“我有他孩子了,你一定要把他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给我。” 现在她想抱一抱孟时,便对她爹说,我要去找他。 陆端存看着女儿,无奈的叹了口气。 “走!叔带你去!” 陆成康巴不得妮子把孟时带回家,这样那小子便无法拒绝自己这个长辈的要求。 《春》这个项目已经启动,就差一个男主角了。 在他心里,吴青这个角色非孟时莫属! 这时,舞台上灯光再次亮起,一个人从升降台上,升了上来。 高大的身材,花白的头发,带着一副眼镜。 陆成康撇了他一眼,拿出手机联系能让他进后台的人,然后带着陆佳佳往外面走。 陆端存站着没动。 他想起自己和孟时在电话里一次次的争执,只感觉头疼。 只能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舞台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面已经垂挂着一条巨大的黑底白字的帆布。 帆布上写着“沉痛悼念楼三”。 张仁沛拿着话筒,声音洪亮的开始念悼词: “朋友们: 在这片开阔的天空下,躺着的是一个开阔的人。 和三皇五帝比他是后人,和五千年文明古国比他是新人。 但他和他的同仁们创造的“八百里秦川”。 他是一代音乐人! 楼三的生命逝去了,可他又在大地上撒满了黄金。 因为!音乐永存! 张仁沛慷慨激昂的演说回荡在场馆里。 贾树道拦住了要离开的孟时,说道:“有时间我们出去聊聊吧。” “这破玩意早就想砸了,你拿它干嘛。”孟时看了眼把破吉他拿回来的老五,伸手要去接过来,“扔垃圾桶里就行。” “别,这东西现在我出个几万块有大把的人买。”焦从提前把吉他从老五手里抢走。 孟时把手机掏出来,打开v信收款码。 “你转我两千,它归你了。” “我自己凭本事拿的,凭什么给你两千!” 贾树道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知道这几个人从骨子里看不起他。 但作为一个商人,他有足够的涵养去忍耐,因为这几个值得。 利益面前,没有对错。 只要这些人能始终保持价值,不要说无视,唾面自干都是小事。 当然与之相对的是,没有价值之后,积累的仇恨会一次性得到偿还。 贾树道低垂着眼,拿出名片递给孟时,态度始终温和,“今天你们应该也累了,外面保姆车已经安排好了,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休息,明天我们再详谈。” 孟时看着写着“华石国际音乐有限公司国语事业部副总经理:贾树道”的名片,没有伸手接。 “你给我干嘛?”孟时说着指了指老五他们,“八百里秦川。” 说完给了陈与和谢向杰一人一人一拳,再指了指自己,“马路牙子。” 贾树道脸色变了变,他和张仁沛都以为,孟时会在“轻雪传媒”的主导下会入主“八百里秦川”。 现在看来似乎他们在某个环节想错了。 这个好像凭空冒出来的“马路牙子”,并不会和“秦川”相融合。 所以“轻雪传媒”是借着“秦川”这个梯子推“马路牙子”出道。 贾树道习惯从资本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毕竟,没有利益谁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落在把柄的事情。 在他看来,如果孟时不是以入主“秦川”为目的上台,那秦轻雪就是下了一步臭棋。 如果最终华石没有签下孟时,光“葬礼”上出道,这一点就足够踩死他。 不过华石出手,自然不会有意外,大不了连轻雪传媒一起买了。 到时候的宣传,自然又是另一种方向。 贾树道看向陈与和谢向杰,发现这两人手还在微微的颤抖,不由皱眉,他们和云淡风轻的孟时比差太多了。 但为了注定出道就是巅峰的孟时,他不介意改变公司的策略。 贾树道很清楚,搞乐队的都重感情,他刚想提前垫几句话,好让孟时晚上回去想一想,或者给秦轻雪通通气。 孟时突然抬手,皱眉侧头看向舞台处。 在场的人看他这样,也不由安静了下来。 张仁沛洪亮富有感染力的声音传来。 “今年下半年,华石将启动“万里黄沙纪念楼三巡回演唱会”!” “我们将传承楼三“黄沙麒麟”的意志!” “属实摇滚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麒麟永生!摇滚不死!” 随着张仁沛的声音落下,孟时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张仁沛会做到这种地步,一脸荒唐:“这是在开花吗?” 开花? 在场的人一脸疑问。 哦,这里没有“六学”,真寂寞啊。 场馆里无论是纯粹的摇滚歌迷,还是来赶新奇的人,经过一场顶级摇滚乐的洗礼,又被张仁沛的话所感染,不知道谁起的头,几万观众开始逐渐统一的呐喊“麒麟永生!摇滚不死!” 后台这些老牌乐队听到几万人的山呼海啸,也不由躁动了起来。 “钢制结构”的主唱,突然站起来,说道:“我们上去合唱一首《礼物》吧!” 《礼物》 剩最后一曲,你先开口唱吧。 不然都睡了,总要有一个人醒着,夜不太好熬。 剩最后一杯,我们分了喝吧,心都快冻僵了,应该让它轻轻,跳一跳,蹦蹦也好。 最后剩你,自己陪着自己,最后剩我,变的越来越忧郁。 …… 时间留下了美丽和一片狼籍,庆幸我们还有运气唱歌。 我们站在大路上,向天空望着,看见太阳照耀着就会快乐。 世界没人明白我,我就孤独着,可是你又为何这样的寂寞。 …… 等春暖花开,开满我们阳台,你又飞奔过来,兴奋的大喊着,嘿,这次我最快! 飞的起来,应该飞的起来,碧海蓝天只等风的到来。 飞的起来,都飞得起来,让所有的人,坚信我们为爱。 …… 《礼物》的谱子,是秦庆国放出来给孟时在圈里造势的。 流出来之后,这些人都看过。 就现在这气氛,所有人上去合唱一首《礼物》,整个演唱会都将升华。 所有人都看向了孟时,这是对词曲作者的尊重。 这些人里面包括“八百里秦川”还有楼三的女朋友李姜山。 只要孟时点头,老五不会反对,而且还会为他喊一声:“《礼物》!词曲孟时!” 他不介意送孟时一步登天。 只是…如果这样…在小酒馆那一段他选择会忘掉。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孟时突然笑了,他很温和的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我的表达有问题。” 在场人被他笑的有点懵。 贾树道忍不住站出来控场,开口说道:“我希望你们能再上……” 孟时的声音压住了他,同时眼睛也盯着他,“舞台上这位是在三哥的灵堂上卖票吗?” “我特么问你,华石是不是在三哥的灵堂上卖票!” 场馆里山呼海啸。 后台如死了一样寂静。 ————以下是丢人的自我接伏笔———— “他也曾长发迎风,现在依旧一袭白衣。他没有杀死以前的自己,他们和解了。” 应该没人记得这个,第一章: 这个世界的自己连亲妈都可以两年不联系,属实是个闸总。 ————以下是再次丢人的自我解读———— 以前的孟时在夏琴的骂声中从家里背着吉他到了四九城。 重生的孟时再背着吉他回去,说如果你愿意,我会把吉他砸碎在你眼前,借此敲开了夏琴的甲虫壳。 最后“两个人”一起,在她的目光中,把吉他砸碎在最好的地方,圆满了。 夏琴站到了椅子上,别人眼中她燥起来了,而她是心里放下了,突破了自己,真正的去接受。 重生平行世界的自己,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命题。 模糊的记忆、陌生的自己、碰撞的思想、未完成的梦想、似是而非的世界。 一切都需要磨合。 对于一个活过一辈子的人来说,是钱重要,还是精神自由重要,这也是一个问题。 晚安。 —— 感谢12125783、感谢傲气辉、感谢白关云凡、感谢吾王erk。 81、杀死那个河州人 陆佳佳想进后台,陆成康打了电话给张晋帆。 等了约莫有十来分钟。 直到张仁沛鞠躬下台后五分钟,控制室开始调度观众离场,张晋帆才到。 穿过长长的通道,推开门。 陆佳佳在空荡的休息室里没有看到孟时,难掩失望。 张晋帆看着独自在休息室的张仁沛,说:“张经理,他们都走了?” 不应该啊,怎么散的这么快,观众都才开始离场。 张仁沛一人坐在灯火通明的休息室里,听到了张晋帆的话,但不想开口。 他和张晋帆本来关系不错,现在从称呼可以听出来,两人再不能一起彻夜谈话喝酒了。 他感觉自己身心俱疲。 大陆这些人似乎总是喜欢在人情世故里徘徊,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 他本以为孟时和自己是一类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搞定老崔、老五他们,在这种场合登台,应该是一个绝对理性、目标明确的人。 那句“我不会再思念你”唱的多好,人总要往前看。 但贾树道转达的话,如同给了他一记耳光。 显然,能在众人面前,说出“灵堂卖票”这种话的孟时,不是一个理性的人。 他这句话算是把桌子掀了,不计后果,不考虑代价,这是一个感性、理想化的“文青”。 这种人最是不可理喻。 灵堂卖票? 张仁沛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感觉还挺贴切。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不过,这个帽子他不能戴,华石也不能戴。 好在贾树道擅长处理这种事。 “张经理?”张晋帆看张仁沛呆坐不动,又说:“出什么事情了吗?” 张仁沛站起来,把手里的眼镜戴上,说:“不好意思,我这边有事,需要先离开。” 今晚会很忙。 张晋帆感觉一定是出事了,于是拿出手机给老五打了过去。 这时,陆佳佳感觉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了手机。 在陆佳佳看手机的时候,张晋帆给老五打的电话接通了,他问道:“你们人呢?” 老五坐在轻雪传媒唯一的保姆车里,看了眼脸色阴沉的秦轻雪,说道:“你去我那一趟,我回去咱再聊。” 孟时看老五一脸凝重,好像跟打仗一样,把手机放回口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没事。 他从来不是冲动的人,既然敢指着贾树道的鼻子骂华石,自然考虑过后果。 秦轻雪看着一脸淡定的孟时,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感觉自己特牛逼。” 孟时摇了摇头。 他就是单纯的感觉,双方互相试探,再一点点的协商,你进我退,半天弄不出所以然很没劲。 索性不如就直接把桌子掀了,双方抽刀子大大方方往对方要害扎,看看谁命硬。 “你不会以为我能和华石掰一掰手腕吧?”孟时的态度让秦轻雪血压直线升高,“你本事大,我这小庙容不下!” “还挺押韵。”孟时挠了挠头,“没让你跟华石掰手腕,等我把张仁沛拉下水,你再出来捡果子就行。” “把张仁沛拉下水?你不会以为自己说的话,会被传出去吧?” 秦轻雪感觉很荒唐,“不要说你,老五他们现在说话都不管用,没人会报道的。” 她说着打开v博。 热搜第一的是“麒麟永生摇滚不死” 第三:“万里黄沙纪念楼三巡回演唱会” 第七:“属于摇滚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第十二:“张仁沛原谅我的自私” “没有你,没有马路牙子主唱孟时!懂了没有!” 如果正常情况下,孟时在关注度这么高的演唱会登场,还表现出了十足的话题性,必定是要上热搜的。 但v博是什么地方?只要有钱,谁的热搜都敢撤。 你想发声,有话语权,没钱就没门。 这破地方比逼乎故事会还好笑。 “你猜猜这个里面是什么内容。”秦轻雪点开第十条热搜,把手机屏幕对着孟时的脸。 热搜里,最上面的是张仁沛刚刚发的v博: “我真心希望楼三会成为摇滚发展的一块基石,而不是一座矗立的墓碑。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会思念你,当每一首歌谣被唱起。” 其他和这个词条有关的,都在说张仁沛对摇滚的情怀。 其中有一条是这么写的: “张仁沛高中辍学之后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当学徒,有一天师傅放了一张磁带,里面有一首歌,崔建军先生的《发生了什么》,当时他听完,抱着修理棚的柱子哭泣。于是他为推广摇滚乐在湾仔奔走。甚至为了筹备一场音乐节,他和朋友一起去卖血……” 孟时啧啧称赞,对老五说道: “华石不愧是顶级的唱片公司,这公关能力比律师函警告可牛太多了。我喷了张仁沛一句灵堂卖票,他们马上就把补丁打好了。” 老五叼烟点燃,给孟时递了一根,说: “他估计现在感觉自己特高尚、特寂寞,心里想着我一番良苦用心,你们怎么都不懂呢?但事实上,我们不待见他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巡回演唱会根本行不通。” 孟时点了烟,“他这情况就是大导演找了个剧本,自己感觉特好,身边的人感觉差点意思,他觉的是这人眼光不行。剧本立项了,别人冲着他的名声开始投资,最后一上映,票房口碑全崩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想不明白是自己一开始就走错路了,反而感觉这届观众不行。老话说的好,旁观者清,有的东西自己只能越琢磨越糊涂。” 巡回演唱会听起来牌面很大,但实质上并没有实质的好处,因为能上台都是成名的乐队,传播面小,不能长久,这是无根的浮萍,飘的很。 从长远来看,这是很消耗口碑、情怀的行为。 为什么孟时和老崔、老五、张晋帆这些人能有共鸣,因为他们对于这事看的很清楚——弊远大于利。 而张仁沛陷入了自我感动、自我肯定的怪圈。 他感觉自己效法欧美,目光长远。 正在为摇滚的发展孤独的前行,却不知道如果没人拦着他点,整个台子都要被他踩塌了。 “突然感觉张培仁有点可怜,我不信他身边没人发现他走错路了。” 孟时找了个杯子把烟按灭在里面,之前他一直以为张仁沛是个商人,操盘手,现在看来…… “你还是可怜我们吧。”秦轻雪把手机递了过来,“他们动手了。” v博热搜榜上空降了一条新的热搜——【孟时是谁】 这个热搜的起源于“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演唱会幕后工作人员”爆料。 里面详细的说明了,孟时一开始并不在演唱会名单里面,是“八百里秦川”执意带上台的。 这段爆料没有任何添油加醋,也没有任何主观臆测,说孟时会在这个时候入主“八百里秦川”什么的,就是单纯的把这事写了出来。 随后越来越多关于孟时的东西被不断抛出来,马路牙子解散、在酒吧驻唱、当up主、在骑士版权网上面的曲库、给《刺秦》做主题曲。 甚至当时秦轻雪给这首歌五万的版权费,都被爆了出来。 最终孟时的来历随着《刺秦》主题曲《英雄》,被定格在了轻雪传媒。 接着就是轻雪传媒被起底。 轻雪传媒的业务范围主要在网剧、网综,还一支未成形的女团。 公司的负责人秦轻雪,是传奇乐队“九面体”鼓手,秦庆国的女儿。 然后就是“有人”看到几天前,孟时和秦庆国先后进出红杰大厦,那里正是轻雪传媒的办公地点。 一通信息曝光,开始“有人”质疑孟时的登台是一场有预谋的“出道”。 “有人”说,“秦川”在刚刚失去主唱的情况下,让孟时和他们一起最后上场,是否合适。 张仁沛的v博,“我会思念你,但每一首歌谣被唱起。” 孟时最后唱的是,“我不会再思念你,即便当星河最后的幕布垂落眼底。” 两人谁对楼三心怀敬意,高下立判。 有人质疑孟时歌是不是自己写的。 有人说,孟时把吉他砸了实在太过浮夸。 各种解读,开始蔓延。 华石出手如野火燎原。 短短一个小时不到。 贾树道先是给张仁沛“灵堂卖票”打了个补丁,然后反手把孟时、八百里秦川、轻雪传媒架到了火堆上。 孟时差点忍不住鼓掌,如果鲲鲲能有这种公关团队,哪能在b站被玩出花来。 “你心是有多大!”秦轻雪看孟时一脸赞赏,伸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张仁沛,不对,华石下水了。” 孟时一只手按住了她,拿出手机打开哔站。 他昨晚拿到张麟均u盘,连夜做出来,上传、审核,定时发布的第一个视频,刚刚更新出来了。 视频标题:《杀死那个河州人》 孟时就像一个烂命一条的街头混混,在对方动手之前,就先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刀,溅对方一脸血的那种。 82、他成了“鬼” 国家体育场于2003年12月24日开工建设,2008年3月完工。 设计者们对这个场馆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处理,直接把结构暴露在外,体育场的形态如同孕育生命的“鸟巢”,寄托着人类对未来的希望。 李志节来时,走的是慧忠北路和北辰东路交叉口向西的“中一路”。 从北辰东路的路口,向西进入奥林匹克公园,在原始鸟雕塑向左转,上湖边东路,停车的地方和鸟巢仅隔着那个龙形水系,步行只需要几分钟的距离。 来时是中午,散场天已经黑了。 接近十万的观众,在广播的指令下,显得井然有序。 似乎我国无论哪个机构,对于人口的调度安排,都显得得心应手,于是人也习惯被挪来挪去。 广场上并不拥挤,几个小时前在这里聚集的人群,大部分都散去了。 李志节往停车的地方走,拍了拍身边,异乎安静的顾小汐的脑袋,“魂没了没?” 顾小汐看着舅舅,说:“李哥,我想我恋爱了。” 李志节笑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挺喜欢孟时,不过暗恋可不算谈恋爱。” 从她开始跟着孟时叫自己李哥,他就知道了。 人长得帅,白衬衫、长头发,唱歌弹琴,沉默寡言,以前的孟时对小姑娘的吸引力毋庸置疑。 “我喜欢他,我们就是在谈恋爱,我要和他结婚!” 顾小汐眼睛溜溜的转,突然就开心了起来。 十五六岁的丫头,有着谁也不懂的脑回路。 李志节“凶巴巴”的说:“早恋是吧,我告你妈去。” 作为一个“大龄离异文艺男青年”,李志节是开明的。 他认为少女的情窦初开很美好,也相信孟时不会伤害她。 “哼!” 顾小汐对他皱鼻子“略~”了一声,笑呵呵的开始蹦跶着小跑。 她精灵着呢,知道舅舅是什么性格的人,所以才大大方方的和他说这些话。 “你慢点!” 李志节话音刚落,蹦跶着的顾小汐就一头扎到了一个女人的怀里。 被撞的夏琴抱着顾小汐后退了两步,才稳下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志节把顾小汐拽过来,连声道歉,然后他感觉夏琴很眼熟。 “我没事。”夏琴看撞她的是一小姑娘,忍不住说道,“在人多的场合,走路一定要小心,多看人看路,不要跑动、低头,不要玩手机,安全最重要。” 她这是当老师的职业病,面对这个年纪的孩子,爱说教,爱操心,于是也就不招学生喜爱。 这个年纪的学生喜欢和他们打成一片的老师,等多年以后回想,又会觉得严厉的老师好。 “我没玩手……” 顾小汐下意识的辩驳,说着愣住了。 这不是那个在来时路上,等红绿灯时候,看到的很像孟时的阿姨吗? “您认识孟时吗?” 李志节也反应过来了,这人的眉眼和孟时有七八分相似。 夏琴楞了一下,笑,言语之中很轻松的说道:“孟时是我儿子。” 顾小汐一把抱住了夏琴,“妈妈!” 夏琴低头看把头埋在自己怀里的姑娘。 这??? “你够了!”李志节一脸黑线,伸手拎着顾小汐的后脖领子往出拽。 陆佳佳在后台没有遇到孟时,从场馆出来,跟着陆成康往“南一路”的停车场走,一转头看到“龙形水系”那边好像有人吵起来了,不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陆成康看陆佳佳突然停下,转头问道。 陆佳佳看那边,一个中年男人拉着一个女孩子,不断的另一个女人鞠躬,好像是在道歉。 她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陆成康看她兴致不高,往那边看了一眼,说道:“先送你回家。” 陆佳佳住在东城区永定门西滨路。 距离鸟巢不远不近,路况好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车子从西直门北大街转入北二环,再进入西二环。 距离永定门不远了。 陆佳佳收到了一条特别关注账号发布视频的推送。 孟时刚刚更新了:《杀死那个河州人》 她没有背包的习惯,不过在口袋里放了一条耳机。 在长辈面前玩手机总是没来由的虚。 带上耳机,不着痕迹的把手机背对陆成康竖起来,这才点击了播放。 镜头对着胡同名牌——四方牌子,上面写着“西天口胡同”。 光这个名字就让陆佳佳感觉亲切,只是为什么画面是黑白的? 孟时发的这个视频是黑白的。 一阵清新的拨弦声,伴着婉转的布鲁斯口琴,从视频里传了出来。 画面抖动了一下,孟时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随着镜头往下移动。 松垮垮的白色跨栏背心、土灰色的宽大五分裤,脚下蹬的是一双夹脚拖鞋。 拖鞋脚趾和后跟位置,被磨出了凹陷下去的脚丫子形状,拖鞋底部也整体薄了一层,看着有些寒碜。 口琴声中,画面在胡同里穿行,黑白的色调给了胡同强烈的历史感。 陆佳佳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随着熟悉的门帘子被掀开,她突然意识到,这应该是《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唉》的前面一部分。 他说过那个视频是从探店视频里剪出来的。 孟时她熟悉。 这个店她也熟悉。 只是在黑白的画面里,似乎这些都变的陌生了起来。 这好像是一个自己剪辑的新歌mv? 陆佳佳不确定,她和孟时待久了,很清楚一点——不要去猜这货想干什么。 布鲁斯口琴慵懒的音色停下,孟时低沉的声音伴随吉他传出。 歌声如同自言自语。 “傍晚六点下班,换上舒适的衣裳。” “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几瓶啤酒。” 孟时把瓶盖的锯齿卡在塑料凳子上,把瓶盖起开。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孟时嘴角带着笑,沿着杯壁压着啤酒沫,慢慢的倒了一杯啤酒。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在八角柜台,疯狂的人民商场。” “用一张假钞,买一把假枪。” 镜头开始虚焦,孟时的脸逐渐模糊,另一个画面在他脸上浮现出来。 “保卫她的生活,直到大厦崩塌。” “夜色覆盖华北平原,忧伤浸透她的脸。” 陆佳佳试图看清另一个画面——似乎是一个长发的人在舞动,只是性别、背景都看不清。 和前奏一样的布鲁斯口琴声响起。 虚焦的黑白画面里,孟时喝下一杯啤酒,又重新倒了第二杯,这次轻轻的抿了一口。 随后镜头彻底穿过他的脸,再出现的是一张模糊的集体合照,像初中或者高中的毕业照。 “河州阳江二中,吉他少年背向我。沉默的注视,无法离开的教室。” 一个长发的少年,看着镜头弹吉他,他嘴巴开合着,没有声音。 陆佳佳认出来这是孟时最早的两个翻唱视频里的画面。 那个时候他安静的像一幅画,只是抱着吉他歌唱。 现在…… 陆佳佳想起现在孟时那圆头黑脸,一张能气死人的嘴,一股莫名的滋味在心里涌动。 这个人真讨厌啊。 视频里,一直平静的歌声,不安的躁动了起来。 鼓加入了吉他和口琴里,把平和搅乱。 “生活在经验里,直到大厦崩塌。” “一万匹脱缰的马,在他脑海中奔跑。” 镜头再次虚焦,那个舞动的身影再次浮现,只是依旧看不清。 背景音乐里鼓点和电吉他开始激烈。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孟时蹲在小馆子门口的阴影里。 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皱巴巴的软白红塔山,又从里面倒出一根同样皱皱巴巴的烟。 把过滤嘴朝下在手背上敲了敲,看烟叶沉下去一小截,这才叼在嘴上。 “一万匹脱缰的马,在他脑海里奔跑。” 黑白的画面里,孟时开始按打火机,那个一直浮现的舞动的模糊的身影,终于清晰了起来。 看到清晰的画面出现,陆佳佳不由捂住了嘴。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贾树道死死的看着被投放到办公室大幕上的画面。 孟时把打火机砸向地面。打火机在地上弹了两下,铁皮防风扣、塑料打火按钮,还有一小截弹簧,散了出来,飞出去了。 一声长扬的唢呐声响起。 然后贾树道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过的荒诞场面,直愣愣的摆在他眼前。 那是一个搭起来的棚子,中间起了一个舞台,后面悬挂着一张被处理模糊的相片,照片下面一行字特别的清晰【沉痛哀悼***驾鹤西游】 这是遗相,这是一个灵堂。 可就在这灵堂上,一个穿着过膝长筒高跟鞋,热裤、吊带的女人,正忘情的舞蹈。 随着四周老老少少拍手叫好,画面里逐渐模糊的孟时站了起来,那个在灵堂舞蹈的身影和他重叠在了一起。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啊~!” 随着一声撕心的喊,所有乐器都惊慌似的暴动了起来。 在猛烈的乐器合奏里。 孟时咬着烟,弯腰在捡地上的打火机碎片,他身边是路人冷漠的走过。 台上的女人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里面是仅有的黑色**,她开始疯狂的扭动腰肢,台下的观众热情高涨,眼里闪着意义不明的光。 黑白的色调下,两个一快一慢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在癫狂的乐器演奏中,显得光鬼陆离,犹如荒诞的黑色喜剧。 终于,随着一声好像吉他弦被拉断的呻吟,视频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声的黑白画面里。 孟时把火机连同嘴里的烟丢进垃圾桶,舞动的女人脚下一滑跌倒在地,随后舞台轰然倒塌。 最后一幕没有声音。 但贾树道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耳边似乎传来了“大厦”倒塌的轰鸣。 “这个疯子。” 一声微不可查的呻吟从他牙缝里发出。 华石正要开始用“来路”“动机”攻击孟时,可他先把自己杀了,而且下的是死手。 他自嘲灵堂艳/舞,同时也把所有登台的人都嘲讽了一遍,包括观众在内。 这个视频出来,孟时在“摇滚商演”这个领域杀了自己,他变成了“鬼”。 也许会有很多人把他当做一种“精神力量”,但他再不可能带着乐队“出道”赚钱。 所以,能杀人的舆论对于“鬼”来说没用了。 “今年下半年,华石将启动‘万里黄沙纪念楼三巡回演唱会’” “我真心希望楼三会成为摇滚发展的一块基石,而不是一座矗立的墓碑。” 而现在需要直面这只鬼的人,是“搭建灵堂”的华石。 贾树道狠狠的用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好像孟时溅出来的血泼洒在了他的脸上,烫。 这个疯子一刀穿过自己的胸口,把张仁沛连同华石捅了个对穿。 这种人简直不可理喻! 贾树道点了一根烟,对公关团队的张碧鸥说了他最不想用,也很低级的手法,“联系哔站删除视频,封号,遏制传播渠道。” 杀死那个河州人! “鬼”如果没人看到,它就等于不存在。 张碧鸥的手在桌面上快速的点,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这是他紧张的表现。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哔站和v博不一样,他们的用户群和发展方向,注定不会接受这种类型的公关,而且水军进去的成本很大,我们没法控场。” 贾树道皱眉看着他。 张碧鸥很无奈,“这不是我们的主场。” 对于流量公关来说,哔站是一片“坟地”,那是“鬼”的主场。 张碧鸥甚至已经想到了,张仁沛在演唱会上面的发言,被做成鬼畜的样子。 ———————— 这一卷的前部(旋转)正在收尾。 中部是什么应该也能猜到(光影),线都埋好了。 其实我想说的是:没事别在书评区催更,有空多投点票!秋梨膏! (其实每一章的字数都多,平均日更还是有的,只是写合适了再一起发而已!) 83、小破站风云 “这不是我们的主场。”张碧鸥说完,又补了一句,“这也不该成为我们的主场。” 贾树道皱眉,显然对他的话不满意。 张碧鸥并不被贾树道的表情和态度影响。 他能坐在这里,直接面对华石母公司国语部经理,可不是买营销号,做一做艺人软营销的货色。 张碧鸥是专业的危机公关。 他的工作是,制定策略来获得公众的谅解和接纳,避免、减轻危机所带来的损害和威胁。 张碧鸥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找出了“哔站的产品分析报告”,说道:“您可能对于哔站不太了解。” “哔站是一个能实时发送弹幕的视频网站,其内部内容主要以二次元视频为主的综合视频社区,拥有动画、番剧……鬼畜、时尚等分区,并开设直播、游戏中心、周边等业务板块……” “从年龄占比来观察,哔站使用人群多数集中在30岁以下,90后与00后用户占比高达72.26%。而我们对于演唱会售票的数据统计,买票的人群集中在70至80。” “也就是说,哔站这些人并不是我们的目标群体,而且在视频社交平台里,哔站的用户活跃人数,处于音和手下面,归根结底这是一个小平台。” “所以,我们没有必要花大代价去那里开辟。” 张碧鸥以为贾树道不了解哔站,才对孟时在哔站发视频这么紧张。 哔站很难公关,但这不代表它很重要。 但他不知道是贾树道对于哔站的了解,远远比他多。 不过这种“了解”,对于张碧鸥来说,是另一个层面。 18年7月哔站被央/视点名,随后安然度过,并稳步发展。 从这时候开始,贾树道就着手关注它背后的资本了。 从18年上半年哔站公布的招股说明书可以看出,当时它的第一机构持股人是华/人文化(cmc),占比为12.8%。 cmc背后的股东有几家格外重要。 一、阿里,背后是马芸。 二、招银,背后是招商银行。 三、昆山品铭,背后是万科持股。 四、深圳文化娱乐,背后是企鹅。 这四家资本背后站的势力,一个比一个硬。 所以,哔站虽然被点名,但影响并不会像其他平台一样严重,这是必然的结果。 随后在十月,企鹅通过认购增发新股方式对哔站进行注资,金额为3.176亿美元(折合21.83亿元)。 至此企鹅一跃成为哔站第二大股东。 年底,哔站与阿里旗下挑宝共同宣布在内容电商,以及哔站自有ip的商业化运营方面达成战略合作。 双方将支持哔站的签约up主,建立认证的淘宝达人账户,通过个性化推荐、内容运营等多种形式,推动内容传播与商业收益的良性互动,挖掘并提高up主的商业价值。 (有的视频右下角会自己出来灵性小广告,就是这么来的,生活区中小up的“饭”也多是某宝给的) 19年2月。 阿里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报告,宣布通过全资子公司挑宝入股哔站近2400万股,持股比例占哔站总股本在8%左右。 4月3日,哔站通过可转债发售和后续股票发行,成功融资8.24亿美元。 这次融资原计划是筹6亿美元,分为两个部分:发行约1710万股存托股票(ads),其中1055万股是新股,其余约663万股来自现有股东(启明创投)。 最终结果是,融资金额比原计划多了2.24亿美元,这充分说明资本对小破站有足够的信心。 而融资之后,哔站的股权结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首先cmc、idg资本这些哔站曾经的重要股东,消失在股东行列,这意味着cmc、idg资本过去一年大笔减持了哔站。 而接替他们入场的是,企鹅和阿里。 截止上半年,企鹅持有哔站11.9%股权,为第二大股东。 阿里持有7.6%股权,是次于陈睿、徐逸、企鹅的第四大股东。 而根据融资计划,这8.24亿美金主要将用于两部分:一是丰富内容,包括收购、投资和制作优质内容,及支持内容创作者,二将加大研发投入。 贾树道预计这部分的融资,主要用途是…… 如同张碧鸥所说,哔站现在并不能算是一个大平台。 所以说的直白一点,它正在走所有网络平台的老路子,烧钱换流量。 烧钱的地方主要在,请明星入驻、开发自制节目、大力发展直播分类。 这些路线对应的是v博、视频平台、还有从a站分出去的斗鱼。 当然哔站还有自己的路要走——购买大量优质番剧、发展线下漫展。 这是哔站发展的基石,也是可持续发展的源头——投资未来。 (新生代看番剧都来哔站,再从哔站获取所有娱乐需求,小部分转成创作者,大部分成为流量和消费者,这是一条生态链) 张碧鸥认为哔站的用户群太年轻,而这正是未来。 所以在张碧鸥眼里“只是小平台”的哔站,在贾树道眼中,有着很广袤的发展空间和潜力。 “孟时在哔站这个小平台里连十万粉丝都没有,同时他的视频表达的意义也不明确,我们知道他是在影射公司利用了楼三的死,灵堂…嗯…促成巡回演唱会,发展摇滚。” “但路人只会觉得他的视频意义不明,或者说这是风格诡异的新歌mv。” 张碧鸥继续分析目前的状况。 而贾树道心里有着自己的考量。 张仁沛认为燃烧“楼三”能推动摇滚的跃进,但他的路一开始就走错了。 这是收割情怀,营造虚假繁荣。 而孟时在哔站发大部分人看不懂的视频,勉强算是在培养潜在人群的审美。 现在是8090在为摇滚消费,未来呢? 贾树道一直就看的很透。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从利益的角度来说,他站在张仁沛这一边,除非…… 贾树道点了根烟,没有对张碧鸥针对哔站的发言表达看法,因为没必要。 他问道:“你认为孟时这事该怎么处理。” “我的意见是把焦点热度从孟时身上放开,继续造势张经理对摇滚的情怀和付出,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把注意力集中到轻雪传媒上面。” 张碧鸥没有提华石公司如何,而是把张仁沛作为一个个体单独拎了出来。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有些话不能说的太尽。 演唱会要继续,乐队就不能走,现在能动摇这些乐队的只有背后站着崔建军、秦庆国的轻雪传媒。 孟时有机会一步登天,但却在这个关头杀生成鬼,试图和华石同归。 而主导他的轻雪传媒不可能没有后续。 张碧鸥内心的想法是,与其打这种预防式、被动的公关战,不如直接抄家。 轻雪传媒在华石面前不值一提。 而且,就算最后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意外,还有张仁沛站在台前。 这是张碧鸥的留白。 话说九分留一分,最后结论是领导自己得出来的,和他没关系。 这是张碧鸥在职场的公关手段。 贾树道听完,想了很多,直到一根烟燃烧到尽头。 他才开口说道:“v博那边先撤了热搜和公关,再查一查,轻雪传媒最近报审的项目。” 现在不管是综艺节目还是真人秀,或者是网络节目,都是需要报审,审核过了才能播。 而且这个审核是从立项就开始了,再经历几个环节,最终才能确定能不能播,甚至有的拍完了,都有可能面临夭折。 前几年大热的《爸爸去哪里》,先是从卫视转到网络,最后只能利用海外播放传回国内,就是因为总局不希望看到“消费孩子”而没能过审。 张碧鸥认为贾树道接受了他的意见,点头之后,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随后针对孟时个人的爆料引导,在一众吃瓜群众还没找到孟时根据地的情况下,就悄然褪去。 半个小时后,张碧鸥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文档走进了贾树道的办公室。 这份文档抬头写着《乐队》 这两个字,让贾树道想到了芒果台的《歌手》。 他再点起一根烟,开始翻看。 几页纸很快翻完,贾树道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84、所以我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秦轻雪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贾树道的名字,表情古怪的看着孟时。 “我怎么知道他干嘛打电话过来。”孟时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接了不就好了。” 说完他直接伸手点了接听,再顺手把免提点开。 “秦经理,我是华石的贾树道。” 秦轻雪被孟时突然接通的电话,弄的有点乱,听到贾树道的声音传来,镇定了一下,开口说道:“贾经理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的礼仪课没有白上,下意识说的话,还算得体。 “我想,华石和轻雪传媒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 房子有二层。 外墙是拉毛饰面,窗口、墙隅等部位镶拼清水红砖边饰。 虽用的是四九城胡同里的一栋老房子,但装修却处处显露出中西合璧、上都民国风情的里弄气质。 这是一家本帮菜馆,店的名字叫“荆林”,开店的人叫李姜山。 李姜山是上都人,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但这饭馆才开了没几年。 私房菜,生意顶好。 不过,平日除了一个助手帮忙择菜干点零活,菜点都由她一个人采购、制作。 因为一个人做菜,预约单基本要排到了一个月之后。 小馆从23号下午六点关门,直到今晚,才又开门。 进到屋里,楼上楼下一共六张桌子。 磨旧的桌,青花瓷的餐具,每一个细节都有着南方的小意和精致。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有开门,但助理每天都来打扫,地面一尘不染,连桌脚都擦的干干净净。 贾树道打来电话,要求和秦轻雪见面谈一谈。 于是李姜山把地方放到了自家店里。 老五他们本想来,被李姜山劝回去了,这事不在人多。 孟时带着谢向杰、陈与想和老五一起走,却被秦轻雪死死拉住。 她说,这事是他起的头,便该他来收尾。 是这个理,于是孟时只能来。 他不乐意和贾树道这种指着他鼻子骂街,都能忍的人打交道。 感觉贾树道这种一个笑能有几种意思的人,想的多,活的累,估计和他相处的人也累。 孟时乐意和“傻子”一起玩,就像萧觉和……他转头看在店里东张西望的秦轻雪。 秦轻雪感觉这货的眼神有点不友好,便拿出以前大姐的气势,“看我干嘛!” 孟时感觉她这句话就傻气直冒,欣慰的点头。 然后在秦轻雪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里面有好些未读消息。 “我让人送点食材过来,不过这个点没有时鲜。” 李姜山在厨房走了一圈,给孟时和秦轻雪一人递了一瓶水。 孟时收起手机,把水接过来。 玻璃瓶装的水,一看就有档次。 打开喝一口,没品出啥特别的滋味,反倒是不如农夫山泉那个心理暗示来的甜。 李姜山从口袋里掏出包花壳子的香烟,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 她看着不像抽烟的人,但当她递烟的时候,孟时又感觉她本就是个抽烟的人。 她是那种干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的人。 长相普通,三十出头,个子一米六左右,皮肤微微偏黄,身材削瘦,几乎没有什么胸,嘴唇轻薄,眼角已经有了些些的皱纹。 这是走在人群里看过就看过,不会让人留下印象的女人。 甚至她自我介绍都很普通,因为别人会听成“李江珊”而不是有些古怪的“李姜山”。 任谁见她,都想不到,她从国内顶级大学毕业、和国内顶尖的乐队主唱交往了十几年,又开了一家生意顶好的私房菜馆。 李姜山说让人送点食材过来。 孟时也不拒绝,说:“我想吃阳春面。” 他是南方人,但偏好面食。 “行。” 李姜山点头应下,转身上了二楼。 “你倒是不客气!”秦轻雪压低了声音,凑到孟时耳边嘀咕。 孟时伸手把她推一边去,把烟点起来。 秦轻雪不抽烟,桌子是方形,不大,一边能坐两个人,她坐里面,便抬屁股把木凳往里角挪了挪。 李姜山在二楼待了一会,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琴盒。 她把琴盒放到桌子上,打开,再推到孟时面前。 这是一把品相很好的古典吉他,孟时不懂什么牌子,但这把琴一看就价值不菲。 古典吉他和钢琴、小提琴并称世界三大乐器。 它和常见的民谣吉他有着很大的区别。 学习古典吉他要专业的训练,以及标准的姿势,弹奏的时候需要坐着,左腿踩脚踏或支架,非常具有专业性。 和随意的民谣吉他相比,古典要难上许多。 孟时开始学的是民谣吉他,后来到京城,每天无所事事,便窝在“树庄”,花大把的时间练琴。 孟时会古典吉他,也懂李姜山的意思,但没有伸手拿。 他刚把老爹的民谣吉他砸了,不想再把楼三留下的琴拿起来,“留着吧,好歹是个念想。” “我不会再思念他。” 李姜山低声说了一句,把烟用力的按灭在烟灰缸里,再点起一根。 “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贾树道提着一小袋面粉走了进来。 然后一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手里拿着一袋子包装精美的食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说:“姑姑我……” 李记个头不高,一米七出头,面相憨厚,是李姜山亲哥哥的儿子。 李姜山叼着烟,对他说,“回去休息吧,明天不用来打扫了。” 她想把这家店转了,因为要用钱。 男孩张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桌上,转身走了几步,出了门口又回头,“可以来练刀工吗?” “来吧。”孟时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替李姜山应了下来。 孟时实际年纪比李记大不了几岁,但无论和谁相处,总能把年龄这个概念模糊了——他谁都能唬一唬,谈一谈。 貌似也就这点能耐了。 李记看了他一眼,再看没有表态的李姜山,快步走了。 李姜山叼着烟,把贾树道手里的面粉接过来,再提起装食材的袋子,径直去了后厨。 孟时翘着腿,再把烟叼上,摇着脚,斜眼看站着的贾树道。 一副市井流氓相。 贾树道看孟时“川剧变脸”,笑道:“我们从来不是敌人。” 孟时伸手把打开的琴盒盖上,“老五他们那几百万的违约金,轻雪传媒认了,我和老五他们也不会再参合演唱会的事情,您和张仁沛爱咋玩咋玩。” 八百里秦川和华石签约了三场演唱会,违约金有五百来万。 这笔违约金是基于场馆、导演团队、音响、舞台、等等。大头在场馆租赁,一场就在150万左右。 楼三出事了,但八百里秦川还在。 老五他们一帮穷光蛋,自然负担不起这笔费用。 华石的违约金要的不高,是应有之义。 但第一场继续办说的过去,后面就没意思了。 秦轻雪之前和张仁沛谈,把后面两场的演唱会停了,就是想把秦川从合同里弄出来,不负担违约金。 只是张仁沛敷衍了过去,口头答应,最后在演唱会上面直接宣布了巡演。 现在,秦轻雪一听轻雪传媒负担这笔费用,眼睛立马就圆了。 毕竟这是快六百万,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秦轻雪不自觉的吸了一口气,但她没有反驳孟时的话。 她斜眼撇老神在在的孟时,大不了就给了,你小子给我下海还钱吧! 贾树道在孟时对面坐下来,笑,“这笔钱,华石要是敢拿,你就顺势踩着华石上岸了。” 他说着拿出手机,打开《杀死那个河州人》。 “如果我没有提前关注你的账号,看到这个视频,到明天,你在v博会被我们的公关塑造成为一个走关系,在纪念楼三演唱会上面蹭热度的‘艺人’。” “然后等我们想着借着水军舆论,把你和轻雪传媒一起踩掉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你早早就自我牺牲变成了水鬼,我们试图淹没你的水军舆论,反而变成了你的武器。” “这个水是华石放出来的,人是华石引到哔站的,最后我们却被你拖下了水,不仅给哔站引了流,还要和你一起灵堂蹦迪,这多讽刺啊。” 孟时挠了挠头,所以他不乐意和聪明人打交道,没意思。 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又用手指把桌上的烟灰粘在手上,“没有华石引水,我一样能把台子掀翻,大不了我不上岸就是了。” 85、你在红楼,我在西游 “仁沛是个对摇滚有情怀的人,他从母公司策划部,调到京城当总经理,就开始接触楼三了。” 贾树道没有回应孟时的话,自顾自的说,“他的理念是,学习欧美的先进经验,先把钱赚了,再追求艺术境界的提升,至少要让一部分艺术家先富起来,先富带动……” 孟时撇了撇嘴,对此不想做评价。 穷哥们去富亲戚家借点钱,还要看人脸色,更何况其他。 贾树道也感觉张仁沛这个想法有点…… 于是他转移了这个话题, “目前实体唱片业萧条,目前开演唱会是不多的路子。摇滚虽然小众但凝聚力强,现场更是灵魂,所以这个形式是可行的。” “但楼三带着八百里秦川从重金属硬摇滚,转到实验性民族迷幻摇滚,他追求的是另一个层面的东西——精神自由。” “他们两个人对摇滚同样热爱,但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 “仁沛想让“八百里秦川”,出来开几场演唱会,振奋市场,让更多人发现摇滚潜在的商业价值,从而缔造一个“摇滚盛世”。” “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因为楼三的态度是,我就一普通人,弄点自己喜欢的原创音乐,什么振兴摇滚,什么站出来,和我有狗屁关系。” 贾树道看着孟时,“来时路上,我看了些你的视频,感觉你和他是一类人,明明都有才华,但……” “楼三和窦唯是一类人,我啥也不是。” 孟时打断了他。 自己在夭山窝着是逃避现实,楼三在胡同里的录音棚窝着是精神追求。 两者虽然看起来有点像,但有本质的不同。 “窦唯?” 贾树道把这个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半点印象。 “他是我们老家唱大戏的,年轻的时候帅的一逼,唱戏也好听,自个弄了个小戏班,住一老屋里,上的是公共厕所,还有一姑娘每天早上给他倒夜壶。” 孟时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又点了根烟。 他不乐意听贾树道哔哔,于是自己开始哔哔。 “日子一天天过,直到公共厕所越来越少,私人卫生间越来越多的时候,有一剧团说你那小戏班别要了,我们带你去见大世面,于是他就去相港演出了,效果顶级。” “回来后,团里说,你别唱戏了,当歌星吧,这个赚钱。他不乐意,说,我一唱戏的当什么歌星,我就乐意唱戏。” “于是团里给他出的戏曲磁带整体效果,还没有他自己在家录的好,然后他想明白了,剧团啊,虽然舞台大,但能动弹的地方不多。” 孟时吸了口烟,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烟灰,又打开那玻璃瓶装的水喝了一口。 他就好奇这水多少钱一瓶,除了解渴还能干点啥。 贾树道琢磨孟时话里的滋味,见他停住,问,“后来呢?” “后来啊。”孟时把瓶子放下,“后来,他就想通了,唱戏哪里不能唱,干嘛非要登台,在家里捣鼓点自己爱听的也挺好。” 贾树道看着孟时,说,“如果他真的是顶级,别的剧团不会放他在家里。” “是啊,有剧团没让他闲着,把台子给他搭好,观众坐满了,先找人唱了加演垫场,观众情绪铺垫到位了,最后把他请上去,万众期待里,他拿了身段,起了锣鼓,但一句唱词都没有,于是观众纷纷骂街。” 孟时上辈子有幸现场听过窦唯的《殃金咒》。 本来这曲子全长45分钟,或许是主办方给了他一个小时的演出时间,他又不想说话的缘故,于是,孟时便听到了史上最长版本,五十八分钟的《殃金咒》。 爆裂,猝不及防,旋律躁动、嘈杂、中间偶有短暂而寂静的间隔,后半段有人声、诵经、古琴。 挺有逼格。 可惜孟时就一俗人,反应是——这嘛玩意啊? 回家一查,网上有着各种解读,洋洋洒洒,从宗教到生活,最后讲到了天人合一。 不过,孟时就记住了一点,殃金咒可以理解为出殃时的往生咒,殃即神识,出殃即亡者转为中阴身。 明白这点之后,孟时就感觉窦唯这货属实不当人,他把音乐节当法场,往那里一站,给台下这帮吱呀乱叫的人往生、超度呢。 “无声胜有声,每个人都能想到点什么。”贾树道觉的这是个好故事,笑,“我和仁沛都想过让你当歌手,不过话刚出口,你就指着我的鼻子说华石灵堂卖票,你比窦唯干脆。” 孟时不置可否,说,“我倒是好奇,张仁沛最后是怎么说服楼三办这三场演唱会的。” 贾树道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说他看了场什么电影,很有触动,说是人总要参与生活,于是就答应了仁沛。” 孟时算了算时间。 把素材给陆成康,陆成康剪辑之后拿给楼三做配乐,把成片拿回来,把楼三的配乐《风蚀》改成了《菊次郎的夏天》上传,谢向杰打电话说“八百里秦川”要开演唱会了。 他叼着烟,陷入沉默。 贾树道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转头看秦轻雪,说,“我的公关部主管说,孟时是一个弃子,我们把火烧到他背后的轻雪传媒身上,事情自然就解决了,于是他给了我这个。” 贾树道从包里拿出了《乐队》的策划书。 孟时在车上说华石下水了,但压根就没把《杀死那个河州人》给秦轻雪他们看。 所以,秦轻雪对于两人的对话,细节地方没听太懂。 但为了不丢人,勉强维持着两句话一点头的频率,以此表示你们说的我都懂。 现在看到《乐队》两个字,淡定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不过她没有说话,因为有一节很贵的课教过——如果你没想好说什么,那就先不要说话。 秦轻雪在桌子底下用脚碰孟时。 孟时回过神,看到桌面上的《乐队》。 这是他回京城登上鸟巢的入场券。 他用这个,换了秦轻雪带他去见崔建军。 孟时伸手把策划案拿起来,“所以,华石准备放弃张仁沛,上这辆车?” 演唱会收益再高,终究不长久,也没有未来。 但这《乐队》策划案,贾树道觉得有成为第二个《歌手》的潜力。 而且这个项目背后是崔建军和秦庆国,乃至张晋帆的启迪音乐。 用时髦的话说,这个项目面子果实拉满了,翻车的几率很小。 所以。 一个新类型、长久稳定,同时收益可观的音乐类项目。 一个注定昙花一现、现在还有可能败坏公司名声的巡演。 谁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贾树道和孟时对视,笑,“我想看你怎么把台子掀翻。” “你是想我把张仁沛弄‘死’,你再接手。” 孟时把烟按灭,把手里的纸放到贾树道面前。 贾树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孟时。 孟时把翘久了有点麻的脚放下,人往后仰了仰,看贾树道,“促成八百里秦川答应演唱会的电影是我拍的,名字叫《流夏》。” 贾树道瞬间想到了那个他点进去,发现有九十分钟,又退出来的视频。 “后期是陆成康做的,编剧是陆端存,配乐是……楼三。” “我二十四号来京城,给了秦轻雪这两张纸,她带我去见了崔建军,二十五号晚上崔建军带我去见老五。” “崔建军是这么介绍我的,‘这是孟时,想去给三唱首歌’” “老五说,‘他说想见你一面的’” “二十七号,我送楼三去殡仪馆,回来的路上下车去了轻雪传媒,在那里写了首歌叫《礼物》。” “秦庆国对我说,你也不过是想借着三的葬礼成名,你不比张仁沛高尚。” “今天,我登台前就把《杀死那个河州人》上传了。” “你们在红楼,莺歌燕舞。而我在西游,带着猪一起取经。” 孟时摸了摸自己圆头,没了再和贾树道扯皮的耐心,“贾经理,我们一开始就不在一个地方,所以你注定赢不了,这个项目,华石也没戏。” 秦轻雪一开始还挺感动,她没想到孟时和楼三还有这一重关系在里面。 同时也为秦庆国说的话感到羞愧。 但孟时说到带着猪一起取经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而贾树道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最擅长的言语。 就像刚刚在胡同口遇到的那个木讷少年,听到李姜山说,你明天不用来打扫了,一时手足无措。 因为,他终于确定,孟时不仅真的有能力,一脚把张仁沛搭的台子,踩的四分五裂。 他还能再顺手把华石的脑门打一个洞出来。 孟时和楼三虽然没有见过面,但这种关系,才是最可怕的。 有句话叫知音难觅,从古到今这种关系都是要被传唱的。 水军再多,控评再厉害,都没用。 只要孟时让开始发力,从头开始一步步的解读《杀死那个河州人》。 当他说自己在楼三的葬礼上是灵堂艳/舞的时候,那圈里就再没有人敢上张仁沛搭的台子,即便这个舞台再夺目。 就像孟时说的,我在西游,你在红楼。 红楼莺歌燕舞,最后落了个食尽鸟投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西游一步一难关,但最后求取了真经。 感觉自己始终稳坐的贾树道,再笑不出来了,半晌,“我们从来不是敌人,你也不需要做那只带金箍的猴子,那个视频可以只是一个风格奇特的mv,华石可以让张仁沛托你上岸,我们……” 孟时站起来,伸手比了比门外,“贾经理,时候不早了,回吧。” 贾树道坐了十几秒,起身离开了。 秦轻雪看他离开,满脑门问号,“什么猴子?什么mv?” 尘埃落定,孟时便把《杀死那个河州人》给她放了一遍。 秦轻雪看着那个在灵堂跳舞的影子和孟时重叠在一起,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她懂了,说,“我们让华石加入吧,不然马路牙子上不了《乐队》,你用这个攻击他们,他们也能用这个攻击你,这是戴在你头上的金箍圈。” “哇,我都没有想到呢,你怎么这么聪明。” 孟时用词浮夸,但语调平稳,连表情的没有。 秦轻雪听的脑门血管直跳。 这货可太气人了! 明明做了很多事情,也受了委屈,但愣是半点让人心疼不起来! “我一个up主,陈与卖烤串的,谢向杰快秃头满脑子赚钱结婚的程序员,马路牙子这样已经够了,再说当个能吓人的水鬼也挺好玩。” 不上岸的鬼最吓人,贾树道来的妙。 孟时说着又想点烟。 他发现和聪明人当朋友没意思,但对手是个聪明人,还真能省好多事。 贾树道如果是个愣头青,那这事还要闹好几天,挺烦的。 “别抽了。”秦轻雪伸手抢了过去,“一晚上烟没停过!” 行吧。 孟时拍了拍手,“这事就这样吧,贾树道回去会把演唱会叫停的,至于乐队章程都在这里,你让你爹联系乐队就行了,华石那边……” 孟时挠了挠头,“他们如果坚决想上车,就让他们弄几个偶像男团来乐呵乐呵。” 秦轻雪想象了一下,偶像男团和这些摸爬滚打出来的摇滚乐队同台,这画面,啧啧。 一碗现擀的阳春细面放到了孟时面前。 李姜山,说了声,“谢谢。” 孟时拿起筷子嗦了一口,抬头,“有辣椒油吗?” 李姜山面无表情。 “辣椒酱?” 李姜山不大的眼睛毫无波动。 孟时讪讪的低头吸溜面条。 再也不来私房菜馆了,吃面连辣椒都没有。 对比阳春面和依云,孟时感觉自己更适合八块钱一碗的炸酱面,配三块钱一瓶的啤酒。 他干下去半碗面,转头对秦轻雪说,“你那个女团给我玩吧。” 秦轻雪脸色阴沉。 还你在红楼,我在西游。 我呸! 86、谢幕与极道少女团 凌晨,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声闷雷,然后是零星的雨点打在窗户上。 公历九月初一,农历的八月初三,北方的暑气随着这场雨散了。 陈与是今天中午回去的车票。 早上九点。 他按照孟时给的地址,到了西什库大街的一家包子铺。 店面看着不大,墙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每人限购半斤”。 他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帮,手里拿着排号小纸片的老头、老太太。 陈与发现孟时这货总能找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吃饭,而且味道还都挺好。 不做探店视频都可惜了。 孟时正排队,看到他进来,伸手招了招,“你先到那里坐。” 陈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发现坐那里的是秦庆国。 秦庆国拿着一份昨天的晚报,在看娱乐版,陈与瞄了一眼,报纸上面写的是——《华石(京城)总经理张仁沛调回母公司,原国语事业部副经理贾树道接任》。 “这年头,会看纸质报纸的人,谁关心这个。”陈与没敢和板着脸的秦庆国搭话,在心里吐槽,“而且这个消息,写的一点都不像爆出来的娱乐新闻,更像是刻意把人事变动发到报纸上面给人看。” 陈与抬头去看孟时,就看见这货,举着一个托盘,从一帮大爷、大妈里钻出来。 孟时把包子和炒肝放桌上,对着秦庆国开始絮叨, “昨天,贾树道和秦轻雪谈了一天。结果华石参与到了《乐队的夏天》项目里面来了。” “秦轻雪有人脉,华石有资源,再拉上一家视频网站,找个赞助商,这个局就算是攒起来了。资本的嘴脸就是这么丑陋,前一刻还剑拔弩张,下一秒就握手言和,而且还勾肩搭背。” 孟时说着把一碗炒肝放到秦庆国面前,“而现在已经没用的我,唉……” 他连说带叹气,也不可以保持音量,引的一旁的大爷大妈频频侧目。 不过他对旁人的目光一向不放在心上。 倒是秦庆国被弄的有点不自在,他把报纸放下,拿了双筷子。 《乐队的夏天》这个方案是孟时给的,秦轻雪和华石也是他一手拖下水。 归根结底,这局是孟时攒起来的。 而且轻雪说过,让华石加入也是他的主意。 秦庆国30号晚上和老五、张晋帆在楼三那院里聊了很久。 张晋帆知道孟时指着贾树道的鼻子说华石灵堂卖票,又看过《乐队》的策划书,评价孟时是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 当时他觉的张晋帆说的有道理。 31号被孟时叨叨了一天女团之后,他认为张晋帆说的是狗屁。 华石和轻雪传媒在《乐队》这个项目达成合作,相互“谅解”之后。 孟时依旧不愿意拿楼三的吉他,在未来接手成为“八百里秦川”的主唱,而是要搞女团。 从这件事,秦庆国算是看清楚了,他没有理想,而是干什么不计较付出和收获是不是成正比,只要自己开心就行的神经病。 孟时看他不说话,继续掰扯,“我当初带着两页《乐队》的策划书,还有一把老爹留下的吉他,义无反顾的进京城,现在两页纸没了,吉他砸了,我什么都没了……” “行了,行了,我让她把女团转给你。” 秦庆国也想通了,神经病起了念头,谁也拉不住,索性说道, “我让人拟个合同,那几个女娃还剩下三年的合同,平时练习、工资、生活这方面,我这边给你负责,其他方面交给你安排,如果你能让她们出道,或者接到演出,钱都归你,满意了吧。” 一旁的陈与,正伸手去端炒肝,听到这话,大拇指直接杵碗里去了,烫的他差点没嚎出来。 陈与记得在那个练习室,孟时说30号给马路牙子谢个幕,以后大家卖烧烤的卖烧烤,写代码的写代码。 谢向杰问他,你以后要干嘛。 孟时说,回家养猪?去拍电影?或者干脆整个女团在哔站玩玩。 那个时候,两人对于孟时说的话是一句没信。 现在……丫的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半点不骗人。 孟时听秦庆国答应了,满意的比了比大拇指,“还是您够意思,秦轻雪这人不行,对了,她年纪也不小了,您多给她安排相亲……” 秦庆国把报纸往咯吱窝一夹,站起来就走。 他现在巨烦这货,不干人事,也不说人话。 如果不是考虑到揍他,他有大概率会还手,秦庆国现在就想抽他。 孟时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我下午就去公司签字,您给安排一下,我挺急的。” 秦庆国走的更快了,嘴里还骂骂咧咧。 陈与看着秦庆国离开,回头对端着碗的孟时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孟时四下张望,学着一大爷转着碗,吸溜了一口炒肝。 吸溜了两口,他又感觉麻烦,便夹着半发面的薄皮猪肉大葱包子,开始在碗里沾着吃。 滋味意外还挺好。 他一边吃,嘴里含糊的回到,“什么怎么做到的?” “巡演的售票已经停了,张仁沛被调走,前天晚上你和贾树道到底谈了什么?昨天你又干嘛了?” 陈与之前大致算过这场鸟巢演唱会,华石的收入,他越想越弄不明白,“这次演唱会,所有的票价综合,均价在一千左右,鸟巢固定座位是8万个,临时座位是1万多个,最大容纳人数接近10万人,这么多钱……” “不是这么算的,按你这么算,一场演出上亿的收入,贾树道怎么可能放弃张仁沛,这些娱乐公司的宣传你听听就好了,当真了就是憨包。” 孟时把筷子放下。 “演唱会由于场地布置,通常都在中心场地,所以背面的看台没法卖票,最多4-5万人的看台座位,再加上内场几千人,就算全卖空,能到六万顶天了。” “这一次内场大部分的座位给了最早买工体票的人,赠票也多多少少给出去了一些。再刨去成本,赚的其实没有你想象的多。” “就算这次没有我……没有秦轻雪插手,巡演往下办,只能越来越拉,贾树道是个纯粹的商人,他看的很清楚,也知道怎么选。” 陈与有些不解,“和这种人合作,还不如和张仁沛合作,至少他对摇滚有情怀。” “这种人打交道挺有意思,至少你坑他,不会感觉他可怜,而张仁沛……”孟时摇头,“我一个up主,你一个卖烧烤的,说这些干嘛。” 孟时想去给楼三唱首歌,给马路牙子和前身的音乐梦画个句号。 于是在张仁沛搭的台子上蹦跶了一下,现在目的达到了,楼三灵牌也被扶了下来。 现在这是一个新台子,孟时虽然算是新台子的半个搭建者,但他已经不想管了。 反正我已经带着人完成了谢幕,接下来谁上去表演,无所谓了,就算最后这台子被踩塌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咱说点开心的。”孟时咧嘴对陈与挑了挑眉,“下午去把文件一签,咱就是有女团的人了。” 咱尼玛,那是你的! 陈与心里羡慕,但绷着脸,他不能让孟时更得意,“你要女团有什么用,让她们去舞蹈区露大腿?” 孟时微妙的笑,“你知道极道少女团吗。” 陈与一头雾水。 “先别回老家,留下来帮我一忙。” “什么忙?”陈与感觉后背有点凉,“算了你找谢向杰,他方便。” 孟时拍了拍他肩膀,“你怕什么,老夫又不是什么魔鬼。” 87、洁子姐 陈与没好气的把孟时的手扒拉开,“你是不是魔鬼和我都没关系,反正我中午的车回去,我出来这么些时间,家里老头都跳脚了。” 他被退学之后,家里就一直放心不下。 陈与自己也感觉对不起父母,便老老实实的在老家盘了个店面,和父母一起支棱了个烧烤摊。 孟时看他表情认真,心也放了下来,他一开始还怕陈与被鸟巢几万观众的山呼海啸迷了眼。 到时候马路牙子谢幕了,陈与心思活了,再整出点事情来,就很没意思。 现在看来他和谢向杰心态还都挺好。 孟时,笑,“你先别回去,明天我带你去见个人。” 陈与看他没个正经,也笑道,“谁啊?你要知道我那烧烤店现在一天上千的营业额,一般人不值得我多留一天。” 他也是苦中作乐,一家三口,虽然店面是自己的,但刨去水电、串的成本,一个月也就赚个打工的钱。 孟时不和他卖关子,挑了个猪肉的包子,蘸到炒肝的碗里,说,“陆成康,一个拍电影的。” “嗯?你要带我去见一个拍电影的?”陈与没明白,这也不挨着啊。 孟时点了点头,把嘴张大,一口把包子塞进去,鼓着腮帮子嚼。 “我是从青华大学被开除,不是中戏,也不是北影,你是不是脑子……”陈与感觉不对,“你小子特意把我喊到这里,炫耀完女团,又炫耀自己认识导演是吧!” 他说着左右歪了歪头,又把手指关节按的啪啪响。 孟时拍了拍胸口把包子顺下去,摆手,“他要拍个电影叫《春》,缺个男主角……” 陈与精神了,“叫春?!我想我可以的,虽然咱专业不搭,但以前也去中戏泡过……” 孟时默默的看他眉飞色舞。 陈与面对他的目光停了下来骚话,“整的怪渗人,你说,你说,行了吧。” 孟时开口,“主角是个瘾君子。” 陈与楞了一下,突然笑,“这角色挺适合我,有没有喝多了,回寝室拿出丸子磕,口吐白沫被送到校医院的情节,如果有我就可以本色出演了。” 这事发生在马路牙子解散以后,三个人一直很默契的没有提起。 孟时看他故作豁达的样子,一脸嫌弃,“谁还没有点破事,你给老子正常一点。” 陈与有点懵,“你这种态度,还叫我正常一点?” “不然呢。”孟时都不拿正眼看他,阴阳怪气的说,“与宝,别这样,妈妈怕。这么说是不是满意了。” “你给老子爬。”陈与被恶心到了。 “嗑药这事你百分之百做错了,如果我是你爹,保管要把你腿打断。” “你说事就说事,别给自己涨辈分!” “我的意思是,与其让这事变成一根刺,每次有人提起就被扎一下,不如做点事情把这根刺拔了,如果陆成康能看上你,就那个破本子,这辈子都没人再担心你重蹈覆辙,还能让一部分人有所启发,这样你也算做好事了。” 《春》和传统的警匪缉毒天差地别,虽然孟时不待见《春》,但它有它存在的意义。 “我出来这些天,家里老头都跳脚了?”孟时举着个包子在陈与面前晃悠,表情都是嘲讽和鄙视,“听听,这是人话。” 陈与这事不仅影响了他后半生,也让他一家人犹如惊弓之鸟,生怕他出一趟远门再重蹈覆辙。 陈与深吸了一口气,很想揍他一顿,沉默了几分钟,“你这张破嘴,早晚要吃亏,帮人别人都不念着你的好。” “你以为我闲着没事,谁都搭理?”孟时跟看白痴一样撇他,“再说,我带你去见陆成康,对我并没有好处,损你几句还不乐意了,您是哪家少爷啊。” “谁说没好处!”陈与这暴脾气,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你刚刚不是说要我帮忙,来吧!”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找别人了。”孟时摇着头把筷子放下,“服务员,麻烦这边来一个打包盒。” “店里太忙,劳驾您自个过来取一下。”那边包包子的大叔回了一嗓子。 “得嘞。” 陈与看着孟时吹着口哨去拿打包盒,感觉自己上当了。 “你看,陆成康去年拍的电影,今年在柏林拿了两个奖,最佳女主和最佳摄影。” 去往cy区的地铁上,孟时一手拎着打包的半斤包子,一手拿着手机给陈与介绍陆成康。 “你是怎么认识这种人的?” 陈与看着孟时,脸皱的跟‘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表情包一样,再配上那一头长发和胡子,简直让人没眼看。 “你别管我怎么认识他的,你只要记住,《春》这个剧本很适合你就对了。” 陈与回过味来,“你连剧本都看过了?” 孟时心想,我不仅看过了,还骂过了。 “他不会找的你演男主吧。”陈与想到了这个可能,“我不去了。” “你可拉倒吧,说的好像去了就能选上一样,这就是一个机会。他确实一开始找的是我,但这剧本我驾驭不了就放弃了。” 孟时当初拒绝陆成康的原话是——不演。我又不是神经病,干嘛演这种鬼东西。 他打心眼里膈应这种“现实主义”题材,他乐意看功夫片,或者喜剧片。 孟时把手机放回口袋,“你先别想这么多,跟我去把女团接手了,才是正事。” 陈与点了点头。 两人这边聊着,旁边几个路人时不时瞄过来,眼神古怪。 这俩人看着都不像正常人。 特别是孟时,这货背心、大裤衩,手里那提溜着一盒包子,张口电影主演,外国奖项,闭口接手女团,离疯估计不远了。 就这表现,楞是吓的人没敢拿出手机拍。 下了地铁。 孟时领着陈与上了红杰大厦。 这次秦仟记住他了,孟时一露脸,她就伸手打招呼,“孟时,你来啦。” 然后估计是想起自己在上班了,又把手放下,“孟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孟时把半斤包子放她面前,“老秦回来没有。” “秦董事回来没多久,需要我帮您问一下,他是否有时间见您吗?” “不用了,我自个进去就行。” “孟先生,这不符合公司的规定。” 孟时感觉这丫头挺逗,前台当的有模有样,而且还职业素养很高的样子。 于是他用手掩住嘴,低声说,“我认识写《我的联盟时代》的作者,他手里有几十章存稿。” 秦仟眼睛一下就圆了,都没判断真假,马上低声说,“老秦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我建议你进去的时候,尽量离那片区域远一点。” 她说着,用眼睛瞟了瞟,秦轻雪办公室的位置。 孟时点了点头,“一定给你安排上。” 秦仟在肚子的位置,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你们的练习生在哪个练习室。”孟时往里走两步,回头问。 “a1。” 孟时领着陈与往a1走了过去。 “你不是说下午过来。”陈与没搞懂孟时要干嘛,有必要这么急吗。 “你知道班主任在教室后门,垫着脚看自习课的快感吗?” 孟时轻轻把练习室开了个小缝,里面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一个听着挺软的女孩声音说,“有没有那种不是粗话,但又让人听了很难受的骂人的话。” 另一个声音说,“现在网上不是流行什么祖安人吗。” “太难了,看不懂。” 这时,一个声音大大咧咧的说,“骂人还不简单,我教你。” “什么?” “来跟我读,你。” “你?” “不对,声音往下沉,头微微抬高,语气要轻蔑干脆,你。” “你。” “很好,秒。” “秒。” “射。” 孟时一推门,“洁子姐。” 盘腿坐在地上的向洁下意识抬头。 88、一开口就知道是帝国の老将了 【又是秒/?】 【就这也配得意?】 【洁酱,整不出活老实呆着,别出来丢人。】 向洁开始教练习室里的三个小姐姐第一个“你”的时候,弹幕就开始阴阳怪气了起来。 她看着这些弹幕嘴角不屑的往下拉,一脸鄙视,“今天是一号,早上……” 她看一眼手机上面的时间,“现在是九月一号早上十点,该上学的都上学了,该上班的都上班了,在这个时间还看我直播的都是什么人,不用我多说了吧?纯纯的憨包、弱智。” 三个十来岁正青春的小姑娘看着她怼弹幕,不由一脸崇拜。 【我是上班偷看直播的铁废物,呜呜呜】 【坏女人整不出活,开始消费水友了】 【别骂了,别骂了】 而另一个和向洁年纪差不多,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则无奈的看着,随着向洁的话而“艺术”起来的弹幕。 她想不明白,一个大学学画画的女孩,怎么就走上了“儒雅随和的直播艺术人生”。 这个时候,直播间里出现礼物特效,同时一条飘屏的播报缓缓飘过:“‘我打人很疼’在本直播间送出一架飞机。” 她更想不通了,向洁明明在骂人,竟然还有人送礼物。 向洁看到这个礼物“一脸慌张”,“啊打,打子哥,憋送了,憋送了,你亲生的父亲在直播间呢。” 随着向洁这句话,直播间马上出现了一大批“野生亲爹”。 【啊打,你又偷你奶奶的养老金给女主播送礼物!】 【我说我妈的养老金怎么没了,原来是你小子先下手了!】 【你把钱给老子交了,我也要给洁子姐刷礼物!】 【我是啊打在直播间的亲爹,现在希望主播能把我儿子送的礼物退还,他还是个孩子,我的知付宝账号***】 【打子哥送礼物被羞辱,建议删除粉丝牌,再到线下埋伏一波,直播打烂她的狗头】 向洁两句话,直播间的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那个送礼物,送出一堆爹的水友,马上发了一条弹幕。 【我打人很疼:我爹死了】 这是一波极限一换n。 向洁竖起了大拇指,“打子哥属实大大滴带孝子,直播间的亲爹们有你这么个儿子,属实给劲,我就问一句,您马还在吗,如果也不在了,你再送一个超火,我就是你亲马了。” 【打子哥上超火吧,你爹已经没了,2000块认一个亲马,反手献祭,加入孤儿院,这辈子路走的宽宽的。】 【大大滴带孝子?霓虹的故人?洁酱,故乡の樱花再开的时候,你也该回国了】 【樱花虽然早已凋零,但它永远开在洁子小姐的心里。】 【这是帝国の特工,建议相关部门直接击毙。】 这个故乡樱花梗,起源于向洁的一次连麦互动,和她连麦的女主播说自己是南韩人,来华两年了。 向洁看她普通话说的很标准,表示不信。 说如果她真的是南韩人,那自己就是霓虹人。名字叫向井洁子,在华留学五年,这边的繁华让她流连,唯独有些想念故乡的樱花。 对面主播是不是南韩人不重要,反正有一帮嗨粉的向洁这话说出口,她就成了霓虹人。 孟时从门缝往里看,练习室里坐着五个女孩,其中四个他认识。 一个二十多岁,短发的女孩是舞蹈老师赵若。 另外三个是年纪不大的练习生,也就是孟时过来接手的“女团”。 轻雪传媒本来是准备把她们送去参加新开的101,不过现在这三个姑娘的规划,到了孟时的手里。 而另一个头没见过的,正和手机里弹幕对线的女孩子,自然就是…… 孟时拉着陈与在门外瞄了一会,感觉这个看背影,年纪不大,个头也不大的妹子,应该就是自己找了很久,那个教鱼说出‘你秒/’的“洁子姐”。 孟时加了她整整快两个月的qq都没有通过,现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不过,之前还没想到她竟然是一个主播。 孟时对于主播并没有偏见,不讨论现实生活的情况下,他甚至感觉,主播比up主要真实很多。 因为up主的“人生”可以剪辑,他们的所说的自己职业可以虚构,说的话可以是文案,甚至连性格也可以是塑造。 而主播不行,主播的职业就是主播,每一次直播都是在和弹幕实时互动。 孟时感觉“洁子姐”很真实,所以,她不存在这都是“节目效果”“我也不想这样”的借口。 那么,对于教鱼说那种话,她要负全部责任,没有误会。 孟时看着自己女团的三个丫头,一脸崇拜的看着和弹幕对线的洁子姐,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于是,他一推门,走了进去,“洁子姐。” 盘腿坐在地上的向洁一听这熟悉的称呼,下意识的回头。 一个皮肤稍微有些黑,穿着背心、大裤衩,圆寸,还挺帅的人正看着她,笑着说:“洁子姐,这次我可把你逮到了。” 虽然这人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一听这“抽象话“她就感觉这是个老水友了。 孟时看她回头,确定下来自己没有找错人。 而直播间的人,也听到了孟时的话,马上开启了一轮新节奏。 【这一声洁子姐,一开口就知道是帝国の老将了。】 【线下狙击来了,hxd你能给向洁一耳屎吗。】 【好兄弟,如果你给洁酱的奈奈一拳,以后你就是直播间之光】 【我赌一个飞机,又是一个卑微仔】 “你在这里上班?” 向洁心里确定了是看过她直播的水友之后,愣是没看出来,他是干什么工作的。这背心大裤衩的,怎么看也不想个正经上班的啊。 “你们有事吗?”舞蹈老师赵若轻轻的拉了一下向洁,欲言又止。 孟时上次是和制作部的主管于祺方一起来的。 而且于祺方为了他,还专门把这个最好的练习室腾了出来。 所以她有点拿不准孟时的身份,要知道她带着向洁过来,还开了直播,这本身就是违规的行为。 想到这里,她又瞪了一眼向洁,如果不是她非要来,哪里能遇到这事。 向洁看她的眼神,马上明白,“她的水友”好像在这个公司有点东西。 她拍了拍,赵若的手,示意没事。 向洁和直播间这些人虽然在网上互相伤害,但到了现实,大家更多像损友,比普通朋友还要亲近一些。 她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向洁。” 孟时一脸笑,伸手和他握了一下,“我叫孟时,很高兴认识你。” 随着两人的自我介绍,直播间哀嚎一片,帝国的老将到线下还是卑微仔! 而陈与看着两人握手,不由心里为向洁默哀。 这货笑的这么欢脱,一看就是要不当人了。 89、保安日记 向洁和孟时自我介绍之后,指了指正直播的手机,“我下播?” 孟时摇了摇头,对赵若说,“不用在意我,我就是个闲人。” “还是别播了。” 就是这种随意的态度,让赵若更拿不准了。 “真没事,洁子姐也是几十万关注的大主播,来直播宣传一下是给面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大方方的在正直播的手机前面蹲了下来,人也随之出现在直播间里。 赵若不知道孟时是不是在阴阳怪气,于是干脆沉默。 直播间里的水友,一看孟时就穿跨栏背心在公司里溜达,再结合赵若对他的态度,感觉他可能还真在这家娱乐公司有点关系,于是开始秀操作。 【洁子姐外号偷女,手脚不干净,建议搜身,看我二十五级的粉丝牌,我不会说谎。】 【这人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孟时?是前几天直播的楼三演唱会和秦川一起登台的孟时吗?woc!】 【兄弟,这这打扮挺洋气,有钱人的品味,老子真的看不懂。】 孟时选择性的无视了认出他的弹幕,拉了身上十几块钱买的背心,“什么有钱人,我就是一个保安,上班为了下班,追女神的憨憨,每天都发晚安,人家看都不看。” 他对于直播的接受度很高,特别是向洁这种,水友被誉为“聚是一堆蛆,散是漫天蝇”,弹幕文化及其非主流的“抽象系”主播。 “上辈子”工作忙,看这种主播,很解压。 也是因为总是看这类直播,他知道很多莫名其妙的“烂梗”。 就像现在念的“保安日记”。 【兄弟门,开始整活了嗷】 【我是个保安,上班惴惴不安,下班郁郁寡欢】 【我是个保安,母狗我不喜欢,橡皮高不可攀】 【我是个保安,每个月只留两百块钱,其他都刷给洁子姐,我棒不棒】 【别说了,别说了,我特么真的是一个保安,我吐了】 陈与和赵若听着孟时的话,再看弹幕,感觉像是看到一帮神经病在聚众狂欢。 属实是欣赏不来这种“文化”。 孟时乐在其中,他抬头看依旧站着的向洁,“我松开了牵狗的手,也牵不到你的手,我脱下了保安制服,最后也祝你幸福。” 陈与忍不住捂脸,感觉自己跟这货混一起,前途一片黑暗,说不定晚上就穿上保安制服,开始在大厦巡逻了。 向洁看孟时往地上一坐,几句话和弹幕打成一片,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凑到赵若耳朵边嘀咕,“他到底是干嘛的啊?” 赵若不玩v博,也没有八卦之心,所以她只知道孟时和制作部的主管于祺方认识,其他就不知道了。 她把目光投向了因为孟时坐下,而站起来的三个练习生,钱菲宝、郑秀青、沈晨妍。 她们倒是知道孟时是谁。 在那天被孟时抢了练习室之后,沈晨妍和年纪差不多,关系也挺好的秦仟打听过,知道孟时和秦轻雪关系很好。 再然后,她们看了那场演唱会的直播。 孟时看几个女孩眼睛瞄来瞄去都要抽筋了,笑道:“洁子姐,你有加入吗?” 向洁被他跳跃式的问话,弄的有点懵,“什么?” “就是multichannel……” 孟时念了两个单词,看练习室里除了陈与来了兴趣,其他人的表情都逐渐迷茫,于是停了下来。 是multi-channework的缩写,直译过来是“多频道网络”,如果是信达雅的意译可以理解为“网红经济运作”。 也就是创作者和平台之间的中介,将pgc内容联合起来,在资本的有力支持下,保障内容的持续输出,从而最终实现稳定变现。 孟时关注到是在重生前,看到一篇关于jhq的采访稿。 在采访里,jhq被问及一个问题。 “对于b站做原创内容的新人up主,你有什么建议。” jhq的回答是:“先拍自己想拍的,最初不要急着想赚钱,千万不要把它当成一个赚钱的事业,除非你身在某个机构或被投资了,不然你将一两年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是不行的,你最好先把它当做业余爱好。” 于是孟时好奇的去查了一下,发现他背后站的是高章资本,而且时间点是17年。 到了18年年初,jhq又获得了来自高章资本领投,围猎资本、碑廓管理咨询跟投的天使轮融资。 拿到投资后的jhq在18年踏踏实实做了一年的内容,为他在19年的爆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全网首喝82年拉菲》的视频开启了他爆发的起点。 不过,当时孟时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简单的了解了一下之后,就放下了。 这是好事,因为高章资本并没有干涉jhq的内容创作方向。 “死神之子”也不是营销出来的人设,这就够了。 直到另一件事的爆发,他才开始真正的关注对内容创作者的影响。 这件事很有名——敖cz恰饭翻车。 其实如今观众对于恰饭接受的程度已经很高了,只是《大圣归来》这破游戏实在太难下口,导致反弹严重。 敖cz出来道歉,道歉声明里面写到,因为合同原因不能删除视频,不然算是违约。 于是孟时就很好奇作为一个顶流up主,多少违约金让他举步维艰,不能做出最好的应对。 孟时没有找到确切的数字。 但网传这口烂饭价值六十万。 为此敖cz只能再次放了一条声明,声明里写到: “我的合同是和平台签,我只是按照平台合同每个月领固定工资,而且没有网上传言的那么多。我只是按照合同来完成每个月一部番外视频的配额,多做少做都只有规定的收入。” 孟时这才意识到,机构和平台,对于视频创作者很有掌控力。 “喂?!” 向洁看孟时说了两个单词就停住发呆很不满,便喊了一声。 孟时从乱七八糟的回忆中清醒,想了一下,在脑子找出来一个和机构很类似,直播圈的人都懂的替代词,“你加工会了吗?” 90、来当爱豆吧 孟时说公会,向洁明白了。 她听孟时问自己有没有加入公会,没有直接回答,问,“怎么,你要签我?” 向洁没回答孟时的问题,孟时便也不回答她的问题,换了个话题,“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干什么?” “主播啊,还能干什么。”向洁回答的理所应当。 “直播还能干一辈子?” 孟时伸手拿着直播的手机,站起来,压着嗓子,模仿老人的声音和向洁的语气,对着直播间说, “老伙计们,不要出去玩老头摸摸乐了,把养老金都刷一刷,再把孙子介绍过来看…不对,你们注定孤独终老,怎么可能有孙子。” 直播间的水友看孟时整活,在一片【你再骂】的弹幕中,和给面子的刷出来一排小礼物。 孟时又问向洁,“我是说,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好声音有个导师总是不厌其烦的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因为梦想是美好的。 而梦想之所以美好,因为它存在于未来,理论上未来充满无限可能。 虽然大部分人都是憧憬未来的同时,在不断的重复过去,但人在展望未来的时候,心里是总归是愉悦的。 所以找不到话题的时候,和人聊聊未来是很不错的选择。 向洁看了眼自己直播时候取的id‘海边的莫小奈’,说,“想在海边开一间小画室。” 赵若听到向洁的话楞了一下,她已经不记得美术院校毕业的向洁,有多久没有拿起画笔了。 向洁一开始直播是在街头画素描,这种内容自然不会有多少人看。 人不吃饭会死,没办法,她就开始直播游戏、和其他主播连麦互动。 玩游戏菜免不了被人喷,她性格不是软的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开始和弹幕互喷,没想到靠这个渐渐火了起来。 什么样的主播,吸引什么样的观众,现在聚集在她直播间的水友,大多以看她心态爆炸为乐。 喷哭了就送礼物哄,哄好了再继续骂,久而久之两者相互融合,变成了损友类的交流方式。 弹幕一看她说自己未来想开一间画室,于是又阴阳怪气了起来。 【洁子姐不忘初心,我哭了,你们呢?】 【小奈已经死了!你亲手杀的!】 【还我小奈,坏女人去死!】 【呜呜呜,好兄弟,给她带奈奈一拳,帮我给莫老师报仇!】 孟时看着弹幕,说,“一个多月前,我从一家酒吧辞职,走的那天酒吧的调酒师一个性格很软的女孩,她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说,没有打算,得过且过,随遇而安。她点头,没说话。于是我问她,你呢,如果不在酒吧工作,没有经济压力,你想干什么?” “她说,想回老家承包一片山林,在村口挖一口鱼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说,挺好。”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俩就沉默,凌晨下班,她就走了。” 孟时当时离开京城,只和李哥还有温桐提起。 他不紧不慢的说,“我们都知道她的山林、鱼塘、可能永远只能存在于幻想的未来里,因为这是生活。”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向洁。 向洁表情没有变化。 孟时继续说,“她知道自己以后,大概率会找一个身高普普通通、相貌普普通通、收入普普通通的人结婚。” “这场婚姻无关爱情,只是家里一直催、朋友都结婚了,年龄到了、皮肤也一天不如一天了,而这个人刚好还凑活,便搭伴一起过日子。” 孟时把手里直播的手机从自己的脸上转到向洁脸上。 弹幕在向洁面前疯狂的刷屏。 【我认识孟子哥说的朋友,她名字叫向洁,每天在直播间嘴臭水友,直播简介写着,我想开一间画室】 【呜呜呜,憋说了,憋说了,求求你憋说了】 【洁子姐我就是他说的那种人,我现在就过来,咱领证去吧】 孟时没停,“或许她会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慢慢变成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样子,一个身材逐渐臃肿的中年妇女。” “或许没多久,她便会受不了自己嫁的男人,因为他木讷、没有情调。” “他忘记生日、不过结婚纪念日、没有假期、更不要说出去旅游。” “甚至连x生活都只要那么一种动作,关灯、盖着被子,压在你身上,像一条丑陋的毛毛虫一样蠕动。” 【开始直接用你了!!!】 【有画面了嗷~刚刚说自己就是这种人的出来认领一下】 【憋说,憋说了,洁子姐不喜欢】 “你刚刚起了兴致,他已经重重趴在你身上,如同出水的鱼拼命的喘息,你把他从身上推下去,盯着天花板出神。” 孟时看向洁开始若有所思,又默默把“你”切回了“她”,说,“黑暗中,她回想起记忆里,曾经憧憬的山林、鱼塘。” “恍惚间,鱼儿在她眼前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颜色,她赤足跑过田野,奔向开满山茶花的山林。” “她嘴角不由露出笑容,这时,她身边的男人打起了沉重的呼噜,她便在黑暗中睁着眼,再也睡不着。” 向洁和赵若年纪都不小了,想象着孟时说的画面,莫名感觉后脖子有点凉。 她们都有自己的梦想,但又对未来没有规划。 她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会像孟时说的一样,在黑暗中睁着眼,便再也睡不着。 而另外三个年级小的练习生小姑娘,钱菲宝、郑秀青、沈晨妍,相互握着手,给对方鼓劲。 黑头发,齐刘海,扎着马尾的沈晨妍,轻声的对其他两个女孩说,“我们一定要跑过田野,奔向开满山茶花的山林!” 钱菲宝、郑秀青,握拳,“加油!” 孟时看着三个元气满满的少女,感觉挺好。 不过,现在不是调/教她们的时候。 他继续说道,“她开始厌倦生活的琐碎和乏味,然后终于在某一天投入到一段看似激情的‘真爱’里,炙热、猛烈。她享受对方那种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的火气,粗重的呼吸让她兴奋,散发着热量的手指划过背脊让她战栗。” “她把他推开,像青春时一样轻灵的蹦跳着,轻笑着跑上了床,黑色的leisi映衬下,洒了一床雪花白……” 孟时的语气像是在说,我早上在一家包子店,点了一斤的包子,一半是猪肉大葱,一半是茴香鸡蛋,还吃了一碗炒肝,猪肉包子味道不错,炒肝有点腥气。 但三个练习生小姑娘听着听着,红了脸。 陈与啧啧说道,“保送北大中文系吧。” 这货虽然被青华开除了,但还不忘迫害北大。 直播间的弹幕也嗨了起来。 【woc,小伙子,你这是什么车?】 【让他说!让他说!我马上就好了!】 【还没好的真是弟弟,我都冲三发了】 孟时没理会他们,只是看着向洁,自顾自的说, “但这不是‘爱’,而是生活的波涛,等潮水褪去,她会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黑漆漆的岸边,四周除了海风,什么都没有了。” 向洁一把抢过自己的直播间,“你搁着开车是吧,给老娘爬,说谁以后会出轨呢!说谁以后孤独终老呢!” 孟时搓了搓头,笑,“没说你,我说的是我朋友。” 温桐所憧憬的生活,很像另一个世界的网红李子柒。 李子柒一年能给她背后的机构“微念”带来多少收益,超过一般人的想象。 孟时决定做点什么之后,觉得既能帮温桐实现心中所想,又能赚钱的买卖,着实有的做。 于是,这次到京城,他进李哥的酒吧,便问秦轻雪,“温桐呢。” 只是她已经辞职了,而孟时这段时间又忙,没顾得上联系她。 其实孟时之前窜叨萧觉拍《猛男新宝岛》,让陆佳引流扶持,再把钱分摊出来,就有机构的运作方式在里面。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不可能全都自己亲力亲为。 他只能选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去做,所以弄一家机构,是一条合适的路子。 向洁对于孟时的话明显并不信,她感觉孟时这番话从头到脚都是在影射自己。 她说,“你说的那个‘同事’是我吧。” 孟时确实是在借着温桐影射她,便也不否认。 指了指钱菲宝、郑秀青、沈晨妍,说,“你们剩下的几年合同会转到我名下,以后的规划会由我来安排。” 钱菲宝、郑秀青、沈晨妍,三个丫头愣住了。 他又对向洁说,“你可以c位,别做主播了,来当偶像吧。” 孟时不希望鱼再看到向洁的直播。 之前一直和孟时打成一片的直播间水友,听到孟时这句话才反应过来——md这货偷家了! 弹幕马上风向一边,犹如川剧变脸一般,开始攻击孟时。 向洁不做主播,他们看谁去! “等一下。”向洁有点懵,“我?c位?偶像?你没病吧?” 孟时,笑,“你觉得几个中层的混混,因为犯错被老大送去泰国变性,再经过训练出道成为女团偶像,她们的状态应该是什么样子?” 【woc!】 【外表是妹子,职业是女团,内心是男,以前是嘿道,这尼玛什么脑洞???】 【我特么有点想看这个了,但又想看洁子姐直播,怎么办!】 孟时自然不会去管弹幕怎么想,他在等向洁做决定。 陈与问,“这就是你说的极道少女团?” 孟时点了点头。 如果是一般的女团,他可没兴趣玩。 陈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接着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胡子,试探的说,“我演老大合适。” 孟时对他笑,“变性前,有你一个。” 陈与看着他的笑容,不由想起这货在早餐店,说,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 qnmlgb! 你不是魔鬼,也不是人,你是真的狗! ———————— 看在我除夕还码字的份上,给张票不过分吧? 91、老千层饼了 “抽象”主播,大多都是同一个心路历程。 一开始,观众把主播当猴子,用弹幕攻击激怒主播,只要主播气急败坏,观众就舒服了。 然后主播扛过这个阶段,看透了,进化了。 故意气急败坏、装疯卖傻、拍桌子、锤摄像头,他们开始把观众当猴子,看着他们刷礼物,并且在心里骂他们是白痴。 这个阶段双方都满意了,也平衡了——隔着屏幕,都认为对方是在笼子里的一方,自己才是耍猴人。 这是一个相互博弈的过程,顶级的“艺术大师”才能维持这种平衡,既然观众满意,也让自己满意。 c位出道? c位出殡? 向洁在心里告诉自己——这货是个不自闭的狗粉丝,是来线下耍自己的! 坚定了这一点之后,向洁不由笑了。 我倒要看看谁才是那个耍猴人! 孟时看她笑,给了逼逼赖赖的陈与一脚,问:“洁子姐,想好了吗?” 向洁低着头:“我不直播和你签约,就能当偶像?” 听她这么问,疯狂刷屏的弹幕,都缓慢了下来。 “说是不直播,其实只是换一种方式而已,从斗鱼换到哔站。” 孟时点头,看三个练习生,“除了和她们一起活动,你平时拍点vlog,也都是可以的。” 向洁顺着孟时的目光,也看钱菲宝、郑秀青、沈晨妍三人,说: “你们公司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出道计划,没人给她们写过歌,也没有排过集体舞蹈,她们一直在练的都是基本功,你们只不过是想把她们送到团练的综艺里面,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孟时看向赵若。 三个小姑娘刚刚还一起相互握拳打气,元气满满,她们不会有这么消极的想法。 赵若在孟时的注视下,眼神躲闪。 见她这样,孟时便确认了。 而三个姑娘则疑惑的看向洁,再看孟时,她们有些迷茫了。 公司给她们吃,给她们住,还请人教舞蹈、唱歌,其实公司根本就没想过让她们出道? 拿去卖钱? 我们又不是货物? 可公司已经把她们转给了孟时。 这又算什么呢? 孟时面对她们复杂的眼神,笑道:“秦轻雪之前怎么打算和我没有关系,现在我接手了,自然有我的规划。” “你有什么规划?”向洁继续问。 孟时感觉她问话不是真心,只是在套话而已。 不过具体规划,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也正好可以借此稳定一下,三个小姑娘对于人事变动的不安。 孟时稍稍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举一个大公司的例子,一般要组新团的时候,公司企划部会把新团的概念、成员数、出道曲都准备好了,然后就会让练习生管理看,再根据定位,从那里面选成绩最好的佼佼者。” “出道组一开始会比预定出道人数多,大家一起练习出道曲和风格相似的歌,大概过几个月就能决定最终出道人员,这个时候就能对外界出预告了,公司也会给签正式的艺人合约。” 陈与听孟时说起来一套一套,感觉这货对女团早有预谋。 不然玩摇滚的,谁tm会知道偶像团体怎么运作,还是从练习生阶段开始。 孟时确认向洁和三个小姑娘都听懂了,继续说: “也许轻雪传媒之前,确实在这一方面没有大公司严谨,但现在我来了,新团的概念我有了,出道曲也有了,正式的艺人合同也会有。” 随着孟时的话,三个练习生小姑娘,互相对视,眼里没了刚刚的疑惑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满是激动。 “我们要出道了?!!” 小姑娘心思就是单纯。 陈与看着她们蹦蹦跳跳,不由捂脸。 老子都要“变性”了,你们怕是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高兴个锤子! 就极道女团这破概念,出道曲指不定是什么鬼东西呢。 向洁拿着直播的手机,听孟时言之凿凿,感觉这狗粉丝演技极其逼真。 心里暗道,这是个高手。 于是,她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问:“我来就能出道?还是c位?我不会跳舞,不会唱歌,为什么选我?” 孟时自然不能说,鱼和你学了一句“你秒/射”,老子tm找你两个月了,不会唱歌跳舞是吧,你给老子往死里练! 他笑道:“不会没事,可以练,我就是看你人长的也漂亮,说话有反差,符合新团概念。” 向洁一听这话,凑到手机旁边,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这都行?兄弟萌,我感觉这人是想透我,潜规则太可怕了,害怕的兄弟,把保护给我打在公屏上。” 孟时被她整笑了,骂道:“我透你马呢?” 向洁一脸惊慌,张开双手,像一只老母鸡护着钱菲宝、郑秀青、沈晨妍连连后退,“看到了没有,他连我马都想透!快离他远一点。” “演技还挺好,不过老子批瘾没那么重。” 孟时无奈的摇头,他算是看出来了,向洁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当艺人偶像”这个提议。 不对,她是压根就是没信自己说的任何一句话,“你这么没有安全感累不累。” “我们才见面,你先是明里暗里说我以后没好果子吃,又说要和我签约。” 向洁摇了摇直播间,“你感觉我像个憨批?别人说什么我都信?如果没有这点防爆意思,我直播间早被这群狗粉丝爆破了。” 她说着,得意洋洋的拍孟时的肩膀:“臭弟弟,想耍我,宁可往后稍稍吧。” 又对直播间说, “还偷家了,洁子姐要无了,说,这人在直播间的id叫什么,是不是你们又在群里拉帮结派,里应外合,等我答应签约的时候,你们再跳出来羞辱我?你们以为我在第一层,其实我在第五层!” 【洁子姐老千层饼了嗷~】 【层层恐惧,芜湖~起飞~~】 【这波,这波,这波是这波~】 随着向洁整活,弹幕开始刷梗,看的她身后三个姑娘一脸懵逼,这些人说话打字都跟黑话了一样,怎么都听不懂呢。 看着直播间开始狂欢。 孟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确实是没安生好心,想要报复,让她不要直播,让她疯狂训练。 但如果她答应了,从里面得到的东西,一定会比她直播多很多,至少不用这么心累。 孟时笑,“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夸你聪明。” 向洁不屑的笑,“以后多努力,先把直播间的id给我交了,封你一个月不过分吧。” 孟时很老实的回答:“我注册一个让你封。” “嘿,要点脸,你一看就是老狗粉了,还注册……” 向洁话没说完,练习室本来就虚掩的门被推开。 秦轻雪走进来,说道:“还真在这,你手机怎么停机了,张仁沛今天下午走,中午想和你吃个饭,聊……” 她说着,看到了拿着手机直播的向洁,“你是谁?” 92、真调皮,差点就被你骗了 “你是谁?”秦轻雪看向洁,皱起了眉。 她发现了向洁在直播,但没有直接说破。 向洁默默把举起来的的手机慢慢放下。 只是面对秦轻雪简单的问题,伶牙俐齿的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来朋友公司,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开直播就不应该了。 向洁下意识看向了孟时。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孟时会给自己打掩护。 把向洁带到公司,也没有阻止她直播的赵若,没有站出来说,这位是我的朋友,我错了。 她选择了沉默。 似乎也把希望寄托在孟时身上了。 “停机了?早上我还发v信呢?” 孟时好像没有看到向洁的求助的眼神,他拿出了手机看了眼,发现无线网都没有连上。 吐槽了一句,“你们公司wifi竟然不是开放的?也是抠门。还不如包子铺呢。” 又说,“我和张仁沛有什么好聊的,他更应该和贾树道聊,他不是死在我手里,他是被贾树道扔了,如果贾树道坚定的支持他……” “你别转移话题,我问她是谁。” 秦轻雪很窝火,现在就是看孟时不顺眼。 要个女团玩?像话吗?钱菲宝、郑秀青、沈晨妍,她培养一年多了。真不知道老秦是怎么想的,出去吃顿早饭,回来合同都拟好了。 孟时被她说的莫名其妙,“姐姐,您来干嘛?您不是来告诉我,张仁沛要和我中午约个饭吗?” 秦轻雪反应过来好像孟时说的才是正事。 但认错是不可能认错,她直接说,“你不是和张仁沛没什么好聊。” 孟时无语,也懒得和她争辩,看向洁:“你问我她是谁是吧?” 秦轻雪点头。 孟时起了个头,一屋子人便都看他,偏偏他又不说话了。 向洁心里急。 她现在很希望,孟时把签约、出道这些再说一遍,把赵若的责任撇干净。 可孟时起了个头又停住,真是急死个人。 你倒是说啊! 向洁眼里满是鼓励、期待。 孟时便对她笑,等向洁也笑,他转头看秦轻雪,“你问我干嘛?我又不认识她,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向洁笑容僵住,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这货翻脸不认人的样子,像极了在原配面前撇清小三的渣男! 呸!我才不是小三! 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向洁暗暗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刚刚还说要签我呢,出道就是c位,现在不认识了?” 她哀怨的语气,就像是在说,当初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田,现在新人胜旧人,叫人家牛夫人。 孟时笑了,问道:“今天之前,我们见过吗?你唱歌厉害?还是跳舞很行?” 向洁发现这不是她刚才的问题吗? 她强忍着怒气,挤出笑容:“我们确实第一次见面,我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但您说都可以练!” 孟时摇头,“我是憨批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什么都不会,我签你?出道?c位?我是要当你干爹?” 两个人的对话和态度,突然互换了。这依旧是向洁刚刚说过的话。 向洁听的牙都要咬碎了。 孟时不光偷她说的话,还学她的动作,伸手轻轻的拍了下她肩膀,“臭弟弟,想耍我,宁可往后稍稍吧。” 随着孟时一句句重复她的话。 自诩抗压能力满分的向洁,是真的被气到了,脸涨红,呼吸粗重。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耍过了,而且是线下,当面。 她感觉自己现在一定很像只猴子,直播间里的人也应该都在嘲笑自己。 秦轻雪一看孟时的嘴脸就知道,他正逗这女主播玩。 不过现在他气的不是自己,秦轻雪还挺乐意看,心情都好了不少。 赵若看向洁不断的深呼吸,终于开口说,“秦总,她……向洁是我的朋友…她…” “赵若是吧,你先等一下。” 孟时打断了她,对秦轻雪说,“老秦回来,把合同弄好了吗?” 秦轻雪不知道孟时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她觉得挺好玩,便老实的回答,“你签字之后,老秦和你说的那些就生效了。” 她说完,看钱菲宝、郑秀青、沈晨妍,安抚道:“除了规划,其他都和之前一样,以后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找我,或者和秦仟说,都可以。” 孟时看着三个十来岁丫头,拍了拍陈与的肩膀,笑道:“我先看看能不能把这货推销出去,明后天就安排你们的事情。” “我tm谢谢你哦!” 陈与被孟时拍一下,差点没跳起来。 钱菲宝、郑秀青、沈晨妍三人现在心情很复杂,莫名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新老板好像不是正经人? 秦轻雪好奇的问,“你要给陈与介绍乐队?我怎么不记得你和哪个乐队走的近?” 孟时说:“不是乐队,我认识一导演,他有个新戏男主角没定,我带与哥去试试。” 他一直说的是试试,不想让陈与有什么压力。 如果陈与开口说,我不想去,不想试。 孟时也就放手了。 陈与也是有股子心气,没执着回去卖烧烤,任由孟时摆弄自己。 两人算是心照不宣,谁也没和谁客气,说些矫情的话。 “新戏?没定男主?” 这年头除了话语权很大的名导,一般电影立项、投资完成,角色都已经差不多被分配完了。 还能有男主没定的戏,落在孟时手里? 秦轻雪突然想到了那天在楼三小院里,见过的陆佳佳和陆成康,“你说的导演不会是陆成康吧?” 孟时点头,摸了根烟点上,“他那剧本我看过,角色各方面挺适合与哥,当然我们就是去试试。” 秦轻雪听真的是陆成康,又感觉没那么惊讶了。 孟时能和陆成康勾搭上,算是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赵若看着孟时和秦轻雪随意的说话。 感觉像是回到初中时代,自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心里忐忑不安,只想赶紧被骂一顿了事,但班主任却一直和其他老师闲聊。 这体验,简直是折磨。 而向洁心里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孟时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孟时把逐渐飘远的话题拉了回来,“现在开始,她们的规划由我执行没问题吧?” 他这话是问秦轻雪,但说话的时候却看着向洁,好像话里的“她们”包括了她。 向洁用眼睛瞪他,毫不示弱。 “没错。”秦轻雪回到。 孟时点头,说,“我想给她们换个舞蹈老师。” “这方面你说了算,对新的舞蹈老师有什么要求…算了,我让人事直接和你对接。” 秦轻雪非常配合,“赵若你现在就可以办理离职手续,工资方面,财务会安排。” 赵若人都傻了。 孟时和向洁折腾了半天,最后我被开除了? 还有天理嘛! 听到这话,向洁心态好像终于是崩了,对孟时吼到: “你们真的想让我一个朋友都没有吗!你们在直播间口嗨!戏耍我,我都能接受!毕竟我就是吃这碗饭的,但涉及到别人就过分了!” 孟时看她眼眶泛红,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笑道:“洁子姐,你不是很聪明,在第五层,什么都能猜到?用你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我在第几层呢?我是不是和你开玩笑呢?” “我就知道你是开玩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人开除了。” 向洁眼泪说收就收,“艺术”水平极高,伸手锤了一下孟时,笑,“哈哈哈,真调皮,差点就被你骗了。” 孟时也笑,“你以为我在第五层,其实我在第一层,我没有开玩笑哦。” 93、剧本 半个小时后。 红杰大厦门口,赵若抱着装个人物品的纸箱和向洁面面相觑。 赵若看着向洁,“你们在整我?” 向洁呆滞的摇头。 【孟子哥,你在看吗?你永远是我的好大哥!!!】 【洁酱,用你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你在第几层?】 【孟子哥说的那个什么女团是真的吗?】 【别问了,别问了,洁子姐不喜欢】 【剧本,剧本,请演员了!请演员了!】 【都是节目效果!都是节目效果!】 【她就是在整你,坏女人必死!连自己的朋友都不放过】 【洁子姐别玩了,赵姐都要哭了,回公司吧】 从请演员的弹幕开始,节奏逐渐开始统一,直播间全部开始刷,孟时是向洁请的演员,这一切都是剧本。 其实直播间一直有人在刷,前两天孟时和“八百里秦川”一起上过鸟巢演唱会,并且还有人在向洁的个人鱼吧,发帖科普。 所以直播间里的水友都知道,孟时不可能是向洁请来做节目效果的演员。 但他们就乐意看向洁吃了亏还要背锅,无能狂怒的样子。 “都给我爬,爬爬爬!” 向洁看着弹幕,气急败坏的点了下播。 赵若推了她一下,“别玩了。” 她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开除了。 “我没有在玩!我被玩了!” 向洁情绪有些失控,吼了一声之后,又平静下来,“我……对不起…我会联系他…” 12楼。 秦轻雪站在自己办公室窗前,看着向洁和赵若离开,对正噼里啪啦打字的孟时说,“要我打电话给赵若吗?” 孟时打字的手没停,“打什么电话?” “你不是欲擒故纵嘛。我配合你啊。” 秦轻雪拿着手机,说话阴阳怪气,“我让人暗示赵若,只要那个女主播来公司给你当个小助理,她就是练习室主管了,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吗?” 孟时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扒拉了一下她办公桌上一大堆剧本,“你少看点脑残剧本。” 从口袋里把烟摸出来,给看着电脑屏幕一脸蛋疼的陈与递了根。 “赵若作为练习生的舞蹈老师,带着人进公司直播。” 把烟点燃。 “还说出‘公司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出道计划,只不过是想把她们送到团练的综艺里面,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这种话。留她干什么。” “人都开了,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其实有些事,秦轻雪一清二楚,只是最近一直在忙,没有去管,“那个女主播呢?你不是要找她当c位,就这么算了可不像你的性格。” “你管我。” “呵,别在我办公室抽烟。” 孟时叼着烟,把笔记本电脑转到她那边,“帮我找两个演员。” 陈与听到两个,伸手按住了孟时的肩膀。 “你起开。” 秦轻雪把孟时从办公椅上赶走,拿出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 笔记本屏幕上是一页文档。 《极道少女团》 第一集:夜、内、犬真组办公室。 电视播放当红女团的mv。 老大:“偶像啊,很不错……” 紧闭的门被敲响,声音传来。 “打扰了,老大,我把他们带过来了。” 老大:“嗯,进来吧。” 三个黑衣男子走入,跪倒在地,乱声: “老大!!非常抱歉!!” “求你绕我们一命吧!!” 老大将烟斗从嘴里拿下,缓缓说:“你们可真能闯祸啊,胆子不小嘛。” 三人齐声:“真的非常抱歉!!” 老大:“你们心里应该也很清楚了吧……这可不是剁一两根手指就能算了的小事。” 袁何杉(23岁,通称阿杉)眼泪横流,情绪激动,吼:“10根手指全剁了都行,只求能饶我们一命!!” 李华良(25岁,通称阿良),吼:“老大!!我们什么都愿意干!求你饶了我们吧!!!” 苏信(28岁,通称阿信、大哥),恳求:“老大都是我的主意,我愿意付全责!!放过他们!把我的内脏,眼睛都拿去卖!都没有关系!” 老大,笑,摆手,“那就不用了,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三人心里松了一口气,表情轻松了许多,感动:“老大!” 老大抽了口烟斗,吐出一口烟雾,“不过,你们刚才说什么都愿意干是吗?” 三人齐声:“是!!那当然!即使要我们拼上性命也没问题!” 老大看向电视,“偶像好像还蛮赚钱的,比如少女时代、akb之类的,不就很厉害嘛。” 阿信表情疑惑,语气迟疑,小心翼翼搭话:“呃……嗯……好像是挺厉害的。” 老大(特写,微笑):“给我去当偶像吧。” 三人 [?_??] ∑(′△`)?!゛ (◎_◎;) ———— “这是个什么东西?!” 秦轻雪扶了一下眼镜,盯着孟时。 “颜文字都不知道?”孟时一脸鄙视。 秦轻雪忍不住拍桌子,“我知道是颜文字!可为什么颜文字会出现在剧本上面!” 孟时挺得意,“演员照着颜文字还原表情就完事了,跨时代的革命,领先行业五十年,随便拉个人都能演,是不是很方便。” 秦轻雪明明知道这货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但仔细一琢磨,竟然忍不住觉的有道理。 随后她意识到不对,“这剧本写的是男团吧?” 陈与忍不住说道,“你往下看。” ———— “给我去当偶像吧。” 阿信:“……什……什么……?不好意思,老大,我有点没听明白……” 老大,微笑,“我让你们去泰国做个变性手术,去韩国全身整容,然后出道当偶像。很简单吧?” 三人:(;???;)!!! ———— 秦轻雪看着又出现的颜文字,强忍着吐槽,继续往下看。 ———— 老大(和善):“要是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强求你们,还有别的选择。” 三人心里松了一口气,表情轻松了许多,感动:“老大!” 老大,笑:“刚刚阿信说的,把内脏,眼睛、能用的、都拿去卖,这是你们的第二种选择哦。” 三人(;???;)!!! 老大收了笑容,身体前倾,表情阴狠:“好了你们自己选吧,要当偶像还是留下器官,五秒之内选不出,就宰了你们!” “5、4、3……” 阿良:“这么快!” “我选偶像!!!” 三人 (〒▽〒) (t▽t) (ㄒoㄒ) ▄█?█●“我们要当偶像!” 老大满意的点头,“很好,明天的飞机,去泰国吧。 第一集完。 ———— 女团、黑帮恩怨、强制变性。 如果把这几个词语摆出来,怎么看都应该是一部b级片。 可孟时硬生生给玩成了沙雕剧。 秦轻雪眼角抽搐,沉默了好一会,问道:“所以你说的‘女团概念’就是这么个鬼东西?你还要为此拍一部网剧?!” 孟时点了根烟,“不算网剧,我准备经营一下哔站的账号,所以一集十分钟左右就行,姐,帮我找几个演员呗。” “我公司都是正经演员,没人要演这种沙雕剧!”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有人要突破自我呢?我看《刺秦》里演荆轲那小伙子不错,你把剧本给他看看。” 他随口说着,看办公桌上没有烟灰缸,便站起来找了个纸杯,接了点水,把烟头丢里面。 “你休想!” 秦轻雪把三个练习生给孟时已经够心痛了,看他还想祸害公司的一哥,终于是忍不住给了这货一脚。 “本来要介绍陆成康给你认识,现在你这态度……” “对了,我现在正和陆端存攒一个剧本,拍出点估计能在外国拿点奖……” “陆端存你认识吗?就是陆成康他哥,现在陆成康手里的剧本《春》就是他写的……” “算了,看你这样应该对电影行业也没啥热情……” “与哥,咱走吧,咱下午和陆成康聊聊,说不定他能给介绍演员。” 孟时絮絮叨叨的往外走。 秦轻雪深吸一口气,“我把本子拿给他看!但演不演,他自己决定!” 孟时正好迈步走出办公室,头也不回,“明后天我再来,让我和他聊,年轻人总要突破自我。” 94、来一碗炸酱面,一个酱骨头 从西天口胡同往陆老头的小饭馆,要走十来分钟。 北方干燥,对于孟时这个南方人来说,四九城的夏冬都让人不舒服。 除了雪,他对于这座城市的气候,再没有半点喜欢。 虽然前天夜里下了雨,时令也过了暑,但天气依旧热,地面也是干干巴巴。 时隔两个月,又站在这个胡同口。 对于胡同来说,一切和两个月之前没有差别。 对于孟时来说…… “西天口?”陈与站在胡同口,看着嵌在墙上的石板。 板子上浮雕着胡同的结构,阴刻的胡同名被漆成红字。 他的反应和孟时第一次来时差不多,大抵都是一种想法——这什么破名字。 “上西天”这个词大概全国人民的理解都一样。 孟时上次来,心里想着,这倒霉名字,透着一股子要去极乐世界往生的味道。 这次他琢磨,“西天口”似乎有那么几分耐人砸吧的滋味。 如果真的有西天,人在这西天口,是不是前望能看到西方极乐,回首又能看到来时的路。 孟时感觉自己的心境和上次来不一样了。 又一想,前往极乐,回首来路,这尼玛不是地府“望乡台”? 良载阿公给阿爷做法事的时候,用桌椅板搭了个道场,里面便有“地府”,他作为孙辈,还拿着香上过“望乡台”。 嘿。还是别琢磨了,不然又得回夭山待着。 算了算了。 老宅修好了。 大伯二伯也没把屋里值钱的东西分去卖。 阿嫲自己能做饭,还有年哥照看,都挺好。 至少阿爷生前维系的家,没随着老宅倒塌,这也就够了。 孟时提溜着装相机的小包,脚步轻快的往胡同里走。 上次来本是打算拍个探店的vlog。 前面在胡同里的“垫场”拍好了,后面到店的“正戏”却随着《记忆里腐烂的故里》走了样。 今天说什么也要给补上,再把两段剪一起,也就圆满了。 陈与看孟时径直往里走,紧赶两步和他并肩,“大导演你一个电话就有时间?还让人往胡同里钻?” “不然我在酒店定个房间,把你洗干净送过去?”孟时沿着墙根和树荫走。“这是他爹的店,聚一聚多好。” “拍电影的片酬不少吧,我看网上光漏税就能漏八亿,也是尼玛离谱。” “得了吧,你这种最多就一天二百块钱,再给一盒饭,别想有的没的了。” “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你说导演是不是天天睡女演员。” “人还睡男演员、女经纪人、发盒饭的也不放过。” “睡发盒饭的老头干啥,哈哈哈。” 俩人没和电影圈的人打过交道,对于演员、导演的了解,都是基于偶尔看到的八卦。 而且他们平时对这方面也不关心,能入眼记住的也只有“潜规则”了。 于是便开始胡说八道。 犹如两个老农在地头议论皇帝,说的净是些大白馒头吃到饱,下地用金锄头的“胡话”。 说的俩人自己都发笑。 西天口胡同和烟袋斜街这类旅游步行街不同,这算是条居民胡同。 很难得的保留着原始的生活气息,特有的胡同文化。 往里走,路不宽,人也不多。 下午两点还差那么点。 孟时领着陈与到了小馆子。 他一打眼,瞅见一直没有名字的饭馆,小门脸上面,正当间的位置多了个匾。 匾上有模有样的扎了红绸花,看着还挺喜庆,除了没有花篮,倒像是一家刚刚开张的饭馆。 孟时走到店门口。 这个点太阳直直的挂着,他眯缝眼瞧,不知道哪天,但一定就在这俩月间,刚上的匾。 木质,红底,上面用金字写着——图一乐 孟时一看这三个字,不由乐了。 “老头,你说人活一辈子究竟图的啥。” “人活一辈子图啥,归根结底还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的开心最重要。” 可不就图一乐。 孟时看一眼,就打心眼里喜欢这招牌。 之前一直觉着老头这馆子,没名字挺好,现在感觉再没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他掀开门帘子,冲里大声喊,“一碗炸酱面,一个酱骨头。” 陈与见这货点单就点一份,刚想拿脚踹他,就看见店最里的那张圆木桌,已经坐了两个人。 他便把脚收住。 陈与看见两人,孟时自然也看见了。 这两人其中一个他认识,虽然没见过面,但看过百科上他的照片,是陆成康。 另一个看着很瘦,脸颊有些凹陷,看着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孟时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 陆成康看是孟时,上下一打量他的穿着,笑道,“刚刚我还听老爷子说起,你上次来也是这么个样子,没个年轻的朝气,连这点菜都是一模一样,就是不知道声音是不是也这么大声。” 他说完,站起来,对孟时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陆成康。” 孟时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孟时。” 两个用不同方式都见过对方的人,这样一来算是正式认识了。 俩人握手的功夫,陆老头端了盘酱爆鸡丁走了出来。 他把盘子往桌上一放,对孟时摆手,“走走走,这里不做你生意。” 这老头心眼小,孟时把他小半瓶菊花白抢了,再用两卷胶布一圈圈捆起来寄回来,还把他号码拉黑的事情,他可都记在心里。 “老爷子,您刚刚说起他还乐呵呢。”这时,瘦高的男人,笑道,“成康啊,你爹那话怎么说来着?那小子挺对……” “行了,行了,酒肉都堵不住你的嘴。”老头把盘子往桌上一放,转身回厨房了。 孟时对他背影,说道,“你这老头还挺傲娇。” 陆老头虽然不知道傲娇是什么意思,但知道从孟时嘴里出来,指定不是什么好话,这小子蔫坏。 于是他便回头“核善”的盯着孟时。 老头面向凶,笑的时候都不好看,板着脸更是小儿止啼。 陆佳佳以前不爱和他待着,不是没有理由。 但孟时看他总忍不住想到火云邪神。 陆老头的头发其实不少,可一想到火云邪神,孟时就开始脑补他秃头的样子,一脑补就止不住想乐。 高瘦男子见孟时咧嘴,把酒杯放下,笑骂,“你惹老爷子干嘛,这难得来吃一次好手艺,等会往菜里多搁点盐,我们跟着你一起遭殃。” 孟时摆手,“看您这话说的,老爷子正经手艺人,一码归一码,再怎么说,也干不出糟践菜的事,他要是能干出这种事,我今儿个就跳他那卤肉的老汤里,给你们尝尝鲜。” 老头听孟时这话,心里挺舒坦,把厨房的小帘子放下来,声音传来,“这一身汗,你别坏了我的汤。” 高瘦男子看了眼陆成康,又看孟时,“看不出啊,还挺贫。” 他看过《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唉》《鱼的一句话恐怖故事》《流夏》《这个世界会好吗》《杀死那个河州人》。 看过《杀死那个河州人》,又去看了鸟巢那一段的视频。 凭着这几个视频,他对于孟时的整体有了基于主观的整体构架——表面乐观外向,内心孤独敏感、有天赋、理想主义、文艺,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认识。 最重要的是——迷茫。 但现在当面见到,他发现眼前的孟时和他构想的孟时对不上号。 他看过不知道多少好演员,一眼就知道孟时的乐观外向,并不是伪装。 他突然就看不懂孟时了。 高瘦男子摇头,站起来,“我叫叶上末。” 95、咱说的不是一个地方 【《春》这条线的时间有点久了,已经忘了的可以回看50、51。对叶上末有兴趣可以看一眼56,这章写的真不错(自嗨)】 叶上末这个名字孟时听着有些耳熟,似乎萧觉提起过。 好像是当初两个人在讨论拍视频,当up主的动机。 孟时说,“如果我把up主当成职业,那么我必然会被弹幕和评论影响,这样我的初衷就变了。”、 萧觉便举了个例子,说: “不要说拍短视频了,就算是电视剧、电影,那些导演不也要迎合市场吗?拍了时代三部曲的叶上未,年初文艺片《长街》扑了之后,现在立项的新戏是仙侠,哪有人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他。 孟时跟叶上末握了握手,说,“我叫孟时,我一个朋友挺喜欢您的电影。” 叶上末把这当客套话,说,“我听过你给楼三唱的那歌,是叫《荒冢》吧,如果我拍的是侠客,一定拿来用。” 陆成康打断了两人的商业互吹,他看陈与,对孟时说,“介绍一下吧。” 来之前,两人在电话里大致聊了聊。 孟时明确的表示自己对《春》没有兴趣。 陆成康让他再考虑考虑。 孟时说,我认识一个人挺适合演吴青,要不要见见。 于是便有了下午的饭局。 “陈与,耳东陈,与你无关的与,大学肄业,现在跟家里父母开一间小烧烤店。” 和之前互相只是说名字不同,孟时对于陈与的介绍要细致许多。 陈与来时挺紧张,现在站在小饭馆里,心忽然静了下来。 就像孟时说的,咱就是去试试。 试试最多就失败,又不会逝世,怕个球。 等孟时说完,他开口,“我磕过药,时不时想再磕,现在就是忍。” 他把这话说出口,一下就感觉坦然了,人都轻松了不少,“吸毒这东西只要开了头,想要摆脱便是漫长的精神博弈。再强大的精神和自控力,稍有松懈都会被击垮。” 陆成康答应见陈与,是想给孟时一个面子,也给自己要一个人情。 他喜欢孟时,喜欢孟时对于光影把控的天赋,还有他天马行空的思想。 随着陈与的话,陆成康突然对他来了兴趣。 他转身从包里拿出剧本,又想起自己之前给孟时发过一份pdf文件,问道:“剧本给他看过了吗?” “早删了。” 孟时看完《哑巴》,便把《春》的剧本和电影资源一起删掉了。不仅如此,他还半夜给陆老头打电话告了状。 为此,前些天陆成康还被老头给抽了一顿,落荒而逃。 陆成康不知道是孟时告了他的刁状,一听他说删了,不由哑然。 不过孟时能干出这事,他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说道:“你那是第五稿,这是新稿,要不要再看一眼。” 孟时接过来,看都没看,直接递给了陈与。 陈与接过去,看了眼,扉页上写着 《春》 第六稿 编剧:陆端存 剧本挺厚,估摸着有二十来页纸。 陆成康示意他翻开扉页。 第二页写着:吴青的父亲早逝。他跟着母亲生活。初中毕业就在底层厮混,染上毒品。十八岁第一次进了看守所,二十岁第三次被抓,送进了戒毒所,强制戒毒两年。01年他离开了戒毒所。 陆成康等陈与看完这一页,问:“这种背景下,吴青应该是什么心理状态?” 陈与沉默了一下,说:“他心里想好,但…” 两人突然开始聊起剧本。 孟时没什么兴趣听,便去消毒柜里拿了一份餐具,在圆木桌坐了下来。 拿起筷子,夹一筷子老头刚上的酱爆鸡丁,临到嘴,停下,转头对身边的叶上末说道:“偏您了。” 这话是老头教的,大概的意思就是,不好意思,我这先吃了。 酱爆鸡丁是咸甜口,大多回味会有一点点发苦,可老头这盘好像有点不一样,竟然回甘。 孟时感觉不对,于是又尝了一筷子,还真是回甘。 叶上末一看孟时的表情,就知道是个会吃的,这是尝出不同来了。 他笑道,“酱爆鸡丁一般用甜面酱炒,回味难免带苦,老爷子这是用的黄酱,先把黄酱蒸一下,给蒸熟了,再用花雕酒给澥开,调上蜂蜜,鸡腿切丁,核桃去膜,用这个酱来炒,入口咸、香、甜,入喉回甘。” 叶上末是个老饕,不仅爱吃,还愿意去了解食物背后的典故,说起是滔滔不绝。 他从盘子里夹起来一筷子送进嘴里。 “这手艺可是从萃华楼出来的,当年代表京城餐饮界最高水平是八大楼。” 叶上末把筷子放下,掰着手指,“这八大楼分别是,庆云楼、春华楼、东兴楼、致美楼、鸿兴楼、正阳楼、泰丰楼,还有一个新丰楼,而东兴楼是八大楼之首。” 他说话的功夫,孟时埋头猛吃。 其实孟时更感兴趣的是八大胡同。 不过看他兴致高,还是抽空搭了一句,“这八大楼也没萃华楼啊。” 这话算是问到点上了,叶上末说道:“当年东兴楼因为继承人纨绔,对厨师不好,有一次厨师集体出走,就有了这萃华楼,现在都说是萃华楼才是真正的东兴楼。” 孟时趁着他说话的功夫,一人吃下去半盘鸡丁,心满意足,竖起大拇指,捧哏,“这就厉害了。” 叶上末意犹未尽,“说起东兴楼之所以能成为八大楼之首,就不得不提一个人,知道东兴楼安树塘吗?” 孟时给自己倒了杯啤酒,不想再听他说古,于是说道:“我知道洪兴陈浩南、东星乌鸦。” 叶上末把这两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个头绪,问道:“鸿兴楼大掌柜可不叫陈浩南?东兴楼也没哪个大师傅叫乌鸦。” “咱说的不是一个地方。”孟时拿起酒瓶给叶上末满上,笑道,“陈浩南是我老家洪兴饭馆的领班,身上纹了条过肩龙,留着一头长发,那叫一个潇洒。” “乌鸦呢,是东兴饭馆的领班,脾气不好,喜欢在人吃饭的时候掀桌子,因为镇子不大,两个饭馆又离得近,时常会有些摩擦……” 叶上末一听就知道孟时在鬼扯,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倒是有十几二十年前岘港黑帮片的模子,不过现在不兴这个了。” 孟时看他一眼看破,笑道,“不说这些了,我听朋友说,叶导好像要拍仙侠片,我爱看这个。” 叶上末点了根烟,“轻雪传媒有兴趣投资吗?” 孟时知道误会了。 叶上末以为他口中的朋友是秦轻雪。 其实他说的是,现在还每天坚持发视频给人送“祝福”的萧觉。 不过,孟时没有急着澄清。 他知道秦轻雪一直有意向往电影圈走,奈何老秦的圈子不在这一块,她自己也迟迟打不开局面。 孟时点燃一根烟,问道:“我可以先看一下剧本吗?” “我让人送来。”叶上末望着烟头上笔直升起的烟,“这本子叫《空禅》。” 96、劲 “四九城,基本以鲁菜为主,分为三派,官府菜、胶东菜、孔府菜。” “胶东菜在这边最流行。” “东兴楼和萃华楼便是以胶东菜为主。” “老爷子的手艺来自他老丈人,萃华楼的掌勺张德章老先生,这道糟溜鱼响当当的绝活,尝尝吧。” 叶上末说着夹起一块鱼片,送进嘴里,一脸满足。 他这么一说,孟时想起来了,老头说过自己是成家之后,在家里帮衬下开了个饭馆。 敢情帮衬的是娘家人,而且还是个大佬。 这老头如果不是这么咸鱼,估计也能成一位大厨。 哦,他有四合院和二环大复式……那没事了。 孟时用调羹擓一勺带着糟卤的鱼片。 鲁菜的“糟”和他印象里“糟”不一样,这是明黄色,而孟时爱吃的酒糟杂鱼,用的是自家酿红曲料酒,发酵之后缸底红彤彤的糯米酒糟。 不过吃起来,味道倒是差不多,鱼肉滑嫩,甜、带着酒香。 叶上末尝过鱼片,把筷子放下,拿出手机,“我现在就让人把剧本送过来。” 孟时伸了下手,说:“我就是单纯的好奇,让人送过来就麻烦了,轻雪传媒有没有意向投资电影方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倒是可以给叶导搭个桥,做个中间人,你们见面谈。” 他虽然想看叶上末的剧本,但这种可能涉及几千万的事情,他可没资格给秦轻雪做什么主。 如果叶上末是为了投资的事,把剧本拿过来,那就不合适了。 于是,他先把话说在了前头,免得到时候再闹出什么不愉快。 毕竟他对叶上末不了解。 叶上末没再提投资的事,笑道:“你能逼着陆老大把《春》改到第六稿,凭这就能看看剧本,不仅能看,还能指指点点。” 他说完就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之后,他把地址报给对面,让把剧本带来。 交代完,他又对孟时说,“这本子还行。” “空禅?”孟时念了一下他刚刚说的名字,又不确定的问,“是哪两个字?” 叶上末看了眼空了一半的酱爆鸡丁,拿起筷子夹了两筷子放到自己的小碗里,“参禅悟道,万法皆空,空禅。” 孟时把酒杯放下,问,“佛法?仙侠?” 叶上末点头。 孟时把这几个关键字结合一下,第一时间出现在脑海里的是——《青蛇》里的法海。 徐克的《青蛇》讲的是“人妖之别”和“情欲之罪”。 法海是个一心向佛的和尚,他恪守本心游走红尘中。 在紫竹林不经意间瞥见孕妇丰满白嫩的大腿开始,法海就感受到了情欲,而后在魔障难消。 对比许仙,孟时觉得这个法海的心路历程倒更像男主。 “禅,这题材不常见吧。” 孟时对于这个世界的电影并不熟悉。 又试探的问,“关于情吗?” 叶上末诧异的看孟时,又撇在另一张桌和陈与交谈的陆成康,“他和你说过?” 孟时摇头,“情情爱爱,总是逃不开。” 叶上末说道:“关于情爱,但又不止是情爱。” 孟时感觉两人好像在打禅机,于是笑道:“风吹幡动,是风动还是幡动?” 风吹幡动,是风动还是幡动。 是仁者心动。 这一句让慧能正式即位禅宗六祖。 孟时用这个来打趣,叶上末剧本里的和尚无论是不是止于爱,都是动了心。 叶上末拿酒杯的手停住了。 孟时看他不搭话,便笑道:“这剧本是小说改编的吗?” “这些年零零碎碎自个写的一本子。” 叶上末把酒杯拿了拿,最终没有再喝,一根烟刚抽完,又点了一根,这次他给孟时递了一根。 孟时接过来,拿在手里,“您能给我说说大致剧情吗?” 叶上末抽口烟,沉默了一下,说,“等等你自个看吧,文字的东西很主观,我说难免带自己的理解。” 孟时有些惊奇,这话可不像一个拍文艺片出身的导演能说出来的,“我确认一下,您说的仙侠和我想的是同一种吧?” 叶上末反问:“你想的仙侠是什么呢?”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孟时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什么是仙侠,想了一下,“反正不能是,我正在被一个修士追杀,不过我一点也不慌,因为我的马跑的比他快。” 叶上末不由笑,“我虽然拍年代戏出身,但不至于这样,不过这是一个轮回的故事,大场面不多,就是我这人爱抠服化道,又准备起一座煌煌大庙,钱便不够。” 参禅悟道,万法皆空。 关于情爱,又不止是情爱。 一个轮回的故事。 煌煌大庙。 《空禅》。 不知道为什么,孟时突然感觉叶上末这本子,很极端。 想到剧本在路上,便也不再多问。 两人抽着烟,开始聊些细碎的话。 没说几句,老头又端上来一盘菜——芙蓉鸡片。 看他上完菜又要走,孟时一把把他拉住,“平日里可没见这些菜。” 老头写菜单的小黑板上面,平时可都是木须肉、宫保鸡丁,炸酱面这类的家常菜。 糟溜鱼,芙蓉鸡片这些硬菜,可没见过。 整的孟时不好把相机拿出来,如果真拍这些,到时候有人过来点菜,老头说没有,那就很尴尬。 “我闲的慌弄这些?不累人啊?”果然孟时这么一问,陆老头就阴阳怪气了起来,“你今儿个是沾了上末的光,但该给的钱还是要给,承惠,给这二百就行。” 他下意识就忽略了,孟时就来过一次。 听老头说给钱,孟时不搭这茬,把他手松开,笑呵呵,“你把那菊花白拿出来。” “还敢说!没了,没了。”老头抬手就要打。 “别骗我,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越少越不舍得喝。” 孟时伸手挡,“上次那还半瓶,少说也五六两,你一个人能喝到年关去,到时候酒气散了,又唉声叹气后悔,倒不如现在拿出来大伙分一分,喝酒不就图一乐,抠抠搜搜不局气。” 陆老头上次烧的一批酒就是孟时说的这样。 开始的时候可劲的造,剩下最后一瓶,下一批还不能窖的时候,便每天开几次瓶盖,恨不得一滴一滴的喝,最后酒气都跑没了,才又后悔。 真的是人越老心越小,活成了老小孩。 上次俩人聊人“人活着图啥”。 这老头拿出来,也就给自己倒了没多少,而且他就没打算请孟时喝。 孟时喝的那杯底一小圈,还是他厚着脸自己倒的。 “我……”老头的糗事被拆穿,一时语塞,然后又跳脚,“是不是妮子跟你说的!这妮子什么都往外说。” 孟时也不反驳,“她乐意和别人提起你,你心里该美。” 老头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一说起爷爷,无话可说,那才叫悲哀。 虽说是这么回事,但要他承认孟时说的对,那万万不能,“她跟你说,我就不美!” 说完便转身“气冲冲”回厨房。 没一会,孟时就听里面喊,“在冰柜最下层,最里面,你别给我喝光了!” 孟时美滋滋的去把酒取出来,再拿两个小酒杯,给自己到了一杯,又给叶上末倒了一杯。 叶上末抿了一口,“这算我沾了你光。” 陆成康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和陈与的交流,“他对我就没这么好过。” 他竟然有些羡慕孟时能和老爷子,用这种方式交流。 这是他们父子之间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孟时对这话不知道该怎么接,指了指陈与,“你们这算谈好了?” 陆成康点了点头,“吴青这个角色归陈与了。” 他本来钟意孟时。 或许那个时候,孟时都没发现自己身上,有股子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抽离感。 这种状态、气质,很符合吴青的人设。 但妮子在演唱会上说的没错,他现在和这个世界,和自己握手言和了。 于是就感觉不对了。 而陈与不同。 一番交谈下来,无论是人生经历,还有他现在内心的挣扎,乃至家庭环境,都让陆成康觉得就他了,吴青就该是他。 孟时把手里的烟点上,又给两人倒了一小杯老头的珍藏,“不用试镜什么的吗?” 都说国人在酒桌上好办事,这酒还没喝,事情就办好了,总归让人不踏实。 也太随意了些。 “我当初看你一个视频,就打电话让你看了剧本,现在和陈与都见面谈了,还什么试镜。” 陆成康这种得过奖的导演,拍他擅长的文艺片,有的是大把的人投资,而且什么都是他自己说了算。 “陈与有经纪人吗?明天就可以签合同,再有半个月就能进组。” 陆成康说着用眼睛撇孟时手里的酒瓶,示意他多倒点。 其实他不爱喝酒,但老头每次都把酒藏的严严实实。 现在他就有一种,小时候偷偷喝藏在柜子里的咳嗽糖浆的感觉——刺激。 无论多大的人都有逆反心理,越不让干,越是想。 就像现在看好叶上末的人不多,其中还包括陆成康,于是叶上末便铆足了气力,要证明自己能拍商业片。 甚至问第一次见面的孟时,轻雪传媒要不要投资。 这是骨子里出来的劲,很有力。 孟时晃了晃酒瓶。 瓶里撑死了就剩二两。 他小声问:“要再来点?” 陆成康点头。 孟时对他笑一笑,大喊,“老头,你儿子要喝两杯!” 陆老头手里拿着大勺,掀开厨房的门帘子,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陆成康。 时隔两个月,陆成康再次体会到了吃了屎一样难受的心情。 97、建议找小鲜肉演 孟时最终还是没能,把第一个探店的vlog的后半段给补了。 不要说炸酱面和大骨头。 连相机都没开,一伙人就被陆老头给赶了出来。 随着门被拉下来,陆成康舒服了。 叶上末和孟时这两人,一个能让老爷子下厨做几道硬菜,另一个能让老爷子把不舍得喝的酒拿出来。 合着就他这个亲儿子像个外人,怎么想心里都不是滋味。 现在好,谁也别吃,谁也别喝。 孟时拍着门,“我芙蓉鸡片还没尝呢,中午饭都没吃,就赶着来这里!饿!” “你爱上哪吃上哪吃,最好能饿死,我就开心。” 陆老头的声音悠悠的从里面传来,听着心情很不错。 人的快乐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面,那快乐来的苍白且无味。 陆老头感觉自己心里舒坦了。 孟时不拍门了,对着里头说,“我老了能过您这样的日子,有您这样的心态,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陆成康看孟时拍马屁,不屑和这种“无耻小人”再待着,说道:“我带陈与找人剪剪头发,把这胡子刮了,把妆定好,才能准备其他。” 说完又看陈与,“合同、片酬的事情?” 陈与可不懂这个,他现在都懵着呢。 我成电影演员了? 他转头看孟时,让他和陆成康说。 孟时拍完马屁,见陆老头不搭理自己,知道今天这饭是黄了。 他拍了拍陈与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们自己谈吧,我也不懂。不然把叔叔阿姨叫来?你不早上还说,出门久了,家里着急……” “你可拉倒吧!”陈与推了孟时一把。果然还是不能指望这货。 “行吧,那我们先走了。” 陆成康说着便领陈与离开。 反正剧组都是他说了算,无论陈与有没有经纪公司,都不会让他吃亏。 两人走出百十米。 孟时突然想起自己的戏还要拍呢,女团才是大事啊,于是喊,“与哥,你剪完头发可快点回,我这边还等着你呢。” 陈与的脚步骤然加快,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他出于礼貌,又不好超过领路的陆成康,心里想快,脚下又迈不开,拧巴着,走路的姿势就犹如夹着尿一样古怪。 “看把你高兴的,走路都变形了,别急,我只认你。” 孟时又对他喊了一句。 转头对叶上末说,“天热,要不叶导也先走,我一人在这等就行。” 叶上末寻了个阴凉地,“算了,送剧本来的是个女孩。” 又补充,“是个单纯姑娘。” 这话孟时不乐意听,什么叫来的是个单纯姑娘? “我是能把人怎么了?还是我看着像那种变态涩魔?” 叶上末弹了弹烟灰,望着胡同的拐角,“那倒不是,我看你应该不会一见漂亮女孩就围着人家转,也不会使什么小伎俩讨女人欢心,可就是这样随意,倒可能会伤人。” 下午的日头正烈,特别刚刚从又冷气的屋里出来,感觉身上跟火烧一样。 孟时不知道他有没有暗示什么,感觉和他们这些人说话,就是累。 就像陆端存写着剧本就要处处隐喻,才能显示自己高深。 在孟时看来就是矫情。 他也找了个阴凉地待着,不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就陪他矫情,说:“如果真的喜欢,便很难再平常心对待,总会在意。” “我倒好奇,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你这样的性子会交往什么样的姑娘。” 叶上末说这话,更像是在问自己,他是和自个玩猜人心游戏。 孟时知道聪明人惯会这样,于是索性不回答,只是看着他,听他会怎么说。 果然叶上末也没等孟时回答,自顾自的说: “该是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单纯,懂事,像一只性格极好的猫,温顺、缠人,又不至于让人厌烦。初尝了滋味,便不分白天黑夜,恨不能时时刻刻和你腻在一起,耳鬓厮磨,生涩又热烈。” “不然就是别人的老婆,三十出头,正是绽放的年纪,如狼似虎,午间吃过饭就给你打电话,洗完澡,换好丝绸内衣,再喷上前调是花,后调是檀的香水,你到了……” 孟时听他越说越离谱,自己可没陈老师那爱好,也没曹老板爱好人妻的毛病。 打断,笑道:“你怕不是个拍情涩片的,什么《空禅》,看来该是《欢喜禅》。” “我最早拍的片子,有几个镜头确实是直白的自然美。” 叶上末还挺骄傲,说着又感慨,“现在不行了,演员是一方面,总局那边是一方面。” 孟时莫名想到《色戒》。 爽的人是梁先生,拍的人是李先生,最后被封杀的是汤小姐,这尼玛找谁说理去? 叶上末见孟时出神,笑了起来。 孟时一看就知道,他把自己的反应,当成了对他刚刚那些话的默认。 点了根烟,说:“我喜欢那种长相看着舒服,不要太聪明,做饭好吃的姑娘,哦,最好还能唱歌好听。” “这是过一辈子的姑娘。”叶上末摇头,把烟头扔在地上,抬脚点了一下,“该是不好找。” “一辈子,总会遇到那么一个。” 孟时看他表情不对,也不说些,您和您夫人如何如何的话了。 他不了解叶上末,也不太想了解。 交朋友是很累的事情,所以还是少问,少了解,便少劳累、烦恼。 约莫过了五分钟,一根烟的功夫。 一个头挺高,看着有一米七出头,带着帽子的女孩,从陆成康、陈与他们离开的转角走了出来。 她一手拿着黄褐色的档案袋,正低头看着手机,像是在确认定位。 “伦珠。” 叶上末喊了一句。 女孩抬头。 脸颊上有些雀斑,皮肤并不白皙,还带着些些自然的红晕。 五官深邃,眼睛明亮。 女孩看着不像汉人。 她不是一眼让人惊艳的脸,但多看两眼,就能把她记住。 下次再见,准能想起她来。 很奇特的美,像牧场上的野花,不艳,是明朗。 她走过来和叶上末轻轻鞠躬,叫叶老师,又看孟时。 叶上末把剧本接过来,递给孟时,介绍,“这是孟时。这是伦珠,伦珠卓玛,北影的学生,大三了。” 原来是臧族。 雪域高原,孟时没去过,但有个人现在大概是在那里。 孟时想他如果死在那里,被天葬了,以后扫墓该是不方便。 他想了些有的没的,对伦珠点头,“你好。” 伦珠大大方方伸出手,“你好。” 孟时便伸手和她握了一下。 本想皮一下,说个很老套的笑话,问伦珠,你是骑马上学吗? 话到嘴边又感觉无趣。 把《空禅》的剧本接过来,“我带回去?” 叶上末点头。 孟时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她是女主?” 叶上末说,“伦珠卓玛,在臧语里的意思是,天生度母。” “你不会真的拍欢喜禅吧?”总归是没忍住嘴贱。 叶上末摆手,“滚滚滚。” —————— 回去的公交车。 孟时翻了下剧本。 第二页上写着。 ———— 时值乱世。 妖邪丛生。 空禅寺“法云地”圆寂。 ————注:“法云地”为十地圆满地,具足众妙功德,断除一切烦恼障碍,已经进入法身圆满的境界,到此时烦恼障、所知障的现行和种子,彻底伏除,进入金刚道。 ———— 剧本是打印。 几行注释是手写。 这份剧本是伦珠的,所以注释该是她写的。 孟时看着注释,感觉应该还有一份设定,叶上末没有拿出来。 不过“法云地”孟时倒是知道。 是出自《华严经》里正果位的七个阶段: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觉、妙觉。 十地依次是欢喜地、离垢地、发光地、焰慧地、极难胜地、现前地、远行地、不动地、善慧地、法云地。 “法云地”是十地的最后一地,到这一步就入了金刚道。 算是陆地神仙了。 再上面是“等觉”,所谓“等觉”,就是等同于佛果,但是觉行还未圆。 说的通俗一点,“等觉”是成佛预备役——菩萨。 最后的“妙觉”就是佛了,证得无漏的智果和涅槃果。智果就是菩提,涅槃就是真如,具足三身四智,五眼六通等无量功德。 孟时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外婆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初一十五必到庙里烧香,吃斋念佛。 六月末,七月初,孟时在外婆家待了几天,无聊的时候正好看的是八十华严。 从这短短几行字,孟时感觉叶上末的设定有些复杂了。 搞的他想说一句:我佛了。 不过,仔细一想,感觉关系并不大,只要叶上末不试图在正片里,花时间解释这些就行。 不懂的人,完全可以把“法云地”理解成主持。 其他的就理解成“戒律院首座”之类的称呼。 毕竟是仙侠,这些花里胡哨的叫法,既有仙气,上映之后还可以让人发“逼乎”装一下,挺好。 不过从网文的角度看,不就是随身老爷爷嘛? 还是佛家有什么说法? 孟时对这个就不是很懂了,吐槽了一句,继续往下看剧本。 ———— 空禅寺至今传承107位“法云地”共生。 108,表示求正百八三昧,而断除108种烦恼。 ———— 好家伙,孟时看着107位“法云地”共生,也就是说,剧情开始的时候,这一任“法云地”圆寂。 也就是主角,会有107个老爷爷在脑子里。 孟时突然想打电话给叶上末,和他说,“建议男主找小鲜肉演,一定很刺激,想看。” 98、只要不喜欢我就行 在不干正事这方面,孟时的行动力向来很高。 他把剧本合起来,掏出手机拨通了叶上末的号码。 “怎么了?”叶上末对于孟时这么快给他打电话,有些惊讶。 孟时说,“我问一句,这本子男主定了没有啊?” “你想来?”带着伦珠卓玛往停车的地方走的叶上末,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孟时可不把他的话当真。 如果叶上末有这个想法,在老头店里就说了。 “您这是技术活,我可没这本事。” 孟时对这些没多大兴趣,这本子光看两页,百十来个字,就头皮发麻,更不要说其他。 “那你打听男主干嘛。”叶上末没好气的说,继续往前走。 “我就是…” 孟时就是想知道,脑子里有107个差一步能成佛的高僧意识,这一世的转世灵童还涉及情爱,这感觉应该怎么演? 或者说,谁来遭这份罪。 他话没说完。 叶上末又说,“韩鹭,男主定的韩鹭。” 韩鹭? 孟时对这个世界演员不太了解,不过韩鹭他还真知道点。 就青水镇唯一一家肯德基,从客运中心出来,抬眼那块大广告牌子,他接送陆佳几次,都能看见韩鹭拿着各种新品的海报。 还有和良载阿公看电视的时候,总能看到他代言的,化妆品,面膜等等广告。 什么叫流量。 就是明明你不关注,但他总有办法通过各种方式在你眼前出现。 最关键的是,你知道这个名字,但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这人究竟是唱歌的,还是演戏的,有什么代表作。 孟时一听竟然还真是选的小鲜肉,流量明星,咧嘴乐,“叶导,妙啊!” 叶上末感觉到了这货言语里的“恶意”,直接把电话撂了。 他开始有些理解陆家兄弟了。 这货有时候是真的能把人气死。 而且你还拿他没什么办法。 人不求办事,无欲则刚啊。 要不,让陆老大把妮子嫁给他当老婆,面对老丈人,看他还能不能这般随意。 叶上末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逗笑了,摇头对伦珠卓玛说,“戏再有几个月,应该就开拍了,这段时间要再瘦一些。” 他早期拿到的投资大部分用来建空禅寺,如今快完工了,再拉一笔钱来联合出品,《空禅》就该动起来了。 伦珠点头,说,“我的剧本……” 她可是在剧本上面写了很多注释,帮助理解,现在被孟时拿走了。 叶上末想了一下,“你先看自己的角色剧本和背景资料,明后天我再让他把拿走的那份,快递去你学校。” “我可以去拿的。” 伦珠喜欢乘坐公交车透过车窗看这座城市,感觉就像跟着长辈转山。 她每次坐公交,无论有没有座位,都爱站着。 “回学校吧。”叶上末把车发动,“离孟时远一些。” 伦珠有些疑惑的看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叶上末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伦珠想起了同寝室被好车接走的同学。 原来他是那种有钱人? 可看着不像啊。 孟时揉了揉鼻子,拎了一下背心的领子,把手机放回大裤衩的口袋。 心里想着有时间把叶上末和韩鹭的作品找出来看一看。 或者干脆混到剧组去看热闹,顺便学点专业的摄影手法和导演技巧。 公交车从西天口胡同到了主家街。 停车的时候,呼啦啦涌上一帮人。 四九城最不缺的就是人,各种各样的人。 孟时抬头扫了一眼,看并没有需要让座的人,又把剧本又翻开。 “兄弟。” 还没等看,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 孟时抬头,拍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刚上来。 穿着不合年纪的polo衫,把衣服下摆扎进西裤腰带里,不长的头发喷了发胶往后拢。 该是在找工作。 努力把自己打扮的老练,反而掩饰不住,刚刚毕业的迷茫。 小伙指了指自己身边一个看起来五十来岁的妇女,说:“请让下座。” 孟时看他指的阿姨,除了发根处因为有段时间没染,有些花白,人是白胖,脸色红润,挺富态。 这位阿姨显然和年轻人并不认识,看有人帮她要座位,有些惊讶。 不过她并没有表态,显然是想坐的。 孟时没表态,就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两人。 阿姨似乎是被孟时看的不自在,便说,“我两站就下了……” 年轻人看孟时在上下打量他,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便提高了音量,“起来吧,别坐着了,好意思呢。” 这一刻,他又有了大学时的意气,或许毕业前还是个学生会干部。 这种慷他人之慨,然后感觉自己特高尚,别人素质低的人,孟时还真不知道该去怎么评价。 他挠了挠头。 事情有点多,本想利用坐车的时间把剧本看了。 现在…… 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剧本合上,抓着前面座位的靠背,“费力”的站起来,把位置让了出去。 阿姨顺势坐下,说了声,谢谢。 孟时没说话。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应该做的。” 这时,孟时抓着公交车上的握把横杆,一只脚微微弯曲,一瘸一拐,从后车厢往下车门走。 随着孟时迈步,年轻人楞住了,显然他没有意料到这种情况。 公交车因为红灯刹车,孟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剧本掉到了地上。 周围见证刚刚一幕的乘客,不由看向了他和年轻人,还有坐在位置上的阿姨。 年轻人眼神复杂,张嘴欲言又止,最终默默转过头,看向窗外。 那个坐在孟时位置上的阿姨,屁股动了一下,但羞耻心又让她说不出话,站不起来,只感觉脸上火辣辣。 在陌生的环境里,认错和搭讪一样,心里知道该怎么做,但身体告诉你不行,于是便只能沉默。 “没事吧。”同样站着的一个女孩伸手扶住孟时,又弯腰把剧本捡起来。 孟时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把剧本接过来,低声说,“谢谢。” 有人给他让座,他也不说话,只是摇头,手紧紧的抓着下车门台阶上的钢柱。 女孩看他这样,不由心疼,她狠狠的瞪让孟时让座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直用余光偷偷看,脚不安的扭动了一下,但还是沉默。 车很快到下一站安平医院。 孟时拒绝女孩要送他的好意,“艰难”下车,在车上人的目光中,一瘸一拐的慢慢走。 直到公交车消失在视野里,才在路人惊疑的目光中恢复正常,长腿迈开往安平西里走。 孟时不知道这位刚刚迈入社会的年轻人,经过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思考,他对此也不关心。 不过,他知道,这种刚出校门的年轻人,大多都还有思想,记忆力应该也好。 相信以后一段时间里,他坐上公交都会记起今天的事,想来该是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反正丫的晚上一定睡不着了! 孟时揉了揉腿,心里舒服了。 回到轻雪传媒,已经快下午五点了。 “孟先生,您有预约吗?” 秦仟还是那副“我是一个专业前台”的模样。 孟时饭没吃好就被陆老头赶了出来,是真的肚子饿,对秦仟伸手,“我早上带来的包子呢?” 秦仟眼睛立马就圆了。 孟时一看就知道包子被她吃了,便伸手在桌面上拿纸笔。 【今欠孟时二两猪肉大葱包子(六个)】 “你签个名,确认一下。”孟时把纸递给她,人往里走,“明天不还,就加一个算利息。” 秦仟拿着“欠条”,感觉孟时脑子一定有问题,“一天加一个,你放高利贷啊!” 孟时带着《空禅》的剧本,溜达到秦轻雪的办公室,发现她不在,便给她打了个电话。 秦轻雪正在练习室和三个姑娘交代她们的变动。 主要是告诉她们,以后在生活,练习方面,还是公司负责,把孟时当成安排她们出道的人就行,不用胡思乱想。就是出道方式,可能奇葩一点,注意保持心态。 她刚交代完,电话铃声响起。 “你在哪呢?上班时间到处跑是吧,总经理了不起哦。” “又怎么了?你给我好好说话!”秦轻雪现在听到孟时的声音就闹心。 孟时看办公室里的玻璃圆桌上面,多了一个烟灰缸,就在那边坐下,点了根烟。 “我下午不是去和陆成康吃饭,有个叫叶上末的导演也在,他拿了个剧本,问你有没有兴趣投点钱。” “《空禅》?!” 秦轻雪猛然拔高的声音,把三个姑娘吓一跳。 “回宿舍休息吧,舞蹈老师明天再安排。” 她交代一句,急匆匆往办公室走。 推开门,发现孟时翘着二郎腿,叼着烟,桌上放着一个装订的册子,封面正是《空禅》。 秦轻雪走过去,伸手把孟时叼着的烟拿下来,按灭在烟灰缸里。 然后双手啪的拍在孟时的脸颊上,接着用力的挤。 孟时嘴巴都被她挤得嘟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 “你给我起开!”孟时按住秦轻雪的脸,死命把她推开。 秦轻雪头被推的往后仰,但还是使劲的搓孟时的脸,“你的牺牲,姐会记住的。” “是叶上末求着咱,我牺牲尼玛呢,快给我起开!”孟时感觉秦轻雪是在伺机报复。脸疼! 秦轻雪感觉孟时手指都要杵自己鼻孔里,这才意犹未尽的把手松开,同时也把自己的脸脱离孟时的手。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遗憾的说,“你没被那啥啊。” “啥?”孟时也揉了揉自己的脸。 秦轻雪挑了挑眉毛,“叶上末是个1,男孩子出门要保护好自己哦。” 孟时从烟灰缸里,把刚抽没几口就被按灭的烟拿回来,再点上,“同性恋是吧,我对这个没偏见,管他是什么,只要不喜欢我就行。” 99、真意 “韩鹭,男主定的韩鹭。” “叶导,妙啊!” 孟时想起被叶上末挂断的电话。 他不会以为自己在暗示他和韩鹭有什么吧? 叶上末是同性恋。 秦轻雪说的1,是攻。 韩鹭看起来白白净净… 嗯? 他不会真的和韩鹭有什么吧?! 从言语中判断,叶上末该不是这样的人。 他选韩鹭,应该是看出了韩鹭身上有可圈的点的地方。 秦轻雪看孟时突然不说话,表情还原来越古怪,用脚尖踢了踢他,“叶上末真的在找投资?我听说,《空禅》景都要搭好了,你不会被人骗了吧?” “我们一起吃饭,他提了一嘴,问我,轻雪传媒有没有兴趣投资。其他的你自己确认吧。” 他把叶上末的号码发给了秦轻雪,把烟掐灭,说:“这些人好像都默认了我是你的人。” 无论是陆成康,还是叶上末,似乎都是这个态度。 叶上末开口就是你们轻雪传媒。 陆成康反复问陈与的合同,该是要确认,他是不是签约在轻雪传媒。 孟时当初和贾树道说,自己能到演唱会,是走的秦轻雪的路子。 后来华石蓄势在v博推了一把,不过,最终双方没有爆发正面冲突。 华石在贾树道的主导下,还和轻雪传媒成了合作伙伴。 为此,张仁沛还被调回了母公司。 所以这一番动作下,孟时在知道这些事情的人眼里,自然就成了背靠轻雪传媒,属于秦庆国和崔建军这一系的人。 秦轻雪眯眼看他,“怎么,你还不乐意?” 孟时使劲摇头,“乐意,乐意。阿姨,我其实只是表面坚强,心里早就不想努力了,就等一个富婆发现……” “老娘才27!再叫阿姨,我鲨了你!” 秦轻雪作势要扑。 孟时把剧本塞她手里,“阿姨压一压,大项目来了,快找人开会做吧。” “哦,他说男主定了韩鹭。” 孟时感觉叶上末告诉他这个,应该是有目的。 就是不知道是想说男主已经定了,你们投资方就别琢磨这个了,还是韩鹭这个人能增加拉投资的筹码。 秦轻雪说:“你看过剧本了,你也一起来。” “您没事吧?我才高中毕业,高考的时候,连二本分数线都没考上,我能看懂个锤子剧本。” 孟时态度极其敷衍。 对于投资方来说,剧本好坏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因为没人能从一个剧本看出来,这个电影会不会赚钱,不然那么多烂片压根就不会被拍出来。 况且大几百万,乃至千万现金,投到电影里,电影或许要拍一两年,这其中涉及的方方面面,孟时不懂,也懒的掺乎进去。 不过,他看秦轻雪脸都气红了,又说,“我说这剧本好,或者这剧本不行,并没有什么意义,你们要开会讨论的事情,还是要开会才能决定。” 事实确实像孟时说的那样,无论他说什么,最终还是要开会讨论,再决定能不能投。 而且讨论的内容涉及剧情的很少,更多的是剧本背景,影片类型,公司资金运转,项目投资占比。 这些都商议好,通过了,还需要和导演接触,讨论话语权,也就是能不能安排一些角色。 秦轻雪有意让孟时来公司,但知道如果说了,一定又会被他挤兑。 孟时看她纠结的样子,推了她一把,“快走吧,不然人都下班了。” 她往出走了两步,又回头,“《乐队的夏天》老秦要自己管,他好久没对一件事这么上心了……其实,他心里希望你去,我们和华石也和解了,这个项目他们参与投资,按照你说的,给了三个名额,估计是准备出偶像男团。” 孟时点头,说:“我们就不去了,我有其他事情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马路牙子在鸟巢画了句号。 谢向杰要结婚了,陈与即将在《春》里救赎自己的过去,做着音乐梦的孟时“死”了。 一曲《荒冢》,埋的可不止楼三一个人。 摇滚,就这样吧。够了。 孟时没有什么留恋,“对了,你把我那剧本给演荆轲的那个演员看了没有?” 秦轻雪看不能把他拉回“正轨”,无奈的说,“她们是正经想出道,管斌也是正经演员,你别由着性子胡来。” “你说谁不正经呢。”孟时看她絮絮叨叨,往出挥手,“我妈要是有你这么多话,我就开心了。” 秦轻雪瞪了他一眼,拿着剧本走了。 孟时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叶上末。 《空禅》这个剧本,孟时囫囵的看了一遍。 感觉剧本的内核思想,是佛家的空性和三种境界。 也就是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 那些“法云地”高僧执念是成佛。 他们停留在了第二重,入山不得出,肉身消亡,精神却因为执念停留了下来,一辈又一辈,始终不得“空禅”两个字的真意。 但孟时总感觉里面还有更深的一层东西。 可是缺少设定背景,一切就像无根浮萍,让人看不透。 叶上末这人没有陆成康直白,陆成康至少把什么都摆出来,可他藏了一手。 于是孟时想看看他评价最高的电影是什么样子。 找了一圈之后,孟时把《风歌》下载到了手机里。 —————— 第二天是九月初二。 农历八月初四。 宜,坏垣,归乡。 坏垣,在新建房屋的时候,会拆除旧房子,就是说房子需要拆迁重建,今天就是吉日。 今天老五他们送楼三的骨灰回老家。 日子是孟时给看的。 楼三的老家是一个西北的小村子,叫荆林。 听老五说,现在那里只剩下十几户老人还在居住。 楼三来京城,再不敢回去,那里太空了,空的让人害怕。 荆林,也是李姜山的私房菜馆的名字。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楼三住的那胡同口。 孟时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两条白毛巾,系在两辆车的后视镜根部。 本来该是白绸布,没找到也就将就了。 教他这些的良载阿公说,信不信都没关系,这些事总要有些仪式感,哪怕只是为生人要个心安。 “秦川”几人默默的看孟时念祭词。 末了。 孟时叹了口气,“我俩该见个面,说说话……” 孟时感觉自己不是矫情的人,但总是忍不住干些拧巴的事情。 李姜山今天穿了一身白,显得更加干瘦,但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对孟时说,“等来年春暖花开,带上琴和酒,来西北的风沙地看看他吧。” 老五给孟时递了根烟。 孟时摇头,“不抽了。” 老五把烟收回去,想了一下,把自己嘴上的也拿下来,说:“不抽了好。” 100、需要打磨 老五抬手要把整包烟丢了,孟时拦了一下,“你可别,现在丢了,又要停车买,麻烦。” 哪那么容易戒啊。 孟时两个月都戒三回了,每次戒几天,然后又抽的更凶。 老五苦笑,无奈的摇头。 李姜山拉过身边,十七八岁的男孩,对孟时说:“你帮我照顾李记一段时间。” 孟时认得李记,那天在李姜山的私房菜馆,是他来送的食材。 当时李姜山是要卖店给“秦川”赔违约金,就让李记以后不用来打扫了。 李记不懂,问,可以来练刀工吗? 孟时知道贾树道拿不走违约金,李姜山也不用卖店,于是说了句,来吧。 不过他说的来吧,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能照顾他什么?”孟时看李姜山不像开玩笑,说,“他年纪看着也不小了,能自己照顾自己吧,要不我带他去车站,他先回家,等你回来开店,他再来。” “他小时候父母就分开了,现在各自成家,比较少管他。”李姜山伸手摸了摸李记的脑袋,“我本来是想让他回我妈那里,只是这孩子不想回去。” 她说着,摸出来一串钥匙,递给孟时,“他能照顾自己,就是我人不在京城,放心不下,你帮我照看一下就好……” “我不回家,也不用人照顾,我自己在店里练刀工!”李记显然不想自己被当成小孩。 孟时看他不由想起离家来京城的自己,什么都不怕,一脸dio样。 于是,孟时不再说什么,伸手把李姜山手里的钥匙接了过来。 “回来请你喝酒。”李姜山转头钻进了车里。 李记见状,别过头去,显然是很生气。 两辆后视镜上面挂着白毛巾的车开远。 孟时把李姜山留下的钥匙揣到口袋里,对李记说,“走吧。” “你把钥匙给我,我去店里。”李记对着孟时伸手。 孟时不理他,自顾自的往公交站走。 店里的钥匙在孟时手里,李记没办法只能跟着他走。 孟时没说些,我小时候父母也离异的话,来和李记拉进距离。 他问道:“你喜欢做菜?想当厨师?” 李记没有回答,执拗的看着孟时,“我不用你照顾。” “我也不想照顾你,谁还不是个宝宝。” 孟时论实际年龄才二十出头,比李记大不了几岁。只是他和谁相处都自在,于是很容易让人下意识忽略掉这一点。 “那你把钥匙给我。”李记又伸手。 孟时等的公交车到了,他直接抬脚上去。 钥匙在孟时手里,李记只能跟着他上车。 9路是无人售票,孟时到cy区,投了两块钱,回头对李记说,“两块,你自己给。” 李记哼了一声,伸手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没零钱。 这时,司机看了两人一眼,喊,“上车投币,人往里面走!” 李记一咬牙,摸出来一张十块钱,直接塞到票箱里。 孟时笑着对司机说,“师傅,您看他投了十块钱进去。” 司机把车启动,回了句,“不找零。” “没让您找零,我的意思是,等一下有人上来,他收八块钱。” “这个可以。” 这事司机遇到的不少。就是两个小伙子这么干的还真没见过,毕竟年轻人都爱面子。 李记一听孟时让他在门口收钱,急了,“我不要了。” 家庭不健全的孩子,内心比一般人更加敏感,自尊心更强。 做公交车多投钱,然后问下一波上车的人收票,这事情一想都觉得丢人。 孟时对这种心理很了解,太自尊,其实算是另一种自卑。 这样不好,需要打磨。 孟时感觉到了一股责任感,在心里涌动。李姜山把他交给我算是对了。 “你按我说的做,我就把钥匙给你。”孟时把口袋里的钥匙拿出来,钥匙圈扣在手指上甩了一圈。 李记伸手要抢,孟时一抬手,把钥匙捏在手掌心举高。 李记下意识就跳了起来。 “别在这里打闹!你多投了,可以在这里收,我不管,在车上打闹,我给你们送到派出所去!” 司机的呵斥,让李记涨红了脸,他感觉车厢里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浑身刺挠。 孟时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钥匙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直到李记眼里好像要喷出火来,他才说:“这是去厨房的钥匙,你真的喜欢做菜,想练刀工,这点事都做不了?” ———— 从公交车上下来,李记死死的盯着孟时,他感觉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咬牙说:“可以把钥匙给我了吧!” 孟时耸了耸肩,“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李记握着拳,胸口不断起伏,显然是气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想学做菜。” “想!”李记很想给孟时的脸上来一拳。 孟时看他涨红的脸,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认识一个鲁菜大师……” 李记扭了一下肩膀,抬手把孟时的搭在他肩上的打掉,“我就跟我姑姑学!” “没让你拜师。”孟时一边往轻雪传媒所在的红杰大厦走,一边说,“你看,你如果在李姜山店里练刀工,切出来的食材怎么办?” “而且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一两个月,这算时间你就一直消耗浪费食材吗?还有你每天的生活费,店里的水电费,这些钱可都要她给。” 孟时快步往前走,也不管李记怎么想,继续说道: “我知道她一定很乐意培养你,这些钱她也不会在意。” “但是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这是我姑姑,她活该对我好,我在她店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辈子理所应当的吸她的血?” 李记听孟时这么说,愤怒。“我才没有当做理所应当!她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 孟时急走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把钥匙递过去,“去吧,练刀工去吧。” 李记被孟时的转变弄的错愕,看着他手里的钥匙,没有伸手去接。 他低头沉默了几秒,低声说:“你说的那个鲁菜大师……” “我刚刚说的那些,是怕李姜山养了个白眼狼,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心里还不知道感恩,现在知道你有这份心,也就够了。” 孟时说着,直接把钥匙塞到李记手里。 李记紧紧的捏着钥匙,没有说话。 孟时像长辈一样搓了搓他的脑袋,说道:“回去吧,每天买些食材好好练,我相信你不用谁照顾,你已经是个心智成熟的大人了。” “我不用姑姑的钱了,我能靠自己!”李记使劲的摇头,“你说的对,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可以先去别的地方帮工!” 李记表态了,孟时反倒一脸为难,“那个……其实……” 他很纠结的说:“这么说吧,这位大厨师承萃华楼前任掌勺张德章先生,手艺是一等一的好。” 这事他昨天才听叶上末说,现学现卖。 “他现在一个人在胡同里,开了个小饭馆,每天做些自己想做的菜。” 李记很认真的听。 萃华楼李记知道,李姜山带他在四九城的各大饭馆都吃过。 他忽然感觉孟时口中的大厨,就像隐居的世外高人,如果自己能学到几分,姑姑应该会开心,不由着急的说,“我去他那里,我不怕苦,也不要工钱!” “他可不缺帮工。”孟时摇头,“你要去他店里,倒是要给他钱。” “给他钱?”李记傻眼了。 然后一琢磨,去新东方还要教学费呢,去鲁菜大师店里学东西,可不是要交钱。 “多少钱啊?”李记自己攒了几千块,就是不知道够不够。 孟时把电话拿了出来,“这样吧,我帮你打个电话,看他能不能给我几分面子。” 孟时说着拨通了陆老头的电话,然后打开免提,示意李记不要说话。 “干嘛?你昨天二百的饭钱什么时候给我。” 电话刚刚接通,老头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孟时指了指手机,对李记无奈的摇头,然后客客气气的说: “陆大厨,今天打电话叨扰,是想问一下,我这里想到你店里帮一段时间工,您看给多少钱合适?” 孟时从和他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这么客气过,都是张口闭口老头,老头的叫。 陆老头听着他这么说话,第一反应就是——这蔫萝卜,一准是没好心。 “到我店里帮忙?给多少钱合适?你给我几万块,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陆老头说完,直接把电话挂断。 别说,这么挂人电话的感觉,还挺爽。 前两次都是孟时这么挂他电话,现在他美了。 李记听到电话那头说几万块,彻底傻眼。 这还是孟时问,要是自己这个陌生人,不得十万!“我不去了……” 孟时严肃的看李记,“你真的想当一个好厨师吗?这个机会很难得。” 李记坚定的点头,又丧气,“可我没这么多钱。” 孟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笔钱我帮你出了!” “啊?我可没钱还。”李记呆呆的看着孟时,如果不是知道眼前这人和姑姑关系好,他会以为自己遇到了诈骗分子。 “不用还。”孟时摇头,“我这里有个一部短片,这钱算是我提前给你的片酬。” “片酬?几万块?什么短片啊?”李记开始慌了。 “正经短片。”孟时领着他往红杰大厦走,“《刺秦》看过吗?演荆轲的那个人知道吗?” 《刺秦》的热度很高。 李记点头,“管斌是我偶像。” 演荆轲的演员叫管斌,二十来岁的青年演员,演技算是出类拔萃。 孟时严肃的说:“我这短片需要三个男演员,现在已经有两个了,一个叫陈与,现在是一部电影的男主角,这部片子的导演,在柏林电影节拿过奖,另一个就是管斌,最后一个给你了。” “啊?!”李记一听这么正式,连连摆手,“我不行的,我不行的!” 孟时严肃的看着他,“自信一点!萃华楼最顶级的鲁菜大师在等你!能不能让你姑姑为你感到骄傲,就看这一波了!” “我怎么可能会演戏。” “按照剧本来就行。” “剧本?我看书就头疼。” “有表情包,你看剧本里的表情包演。” “啊?表情包?” “走了,走了,就这么决定了。” 孟时说着,快步进了红杰大厦。 李记跟着他后面,心里慌的一批。 101、管酱,要学会付出啊 领着李记到轻雪传媒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出头。 刚好是上班时间,电梯挤得人难受。 李记跟在孟时身后,目光被前台后面轻雪传媒四个字吸引。 他不知道这很轻飘的字体叫什么,但看着很有美感。 孟时伸手敲了敲吧台。 一早就注意他来的秦仟,装作才看到的样子,抬头惊讶的说:“孟时你来啦,今天看起来很帅哦。” 孟时今天因为要送楼三归乡,便没有穿那两套一模一样,轮流换的背心裤衩。 他穿了唯一能算正式的白衬衫,虽然有三颗扣子没扣,把袖子撸到了胳膊肘,但对他来说,是难得的得体打扮。 不过,他可不听秦仟的彩虹屁,说:“我早上没吃。” 孟时有吃早饭的习惯。 “我也没吃呢。”秦仟挤出前台接待那种职业假笑,拿起笔,“对了,秦经理已经来了,我这边帮你登记一下,你去找她吧。” 孟时盯着她的小圆脸。 秦仟看他的表情不善,嘟囔着说,“我八点上班,那家包子店九点才开门,哪有这么卖包子的,我老家凌晨三四点……” “怎么了?”秦仟正和孟时解释自己为什么今天没还包子,一个声音从孟时背后传来。 孟时和李记回头。 “荆轲?”李记看到身后人的长相,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又马上转过头看向别处。 孟时玩味的看着李记。 这小子,连追星都不干脆,明明想要个签名,又感觉这不该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扭扭捏捏。 孟时感觉非常有必要让李记明白,大男人做事要坦荡,只要心态摆正了,女装都是猛男可以做的事情。 他想着,目光就转向了管斌。 管斌的长相有那种古风言情小说封面的味道,剑眉星目。 他的长相,很适合古装扮相。 现在牛仔裤t恤的打扮倒是少了几分潇洒,这也是为什么刚刚李记喊人语带迟疑的原因。 管斌听到李记喊他荆轲,微微皱眉,显然并不高兴,不过还是礼貌的点头,说:“叫我管斌吧。” 孟时对管斌这种态度很欣赏,年轻人有追求是好事啊。 如果他一直重复过去,死死的抓着一个类型的角色不放,那就很没意思。 “你好,我叫孟时。”孟时笑着对他伸手。 管斌没有和孟时握手,他上下打量孟时一眼,说:“我知道你。” “哦?”孟时自然的把手缩回来,人往后,靠在了前台的吧台上。 秦仟推了他后背一下,孟时头也没回,手往后伸扒拉她脑袋。 秦仟拍了两下孟时的手,小圆脸从他身后探出来,问,“管斌,你不是在恒店拍戏?什么时候回来的?” 管斌看着两人的互动,没有回答秦仟的问题。 他看着孟时说:“《英雄》这歌可不值五万。” “确实是给多了,五千差不多。”孟时深表认同的点头,“我姐夫他们知道这歌值五万都傻了,就是没好意思当面说,哈哈哈。” 《英雄》的词曲,肯定不值五万,秦轻雪给这么多,是因为这首歌是孟时拿出来的。 这些钱是为了这个人,不是为了歌。 这些孟时心里都清楚,所以一直把这当一个人情记着,不然也不会一直在秦轻雪这边溜达。 就这么承认了?孟时自嘲的态度,让管斌有些懵。 “大地苍茫,古道万丈,山水无常,双剑为桨。”孟时看他不说话,笑着说,“不过你唱的挺好,有刺客内味,对了,我一个长辈阿公,还夸你演的好。” 我还被夸了? 管斌感觉自己憋的慌,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难道我们不是应该一方充当反派,然后开始对线吗? 就在管斌懵逼的时候,李记突然对孟时说:“你骗我!你明明都不认识他!” 来时孟时说让他拍一部短片,然后帮他支付去鲁菜大师那里当学徒的费用。 说是有三个角色,其中一个是管斌来演,可现在看来,他们两个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骗你什么了?”秦仟好奇的问这个,个子不高,面相清秀的男孩。 “是不是骗你看独眼金鱼了!” 她双手按着前面的工作台,身体前倾,眼里闪着光,突然兴奋了起来。 孟时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独眼金鱼是个什么东西,狠狠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你也看向洁直播?!” 孟时在心里的小本本上面给向洁又记了一笔。 秦仟捂着脑袋,一脸幽怨,“你打我~打女人,冷抖泪……后面忘了……” “开卷考也能交白卷?”孟时瞪了她一眼,“我是帮老秦教育你,不服,我让他自己来,你把自己说的话和他说一遍。” “哼!”秦仟扭过头,决定把欠的包子赖掉。 孟时不理她的小脾气。 他看了眼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李记,转头对管斌说,“看中一个演员适合某个角色,给他发通知试镜,演员和导演不认识,这其中有冲突吗?” 管斌虽然看孟时不爽,但还是实话实说,“没有。” 孟时语重心长的拍拍李记的肩膀。“我是你姑姑的朋友,她把你交给我,她信任我,你也应该信任我。” 李记感觉有些理亏,低头不说话。 “是秦轻雪让你回来的吧?走吧,跟我去看看剧本。”孟时招呼李记和管斌跟他走,又拿出手机给陈与去了个电话。 —— 李记默默的看着屏幕上剧本。 【老大(特写,微笑):“给我去当偶像吧。” 三人 [?_??] ∑(′△`)?!゛ (◎_◎;)】 他想,剧本原来是这个样子。演员真的是按照颜文字表情来演的啊。 这么看来,孟时说的没错,演戏还挺简单。 管斌看完《极道少女团》的第一集剧本。 他看孟时的表情是这样的(o_o)?? “难怪我让秦总先把剧本发过来,她只是让我先回来再说。” 管斌的意思很清楚——我上当! 他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个东西,才不回来。 孟时伸手从口袋里摸烟,摸个空,手拿出来,在大腿轻轻的拍了两下。 “这角色有情有义,多好。”他指着笔记本电脑上的一行字。 【苏信(28岁,通称阿信、大哥),恳求:“老大都是我的主意,我愿意付全责!!放过他们!把我的内脏,眼睛都拿去卖!都没有关系!”】 管斌也伸手指了指电脑屏幕。 【老大,微笑,“我让你们去泰国做个变性手术,去韩国全身整容,然后出道当偶像。很简单吧?”】 【三人:(;???;)!!!】 管斌手指直直的戳在颜文字的鼻子上,“你知道我让公司推了多少偶像剧吗?” 孟时点头,“我知道你有追求,不想演国产脑残言情玛丽苏,可我这个本子不一样。” 管斌看电脑屏幕上那一排颜文字和浮夸的剧情对白,歪头眯眼看一脸严肃的孟时,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这货能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你这连脑残玛丽苏都比不过吧?这剧情,对白,还有……”管斌本来想问这颜文字表情包是什么鬼东西,可看着看着,还感觉挺传神,“这本子整个就一沙雕啊!” “对了!”孟时突然一拍桌子,把李记和管斌吓了一跳,“这就是沙雕剧!” “你原来知道啊,可为什么你还怎么理直气壮!”管斌都流汗了,这货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啊。 “《极道少女团》确实是沙雕剧,可苏信这个角色却正好适合有追求的你。”孟时一手搭在桌上,死死的盯着管斌的眼睛,“你知道影帝是怎么来的吗?管酱,要学会为角色付出啊。” —————————————— 我复活辣。 102、拍一下,看好不好看,好……诶,还没拍呢 昨天从孟时那里拿到剧本之后,秦轻雪联系了叶上末。 这次沟通,确认了《空禅》这个项目,确实有意再吸纳一笔资金,需要的金额大约在两千万左右。 同时她也得知了,《空禅》的发行方是众影集团。 并且‘众影’出资5000万,成为“主投方”也就是主要投资方,控股方。 不大的会议室。 四个人围着会议桌交谈。 “除了主投的‘众影’,现在跟投方一共两家,分别为‘枫树传媒’‘恒店影业’,如果我们加入,就是第三家,我们出两千万,《空禅》的投资总额就到一亿两千万,这笔钱里包括了宣发。” 坐在上首的秦轻雪说完,看向老秦。 虽然这家公司名义上属于她,但真正主导的人还是老秦。 老秦拧开保温杯,把杯盖放在桌面上当做杯子,往里面倒了一杯茶。“《空禅》立项已经几个月了,我听说,叶上末都把空禅寺给搭好了,为什么现在还在找投资。” 市场部的经理叫柏国,开口说道:“拍到一半让追加的投资的也不是没有,开拍前增加预算属于正常操作,就是……” 他说着看向秦轻雪,问:“秦总,主投方‘众影集团’那边怎么说?” “叶上末说,关于提升预算,他和‘众影’沟通过,‘众影’不追加这笔钱,但对此没有意见。”秦轻雪把双手放在桌上,余光撇着老秦,“联合出品的事情,我们最终是要和制片方‘众影’接触,钱也是打到他们的对公账户,这方面不需要担心。” 老秦点了点头,算是对这个回答满意,“我对电影这方面不太懂,一亿两千万的总投资,需要多少票房才能回本?” 听到这个问题,柏国开始给老秦介绍电影分账。 “电影总票房由‘可分账票房’和‘不可分账票房’组成。其中不可分账票房占总票房的8.3%,分别是5%的电影事业专项资金,3.3%的特别营业税,这一部分由影院从总票房中直接扣划并缴纳。扣除这部分不可分账的票房,剩下的就是可分账票房。” “如果我们投了就参与分成剩下的这部分?”老秦把手里的杯子放下。 秦轻雪白了他一眼。“你想的美。” 柏国对于这两父女的这种交流算是见怪不怪,他管自己继续说道: “我们要分的钱,确实是在这剩下的91.7%里面,不过票房在六亿以内的部分,还要缴纳1%到3%的‘中数发行代理费’,扣除这部分后才是真正分成的净票房。” “净票房里面,影院分账50%,院线7%,剩下的43%属于发行方和制片方,‘众影’是《空禅》的发行方,它对于商业片收取的发行费是15%,剩下的28%才是投资方参与分账。” “90%里面的28%…”老秦对数字不敏感,听的头发昏,索性问道:“要多少票房才不亏。” “我们投两千万,投资占比百分之十不到,票房过三亿就不亏,四亿就有的赚,过十亿,收益在三千五百万左右。”柏国很干脆的回答,“这还不算网络、电视版权,海外销售这些‘非票房收入’。” 坐在老秦对面的策划部经理闵智,说道:“叶上末之前的文艺片在国内票房都不好,但海外销售很吃香,这么些年真正亏钱的片子,只有他的处女作和去年的《长街》。” 柏国点头。“有个挺有意思的事情,这两部亏钱的片子,吴怡都投了钱,据说是亏了大几百万。” 吴怡这个人,老秦和秦轻雪都听说过,鼎鼎有名的经纪人。 九十年代初,在大多数人对“经纪人”这个职业,还没有概念的时候,吴怡就涉足了这个领域。 她算是行业先行者,所以现在成就也很高,旗下一线的演员就好几个。 秦轻雪听说吴怡投资了叶上末唯二亏钱的电影,心里很舒坦,因为吴怡的经纪公司前不久刚刚来挖过管斌。 只是管斌最终选择留下来,又和轻雪传媒续约了一年。 秦轻雪笑眯眯的说,“《空禅》的投资公司和吴怡没关系,我们稳了。” 柏国又说了一句,“她这两年亲自担任韩鹭的经纪人。” “……” 秦轻雪这才知道,韩鹭拿到主角,原来是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 这算是几百万给自己旗下的艺人,换一个上亿投资电影的主演? …… 不说别的,她以前亏的,这次韩鹭的片酬就回去了… 秦轻雪又难受了。 老秦看了眼手表,伸手拍了下桌子,一锤定音。“两千万,我们投了。” 他说完,站起身,拎着保温杯径直往会议室门口走。 打开门,一只脚迈出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头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会找我们?” 轻雪传媒规模不大,资历不深,目前唯一拿的出手的是网剧《刺秦》,按理说在电影投资这方面还找不到他们。 老秦这么一问,秦轻雪又开心了,她对老秦扬了扬下巴,得意的说:“孟时拉的线。” 现在轻雪传媒的两个大方向是《乐队的夏天》和《空禅》。 孟时这货虽然挺气人,但真的是给她涨脸! 老秦斜眼看她得意的样子,直接迈步走了。 两天的连续会议,轻雪传媒初步通过了对《空禅》的投资意向,接下来就是具体细节的谈判。 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全国的大银幕上都会出现“轻雪传媒”的字样。 虽然这四个字上面会有“联合出品”的前缀,但和“轻雪传媒”并排的是业内大佬“枫树传媒”“恒店影业”,再上面则是巨头“众影集团”。 秦轻雪最后一个起身离开会议室,脚步轻快的往办公室走。 “为什么有些人每一部都是经典,因为他们会为角色付出,改变体型,增重,减肥,揣摩角色心理,这是演员对艺术的追求,观众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抽了,谢谢。” 孟时抬手拒绝了管斌递过来的烟。 “从黑道小头目到偶像女团,其中的心理转变。强制变性之后,生理对心理的影响。用什么情绪来面对敌对帮派仇人和曾经小弟的爱慕,这些种种结合起来,你确定自己能完美的演绎吗?” 孟时说着把笔记本推过去,“不要把目光停留在剧本的最浅层,你要尝试去解读深层的艺术,等你真的看懂了这一层层的艺术,你就芜湖~起飞了,明白吗?” 管斌盯着电脑屏幕上,怎么看怎么沙雕的剧本,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虽然感觉孟时在胡说八道,但还是忍不住说,“你把后面的剧本都拿出来,我先看看。” “后面的剧本是吧,我找一下。”孟时把笔记本拉回来,伸手去点触控板,嘴里低声的自语,“我先找一下,找一下……找到……” 管斌和李记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伸着脖子往屏幕上看。 这时,孟时突然把手收回来,人往后一仰,抬头看着他俩。“诶,还没写呢,后面的还没写呢,哈哈哈。” 103、白嫖真香 管斌今年28岁。 毕业于上都戏剧学院。 演戏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有那么几年了。 人长得帅,演技不错,但就是半红不红,有一定的知名度,却始终没有一个角色特别出彩。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自己分析过,也问过圈内的朋友,以及合作过的导演。 虽然众人的说法并不统一,但有一点比较没有争议——长相问题。 唇红齿白,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很正很古的帅。 有一句话叫相由心生,这句话虽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却很适合用在电视剧的选角上面。 长得贼眉鼠眼的演员,很难去演伟光正的角色,因为观众看着出戏。反之亦然。 管斌这些年一直在演翩翩公子,正道侠客这类角色。 偶尔演年代剧,不是军统方面的军官,就是富家少爷。 管斌甚至可以预见十年后的自己,从演“少侠”变成演“门派掌门”,从“少爷”变成“老爷”,从“士兵军官”到“首长”。 这是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路。 每当接到这些同质化,用几个表情就能演一整部戏的角色。 管斌总是对自己说,我已经比圈里80%的人好了。 不仅一直有戏演,还最起码是男二男三起步,钱不少赚的同时,这类型角色还轻松的很。 他总对自己说,别瞎琢磨了。圈里那些“xx专业户”,他们就演一种角色,也是老戏骨,不是都挺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甘心啊! 管斌虽然时不时就让自己不要瞎琢磨,但这并不妨碍他当下还是一个有追求的人。 所以,他因为《刺秦》这个剧签约到了轻雪传媒,又因为秦轻雪表示他今后可以自己挑剧本,拒绝了资源顶级的吴怡的邀请。 所以,他现在还能听进去孟时口中所谓的“艺术追求”,便想要看看完整的剧本。 可是…… “诶,还没写呢,后面的剧本还没写呢,哈哈哈。” 管斌想看后面的剧本,这个孟时还真没有。 “你……” 管斌很认真的期待,被孟时虚晃一枪,于是差点爆了粗口。 这货可太欠了。 他感觉自己一开始就不该和他坐下来谈,站起来就要走。 “我开玩笑的。”孟时看他急了,跟着站起来,“剧情都在脑子,剧本随时可以写。” “哦,等你什么时候把剧本写好了,我们再说好吧。”管斌显然并不信任他。 “没必要这么死板,美剧韩剧那些不都是边拍边改剧本。”孟时说的挺认真,“我们可以根据观众反应随时调整,这也算一种尝试。” “好,你剧本可以临时写。”管斌歪头看他,“那我问一下,这剧投资多少,剧组工作人员筹备好了没有,对了,现在《刺秦》刚播完,我算正当红,公司对外开出的报价是单集片酬30万。” 抛开“艺术”之后,现实就是这么赤/裸。 孟时挠了挠头。 他一直把这件事当成拍vlog来处理,想着找到合适的人,然后拿着相机干就完了。 现在管斌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好像不能这么来。 经过《流夏》那一长串几百分钟自己亲手拍的素材,却无从下手剪辑,只能拜托陆成康处理之后。 孟时已经意识到了,想要逻辑清晰的讲好一个比较长的故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为了避免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陆成康还专门和他说过一样东西——场记板。 也就是经常在电影花絮里看到的,上面写着场次、镜次、导演、片名、影片公司等资料的小木板,一端可以开合,开拍的时候合上,会发出“啪”的清楚响声。 这东西就是为了方便后期制作。 虽然这剧本不是什么正经剧本,也不打算一集拍的很长,但终究是一个不短的故事。 所以还真不能用拍短视频的方式来对待。 至少需要有人来“打板”,布置灯光,多机位的时候,还需要另一个人来协助拍摄。 所以还真需要一个简易的剧组。 而且场景布置,演员服装,化妆也需要有人来做。 对了还有群演。 这都需要钱。 看来还真需要拉点投资。 至于管斌的片酬…… 管斌看孟时逐渐陷入思考,心想,差点被这货忽悠。 就在他想开口说话的时候。 孟时突然笑,“投资可以拉啊,找谁呢…诶,还没想……” “你够了!”管斌看这货要‘故技重施’,马上打断施法,骂道,“又来!当自己是妖姬呢!” 孟时摸了摸下巴,“同样的招数对圣斗士没用。这句话难道是真的?” 涵养很好的管斌,终于是忍不了孟时这货的脑回路,转身就走。 “别急,别急啊。”孟时再次拦住他,“虽然拍我这就是图一乐,但又没说不给你片酬。我找秦轻雪要些钱。” 一听孟时理所应当的话,管斌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还真别说,演员就是比一般人会用眼睛表达情绪。 他不说话,孟时都看明白了他眼里的意思——你这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你给钱我也不演! 这眼里的正气,配上他板正的脸,端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啊。 孟时都忍不住,想给他来一碗炒饭,听他说一句真香。 没等他开口。秦轻雪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一看办公室里的气氛和管斌的表情,就知道孟时这货准没干什么好事。 她发现自己现在竟然没有感到惊讶或者生气。 不由在心里感慨,人真是可怕的动物,即便是一个脑子不正常的憨憨,都能逐渐习惯。 她白了孟时一样,然后对管斌笑道:“戏杀青了吧?不是让你明天再来公司嘛,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管斌不是什么愣头青,虽然秦轻雪进门就对他嘘寒问暖,但他清楚这只是客套。 而她看孟时那一眼…… 管斌眼睛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下,说:“秦总,我有权利自己挑剧本,这条可是写在合同里的。” “什么挑选剧本。”秦轻雪瞪了孟时一眼,“我们公司有三个练习生知道吧。沈晨妍,钱菲宝、郑秀青。现在是他在管理。他想了个稀奇古怪的出道方式,你不想参与,直接拒绝就行。” 管斌一下就懂了。 原来是这么个《极道少女团》,这货要用电视剧的方式来让那三个女孩出道。 知道这个之后,他瞬间就捋清了刚刚看的第一集剧本。 “难怪不给我看后面的剧本。”管斌眉头皱起,像两把剑。“原来你一开始就消遣我。” “什么,从黑道小头目到偶像女团的心理转变。强制变性之后,生理对心理的影响。用什么情绪来面对敌对帮派仇人和曾经小弟的爱慕。这些根本就不光我的事情吧。” 所谓的《极道少女团》,“黑道”变“女团”。放在现实中就是换演员。 三个男演员第一集“背景设定”完成过后,就会被换成沈晨妍,钱菲宝、郑秀青。 所以孟时之前说的根本就不成立。 秦轻雪不知道孟时在她来之前和管斌说了些什么,现在听的一脸懵。 不过她知道孟时虽然平时说话听着很不靠谱,但并不是骗人的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管斌不说话,只是看着孟时,想要一个解释。 “你再仔细想想。” 孟时知道他是想岔了,“就算是拍戏,我也不可能让三个女孩抽烟,酗酒,骂人,穿着裙子去露底。我是要推正经的女团,不是什么抽象女主播。推女团懂吗?” “你的意思是,这不仅仅是一部戏,它是和现实挂钩的,所以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要男演员来做?” 管斌的反应很快,但还是有些不确定,“三个练习生只负责唱歌跳舞?” 孟时第一次说出了自己心里的预想,“女团是外在的表现,演出,见面会,这一部分由三个女孩来演,同时这一部分会延伸到现实,线下,而极道是内在是人设,涉及到的反抗,酗酒,暴力,这一部分将由男演员来完成。” 孟时手里可还有几首歌需要她们消化,如果不把这两种状态区分开来,那就不是女团养成,而是培养三个向洁。 这不是扯犊子嘛。 “心理和生理两方面是割裂的。”管斌逐渐理解孟时的意思。 “同时这两方面会随着时间逐渐融合。”孟时点头补充。 秦轻雪看两人飞快的交谈,然后管斌开始沉默,不由看向还亮着的笔记本屏幕。 这明明就是沙雕剧,你们在说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 为了显得合群,秦轻雪说道:“在内外融合,有点像《空禅》。” “哦,叶上末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孟时无语的看着她,“既然我能和他比,你给我投几百万不过分吧。” “去死。”秦轻雪反应神速。 “叶上末《空禅》?”管斌疑惑的问。 “对了,我推荐你去试镜,这事能抵片酬不?” 拉投资的事情,孟时不急。他知道秦轻雪。如果自己认真的开口,这部剧的拍摄成本她会掏。 他现在就想怎么白嫖管斌,不但要让他演女装大佬,还一毛都不给他。 104、隐秘而伟大 每个演员的终极目标都是大银幕。 电视剧和电影是不同层次的东西,更不要说是名导加大投资的商业片。 管斌心里对孟时能安排他去试镜《空禅》一百个不信,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别开玩笑了,如果你真的能介绍我去试镜,那个戏我就接了,片酬的事情好商量。” “我可真不是开玩笑。”孟时一听咧嘴笑,这事成一半了。 陆成康《春》的男主陈与。 大热网剧《刺秦》的男主管斌。 再加一个要开始“本帮菜”和“鲁菜”双修,可能会成为顶级厨师的李记。 无论这几个人将来会有什么成就,等他们人到中年,小孩都长大了,一家人聚在一起看自己年轻时候拍的沙雕剧,多丢人…咳…不是…多和睦,多有爱啊。 孟时忍不住为自己隐秘而伟大的高尚情操感到自豪。 在确定要搭一个剧组之后,正好可以去请教叶上末该怎么做,反正要跑一趟,正好一起办了。 他掏出手机对管斌晃了晃,“我这就找他去,你等我消息。” 说完也不等反应就直接匆匆的走了。 算是难得对一件事情这么上心。 李记看着孟时匆匆离开的背影,“你走了,我呢?!” “你和管斌先待着,等一下陈与就来,你们先研究剧本!”孟时头也不回。 李记迷茫的和管斌大眼瞪小眼。 管斌看着秦轻雪,“他认真的?” 秦轻雪点了点头,“公司已经决定投资《空禅》,他是中间人。” 管斌回头看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小心的问,“老板,既然公司已经投资了,我去试镜不用他介绍吧?” “他有可能直接把你送进剧组。”秦轻雪同样看着笔记本,“陈与,陆成康新戏男主,他安排的,这沙雕剧里有他一个角色。” “这……”管斌对此很不理解,“他图啥啊?就为了捧女团出道?那三个练习生里面有他亲戚啊?” 我tm怎么知道这货脑子里在想什么! 那三个丫头,孟时到现在还不分不清她们谁是谁啊! 秦轻雪心里狠狠的咆哮,脸上微笑摇头,一副你别想那么多的表情。 她开始不说话装高手。 直到陈与被秦仟送到办公室,她才松了口气,和他简单的说了孟时去干嘛了之后,带着秘书快步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与、管斌,李记开始对着电脑屏幕里,拢共一千来字还包括颜文字的“剧本”发呆。 管斌盯着那句“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感觉背后莫名的发凉。 —————— 玻璃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孟时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地址。 是这里没错。 门往外拉。 “叮当”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抬头往上看,门框上系着一个猫形状的铃铛,正随着开门摇头晃脑,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到了才发现叶上末给的地址的是一家猫咖。 孟时没来过这种地方。 也很难想象,一个五十来岁,形象粗糙的大男人会把人约到猫咖见面。 就算不去陆老头那里,也该找个东西好吃的小馆子喝杯啤酒。 这才是两人的画风。 现在…… 猫咖…… 一边撸猫,一边谈话…… 这是个什么场景,该是和米奇妙妙屋一样可怕。 孟时偶尔会玩些哲学梗,但他是个很直的人,面对现在的场面,只能对自己说,虽然叶上末这类人的世界他不懂,但要尊重,不能带着有色眼镜看人。 好吧,这态度好像本身就有些异样。 迈步进门,松开把手的时候,门自动回弹关上。 一只纯白的猫迈着顺拐的步子路过。 孟时停下来等它先走。 他停下,猫也停下。随后,它弓着背蹭了蹭孟时的小腿,然后径直在脚边躺了下来,亮出肚皮抬头看他。 孟时低头,发现它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眼白的部分一只是蓝色,一只是橙黄色,颜色都明亮的像水晶。 真是只漂亮的猫。 孟时是个很能混的人,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蹲下,双手抓着它的腰,把这软软毛茸茸的家伙拿到眼前,一本正经的看着它的眼睛说:“你这小东西碰瓷是吧,那里可是有监控。” 店里左上的墙角装着监控。 应该是怕有人抄起猫就跑。孟时想象那个画面,忍不住为自己的脑洞发笑。 “喵~” 白猫被他拿中手里,也不反抗,探头闻了闻他的拇指,懒懒的叫了一声,接着歪头蹭了蹭手背。 “还真自来熟。”孟时托着它,问,“你是不是属狗的?”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亲人的猫。 村里的猫即便是家养的都野的很。 没人会抱着亲,也没什么猫粮,猫罐头。喂些鱼汤拌饭,再掏掏老鼠,鸟窝。虽然是草贱命,但活的潇洒自在。 “你是主子命。” 孟时调整了一下姿势,曲起手臂让白猫窝在里面,把它抱在了怀里。 往店里扫了一眼。不大的空间被一扇玻璃门分割成两个部分。 玻璃门后面是猫休息的地方,里面放着猫窝和猫砂盆。 前面是营业的空间,摆放着五张桌子,其中有一张是双人座。 短短的吧台旁边,放着一个颇为豪华的猫爬架,上面慵懒的躺着几只毛色顺滑的猫,一看就被照顾的很好。 孟时对猫不了解,分辨不出它们都是什么品种,就看最底下那只正伸懒腰的好像是布偶猫。 店里没有顾客,也没有服务员。 有点年纪的老板从吧台里走出来,微笑,“是孟时吧。不好意思,上末还没到呢。” 他声音很柔和。 说着低头伸手点了点孟时怀里白猫的脑袋,用一种和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说道:“你这只小母猫,如果变成人,一定是个会撒娇的好命姑娘。” 孟时怀里的白猫,喵喵的叫了两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不过并没有从孟时怀里出来的意思。 孟时感觉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有些奇怪,于是好奇的打量他。 老板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 个子比孟时矮了小半头,一米七五左右,身形匀称,五官秀气,蓄着微卷的长发。白色的麻制布纽上衣,宽松的灰色长裤。看着像是居士服,又像改良的和风道袍。 衣服和人都很中性。 他有让人看着很舒服的气质。 儒雅?不对,该是温婉知性。 可这明明是个男人。 孟时感觉自己的认知好像瞬间有些错乱。 他看人一向不掩饰,喜欢和人对视,直到对方率先移开目光。 可当老板抬头迎向他打量的目光时,孟时下意识的躲了一下,看向他身后的吧台,那里摆放着一个老式的黑胶唱片机。 “叶导什么时候来?”孟时问。 老板明显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但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很自然的伸手把一缕头发绾到耳后,笑道:“你先坐一下,他应该很快就到。” “进来要消毒,麻烦你,先把这丫头给我。“老板摊开双手,轻抬下巴,示意孟时把怀里的猫给他。 如果忽略掉他的声音和长相,光从神态举止来看,孟时会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女性。 不是娘娘腔,而是真正的女性。 孟时从来没有遇到过像这样的人,这种错乱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 “哦。”孟时急忙把猫递了过去。 老板把猫接过去,拍了拍它的屁股,转身把它轻轻放到地上,猫甩了一下尾巴,跑开。 他蹲下打开门边的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瓶消毒液。 “这是免洗的。”他把消毒液递给孟时,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次性鞋套。 孟时穿上鞋套,把手消毒,进到店里找了张椅子坐下。 他刚一坐下,那只异瞳的白猫,噌的跳到了他腿上。 孟时无奈的摸了摸它,他以前还真没发现自己有吸引猫的能力。 老板取过来一页单子,放在他面前,“要喝点什么?” 孟时把单子拿起来,发现上面没有吃的,只是咖啡和茶。 咖啡只有两种,美式咖啡和espresso。 茶的种类多些,除了耳熟能详的铁观音,大红袍之类的,还有各种花茶。 “espresso吧。”孟时看了眼吧台的位置,发现里面放着一台很正经的咖啡机,忍不住说道,“这里只卖美式和浓缩,该不会是老板你不会打发奶泡吧?” “学太多东西很累的。”老板笑着说,回到了吧台。 随后传来机器研磨咖啡豆的声音,伴随着这个声音的是很轻很悠扬轻快的纯音乐。 这是叶上末导演的《风歌》里面的插曲。 伴随着这个插曲的剧情是,一个被人歧视的“娘娘腔”在中午日头最烈的时候,闯入女厕所,他按住一个来上厕所的妇女,脱下裤子,用可笑又荒诞方式证明自己“喜欢女人”。 随着妇女的惊呼,他被赶来的人按在地上暴打,随后被扭送到局里。 整个过程音乐悠扬轻快,他的头也高高的昂着,很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幕。 孟时昨晚刚刚看过一遍《风歌》,脑子里对这一幕,记忆深刻。 看着老板的背影,手轻轻的抚摸着窝在腿上的猫,它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一长串。 这一刻,孟时突然懂了叶上末的《空禅》想说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 感谢飞花雪狼,感谢梦里飞到你的天空,感谢慵岚。 105、白给 制作一杯espresso,咖啡豆的烘培、拼配和研磨,都是精细的工作。 前期所有精细繁琐的工作都是为了最后一步——萃取。 而萃取的时间仅仅只需要二十五到三十秒。 随着咖啡机工作的声音停止,一个托盘摆在了孟时面前。 25ml的白瓷杯,espresso独特的棕红色的油脂沫漂浮在咖啡表面,呈现出暗褐色斑点,并散发出因新鲜煮制而特有的浓烈香气。 白瓷杯旁边配了一杯清水和两块一看就很甜的饼干。 这三样东西配在一起,像极了孟时小时候喝中药的场景,闭上眼一口药,一口糖,再是清水。 苦,甜,最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拿起清水喝了一小口,算是漱口。 端起白瓷杯轻摇,咖啡表面的油脂沫像糖霜一样挂在了杯壁上,孟时轻轻吹了一口,这层细密的泡沫没破。 老板虽然刚刚说,“学太多东西很累的。” 但这杯浓缩咖啡是见功夫了。 孟时拿着白瓷杯,一仰头一口把杯里的咖啡干了,然后深吸一口气,瞪着眼睛,冒出来一句,“真够劲。” 虽然他喝这杯咖啡像小时候喝草药茶,但这玩意还真就是这么来。 这杯咖啡唤起了他一些关于上辈子早已模糊的记忆,不过都是些琐碎日常。 老板把装饼干的精致小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我以为你和他聊的来,该是那种一只脚踩着凳子,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拿着筷子不停在涮肉铜锅里扒拉羊肉的人。” 孟时伸手拿起一块饼干,送进嘴里,实话实说:“其实我还真乐意去涮肉。” 饼干和想的一样甜的发腻,但嚼了两下涌上来一股坚果的香气,出乎意料的不错。 他对于自己刚刚撸过猫,又直接拿东西吃,一点也不在意,而躺在膝盖上面猫,听到动静,抬起头喵喵了两声。 孟时低头,挠了挠它的下巴,“这里面有巧克力,你吃了会死。” 白猫闻了闻他的手指,又懒懒的蜷缩回去。 孟时摸着它的背,抬头看老板:“如果它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个人,我也觉的它是个人,那我们在一起还算不算人//兽/恋?” 老板楞了一下,嘴角的笑容缓缓敛去,手不自然的把头发往后拢了拢,然后把桌子上的杯子拿到托盘里,“他应该就来了,你和白花玩一会吧。” 白花是猫的名字。 老板回了吧台,伴随着悠扬的轻音乐,传来洗刷杯子的水声。 孟时拍了拍白花,白花抬起头。 孟时捧着它的脸,“你给老子变。” “喵?”白花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里,双倍的疑惑,两脚兽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半个小时后,叶上末到了。 一进门就看到孟时坐在地上,背靠着猫爬架,身上挂了好几只猫,而白花蹲在他肩膀上,甩着尾巴,伸着爪子拍另一只灰色英短的脑门。 “你介是毒贩啊。”叶上末看这么一幕,以为他用了猫薄荷,笑着打趣,一张瘦脸没什么肉,哈哈一乐都是褶子。“陆二的戏,你不去可惜了。” 孟时发现叶上末和陆老头一样,喜欢臭贫,爱埋汰人,而且越搭理越来劲,索性就不接茬。 坐起来,把肚子上快要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一只橘猫赶走。 随着大动作,除了肩膀上的白花还趴着,其他猫都跑了。 如果把猫咖比作青楼,这一刻,孟时感觉自己被这帮“风尘喵”白嫖了。 他抱着白花站起来,看了眼站在吧台的老板,“介绍一下吧。” 叶上末对吧台招了招手,老板默默的走到他身边。 他对孟时说:“这是我爱人,苏然。” 又对苏然说:“我朋友,孟时。” 孟时一见苏然就对他的身份有猜测,但听到叶上末的介绍还是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不是因为前一句,而是因为后一句。 叶上末显然会错了意,说道:“我不信没人和你说过我是同性恋。” 孟时摇头,伸手在自己和叶上末中间来回比划了一下,“我是没想到,我们是朋友。” 俩人明明昨天才认识,只是吃了顿饭,又打了两个电话,怎么就朋友了呢,而且还到了领回家介绍家人的程度。 孟时对于叶上末这种艺术家,给朋友的定义有些搞不明白。 叶上末看孟时毫不掩饰的疑惑还有嫌弃,忍不住说道:“陆老大说的没错,你丫的就是脑子问题。” 他口中的陆老大是陆佳的老爸,陆端存。 孟时和他正攒一个关于反映毒品危害的剧本——用外国演员反映外国社会问题。 孟时的出发点很直接,就是恶心他们,最好是让人看了一遍绝对不想看第二遍,但又一辈子忘不了的那种。 而陆端存的想法和孟时截然不同,他认为要含蓄,要用文化的深度去触动他们的心。 因为理念不同,两人在电话里的交流一直不太顺畅。 一开始,陆端存还端着高级知识分子还有面对小辈的矜持,后来被孟时挤兑多了,也急眼。 两人三不五时就要吵一架。 昨天在陆老头那里吃饭,孟时本还以为他和陆佳佳会来,没想到都没来。 “他脑子才有问题。”孟时一听陆成康在背后说他坏话,不乐意了。“我正常的很。” “你不在意我的性取向,反倒不乐意多我这么一个朋友,确定自己脑子正常?” 叶上末显然不认同他说自己脑子正常的观点。 “你性取向关我毛事,只要不喜欢我,我管你什么性取向才是有病吧。” 孟时斜眼看他,“我看你脑子也有点问题,咱俩昨天认识,今天你介绍家人给我认识,你没事吧?而且我算看明白了,你压根不是什么同性恋,只是正好喜欢苏然而已。” 苏然给孟时的感觉是一个女人的灵魂,住在了男人的身体里,而这个女人灵魂爱上一个男人,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叶上末会爱上苏然,也该是件正常的事。 他刚刚借着白花和苏然提了一下,苏然对于他现在说的话,没有太意外。 叶上末惊了,然后兴奋的说:“你……你的思想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你丫的脑子果然问题。” 我…… 算了就当他是在称赞…… “反正我是从心理上判断。”孟时撇了撇嘴,“苏然和真正的女人就差一个变性,你喜欢她和喜欢女人有什么区别。” 他说着突然想到一个有意思的问题,问道:“同性恋会娶一个变性人当老婆吗?” 叶上末楞了一下,“我tm怎么知道。” 孟时挠了挠头,“当然也不能排除你只馋苏然身子的可能……” 话没说完,叶上末急了,“你别瞎说!” 他感觉今天让孟时来这里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这货是真的半点不按常理出牌。 苏然拉了他一下,“我知道你不是。” 看到这一幕,孟时背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人忍不住后仰了一下。马的,虽然不歧视,但也不代表乐意看啊。 他摆了摆手,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够了够了,我就不该来。” 叶上末对他的态度并不生气。相反,孟时这种对待正常人的相处方式,正是他希望看到的。 叶上末让苏然去泡壶茶,然后对孟时说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你可不认我这个朋友。” “我确实是为了管斌的角色来,还想着向你请教一些关于拍摄技巧方面的事情。不过……”孟时拉开椅子坐下,把肩头的白花放到腿上,沉吟了一下。 “不过什么?怎么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了?”叶上末在他对面坐下,“不然我先说,正好关于《空禅》,我有个问题请教你。” 孟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叶上末用“请教”这两个字,不过还是摇头,示意自己先说,“轻雪传媒可能需要退出这个项目。” 叶上末看着孟时,人慢慢坐直,“你不会认为轻雪传媒退出,我找不到人补这两千万吧?” 吧台的音乐一直在播放,伴随着苏然冲泡茶叶的雾气,轻快悠扬。 “我有话直说。”孟时打断了他的话,摇头,“我觉得你的状态有问题,她不撤,可能会白给。” 106、世上哪有双全法 即便在很多年以后,易筱往还是会时不时的想起19年9月初夏末的午后。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孟时。 易筱往看着孟时快步离开的背影,歪了下头,拉开了门。 “叮当”小猫形状的铃铛才响一声,就被她踮起脚用一根手指抵住,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 “哈!”白花弓起脊背,一只前爪抬起,对她凶了一声。 “哈!”易筱往学着它的样子,跺了一下脚,凶了回去。 “喵”白花往后退了一下,跑开了。 苏然在店的后半部分,把刚刚结束通话的手机放下,说了声。“不好意思,今天不营业。” 打开隔间的玻璃门,才看到来的人是谁。 “不是说晚上才来吗?”他看了眼叼着烟没点燃,眉头紧皱的叶上末,迎了出去。 易筱往很自然的握着他两只手的指尖,“想你了,所以就早些来啊。” “明天就回去了,是来的早呢。”苏然白了她一眼,“这些天又是一个人瞎跑吧。” 两人年纪差了许多,性别也不一样,但言语动作就是很亲昵的闺蜜。 易筱往熟门熟路的打开装消毒液的柜子,擦了把手,再从柜子的最角落拿出来一个纸盒。 打开,里面是一双蓝色的凉拖。 “我不爱来四九城,可每次来,又哪儿都想走一走。”她靠坐着柜子脱鞋,“看了演唱会,第二天又到娘娘庙待了小半天,昨晚还发现了一个小酒吧。” “每次我这里都是最后来。”苏然埋怨着,“你这姑娘真不讨人喜欢。” “那可不对。”易筱往笑着说,“我这人打小就是这样,一把水果糖,总是把最喜欢的味道留到最后吃,这里就是味道最好的糖。” “你这张嘴啊,难怪唱歌好听。”苏然忍不住笑。 他和易筱往聊着,眼睛时不时看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叶上末。 易筱往把运动鞋脱下来,把短袜也脱下来塞到鞋子里,换上了凉拖,挽着苏然的胳膊往里走,开始打小报告,“刚刚妖艳猫它凶我。” 苏然看着猫爬架最顶上的白花,正用一蓝一橙的眼睛对易筱往虎视眈眈,笑骂道,“她刚刚还想跟别人走呢,真是个没良心猫。” 易筱往回头往门外看了眼,“它要跟孟时走?” 苏然脚下顿了一顿,小心的看向叶上末,看他没有反应,这才说:“你认识他?” 易筱往耳边好像又开始回荡那天晚上鸟巢的呼喊,“孟时!马路牙子主唱孟时!” 她想起了17年的冬夜,也是第二天要离开四九城。当时下了一场没有落地的雪,她给三个人拍了一张合照,中间那个相貌俊秀,一头长发的男孩手里举着一块牌子。 牌子上面写着——既然都是废物,不如回家养猪 她被牌子的内容逗的笑个不停,那个男孩便不自在的把本来举着胸口的牌子,耷拉到了膝盖。 多可爱啊。 可好像就一眨眼的功夫,男孩现在已经成了地下摇滚圈的传奇,楼三的后继者。 “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易筱往笑着说。 “谁让你不和唱片公司签约,也不露脸,现在网上都说你是丑八怪。” “我本来也不漂亮啊。” 两人随口闲聊着。 “我先走了。”叶上末站起身来。 易筱往从进门就忽略他,现在也不打招呼。 苏然看桌上一口没喝的茶,小意的说:“你……” 叶上末直接离开了。 随着他出门,门口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 ———— “我想我该就此离去,在这夜色的风里,那闪过的流星可是夜空送我的泪滴……” 口袋里传来铃声。 “你和叶上末怎么回事?” 接起来没开口,陆成康有些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什么怎么回事。”孟时懒散的说。 陆成康说话语速很快,显然心里着急,“苏然说你们吵起来了!能被他带去见苏然的人,加起来都不到十个。你们怎么能吵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哦,作为能见苏然其中一个人,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孟时头往后靠在窗上,“可我怎么感觉那么恶心呢?” “你……”陆成康以为他说的是苏然的性别,“你平时随意也就算了,这方面就算不理解,也应该尊重。” “他尊重自己吗?他和苏然在一起十几年,身边见过苏然的人十个不到,这很光荣吗?” 关于叶上末的性取向,并没有什么实锤。秦轻雪说他是1也只是圈内八卦。 陆成康说道:“这是他个人的私生活,我们不该去评价什么。” 孟时看着地铁外犹如动画一样连续闪过的广告牌,“我们不是因为这个争吵。” “到底怎么回事?” 广告动画一闪而过,孟时看着对面车窗上自己模糊的脸,“我说以他现在的状态,电影会白给,还要劝上车的轻雪传媒下车。” “你……” 陆成康你字刚出口,孟时就听到电话那边哗啦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倒了。 随后隐约听到有人喊,“陆导怎么了” “没事。”陆成康跟那人回了一句。“你当面跟一个带你见家人的朋友说,你新片会扑街,我带钱先跑?” “不然呢?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孟时回答的理所应当。 说完,又低声说句,“而且我也是喜欢《风歌》,才和他多说了这么一句。” 叶上末的电影风格和陆成康完全不一样,画面明亮,节奏轻快,总体的基调很明朗舒缓。 虽然有悲剧人物,但表现的手法荒诞,不膈应人。甚至不仔细琢磨都品不出里面的滋味。 整部片子,叙事犹如涓涓细流,波澜不惊的讲述了两个家庭在十年人道洪流中的变迁。 看完这部电影的时候,孟时想到了二伯和阿爷。 面对那个特殊的时代,阿爷选择沉默以对。 他的沉默在二伯眼里是无能软弱,于是二伯抱着柴刀在“欺压”他们的余治庆家门口待了一夜。 二伯说,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他。 在院里听戏的时候,孟时和良载阿公说起这事。 良载阿公摇着扇子,只给了一句评价,“生活不是武侠小说,哪有那么些快意,在那个乱糟糟的年头,一个半大小子的柴刀能吓唬住谁呦。” 二伯以为是自己的硬骨头扛着家过了那段日子,却不知道阿爷在背后为他做了什么。 以至于到阿爷离开,他都认为自己得到的关爱太少,付出的太多。 孔雀开屏五彩光华,谁都爱看,可美好只存在一面,另一面转过来那是腚眼。 “这事就这样吧。”关于叶上末,孟时不想再多说什么。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会白……拍不好。”陆成康不愿意就此打住。 又是一排广告牌在地铁快速移动下形成动画效果,韩鹭举着鸡排转圈舞蹈。 他第一次见叶上末就感觉他有股子劲,可现在看来,发力的方式并不对。 孟时咧着嘴,“他脸上带着面具,左手要转型赚钱,右手又要往里面使劲填思想,心里满满当当都是琐碎事,谈狗屁的空,又悟麻皮的禅,世上哪有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双全法。” 陆成康沉默了。 107、圆润的活着,可太难了 管斌盯着电脑屏幕,直勾勾的看着那只有一千来字的沙雕剧本。 他从剧本里,没有看到孟时口中那一层一层的艺术,只感觉字里行间塞满了“谁演谁傻逼”的嘲讽。 管斌食指无意识的在自己腿上抠着。 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孟时和叶上末谈的顺利,还是不顺利。 直到正在前往众影集团路上的秦轻雪,打电话让人把《空禅》的剧本送过来,管斌才从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剧本,摸出烟盒,给陈与派了一根,自己再拿一根。 陈与接过管斌递过来的烟,点燃。 他看着摆在桌上的剧本,发现《空禅》的封面格式和他手里的《春》不一样。 《春》的剧本封面,不光写着电影名称,编剧陆端存的名字,还标注了当前是第六稿。 而《空禅》就两个大字直愣愣的摆着。 他伸手翻了两页,发现两者的正文格式也不一样。 “怎么了?”管斌看了看陈与的表情,把叼着的烟拿在手里,看向剧本。 陈与把剧本拿起来,递给他,然后把《春》的剧本从包里拿出来,翻开。 ———— 03、面包车内、日、内 车窗前放在一包红塔山。 严峻把车发动,伸手拍了拍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副驾驶上的吴青,看着窗前的烟,缓缓的把头别过去看向窗外,(声音游离),“最近在干嘛。” 车动了起来,严峻单手握着方向盘,(得意),“干大事。” 吴青不说话,呆呆的看车窗外。 ———— 《春》的正文起首,很明确的标注着场号,场景、时间,内外景。 而《空禅》不光没有这些,有的地方甚至连人物对白都空着。 “好像和我这份不一样。”陈与对比两份剧本,有些疑惑。 其实他并不知道剧本的标准格式是什么样子。 可能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陈与感觉《空禅》看起来怪怪的。 “你这是大陆式和港式结合的剧本写法,不仅场景和人物动作完整,编剧还标注了人物情绪。” “我以前拍的戏可没有这种待遇,大部分剧本都是,人物名字,冒号,对话。你随便演一演,导演手一挥,就过了。你感觉自己情绪不到位,想再来一条,他还觉的你矫情。这种戏拍多了,人都傻了。” 管斌毕业之后摸爬滚打了好些年,直到这两年靠《刺秦》才算是出了头。 而陈与一入行,就是他现在依旧触不可及的电影主演,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这一刻,他突然升起一个很荒谬的念头——或许跟着孟时混,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这念头刚起,他急忙摇头,好像这个动作可以把心里的想法甩出去。 陈与不知道他一瞬间脑子里想了这么多,点了点头,吐出一口烟。“原来是这样啊。”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不过脑子的雷剧会那么多了,归根结底还是大环境如此。 “不过叶导是意识流,剧本这个样子倒也正常。” “把糊弄观众的导演排除,正正经经拍戏的导演,按照风格大致可以分成两种。” “从一开机就确定每个场次,每个镜头,想要的是什么效果。有明确的分镜,把所有人物,乃至光线,都捏在手里。如果达不到想要的效果,那就一遍遍的来。” “对比上面这种,另一种就比较飘,就跟你说一个感觉,人物情绪,然后演员自由发挥,只要感觉对了,什么都好说。” 管斌说着指了指《春》又指了指《空禅》,“陆导是前者,叶导是后者。” 陈与听的一知半解。 于是把目光投向了《空禅》 —— 时值乱世。 妖邪丛生。 空禅寺“法云地”涅槃,“转世灵童”降生。 空禅寺至今传承107位“法云地”共生。 108,表示求正百八三昧,而断除108种烦恼。 这一世的“灵童”该正果位成佛。 注:“法云地”为十地圆满地,具足众妙功德,断除一切烦恼障碍,已经进入法身圆满的境界,到此时烦恼障、所知障的现行和种子,彻底伏除,进入金刚道。 注:空禅寺“转世”非一般转世。 转世:每一位未成正果而止步“法云地”境界的高僧,会托生“转世灵童”识海,成为慧果。被慧果托生便是“转世灵童”。 【——“法云地”圆寂涅槃成“慧果”——慧果托生灵童降世————空禅寺迎回“灵童”教导——开启宿世传承——“灵童”直达金刚境就成“法云地”——“法云地”涅槃——】 空禅寺的传承,代代如此,头尾相连,形成了一个犹如衔尾蛇的轮回。 因为有这个轮回存在,在妖邪丛生的世界,空禅寺千年传承不灭,无时无刻都有一尊“法云地”在寺内坐镇。 空禅寺不仅镇压一方,还始终留存“成佛”一举扫平世间妖魔的希望。 而这个轮回,到预言里‘能断百八烦恼’,超脱“法云地”金刚境,成就菩萨果位的第108代“灵童”降世,出现了意外。 这一世,107世“法云地”凝聚而成的“慧果”,空禅寺千年的传承,直接托生在了一个名为【贺天】的16岁少年身上。 —— 第一页的内容算是整个故事的背景。 两人先后看完,都没有去翻页。 陈与看管斌,问道:“孟时去给你要的角色是贺天?” 管斌连想都没想,直接摇头,“这是主角,我这辈子可能都演不上电影主角,嗯,大片主角。” 陈与甩了一下挡住眼睛的刘海,一头披肩的长发骤然剪掉,虽然不是孟时那样的圆寸,但依旧让人很不适应。 下意识摸了摸已经不存在的胡子,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上的是青华,不是电影学院,对于电影主演是个什么定位,并没有很清晰的概念。 当然主要还是“吴青”这个角色来的太轻松。 和孟时去吃了顿饭,再和陆成康聊了两句,事情就这样成了。 这个过程,让他觉得电影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现在看管斌的态度…… 陈与想问他一句,当一部电影的主演很难吗? 话到嘴边,感觉不合适,硬生生又给忍了回来,低头挠了挠自己的眉心,“那他去要的是什么角色?” 管斌沉默着翻开了下一页。 ——序幕—— 风吹落树梢的枯叶,穿过空禅寺后的107座金刚像,吹动【神思】白色的僧袍。 神思伫立在金刚林的尽头,双手合十,嘴里念诵传承法咒。 一道灵光在他眉心浮现,随后只有他一人可见的慧果托生过程,出现在他识海。 识海里,神思目睹“慧果”坠入一个少年的身体。 双目猛的睁开。 同时,他双掌之中,传承千年的轮回法器,无声的龟裂出道道细缝。 神思再次缓缓闭上双眼,眉心灵光隐去。 他身边的【神行】问道:“师兄,转世灵童所在何处?” 神思双手始终合十,“我这就去迎灵童回寺。” 次日,空禅寺的浩荡的晨钟声里,神思抱一婴儿归来。 ———— “喂?” 孟时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 屏幕亮起,显示通话还在继续。 而电话那头只是沉默,孟时的话似乎让陆成康陷入了某种思考。 孟时索性也不说话,就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间,看着它一秒一秒的走。 足足过了五分钟,电话那头才传来一声,“你觉的空禅的剧本没问题,问题出在老叶身上?” 电影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同样的剧本,同样的演员,不同的导演最终呈现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一样。 “嗯。”孟时点头应了一声,就在见到苏然之前,他还觉得《空禅》应该会是一部不错的商业大片。 《空禅》虽然看起来设定复杂,但故事并不复杂。 剧本的内核很明确——舍得。 空禅寺的传承出现问题,这一世的灵童不再是婴儿,是一个16岁的少年贺天。 等神思找到慧果托生的贺天,试图唤醒他识海里107位“法云地”时,他失败了。 这个失败意味着,在这段千年来最乱的乱世里,空禅寺失去了安身立命之本。 如果这个消息泄露出去,没有金刚境“法云地”镇压,千年传承的空禅寺,会被妖邪一举踏平。 在这种背景下,神思带回了一个婴儿。 他隐瞒了全天下,捏造了一个转世灵童,又在所有人都相信空禅寺已经迎回灵童之后,把贺天接到寺里收做徒弟,不断尝试唤醒他体内的传承。 神思认为自己一肩挑起摇摇欲坠的空禅寺。 可他悟不透的是,空禅寺屹立世数千年,“法云地”代代传承,这本身就是一个畸形的存在。 “慧果”本身就是这世间最大的执念集合体。 所以剧情一开始的序幕,轮回法器就裂了。 《空禅》整个故事就是一个放下,拿起,再超脱的过程。 有舍才有得。 主角贺天先是放下十六年的尘世因果,拿起空禅寺千年的传承,面对乱世的妖魔。 在整个世界面临毁灭的时候,又放下识海中107代“法云地”千年累积“成佛”的执念,拿起了自己心中所爱。 叶上末说这剧本是他近几年断断续续写的。 孟时听秦轻雪说他是同性恋之后,再看过剧本,以为剧本里的贺天是他。 或许叶上末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见过苏然之后,孟时改变了这种想法。 “陆导也看过剧本吧,我想以叶导现在的状态,神思这个角色,绝对会压过主角贺天。”孟时对着电话那头的陆成康说,“他感觉自己是贺天,其实他是自始至终都没能放下的神思。” 名导为什么会拍出烂片,因为他自己迷了。 陆成康知道这种状态,特别是叶上末这种不随剧本,随心走的导演,“你和他说过这些吗?” 孟时瘪了下嘴,“我说个毛线,我说他状态不对,会白给,他直接就发飙,我自然拍拍屁股就走。” 陆成康在电话那边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两位都是爷。 “我都没叹气,你叹什么气。”孟时无语的说。 刚刚陆成康说,“你当面跟一个带你见家人的朋友说,你新片会扑街,我带钱先跑?” 孟时知道他没把这句话没说完。 这句话后面该再接一句,“你有没有脑子?”或者“你是不是傻?” 其实,孟时心里很清楚,他和叶上末说的话,不仅费力不讨好,还得罪人。 他也知道如何“正确”的处理。 当面什么都不说,乐乐呵呵坐下来一起喝茶。 然后再回去和秦轻雪商量投资的事情,反正只是确定了初步意向,随便找个流动资金出现问题之类的借口,也就退出了。 如果秦轻雪那里拦不住,以后赔钱了,他甚至可以把这事拿出来笑话她。 如果选择这么做,孟时两边吃香,稳稳踩两家。 可最终,他还是选择当面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也因为这两句话,叶上末得罪了,管斌的角色无了,回去还要劝正摩拳擦掌,要进军电影行业的秦轻雪放弃这次投资。 落了个吃力不讨好。 “你就应该叹气,都是自找的。”陆成康咬牙说。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孟时搓了搓自个圆圆的脑袋。 带个面具,圆润的活着,可太难了,学不会啊。 “陆导如果感觉我刚刚那些话没毛病,就帮忙转述一下,算是他介绍苏然给我认识的回礼。” “对了,你和苏然说一声,我挺喜欢她的咖啡,还有白花。” 108、这货该是个养猪的 管斌把《空禅》合上,长长的出了口气,对陈与说:“我能看看你那份剧本吗?” 陈与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而感觉僵硬的背部,把《春》递给了他。 “这又是奔着外国影展去的啊。”《春》的剧本比《空禅》要短许多,管斌很快就看完了,“上次陆导捧出来一个新人影后,你这是要再来个影帝啊。” “啊?陆导之前一直是让孟时来演吴青。”陈与不自在的低头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新发型。 管斌的话让他压力大增。 从被退学到再回四九城,无论是认识老五他们,上鸟巢,再到这次孟时让自己用《春》正视大学犯的错误,都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陈与感觉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就欠孟时很多很多。 这…… 明明说好了,大家都是废物,一起回家养猪。 这货怎么就一下子这么牛了呢? 等一下…陈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养猪?! 这货莫不是在把老子当“猪”养! “你和孟时怎么认识的啊?”管斌问。 陈与看着一脸好奇的管斌,再看桌上两份剧本。 养猪的念头一起,陈与感觉自己都出现幻觉了。 他现在看着剧本,就像看到了一大把猪饲料。 孟时穿着背心大裤子,咧嘴笑,‘来来,都是好东西,多吃点,多吃点。’ 然后转身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嘿嘿,等你们肥了,就鲨了!’ 陈与莫名背后一凉,猛地的回头往办公室的门看去。 管斌看他一惊一乍,不由跟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看到紧紧关着的门,疑惑的问:“怎么了?” 陈与摇头,“没什么,他在哔站有个账号,里面有一期视频说过我们的这事,你自己去看吧。” “哔站?他还玩这个?你们不是搞摇滚的吗?” 在管斌的固有印象里,哔站貌似是个二次元聚集地。 这地方和孟时的画风一点也不搭啊,这货怎么也该是个二刺猿。 “你知道我们是搞摇滚的?”陈与有些意外。 “我看了鸟巢演唱会的直播啊。多大的宣传阵仗。”管斌把烟摸出来,“我说句心里话,你听了不要生气。” 陈与点了点头,示意他说。 “其实吧,我有些不能理解现场观众为什么那么激动,孟时最后出来唱的歌,虽然比《英雄》好些,但也就那样吧。” 管斌说着摸了摸口袋,没摸到打火机。 “诶?” 他两只手在裤子口袋的位置拍了拍。低头才看到打火机掉地上了。 “不过,砸吉他那一下倒是挺帅。”管斌弯腰去捡火机,起身的时候看到陈与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不由动作僵了一下,“那个…我话多了。” “孟时这首歌是唱给楼三,也是给自己听的。”陈与摇了摇头,表情缓和了下来。 陈与总是无来由的相信,只要孟时愿意,他在那一天一定可以拿出传世的经典摇滚,配上他和楼三这没见过面的友情,成就一段如同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一样的佳话。 只是孟时不愿意这么做,只是他想楼三就安安静静的走,除了留下的音乐,不再和任何人、任何事,捆绑在一起。 这种感觉,没有经历过孟时一步一步走向楼三葬礼的人,很难理解。 所以管斌对于孟时那一首《荒冢》的评价,陈与选择接受。 “不过有一说一《英雄》确实难听,他自己也说,听这歌就是自虐。”陈与用孟时忽悠谢向杰女朋友的话,吐槽了一句。 然后又补充到,“你们的电视剧能用这破歌,也就是秦轻雪喝了他的迷魂汤,别人干不出这事。” 管斌也不知道陈与是不是在讽刺。毕竟,这歌虽然是孟时写的,但唱的人是自己啊。 他摇头,递了根烟给陈与,“我就是很个人的观点,我不是摇滚乐的受众,关于楼三,在他……嗯…去世之前…也不认识,那几天v博啊,到处都是关于他的消息,这才知道他…” 陈与把烟接过来点燃,“他低调,就是在圈内名气大。” 陈与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和以前一样,捎带上那几个“知名摇滚巨星”,再阴阳怪气一番。 从鸟巢下来之后,他精神一直很亢奋,虽然嘴上对孟时选择彻底解散乐队,表示无所谓。 但时不时就要搜索一下关于那天的报道,然后再把写的好的报道收藏起来。 他懂了被聚光灯笼罩的感觉,它如同曾经诱惑自己的那个东西一样,会让人着迷。 陈与打心眼里羡慕孟时那股子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洒脱劲。 他想学,可发现这东西根本学不来。 “我就是想问,那几天华石疯狂在v博营销,后来…算了,我还是看视频吧…” 管斌心里暗暗给了自己一嘴巴子,让你说话之前不过过脑子! 其实他提起这事,就是感觉华石之前在v博给那场演唱会疯狂造势,还以为会有一系列的后续。 谁知道看完演唱会直播,去拍了场夜戏,第二天起床,突然就风平浪静了,这让他有些懵逼。 本来是想和陈与打听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内幕,让华石把高高举起的手,悄咪咪的缩了回去。 不过,现在这天算是聊没了。 陈与看着正在应用商店搜索哔站的管斌,吐出一口烟,缓缓说道: “孟时一直很反感华石拿楼三做文章,那天他下台后,张仁沛上台演讲,他指着贾树道的鼻子说。”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孟时的语气表情,然后感觉自己没法还原,于是便用平常的口吻说:“他说,我特么问你,华石是不是在三哥的灵堂上卖票。” 管斌正在搜索栏输入的手停住了。 虽然他不知道贾树道是谁,对于楼三也没什么特殊的印象,甚至对那场演唱会都缺乏好感。 但这一刻,他感觉脊背上爬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突然有点意识到为什么华石一夜之间就缩手了。 孟时… 管斌抬起头看着,叼着烟,仰着头的陈与,“后来呢?” “后来,后来贾树道说华石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无端挑衅的,甩手离开了,再后来他又主动打电话约孟时见面。” 孟时具体和贾树道谈了些什么,他没有和陈与他们说过。 但这并不妨碍,陈与知道结果。 “最后,张仁沛回了湾仔,贾树道接任京城华石。”陈与叼着烟,眯着眼看管斌,“你们公司现在不是和华石正合作一个项目吗,他们以为自己有……” 陈与咳嗽了一下,把‘他们以为自己有利可图,其实孟时这货早挖好坑给他们跳了’,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他……”管斌看着电脑屏幕上,孟时留下的沙雕剧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再看向孟时离开的门,“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时,孟时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正好和管斌四目相对。 好奇的问:“谁是干什么的?” 陈与笑着对管斌说,“这货应该是个养猪的。” “养猪?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说我坏话了?”孟时狐疑的看着叼着烟的两人。 “没有!”管斌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一问,差点没跳起来。 “没有就好。”孟时咧着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呵呵的对管斌说,“斌啊,我跟你说个事,你听了别激动。” 管斌看他的笑容,再听他的称呼,人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109、都是什么沙雕 “我上高中之前,暑假基本被分成两份,一放假在老妈的监督下花几天把作业做完,然后先到奶奶家住些时间,再去外婆家住些时间。” “外婆是虔诚的佛教徒,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步行一个多小时到山上的寺庙烧香。” “戒了。”孟时把陈与递过来的烟,放到桌上,在他鄙视的目光中,继续说道,“我没有信仰,除了感觉寺庙的风景不错,斋菜好吃,想不明白那些泥塑的像,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魅力,人人都去焚香,跪拜。” 管斌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火机,抬手想要把烟点燃,又放下来,来来回回几次,最终还是没把烟点上。 “后来我想通了,人虽然分三六九等,但只要活着,就各自有各自的苦,于是便要给心找个寄托,宗教就是其中一种。”孟时手指按在烟上拨弄着,嘴里絮絮叨叨。 我好像就问了一句,为什么玩哔站? 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是在暗示什么吗? 管斌叼在嘴边的烟,随着他不安的抿嘴,一上一下。 孟时从他手里把打火机拿过来,啪的打着,用手捂着伸过去,问:“你信佛吗?” 管斌看着燃烧的火苗,迟疑的把头凑过去,吸一口把烟点燃。 “哥,我上的是影视学院,就上都那个挺有名的上戏,不是东百那疙瘩的佛学院。” 管斌为了缓解自己的焦虑,先是吐槽了一句,然后认真的说,“叶导还要求演员信佛?如果是角色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学。具体要看哪几本经书,或者直接去寺庙里待一段时间?我都可以。” 因为秦轻雪和陈与的灌输,管斌心里已经下意识的认定了,孟时一定可以拿下角色。 而他说的“角色需要”对于有要求的导演和演员来说很正常。 管斌甚至有些期待,拍一部戏,学一些东西。 孟时看他一门心思全放在《空禅》上面,言语之间还对自己这么信任,尴尬的抽了下鼻子。 他把按在手指下面的烟拿起来,继续暗示:“你知道《锁麟囊》吗?” “知道。”管斌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孟时说这个干嘛,但还是回到,“京剧里程派的经典曲目,还拍过数字电影,当初上学的时候,老师做过赏析。” “还记得里面的唱段吗?” “你说哪一段?经典的可能还有些印象。” “就‘朱楼’那一折。”孟时把拿起的烟又放下,他不会唱,于是念了两句唱词,“一霎时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孟时念完这两句,示意管斌接。 管斌想了一下,捏着嗓子,低声唱了起来。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他唱了一句,忘记了下一句的唱词,于是借着人物情绪叹了口气,沉吟了一下,这才又往下,“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对头。”孟时打了个响指,然后顺势一巴掌拍在他脑壳上,高声说:“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怎么才能渡这人生七苦?施主要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如此这般,方能苦海回身,早登极乐…tui…早悟兰因!” “噗!”陈与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一开始就看出来,孟时估计是把事情办砸了,见管斌这么期待,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打击人,所以才磨磨唧唧的给管斌做心理建设。 他这翘着二郎腿,品着茶,心里想着,你小子也有今天! 可没想到这货突然抽风,这一记“当头棒喝”加“早登极乐”,差点没把他呛死。 管斌脑门上突然挨了一下,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孟时正一脸‘孩子你悟了没有’的表情,盯着自己。 他看着这货宝相庄严的样子,叼着的烟从嘴里慢慢滑落,翻着跟头掉到了裤裆上。 五秒后。 “啊!我去!我去!tm!” 这一刻,一直保持自己明星形象,说话保持儒雅范管斌,嚎叫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因为陈与和管斌看剧本太无聊,而窝在一边睡着的李记,被管斌的惨叫惊醒,一脸惊慌的张望,“怎么了!怎么了!” “我去,冒烟了!裤裆冒烟!”陈与刚顺过气就开始起哄。 “一群沙雕。”孟时看着乱糟糟的场景,一脸嫌弃的别过头去。 ———— “角色没了?” 管斌一只手不自然的放在裤子上,他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牛仔裤,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嗯,无了。”孟时点了点头。 因为孟时之前一连串的铺垫,管斌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倒没有太过失落,只是下意识的想再拿根烟。 不过手刚刚抬起来,看到牛仔裤上面的印记,嘴角抽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孟时今天再一次戒烟,这是两个月以来的第三次戒烟。而且刚刚一根烟在手里拿了又放,放了又拿,现在倒开始劝起别人了。 管斌摇了摇头,还是把烟拿了起来。 他看着孟时,沉默了好一会,说道:“你没走通关系,我们公司好歹是投资方……而且我也可以用正常的方式去试镜,我还是有演技的,形象也不错……” 虽然秦轻雪说投资的事情都是孟时当的中间人,知道孟时说没了,应该是真的没了,但还是忍不住说着这些看似还有一些希望的话。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道理都懂,可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投资也无了。”孟时拍了下手,双手摊开,“谈崩了,一拍两散,全完了。” “……”管斌彻底傻了,半晌憋出来一句,“你到底去干嘛了?”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厅,他一进门刚坐下,我就说,老叶啊,我这里要个角色,你麻溜的给我安排咯。” “他说,给爷爬。” “我说,去你马的,不给面子是吧。” “他说,给你面子?你爹挂二号树上了还是咋滴。” 孟时语气极其浮夸,抽空撸了下袖子,又伸手拍了桌子,“嘿,我这暴脾气,哪里忍得了这个,当时我俩就打起来了,然后就什么都无了。” 那些不合时宜的话,他可以当面和叶上末说,也可以和陆成康说,但不能对其他人说。 “你们谁赢了?”李记刚从自己偶像,一代刺客“荆轲”裤裆冒烟的事情中缓过神来,就看到孟时在张牙舞爪。 “哦,我明白了,你分到了辅助位非要中单。叶导不给,于是你们相互问候了起来。” 陈与听孟时在那胡说八道,就阴阳怪气,“嗯,没想到叶导还是祖安区的,就是人家一个地道的京城人,咋一开口还咋滴,咋滴的?这事咋回事捏?” 管斌看着这三个沙雕,痛苦的捂住了脸。 ———— “你和华石那么剑拔弩张的关系都能和解。”管斌终究还是不死心,“你不是和陆导、叶导都是朋友,有什么说不开?约出来再谈谈可以吗?” 孟时看管斌希冀的眼神,无奈的用小拇指挠了下眉毛。 这事还是怪自己。之前给了他那么大的希望,现在又给弄没了。 插科打诨这一套,看来是过不去了啊。 “叶上末跟华石不一样,贾树道是商人,华石是资本。资本很纯粹,就是追逐利益。”孟时调整了一下姿势,坐正了身体,“当时我和张仁沛拿着不同的筹码站在天平的两边。” “张仁沛想要利用楼三的死,把地下这帮人架上去,无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很虚幻的台子,我相信贾树道也看的很清楚,这就是捞一笔快钱就走,不长久。” “而我呢,我光着脚上台,手里还拿着一把‘锤子’,我灵堂起舞,他们灵堂卖票,谁也不比谁高贵。”孟时又忍不住要去拿那根烟。 陈与探身,把烟拿走。 “当然最终让他妥协的不是我的锤子。”孟时抿了下嘴唇,笑道,“而是因为我另一只手捏着的《乐队》,贾树道看到了更长远,更大的利益。” 当时轻雪传媒私底下的动作,在华石高效的调查下,都摆到了贾树道的桌面上。 我国这么大,除了男足,其他领域从来不缺乏人才。 只是需要平台去展示,需要有人去挖掘。 《乐队》放在老秦这种圈内大佬的手里运作,这个项目的成功是可以预见的。 要未来,还是要一个烂摊子。 贾树道想的很清楚,于是他放弃了张仁沛。 之前陈与说的很笼统,现在管斌这才知道,那一晚双方一触即分,然后风平浪静,勾肩搭背的背后,其实有着这么多的博弈。 真正让天平倾斜的永远不可能是锤子,只可能是利益。 可,能让原本不平等的双方坐下来谈判的前提是锤子。 贾树道知道,光脚的孟时有能力把张仁沛搭的台子,锤的稀巴烂,于是才选择坐下来谈。 管斌愣愣的看着孟时。 他不由想到了被孟时狠狠砸碎的吉他。 陈与说“马路牙子”从鸟巢下来已经画上了句号,以后不会参加任何形式的节目和演出。 可能孟时上台的时候是“光着脚”,什么都没有,可如果他不动“锤子”,就能一身锦衣下台啊。 管斌无法理解孟时的思想,“图啥”两个字,在他脑子里蹦跳着。 孟时不知道管斌在想什么,他感觉这货眼神怪怪的,不自在的往后挪了挪。 “叶上末和贾树道不一样,他…反正你只需要知道,我们虽然不至于反目成仇,他找人对付我,我给他下绊子什么的,但至少目前已经没的谈了。” 陆成康为什么没有出来做和事佬,把两人拉一起攒个饭局,坐下来好好聊聊。 因为陆成康知道叶上末的性格,知道只要他认定的事情,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现在想要孟时和叶上末再坐到一起。 只能等电影上映,结果出来,证明一方说的对,才有可能。 其实在簋街一起刷肉那一次,陆成康就想和叶上末聊聊他的新片计划,只是刚刚起了个头,就被他打断了。 而孟时是闪现开团,根本没给叶上末反应的机会,一出手就是爆炸输出。 “这…这样吗?”管斌现在脑子里如同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孟时看管斌的呆呆的样子,安慰到,“空禅的角色没了,没事,只要你见性志诚,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 “啊?”管斌疑惑的看着孟时。“还有什么灵山?” 孟时目光坚定的对他点头,“没错,我们还有b计划。” “你tm还真是配六国相印,合纵连横?你还认识谁?一口气都说出来!”管斌没有开口,陈与忍不住了。 孟时面无表情,一脸高深的慢慢摇头,然后伸手敲了一下已经息屏的笔记本电脑。 随着屏幕亮起,孟时大喊:“我们直接开拍《极道少女团》!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开心!” wdnmd! 陈与和管斌瞬间川剧变脸,从期待到司马脸,无缝切换。 110、阿姨我已不再是用纸的少年 秦轻雪收到孟时信息的时候,车子刚刚开过京城电影学院的教职工活动中心。 从这里往前,拐入新街口外大街辅路,再开几百米就是目的地——众影综合楼。 秦轻雪距离她把公司名字印在大银幕上,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车程。 车子进入辅路往北开,过众影的员工餐厅,从天桥下穿过,直行几十米,再左转就是众影的综合楼,电梯到九层,众影旗下负责《空禅》项目的“胜利影业”就在那。 “回去吧。”秦轻雪对开车的柏国说。 正减速准备转弯的柏国,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的“啊?”了一声。 “回公司。”秦轻雪又说了一遍。 车子减速再加速,没有在众影的楼前停留,继续往北,从小西天牌楼拐入文慧园路往回开,沿途经过众影国际影城、国家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国家电影资料馆,国家电影艺术影院。 “孟时!” 秦轻雪看着窗外,感觉自己把“轻雪传媒”这四个字写在大银幕上的目标,正随着车子和这片文化园渐行渐远,从触手可及变成触不可及。 —— “来!你能和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到了众影门口又转回来的秦轻雪,推开门,把手机举起来对着孟时。 虽然秦轻雪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管斌感觉她头上都冒烟了。 孟时说不仅角色没了,连投资也没了。 管斌一想到秦轻雪往电影方面发展的热情,感觉此地不宜久留,默默的站起来,小声说:“那个,老板,你看我刚回来,还有些事……” “不该喝这么多水,我去上个厕所。”陈与含糊的嘀咕了一句,拉起李记就走。 秦轻雪眼睛盯着孟时,侧了一下身,给他们让开一个位置。 出门前,管斌匆匆撇了一眼秦轻雪拿着的手机,看到上面是一排信息 ——“有内鬼,终止交易。” ——“别去,他们钱多。” ——“危,速归。” 刚溜出门,“砰”的关门声响起。 李记吓的一激灵,缩着肩膀,头都不敢回,低声对陈与说:“好可怕。” “秦经理想往电影圈发展有些时间了,这次的失望估计比我还大。”管斌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孟时这货惨了,哈。” 陈与看着紧闭的门,然后拍了拍管斌的肩膀,“谁知道呢,不说别的,你现在很生气吗?” 管斌笑容瞬间僵住。 我tm好像从知道他一首歌拿五万就看不起这货,一见面就打着要踩他的心思来着! 现在…… “我……我很生气!” —— “什么叫有内鬼终止交易!别去他们钱多!你到底干嘛去了?”秦轻雪两步迈到孟时面前,伸手揪他的脖领子。 孟时后退了一步,把秦轻雪快要怼在他脸上的手机拿过来,塞到她口袋里。 秦轻雪鼻孔微张,眼睛溜圆,显然这次是真的很生气。 “来深呼吸,想想一课时上千的冥想课,要优雅。”孟时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到椅子上,又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你冷静了,我再好好说。” 孟时态度很端正的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直到秦轻雪把一路上憋的火气缓缓压下,这才又开口说道:“我和叶上末吵了一架,弄的挺不愉快。” 没有像和陆成康交流那样,剖析叶上末的状态,分析剧本,也没有拐弯抹角的再说些休恋逝水,苦海回身的话。 他和秦轻雪不需要这样。 我要见老崔。我要去鸟巢。你把女团给我吧。你帮我联系管斌。给我要拍的短视频投些钱。 直到现在的终止交易。 孟时每一次索取,秦轻雪都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结果。 孟时也从来不说自己付出了什么,你会从中得到什么。 两人就这样凑活着过。 “我就说,你这张嘴总有一天会得罪人。”秦轻雪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见过他后,认为这次的投资风险很大,十有八九要血本无归。”孟时一只手摆弄着管斌没来得及带走的烟盒。 “所以你就和他说,我们不玩了?终止谈判?”秦轻雪伸手去摸孟时的额头。 秦轻雪手按在额头上,孟时感觉冰凉。 “这也没发烧啊。”秦轻雪摸了一下,又用力的拍了两下,这下心里舒服多了。“你就算不看好,也该回来和我说,然后我们再找个理由推脱,我看你摆弄贾树道的时候挺机灵,和叶上末怎么就说起了胡话。” 孟时在心里把秦轻雪拍他额头的“仇”记下,摇了摇头,“叶上末把我当朋友。” “我昨天和他通电话的时候,他说欣赏你的才华,要说他把你当后辈还差不多。什么朋友。”秦轻雪感觉他又在说胡话,再次伸手。 “别动手动脚。”孟时把她的手拍开,“现在你有两种选择,一呢,我去和他道歉,你们再继续合作…” “说的好像你道歉就有用一样,叶上末人面广的很,人家不报复我们就谢天谢地了。”秦轻雪说着又感觉心头火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第二种。” 她几乎没有考虑,直接把孟时去道歉这个选项排除了。 “报复什么的倒是不至于。”孟时人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两手一拍,咧嘴笑道,“至于二嘛,哈哈,我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就当做了一场梦,你说妙不妙?” “妙你个二锤子!”秦轻雪气的老家脏话都出来了。 ———— “姐,你为什么对电影这么执着呢?”孟时揉着小腿,“你把《乐队》这个综艺做大,做成《歌手》那样,同时再整点网剧,它不香吗?” 秦轻雪扫了眼办公室,“公司虽然叫轻雪传媒,但这个摊子是老秦支起来的…” 孟时懂了。 二代想摆脱一代的阴影,甚至做的更大,就是折腾。“我倒是希望有个这样的爹。” 秦轻雪斜眼看他,明显不信他的话,“那你去八百里秦川做主唱,有老五那帮硬实力,再加上老崔和老秦给你保驾护航,指定能把地下摇滚扛起来,成为圈里的一代传奇,它不香吗?” “这不一样。”孟时下意识从烟盒里拿了根烟要往嘴里放,手到一半,又放下,“爱摇滚的那是以前的我,他还喜欢阿姨你呢。” 秦轻雪咬着腮帮子,“本来想装作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的样子,傍上你这个开娱乐公司的富婆,当一个带明星,现在既然被你识破了,那我摊牌了,其实我真正喜欢的是活泼的美少女。” “这话是你孟某人说的吧?阿姨!没记错吧!” 这话确实是孟时说的。 刚刚接手这边的记忆时,他以为这个自己对秦轻雪是“我不想努力了”。 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于是借着开玩笑说了这些话。 后来想明白了,其实那个情绪应该是……依恋。 乐队解散、找了工作因为多管闲事被开除。不仅梦碎了,连吃饭都要成问题,那个冬天并不友好。 直到那天被秦轻雪撞了。 随着并不严重的车祸,有人关心了,有人认真听,并且理解他的理想,甚至还有了一份自由轻松,工资不菲的工作。 她就像一层轻雪,把那个孟时牢牢覆盖住。 孟时回忆着这种情绪,歪了下头,“你有没有喜欢过以前的我,就长头发,整天穿着白衬衫,安安静静抱着吉他,唱歌好听的那个。” 秦轻雪盯着他,嫌弃的说:“求你变回去吧,你现在可太让人讨厌了,没有以前半点可爱。” “就这样变不回去了啊!”孟时捂着自己的胸,一脸悲痛,“阿姨我已不再是用纸的少年。” 秦轻雪嘴角翘了翘。 “不幼稚的少年,你赔我一部电影吧,哪怕是小成本文艺片,只要能上映就行。” “那个沙……《极道女团》就当练手,这边让财务先给你拨五十万,剧组工作人员我帮你联系,明天就给我开工。” 既然叶上末欣赏你的才华。 那就施展出来给阿姨……tui……给老娘看看。 111、最后一块拼图 你赔我一部电影吧,哪怕是小成本文艺片,只要能上映就行。 孟时看着秦轻雪。 他有些没整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欠她一部电影”。 秦轻雪看他错愕的样子,得意的挑了挑眉毛,用轻且慢的语气说:“听闻你天赋异禀,给阿姨看看,活到底好不好。” 她突然发现自称“阿姨”还挺带感。 孟时皱着眉,没心情理会秦轻雪的调戏。 他没想明白,叶上末和陆成康从哪里看出来自己有什么天赋。 他也不认为自己能独立执导一部电影,即便是所谓的小成本文艺片。 用镜头去讲述一个故事是很难的事情,讲得好,更是难上加难。 《流夏》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不是陆端存梳理脉络,陆成康亲自下手做后期剪辑,孟时根本没有能力去处理积累了几十个小时,犹如一团乱麻的视频素材。 所以他才会在字幕里,把陆成康弄的“导演孟时”更改为“摄像孟时”。 秦轻雪看孟时竟然沉默了,便更加猖狂。 穿着黑丝的脚交叠在一起,身体前倾。 一只手支在桌子上托着脸颊。 另一只手拿着一次性水杯,犹如拿着高脚杯一样轻轻的晃悠。 她歪着头眨了眨眼,“嗯时啊,你不行吗?” 孟时一伸手把她托着下巴的手打掉,“有病…” 秦轻雪翘着二郎腿,重心都在这只手上面,被他拍这么一拍,人往前栽歪,下意识的把手往前伸保持平衡。 手里拿着的半杯水撒了一地。 “你有病啊?!”秦轻雪惊呼了一声,两只脚都落了地。 高跟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了去,随意的歪倒在地上。 她伸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 秦轻雪没留刘海,中分的长发,微微的卷,染了点阳光下才能看出来的颜色,头发有光泽且柔顺。 像糖炒板栗的颜色。孟时心想。 秦轻雪手穿过头发模糊的中分线往后拨弄了一下,盯着他,绷着脸,“有病就去看,你还年轻,不要放弃,等病好了,阿姨再看看你活好不……好……” 她说着没等孟时反应,自己先笑了起来。 孟时一脸嫌弃的看着她。 说两句骚话,听的人没反应,反而把自己给逗乐了,可还行。 面对这么一个可能智力有缺陷,现年二十七岁,即将奔三“阿姨”,孟时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以免她笑抽过去。 秦轻雪捏着孟时的大腿,想憋笑又忍不住,整个人都抽抽了。 孟时感觉自己无法理解秦轻雪的笑点。 之前《想你的时候我会吃一碗宽面然后在你头上拿着篮球蹦迪》,明明那么棒,那么好笑,偏偏她气的暴走,还把录好的素材给删除了。 现在一句有病,她倒是笑抽了。 孟时不轻不重的拍两下她的后脑勺,无语的抬头天花板。他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和秦轻雪交流了。 “柏国说你到众影门口又回来,怎么回事…” 老秦手里拿着他的保温杯,推开门走了进来,一句话没说完,人愣在了原地。 地上一滩水。 秦轻雪背对着门,两只高跟鞋歪到在一旁,披头散发的低着头,一只手按在孟时的大腿上,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身体还一抽一抽的。 孟时手放在她头发上,仰着脸,表情古怪的看着天花板。 两个男人隔着秦轻雪对视。 孟时一脸呆滞。 老秦犹如被雷击一样,后退了半步,手里的保温杯“咔嚓”掉在地上。 秦轻雪听到老秦的声音,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她勉强的收住笑,直起来身。 她在老秦和孟时之间来回看了看,感觉气氛有些诡异。 她没整明白,这俩人怎么回事,不过听清了老秦的问话,拢了下头发,对老秦说:“我为什么回来,孟时你和他说清楚吧,我去一趟卫生间。” 孟时看她因为大笑又憋笑而潮红的脸,尴尬又不是礼貌的对老秦扯了扯嘴角。 老秦紧紧的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秦轻雪茫然的看着两人的互动。 这俩搞摇滚的,怎么跟精神病一样,一起去看病吧。 她想象俩人手拉手去看病,又忍不住想笑,急忙咳嗽了两声,快步离开。 老秦用脚轻轻把门带上,弯腰把保温杯捡起来,紧紧的握在手里,缓缓的向孟时逼近。 “我们是清白的!”孟时急忙起身,立正摊手,试图证明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老秦不管不顾,直接一个箭步上前。 “冷静!你听我解释!” “你个二锤子!” “啊!” ———— 孟时算是看透了,老秦可能开门那瞬间乍看下,确实误会了什么。 但他后退半步,保温杯掉地上,一脸被雷劈的样子,尼玛也太浮夸了。 我被演了! “我看明白了,你爹纯粹就是找理由揍我。”孟时捂着头,越想越气,“我就该还手,他打不过我。” “你就是欠揍。” 秦轻雪白了他一眼,又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虽然她和老秦不对付,但好歹是亲爹,这货当着自己的面,说要还手,也太过分了。 “你把自个的乐队解散,还说以后都不参加演出,不仅不管《乐队》的事,还要整什么女团,他可窝火着呢。现在全公司开了两天会决定的事情,你又这么弄,他可不是要揍你。” 秦轻雪以为,老秦是用从《空禅》撤资这个理由揍他。 她这么说,孟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其实老秦对《空禅》这事一点都不生气。 他对电影不懂,也没有什么兴趣,之所以答应投这两千万,主要是看秦轻雪兴致高昂。 “其实他对你挺关心。”孟时说。 “我和他的事,你别管。”秦轻雪没好气的把孟时捂着脑袋的手扒拉开。 额头上面点,脑门的位置起了个小包。 “一把年纪了,下手也没个轻重。”秦轻雪瞪了一眼门,穿过空间去鄙视老秦。 其实这包不是老秦打的,是孟时被椅子绊了一下,磕桌子上了。 不过,孟时不打算解释。 因为这老家伙趁他摔倒,骂骂咧咧的踹了他好几下屁股,这才把他扶起来。 秦仟提着杯奶茶敲门进来,“姐,没有冰块,我叫了一杯多冰的奶茶,凑活着用吧。” 她把奶茶放在桌子上,看着孟时脑门上的包,捂嘴笑。 现在全公司都知道,孟时这货被老秦给揍了。 管斌点了一大堆炸鸡,正在外面庆祝呢。 孟时狠狠的瞪了这丫头一眼。 “我回前台了!”还欠孟时一堆包子的秦仟,转身跑了。 秦轻雪把奶茶放在孟时的脑门上,“天才是1%的天赋加上99%的汗水,叶上末说你有1%的天赋,那其他都可以通过努力获得,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拍出好电影……” 孟时不想听一个憨憨讲鸡汤,打断到:“老秦最近忙不忙啊?” “啊?干嘛?”秦轻雪瞬间警觉,不过一想到孟时问的是老秦,又无所谓的说道,“他在筛选能参加《乐队》的乐队呢。” 参加《乐队》的乐队,参加《歌手》的歌手。 秦轻雪感觉自己说了一个挺有意思的绕口令,“他有时间,你想干嘛。” “我就是觉得他演技不错。”孟时点了点头,《极道少女团》最后一块拼图找到了,老秦一脸凶相,正好演黑帮老大。 他刚想起来去和老秦对线,就听到自己头上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你干嘛?” 秦轻雪一只手拿着奶茶杯,一只手拿着吸管用嘴咬开。 “憋懂,马桑就吼……” 她嘴里含糊的说着,别动,马上就好,然后一垫脚全身发力,手拿着吸管,用力的插破奶茶的封口。 “啵”一声闷响出来,然后“咕噜咕噜”。 孟时感觉一只僵尸敲开了自己的脑壳,正在吸食脑浆。 “孽畜!”他双手张开,伸出食指和中指,双手比剑指,戳在秦轻雪腰间两侧。 “呜~呲~”秦轻雪一口奶茶喷出来一半。 随后,孟时就感觉头顶和背后一凉。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他,拔腿就跑。 孟时顶着一头奶茶冲出秦轻雪的办公室,拉起嘴里叼着一根脆皮手枪腿的李记,在一帮人惊诧的目光中,夺门而出。 “老娘今天一定要鲨了你!” 秦轻雪的咆哮从办公室传了出来。 112、其实我真的很不错 “荆林”是楼三的家乡。 一个很小的西北村子,往外走只有一条蜿蜒的小路。 路窄,两个人并肩走也会感觉挤,可每到春天,路边就会蔓延出一大片不知名的小花,很美。 让村子得名的荆条在春天发芽长叶,到了这个时候也该郁郁葱葱了。 同时这两个字,也是李姜山私房菜馆的招牌。 菜馆开在京城的胡同里,但装修风格是十里洋场的浮华、精致。 孟时感觉楼三和李姜山,就像那个遥远的西北小村和这家小布尔乔亚情调的私房菜馆。 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相遇,吸引、碰撞、融合,然后就是……爱情? 应该是爱情吧。 该是。孟时想。 “你姑姑和姑父感情怎么样。”他对李记问道。 孟时洗完澡,换了衣服,带着行李逃到这边,已经是晚上了。 此刻,李记有模有样的换工作服,扎上围裙,带上帽子,正在厨房切菜。 今晚他下厨。 李记听到孟时的话,手里停了一下,几秒后,菜刀和案板接触的声音才再传出来。 他没回答,孟时也不追问。 又过了一两分钟,孟时听到一句低低的“不知道。”从厨房传来。 孟时便不再说话。 他拿出手机给陆成康发了一条信息:“陆导,有些事情想请教。” 中午去找叶上末,不光是为了管斌的角色,他更多是想请教怎么用镜头讲故事。 叶上末也说自己有几个问题想问他。 只是最终两人都没把自己的问题问出来,就弄的不欢而散。 过了约莫有十来分钟,陆成康回了电话过来。 “你觉得我们看到的电影…不光是电影,电视剧,短视频也算,它们是由什么构成的?”陆成康听了孟时的问题,反问道。 “构成?”孟时想了一下。 他没学过导演,不过感觉把内容抛去,本质的东西该是声音和画面。 可是他又感觉卓别林的默片挺有意思,于是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是画面和声音吧。” “在我的理解,电影就是有声的光影。”陆成康对孟时的回答给予了肯定,“声音和画面同样重要。” 七大艺术,文学,戏剧,绘画,音乐,舞蹈,雕塑,电影。 电影来的最晚。 1895年12月28日,世界上第一次电影正式公映,卢米埃尔兄弟放映了影片《工厂的大门》《火车到站》《水浇园丁》《婴儿的午餐》等。 至此,世界上第七艺术,光和影的艺术——电影真正的诞生了。 而第一部有声的电影《爵士歌王》则到了1927年。 陆成康拿着手机,笑道,“既然你明白电影是声音和画面组成的,那有了摄影机和收音录音设备,就可以开始讲你心里的故事了,去弄吧。” 孟时感觉陆成康在糊弄自己。“我……我是有设备,就是感觉有点无从下手。”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陆成康有些疑惑。 孟时对他这种疑惑感到疑惑,“我听人说,你和叶导都认为我很有天赋?” 陆成康理所应当的说道,“你确实很有天赋,演员,导演,甚至摄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你都是天生就是会讲故事的人,不搞摇滚是对的。” 这话老秦听了要骂娘。 “您从哪看出来的?”孟时挺乐意摆弄相机,对摄影也挺感兴趣,可对陆成康的话不能理解。 他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于是说道:“一个多月前,我侄女说她同学的姐姐喜欢灵异事件,经常拍一些探灵的视频和恐怖小故事,小孩子爱攀比,她就让我拍个视频比一比……” 陆成康突然说道:“哦,原来《鱼的一句话恐怖故事》是这么来的。” “陆导还知道这个?”孟时有些意外。 “别管我怎么知道。”陆成康有点意识到孟时不自信的原因了,“你继续说,视频拍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个…嗯嗯…”孟时有些尴尬的说,“小学生都没吓住。” 孟时说的比较婉转。当时鱼不仅没有被吓到,还一个劲的说他菜。 “那你和鱼那个同学的姐姐比了吗?” “她嫌弃我丢人,认为同学姐姐的每一张封面都能吊打我。”孟时忍不住叹气。 陆成康听孟时在电话那边唉声叹气,算是知道孟时为什么对自己没信心了。 他感觉有些好笑,“那你感觉自己拍的怎么样。” “还…还行吧。”孟时挠了挠头,“要不,您给评价一下?” “评价就不评价了,你不是拍的有问题,是和老叶一样当局者迷,他认为自己没问题,你认为自己有问题,你们应该换换脑子。” 这句话孟时听明白了,自己可能拍的没问题,而且陆成康也认为叶上末的状态有问题。 不过孟时没有再提叶上末的事情,伸出手臂比划了几下,“其实我很不错?” “我建议你找鱼同学姐姐比一比。”陆成康也没再说叶上末,“我们拍一个作品出来,需要明确一点,那就是受众,也就是想表达什么,适合哪一类人看,这很关键。” “我懂了,鱼就是个小屁孩,她懂个毛线!我就是太惯着她了。”孟时一拍桌子,“还是作业太少,当时就该给她留补习班。” 陆成康突然感觉自己干了什么坏事,“寓教于乐,寓教于乐,一味的写作业,报补习班,并不可取,要给孩子自己发展的空间,合理的培养兴趣爱好,你看我给妮子买相机,这并不影响她学习。” 孟时听陆成康提起陆佳,莫名有点心虚,自己好像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夭山,“她上学了吧。” 大学这个时候也该…… 不对,孟时突然意识到,这姑娘好像一整个夏天都在外面跑,八月末还和自己待在夭山收稻子,怎么没去军训? “她下个月出国,你不知道吗?”陆成康诧异的问。 孟时恍然,他想起来了,陆端存是法国一所名校的教授,“是去他爹任教的那个学校留学吗?她母亲也一起吧?一家人……挺好。” 陆成康沉默了一下,没说那天陆佳佳去后台找孟时的事情。 他和陆端存对妮子的教育一直采取富养加放养——生活不被物质所束缚,同时精神上自由、独立、坚强。 “你想拍什么就放手拍,跟着自己的想法走,相信我的判断,你有能力驾驭光影。”陆成康鼓励了孟时一句,然后好奇的问,“你要拍什么,剧本写好了吗,给我看看?” “就一部短剧,剧本大致都在心里,晚上花些时间差不多就能写出来。”孟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春》什么时候开拍?陈与我这边……算了,时间有冲突,我就换个人。” “剧组其实已经筹备好了,再有一个星期差不多就能开工。”陆成康想了一下,“你明天把剧本给我,如果感觉合适,我这边就先拍其他的戏份,给你一些时间。” “你知道吴青这个角色,有些难度,就算你帮我调教演员了。”陆成康打趣到。 “还是算了吧,我就图一乐,要是把他弄废了,罪过可就大了,我换个人吧。” “那我倒是更好奇了,这样吧,明天,我正好有时间,带着妮子找你去,就这么说定了。” 陆成康说完,没等孟时表态,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113、没有美少女,也没有知心大姐姐,生活可太难了 “味道不错。” 孟时往嘴里划拉着面条,抽空对李记比了一个大拇指。 李记一脸复杂的看着桌上的“老干妈”。 他对孟时的夸奖一点没感觉开心。 孟时埋头把面吃完,又捧着碗呼噜噜的喝汤。 干下去小半碗,发现李记正一脸郁闷的拿筷子拨弄着没吃几口的面。 孟时把碗放下,笑道:“感觉自己做的面,放了老干妈才被夸一句‘味道不错’挺失败?” 李记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他觉得放了老干妈之后,这碗面就和自己再没半点关系,所有功劳都该归于瓶子上的陶女士。 孟时把筷子放下,说“其实这碗面,不放辣酱也能下咽。” “不知道谁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去买。”李记心里对孟时一百个鄙视,这货刚刚逼自己跑出去买老干妈的嘴脸,可是相当丑恶。 “吃是能吃,但我也不能委屈自己,嗯,不能骗你啊。” 孟时看着李记,“如果你是个十八岁的美少女,我硬着头皮说面很好吃,你自己尝一口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然后心里有点感动,这虽然俗,但至少是美好的。” 这货心里对李姜山颇有怨念,一直认为,如果她托付的是一个丫头,然后自己培养一个厨娘,这就美满了。 可李记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这就很让人闹心。 当然,让李记出演女装角色,和这个怨念完全没有半点关系。 孟时在心里很确定的告诉自己:我没有忽悠兄弟女装,然后用这个笑话他的念头。也没有,让看自己不顺眼的当红演员女装,这样无良的恶趣味。 这是深沉的艺术。 孟时拍了拍桌子,“可你是男的,你想象一下,如果我昧着良心说好吃,你再一脸感动的看着我,这样是不很恶心?所以我说你煮的面狗篮子不是,让你去买瓶老干妈回来,是不是为你好?” 李记不用想象孟时说的画面,都感觉恶心。 好像确实是为我好。李记刚想点头,可仔细一想,又感觉哪里不对。 “你也太双标了!就算我是男的,好歹也鼓励一下啊,什么叫狗篮子不是!还为我好!” “双标?”孟时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鄙视的看着李记,“那我和十八岁的美少女你选一个。” 当孟时和美少女被摆在一个天平上。 李记愣在那里无言以对。 他看着打了个嗝的孟时,心里突然有了一股子怨念——为什么姑姑不把自己托付给一个知心大姐姐。 美女相伴的厨神之路,这才是少年应该有的展开啊! 孟时和李记相互对视。 没有美少女厨娘养成。 没有知心大姐姐相伴。 生活可太难了。 两人互相嫌弃的别过头去。 最终,孟时还是决定鼓励一下李记。 他把老干妈拿在手里,“其实上次,就你送东西过来那天晚上,我也和你姑姑要辣酱来着。” “她也给你买了?”李记狐疑的看着孟时。 他的印象里,姑姑可不是这种人。 孟时摇了摇头,“你姑姑煮的面,我要放辣酱,你煮的我也要放辣酱,她没有给我买,你给我买了,所以你甚至比她强!这么一想,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 “并没有。”李记面无表情的看着孟时。 孟时看李记和他姑姑一模一样的表情,难得正经的说道:“你年轻,有的是时间,你姑姑会无条件教你,陆老头呢,虽然有一身本事,会做一桌硬菜,但后辈里没人想学,你心真的诚,他会乐意教。只要好好学,总有一天会超越他们。” “在我看来,学习就是不断探索、接受、吸收再融合的过程。不要想什么雅和俗,要包容。”孟时从瓶子里,挖了小半勺辣酱放李记的碗里拌了拌,“像这样,只要喜欢,就算是最顶级的阳春面,加一勺老干妈下去,又怎么了?不可以吗?” 李记表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清汤面,在孟时的搅拌下逐渐变红。 “明天陆成康会去公司,他是陆老头的儿子,让他当个中间人,这样好歹算是个传承,老头该是会高兴。”孟时看李记若有所思的样子,把桌子上的老干妈拿起来,盖子拧紧,塞到他手里,“吃面吧,好歹是自己做的。” 李记手里拿着老干妈,看着红彤彤的面,欲言又止,最终在孟时鼓励的眼神中,小声的说,“那个,我不吃辣。” “不吃辣是吧!不吃辣是吧!”孟时抬手两巴掌怕在他后脑勺上面,“老子难得正经说点鸡汤,你跟我皮,你皮!” 李记捂着头,“你不是说学习就是接受和融合!我学你不行吗!” “我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孟时连踹带打。 李记手里捏着老干妈,抱头鼠窜。 …… “有些人你就不能和他讲道理。”第二天早上,老秦难得和秦轻雪一起去公司。 昨天踹了孟时几脚让他心情舒畅,一夜好眠。 他靠在副驾驶座位上,对秦轻雪夸夸其谈,“你不要对他那么好,要强势一点知道吗。” 秦轻雪斜眼撇他,“这就是你怕老婆的原因?” “我这个年纪,做为国内第一批玩摇滚的。除了抽烟之外没其他臭毛病、有家底、有正常婚姻、有女儿、还怕老婆,简直就是神迹。”老秦并不对秦轻雪的话感到生气,反而有些自得,“我爱你妈妈。” “所以,你就把对我妈的软弱,转化成强势放在我身上?既然你这么爱她,怎么不回家陪她呢?”秦轻雪承认他说的这些,但依旧很不忿。 “我这不是在忙《乐队》的事。”老秦一听回家,下意识的紧了紧手里泡着枸杞的保温杯。 我倒是想回去,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 再猛的牛也遭不住啊。老秦心有戚戚焉,脸上露出了小年轻不懂的苦恼。 “那我把我妈接过来,反正她在家也没事。”秦轻雪在缓慢的车流中,烦躁的按了一下喇叭。 “对了,那天我和那小子一起吃早餐,他不光跟我要女团,还说你年纪老大不小了,让我给你安排相亲。”老秦果断岔开话题,往外部转移矛盾,“你妈倒也三不五时的念叨这事,你看要不要……” 秦轻雪带着杀气的眼神瞪了过去。 “你看路,看我干嘛。我不急的,孟时那么一说,我就和你随口一提。”老秦不和她对视,看着窗外慢悠悠的说,“虽然我在一些事情上面管着你,让你感觉被约束不自由,但婚姻啊,爱情啊,我很开明,你什么时候找,找什么样……” 老秦正拿孟时转移自己和女儿之间的矛盾,突然透过车窗看到两个人,“喏,你就算找那样的二锤子,我都没意见。” 秦轻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非机动车道上,孟时和李记正一人骑着一辆小黄车。 这货还是老大爷遛弯一样的打扮,不过今天背上多了个双肩包。 真是怎么看都让人不顺眼啊。 相亲?! 秦轻雪一巴掌拍在喇叭上。 孟时吭哧吭哧的骑着车,突然听到一声喇叭长鸣,久久不绝。 他转头对李记说,“这种人就没素质,你可不能学。” “学你叫不学好,你能教谁呢。”李记做菜还没学,就跟孟时学了瞎贫。 早高峰,骑车比开车快。 孟时到公司的时候还不到八点。 他感觉自己来的挺早,但有人比他来的更早。 公司门都没开,陆成康已经到了。 他看到孟时来,直接伸手,“剧本拿来我看。” “你不会一夜没睡,就惦记这个吧?我先说好,这剧本和你想的该是不一样。”孟时把背着的包取下来,四下打量了一眼,问,“陆佳呢?” 114、恋爱的结拜酒 “陆佳呢?”孟时把双肩包拿在手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到早上四点多才眯了会。 “妮子说和某人不熟,就不过来了。”陆成康代为转达了陆佳佳的话。 孟时干笑了两声,这都快十来天了,自己连个问候都没有,好像确实挺过分,“她要出国,应该也忙,有时间再请她吃饭吧。” “你……”陆成康摇了摇头,“找个地方坐吧。” 因为来的早了些,公司没开门,三人又下来,就近找了家营业的咖啡厅,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陆成康就着咖啡,在电脑上看完孟时连夜赶出来的剧本。 只是一份很简单的台词脚本。 陆成康和孟时说了说,分镜头剧本。 文学剧本为拍摄奠定基础,但它并不能直接用来进行拍摄,导演还要根据剧本内容和自己的总体构思,写成分镜头剧本。 分镜头剧本主要包括,镜号、场景、景别、镜头内容、音乐等等。 孟时查过相关的资料,但实在没有精力去做,苦笑着说,“我本意是拍着玩,拉朋友一起玩闹,再把几首歌消化一下,赚点闲钱,现在一脚赶一脚要往专业上走,也是有些无奈,不过大致的场景,配乐,和最终效果,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你自己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带着陈与玩吧,把他的戏份集中一下,一个星期应该够。”陆成康能看出来剧本的简陋,不过至少故事脉络清晰,也很有…嗯…‘风格’。 孟时对于陆成康答应陈与留下来有些意外。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十来分钟。 然后陆成康起身出去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把电话挂断,跟吧台点了一杯拿铁要求外带,这才又走回来。 他人没坐下,伸手把剩下的一小口咖啡端起来喝了。 孟时知道他这是要走,站起身,“您去忙吧。” “我这边下午就要去上都了,你有空好好给陈与讲讲剧本,然后呢,他在你这里的戏份拍完,希望你能一起来看看。”陆成康说。 《春》的第五版剧本是叶上末帮忙定的稿,原定的取景地是北方的小县城。 可那天陆成康被孟时劈头盖脸的来的一顿“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之后,陆端存最终又弄了第六稿,不仅更改了时间线,还把取景地给改到了上都的郊区,定义为——大都市、大时代的边缘人。 “好的,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和您学呢。”孟时乖巧的点头。 “行了,你这样弄的我刺挠。”陆成康被孟时恭恭敬敬的态度整的浑身不自在。 他指了指李记,“学艺的事,我跟我哥说一声,让他带着去,老头平时也没人陪,店里多个人该是会高兴。” “就这样吧,我走了。”他感觉今天孟时有点不正常,招呼了一声,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那真是麻烦了。”孟时跟了两步,“我送送你吧。” “别!你忙你的吧。”陆成康抬手阻止,脚下走的更快,拎过收银员递过来的咖啡,脚下停了停,回头发现孟时正带着微笑目送他,“你……” 他刚开口,孟时身体微微前倾,做聆听状,“嗯?您说。” “你…好歹给妮子去个电话。”陆成康丢下这么一句,快步离开了。 孟时这会儿老实的让他后背发凉。 “慢走啊~一路顺风,票房大卖!”孟时对他的背影使劲挥手。 李记看着匆匆离开的陆成康,又转头看一脸笑容的孟时,犹豫了一下,问道:“他得罪你了?” 孟时嘴角扯了扯,手抬了一下又放下。 只当自己没听到李记的话,挤了个笑,“昨天我反思了一下,感觉你跟我学了些不好的东西,首先没大没小并不值得学习,招人烦,还容易得罪人,所以刚刚我的态度是对长辈的礼貌,你就学这个。” 李记看他僵硬的笑容,认真的眼神,忍不住慢慢往后挪了一步,小心的说:“哥,你正常点,我害怕。” 我这么礼貌,反而不正常了,我tm在你们眼里什么形象! “啊?你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办公室里,面对孟时的问题,秦轻雪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你没被我打死,是我国法律保护了你。” 孟时盯着她,“你浮夸的演技,高超的颜艺,不来演我这出戏可惜了。” 陈与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完整剧本,“陆导会答应你,也是尼玛的离谱!” 他本以为像陆成康这样的导演绝对不会让演员轧戏,而且《春》的吴青和《极道女团》里的老二,这两个角色简直天差地别。 “什么叫境界,你还嫩着呢。” 其实孟时都已经做好换人的准备了。萧觉那货虽然身材太壮,但金刚芭比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没想到陆成康并不反对陈与和自己瞎胡闹。 虽然孟时不待见陆成康的电影风格,当面和背后都喷过他膈应人,但几次接触下来,他为人确实没的说,“小记,给陈与说说陆导是怎么说的,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名导境界。” 李记点了点头,“他说,你能写出这种剧本我一点也不意外,你丫就是一个有思想的沙雕。” 一个有思想的沙雕?听到这个评价,秦轻雪没忍住笑了出来,“名导不愧是名导,精辟!” 陈与摸了摸下巴,“当一只沙雕有了思想,他就脱离了低级沙雕的范畴。” 管斌跟他一唱一和,“那么问题来了,有思想,不低级的沙雕是什么沙雕?” “该是高级大沙雕。”老秦一锤定音。 孟时无奈的捂着脸,他感觉自己对不起李姜山。李记这孩子废了,道理没听懂,其他东西倒学的挺快。 他忍着揍李记的冲动,保持笑容,“我让你说的是这句?” 李记看孟时笑,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语速飞快的说道:“陆导说,我不希望出演过我电影的演员被打上标签,或者我挑选演员有什么固定的标准。” “演员可以挑戏,可在这之前,大部分都是在被挑,虽然这么说不好听,但每一次被挑,都是机会,多尝试不同的类型风格,对于打磨演技是好事。” 李记顿了顿,又说,“孟时说,不要想什么雅和俗,要包容。就算是最顶级的阳春面,加一勺老干妈下去,又怎么了?不可以吗?” 老秦点了点头,对这句话表示肯定。什么重金属,流行、朋克…赚钱不赚钱,商业化不商业化,只要不把思想丢了,一味的去追逐功利,音乐人有一颗赤诚热爱摇滚的心,不浮躁,那做出的音乐无论是“俗”还是“雅”,都是好东西。 管斌楞了一下,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孟时会和陆成康,叶上末这些人聊的来了——他们思想上是接近的。 自己虽然一直想着不演那些固化的角色,可自己真的把这一类型的角色演好了吗? 好像并没有。自己抱怨导演没追求,可导演挑人的时候,对自己的评价也不过是,管斌演这个角色还行。 孟时满意的搓了搓李记的头,这小子虽然学了“皮”,但道理还是听懂了。 话说到这份上,他没有再问管斌演不演这部戏,拿出张纸递给秦轻雪,“几个主要场景我已经找好了,三个女孩的戏往后面放,你让她们先把这首歌练会。” “出道曲吗?”秦轻雪伸手去接,“不会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孟时的歌她一首都不喜欢,也一首都没红。 “我看看。”老秦抢先一步把谱子拿了过去,然后有些疑惑的把歌名念了出来,“恋爱的结拜酒?” 秦轻雪一听这个名字,就感觉完蛋,但一想剧本都这样了,歌难道还能更离谱? 管斌心里已经决定接受孟时的剧本,便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眼歌词。 “请给我,恋爱的结拜酒” “拉钩发誓爱到永远,还不如切掉手指吧。” “十根切掉切掉!全部切掉!” 管斌看到全部切掉,再联想到之前看的第一集剧本,只感觉一声‘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你们去当偶像吧’在耳边响起,瞬间只觉得裤裆凉飕飕,隐隐还有些幻肢痛。 “这什么破歌?你认真的?”秦轻雪盯着歌词,一脸无语。 老秦按照谱子随口哼了哼,“旋律还挺朗朗上口。” 孟时的审美,让他感觉这首《恋爱的结拜酒》,并不比《卡路里》或者《恋爱循环》差,而且配合剧情更是一绝。 他对秦轻雪说,“你别管那么多,让她们快点练了,录出来。对了,最好编个舞。” “她们的舞蹈老师赵若,因为你对那个主播有想法,已经被你开除了,我们是等她来低头,还是再找。” 秦轻雪笑的像个反派。 她知道孟时不是因为向洁来直播把赵若弄走,但她就乐意用这个膈应他。 孟时摸了摸又长了一些的头发,笑道,“行吧,你说是就是,如果向洁今天过来道歉,我就再录用赵若,顺便把她也留下,反正女团是我的。” 115、萨瓦迪卡,咔咔咔 轻雪传媒所在的红杰大厦竣工于07年,距今也有十几年了。 楼不高,十七层,在京城的高楼大厦中只能算是个弟弟。 当然,放在青水镇,该是地标。 孟时站在天台上,看着入夜后的四九城。 车流、霓虹,在他眼前交织成令人眼花缭乱、华丽鲜艳的色彩。 他仰头看见一架亮着指示灯的飞机缓缓进入云层,再环视四周,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绚烂摇曳、光怪陆离的光影中。 “想不想跳下去。” 孟时低头对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的陈与说。 陈与穿着条平角裤,被绳子绑的不能动弹。 他嘴里叼着烟,从鼻子里喷出两道烟气,盯着不远处一个酒店的霓虹招牌,不想理他。 管斌和陈与、李记一样,浑身上下只穿一条平角裤。 只不过他是三人中最惨的,头发散乱,眼睛乌青,额头血顺着下巴流到胸口,他盯着孟时,咬牙说,“我想拉着你一起跳下去。” 明明可以把衣服弄乱,扯坏,双手放在背后,表现被抓的状态,可这货偏偏要把自己三人扒了,再用绳子捆一起。 虽然孟时解释的头头是道,但管斌打心眼里认为,这货是在整他们三个。 孟时蹲下来,和他对视,严肃的说,“以前我没的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管斌看着孟时,“神经病?” 孟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情绪很好,不愧是专业演员!入戏了啊!” 我入个锤子戏!老子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管斌嘴角抽搐了一下,“您可真是个善于引导演员的好导演!” 孟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行,不行,喝多了也吐。” 我是在夸你吗?!管斌只恨自己被捆的不能动。 陈与、管斌、李记三人被捆在一起,最左边的李记,感觉背上有点痒,不自在的扭了一下。 “别动!”陈与和管斌同时大喊。 这大热天的三个大男人穿着平角裤被绑在一起,一身汗,再动来动去,滑溜溜的,可太特么恶心了! 陈与把烟头吐到孟时脚下,“你他娘的给我搞快点!” “气势很不错,保持,保持。”孟时忍着笑,站起来,抬脚把烟头踩灭,又弯腰捡起来,丢到一边的袋子里去。 他把十来个已经换好西装的群演招呼过来。 对一个穿着银色西装,面相凶狠的中年男人,说,“您站这里,说完第一段台词,走到这里,慢慢靠在护栏上,把墨镜取下来,再说第二段台词,没问题吧,台词都记下了吧?” 孟时按着自己的想法,给他说了说走位。 男人摸了摸西装,又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挂着的围巾,然后用化妆师给他吸汗棉,轻轻的在额头上按了按,表情凝重的点头,“孟导,您放心,台词我都背下来了,这场拍完,回去就写个人物小传,下一场我的戏,您就看我发挥。” 孟时被他这声孟导喊的有些不自在。 “那个…其实……”他想说其实后面这个角色也就一场戏了,没必要弄的这么劳神费力。 最终这话没说出口,笑了下,拍了拍他的手臂,“等你表现,加油!” 孟时跟他说完加油,十几个群演互相看了看,突然一起大喊了声“加油!!!” 他们喊完,估计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相互看,接着尴尬的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这座城市,每时每刻都有人来,有人走、有人出生、有人死去、有人创造历史,有人黯然离场。它每一分一秒都在变化。 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活的变化是缓慢的。昨天、今天、明天,可能未来的每一天,都会如同机械一样重复、刻板。 他们在镜头里没有名字,观众也不会记得他们的脸,或许下部戏依旧这样,下下部也不会改变。 绝大部分人一辈子,也许仅仅只有那么一两个辉煌的瞬间,甚至一生都有可能在平淡无奇中度过。 孟时看着这些互相鼓励,眼里有光的人,咧嘴和他们一起笑。 可即便是最平凡的人,也得为自己的存在而战斗啊。 “你们就站他后面。”孟时一个个的安排他们站位,然后又对灯光师说,“从这个位置打光,让这些兄弟的影子投到他们三个身上。” 把能想到的都安排好,再把设置好参数的摄影机开机。 导演兼副导演兼编剧兼场务兼摄影,兼的都快不认识兼这个字的孟时,用力的很不专业喊,“开工了!” 负责现场收音的人,随着他的话把收音杠挑了起来。 布置好灯光的灯光师,客串了一把打板。 他双手拿着场记板伸到人物和镜头之间,喊道:“《极道女团》一场,一镜,一次!” “咔!” 随着场记板闭合的声音,简陋到没有资格被称为剧组的剧组,正式开始运转。 陈与、管斌、李记三人按照孟时的要求大口喘气,同时眼睛死死的盯着镜头。 他们眼里满是愤怒,如果不是被捆着,估计下一刻就会暴起,扑过来把人嚼碎,扔到楼下去。 摄像机后面的孟时,对他们的眼神很满意。 就是感觉背后有点凉,这三个家伙的情绪可太“饱满”了。 扮演敌对帮派头目的中年男子,语气低沉的说,“这是你们老大的指示吗?” 处在中间位置,扮相最惨的管斌,咬着牙,盯着镜头,“是我们自己的决定!” 他说完这句台词,孟时扛着摄像机稳稳的把镜头切到中年男子脸上,给了一个特写。 中年男子下意识的看向镜头,“是想立下……” “停。”孟时把摄影机停掉,示意这段不行。 镜头语言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他居高临下拍陈与,陈与盯着镜头,再配合中年男子的台词,就会给观看的人传达,有人正站着和陈与对话的信息。 随后再把镜头反打到中年男人脸上,观看人得到这个画面后,第一反应会是,哦,原来是这个人在和陈与说话。 随着这两个镜头的衔接,对话的两个主体就确立了。 而刚刚中年男子平视镜头,就破坏了这种镜头语言——因为观众通过之前的镜头,知道陈与坐在他前面,而不是站在他旁边,他这么一弄,信息就错乱了。 “你看着他,不要看镜头,不要想着在拍戏。”孟时指了指陈与,再用手拍了一下摄像机的机身,“无视这东西,也无视我,回忆一下台词,你是个头目,对于和解的事情本来就不得已而为之……” 这场戏是说三人为什么会被自己老大送去当“偶像”。 中年男子很认真的听着孟时说话,点头,“不好意思导演。” “加油。”孟时再次拍了下他的胳膊,伸手,“再来一遍。” “《极道女团》第一场,第一镜第二次,开始!” 一众人重复着之前的流程,管斌说完台词,孟时再次把特写给到中年男人脸上。 中年男人看着坐在地上的三人,语带不屑的说道,“是想立下功劳,让犬金表扬你们吗。真是很有出息啊。” 他按照孟时之前给的走位,靠坐在护栏上,伸手摘下墨镜。 孟时把镜头聚焦到他上半身。 他目光看向远处,侧脸对着镜头。 灯光师调的冷光打在他对着镜头的半边脸上,另一边脸在城市的灯火映照下火红。 中年男子缓缓的环视天台。 孟时的镜头变成他的目光,扫过天台,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群演,手里拿着各种道具,围着地上三人,还挺有气势。 中年男子双手扶住膝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回到浑身是血的三人身上,“你们不知道,本来有‘图乐会’介入。” 孟时把镜头给回三人。 中年男子,在镜头外,不急不缓的说着,“因为第三方介入,我们和你们之间的停战,都快要谈妥了。毕竟我们再这么斗下去,只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因为你们闯入我的会所,拿枪指着我的脑袋,和解作废了。” 管斌三人的表情,由愤怒,变成惊疑,再由惊疑变成不敢相信。 “大哥,怎么处理他们?”被安排台词的另一个群演,准确的接上了话。 中年男子翻了翻眼皮,斜视三人,“像你们这样的小混混,都没有脏我手的价值。” “放你娘的屁,老子可是犬金组的双花红棍啊!”管斌表情狰狞,人挣扎着要扑过去,连带着被绑在一起的陈与和李记一起滚倒在地。 中年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扑倒在地的三人,歪嘴发出一声嗤笑,“那个恶魔一样的犬金,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处理你们呢?真是期待啊。” 他说完带上墨镜,不再理会咆哮的三人,对小弟挥手,“走吧。” 孟时喊了停,这次是过了。 接着孟时又切了全景,拍十几个人离开的画面。 又折腾了半个小时后,孟时停止了录制。 他把摄像机归位,对群演们鼓了鼓掌,“大家都表现的很好,辛苦了,收工吧。” 听到这话,秦轻雪安排跟组的两个工作人员,还有大厦物业安排过来的两个保安,一起组织他们更换剧组租过来的服装,再自行离开。 “没人会龟甲缚,可惜了,要不改天请个人过来,咱们再拍一条吧。”孟时蹲在三人身后,给他们解绑,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 “龟甲缚是吧!”陈与跟条打摆的鲤鱼一样,使劲的前后扑腾,试图用头槌给这货开个瓢。 “什么是龟甲缚?”李记好奇的问。 孟时伸手抽了他脑袋一下,“瞎打听什么。” “不是你先说的!”李记委屈啊,他算是看清了,孟时就是属狗的,他能说,自己问了却要挨揍,“我要回去练刀工!” “这个妆和服装还有两场,晚上一起拍完,不然明天又要花大把时间重新画。”孟时果断驳回。 拍戏自然不是按照我们看到的成片那样一集一集来。 一般都是按场景统一拍摄,这样方便调度也节约时间和成本。 孟时在和陆成康取经之后,也是按照这个来。 这个“被打妆”一共三场。 李记无语的看着自己的平角裤,又看看穿着同款的陈与和管斌。这也叫服装?你可真敢说! 天台的戏份拍完已经是晚上八点,处在十二楼的轻雪传媒,大部分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 孟时让留下来的化妆师把三人身上的血浆清理掉,只留下表面的特效化妆伤痕。 “来吧。” 孟时指着摆放在练习室里的一张桌子,伸手示意管斌躺上去。 “不是,我在剧本里没看到这场戏。”管斌狐疑的看着孟时,“台词呢?” “没台词,也不需要你做什么表情,按照你现在的心情,本色出演就行。”孟时摇头,把他按在桌子上,扯过来一张布,“你就往那一躺,我给你布一盖就完事了。” 陈与拍了下手,蔫蔫的搭话,“人一躺,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台一搭,风一刮,兄弟姐妹来献……诶,你们干嘛!” “就你话多。”孟时和管斌一起把他按在桌子上。 李记看着陈与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顿时噤若寒蝉,他庆幸自己说话慢。 一旁看着的老秦,说了声,“别动。” 使劲挣扎的陈与老实了。 对于陈与来说,殿堂级的摇滚人老秦,说话可比孟时管用,至少他是不敢顶嘴。 陈与穿着条平角裤,躺在桌子上,布盖到胸口。 这一幕没写到剧本里,所以他一点也不知道孟时想干嘛,脸上表情很是僵硬,眼睛胡乱的转。 他到现在也没想通,为什么老秦会答应孟时,和他一起捣鼓这沙雕剧。 孟时拿着摄像机,给带着手套的老秦递了个眼色。 这一场没有声音,所以打板的人,没有报板,也不需要把板子打响,他手握着场记板的中间伸了进来。 老秦伸手一拉布,把陈与脸给盖了起来。 “下一个。” 管斌都没看清板子上写了什么,这一条就完事了。 陈与一脸懵逼的坐起来,“干嘛呢?” 孟时也不解释,把三个人都这么过了一遍,接着,他和老秦俩人,掏出手术帽,口罩、手套带上。 三人愣愣的看着孟时把摄像机杵在桌子上。 然后全副武装的俩人,把脸探到镜头前。 孟时往下看着镜头,做了一个掀布的动作,转头和老秦对视一眼,用古怪的腔调开口说道,“开始咔。” 老秦点头,“好咔,这个好小咔,有难度咔。” 孟时后仰离开镜头,再入镜头,“萨瓦迪咔,这个可以咔。” 老秦重复他的动作,“这个尺寸普通咔,没有意思咔。” 随着镜头一条一条的过。管斌看懂了——这俩人正cos泰国医生,咔咔咔,动手术呢!我去尼玛的!谁小不好割!谁尺寸普通!那个可以咔,一定是我! 陈与看着和孟时玩的不亦乐乎的老秦,脸色逐渐变青,去个球的摇滚,爷的青春结束了。 116、嘿,抬头 需要画受伤特效妆的戏一共三场。 这三场戏不需要什么演技,所有情绪都被孟时用“划时代”的颜文字剧本标注的一清二楚,所以进度很快,十点出头就全部完工了。 老秦先是带着口罩和孟时客串了变性和整容的医生,接着又扮演送他们去变性的“老大犬金”。 他玩的挺开心,于是手一挥请“剧组”所有人吃夜宵。 吃完夜宵。 孟时和李记回到住的地方,房子是李姜山租的三室一厅。 是个旧居民楼,距离“荆林”馆子不远。 孟时目前也住这。他来时没想自己会在这座城市待多久,也懒得看房子租房子,于是这段时间就跟个随波的浮萍一样四处飘。 李记这一天过的很新奇,但也累的够呛,洗完澡回自己房间,倒头就睡了。 而孟时在床上躺着毫无睡意,半个小时后,索性翻身爬起来,从背包里翻出来有些时间没用的“疆界”相机,带上备用的电池和储存卡,出门。 “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回去吧,下次来,新酿的‘观音’应该好了,你们帮我品鉴一下。” 凌晨,过一点,李志节笑着把两个二十五六岁自称“大龄单身女青年”的姑娘劝走。 他站在门口挥了挥手,目送姑娘离开,收了笑容,伸手把玻璃门上“正常营业”的牌子翻了个面。 牌子的背面本来写的是“暂停营业”。 不过,这四个字在刚刚过去的暑假里,被顾小汐用水彩笔覆盖成了【我舅舅自个儿喝酒呢(^_?)☆】 李志节看着五颜六色的字,想起这丫头抱着孟时妈妈喊妈妈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摸出一根烟叼在了嘴上,再把店里播放的音乐关掉。 他抽烟喝酒,但觉得自己没什么瘾或者说欲望,想停随时可以停,之所以不戒就是习惯了而已。 当然,可能习惯才是最大的欲望。 可忙里偷闲点根烟,没到关门时间给营业的牌子翻个面,自个喝点小酒,他觉得挺好,不是什么臭毛病。 只是孟时和温桐走了,他把清吧改成精酿酒馆之后,“自个喝一杯”的频率逐渐多了起来。 特别是最近学着自己酿酒,就更有理由了。 世涛是精酿中的黑啤,英文名“stous”源自法语etout,原义是:强烈,光荣。 它有着奶油般的口感,极强的烘烤麦芽所带来的类似巧克力的味道,还有较强的酒精度。 世涛的酿造配方千奇百怪,香蕉、苹果、咖啡、巧克力,盐、花生、辣椒、茶叶,甚至鱼,可以说什么东西都可以往里搁。 不过李志节不追求独特和刺激。 他从吧台拿了个杯子,给自己接了一杯自酿的牛奶世涛。 这款酒的口味甜且柔和,男女皆宜。 看着细腻的泡沫,一只手把没点燃的香烟拿下来,两三口就把一杯三百毫升的精酿喝完。 入口层次丰富,虽然酒精度在8度,但压的很稳,基本喝不出来什么酒味。 一杯下肚,过了几秒从舌根返上来浓烈的巧克力苦。 李志节满意的点了点头,换了个新杯,接了一杯“观音世涛”,淡淡的茶味,乍一入口挺普通,仔细一品,好像有点意思。 他想了想,又拿一个杯子,接起来一杯。 酒杯刚刚到唇边,听到推门声响起。 “不好意思…不营…嗯?” 他说着抬头,看到推门进来的是孟时,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时间。 孟时手里举着支架,支架上面是小巧的“疆界”运动相机,“这是我的老板,人帅有钱,最重要的是有情调,目前单身……” “我可不是你老板,也不用你帮我相亲。”李志节喝了口,才把杯子放下,然后笑着打断了孟时的话,“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都这么晚了。” 孟时把相机架在吧台上,拉了张椅子在李志节身边坐下,“睡不着,出来逛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你这里了。” 李志节不知道孟时这话是真是假,但他挺乐意听,拿了个杯子出来,问道,“喝点什么。” “刚喝完没多久。”孟时摇了摇头,熟门熟路转身掀开制冰机,用冰铲把刚刚掉下来的一板冰敲散,铲了几颗到杯子里,“还是来杯冰水吧。” 孟时看他脸有些泛红,又问了一句,“你喝多少了?” “就两杯。”李志节打开一瓶矿泉水,倒入杯子里,食指拖过来一张杯垫,放到孟时面前。 李志节把冰水放到杯垫上,又摸了根烟递过去。 “不抽了。”孟时拿起水一口喝下去半杯,随后把一颗流进嘴里的冰咬的嘎嘎响。 李志节看着他,“戒烟?” 孟时伸手指他红色烟盒背面,白色华表柱下面的一行字,“这不是写了,劝阻青少年吸烟,你怎么回事?” 李志节不搭他这茬,把两根烟都放回了烟盒,看着相机,笑道,“这东西你买来说要拍vlog,温桐和我说,你受不了别人的目光,果然,没几天你就只是用来录歌了。” “我这不是在用,而且,说实话,我蛮喜欢。”孟时伸手摸了摸镜头,“你看我睡不着,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带着它出来逛逛。” 李志节看了看相机,再次把烟摸出,点着,深深的吸了一大口,“你这两个月变了许多。”吸进去的烟随着他说话,缓缓的冒出来,“爷爷对你很重要吧?” 孟时楞了一下,他可没和任何人说起过阿爷,无论是当时走,还是这次回来。 李志节拍了拍孟时的胳膊,“我知道失去重要的亲人是什么感受,小汐的外公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但直到今天我还是清晰的记得那天……” 孟时没兴趣听过去的故事,现在的感受,“你怎么知道我爷爷走了?” “你妈和我说的。”李志节酝酿的倾诉欲被孟时打断,心里堵的难受。 “你和我妈又是怎么认识的?”孟时有点没捋明白。 这俩人怎么可能认识? “你们母子真的是不交流吗?” 说话间酒劲上涌,李志节的脸更红了,他抱怨着拿出手机,找出来一张照片,然后把手机递给孟时——是顾小汐和夏琴在鸟巢前的合照。 “她……”孟时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屏幕里夏琴的嘴角,她还是笑的这么不好看,倒是顾小汐这丫头笑的挺甜。 孟时没想到她会来。这一瞬间,他能想象她坐在舞台下,四周站立的喧嚣的人群把她淹没的样子。 李志节看着孟时和照片里夏琴及其相似的眼眉,“你们关系还是那样吗?” 他知道孟时怎么来的京城,“你要知道她是爱你的。” “我知道,我们也已经和好了。”孟时摇了摇头,“只是……她不喜欢,便想着尽量不和她说这些。” 李志节看着他,想起那天夏琴和顾小汐说自己在孟时出场后站到椅子上,语气中的兴奋和脸上露出的笑容。“你问过她吗?你不说,怎么知道她不喜欢。” 孟时还是摇头,“我不想她为我改变什么,我只希望她开心就好。” 李志节不依不饶,语气急促,“你这种‘我只希望她开心’,和你妈阻止你来四九城‘我都是为你好’,有什么区别?你怎么知道她为你改变不开心?” 他伸出食指画了个圈,好像这个圈把整个世界都囊括了进去。“什么东西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就算没有你,夏老师,小汐,轻雪…所有人都会改变!”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其实你屁都不是!”李志节重重的一拳打在孟时肩上,“你和温桐走了,我一个人照样能把酒吧经营的很好!看看这些酒!这世界不会因为你改变!你屁都不是!” 孟时看着桌上两个空酒杯,听着他歇斯底里的话,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我懂了,我屁都不是。只是,你别跟个被遗弃的老妪一样哀怨。常来看你好吧?你把温桐的号码给我,我带她一起来看你,行了吧?” 李志节看着外面三五成群,嬉闹着走过的年轻人,“孟时,你给我唱首歌吧,太安静了。” 孟时站起来把墙上挂着的吉他取下来,又坐下来。 “我一个朋友,去年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样消瘦。” “他总是低着头,翻一翻手机里过去的相片,发几条v博,记录着自己的生活。” “他总是一个人过着,没事就听一听安静的歌。” “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他总是喝多了酒。” “有时候他会想起那些远在远方的老朋友,也经常想起那些曾经的爱情和他一起牵过的手。” “在每一个灿烂的星空下。” “他总说。” “嘿,抬头!” “……” “他总是抽着烟,回忆着他失败的婚姻,和那些值得让他骄傲的曾经和过去。” “他热爱现在这样的生活,不会在碌碌无为中度过。” “愿我在四十岁的年纪,也能像他一样牛逼。” “……” “我会不会像他一样,在不惑之年的时候,一个人穿过拥挤的人流,错过了就别回头。”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那些远在远方的老朋友,也经常怀疑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爱情能永垂不朽。” “在每个灿烂的星空下,对自己说…”孟时看着捂着脸的李志节,轻声说,“嘿,抬头,看看灿烂的星空,都会好的。” 半晌,孟时听到李志节沙哑的声音传来,“四九城他娘的压根看不到星星!” “敢情您知道呢。”孟时乐了。 他很难忘记,自己走的那天,凌晨两点多,李志节不光多给了两千工资,还对他说,‘嘿,抬头!看见那颗星星没有。” 孟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很严肃的重复当时李志节让他看星星的酸话,“那是你的春梦,哪怕被城市的灯火遮蔽了看不见了,但它依旧在那里。” 李志节指着门口,带着哭腔,“滚!我说的是梦!梦!” 丫的,记得还挺清楚。 孟时就没看过开酒吧,还酒量这么差的人。 不对,好像也就认识这么一个酒吧老板,老头和李姜山那是饭店。 孟时熟练的把门锁了,拖着又哭又笑的李志节,打电话叫来以前负责接送顾小汐的出租车师傅。 这人是李志节的朋友,会安全的把他送回家。 孟时手里拿着相机往回走,拿出手机给陈与打了个电话,“谢谢。” 他感谢陈与把票寄过去,平时他很少用言语表达这种情绪。 “嗯?你说啥?特么让不让人睡觉!”陈与穿着裤衩被他折腾了一夜,迷迷糊糊刚睡下,这会儿被一个电话打醒,气。 孟时对路上人投来的目光并不在意,大声的嚷嚷,“我说!给你定做的jk明天就到了!期不期待!” “我特么谢谢你全家!”陈与清醒了。 “我和我妈都谢谢你!”孟时很诚恳。 “神经病啊!”陈与啪就把电话挂了。 孟时看着微风粼粼的后海湖光,也不管现在是几点,拨通了夏琴同志的手机。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孟时听着提示音,不由笑。“睡觉关机,不愧是你。” 他想了想,又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 117、(>﹏<。) “后半段的节目嘉宾依旧是‘晨星’和‘后街女孩’,接下来还要请你们多多关照啦~” 练习室被布置成电台直播间的样子。 客串主持人的市场部经理柏国,明目张胆的照着面前写着台词的稿纸念,然后左右看了看,“各位最近有什么烦恼吗?比如恋爱之类的?” 坐在柏国左边的是别的公司已经正式出道的女团“晨星”。 “晨星”是八人团,轻雪传媒用正式通告的方式,邀请了三个过来客串《极道女团》。 中间的卷发女生摆手,笑道:“没有呢,平时训练时间很长,都没有时间,只有粉丝见面会才能遇到男孩子呢。” “粉丝们听到了吗?机会哦~”柏国按照她们公司的通稿说完,转头问右手边自己公司的练习生,“晨妍,你有什么烦恼吗?” 孟时拍这部戏的目的就是为了消化《恋爱循环》《燃烧我的卡路里》这类歌。 这部戏可以说是和现实半挂钩,所以,在戏里她们依旧叫郑秀青、沈晨妍、钱菲宝,只不过把姓去掉了。 而与她们相对应的男性面,分别是管斌、陈与、李记,他们在戏里的称呼分别是阿斌、阿与、阿记。 孟时把镜头推过去,给沈晨妍三人一个正面全景。 “晨妍,你有什么烦恼吗?”柏国连续问了两遍。 “我……我的烦恼吗?”沈晨妍表现的有些惊慌。 现在拍的这段剧情是:三个人变性出道之后,反响很不错,目前正参加一档电台采访。前半场三人对话题的把握,完全被同场的“晨星”压住,于是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收到了老大“不好好表现,晚上回来没好果汁吃”的问候。 然后三人请求带队的经纪人,告诉ta们应该怎么回答问题才出彩。 经纪人说,最近流行表现一部分真实的自己。 在这样的背景下,沈晨妍惊慌的情绪恰到好处。 三人穿着统一的jk制服,扎着双马尾的菲宝和长发的秀青,把目光投向了黄色短发的晨妍,眼神满是期待。 沈晨妍表情纠结的低下了头。 “好,过了。”孟时把摄影机放下,对三人说,“回去练歌吧,你们的基础很差,好好跟新老师练,知道吗。” “对不起。”三人慌忙站起来,对在场的所有人鞠躬,然后退了出去。 柏国看着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样离开的三人,忍不住说了句,“你对她们也太严厉了。” 他感觉孟时在公司对所有人都笑嘻嘻,可唯独面对这三个丫头就跟剧本里,老秦扮演的魔鬼老大一样严厉。 “继续吧。”孟时摇了摇头没搭这茬,笑道,“出来吧,拍完这场收工。” 管斌、陈与、李记三人穿着和郑秀青、沈晨妍、钱菲宝一模一样的jk制服,头上带着同样发型的假发,一脸“开心”的走了出来。 “晨星”几个姑娘,看着他们的样子,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孟时压根没给她们看过剧本,之前几轮柏国的问题更是还原了真实采访的流程,昨天就把问题发给了她们的经纪公司,经纪公司也回过来一份通稿。 孟时没管她们,也没说戏,对打板的灯光师说,“开始吧。” “《极道女团》第十六场,四镜,一次,开始!” 管斌和李记盯着陈与。 李记握着拳,(???_??)?:“阿与哥!!靠你了!” 管斌头抬高( ̄^ ̄)ゞ:“阿与!上吧!表现一部分真实的自己!” 陈与腼腆一笑(*n_n*):“其实,最近那里长出了一根白色的毛~感觉好受打击啊~” 李记?(°?°)? 管斌╭( ̄▽ ̄)╯╧═╧ 柏国(-_-b):“不……不好意思,我们先插播一段广告。” 被请过来客串,“晨星”女团的三个姑娘,还没从看到三个女装大佬的惊讶中回过神,就听到了陈与‘那里长白毛’的虎狼之词,然后又看到大型演艺表演现场……人傻了…… ……我是谁…我在哪…他们在干嘛…Σ(゜゜)?? “咔,完美,大家表现的都很好。”孟时很满意的鼓掌。 三个姑娘看着管斌他们站起来,拍拍裙子,面无表情的离开,又看一脸满足的孟时,心里只剩下了一种情绪——(>﹏<。)害怕。 孟时把三个姑娘送出公司,挥手,“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啊~” 站在前台的秦仟看着相互挤在一起,逃命一样离开的三个人,狐疑的盯着孟时,“你对她们干什么了?” 孟时的挠了挠头,很肯定的说,“应该是管斌女装太丑,把人姑娘吓到了。” “我特么!”换掉女装走出来的管斌正好听到这句话,把手里的烟一扔对着孟时就冲了过去。 “管哥算了,算了,管哥!”陈与嘴里这么喊着,脚下跑的比他还快。 “深沉的艺术?!我特么信了你的邪!”管斌一个飞扑,把孟时压倒在地。 “你给爷死!”陈与再一个飞扑叠了上去。 “唔~我错了!”孟时发出一声闷哼。 孟时把整个剧本分割成了两个部分,像刚刚那样尺度大的,挨打的,表演颜艺的,通通划到了“男性面”,美其名曰“深沉的精神世界”给管斌他们负责。 而三个练习生丫头负责的是一些反差萌和舞蹈、唱歌。 “你给我改剧本!”管斌已经彻底抛弃了自己的“儒雅”形象,还有所谓的艺术追求,在孟时耳边大吼大叫,“我只演回忆里还是男人的剧情!” 被压的喘不过气的孟时,反手去抓管斌的头发,“你在想屁吃!” 李记看着地上扭打在一起的三人,感觉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心好累。 秦仟默默的摸出了一包薯片。 —— “下车吧,磨叽什么呢,还要我送你登机?” 陆成康给陈与拍《极道女团》的时间是一个星期,不过孟时花了五天就集中把他的戏份给拍完了。 订了张机票,开着秦轻雪的车,把他送到了首都机场。 “还早呢,我们聊聊。”陈与挤眉弄眼,点了根烟,“那个女主播这几天都没来,挺失望吧?” 他说的是向洁。 那天孟时把向洁的朋友,在公司当练习生舞蹈老师的赵若给开除。 秦轻雪借此没少阴阳怪气,什么欲擒故纵,霸道总裁,骚话一堆。 孟时斜眼看他。 陈与耸了耸肩,“对了,那天晚上两点多,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我妈来看演唱会了。”孟时把车窗打开,他戒烟效果显著。 “原来真是谢谢我啊。”陈与咧着嘴笑,伸手使劲的搓他后脑勺,“开心了吧!你也给老谢打电话了吧?” 以前的孟时,虽然是在夏琴同志“你出去就别回来”的话里到了四九城,而且两年多母子俩一个电话都没打过。 但和他朝夕相处的陈与和谢向杰都清楚,他内心希望得到母亲的认可。 “嗯。”孟时点了点头。 “你说他这人也真是,晚上喊他夜宵也不来,难得我们三个都在……”陈与拿着烟四下张望,他出发前把机票的信息给谢向杰发了过去。 孟时找了个盒子给他当烟灰缸,岔开了话题,“你家里怎么说?” 陈与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抬头看雾霾橙色预警里灰蒙蒙的太阳,“有一天他们会来电影院里看我的戏吧?” 孟时看着他剪掉长发,剃掉大胡子,显露出本该就属于二十来岁的年轻脸庞,点头说,“会的,不过在他们看到吴青这个角色之前,会先看到阿与。我相信叔叔阿姨看到你穿裙子应该就放心了。” “你个狗东西!”陈与绷不住笑了出来,“我把照片发我妈看了,她吓一跳。” “她好久没那么笑了。”陈与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亲妈,别让他们失望啊。”其实,孟时在带着陈与去见陆成康之前,就给陈与的父母打过电话。 如果他们坚持让陈与回去,要让陈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才放心,孟时完全理解。 不过他们选择尊重陈与的决定。 “我也谢谢你,咱俩扯平了。”陈与自然也知道这些,笑道,“我这波情绪酝酿的怎么样?一秒入戏。” “虽然跟我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还行吧。”孟时觉得自己有事没事和他说说《春》的剧本,还是有那么点用处。 “你什么时候来上都,爷的片酬有十万,分你一半,好好买两身衣服,跟你走一起都丢人。”陈与伸手提溜了两下孟时松松垮垮的背心带子。 “滚吧,滚吧。”孟时赶苍蝇一样把陈与轰下了车。 “要不你再等等吧,老谢说不定一会就来了。”陈与又四下张望。 “我赶进度,老秦和管斌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孟时把车启动,一脚油门走的干净利落。 陈与看着车远去,皱眉拨通了谢向杰的电话,“你和阿时聊了什么?” “……” 118、你有梦到我吗 陈与从四九城去上都两天后。 京城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李记投奔李姜山大半年了,依旧不习惯北方的天气,无论是冬夏。 他感觉自己在南方十来年叠出来的魔抗,在干冷、干热这样直白的物理攻击下,脆的跟一张纸一样。 “西天口胡同到了,要下车的到后门下车。” 熟悉的西天口,孟时忍不住又想到了叶上末的《空禅》,这让他再次生出胡同里会窜出来一个光头的错觉。 摸了摸已经不是很寸的寸头,孟时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把头发留起来,要不就直接刮光,好歹有个光头大佬的buff。 胡思乱想着从打开的车门下车。 雨打在被暴晒过的地面上,返上来的是一股燥热的味道。 撑开从秦仟那里顺来的花雨伞,伸手把要冲进雨里李记拉回来。 人面对这种不大不小的雨,大抵有这么几种反应,打伞,遮着头跑、没事人一样慢慢走。 这都正常。 只是…… 李记感觉两个男人挤在一把花雨伞下面……就有点… “雨不大。”他有些不情不愿的抱怨。 “你是爱在雨里跑,还是觉得在雨里跑有男子汉气概,或者你就是觉得这花雨伞太娘气?” 孟时话不少,喜欢仗着自己懂的不少东拉西扯,却很少教人什么东西。 他不是个爱说教的人,也不认为自己活的很明白,可以给人传授什么人生哲理,他怕自己给人带坏了。 但李记是个例外。 “你打伞或者淋雨跑,这是黑色的伞,还是粉色的花雨伞,关其他人什么事呢?” “就像我们在公交车上多投了钱,再找其他人收回来,我们错了吗?只要我们在做对的事情,那有什么不好意思。” 面对这个家庭和自己一样不完整,甚至更糟的男孩,孟时一直在试图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只要自己走的正,别人的目光、看法,真的没有必要那么在意。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拍最后一场你自己出演的戏?你客串没错,我看也对,我们回去吧!我想看你女装!” 李记在他姑姑和陌生人面前唯唯诺诺,但面对孟时总能重拳出击。 其实孟时这段时间说的他都懂,心里也在吸收和理解。 只是这货的所作所为,让人很难在言语上尊重他。 “爬。”果然在李记开口之后,直接被孟时抓着后脖子,一脚踢进了雨里,“你们想看我女装,这本来就是错的,是畸形心理,我满足你们自然也是错的。” 轮到你,就是畸形心理了?那你折腾我们三个,笑的那么开心? 一开口就是老双标了。 李记很想一拳打在这货脸上。不过想到早晚能在视频里看到,他决定先把这口气咽下去。嗯,不是因为打不过,才不动手。 “那我爬了。”李记认了怂,一抬脚,想往胡同里跑。 “我带你见师傅呢,弄的一身湿,这就不是对的事。”孟时一伸手再次拽了回来,然后把雨伞塞他手里,“拿好了,不然揍你,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李记比他矮了大半个头。 雨伞是折叠短把手。 而且还被抓着脖子,不能拿着伞一个人跑路。 所以,他只能拉着脸,老老实实的拿着伞。 最重要的是,他要把手伸直,雨伞举的老高,才能让伞骨不碰到孟时的头。 于是本来没人多看一眼的花雨伞二人组,因为他别扭的像举火炬一样的姿势,引来了路人的频频侧目。 李记一开始感觉浑身不自在,但看着孟时若无其事的和看他的人对视,然后那个人默默把视线移走,突然感觉好像也就那样。 当他开始学着孟时和人对视的时候,后脑勺突然挨了一巴掌。 李记抬头看孟时,有点懵,他感觉自己没有做错,“你打我干嘛?” “你看他们干嘛!”孟时给了他挨揍的原因。 “我……我不是在学你。”李记很想骂脏话,“又是不学好是吧!” 他有点生气了。 “我看人是微笑,脾气再不好的人,最多在心里骂一句,这人是个憨批吧,笑什么笑。”孟时展示了一下自己和人对视的面部表情,然后又模仿李记,“你握着拳,眼珠都要瞪出来了,如果有铁子问你,你瞅啥!你咋办?” 李记回想自己的表现,心虚的别过头去。 “和人对视没错,但是要微笑,对方如果也和你微笑,你就轻轻点头。” “知道了。真烦!” 随着孟时的教学,西天口胡同迎来了,一高一矮,打着花雨伞,姿势怪异,脸带僵硬笑容的诡异二人组。 就这俩人现在的状态,如果是大晚上就着昏黄的路灯,被哪个大妈看到,能把人大妈吓出个好歹。 十几分钟后,就在李记感觉自己脸都笑僵了的时候,闻到了一阵在他姑姑厨房,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浓郁香味。 这是陆老头的酱骨头出锅了。 在门口抽烟的陆端存,看到有两个人走过来,把眼镜带上。 孟时伸手把李记手里的伞拿到自己手里,收起来甩了甩,伸出手,笑道,“陆先生,我们好久不见了。” 陆端存看着他,没有伸手,不过把门帘子掀了起来,示意两人往里,说道:“我们可没见过,哪来好久不见。” “我们通了那么多电话,兴许是梦里见过,哈哈。”孟时笑着缩手,顺势拉了李记一把。 李记到了馆子前,见到陌生人,安静的跟个鹌鹑一样,完全没了刚刚的活泛。直到孟时拉他一把,这才跟着往里走。 陆端存听孟时提电话,脸色黑了几分。 俩人就《梦之安魂曲》的剧本讨论,在电话里可没少互怼,关键自己说不过他,又放不下,这是最气的。 同时随着讨论的深入,自己不断让步,剧本逐渐成型。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货嘴上说“我们去反应外国人的底层社会现象,以外喻内,两全其美”,其实本质上是“与其让陆成康膈应自己人,不如去拍恶心外国人的电影,多好玩”。 而孟时所谓“膈应人”的《哑巴》和《春》,他都参与了编剧。 最关键的是这货还告家长,多损啊。 孟时把雨伞放到门边的水桶里,看陆端存不说话,又笑,“不知道陆先生有没有梦到过我?如果有,那我们算是一见如故,说一句好久不见,不过分。” 陆端存听他这句话,脸更黑了。 他还真的梦到过孟时。 是个噩梦——梦里这货不停在说:你再跟我提什么隐喻内涵,我当场把你眼镜打爆。 现在听孟时一口一个陆先生,陆端存下意识的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孟时没说过这样的话,最多就骂一句沙雕,自然也不知道他的梦。 他就是感觉自己带着李记过来,也算有求于人,态度该端正一点,再套套近乎。 看陆端存不太想理人的样子,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陆佳呢?” 听孟时提妮子,陆端存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凌晨两点多打电话给她,让她…让她…你现在问我她人呢?!” 陆端存感觉孟时说的混账话,自己复述不出口。 “这事她都和你说?”孟时有些惊讶的问。 那天晚上和李哥聊过之后,他打了好多电话,其中包括陆佳佳。 “我们之间无话不谈。”陆端存对陆佳佳富养加放养的教育方式,换来的是无障碍沟通。 鸟巢演唱会,陆佳跑去后台,没遇到孟时。第二天她就自己对孟时朦胧的感觉,和陆端存开诚布公的坐下来聊了聊。 陆端存对于女儿的信任,很负责的把自己和孟时的个人恩怨抛开,然后给出了很中肯的建议: 正好出国待一个学期,把这个突然出现在你世界里的人,隔离一段时间。不要主动,也没必要刻意回避,把浮躁的心和这种感觉沉淀一下,好看清楚究竟是不是,你现在所想的那种情绪。 如果是?我回来他有女朋友了呢?陆佳问。 如果是,爸爸不反对你主动追求。如果有女朋友,爸爸和你一起扛着锄头挖墙角。陆端存笑着摸了摸陆佳佳的脑袋。 父女俩的聊天就此结束。 陆佳佳接受陆端存的建议,专心做着出国的准备,没有再主动联系孟时。 虽然陆端存和妮子的沟通很顺畅,但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孟时这货真的成为自己的女婿,会是什么场景。 不过,他深知这种朦朦胧胧的东西,千万不能阻止,不然起到的只会是催化作用,继而闹的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癌变成谁也预想不到的结局。 陆端存面对自家妮子很冷静很耐心很理智,但他看到孟时的脸就来气,“你不会聊天就别强行打电话,你说的话,自己不感觉无聊吗?” “无话不谈,真好啊。”孟时想起了那两个没打通的电话,拍了拍李记的头,“我感觉挺有意思,至少是个关心。” 李记知道孟时为什么拍自己的头,但他并没有什么羡慕的情绪。他恨透了那两个都不想要自己的人,巴不得他们离自己远远的。 他看着孟时,心里最好奇的是,你到底和人家女儿说什么混账话了?!还这么理直气壮! 119、空 “叮铃铃”挂在门口的铃铛随着门开响起。 “欢迎光临。” 苏然下意识的招呼了一句,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金刚经》合上,就看到窝在猫爬架最上层的白花,往门口窜了出去。 “诶~白花~”苏然惊慌的站起来,然后她才发现白花不是往门外跑。 它跳到了正弯腰的客人背上。 “你!你下来!”苏然紧走两步,要去抓这个小淘气,看到来人抬起头,愣住了。 孟时进门弯腰在柜子里拿消毒液,感觉背后一沉,反手捞到一个软绵绵,毛茸茸的东西。 他笑着叫了声,“白花。” 把随着自己直起身,爬到肩上的猫,用双手抓的面前,果然是那只异瞳的白猫,“你这只小猫,怎么跟狗子似的,还认人啊,是不是记得我?” “喵~”白花软软的叫了一声,孟时便把它抱在怀里,对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苏然,点头说道,“来杯咖啡,谢谢。” “不好意思,不营业了。”苏然伸手要把白花接过来。 孟时抱着白花躲了一下,“叶导不会特意叮嘱,如果我来就乱棍打出去吧?还是他人就在这,你怕我们打起来?” “没有。”苏然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壁钟。“营业时间到了。” 已经下午六点了。 孟时看了看苏然手里的《金刚经》,笑道:“我从西天口过来的。” “嗯?” 苏然没懂他的意思。 孟时指了指经书,“小僧从西天口而来,化一杯咖啡可否?” …… 和上次来一样,苏然先上了一小碟饼干,再把泛着棕红油脂的浓缩咖啡摆到孟时旁边,看他一口把咖啡喝下,说道,“你这西天口来的和尚,为何戾气这般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那么直愣。” 孟时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和叶上末的争吵。 把咖啡杯放下,从碟子里拿起一块饼干,“小僧这不是境界没到,所以才在那西天的‘口’待着嘛。本想给叶施主来一记当头棒喝,谁曾想棒子不够结实,只是打了一个疙瘩,还弄的小僧自己心里难受。” 他半文不白的扯了两句,说着感觉自己挺二,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种大导演,自己心里有数,我是张口就来,随便听听,不用放在心上。” 苏然不说话,就是看着孟时。 她对于电影方面没有什么接触,叶上末也不想她参与。 她不知道孟时是不是真的只是张口就来,但她知道孟时走后,叶上末连续几天坐在书房一根根的抽烟。 直到三天前,才出发去了片场。 “不说这事了。”孟时摇了摇头,看着气质温婉的苏然,想说的话,突然卡在了嘴边。 苏然懂的不多便说的不多,绾了下耳边的头发,问,“你是来找我的?” 孟时点了点头,“我…我在拍一部片子…” “嗯。”苏然轻轻点头,不追问,只是等孟时继续说。 “剧本在我认识你和叶导之前就定下了。其中涉及到变性,情节有些无厘头,恶搞。”孟时开了头,便一股脑的把《极道女团》的剧情说了一遍。 苏然弯腰把正蹭她脚的布偶猫抱起来,“你是怕上末误会这片子在影射什么?” 孟时摇头,“我感觉有些事提前说了,总好过误会。” 苏然摸着布偶猫的头,沉默了一下,“你说自己也会扮演了一个角色,能仔细说说吗?” 孟时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社团的会计,贪污被发现了,于是也送去了泰国,已经做好加入女团的心理准备,可回来之后被老大嫌弃丑,开除了。” “你倒是对自己不客气。”苏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孟时无言以对。 其实他写这个角色的时候,是打算把向洁拉过来,塞到女团里,然后让她天天练习。 然而……她带着赵若失踪了…… 孟时本想偷摸的把这段戏删除,但深读剧本的管斌“以死相逼”,把孟时拉下了水。 于是孟时只能下狠手,让这个角色强制离场。不过大伙对孟时剧中角色因为丑而被开除,都挺喜闻乐见。 “我身体不好,动不了手术,这辈子生理上是当不成女人了。不过这些年过来,我也想通了。你上次说的对,这小妖精如果能变成人,你们又相互喜欢,那其他的并不重要。” 苏然伸手挠了挠趴在桌上的白花,“谢谢你提前通知我,说实话我很想看,等什么时候上线了,一定要通知我。” “姐姐这是放下了,境界比我这在西天口啃酱骨头的小和尚,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你这小和尚喊我一声姐姐,离见如来也不远了。” 孟时急忙摆手,“我这人做事肆无忌惮,按佛家所说的,该是最最可怕的‘空执’,如同平民自称国王,只是逞口舌之利,所以我还是在西天口待着吧,别见如来了。” 苏然拍了拍白花的脑袋,白花喵了一声,跳到了孟时怀里。 她看着抬起脚舔自己肚子上毛的白花,“我看你不是‘空执’,该是空性,看似肆意却又什么都照顾到了,‘空性’不是‘空’是‘有’,是因缘而变……” “师傅别念了~”孟时‘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头,他感觉自己已经对空这个字过敏了。 “好,不说了,不说了。”苏然被孟时逗笑了,“你说的西天口,是西天口胡同吧,你和成康、端存他们关系挺好?” 孟时摇头。“我和他们爹关系还行。” 他一直认为陆端存不大气,开不起玩笑。 不就是凌晨两点,打电话让他女儿起床尿尿。 什么叫混账话。 好歹是一种关心。至于脸一直那么黑吗? “你和陆叔叔关系好?”苏然有些意外。 “你一看就是很少去吃饭,别看陆老头长的跟火云邪神似的,其实骨子里是个有趣的人。”孟时给陆老头正名。 苏然不知道火云邪神是什么意思,不过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嗯……上末常去,我喜欢口味清淡些,便去的少。” “正好,我认识一个本帮菜的师傅,开了个小馆子叫‘荆林’,过两个月她回来,我介绍你们认识。”孟时笑道,“我今天就是送她的侄子,去跟陆老头学做菜。” “这小子是个天才,尝了一口就把酱骨头的方子,猜的七七八八……” 【那天突然断了联系,好像脱手的风筝飘向天际】 【在这漫长的夏日里,我调高了收音机】 【一阵细雨滴,还有一声火车的汽笛,我要开车去寻你】 孟时正想和苏然说说当时的场景,口袋里电话响了,“不好意思,我需要接这个电话。” 《寻你》这是筱往的歌。 苏然眼神古怪的看着出去接电话的孟时。 120、一个电话打出了我的眼泪 “不是,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是不是陈与和你说什么了?你去机场送他了?” 孟时把怀里的白花放到地上,拍了拍它的屁股,示意它到苏然那里去。 白花以为孟时跟它玩,在地上滚了一圈,弯着身子,两个猫爪抱住了他的手。 孟时挠了挠它的下巴。 “我上班走不开……他…他说你情绪有些不对…我想…” 孟时听着谢向杰在电话那边吞吞吐吐的话,抬头对苏然招了下手,然后指了指白花,又指了指门外,表示自己需要出去。 苏然起身过来把粘着孟时的白花抱起来,孟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推开门走了出去。 那天孟时喊陆佳起床尿尿之后,又给谢向杰打了个电话,说的是“睡你麻痹起来嗨”。 他这么做,就是看李志节一个人开店,一个人喝酒,虽然店里每个夜晚都人来人往,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挺不是滋味,觉的这么丧不好,便想弄点恶作剧,抒发一下情绪。 只是他说完‘起来嗨’之后,谢向杰的反应有些大,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陈果希望我安稳些。’ 孟时听到这句话,心里五味杂陈。 他曾经在某个瞬间把“马路牙子”推到了一个高度。 张仁沛搭建在楼三葬礼上的舞台是十万人的山呼海啸。 孟时怕这种虚幻会摧毁一些东西,于是他就把浮躁的陈与弄在了自己身边。 可没想到,让他很放心的谢向杰却动摇了。 如果他没有想法,他会骂,会爬起来说,你们在哪呢给老子等着。而不会因为一句“睡你麻痹起来嗨”这样的玩笑话,想了那么多。 “你想了这么多天,得出什么结论了呢?”孟时倚靠在门边上,“你是因为什么才打电话给我说了这句对不起?” 谢向杰在电话那边沉默,他感觉自己和孟时、陈与,正在渐行渐远。 那个电话之后,他开始思考陈果说的“安稳”是什么? 婚姻?房贷?车贷?孩子?谢向杰感觉自己逐渐喘不过气,他开始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你还记得我怎么来的四九城吗?” 一阵风吹过,孟时突然发现店门口挂着一个锦鲤风铃在随风摇曳,上次来好像没有。 “是因为你被一姑娘甩了,她跟着一个玩乐队的小子跑了。”孟时没等他回答,笑着说,“于是你也想要有个乐队,这就是我们故事的开始。” 谢向杰闭上眼睛,眼皮止不住的颤动。 他组这个乐队,孟时算是离家出走,陈与落了个被退学。如果不是鸟巢那个句号,让“马路牙子”谢幕,那自己带给两人的青春…… 【既然都是废物,不如回家养猪】 谢向杰想起那块他亲手写的牌子,握紧了拳头。我这种废物,特么到底在不甘心什么! “哥。”孟时轻声的喊了一句,说,“你为了一个想刺激的姑娘放弃了安稳,现在又要因为一个想安稳的姑娘再找些刺激。哥,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向杰松开拳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或许我一开始就错了,对……” “谢谢你。” 谢向杰的‘对不起’被孟时的‘谢谢你’打断。 他不明白孟时这句谢谢是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就错了?如果当时我没有组乐队该多好?”孟时看着随着风停也静止的风铃,“给你打电话那天,我和一个很孤独的老男人聊天。” “他说,你妈来看演唱会,为什么你不知道?” “我说,我不想她为我改变什么,我只希望她开心就好。” “现在我感觉自己很自私。” “他说的对,什么东西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你认为自己改变了我和陈与,可如果当时的我没来四九城,那生活该多无趣啊。” 孟时看着手机,似乎谢向杰就站在对面,“所以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谢向杰鼻子一酸,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他慌乱的伸手去抹,可是越擦越多,于是只能捂着自己的嘴。 然后,他听到了电话那边孟时用一种很贱的语气说,“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不会拥有一个女团~” “呜……我去你奶奶个腿……” 孟时听谢向杰抽着鼻子骂人,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送陈与去机场的那天,我确实有些感慨,因为我羡慕你啊。” “说实话我也想平平淡淡的和爱我的女孩一起生活,一起还房贷,可这个狗日的生活不允许啊,我有女团要养……” “住嘴!”谢向杰眼泪止不住。 “以后还跟我秀恩爱不?”孟时伸手去够风铃,风铃清脆的响,“哎呀~果儿希望我安稳一些。我尼玛半夜整个恶作剧,被塞一嘴狗粮,我特么和谁说理去?” “你特么凌晨给我打电话,你就活该!” “你骨子里就是个软蛋。但凡你结婚以后有点人权,陈与就喊你老父亲。” “你走着瞧,果儿可什么都听我的……不对,为什么是陈与喊我父亲?” “你不想当他爹吗?” 谢向杰果断回答,“想。” “那不就得了。” 谢向杰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滑向了陈与喊自己老父亲。 但他现在真的轻松了许多,抹了一把脸,笑道,“谢谢你,兄弟,不过如果喊父亲的人能换成你,我就更开心了。” “我父亲早没了。”孟时耸了耸肩,他对于安排不知道在哪里浪,了无音讯的孟愈远‘反复去世’,一直乐此不疲。 “……” 谢向杰僵住了,“我不是有意……” 孟时哈哈一笑,“没事,你是我亲哥。” “我…你…”谢向杰发现自己面对这货,是真的感动不起来。 “乐队是不可能回来了,不过这不代表我们不能一起嗨。”孟时见他情绪稳定了,这才恢复了正经,“有时间随时可以一起出来,咱和两年前一样,在马路牙子上吼谁也不乐意听的破歌,有好心人丢几块钱,就乐乐呵呵的去吃拉面,这事你女朋友不能管吧?” “嗯。”谢向杰使劲点头。 “和她好好处。” “嗯。” “希望到时候我和陈与在你婚礼上对你唱,‘她将是你的新娘,她是别人用心托付在你手上,你要用你一生加倍照顾对待,苦或喜都要同享。’” 孟时连说带哼哼。 “而不是我们三个窝在小酒馆里埋头喝酒,我扯着嗓子对你唱,‘我想给你三万收买这婚姻,和那个陌生的女人虚度这时光,一个电话打出了我的眼泪,往事涌上心头,青春就散场,只不过是一场生活,只不过是一场生活。’” “嗯!” “你再胡思乱想,我和陈与指定揍你,知道没有?” “嗯。” “我是你爹。” “嗯……滚!” 121、一辈子都不见面最好 苏然抱着白花放到猫爬架上,去吧台换了张唱片。 现在是数码时代,可苏然始终认为黑胶唱片独特的空灵质感无法被取代。 指针落下,唱片缓缓的转动。 苏然仔细的洗手,泡了一壶茶,坐回刚刚的位置。 转头看到孟时正伸手拨弄易筱往离开时挂在门口的风铃。 苏然突然觉得孟时和易筱往很像,一样的随心,一样的……一样的打心眼里把“他”看成“她”。 他们不是用眼睛去看这个世界,他们用心在感受。苏然心想。 只不过孟时趋于随性,而易筱往是感性。但两人一样自由。 孟时说自己肆无忌惮,是“空执”。 “空执”是什么? 现在有些人不管信不信佛,口头上都会说,‘不要执着,一切皆空,不执着善,也不执着恶”,进而不辨取舍,很多事情肆无忌惮。 这种“不执着”便是“空执”。 可空执的人,哪里能知道自己陷入其中啊。 而且孟时是肆无忌惮吗? 苏然感觉孟时是个有禅心、大智慧的人。真是有些可惜,如果他能和上末坐下来好好聊聊…… “叮铃~” 孟时开门进来的铃铛声,让苏然回过神来。 苏然摇了摇头。 她知道在《空禅》结果出来,证明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对的之前,他们坐不到一块,叶上末的性格如此。 “这歌不好,太悲了。”孟时说。 【梦里百花正盛开,梦醒再没有存在……事已到此永难改,莫非世事长意外……】 苏然听着,‘柳虹’低沉带着些哑的歌声,在黑胶唱片的保存下,从八十年代末传来。 她倒了杯茶,“你还懂粤语?” 这是首粤语老歌,年纪比孟时都要大上许多。 孟时摇头。“词听不懂,曲是悲曲。” 他对于粤语的了解,除了喜欢的几首歌,只剩下‘雷猴’‘丢雷老母’。 对了,还有一句《东成西就》里梁朝伟演的欧阳锋顶着香肠嘴,对张学友演的洪七公说,‘香蕉你个芭乐’。 虽然孟时至今不知道这句骂人的话该怎么理解,但却始终记忆深刻。 【……痴情枉种,永难继续,但是未知天意何在,空余感慨……付过千般爱在你手上,愿你暗中送它回来……】 他竖着耳朵又听了两句,“用了引磬、木鱼、铛、像是佛乐,不过唱的该是情。” “是痴。”苏然把茶送到孟时面前。 “不喝了,一杯浓缩咖啡,再来一杯茶,又要当夜游神了。”孟时急忙拒绝。 苏然一想也是,这两杯东西下去,晚上是真的不用睡了,把茶撤回去,问,“你认识筱往吗?” “小碗?哪家馆子?” “易筱往,你来电铃声。” 易筱往上次来明显是认识孟时。 她说,自己认识孟时,而孟时不认识她。 不过苏然感觉没那么简单。 正好这次听到孟时用她的歌当手机铃声,苏然便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哦。”孟时反应过来了,“我喜欢她。” “啊?”苏然被他蹦出来的话,吓了一跳。 “我喜欢她的歌和声音。” 孟时感觉易筱往的声音像一只在午后阳光里伸展躯体的猫。 听她的歌的感觉是,阳光正好的午后,女孩赤着脚在柔软的草地上奔跑,阳光给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她回头对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没有别的,就是舒服。 孟时意识到,刚刚苏然的称呼是筱往,问,“姐,你认识她?” 苏然看了眼门口的风铃,“你心里她是什么样子?” 易筱往只是时不时发首歌,没有公司,没有演唱会,甚至没有照片。 她是什么样子? 孟时还真被问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于是他开始在脑子里构建那个赤着脚在草地上奔跑的姑娘,该是个什么模样。 “那天突然断了联系,好像脱手的风筝飘向天际,在这漫长的夏日里……” 手机铃声响起,打乱了那张笑脸。 “平时可没这么多电话。”孟时有些无奈。 电话是秦轻雪打来的。 这几天孟时对她的态度端正了许多。 毕竟蹿叨老秦给她安排相亲的事情败露之后,秦轻雪没把他头拧下来,算是在成为“优雅女性”道路上史诗级的进步。 孟时大概知道秦轻雪为什么打电话。 他没避讳苏然,直接把电话接了起来。 “你都出去溜达一下午了,快回来吧。” 秦轻雪的声音轻轻柔柔,听的孟时不自在的扭了一下,没忍住说了声,“你正常点。” 听到那边磨牙声响起。孟时觉得自个挺贱,秦轻雪好言好语,反倒让他不自在,非要把她撩炸毛了,心里才舒坦。 “女朋友?”苏然张嘴无声的问。 “不是女朋友。”孟时摇了摇头,一脸痛苦的低声说,“是包养的我富婆,出手挺大方,一首破歌就给几万,脑子也不怎样,竟然想弄个千把万投资我拍电影,对了,脾气还不小,二百来斤,擅使一手钢丝……” “老娘都听的到!” 秦轻雪听到富婆忍了,脑子不怎样忍了,脾气不小也忍了,听到二百来斤一下就炸了。 她咆哮了一声,然后想起办公室里不止自己一个人。 老娘的形象!秦轻雪僵硬的抬头。 管斌(???)!!!——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我早该想到了!!! 秦轻雪看他的表情,感觉这个古风美男,已经被孟时彻底玩坏了。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说,“我给你买了个房子,回来看看吧。” “好嘞。”孟时挂断了电话,“富婆叫我回去了。” 苏然看着他,欲言又止,“你……” “开玩笑的。”孟时哈哈一笑,“她老是上一些乱七八糟的课,瑜伽、冥想、礼仪什么的,我就是帮她巩固一下疗效。” “房子?” “这倒可能是真的,应该是在八宝山的一居室,当然也有可能是电话里听错了,她给我买了个盒子。” “八宝山的一居室?买了个盒子?”苏然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敢情这是回去受死。 “易筱往应该是什么样子,我自己回去慢慢想吧。”孟时搓了搓白花的脑袋,起身离开。 没和苏然要易筱往的联系方式,或者说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孟时觉得关于易筱往的长相,他自己完全可以脑补,想让她长什么样,就让她长什么样。喜欢的声音,配上自己脑补的相貌,最完美不过了。 说句不好听的,吃个鸡蛋,见它母亲干嘛。 一辈子都不要见面,这才最好。 ———— 感谢25还爱着34的打赏。 122、偶像都是天使!连屎也不拉的!! “你回来啦~” 坐地铁,扫小黄车,孟时溜达着回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秦仟知道晚上拍孟时的女装戏,特意留下来没走。 她看孟时空着手,一张小圆脸扬起来,伸手,“我雨伞呢?” 孟时这才想起来借的雨伞没带回来。 下午从老头那里离开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便把雨伞给忘了。 孟时看着她,叹了口气,“雨停了,伞就被忘了,或许这就是伞儿的命吧。” 秦仟听孟时的借口,眼珠一转,就想借机想把越欠越多的包子给赖掉。 只是她还没开口,就听到孟时说,“我现在就去把伞儿带回来!” 孟时说完转身就走。 秦仟看他要溜,一步上前死死的拉住,大喊,“快来人,他要跑了!” 随着秦仟的喊声,公司里面乌拉拉涌出来一大帮子人,该在的不该在的都在。 这些混蛋……这么想看老子女装…… 孟时没打算把《极道女团》拍成每集二三十分钟那种可以拿出去卖的番剧,而是想弄成更接地气的,每周两更,一集十分钟左右的短视频。 他很清楚前期所有的投入,最终的目的是把女团推出来,而不是靠视频本身去赚钱。 所以孟时把秦轻雪给的拍片预算一压再压,除了不得已的外景,大部分的拍摄场景都选在了公司里面。 于是这些天,管斌、陈与他们穿着裙子,一脸残念的蹲在角落抽烟的样子,可谓是公司一景。 而其他人也基本都被孟时拉来客串过——市场部的经理柏国演了一把电台主持人,制作部的主管‘于祺方’扮演戏份不少的经纪人。 至于演个背景路人的,就更不用说。 基本上公司所有人都被他祸害过。 轻雪传媒苦孟时久矣。 今天知道拍摄计划的管斌,早早就开始散布孟时要女装的消息,他们自然要留下来围观。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在一帮人中,孟时一眼就看到了,和他一直没什么交流的三个练习生。 站在老秦身后的郑秀青、沈晨妍、钱菲宝听到孟时的问话,人往后缩了缩。 她们第一次见到孟时的时候,是于祺方带着来的,他把练习室给霸占了。 第二次再见,孟时把她们认为很厉害的洁子姐收拾的服服帖帖,又把赵若这个舞蹈老师给开了。 然后她们又被告知合同已经归到孟时名下。 孟时成了她们的老板。 再然后她们又被通知准备出道。 再准备的这些时间里,孟时除了抽空检查练歌舞蹈的进度,和她们基本没有什么交流。 在这样的发展下,三人对孟时的态度有些像剧里,三人组对老大那种又敬又怕的感觉。 孟时看三人缩着脑袋躲在老秦身后,皱眉说,“偶像要在九点之前就睡觉,不知道吗?” “你说我台词干嘛?”老秦这些天还挺享受拍戏的日常,把这视为一种生活的调剂。 孟时说的这句话,就是前几天拍的一场戏,他在里面的台词。 剧情是三人变性出道火了后,在宿舍喝酒怀疑人生,老秦破门而入,“给我有点偶像的样子!9点就去睡觉!而且偶像怎么能喝酒!水也不能喝!要喝就喝牛奶果汁!” 管斌穿着粉色的运动服,一脸震惊,“诶?!那也太夸张了吧!” 老秦飞起一脚,“偶像都是天使!连屎也不拉的!!” 管斌回忆起糟糕的剧情和台词,捂额头,“别说这个了!” “老秦你别说了!”孟时拍了拍管斌的肩膀,一脸关怀的‘安慰’到,“反正早晚要播的。” “请你去死好吗。”管斌翻着白眼看他,然后对后面的化妆师说,“给我们的孟小姐上妆!” “今天我来化妆!”秦轻雪掏出来一顶假发,嘿嘿笑着对孟时逼近。 脑子不好的富婆是吧?不把你的女装照弄成海报,挂在公司官网首页,我都不信秦了! “等一下。”孟时伸手阻止了一脸兴奋的秦轻雪。 “你又想说什么?”管斌对他进行了死亡凝视。 但凡孟时嘴里蹦出了个不字,他就马上化身荆轲。 “别激动。”孟时双手举过肩,行了一个fa国军礼。 “我的意思是,既然秀青她们都在,我们就把这一整场都拍了。”孟时看着三人怯怯的样子,“你们台词都背好了吧?这些天给你们的素材都好好看了吗?” 郑秀青、沈晨妍、钱菲宝,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剧本里,三人变性之后,被逼着每天看十五个小时的偶像日常行为。 现实正好相反,三人姑娘每天都要看,管斌他们拍好的素材,去学习什么是女团外表下黑道的心,还要观察他们行走站立坐姿等等的这些行为习惯,已保证男女两面不割裂。 —— “于哥,拍摄就拜托你了。” 半个小时后,再次被布置成宿舍的练习室里,孟时把临时画好的几张图,递给了以前当过摄影师的制作部主管于祺方。 图画的很潦草,上面还有大量的字和箭头,用来辅助说明,远景近景,什么时候推特写,甚至囊括了光线,整体色调,成片需要的质感,后期剪辑思路。 于祺方看着这份写的密密麻麻的的图纸,觉得孟时以后很难找到合拍的摄影师。 孟时这份花了二十多分钟画出来的图纸,让人感觉他是在扒开摄像的脑袋,再把自己的想法灌输进去。 只要自己按照他的步骤来,自己就不是一个摄像师,而是他创作过程思想延伸的一部分。 虽然在片场,摄影师的工作就是负责把导演脑中的画面还原到现实中来。 导演不同,摄影师的作用也不尽相同。 有的导演喜欢形式服务于内容,摄影就要做到无声无息,让人只关注于故事。 有的导演喜欢形式大于内容,文本上的东西要用影像来表达出来。 但……一部作品不仅靠导演的能力,也靠摄影师的水平和审美。 孟时不能什么都大包大揽,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怎么了?”孟时看于祺方看着图纸发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我瞎胡闹,让你见笑了。” 他知道自己弄的这东西,和专业的分镜头剧本差别很大。 你管这叫瞎胡闹? 于祺方苦笑着说:“你和陆成康,陆导关系不错吧。” “嗯,还行。”孟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到陆成康。 “有时间把这个给他看看,他是摄影师出身。” 于祺方看出问题,但他知道自己这水平,教不了孟时什么。 不仅教不了,孟时这份东西甚至教会了他一些东西,这感觉就很憋屈。 “果然是水平不足啊。”孟时挠了挠头,“我准备拍完这个,去一趟上都,看看人家正规军是怎么搞的。” 于祺方认真的看着孟时,发现他不是在嘲讽,而是真的感觉自己菜,无奈的摇头。 “聊什么呢,快点开始。”老秦看两人磨磨唧唧,不耐烦的说道,“偶像是不是九点就睡我不知道,反正我十点就睡!” 陈与如果知道这位摇滚前辈,每天手里拿着枸杞茶,晚上十点准时睡觉,青春必定再结束一次。 所以偶像还是远远的看着好,别瞎接触,距离产生美。 “去吧,我会按照这个拍的。”于祺方说。 “拜托你了。”孟时转身。 “那个……”于祺方伸了下手。 “嗯?”孟时回头。 于祺方看着孟时,“你做的真的很不错。” “谢谢。”孟时笑了笑,去换衣服了。 “《极道女团》第三十场,第一镜,开始!” ———— 感谢muzil的打赏。 感谢上个月的金主,小说恋书。 感谢一直以来的嫖王,人世间有。 123、我的人生完“蛋”了(1) 一张矮的四方玻璃茶几放在练习室的中间。 郑秀青、沈晨妍、钱菲宝,三人盘腿,一人坐一边,表情凝重的看着孟时。 孟时穿了一身有些皱的黑西装,领带拉到解开了三颗扣子的衬衫下面。 他低着头,放在茶几上面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尖泛白。 于祺方给了一个从他背后过去的全景,然后慢慢旋转来到正面。 孟时抬头,看着对面的郑秀青,开口,“我的人生……完蛋了……” “完蛋?”郑秀青一拍茶几,“什么……蛋……” “停。”孟时伸手喊停。 对郑秀青说,“你心里是男的,蛋没了,你对这个字很敏感。” “再来一遍。” “三十、一、第六次、开始!” 随着第六次打板,现场的气氛开始不再轻松。 “什么蛋……那个……” “停!”孟时又一次举手。 郑秀青还是放不开,一个蛋就说不利索。这样下去不行。 第六次经历这一幕的郑秀青低头,手使劲的攥粉色运动服下摆。 她明明把所有词都背的滚瓜烂熟,在脑子里想象的时候,也表现的很好,但…… 孟时看着她涨红的脸,手指敲了敲茶几,“你脸红什么?你是觉的这句台词好笑,还是说这句台词让你感到羞耻?” “只有你会害羞?你认为演你们男性面,那三个都是没皮没脸吗?!抬头!看我!” 三个姑娘被孟时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从头到脚犹如过电一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人瞬间坐直。 秦轻雪看三人眼眶泛红,脚往前想过去。 老秦伸手拉住她,摇了摇头。其他人见到这一幕,也都保持了沉默。 管斌饶有兴致的看着孟时“发飙”。 《极道女团》这部戏,说实话,不好演。 虽然孟时在剧本上画满了颜文字,并且特意割裂出“男性面”和“女性面”,让“男性面”来承担那些尺度和耻度比较大的脏活累活。 但对于三个毫无戏剧经验,而且什么都没学过的丫头来说,剧本里人物复杂的内心和情绪,是很难去理解并把握的。 情绪不到,说出来的台词,其实和念数字没有区别。 特别是这场满是心理活动的戏,对她们来说太难了…… 诶!想到这里管斌突然懂了,为什么孟时会选这场戏来作为她们的正式开场。 孟时是想一步到位,直接从最难的开始。 很多文艺片导演都喜欢这么搞,第一场先拍情绪激烈的戏,让演员快速进入状态。 只要这种戏过了,其他就简单了。 不过,怎么调教演员,哪怕对于一个资深的导演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在片场看过导演把女演员当场骂哭,然后接下来却是一条比一条差,最后耐心被彻底消磨干净,草草在之前的镜头里找一条凑活过了。 所以管斌并不认为,孟时对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直接“发飙”,会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这次管斌感觉孟时是冒进了,他其实应该选柔和的戏份来让三个丫头慢慢进入状态,而不是一上来就下猛药。 他不会是想借机把女装戏赖掉吧?! 以这货的恶劣的性格,干的出这事。管斌一念到此,死死的盯着了孟时。 孟时环视三人怯怯看他的女孩,“你们是不是觉这个剧本很傻?我在拿你们寻开心?” 三人使劲的摇头。 “不,你们错了。”孟时同样摇头,“这个剧本确实离谱,而我就是拿你们寻开心。” 三个丫头错愕的看着他。 管斌意识到了什么。 这货每次拨弄自己和陈与的情绪,都是这dio样。 管斌伸头,不想错过孟时说的每一个字。 而他边上的秦轻雪已经开始咬牙了。 坐的时间有点久,孟时双手撑地,屁股抬起来,人往后挪了挪,把有点麻的腿伸直,歪着头看三个和陆佳差不多大的女孩。 “你们每天练习多久。每个舞蹈动作重复多少遍。每天摄入的热量控制在多少。同龄人如何享受生活,你们如何辛苦练习。出道对你们来说是生计,是梦想。我一点都不关心,也不在意。” 三个女孩因为紧张、委屈、害怕而泛红的眼眶,并没有让孟时的语气有什么波动。 “你们就像我在海边走,看到的漂亮贝壳。”他的语气始终平淡。“我随手捡起来,想,做成工艺品吧,应该很好玩,对我来说,这事就是这样而已。” “我找了几根木头打造了一个框架。”孟时用手掌比了比身后的,管斌、老秦,于祺方这些人,说,“然后开始在框子上镶嵌钻石,玛瑙、翡翠。” 《极道女团》是工艺品,木头框架是剧本。 镶嵌在木头框架上的钻石。 这个评价让管斌心里舒服多了。 孟时看郑秀青、沈晨妍、钱菲宝三人,皱眉,“现在边框打造好了,我突然想,手里的贝壳,她们配被镶嵌在最中间吗?” “我为什么在捡到第一块贝壳的时候,就做决定呢?”孟时的目光穿过正对面的郑秀青,看向墙上的通风窗,“这片海滩上漂亮的贝壳太多了,我是不是应该把你们丢了,再往前走走看看。或许,再走两步,就有更好的,更有光彩的。” 沈晨妍、钱菲宝两人紧紧的握着郑秀青的手。 她们见过孟时轻描淡写的把舞蹈老师赵若开除,她们不想被开除,不想成为被丢掉的贝壳。 两人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秦轻雪,像是去抓一根救命稻草。 “不要丢…” 只是没等秦轻雪开口,有人先说话了。 孟时好奇的打量瓜子脸,大眼睛的郑秀青,“为什么?” “我们会越来越好,我们会配的上钻石镶嵌的边框。” 郑秀青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不过也才刚过十八岁生日,她眼睛泛红,但使劲的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让自己不闪躲孟时的眼神。 “是吗?你们是这么想的吗?” “嗯!是的!”三人点着脑袋,眼泪已经开始打转了。 “价值、能力,是被尊重的前提。”孟时重新把腿盘起来,手放到茶几上,看着三人,笑着说,“记住这种被物化,却又不得不努力获得认可的不甘心,那这部戏就没难度了。” 这是在讲戏? 三人被孟时突然的笑容和话弄的不知所措。 “休息一下,十分钟后继续。”孟时没再理她们,拍拍屁股站起来,对秦轻雪招手,“秦化妆师,还不过来补妆!愣着干什么!你对这个剧组有什么价值?不能干就爬。” “你物化女性!给我死!” 秦轻雪一个健步,对着孟时肩膀咚咚咚锤了好几拳。 娱乐圈是个什么样子,秦轻雪很清楚。 孟时把三个丫头捡起来放在手里,她心里是高兴的。 只是该揍还是要揍,不然不解气。 “看到没有,这种人只会重拳出击,千万不能学。”孟时抱头跑到三个丫头身后。 三人看着他们打闹,破涕为笑。 其实对于孟时说的这些话,她们似懂非懂,分不清他是在说戏,还是…其他什么… 但是…… “加油!”三人相互鼓励着。 “《极道女团》,三十场,第一镜,第七次,开始!” 孟时扯了下领带,“我的人生…完蛋了…” “完蛋了?”郑秀青一拍桌子,整个人往前,“什么蛋!哪个蛋!!” 孟时表情狰狞,大吼,“你说哪个蛋!” 124、我的人生完“蛋”了(2) “我私吞公款被老大发现了……他让我去泰国,然后加入你们……” “去当偶像吧……”孟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低声的喃喃道,“开什么玩笑,我绝对不要……” “砰~!” “谁要去做什么偶像!与其那样我宁可去死!!”孟时突然爆发,一拳砸在茶几上,“别小瞧黑道了!混蛋!!” 管斌有些惊讶的看着孟时。 这货还真有演戏的天赋,情绪的转换,一些小表情,小动作,真到位。 难怪陈与说他的角色,陆成康一开始找的是孟时。 只是在他的对比下,三个丫头就太苍白了,像个没有感情的背词机器。 不过从流畅的台词能看出来,她们是真的用心在准备,就是火候还差了许多。 随着孟时又一次抬手,拍摄的进程再次停滞。 他看着三个丫头紧张带着歉意的眼神,对沈晨妍说,“把剧本拿过来。” 剧本摆在桌上。 孟时指着上面用【】符号框起来的文字,“这个是心理活动,后期用男声配音来处理,但是不代表你们可以无视,心里想着,相互之间眼神要有交流,把人物心理想明白了,情绪就自然了……” 他说着,感觉太空洞,想了一下,“这样吧,我跟你们说件事。” 陈与去《春》剧组已经两天了,进组的当天陆成康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他派了个副导演,领着一个摄影,让陈与一个人一场戏拍了一整天。 陈与打电话说,当听到“很好,过了”这四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虚脱了,但内心很充实。 “最后,他和我说,你要有艺术追求,不要因为心疼演员或者没耐心就轻易喊‘过’。”孟时翻着剧本,把这件事简单的说了说,然后问三个丫头,“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他心里怎么想的?” 三个丫头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导演要对自己的作品负责,同时也对演员负责。”管斌听孟时说陈与的事,打心眼里羡慕陈与,对三个丫头说,“你们要珍惜机会,这剧虽然荒诞,但从中还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 郑秀青、沈晨妍、钱菲宝看着这位被孟时称为“钻石”的公司前辈,使劲点头,“我们会努力的!” 孟时深吸一口气,烦躁的搓了搓脑袋,回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管斌。 管斌被他看的发毛,“你看我干嘛?” 老秦拍了拍他的肩膀,“陈与让孟时不要轻易喊过,是让他对你狠一点。” “……” 自己进步了,还不忘记让孟时监督我,不枉我们一起女装一起抽烟……陈与,好兄弟! 管斌没从‘艺术追求’这个高大上的层次,还有自个给自个灌的鸡汤里回过神,就听到孟时用轻飘飘的口吻说,“你不会觉的他是为你好吧?” “陈与那家伙的意思是,让我对你狠一点,多拍女装戏,这样以后我嘲笑他的时候,有个人比他更惨,他心里就舒服了。” “你这脑子难怪被我骗来拍这完蛋剧。” ???? 管斌整个人僵住那里,感觉脑子里有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 郑秀青、沈晨妍、钱菲宝看着一脸悲愤,随时都可能冲过来和孟时同归于尽的“钻石”前辈,久久的不能回神……真是……好惨一人…… “我很惨,我见不得别人比我好,我想别人和我一样惨,至少不能比我好,最好能比我更惨,这样我心里就舒服了。” 孟时敲了敲桌子,把她们的注意力拉回来。“你们这场戏的心理就和陈与一样,明白了吗?” 三个女孩若有所思的点头,这次她们是真的有些理解人物心理了。 “你听说了吗?老大让孟时加入后街女孩,结果他不愿意就江湖规矩三刀六洞自尽了。” “孟时果然很帅,和他比起来,那三个真的是太没骨气了,真是社团之耻!” 孟时嘀嘀咕咕的念叨,环视三人,问,“你们希望听到这些话流传吗?” 开始代入角色的三人使劲摇头。 孟时对于祺方点头,示意再来一次。 “谁要去做什么偶像啊!!!与其那样我宁可去死!!别小瞧黑帮了!混蛋!!” 【喂……你在我们面前这么说真的好吗……?!】 已经成为偶像的三人被狠狠的冒犯,眼神空洞的盯着孟时。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孟时咬牙,“明天我就去和老大说明白,用黑道的方式来做个了断!!” 【这也太干脆了!!】 【满满的极道精神啊!!】 【这样显得我们好逊啊!!】 【要是让这家伙死了的话,我们就没脸见人了……】 郑秀青三人的眼神交流着。 那三个真的是太没骨气了,真是社团之耻…… 郑秀青想起孟时刚刚嘀嘀咕咕的话,急切的说,“你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孟时脸色阴沉的看她,“你什么意思?” “那可是老大啊,你以为在他手下能体面的死掉吗?他肯定会留你一条命,然后一点点的卖掉你的器官…连蛋都不放过…” 郑秀青双手按在茶几上,身体前倾,一点点的对孟时逼近,“他会一直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孟时看着她扭曲的脸,往后退了一下,“不……不会吧……” “而且……当偶像……”刚刚还犹如恶鬼低吟一样的郑秀青,突然露出一个娇羞的表情,“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黄色短发的沈晨妍一脸震惊的看向她。 【现在只能这么说了!】 郑秀青瞪了回去,然后又对孟时说,“虽然我也不太想承认……但等你当上了就知道了……” 【知道个鬼啊!!】 说完这句话,郑秀青不自在的动了动脖子。 到位!于祺方心里赞了一声,赶紧把镜头对准扎着双马尾的钱菲宝。 钱菲宝看了眼角落里堆放的礼物盒,然后对孟时说,“当你沮丧的时候,粉丝们充满爱的声援还能给你重新振作起来的勇气呢~” 【喂!!你说的也太过了吧!】 【语气也太恶心了!】 当于祺方把镜头移回郑秀青和沈晨妍的时候,两人的表情很扭曲。 虽然浮夸,但符合基调。 “你们几个……难道当偶像当的……连黑道之魂都不要了吗……”孟时的态度不再坚定。 “吵死了!!我们说这么多也是为你好啊!怎么都比被老大残忍的杀害强吧!” 郑秀青气急败坏的越过两人中间的茶几,揪住孟时的领口,“舍弃掉没用的尊严吧!士可杀不可辱什么的早已经过时了!” “比起命,亡蛋算什么!”坐在孟时旁边的沈晨妍按住他的肩膀,慢慢站起来,“哥……让我们一起……做偶像吧!!!” “咔,过了!” 明明是劝人割鸡的沙雕戏,但气氛莫名的很燃。 管斌从孟时演的这个角色身上看到当初答应参演的自己…… 我特么就是这么被他忽悠的啊! 管斌看着正不断夸奖郑秀青三人的孟时,拿起自己穿过的裙子,缓步向他走了过去。 孟时,让我们一起亡蛋吧! 125、这个有必要吗 “你别说话!今天你说什么都跑不掉。” 直到今天,管斌依旧不知道怎么和孟时相处。 但有一点他弄清楚了,这货上辈子该是个卖拐的,最擅长的是忽悠人。 孟时瞅他如临大敌的样,觉得好笑,伸手把他手里紧紧抓着的裙子拿过来,低声说,“其实陈与拍了一整天的戏,摄影机压根就没有开机。” “啊?” 就这一句话,管斌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 他狐疑的看着孟时,“陆导和你说的?” 孟时有些严肃,“陈与说自己拍了一天的戏是剧本里的第五场第一镜。” 管斌和陈与相互看过《空禅》和《春》。 《春》05,讲的是主角吴青越过围墙去摘蔷薇,手指被刺破,但依旧很开心的回家把花送了给了他妈妈张秋菊。 “这场戏怎么了?”他回忆了一下,没感觉有什么特殊。 “所以我说陆端存是沙雕,写的东西国人都看不懂,还想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孟时很直白的表示对陆端存的鄙视,丝毫不加掩饰。 “……”管斌对于孟时这话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感觉自己也被骂了。 孟时歪了歪头,说道,“这么说吧,从戒毒所出来的吴青想要给妈妈送花,这代表他想变好,想挣脱毒瘾。 可他越过的是代表规则的围墙,然后被花语是坚强的红蔷薇刺破手指,蔷薇染血是破碎。 张秋菊把吴青这朵花插在水瓶里细心呵护,最后吴青再次复吸,枯萎的花和瓶子咕噜噜滚到了床底。 05、06在陆成康眼里,可以说是整部戏,仅次于结局,甚至可能比结局更重要的一场戏,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副导演和摄影就拍了,而且还是从早拍到晚,最后还‘过’了。” 管斌嘴巴微微张着,他不敢相信孟时把这种剧情称为乱七八糟,有的没的,还说编剧陆端存是…… 同时他回过味来,不要说电影,就是电视剧导演,也不会把这种戏份丢给副导演和摄影去处理。 开机拍是不可能了。 “陈与知道吗?”管斌问道。 勉强能被称为老演员的管斌知道,对于这场戏来说,陈与“拍”的那一天,可能连彩排都算不上,最多是找找感觉。 “陆成康压根就没打算告诉他,多损啊。”孟时对他挑了挑眉,笑道,“而且他要是知道,怎么可能告诉我,他当时可是在电话里说一大堆心得体会,你知道憋笑有多难?” “你没资格说别人损。”管斌忍不住翻白眼。 “等他以后笑话你比他惨,你就把这事捅出来。”孟时撞了撞他的肩膀,“你把没开机的事仔仔细细的分析给他听,再这么来一句,他指定得跳起来。” “多损啊。不过我喜欢。”管斌迫不及待的问,“怎么说?” “你知道陈与接演《春》以前什么形象吗?长头发,大胡子。” 孟时两只手一前一后的比划了一下,陈与之前头发过肩膀,一脸络腮胡的样子。 管斌对于孟时的描述,有些意外。 络腮胡?披肩发?他一时无法把这种形象和现在干净、少年感十足的陈与联系在一起。 不过想到他和孟时之前是玩摇滚的,又觉的正常了。 在大部分人眼里,似乎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和摇滚…不应该说是摇滚,该是“小众”联系在一起,都会变的容易接受许多。 “陈与长相不像你这么棱角分明有英气,他一方面想弹吉他的时候甩头发装酷,一方面又怕别人说他娘,这种心理你能理解吧。” 孟时不理会管斌怎么想,他开始从心理层面给管斌剖析,手把手指导要怎么有效的恶心陈与。 “毕竟像你这样没皮没脸的人不多。”管斌吐槽了一句,才又问,“然后呢?” “你先告诉他一整天都没有开机,给他造成强烈的心里落差,然后就是致命一击,就像这样……” 孟时说着突然身体前倾,手放在胸前,扭捏的左右晃动肩膀,捏着嗓子用很贱的语气说,“当导演喊‘过’的时候,我整个人虚脱了呢,可是人家的内心又好充实呦。” 练习室里一帮人倒吸一口气,由衷的为陈与有这么个兄弟而默哀。 秦轻雪一巴掌拍在了孟时因为上半身前倾而翘起的屁股上,咬牙切齿,“进入状态了是吧,来化妆吧~时时~” 管斌看着被秦轻雪拖去化妆换衣服的孟时,心里舒服多了。 让孟时对我狠一点?看看以后谁更惨。管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不对!这些话都是孟时的一面之词!管斌感觉自己抓到了重点,转头问一旁的老秦,“他不会是骗我吧?让我学他刚刚那样,然后和陈与一起嘲笑我。” 老秦点了根烟,又给管斌递了根,说道,“你觉的孟时骗过你吗?” 管斌按下打火机,烟还没点燃就急忙抬头,“您说呢?这戏我被骗的连片酬都没有!” 说完,他意识到不对,补充到,“…这事秦总默许了,可不是违反合同接戏。” 老秦伸手帮他把烟点了,“他给你看过剧本吧?” “看过。”管斌叼着点头。 “他用刀架在你脖子上,说你必须不要钱拍这戏,不然宰了你?” “当然没有。” “那他承诺过你什么吗?”老秦又问。 管斌点头又摇头。 孟时之前的确说过可以介绍他去《空禅》试镜,只不过,仅仅几个小时之后,这事就吹了。 管斌到现在还是没想通,为什么秦轻雪因为孟时几条短信,连谈都没谈就直接回头。 一口烟吐出,“他倒是劝我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既然他没瞒你,没逼你,也没给你什么承诺,甚至连片酬都不给你,你为什么还被他骗呢?” 老秦深吸了一口烟,拍了拍管斌的手臂,走出了练习室。 作为公司最大牌的演员,管斌没片酬拍这戏,老秦自然知道。 孟时拍戏的钱是从公司账上划的,跟组的工作人员、用的群演,是公司出面找。 而双方连个协议都没签,老秦和秦轻雪就是出钱随他折腾。 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还会被“骗”? 因为他心里是自愿的,孟时没给承诺,但管斌潜意识里认为自己能得到回报。 为什么几条不靠谱的短信,就放弃心心念念许久,能把‘轻雪传媒’写在大银幕上面的机会?因为秦轻雪无条件信任他。 管斌不知道怎么和孟时相处,老秦知道。 人和人怎么相处。有些人要靠钱,有些人要靠心。 —— 练习室旁边有个独立的休息室。 客串化妆师的秦轻雪站在孟时面前,使劲的往上扽了扽他的领带。 孟时配合的把舌头伸出来,一脸“痛苦”的表示自己要嗝屁了,她才松手。 拍了拍孟时肩膀上几点头皮屑,“前几天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孟时扯了扯领带,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再说吧。” “又再说?”秦轻雪把西服接过来,一拳锤在了他的肚子上。 既然在孟时面前保持不了优雅,索性就恢复本性了,她是想明白了。 “我就是觉的没必要。”孟时双手跟弄上吊绳一样,把领带往上拉。 秦轻雪拍了他一下,孟时弯腰。 她伸手把他脖子上的领带拿下来,“怎么没必要?” 秦轻雪说的是让孟时弄一个工作室。说了有差不多一个星期,孟时一直没给个回应。 “这没必要吧?” 孟时把椅子上的一个袋子拎起来,从里面拽出一双黑丝。 翻了翻,又看到一个不得了的玩意。 “我觉的有必要。”老秦推门进来。 “你觉的有必要,就给你。” 孟时把手里蓝白条,两边系带的胖次拎在手里,对他晃了晃。 126、温桐 中秋过后的第十天是秋分,公历九月二十三。 温桐拉着小小的行李箱,穿过狭窄的胡同、低矮的居民区,穿过汽车、自行车、行人和宠物狗,坐上了从‘公主坟’到‘首都机场’的专线大巴。 “二四、二五、二六……” 她坐在大巴车最后面靠窗的位置,伸着手指,在心里默数。 左手五指张开,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成八字形。 7天。 离国庆只有一个星期了。 今年是祖国诞辰70周年,据说国庆当天,在长安街沿线以南500米至一千米的地方,能看见阅兵的飞机从头顶飞过。 原本想去看的。温桐心里有些遗憾的想。 她从背包里拿出耳机带上,打开了骑士音乐app。 骑士音乐和骑士版权交易网,同属于音乐版权网旗下。 app互通了日常听歌和版权交易。 如果某某在听歌的时候,发现自己很喜欢这首歌,想把它拿过来商用,就可以点【获取商业授权】,然后直接按照歌曲作者事先在骑士版权交易网定下的价格,获得授权使用。 这种方式的版权交易,就像网购一样方便。 而且骑士音乐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板块——小样试听。 简单来说就是创作者写了一首歌,希望有人能买,然后自己或者找人录出来做成“小样”,提供唱片公司、制作人或其他的歌手为参考。 以前唱片时代,创作者通过给音乐公司寄小样推销自己的作品。 而到了数字时代,骑士音乐提供了这样的线上平台——想卖歌的创作者,可以在“小样”板块上传自己的作品。 “小样试听”可以是一整首,也可以是一小段,但最低需要四十秒。 而进入板块的用户,无论小样的长度是多少,只要听完最低要求四十秒,就可以获得一次评价权——【推荐】或者【不推荐】。 获得【推荐】多的小样,会进入网站的潜力榜,被更多人看到听到,获得更多的交易机会。 音乐公司通过“小样”得到了一个开放性曲库,创作者获得了展示平台,用户有了参与感,而骑士音乐获得三方流量。 “小样试听”有着很平衡的架构。 温桐进入“小样”,点开了自己的推荐列表。 用户在小样试听里面对歌曲评价【推荐】之后,就会自动生成一个歌单。 然后,骑士音乐会对这个歌单进行实时更新。 更新的内容,包括共同推荐人数,歌曲是否得到报价。 如果“小样”交易成功后,还会给出制作公司,演唱歌手,发售时间之类的种种信息。 可以说是,“小样”在被用户发现并推荐之后,用户就可以看着它究竟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如果最终自己推荐的“小样”进入潜力榜,而且被喜欢的歌手,或者知名歌手演唱,那种成就感不要太爆炸。 而在小样试听出去的歌,可以算是自带这部分“推荐人”的流量buff。 温桐“小样推荐歌单”里的歌不多,她点【推荐】的歌全部来自两个创作人。 一个叫“马路牙子”,一个叫“小鱼和小桥的嫁妆”。 好吧,这两个马甲都是孟时的。 马路牙子是孟时以前的乐队,即便他在酒吧驻唱之后,上传的歌也是用这个名字。 而小鱼和小桥,温桐分别在他的哔站视频《鱼的一句话恐怖故事》和《流夏》里看过。 马路牙子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上传过歌曲到“小样”。 而“鱼桥的嫁妆”在“小样”这个版块,时不时就会蹦出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天空之城(吟唱:鱼)》 《jojo的奇妙音乐2:献给破碎的尾曲(吟唱:鱼)》 《激光雨》 《菊次郎的夏天》 《桥:数鸭子》 《鱼:新宝岛(日语)》 《鱼:鱼儿》 纯音乐、儿歌、日语歌、民谣,应有尽有。 温桐选择播放了一个月之前上传的《鱼:鱼儿》。 “一弯清澈的莲池里” “一只小鱼目露哀伤” “在它头顶上方” “一只燕子振翅高飞” 鱼干净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用的是类似闽南语,但又不尽相同的方言。 是青水话。 温桐在李志节清吧上班的时候,和孟时学过这种好几种方言融合之后诞生的,据说全国只有几万人会说的“青水土话”。 不过,她学习最终的成果除了能流利的问候对方直系亲属,就只是能勉勉强强,连蒙带猜的听个半懂。 温桐听着耳机里双声道的歌声,犹如鱼儿一样游动,想起前几天参加的婚礼。 新郎自小得了小儿麻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不过身体的残疾没有影响到他的优越感,四九城子民身上好像找不见自卑二字。 而新娘是温桐为数不多的朋友,她们从同一个地方来到这座城市。 “燕子穿过蓝天” “风儿正自在的笑” “它们笑啊笑,笑的一刻也不停,从天光笑到半暝” “鱼儿…鱼儿…鱼儿…” 四十秒的试听停下,页面跳出来【是否前往购买完整版权】的提示,温桐又一次点了是。 【对不起,版权作者“小鱼和小桥的嫁妆”未开放授权】 【如有意向购买,您可以点击头像私信作者】 温桐点开头像,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照片——一张两个小女孩的合照。 短发眼角有一颗泪痣的鱼,一脸嫌弃的看着镜头,她怀里的小桥张开手似乎要扑到拍照人的怀里。 她闭上眼睛,循环只能听四十秒的《鱼:鱼儿》。 “一弯清澈的莲池里” “一只小鱼目露哀伤” “在它头顶上方” “一只燕子振翅高飞” 喜宴上,温桐看着新娘带着笑,跟随一瘸一拐的新郎给客人敬酒。 喜宴的间隙,她去洗手间,回来在走廊上听到新郎和朋友的对话。 “新娘子漂亮啊。” “还不是为了户口和钱嫁给我。” “随夫落户已经办下来了吧?” “哪能现在给她办啊!怎么也得等抱上孩子再说啊!” 温桐逃一样的离开了。 晚上做梦,新娘那带着假笑的脸,变成了自己,“她”对喝喜酒的自己说,‘我也想留下来。’ 温桐在新娘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也像她一样为了留下,跟在一个“跛子”后面,带着假笑对着参加“喜宴”的人敬酒。 四九城,对一部分北漂来说,像一个肥皂泡,美丽又不真实。 它太美,也太高大。 任何的高大都会有一些支撑着它的微小,包括像蝼蚁一样外来的人们,但人可以卑微如蝼蚁,不可扭曲如蛆虫。 温桐觉得自己正在逐渐扭曲。 为什么要挤破脑袋留在这里呢? 像我这样胸无大志的人,哪里没有一碗饭吃呢?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 “燕子穿过蓝天” “风儿正自在的笑” “它们笑啊笑,笑的一刻也不停,从天光笑到半暝” “鱼儿…鱼儿…鱼儿…” 温桐知道自己成不了穿过蓝天的燕子,成不了从天亮笑到半夜的风,但至少能成为水里的小鱼。 只是为什么在歌里,小鱼是目露哀伤? 孟时剪掉长发离开四九城的第三个月,背着吉他回到四九城的第一个月,在鸟巢砸碎吉他的第二十四天,温桐突然想给他打个电话。 她关闭骑士音乐,手指按向通讯录。 “叮咚”。 这时,手机上面的通知栏出现一条哔站的推送。 “您特别关注的孟时发布了一条动态。” 温桐手指动了动,点开了哔站。 127、我只想做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温桐点了推送,手机自动跳转到哔站。 【正在使用非wifi网络,看完预计消耗43m流量】 孟时更新的是一条视频。 她没有去点流量提示下面的继续观看,看了眼视频标题——《败者食尘》 败者食尘? 从《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唉》到《jojo的奇妙音乐,三十块一首,嘿嘿~》,再到最近的《杀死那个河州人》。 温桐发现自己始终get不到孟时起标题的点。 她又打开视频简介。 【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过平静的生活。】 嗯? 温桐看着标题和简介,突然想到了那场开始的轰轰烈烈,但仅仅一场之后又偃旗息鼓,草草收场的巡回演唱会。 “今年下半年,华石将启动‘万里黄沙纪念楼三巡回演唱会’!” “我们将传承楼三“黄沙麒麟”的意志!” “属实摇滚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麒麟永生!摇滚不死!” 张仁沛在孟时下场之后的演讲,还犹在耳边。 那天之后,温桐在v博找过相关消息。 但只看到了当时在台上说这些话的张仁沛,突然升职到了华石的湾仔母公司,接替他的人叫贾树道。 而和失去主唱的“八百里秦川”一起登场的“马路牙子”,还有那一句“孟时!马路牙子主唱孟时!”,似乎像是幻觉,网络上再无人提起。 各大视频网站的现场高清视频,和直播网站的回放,也已经全部下架。 她只能找到一些现场观众自己录制的片段,而这些片段,台上的人看不清,还充满了各种杂音。 温桐不知道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直到今天,她还能看到看到一大批摇滚乐的簇拥,在张仁沛发布的最后那条v博下面,叱责他没有兑现承诺就离开。 “说好的麒麟永生,摇滚不死,你为什么走了?” 一帮成年人宛如孩童一般哀怨。 似乎一次摇滚崛起的契机,随着张仁沛离开,一起被带走了。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温桐想起了《杀死那个河州人》里面的一句歌词,然后是孟时低头捡散落在地上的打火机碎片,还有…还有…在灵堂上舞蹈的女人。 《杀死那个河州人》 《败者食尘》 他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温桐急忙点开了【非wifi网络】下面的【继续播放】。 视频里孟时穿着蓝色的西装,绿色条纹衬衫,还打了一条格子花纹的领带。 快一个月过去,他头发比鸟巢演唱会的时候长了许多,打了发蜡往后梳。 当孟时看向镜头时,带着耳机的温桐,听到了钢琴清脆悦动的声音传来。 “我叫孟时,22岁,目前借住在戏楼胡同一带,未婚。” 听着怎么像征婚广告? 温桐感觉有点不对劲。 随着孟时开口,背景音乐的钢琴声里,加入了口风琴。 跳动的钢琴和舒缓的口风琴,结合起来,平静里透着诡异。 “我在不法组织‘真犬社团’上班。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八点才能回家。” 不法组织?加班到八点?温桐脑门上开始出现问号。 “我抽烟,喝酒,烫头,砍人的时候习惯用左手,偶尔会做做假账,把社团的钱拿出来花,但我知道自己是个好男人。” 温桐越听,眼神就越古怪。她已经清楚的意识到孟时这个视频,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算是给刚刚胡思乱想的惩罚。 “我凌晨两点睡,每天要睡足4个小时。” “睡前,我一定喝一杯伏特加,然后跳20分钟的黑帮摇,上了床,马上熟睡。” “一觉到天亮,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 歪,你睡觉的时候都凌晨了啊! “医生都说我很正常。” 正常个鬼啊! 温桐感觉自己的吐槽之魂在熊熊燃烧,要离开四九城的那些愁绪,被孟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我就不该点这破视频! 就在温桐想摔手机的时候,一直平静的bgm突然高亢了起来。 然后她就看到,边说边用指甲刀剪指甲的孟时,被一根突忽其来的球棒糊在脸上,整个人飞出了屏幕。 同时一声大吼传来,“做做假账?混蛋!给我当偶像去啊!” 当偶像? 温桐被这突然的展开弄的一脸错愕,还没来得及思考就看到,在越来越宏大激昂的交响乐中,一头蓬松卷发,穿着淡黄色长裙的孟时出现在屏幕里。 女装?! 温桐的眼睛差点从眼眶里弹出去。 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屏幕暗了下去,浮现两个字——【黑道】 这两个字浮现之后,一把?砸在了上面,接着又是两个字砸下来——【女团】 在急促的交响乐里,重叠在一起的【黑道?女团】被从天而降的【极道女团·敬请期待】彻底砸烂,然后急促的交响乐趋于平静。 黑色加粗的字体隐去。 屏幕里,长发长裙的孟时和刚刚那个蓝色西装孟时背靠背站在一起。 画外音传来。 “我叫孟时,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过平静的生活……” —— 《极道女团》有一大部分连后期都已经制作完成,一集十几分钟,每周两更的话,已经完全可以开播了。 孟时让郑秀青、沈晨妍、钱菲宝三个人用自己的名字,在哔站一人注册了一个账号。 然后又创建了一个名为“后街女孩”的团队账号。 接下来马上要发布的《极道女团》正片,会用团队创作的形式,发布在“后街女孩”。 早上他把每个人的先行宣传片,上传到各自的账号里进行审核。 现在视频已经全部发布出来了。 把所有的视频播放一遍。孟时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把你的最后两场戏拍了,咱就杀青了。” 看完孟时的宣传片,管斌再一次播放郑秀青账号里的视频。 郑秀青穿着水手服,站在前面,微笑挥手,“大家好,我是秀青。” 管斌穿着黑色西装,站在她身后,拉着一张脸,“我叫阿斌。” 【极道女团·敬请期待】 他看着只有三十秒的视频播放完毕,眼睛死死的盯着孟时。 “为什么我们的宣传片里,一个人头上顶个【黑道】,一个人头上顶个【女团】就完事了?!而你这个只有一场戏的龙套,不仅搞成那样?还专门录了个交响乐!合适吗!” “我出场就杀青,连入团资格都没有的人,还不许弄个处刑曲啊。”孟时耸了耸肩,“把你车借我开开,晚上请你喝好酒。” “滚滚滚。”管斌把车钥匙摸出来丢过去,赶苍蝇一样挥手。 孟时接住车钥匙,起身,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孟时警惕的看着他,“想干嘛?” “车停哪你知道吗!” …… 秦仟站在前台,看到孟时和管斌溜达着往外走,急忙小跑着从吧台里绕出来,拦在他面前,“你去哪?” “干嘛?” “华石的贾经理下午要来商议一些事情,希望你在场。秦经理不是说过,让你下午别乱跑了。” “有个朋友出国留学,今天的飞机,我去首都机场送送,你起开。” 孟时按着秦仟的包子脸,把她扒拉到一边去。 秦仟拽着他的衣角不放,可怜巴巴的睁着自个水汪汪的眼睛,“你出去了,她会骂我的。” 孟时拍了拍一旁的管斌,“秦轻雪骂你,你就说是他把车借给我,我才跑出去的。” 管斌,我特么… 128、离别、剃头、照相和爱贫嘴的小朋友 “走吧。” 陆老头站在胡同口,对拉着行李的陆佳佳和陆端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别误了飞机。 “爷爷,过年回来,芙蓉鸡片,酱肘子,还有大碗的杂酱面。”陆佳佳俩胳膊抡圆了,比划一个大圈,示意要这么大碗。 “嗯,爷爷什么都给你做,就是这缸口一样的碗不好找。”陆老头乐呵的笑,陆佳佳去了趟南方,回来后爷孙俩关系亲昵了许多。 不过他看到低头看手表的陆端存,笑容又收了回去,“妮子要好好学习,回来报效祖国,别学你二叔和你爹。” 陆端存脸色一黑,自从孟时和老爷子告了黑状,暴露他编剧身份之后,他的家庭地位就开始和一直不受待见的老二逐渐持平了。 陆佳佳听到爷爷的话,已经能够想象他和孟时坐一起会聊些什么了。 她看了黑脸的老爹一眼,对爷爷点头笑道,“我一定不学他们。” “车来了,爸妈,我们先走了。”陆端存拉着陆佳佳上了来接的车,他不想和老爷子争辩什么。 陆老头看着在车里挥手的妮子,觉的自个儿一点都不伤感。 在他七十年的生活里,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大小小的离别。 有生离,有死别。 就在上个月,还刚刚送走了给他剃了几十年头的老张。 老张是个剃头匠,今年八十二,比这个日益壮硕的国家和正在老去的陆老头大了一轮,只是这一轮里的光景都不是好光景。 不过,剃头匠要有的16般技艺,老张一样也没丢,这是祖辈传下来的手艺,吃饭的家伙哪能丢啊。 传统的手艺为什么会流逝,大抵不过是它不能再让人吃饱饭了。 机械代替了手工,有人说机器做的没有灵魂,而在这个脚步匆匆的时代,灵魂恰恰是最不值钱的。 不过,理发显然不在这个行列里,人讲究从头开始。 1956年,为提升首都的美发服务水平,在周总理的过问与安排下,挑选了上都的华新、湘铭、紫罗兰、云裳四家理发店来四九城联合组成了四联美发。 当时十九岁的老张被选入四联,成为最年轻的理发员。 直到他三十岁那年,家里老爷子留下的,他早已忘记的钢布条被hwb翻了出来,才被迫离开。(钢布条就是用来磨剃刀的那块白布,也叫水龙布) 他家老爷子留下来的那一尺水龙布,背面写着前朝统一制式的十个大字——留头弗留发,留发弗留头。 老张三十岁那会是67年,人道洪流开始的第二年。 他胸前挂着那一尺水龙布,被竖着剃光了半边头发,拉到了街上…… 等风波过去,老张重回理发店的时候,已经是79年了,这一次他一直干到了97年。 退休之后,店里要返聘他回去,因为跟随他几十年的老伙计们,觉的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适应一个新的理发员,在店里闹的厉害。 人一老没事做了就想着自个活不长了,从今年的“活不过冬”,到来年开春的“活不过秋”,再到后年“今年指定不行了”,念念叨叨间又过十几年。 陆老头还记得他爹总说,等孙子到能给我倒茶的年纪,我就走了。这一念,念到了二孙子成康都32岁了,他才闭眼。 所以陆老头守着越开越小的店,不让自个闲下来。 老张也是这么打算,不过他没接受返聘,而是弄了辆小三轮,带着工具,骑着车,开始走街串巷。 今天是老陆家,后天该老李,他按照顺序给老伙计们上门服务。 退休了,摇身一变从国营理发店的理发员又变回了剃头匠。 94年,四联从“金鱼胡同”搬到“清华园浴池”楼上,洗、剪、吹、刮脸,一整套是十五块。 95年,国家取消了服务业统一牌价,允许各家按照市场情况调价,价格涨到了二十五块。 99年,搬到王府井金街之后,又涨了些。 而老张剃头、刮脸,一次收六元钱。 哦,对了,他偶尔还给老伙计“放睡”,这是送的,不要钱。 放睡是一套从头到腰的推拿、按摩术,双手并用,捏、掐、捶、攥一起,做得好,令人如梦神仙。假如遇到有脱臼的人,或是筋骨扭伤,也可以紧急处置。 陆老头摸了摸脸上的胡茬,人老了头秃了,胡子依旧像野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习惯一个新的剃头匠……理发员……现在是叫理发师。 他心想,这人啊岁数越大,认识的人就越少,反倒是熟悉的鬼越来越多了。 “想什么呢。”老伴张爱兰拉了他一下。 “我……”陆老头习惯性的俯身去她耳边,张爱兰比他大一岁,身体还算硬朗,但耳朵不好有些年了。 张爱兰轻轻推了他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情有些得意的说,“我带助听器了,妮子带着去配的,戴在耳朵里都看不出不来。” 她之前总嫌弃助听器带着难看,走在街上谁都知道她耳背,妮子带着去配就乐意了,这是隔代亲。 陆老头笑了,“我想让妮子给买个电动的剃须刀。” “你不会自己买。”张爱兰说了一句,想了下,又说,“回家换身衣服,咱去趟照相馆吧。” “妮子昨儿个不还给我们照过相?” “你能用妮子照的相,当遗相啊。”张爱兰埋怨了一句,又叹气,“老张就不爱照相,用的那照片比他儿子都年轻,不像话。” 老张的老伴走的早,他自个走的时候,儿子正好去外地出差。 那天该是给老李剃头,老李等了一天,人没来,打电话也没人接,入夜了老李翻来覆去睡不着,喊来了儿子,非要去老张家里看看。 推门进去,电视开着,墙上挂着他年轻时的照片,但人已经没了。 老张走了,什么都没留下,把陪了他一辈子的手艺也给带走了。 没办法,后辈看不上,反倒是那块hwb为了羞辱他而留下的钢布条,如今多多少少能换些钱。 陆老头想起悟性高又勤快懂事的李记,心里宽慰了不少。 至少自个哪天走了,会有人说,我这手艺是陆益善传下来的,师公是萃华楼的掌勺张德章老先生,这也算对得起岳父给的一身本事了。 陆老头是个乐观且容易满足的人。 他拉着张爱兰的手,挽在自己臂弯里,乐乐呵呵的说,“走,去照相。” 张爱兰象征性的抽了两下手,也就随他去了。 老两口照完相,是下午三点。 回去的路上,陆老头说,“院子太空,腾间房,找个人住吧。” 张爱兰问,“谁啊?” 陆老头笑,“一个爱贫嘴的小朋友。” 129、太理想 “麻烦你了。” 陆端存把填写好的行李申报单递给站在一旁等候的服务员。 “这是我应该做的,您太客气了。”穿着制服套装的嘉宾休息室服务员,弯腰把单子接过来,转身出去代办行李托运和登机牌。 陆佳佳带着耳机看了两遍孟时女装的视频,嘀咕了一句,“还挺漂亮。” 孟时的眉眼长的随他妈夏琴,算是比较秀气,至少带个假发,穿条裙子,再化个妆不会辣眼睛。 “这就是摇滚吗?i了i了。” 陆佳佳手机锁了开,开了锁,终于还是打开v信,给孟时发了条消息。 发出去之后,又秒速撤回,接着重新编辑了一条,“这就是女装大佬吗?i了i了。” 想了想把后面的i了i了删除,又纠结了一下,把一整句都删了。 陆佳佳烦躁的搓了搓有些蓬乱的头发,她感觉自己出了大问题,转头对身边的陆端存说,“爸,我好乱。” 一直竖着耳朵,同时用余光观察的陆端存把手里的杂志放下,侧了下身,让自己面对身边的陆佳佳,“妮子,我虽然不喜欢那小子,但也不认为你现在的做法正确,因为这不像你。” “因为一个自己没有悉心求证而引发的误会,尽力去澄清,澄清没有被接受,又趁着去南方的机会跑去当面见他,这个积极的人是你,也是我乐意看到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确实在孟时身上学到了些好的东西,至少你和爷爷现在的关系,让我欣慰,不过……“ 陆端存说着皱眉,“不过,你获取他联系方式的办法,我极其不赞同!我怀了……这种话是随便乱说的?你完全有更好的办法处理。” “当时那个秦轻雪她不理我,我脑子一热就……”陆佳辩解了一句。 随后想到,孟时那语气浑然不在意的‘让她生’‘您就是我孩子的母亲’,忍不住牙痒痒。 她心想,妮子你脑子坏掉了吧?怎么会觉得自己喜欢这种无赖? 陆端存见妮子和自己对话的时候出神,嘴角还带点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说,“我让你先专心学业,沉淀一下自己浮躁的心,但不是让你逃避,咱们平常心对待,不用刻意回避什么。发条短信都要字斟句酌,这可不是你,妮子。” “我……” “你二叔把我们的航班告诉他了。”陆端存看了眼手表,对陆佳佳笑道,“你从夭山回来,就没和他联系过吧,好好道个别,省的胡思乱想。” “约在了三层的costa咖啡,该是快到了。”陆端存摸了摸她的头,“去吧,爸爸相信你能处理好。” ———— 孟时到机场是两点。 进入航站楼后,看到几个女孩急匆匆的跑过名为“紫微辰恒”,其实就是“浑天仪”的雕像。 这帮女孩大约有七八个,其中还有一个拎着一台镜头跟大炮一样的单反。 孟时好奇的问身边的管斌,“你把帽子和墨镜摘了,我大喊一声管斌在这呢,会不会有一大帮粉丝围过来,就那种拉着横幅,喊着口号吱哇乱叫,握个手就幸福的快要晕倒的小姑娘。” 管斌把墨镜摘了,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你一天天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孟时四下看了看,发现压根没人注意管斌,“是你不够红吗?” 管斌对孟时的日常人身攻击多多少少产生了些抗体,“其实除了真正追星的粉丝,大部分路人还是比较克制的,韩鹭现在红吧,你看到了会冲上去要签名吗?最多咱俩嘀咕两句,那人是韩鹭吧?也就完事了。” 孟时想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那接机?” “有些是雇的,不过绝大部分都是粉丝组织的。”管斌把帽子摘了,拨弄了一下头发,又带上。 “粉丝组织?她们怎么知道航班信息?”孟时连个信仰都没有,更不要说追星。 他对这些事情的了解很有限。 “一般明星都有粉丝团后援会,后援会呢会有地区负责人,这些负责人一般有钱有闲,她们和经纪公司是有联系的,提前很久就知道明星的行程安排,然后早早的在后援会群里开始号召接机活动。” 管斌对跑过去的女孩努了努嘴,“她们这种是散粉,估计是从哪里听到消息临时赶过来的,再和正规军汇合,从规模来看,应该是送哪个顶流。” “原来是这样。”孟时点了点头,“所以粉丝行为偶像买单,不是没有道理。” 管斌看着那几个匆匆奔跑的女孩,“可以这么说吧,专业的经纪公司,对于下面的粉丝团还是很有掌控力度的,有些粉头本身就是工作人员也不稀奇,就说送机,如果不想搞得轰轰烈烈,走个cip通道,谁能堵的到人。” “你这么了解,看来没少被迫营业啊。”孟时若有所思。 “坐飞机赶行程本来就累,如果不是被逼,谁愿意在机场停留啊,不过签到轻雪传媒之后好多了。” “你拍秦轻雪马屁没用,我不会转达的。” “我是说真的,现在像秦总这样的公司很少了。” “那是规模还小,再发展几年总归是要走上‘正轨’。” “你在背后说公司坏话,我会转达的。” “这不是坏话而是成长必然的过程。”孟时耸了耸肩,“屠龙者终究会变成龙。” “龙也有好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往k区通楼上的自动扶梯走去。 管斌好奇的问道,“秦经理让你弄一个工作室挂靠在公司名下,怎么没动静?” “已经成了啊。”孟时看了眼陆佳发过来的定位,“陈与和那三个丫头现在是工作室的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管斌声音高了几分,见有人看过来,压低了帽檐。 “就刚刚。”孟时停在二层的指示牌前面。 “刚刚?!”管斌的声音又忍不住高了起来。 孟时看管斌眼里都是惊讶,说道:“郑秀青她们三个丫头合约本来就在我手里,陈与也没有经纪公司,我弄个工作室,至少能保证他们不用被迫营业,自在些。” 管斌很想说明明就是你一直在逼他们营业吧,不过想了一下,皱眉说道,“既然在圈里混,哪有什么自在,玩归玩,你不要太理想化啊,不然……” “其实这就是我刚刚闪过的一个想法而已。”孟时知道他的意思,在娱乐圈,理想和天真会得到惨痛的教训。 孟时摆了摆手,“你看我认识开公司的、开酒吧的、搞摇滚的、当导演的,当演员的、做up主的、写小说的、学厨艺的,我做个中间人,大家来一起玩呗。” “孟时疯了,说要搞一个新圈子。”管斌夸张的扬了扬手,“不说你认识的这些人靠不靠谱,单单是你上次给秦总和叶导当中间人……” 孟时笑道,“你那么认真干嘛,我就随口一说,图一乐。” 管斌感觉他不是真的随口一说,“你还是好好弄个工作室,挂靠在公司……”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孟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三层见个朋友,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管斌见孟时不想再聊这个,无奈的指了指手表,“咱五点之前要回公司。” 孟时突然夸张的惊呼一声,“这…这是管斌吗?演荆轲的那个?好帅!” 管斌,我特么… 130、你自己去找 陆端存没有乘坐联检通道后面的要客专用电梯,而是从扶梯走,他虽然嘴里说着‘妮子,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但终究还是偷偷跟了出来。 养个女儿可要比养小子需要操心的多。 而且他也想和孟时好好谈一谈。 “那个人好像是管斌,好帅啊,我们过去要签名吧。” “不要了吧,我们是来送哥哥去剧组的诶。” “可是我好吃他的颜啊,古风美男!还有他身边的小哥哥也好帅~果然帅的小哥哥都是在一起玩的呀。” “一个人在机场,墨镜都没带,身边也没有助理,不是他吧?可能只是长的像。” “你们别爬墙哦,晓晓发信息说哥哥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我们去集合吧。” 陆端存旁边往下的扶梯上,几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听说韩韩这次要演和尚,那不是要剃光头!不要啊~” “哥哥太敬业了!我好爱他!” “我爸爸很喜欢哥哥这次合作的叶导演呢。” “快下去汇合吧,都怪你说要逛逛,现在前排一定抢不到了。” 陆端存看了眼这几个身穿印有韩鹭照片t恤的女孩,又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向一层大厅入口处。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拉起了横幅,聚集了很多年轻姑娘,机场的安保人员已经开始维持秩序了。 是韩鹭啊。陆端存心想,老叶的戏几经波折,终于是要开机了。 他知道孟时和叶上末的“冲突”,也知道陆成康因为选角而对他的新片保持意见,但从目前来看,韩鹭确实给《空禅》带来了极大的关注度。 陆端存站在自动扶梯上心想,老叶以前的戏,可吸引不到这个层面的观众。 突然听到一个很难忘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这是管斌吗?演荆轲的那个?好帅啊!” 他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果然在二层指示牌那里看到了孟时。 ———— 孟时拉着管斌的手,一脸激动。 周围的人因为他的“惊呼”,纷纷把目光投了过去。 管斌扫了眼好奇观望的人,还有对面扶梯上几个一看就是追星族的姑娘,赶紧拉了一下帽子,低头咬牙对孟时说,“你特么在干嘛?!” 孟时咧嘴笑,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的说,“我在宣传啊。” 管斌眼睛瞪的溜圆。 孟时低声快速的说:“我在机场突然把你‘认出来’,再买几个自媒体,让他们发,九月二十三号韩鹭去《空禅》剧组报道,其实当时还有管斌在,而管斌正好也有一部新片要上,巴拉巴拉。然后我去韩鹭贴吧发帖子引战,说你是故意来机场蹭他和《空禅》的热度。” 管斌人都傻了,“你……” 孟时飞速打断他,“你什么你,你连张机票都没有,又不是送人,来机场干嘛?” 管斌的手气到抖,“我不是跟你一起来的?!” 孟时嘿嘿一笑,“我是谁?我是你新片导演啊!谁把你认出来的?我啊!所以,我们在干什么?而且你连口罩都没带,摆明是想被人认出来,蹭一波画面。” 孟时这一套逻辑下来,管斌无言以对,他都快信了自己和孟时是来搞事情的。 他低着头用余光看到已经有人用手机在拍照,扶梯上还有几个穿着韩鹭应援服的女孩正往这边走,感觉自己裂开了。 孟时看暂时还没有人要围过来的意思,继续发挥着自己的脑洞,犹如念经一样快速翻动嘴皮子。 “我买完通稿,发完引战的帖子,就开始在哔站发视频,接着买一批水军客串韩鹭的粉丝带节奏,说你的新戏真是沙雕,大老爷们还穿女装,蹭锤子热度。” “再买一批水军客串你的粉丝,说这片很好玩,你也为角色付出了很多,大家都去看看。” “等你们真正的粉丝被挑起来,路人开始吃瓜,一大波v博用户被吸引到哔站,去看这部戏到底怎么样的时候,不管这些人对戏怎么评价,反正我就让三个丫头出《恋爱循环》《燃烧我的卡路里》这种洗脑歌吸收热度。” “爷可真是引流之主。”孟时说着一拍手,得意的打了个响指,扭了一下,轻声的哼,“如果重新来过,你会不会爱我……” 管斌咬牙,声音很沉,“我付出已经够多了,你别过份……” “啊?是这样吗?”这时,孟时突然摆出仔细端详他脸的姿态,把声音提高到周围人都能听到的程度,“你和管斌长的真的像,不好意思,认错了,实在不好意思。” 管斌楞了一下。 孟时低声说,“再不走,我真这么给你来一套。” 管斌反应过来,用比平时尖一些的声音说:“没事没事,别人都说我和他长得像。” 那几个从扶梯下来,快要跑起来的女孩,一听是认错人了,顿时停下了脚步,明星和明星脸那可是两码事。 “你回去吧。”孟时指了指他的手表,低声说,“我想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我就说就长的像吧,哪有明星不带墨镜口罩一个人在机场的呀。” 几个女孩里,有一个得意的说道。 “不好意思,打扰您时间了。” 孟时对管斌挥了挥手,往三层走,经过那几个女孩的时候,停下来,握了下拳,认真的说:“韩鹭加油!” “谢谢你支持哥哥!” “哥哥很努力的!他都要为角色理光头了!” 几个女孩对孟时这句话表达感谢,同时兴奋的科普自己偶像的付出。 如果演员为角色剪个头发都是努力。那管斌这次算是战死?孟时摇了摇头,然后拒绝了她们一起送机的邀请。 管斌看着他走上扶梯,原地站了几秒,拿出墨镜戴上,转身离开了。 孟时低着头,沿着自动扶梯一步步往上走。 扶梯在走,他也在迈步。 “你可不是低头走路的人。” 孟时抬头,陆端存站在扶梯的尽头。 “那个人是管斌吧。”陆端存说。 孟时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往旁边挪一步,让自己不挡在扶梯口。 陆端存看着他,“知道刚刚你在扶梯上走像什么吗?就像你在老爷子店门口那期视频的标题。” 孟时不接茬,四下张望,问:“陆佳呢?” 陆端存说:“这句话你问过老爷子,问过成康,现在她就在这个机场,你又问我,自己去找很难吗?” “我问陆老头是以为她会在店里,问陆成康是因为他说陆佳会一起,问你是因为按照常理你们应该在一起。”孟时盯着他,“所以你能直接的回答我吗?” 陆端存摇头,“你应该自己找,或者不来。” “所以我不乐意和你聊天。”孟时拿出手机拨通了陆佳的号码。 陆端存伸手握住他抬起的手臂,说:“孟时,我们能心平气和的聊几句吗。” —— 陆佳佳在costa点了一份蓝莓软心麦芬和一杯去冰美式,用手机接收wi-fi密码,把孟时发布的视频转到自己的动态之后,开始看逐渐增多的评论。 目前点赞最多的评论是“比利van蕉”,也就是萧觉的账号发的【先给兄弟爽一下?】 她点了下赞,想自己评论一条,但骚话卡在嘴边,想了一分钟,刷新一下,评论区的评论已经过了一百条,于是急忙打了【小姐姐还挺漂亮,有空一起睡个觉(doge)】。 经过陆端存的开导之后,她不再纠结那么多,想什么就说什么。 把评论发出去之后,陆佳佳拿起冰咖啡喝了一口。 “河州阳江二中,吉他少年背向我,沉默的注视,无法离开的教室。”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刚刚看到孟时的名字,通话就被那边挂断了,她回头往外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孟时和陆端存站在一起。 131、打人先收拳 陆佳佳见到孟时和老爸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老爸还按着孟时的小臂,她的第一反应是——你们两个打一架吧,以后就别吵了。 她在南方逛了一圈,第二次到夭山,刚下车就听到孟时说,你爹是沙雕。然后收稻子那几天,晚上和孟时在屋顶上纳凉,更是没少听两人在电话里相互攻击。 她从一开始生气、惊讶、到习以为常,再到孟时这货能惹的那么理性的老爸和他对喷也是个人才,这整个过程也就用了没几天。 陆佳佳咬了一口蓬松的蓝莓软心麦芬,腿抬了一下,屁股微微离开椅子,调整了一下坐姿,从包里把眼镜拿出来带上,手托着腮帮,就远远的、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她半点没有要过去的想法。虽然在这里看不清他们的神态表情,更别提听到对话,但依然觉的很有意思。 这两人陆佳佳都挺了解,他们可不是只会隔着网线互怼的键盘侠。 她并不知道孟时和陆端存上次在她爷爷的小馆子里,已经见过面了,又吵了一架。 陆端存把按着孟时小臂的手收回来,说:“我们就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妯娌,总是捡着对方讨厌的话说,相互折磨。” 孟时说:“我可都是一直很心平气和,一般主动挂电话的人都是你,上次在饭馆,先跑的人也是你。” “老爷子就这个脾气。”陆端存想起自己被撵着跑,有些无奈,“你不能仗着他喜欢你,就老是告黑状。” 孟时用小拇指搔了搔眉头,说:“我们该是前世就相互看对方不顺眼,这辈子又遇到,自然更说不来话。” “那你可真是阴魂不散。”陆端存哑然,不再纠结俩人的交流方式,说:“你很讨厌成康这批人拍的电影?” 孟时摇头,“我个人不否认这种类型存在的意义,但也不欣赏,就是这样而已。而且它们终究是小众,会看的人都懂,不懂的人看了半懂不懂,真挺没意思。” “而且我这人心胸狭隘且没有耐心,也不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如果一部电影它本身缺乏趣味性,还需要反复的看,仔细的嚼,去遭这份罪干嘛。” 陆端存看着孟时,说:“所以这次贾树道给你的压力很大啊。” 孟时被他突然蹦出来的话弄的楞了一下,笑着摇头,“我和贾树道那天晚上就谈妥了,他退一步,我们退一步,你看现在华石不是和轻雪传媒勾搭在一起了吗,多好。” “哦,是吗。”陆端存也笑,“那你为什么把自己弄的团团转呢,先是那个视频,再是《极道女团》,你一直讨厌我在剧本里的隐喻,而你现在不是在做同样的事情吗?” 孟时舔了下嘴唇,“我弄女团只不过要把写的一些歌消化掉而已。” 陆端存说:“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让她们出道发歌?你是对秦庆国手里关于音乐方面的资源没信心,还是对自己写的歌没信心?” 孟时说:“既然陆成康和你说过剧本,你不觉得这件事本身就很好玩吗。” “你不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同时从你对老叶的态度来看,你也不喜欢交新朋友。这次你把自己弄的团团转,还拉了管斌这个一线演员一起,欠了他一个大人情,真的只是为了好玩吗。” 陆端存看着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孟时,说:“或许你表面上把这件事弄的很好玩……用你的话说很沙雕,但背地里大概是一夜夜的睡不着。” 孟时撇了撇嘴,“宁就是带心理学家?我记得宁是搞文学的吧?” 陆端存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继续说:“鸟巢那场演唱会,你想利用《杀死那个河州人》彻底把张仁沛拉下水,坏了华石在内地的名声,彻底断了他们踩着楼三往前蹚的念想。” “可你刚刚摸到他们的脚脖子,贾树道就意识到了危险。于是站在台前慷慨激昂的张仁沛,带着一帮人的憧憬,也带着你捅在他脚上的刀子走了,他们几乎全身而退。” “我打听过,张仁沛回湾仔那天想和你见一面,你拒绝了。是啊,拼命的一刀没有收获应有的效果,谁不生气。” “你生气事情没处理的彻底,凭白无故被你捅了一刀,费心费力搭的台子也被你给拆了的华石,自然也生气。” “可是偏偏贾树道还对动刀的你和轻雪传媒笑脸相迎,我相信你不可能把筹码给到这种程度,所以这就很有意思了,要知道咬人的狗不叫,打人先收拳……” 孟时摆手打断了他,说:“你想多了,我弄女团就是觉的好玩而已,晚上也睡的很香。” 陆端存对孟时的话并不信,说:“你晚上睡的很香,还凌晨两点多给妮子打电话。” 孟时说:“就算你猜的都对,那你觉的我把自己折腾的团团转,最后还要被贾树道来一拳?” 陆端存说:“我怕你小看了贾树道。” “都说你是猜,既然是猜,那么认真干嘛。”孟时搓了搓头,笑道:“我找妮子去了,这次不问你,我自己找,行了吧。” 陆端存伸手拽住转身就走的孟时。 孟时回头,伸手,“你要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她吗?我同意了。” “别给自己加戏。”陆端存深吸一口气,“她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 孟时把他的手扒拉下去,伸着手指转了一圈,跟着杠精一样,说:“这地方是圆的,我走一圈总能到。” 陆端存被气的够呛,“那你就绕吧,最好能绕一辈子。” 陆佳佳看俩人如同预料中的一样,谈了没几分钟就不欢而散,嘻嘻一笑,转过身来背对那边,不让自己的偷看被发现。 她再次打开手机翻看评论。 几分钟的时间,加了狗头的‘有空一起睡个觉’已经被捞了上去,到了萧觉那条评论下面。 她又往下翻,很耐心的一条条看,然后看到一条有些奇怪的评论 —叶子:好久没联系了,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想了想,就在这里说一声再见吧。 “叶子?叶子。”陆佳佳觉的这个名字很眼熟,嘴里轻声的念着。 这时,身后脚步声传来,陆佳佳回头,孟时正咧着嘴对她笑。 陆佳站起来,手背在身后,围着孟时绕了一圈,“你头发长了。” 这次孟时从夭山急匆匆跑到四九城,走的那天早上,头发还是她用推子给推的。 132、气氛突然古怪了起来 “确实有些长了,等一下去剪。”孟时摸了摸头,拉开椅子坐下,说:“你新发型挺好。” 一个月没见,陆佳佳换了个新发型。 en,也不算是新发型,还是扎起来的丸子头,就是从扎起的头发里揪了两捋出来,修剪成了接近中分式的小刘海。 陆佳今天白色t恤外面穿着件红蓝方块的薄外套,配上这个发型,看起来清新又自然。 陆佳佳拉了一下弄的脸颊有些痒的刘海,在孟时对面坐下,笑道:“其实你长头发挺好看,那样女装也不用带假发。” 孟时知道她是看过了视频,但并不想和她讨论留长发,是不是适合女装的问题。 他低头,造作的用食指抠着桌子,轻声说:“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天天在等……” 语气幽怨,欲语还休。 “我尼玛!” 这狗东西当时把她留在村里,自己说走就走,弄了个送大米的互动抽奖,还是她忙前忙后给搞定了,然后一个月了连个电话都没有,现在又倒打一耙可还行。 陆佳佳心里一直憋着火,被他一句话就点炸了。 不过她骂人的词汇依旧匮乏的只有‘尼玛尼玛’。 据说这个词在藏语里面是‘希望和光明’的意思,挺好的。 孟时伸手拉她外套的袖口,语带埋怨,“我以为我们…是…是朋友的,没想到你连走都不和我说一声。” “你别过分了!”陆佳佳死死的盯着眼眉低垂,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孟时。 “你别生气,我就是来看看你。”孟时说着又叹气,“如果不是你二叔打电话,我都来不及见你最后一面…” “我是留学不是去世!” 陆佳佳眼皮直跳,吨吨吨把冰咖啡当矿水泉灌,又掰了半个麦芬塞嘴里使劲嚼,愤愤的说,“你不接我二叔的戏真是可惜了。” “他那沙雕戏…”感受到陆端存的死亡凝视,孟时把话咽了下去,说:“我不爱看那些弯弯绕绕的,简单直白适合我。” 陆佳佳回头看了下赶陆端存,没有赶他走。 她把自己的手机推到孟时面前,“所以你就简单直白的弄了个女团?还自己参与?” 孟时在视频简介里@了三个女团成员还有那个官方号。 孟时问她,“你不觉的挺有意思吗?” 是个男的都觉得有意思吧。 陆佳佳摇头,“不觉得。” 哦,陆佳佳是女的,那没事了。 “你二叔大概说了下剧本,我觉得他弄这个女团,是在影射摇滚的现状。”陆端存刚才没和孟时说尽兴,现在又插嘴。 “你又知道了?”孟时无语,“先是贾树道给了我很大的压力,现在又是沙雕剧影射摇滚,您就是阅读理解max的小迪……” “你,停。”陆佳佳把盘子里剩下的半个蓝莓麦芬怼到孟时嘴里。 她给陆成康当摄像师在那个胡同里灵堂下,采访过可以说是摇滚圈最核心的一批人,对于一些现状是有一定了解的。 只是那份访谈被陆成康拿走了,她没能反复看。 然后就是演唱会和孟时的《杀死那个河州人》,给她乌云压顶,山雨欲来的感觉,可最后不要说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压根连个雷都没有就结束了,弄的她理不清个头绪。 就像孟时砸碎的那把吉他,台上留下一地碎片,他什么都没说拍拍屁股转身下台,却让其他人猜个不停。 陆佳佳把她爹拉到身边坐下,说:“我想听。” 孟时嘴里嚼着蛋糕,含糊的说:“他这种人,我说一句,我老宅旁边有两棵树,一棵是柿子树,另一颗也是柿子树,他都能琢磨出花来,有什么好听…” 陆佳佳瞪他:“你别说话。” 孟时把蛋糕咽下去,陆佳看他还想辩驳,点了两下手机,指着自己的哔站的id‘我是女主啊’,说:“你今天是来送我的,我是女主角,现在这里我说了算。” “好好好,你是女主,你嗦了蒜,你口气大,行了吧。” 孟时有些头疼,抬手示意陆端存开始他的表演,“说吧,我在《极道女团》里隐喻什么了?” 陆端存喝了一口服务员送来的冰水。 看着孟时,眼里是都是你那点小心思我一清二楚。 说:“这事要从‘启蒙’说起。 我们那一代青年处在一个蜕变的时代,全社会的道德观、价值观正在激烈变化,我们焦渴、失落,在矛盾和理想之间摇并且滚着。 老崔和老秦他们用音乐传达了最朴素的情感。而且,这种情感可以用木吉他和五音不全的嗓子在校园或广场演唱。 启蒙便是从这时开始的——在音乐和音乐文化上,一无所有的青年开始尝试着去认识一种新的生活。 而从这一小部分人的狂热的泪水里折射出来的光芒,曾经让我们误以为摇滚乐已经诞生在这片土地上。 可启蒙者只有他们。 他们不可能依靠不多的作品和演唱会,来让更多的人学会识谱,作曲。 后继者也同样遇到了与观众隔绝的困境。 摇滚乐的信徒和反对者们不知道那种声音是怎样制造出来的。 它和“迪斯科”、“民歌”有什么区别?它的同伴们长着什么样的头发和脸?摇滚乐成了一个抽象的词。 在一些人那里,摇滚乐成了早已灭亡的资产阶级垃圾的象征——他们代表了大多数无知者的愤怒。 而另一些则迫不及待地利用它释放来自青春期、社会或道德的压抑。 大家都太离谱了。 接下来,刚从国外回来的老崔告诉大家,摇滚乐的主流是“严肃、剌激、桀傲不驯的抒情”,这个语焉不详的介绍似乎是唯一的注解。 很快懂外语的人翻译了“甲虫乐队”“威猛乐队”的作品,大小的报纸撰稿人依靠不断咀嚼别人的唾液,然后再吐给别人咀嚼,形成交叉感染。 他们像在谈论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珍奇动物,例如“龙”。 然后是乐队“劣质灵魂”盒带的畅销。 《无可救药》前奏的错拍节奏和主唱“任世间”高亢的嗓音,开始让吉它爱好者们望而却步了。 虽然这仍是迄今为止最好的一张流行摇滚专辑之一,但重金属弄窄了木吉它情结俭朴的跑道。 伴随而来这些的是,89、90年,理想主义终结了。 无论是音乐人还是传媒还是群众,都开始埋头“务实”——电脑操作、财会培训、外语考级…… 本来可以尝试的音乐启蒙终止了,开始等待着资讯的自由传播和演出体制的健全,还要等待人民富裕起来有钱买唱片、并让梦想着录唱片的人有钱买乐器。” 陆端存滔滔不绝,陆佳佳仔细消化。 孟时打了个哈气,俩人便盯着他。 孟时很故意的把哈气拉长,同时伸手在嘴上轻轻的拍,发出“哈~啦啦啦啦啦~”的声音。 他随意的说,“89年?您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呢?” 陆端存说的正有滋有味,被他挤兑了一句,脸黑了。 陆佳佳看这俩人又要开始,一人瞪了一眼,说:“你们别在我面前吵。” 孟时指了指陆端存的手表,“89到19还有三十年呢,我倒是很闲,只是你们几点的飞机?” 额……陆佳佳看了眼陆端存,要不长话短说? 陆端存闭了下眼,给出了总结:“他们耗尽了自己的青春,去靠近自己同时代的人,他们几乎做到了,但又被现实残酷的推开。 《极道女团》中,三人在错误的时间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最后被残酷的现实打败,正是隐喻了这一点。 然后你又给他们穿了件新衣服,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摇滚是否要重新开始,放下‘那些从民谣追到嘻哈的粉丝们,求你们别来糟蹋摇滚圈了’的优越感,用新的面貌迎接大众。 从‘地下黑帮’变成‘国民偶像’,从‘怎么能忘记极道精神’到‘其实被大多数人喜欢真的很不错’。” “你真是个大……”孟时感觉自己血压都高了,忍不住对陆端存抱拳,“您真是个大学问家,我这点小心思瞒不住,您说的都没错,我服了。” 陆端存看他这个态度,反倒拿不准了。 孟时很诚恳的看着他,“真心的,我是为了摇滚事业而女装,我不后悔,但是今天我是来送她的,您能给我们点时间单独说点事情吗?” 陆端存狐疑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 刚刚还说着我是女主,我说了算的陆佳佳,独自面对孟时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孟时也有些纠结。 俩人对视一眼,又别过头,气氛古怪了起来。 半晌。 陆佳深吸一口气。 孟时挠了挠头。 两人同时开口。 “我有点喜欢你。” “你爹真特么是个大沙雕。” …… 133、我们目光所及都是过去 “问,我有一个朋友,她人生第一次表白的同时,对方在骂她爹是沙雕,同归于尽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陆佳喃喃自语。 两人对视。 孟时笑了起来,说,“估计以后你很难忘记我。” “是呢,多‘美好’的午后啊。” 陆佳把前些天刚刚剪的中分刘海提溜着夹到耳后,咬着重音。 “有人长久的记得我,真好。”孟时不再耍他那很贫的京片子,语调是南方水乡的柔和。 摸了摸口袋,烟已经戒了半个来月,自然是没有,说,“我想,我也能把你记很久。” “当个笑话记,您和人一提起就说,嘿,某年某月哪一天,一姑娘跟那巴巴的说喜欢我……我……” 生气、懊恼、羞耻,种种情绪堆叠在一起,陆佳佳脚指头都快把鞋底抠穿了。 但她脸上表现出很不在意的样子,嘴里说着和她爷爷学的半吊子‘老炮’腔调,只是终究不习惯这股子味,说着就卡壳了。 “该这么说。”孟时看她刻意的样子,笑道,“哥儿们儿,您儿猜儿怎儿么儿着儿,今儿个,有儿一儿个儿漂儿亮儿丫儿头儿……咳咳。” 面对陆佳要杀人的目光,孟时停止了自己‘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的言行,说,要说是笑话的人,那也该是我。” 陆佳不说话。 “不开玩笑,我真挺开心,有姑娘说我有点喜欢你,怎么都是让人开心的事。” 他把双手搁桌面上,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嗯,除了陆老头,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孟时这一听就很扯淡的话,反而让陆佳的情绪缓和了下来。 她说,“第一个朋友,从哪里算?” 孟时摸了下她一个月前给用电剪推的头,说: “六月初,我突然想把自己掰成两部分,区分出‘以前’和‘现在’,于是那天晚上,我在紫禁城西北墙外“小夹道”巷子里,找到了李大爷的家, 那是个局促的小院,我敲开门,说,大爷,我想从头开始,来个光头。 大爷说,年轻轻的总要有个根。 便给我绞了个寸头。 那晚我睡的很好。 第二天,天正热,我从西天口胡同往里…” 陆佳知道他说的是拍那段视频的那天。那时才放暑假,现在马上国庆了。 孟时说,“掀开门帘子,陆老头正打盹,我喊一嗓子,炸酱面,酱骨头,他吓了个激灵,一脸核善的盯了我一眼,那张脸是真臭啊,像个大蛤蟆。” 陆佳盯着他,“刚刚说我爹,现在又说我爷爷,真的,我杀你算了。” 孟时背靠椅子,伸展了一下手臂,“可看到他的臭脸,我就是开心,打心底里开心。我开了瓶啤酒,你知道我酒量不好的,可那时我就是想喝一杯。” 你们两个在一起吧。陆佳没出声。 她觉的自己如果说出口,按这货的性子,该会说,我和你爷爷在一起了,你该喊我声爷爷。 孟时说,“然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那边年哥说,阿爷快不行了,你要不要回来。” 原来那个视频,是这么来的。陆佳楞了一下,很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出不来。 她在老宅子里看过孟时爷爷的遗相,只是没想到…… “我问陆老头,人这辈子活着图啥,我俩有的没的说了许多,最后得出个结论,人活着不就图一乐。” “于是我把他酒给抢了,我很快乐。” “第二天,我从四九城离开,我觉的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应该对死啊什么的看的很开,可我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哭,也没个声,就是眼泪不停的流。” 孟时笑,“是不是很好笑?像个笑话?” 不好笑。陆佳揉了下鼻子,摇头。 “还有更好笑的呢。”孟时说,“我去找刘升水,哦,你没见过,算了,这不关键,就是他写了个小说,太监了,我带着俩大汉去找他,差点把他当场吓尿。” 孟时比划着他手脚并用哭爹喊娘的狼狈样子,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关系很好,比萧觉好多了那种,其实事实上他只不过是小学同学,连我的长相都忘了,需要靠他妈妈的提醒才想起来。 那一刻,我突然觉的自己很荒谬,于是便开始看着身边的一切,想,这个世界,生活,有我没有,都不差吧。” 陆佳抬了下脚,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下,说,“还是不好笑。” 孟时感觉到了她的轻踢,笑道, “如果是你爹听到,他会觉的好笑,我用他会说的话给你说一遍。” 他模仿着陆端存的口吻说, “人类创造出这么多直角,可自身的行为又是那么复杂和荒诞,喜欢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想的太多,顾虑重重,给自己增加数不清的借口和牵绊。 而谁都有这么一段日子,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觉得没人懂自己难以言说的委屈,便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逃避那些突然而至的伤痛,对生活选择掩耳盗铃,变的疑惑、孤独、畏惧。最终很久以后才明白,逃避只是短暂的慰藉,孟时你该醒醒了。” 陆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有内味了。 孟时说,“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但其实就是个有病的铁憨憨,和你爹一样矫情的很呢。” 陆佳感觉老爹又被开了,而且自己还被占便宜了。 “从刘夏和刘浩在我眼皮子底下打的头破血流,良载阿公说,生活不能只是看着,到你第二次来,我以为自己已经想通了,要向前看。” 陆佳问,“你没有吗?” 孟时摇头,“从四九城到夭山,再从夭山到四九城,我只是又逃了一次,像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渴望从远方得到救赎。” 孟时抬头,陆端存正在外面来回走动, “知道为什么我会说他是沙雕吗?他以为自己很懂我,其实大错特错。” “我压根不在乎贾树道和摇滚,那天晚上贾树道来找我,我和他说,你在红楼,而我在西游。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宝玉和猴子,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我甚至不如张仁沛,无论对错,最起码他是在思考摇滚的出路。 而我不过和贾树道是一路货色, 他想利用楼三的葬礼获利, 而我是想在台上告别过去, 把剃头那天当成分割线,你是我的朋友,而秦轻雪、陈与、李哥他们是债主,我一个个的偿还欠他们的人情。” “我从一开始就想着从头开始,那一天我把吉他砸了,一刻都不想停留, 我以为自己做到了,马路牙子谢幕了,陈与去演戏了,再给秦轻雪留一个可以摇钱的女团,就圆满了, 可在某一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目光所及都是过去,像个陀螺扭曲着旋转,根本就没有脚踏实地想过未来。 我还是从前那个脑瘫,没有一丝丝改变,可笑吧。” “哪有脑瘫说自己是脑瘫的!你想了这么久,这次一定已经想通了未来要做什么!” 陆佳站起来,皱了皱鼻子,伸手拽住他的脖领子, “我们见到的太阳是8分钟之前的太阳。 见到的月亮是1.3秒之前的月亮。 见到一英里以外的建筑是5微秒之前的存在。 即使你在我一米之内,我见到的也是3纳米秒以前的你。 我们目光所见的都是过去! 你说这么多,就是不喜欢我!” 好吧,当初那个和秦轻雪说“我有他孩子了”,光着脚在稻田里跑的像只扑棱蛾子的陆佳,她回来了。 134、难念的经 孟时看这个抓着他衣服,倔强和他对视的姑娘,缓缓的抬手,陆佳佳的眼神随着他的手移动,直到这只手,慢慢的、轻轻的按在她手背上。 然后是,拉开手,笑、再玩笑。陆佳想。 可孟时没有,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看着她。 飞机出港,入港的信息夹杂着催促登机与寻人播报,起起落落。 “妮子。” 她听孟时喊她的小名。 陆佳心快速的蹦了几下,短短的几秒被拉伸,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然后他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温度和自己的心跳,握紧着孟时衣领的手松开,手指放松,食指按在他的锁骨上,然后是中指,然后整个手掌贴在他的胸膛,说: “孟时,我喜欢你呢。真的喜欢呢。” ———— 乘专用商务电梯到国际要客休息室。 陆端存看着面无表情的陆佳佳,他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主动问,拿了本期刊一页页的翻。 待他犹如量子波动阅读一样把书翻完。 陆佳佳说,“我表白了。” 陆端存心里犹如猫抓,但只是点头,说,“哦。” 陆佳佳停。 他等了下,又好像不经意的说,“然后呢。” 陆佳佳说,“他说,妮子,你再看不到有人在十万人的山呼海啸里呼喊我的名字,我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想当英雄,我现在做的就是想做的,好玩,又开心。” 陆端存楞了一下,说,“他骗人。” 陆佳佳笑,“他说你是瞎猜,是沙雕,特傻的那种。” 陆端存默然,说:“他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陆佳说,“他说自己是正在学走路的孩子,以后不回头看,也不打转了,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往前。” 陆端存问,“那妮子喜欢英雄,还是孩子。” 陆佳佳摇头,说,“我只是喜欢他,只是他。” 陆端存把期刊放下,沉默。 陆佳佳说,“我说,孟时,我喜欢你呢,真的喜欢,他说,妮子,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很不负责任,爱情就像鲨鱼,它要不停的游,否则就会死掉,法国太远了,半年太长了……” 她问一直倾听的陆端存,“他喜欢我吗?” 陆端存说,“喜欢。不喜欢就只是不喜欢,喜欢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但喜欢和爱……” 陆佳佳轻声说,“我不想去法国了。” 陆端存摸了摸她的头,说,“他一步步往前走,你打转便跟不上了。” 陆佳佳说,“他说自己可能会蹦蹦跳跳,我说,我追着你跑呀。” 陆端存笑,“妮子,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种爱情,有些不是一蹴而就,太近了咸,太远了会淡,把心放宽些,多拍些vlog,让他时常看到,有了牵挂,便好了。” 陆佳佳点头,说,“我想去艺术系。” 陆端存从不反对她的决定,就算他不喜欢孟时。 —— 从三层往下。 正好看到韩鹭在几个保镖的簇拥下,穿过犹如丧尸一般向前探出手臂,嘴里呜嗷叫唤的粉丝。 孟时远远的大喊,“加油啊!韩鹭!” 那边热烈的气氛中,自然没人注意他。 倒是几个人原本带着鄙视看着那一边的人,把鄙视的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孟时哪会在意他们。 出了七号门,对面就是机场大巴。 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拿出看,是陆佳发过来的一条语音,‘我看你以前那几个翻唱的视频,这个id经常在评论区鼓励你,怕你错过了。’ 然后是一张截图。 【叶子:好久没联系了,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想了想,就在这里说一声再见吧。】 孟时给陆佳回了条信息,‘是温桐。’ 又打了一条,‘之前的同事。’ 陆佳语音发了一段开心的笑。 孟时摇头退出了v信。 记忆里温桐是个话不多的人,但店里不忙的时候,两人便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她家里有个上大学的弟弟,由她来负责学费和日常开销,再每月额外给家里一千块钱日用。 温桐说自己向往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但很难离开这里。 这里指的是这座城市。 孟时以为她从李哥那里辞职是找到更好的工作了,或者干脆找了好男人嫁了。 他还想着拍完手里这部戏,找她一起和李哥喝喝酒,谈谈合作。 没想到她要离开了啊。 如果是之前,孟时会去评论区,在她的留言下面回一条‘再见’。 以后能不能遇到就是缘分了。 他现在不想这么做了,于是拨通了那天晚上从李哥那里要来的号码。 大巴开过一号航站楼,温桐接到了孟时的电话,她看着来电显示,最终还是接了起来,说,“你怎么有我新号码?” 孟时说,“李哥那里要的。” 没问,你为什么辞职。 说,“你走后,李志节那厮假装自己过的很好,其实孤单的像个空巢老人。” 温桐沉默。 孟时用很八卦的语气问,“他是不是暗恋你。” 温桐翻了翻白眼,啐了一口,说,“那天你不辞而别……” 孟时抢白,“可不是不辞而别,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我和李哥告别了,还蹭了他一根烟,说了些酸话。” 温桐看着不远的航站楼,说,“那就是了,你走后,他话就少了,所以该是暗恋你,小伙女装挺漂亮,你们凑活过吧,省的他老是想着前女友。”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天几瓶啤酒就醉的不行,手搭在我肩膀上乱摸,送他上车,拉着我不放,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孟时煞有介事,“看来,以后要里他远点了。” 两人拿李志节寻个开心,便都笑了起来。 这时带着个墨镜,压着帽檐的管斌,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拉着臭脸,看孟时注意到他,又转身走。 孟时老实的跟了上去,两人往来时的停车场走。 “你怎么突然再见,是出什么事了吗?”孟时问。 温桐说,“好久没回家了,总不能都不回去。” 孟时想了想,把自己回家后和夏琴同志的沟通说了说。 之前孟时和她说过,来四九城那天,老妈夏琴说,你出去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孟时说,“她偷偷跑来四九城,我打电话给她,说,你能来真的太好了,她便很开心,说好听,气氛好,其实她哪受得了那么些吵闹,只是爱我胜过爱了自己,她开心是知道我也爱她,她对我很重要,所以交流很重要。” 温桐沉默了一会,说,“人和人不一样,家和家也不一样,我是女娃,要嫁人的,嫁了就泼出去了。” 你这是物化女性。孟时差点要“打拳”,说,“家里给的观念?” 温桐不说话。 孟时问,“你爹要多少彩礼嘛。” 温桐从大巴上走下来,对面六十米就是t3的7号门,从大巴打开的侧面把行李箱拉出来,说,“怎么,你要娶我啊,我可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弟弟。” 孟时从扶梯往停车场走,说,“等我赚钱了,就去找你爹,把你买来,给我干活。” “你不赔钱就不错了。”管斌嘀咕了一声。 孟时捂着手机,和他一样嘀咕,“是啊,看来还是要操作一下,蹭蹭韩鹭和《空禅》的热度。” 他故技重施,又喊,“诶,这人不是管……” 我特么惹他干嘛。管斌果断认怂,“大爷,你是大爷。” 孟时这才拿起手机,说,“今年我一定把你买了,你就说多少钱。” 温桐拉着行李箱,绕过韩鹭的粉丝,笑着说,“他去年让我回去相亲,说对方能给二十万彩礼。” “真就卖女儿?” “真就卖。” “你等着。” “好,我等着。” 孟时挂断电话,坐进副驾驶。 管斌说,“你送一个女孩走,又让一个女孩等你,那边还有个秦总,你想什么呢?” 孟时说,“你带着墨镜,就把看人黑了,秦轻雪和温桐是我要好的朋友。” 管斌把车发动,开出停车场,问:“那另一个呢?” 孟时不答。 135、北海北 车子从停车场出来,开到二纬路直行,往航站楼联络线。 管斌想了想,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天天跟着你,赶都赶不走,目的性很强。” 孟时闭着眼睛,“说实话,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这本身就是一种认可,该是我谢谢你。” 管斌沉默。 孟时睁眼看车上的佛公摆件,无头无脑的问了一个之前问过的问题,“你信佛吗?” 管斌楞了一下,想起他搞砸《空禅》之后说的‘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半开玩笑的说,“我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孟时不答。 管斌细细的想了两分钟,说,“该是有个寄托,但不一定是佛,说句不敬的话,这个寄托只要能在低潮的时候给予力量,它甚至可以是小时候养的小狗。” 孟时说,“你能留半年档期给我吗?” 管斌几乎没有思考,点头说好。 孟时看他。 他说,“我目的不就是这个。” 孟时摇头,笑道,“陪我去趟北海公园吧。” 管斌开车很稳,目视前方,只用余光撇了他一眼,问,“你和贾树道到底在玩什么东西?” 贾树道这一个月里,一共来过三次轻雪传媒,每次孟时总是“恰好”不在,让一些问题一直无法解决。 秦轻雪希望孟时策划的《乐队》以三方联合的形式出品。 这三方是,轻雪传媒、华石(京城)、还有暂未成立的孟时工作室。 她想让孟时弄个工作室,以制作和策划的身份从公司独立出去,让《乐队》以三足鼎立的形式,安安稳稳的发展。 秦轻雪不怕贾树道不同意。 虽然孟时表面上什么都没有,但老崔和没了楼三的“八百里秦川”,像两座绕不开的大山站在他身后。 而且鸟巢那一场后台发生的事情在圈里小规模传播之后,他目前声望很高。 只是他一直没出来说话,不和人接触,埋头鼓捣女团和沙雕剧。 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陆端存在知道《极道女团》的剧本之后,才会联想那么多,心里不断拔高孟时的立意和圈内地位。 而贾树道也确实不反对,他一直在等孟时把工作室支起来。 孟时问管斌,“你觉得贾树道,人怎么样。” 管斌对贾树道了解有限,就只是知道他接替了华石(京城)原来的总经理张仁沛,目前正在和公司谈一档综艺的合作。 所以他只能从外貌来想该怎么回答孟时这个问题。 贾树道个子不高,一米七挂点零,年纪不小,五十多了。 在公司遇到过两次,都是一身黑,第一次是polo衫,第二次换了更正式的衬衫。 无论来时还是离开,都是目光平静,脸上带着笑。 “他……”管斌本想说,他人看起来挺好,可又觉得这两个字太笼统。 想到陈与说的孟时和贾树道的恩怨,停了停,说,“你们不是和解了吗?” 孟时坐在副驾驶,身上绷着安全带,不自在的扭了一下,说,“我们在玩一个猫抓老鼠的游戏。” 猫抓老鼠? 管斌很诧异,说:“秦经理说,现在公司和华石合作的项目是你促成的,这又是闹什么?” 孟时沉默,有些走神。 管斌有些着急,“诶,你这就没意思了,话说一半,我憋的心里难受,心里难受,状态一定受影响,没状态,晚上那戏可演不好,他‘抓’你干嘛。” 孟时回过神来,说,“不是他抓我。” “啊?”管斌疑惑不解,“你抓他?” 孟时摇头,伸展了一下长腿,“猫抓老鼠,没分出个胜负,就说不清谁是猎手,谁是猎物。” 管斌说,“不懂。” 猎手?猎物? 他是真的搞不懂,孟时和贾树道之间的关系。 “不要说你不懂,连秦轻雪和老秦都没想明白,不然就不会老想着让我和贾树道坐下来,再好好聊聊。” 孟时说着,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可能只有陆佳那个沙雕爹,看懂了些贾树道的心思。 管斌沉默了好一会,猛地想到了什么,兴奋的说,“你后面是谁!” 有些犯困的孟时被吓了一跳,向后看去,车子的后排自然是没人,骂道,“你多大了,搞这种无聊的恶作剧,我特么以为大白天见鬼了。” 他就怕想象空间无限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东西。 看孟时这么大反应,管斌缩了缩脖子,“不是,我是想,贾树道后面是华石,华石目前可以说是华语音乐的龙头,你和贾树道玩猫抓老鼠,那你后面是谁?” 孟时咧嘴笑,说:“摇滚一家人,孟时一个人, 当初张仁沛要在楼三的葬礼上起舞,他身后是龙头华石, 而我光着脚,在酒吧和秦轻雪商定用《乐队》换上台的可能,酒馆里一壶酒,老崔、老五扶我登堂入室,然后鸟巢后台我扇了‘华石’两巴掌。” 管斌听陈与说过这件事。 孟时当时指着贾树道的鼻子骂华石灵堂卖票,但现在听孟时亲口说来,又是另一种感受,“你这是拔刀见血了,想过后果吗?” 管斌说着楞了一下。 后果? 后果是张仁沛离开四九城,华石和轻雪传媒达成了合作,贾树道三次要见孟时,无门。 这……这特么不合逻辑…… 管斌终究是想不明白,孟时依仗的是什么,“你这么弄,贾树道怎么能忍的了?” 孟时把拖鞋甩了,盘腿,说: “你要知道一条龙可不光只有一个头,还要有身体,四肢鳞片,这天下可不是只有华石一个家音乐公司, 我在华石搭起来的台上摆摊, 轻雪传媒、老崔、老五他们给我当托, 用楼三的在天之灵当打手,意气风发的张仁沛是干草, 引舆论点火,媒体、法院煽风,等大火烧起来,自然有的是人跑着来落井下石。” 八百里秦川和华石签过三场演唱会合同,张仁沛用这张合同束缚老五他们履行最后两场,借势再往后发展巡演。 可乐队主唱意外去世,这其中就有说法了,如果老五他们一纸诉状把华石告上法院,无论最后输赢,事情都会轰轰烈烈。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需要华石借着那两巴掌,自己来推动,用孟时安装的梯子往上爬,先发制人攻击轻雪传媒要用楼三推孟时上位。 孟时干的是借刀杀人,把自己和张仁沛一起捅死,舍了一身剐,借华石的手,去攻击他们自己,一把火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烧个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至于以后是在废墟中重建,还是就这样烧没了。 孟时不关心。 就像在酒吧里和秦轻雪说的,‘如果这台子要塌,我希望塌在你手里。’ 这次来京城,就只是求个自己念头通达,夜里好眠,也把楼三安安稳稳的送走。 可惜,贾树道从湾仔来了京城,不然这把火就烧起来了。 “贾树道为什么能忍住不翻脸?是啊,他为什么不能像个弱智一样,目中无人,仗势欺人。” 孟时看着表情凝滞的管斌,有些遗憾的说: “我巴不得贾树道翻脸‘一刀捅死我’, 那我这匹夫的‘墓志铭’就精彩了, 到时候,华石西装革履锦衣玉带,被我这光脚的溅了一身血, 他在自己墓碑上可无从下笔,名字都不敢落,写什么都磕碜, 到时我们两个‘死人’相对而坐,互相给对方倒一杯酒,想想都好玩。” 管斌张了张嘴,想起自己问陈与,‘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陈与说,‘这货应该是个养猪的。’ 是养猪的…… 管斌用余光瞟现在“真·光脚”的孟时……现在养猪门槛这么高,玩的这么花吗? 孟时用脚拇指,拨弄表面陷下去的一个轮廓的夹脚拖鞋,说: “贾树道是个商人,这种死了还要给我托举灵位的事,他做不出来。 商人本质就是什么都可以商量的人,不会光凭自己的喜怒来办事, 他之前小看了我,被抽冷子来了一下,现在学聪明了,收着爪子,伸出肉垫,搁这一次次卖萌呢。 秦轻雪要把我拉出来,说可以制衡,这是她见了两次贾树道以后想出来的。” 孟时说到‘想出来’的时候,两只手伸出来食指和中指比了个引号, “她还得意呢,岂不知现在露着肚皮喵喵叫的贾树道,就在等我出面,等我手碰到这份钱,把鞋子穿上,打上领带,他保管把爪子弹出来,稳准狠的把我眼珠子扣下来当玩具。” 孟时把窗户按下来。 热风吹进车里,混着冷气,让管斌有一种很怪异的体表感觉。 孟时甩了甩头,说: “贾树道这种人,心眼多,只要看不懂,就会一直不出手, 要知道攻击性这种东西,它会随着卖萌而尝到的甜头,和时间流逝而慢慢消退, 以后一个碗里吃饭,让华石也为摇滚做一份贡献,挺好。” “那你呢?”管斌愣愣的问。孟时一直用猫来形容贾树道,那他心该有多高? 孟时翘着脚,拖鞋挂在脚趾上摇摇晃晃, “我?我背后没人,又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就不掺和这破事了,拍个沙雕剧,再整个电影,争取今年赚二十万,去把温桐买回来。” 赚二十万?特喵的我给你好不好啊! 你特么把华石的碗砸了,自己弄了一个,让华石只能蹭饭,现在全身而退在背后当个震慑,让贾树道投鼠忌器,这是小聪明? 那贾树道把张仁沛捞出来,带着华石全身而退,是什么水平? 从一开始被你们两边当枪耍的团团转的秦轻雪又是什么水平? 管斌目瞪口呆,心里千头万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孟时突然说,“哦,对了,你别和秦轻雪说这些。” 管斌懂了,孟时眼里,秦轻雪是个需要关爱的智障,被卖了还要帮忙数钱的水平。 再想到自己,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悲从中来,默默啐一口,这些耍心眼的人,心真脏…… 车从二纬路到航站楼联络路,再开上机场高速。 管斌沉默了好一会用来消化孟时说的话,不甘心的问,“你不怕我和贾树道说你没有底气和他面对面,想靠时间磨他吗?” 孟时一脸失望的盯着他,直到他坐立不安,又笑,“你不会没想到我想借你的口,说点自己不好出面的事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你别开玩笑啊。”管斌颓了,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就是一个演戏的,你别玩我啊……” “你去和贾树道说这些,他就会这么想。”孟时哈哈笑,“人想的多了,不一定是好事,顺势……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怎么了?”管斌问。 孟时摇头,拿出手机给陆端存打了过去。 陆端存把来电显示给妮子看了一眼。 陆佳佳白了他一眼,“你接啊,看我干嘛?你和他通的电话是我的几百倍,好不好。” 陆端存免提接起来,就听孟时说,“噶下乐尅挖缀老哈几抹。” 父女俩都会普通话,法语、英语,陆端存还会些德语,陆佳佳多多少少知道些日语,但两人都没听懂他说什么。 孟时又慢速的重复一遍。 陆端存说,“说人话!” 孟时说,“我说,谢谢你给《流夏》做的字幕。” 他拍的那些素材,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本地的土话交流,可陆端存把字幕做好了,还特娘带英语字幕。 也就是说,陆端存把方言翻译成普通话,再把普通话翻译成英语,再做双语字幕嵌入视频。 之前他只是觉得陆端存有点牛批。 但刚刚他闪过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这事多麻烦,多费时费力,可不像是顺手做的啊。 而且懂青水土话的人,本来就不多。 孟时不动声色的说,“真的谢谢,多麻烦你啊。” 陆端存可没感受过孟时这种态度,不过他实话实话,“确实是该谢,不过我可听不懂你们的方言,该谢的人也不是我。” 孟时问,“那谢谁?” 陆端存说,“杨衣,青华大学汉语言文学的教授,老家也是河州,正好活动遇上,我就顺嘴问了一句,她说,这话是小方言里的小方言,出于保护的目的,收集资料的时候学过,于是很有兴趣的说要实际应用一下,也是巧了,不然这活该是你自己干。” 孟时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陆端存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是翻译的有问题?” 这种生僻的小方言充斥各种极其口语化的俚语,比翻译英语都难。 “没有,没有,信、达、雅,我来做万万到不了这种程度。”孟时摇头,“就是突然一个念头,想知道是谁做的,您替我谢谢他。对了,怎么不给他署名啊。” 陆端存说,“我俩把名字写上去,你欠大人情了,你要是想再欠个人情,那就把杨衣名字加上去。” 孟时哑然,自己这是脑子抽了。人家青华教授凭什么把名字挂上去啊。 陆端存说,“我请她吃过饭了,她呢也是觉的好玩,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和成康把名字挂上去,是觉的真心拍的不错,就是你改的那一版,我很不满意。” 《流夏》是孟时提供的素材,陆成康按照陆端存意思剪辑,初版的整体立意是,用独特的角度反应留守儿童,空巢老人,乡村荒芜。 孟时给改成了,似水流年,人总要成长。 虽然他没露脸,但主角确确实实的从观众看的刘夏,变成了拍摄的孟时。 从刘夏的童年,变成了他对生活的反思。 说实话,这种扭转并不自然。 如果说初版的《流夏》算是小成本电影,那孟时改过上传到哔站的,只能算是他的自哀自怨,自娱自乐。 孟时知道这点,但他还是这么做了,现在他又想改回去。 因为他想明白了,符号式的标注,就像口号一样无力,唯一的作用就是麻痹自己。 孟时,说,“我删了,放你那一版,行了吧。” 陆端存可逮到机会了,得意的看身边自家妮子,说,“早该这么做,你那是落了下成,不伦不类,狗屁不通……” 孟时说,“得意一下就够了,别过分。” 陆佳佳眯着眼睛,无声的笑,爷俩交流的挺和谐,至少没对骂起来。 陆端存笑,“你和杨衣是河州老乡,又在一个城市,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既然说了,那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当面谢谢她。” 孟时说好。 陆端存就把联系方式发了过去。 孟时把号码存下来。 陆佳佳在他挂断之前凑在手机前,说,“再见!” 孟时说,“再见。” 陆端存又说,“其实老叶也给了意见。” 孟时说,我俩没事。这才挂了电话。 看了眼时间,四点,便没有直接给杨衣打电话。 管斌问,“说什么呢?” 孟时说,“你看过《流夏》吗?” 管斌点头,他看到后面字幕,陆成康和陆端存俩人的名字,把他吓了一跳。 孟时说,“里面方言懂的人很少,陆端存给做个字幕,当时没感觉,刚刚一激灵突然觉得吓人。” “吓人?”管斌不解。 “我怕特么的是我爹给弄的啊,我这边吭哧吭哧和人过家家,躲猫猫……” 过家家、躲猫猫……管斌想,贾树道听到这俩形容词,会不会和这货同归于尽。 “然后几年没见,连我阿爷走了都回不来的孟愈远,其实是个隐藏大佬,突然冒出来,一巴掌把贾树道拍了,这尼玛就很离谱。” 孟时拍了拍胸口,“还好,我爹还是那个在雪区瞎逛,时不时电话费交不起,连回家车票也买不起的铁废物,不然这么狗血,我一头撞死算了。” 管斌感觉自己就无法理解这货的脑洞,这都是啥? 不玩摇滚了,回家继承百亿遗产? 你搁这做白日梦呢? 他心想,你说这货是沙雕吧,他不声不响折腾的事还挺厉害。可你说他厉害吧,这货又明明是个沙雕。 这人就尼玛离谱。 管斌想不明白,孟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便索性不琢磨,问:“你去北海公园干嘛啊?” “不是北海公园,是边上的北海北。”孟时搓了搓头,有些得意的说,“去找人给剃个头,不刮脸只要七块钱。” 管斌气急败坏,使劲的拍了两下喇叭,“不说别的,三十多公里,油钱就特么二三十!你是不是傻鸟?是不是傻鸟!” 孟时默默转过头,若无其事的吹口哨。 136、不早了,回吧 路上有些许堵。 管斌在恭俭胡同与景山西街交叉口的停车场把车停好。 时间已经五点出头。 陆佳佳和温桐该是都已经离开四九城了。 孟时抬头看了眼天,领着管斌从景山后街往恭俭胡同走。 临街有几处简单到简陋的杂货铺子。 管斌躲了一下在狭窄的胡同里辗转腾挪的三轮车。 枝叶茂密的大树下,摇着蒲扇的大爷大妈三三两两坐着聊天。 市井、烟火,不端着。 他抬头看头顶错综复杂,密密麻麻交织的电线,突然感觉走他前面这货和这种氛围似乎很契合。 心想,孟时要是搬个小马扎往那一坐,估计能和这些大爷大妈唠到半夜。 管斌虽然在四九城租房住,但平日里基本奔波在各大片场、影视城,没时间也没兴趣往胡同里钻。 他有些新奇的四下张望。 又一辆胡同游的三轮车拉着游客匆匆而过,两人听到既是导游又是车夫的中年人一句响亮的“净身房就搁前面不远了”传来。 管斌想起还没杀青的沙雕戏,顿时觉的这地方不友好,第一印象没了。 他问孟时,“怎么就到净身房了?” 孟时没答,把手机摸出来,打开相机,犹如当初拍第一个视频一样,说: “我现在在恭俭胡同,准备去北海北夹道剃个头,刚刚听路过的车夫说净身房,随口提一句, 四九城大大小小的胡同,明青时大多以功能命名,像附近的油漆作、米粮库、大石作、磨盘院、冰窖……都保留了下来, 但民国后改名的也不少,例如王寡妇斜街,现在就叫王广福斜街, 还有住在皮条胡同的老拉家,如今也没了… 哔—— 而恭俭胡同,原名“内宫监胡同”,是明青两代“内宫监”所在地,民国时期去“内”,又用“恭俭”二字替代“宫监”。 当年的内宫监是明代内廷二十四衙门之一,负责皇室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内宫监的太监们下班后就住这, 嗯,太监不住宫里,有钱有地位的大太监能自个买个宅子,没钱的就住集体宿舍,东吉祥胡同、西吉祥胡同、恭俭胡同啊,都是。” 孟时说着扭头看管斌,说,“我随手拍个vlog,你露个脸,这样,我也好起标题:管斌为了拍好《极道女团》亲身体验净身房服务。” “你当个人吧!”管斌薅他脖领子,“我忍你很久了!” 孟时配合的摇着手机,用镜头营造混乱的效果,最后手机往地上一丢,说:“好了,节目效果可以了。” “我是真的想掐死你。” “哦,那手机坏了,你要赔。” 管斌这才松手。 孟时把手机拿起来,检查一下,问:“知道从这由南到北走到头是哪不?” 管斌摇头,“不知道,没来过。” 孟时说,“北面是地安门西大街,也就是北海公园北门和什刹海景区,后海酒吧街。” 从这到李志节的酒吧,步行也就半个小时不到。 管斌有些惊讶,“这里也太不起眼了。” 孟时拍了拍青砖墙,“这边隔一条街是个公园,永乐年间挖了紫禁城筒子河和太液池南海的泥土堆积了成山,这是大内“镇山”,取名万岁山,因为堆过煤,也叫煤山,君王死社稷的地儿,不过到前朝给改了个名……” “哦,景山公园,我去过,一棵歪脖树,两块石碑,眀思宗殉国处。”管斌摸墙,说,“从万春亭正好看到故宫,只是不知道当年崇祯从哪远眺紫禁城最后一眼。” 他演过许多历史剧,戏如人生,孟时一番介绍,让他心里有许多感慨。 只是没等他抒发完,孟时就伸手扒拉他,“你手起开,听听这酸话,别把人墙给腐蚀了,被抓进净身房。” 管斌左右看看,人多,爷忍了! 横向穿越恭俭一巷到恭俭五巷。 胡同最西端,就是北海公园的东墙。 东墙跟前,有一条夹道和恭俭胡同平行,叫“北海北夹道”。 “夹道”也是胡同,指的是窄胡同。 管斌伸开两手扶在左右两面墙上,说,“这里有理发店?” 孟时往里走,身后突然传来陆老头的声音,“你小子怎么在这儿?” 孟时回头,看到陆老头脚蹬布鞋,穿了身板正的唐装,不由啧舌。 陆老头看孟时的眼神,得意的抬了下巴,不说话。 孟时围着他转一圈,又伸手抚了抚他刻意挺直的背脊,说:“您这饭点的,不在店里,穿成这地主样,是闹的哪一出?说!是不是剥削我们家李记了!” 陆老头难得把压箱底的衣服翻出来去照相,就等孟时夸他呢。 好家伙,一开口就全给毁了。 他抬起就是一脚,“你骗李记说我这儿收学费,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孟时躲过,伸手扶着他,“你看我大爷这精神头,不为别的,就为了您火云邪神这股子劲,我都要拍个《功夫》,让您施展一下拳脚。” “什么乱七八糟,你松开,我还没老的要人扶。”陆老头把孟时搭着他的手撇开,“你在李记跟前编排我,我还没揭穿,但这事没完,你得给我个解释。” “您看这事闹的。”孟时一脸委屈,“当时我不是给打了电话,说去店里帮工给多少钱合适,我这想着给孩子争取点工资,谁知道您一开口就是,你给我几万块,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这话是不是您自个说的?” 陆老头被他一番抢白弄的,犹如再次面对那瓶被抢走,又裹了一整个透明胶带,被送回来的菊花白,脸都给憋红了,“你这蔫了心的糟萝卜!” 一旁看着两人争吵的张爱兰,看出来眼前这个小伙就是自家老头说的那个‘一个爱贫嘴的小朋友’。 也是妮子去南方旅游遇到的小伙。 她不开口,就笑着在一旁看俩人斗嘴。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行了吧。”孟时怕给老头气个好歹,哄小孩似的轻拍两下他的后背,说:“李记有天赋,但年纪小,孩子心性,脾气犟,要打磨,太容易了就不知道珍惜,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头不搭话。 孟时说:“您是谁啊?张德章先生的传人,四九城厨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哪能巴巴的上赶着收徒弟?多跌份! 我说您这学费十万块钱,虽然俗气,但孩子心里知道分量,就有了负担,自然用心学, 他用心,您也省心, 到时候教的差不多了,您手一挥,学费不收了,负担一去,心思通达,事情也就圆满了, 我这是在中间唱个黑脸,没成想倒是落个两头不是人。” 陆老头伸手指了指孟时,要说话。 “你但凡再说我一个不好,这天就该落雪。”孟时按住他的手,转头对张爱兰说,“您给评评理,我可太冤了!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一整天,没有五斤酱骨头就不起来。” 看他这撒泼耍赖的样子,第三代只有陆佳佳这么个妮子的张爱兰忍不住笑。 她小走两步,伸手。 孟时乖巧的弯下腰。 张爱兰摸了摸他脖子、轻拍后背,“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陆老头气的直瞪眼,伸手去拉老伴,“他这张嘴,放古代就是祸国的佞臣!” 孟时还没说话,张爱兰就狠狠的剜了陆老头一眼,说:“你别听他的,这老头子就是口是心非,刚刚还让我在院里腾间房出来,让你搬来住。” 陆老头气的别过脸,“你说这个干嘛!” 他嘴里埋怨老伴揭他老底,但余光又忍不住瞄孟时。 这老小孩还挺傲娇。 孟时只当自己没看到他的眼神,高兴拉着张爱兰,说,“我现在和李记住一起,李姜山回来就没地了,正好!” 老头又扬起下巴,说:“房租8…500!少一分都甭想!” 孟时不和他挣这个,说,“要管饭!” “休想,你还欠我二百饭钱。” “你管叶上末和你家老二要去啊,他们请的客。” “我不管,你就欠我二百。” “我也不管,反正那天不是我一个人吃的。” “你吃的最多!” “你这是污蔑栽赃!” 管斌看着俩人你一样我一语,要打起来的样子,无措的看向张爱兰。 张爱兰轻轻摇头,示意没事,这老头可好久没和人这么闹了,挺好的。 陆老头吵累了,又问,“你来这里干嘛?” “剃头。”孟时摸了摸自己的头,“我那天去您那,头天晚上,就是找李大爷给剃的头,他给我留了根,没按我说的剃个精光。” 陆老头楞了楞,沿着墙边往夹道另一头走,说:“人都不在了,听街坊说,房子挂出去了,我最后再来看一眼。” 孟时顺着外面挂锁的门缝往里看。 院里老柿子树开始结果了。 老家阿爷种的那两棵应该也是这样。 陆老头说,“有根好啊,有根才能抽枝发芽,开花结果,没根那是浮萍,年纪轻轻的刮什么光头。” 孟时用青水话说,“是呢,我这次来就想谢谢他哩。” 老头说,“老李走了,再找不到六块钱给剃头刮脸的人了。” 孟时说,“他要了我七块,还不给刮脸。” 老头笑,“他都是给我们这帮老家伙收拾,给你剃算破例了。” 孟时摇头,“我们该是上辈子喝过酒,他晓得我是故人来。” 陆老头说,“上轮烧的酒喝光了,等杭白菊开,就又是酿酒的季节。” 管斌不懂,看张爱兰。 张爱兰说,“不早了,回吧。” 137、呻吟 贾树道觉得自己耳膜在被粗暴的轰炸,宝马自带的原车音响‘哈曼卡顿’仿佛在呻吟,不过他没有调低音量,也没有打开车窗。 他知道这首歌的嘲讽对象包括自己,但依旧任由它在车里轰鸣。 “必须停止对睡眠的向往,停止对安息的奢望, 像每一个宽容到可怕的观众一样,嚼着上层递过来的糖, 把他们给的,通过食道,全都往脑子里灌! 就这样让麻痹的灵魂飘向桃源! 我嚼着糖开始发胖,但一点也不慌张! 夜里坐在马桶上想,拉出去的只不过是思想! 自己可怜自己吧! 不要四下张望,所有人都一个样! 都和我一样! 不像隔壁的邻居,他杀死了自己!头砸在泥里,血流了一地! 他倒插在马路牙上,双脚向天树立,如一摊红花绽放在桃源里!狼狈不堪,半点也不美丽! 我闭嘴,停止呼吸!可肚子里还有一股气! 我!用力!用力!就他娘放个没人要听的响屁!” 贾树道关掉音响, 烦人又漫长的‘极速金属贝斯’、朋克鼓、流行金属吉他、像是要把人淹没的纯正‘三和弦’狂欢、“拾荒人”主唱“鄂上山”尖利的嗓音,一切通通戛然而止,就像被割喉的公鸡。 下午四点。 贾树道进入红杰大厦,坐电梯到轻雪传媒,面带微笑和圆脸前台确认预约,再由她领着到已经来过三次的秦庆国办公室。 老秦待的地方,说是办公室,更像休息室。整体空间不大,中间是一张石面茶几,茶几上面放着一整竹制的功夫茶茶具。 老秦抬手示意贾树道坐茶几对面,拿起茶壶给他倒茶,说:“孟时去送朋友了。” 贾树道看着红色的枸杞从紫砂壶里流入三才杯,点了点头,说:“来的路上听了《桃花源记》。” 老秦用茶则从罐子里取干枸杞放到茶荷里,说:“狗屁的桃花源,鄂上山惯用这一招,起个漂亮名字,悄摸摸的扔到音乐软件情歌分类里, 那些小年轻看名字和标签被骗去听,然后在暴躁的前奏里被兜头打一记闷棍,摘下耳机气急败坏的疯狂点踩,他也就靠这点爱好活着了。” 贾树道说,“他比楼三好,至少更接地气,‘八百里秦川’像一头离群奔跑的孤狼,楼三是俯视人间的麒麟,而‘拾荒人’不一样…” “接地气?拾荒人还踩着马路牙子呢,你怎么不让孟时把乐队再拉起来?”老秦拿茶匙拨弄茶荷里的枸杞,说,“鄂上山他好个二锤子,被孟时骂成猪,还写歌舔,狗篮子一个。” 贾树道听出来老秦的潜台词,鄂上山“舔”孟时,你“舔”鄂上山,你最低级,狗篮子不如。 但他脸上还是带着笑,说:“他们只是走乱了步伐,思想发出了呻吟,难道痛苦的人不能呻吟吗?” 老秦笑了起来,说:“我打电话让鄂上山带着乐队过来,你来当面和他说这些?或者你们华石有本事,干脆把他们签了算了,省的他老是找我借钱。” 贾树道看着一脸笑容的老秦,说:“你能让拾荒人参加《乐队》吗?” “我喊过来,你当面和他说。” 老秦拿起手机,刚刚去上厕所,又在门口听了两句的张晋帆推开门。 他对老秦说:“你别闹,人过来,真打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 老秦耸了耸肩,把手机放下,又去鼓捣他的枸杞茶。 张晋帆对贾树道说:“以前鄂上山只服楼三,现在没有孟时出面喊不来。” 张晋帆是启迪音乐学院的校长,00年,也就是19年前,他在学校大礼堂举行了第一届音乐节,30支摇滚乐队参加,每天观众近千人。 贾树道说,“你们两个圈内大前辈……” 老秦急忙说,“诶,打住,我以前就是一个鼓手,现在是个商人,可不是什么圈的大前辈。” 贾树道皱眉看张晋帆。 张晋帆说,“鄂上山想认识孟时,托我帮忙,让孟时至少要站出来在圈里露露脸。” 贾树道拿起枸杞茶,说:“该这样。” 他好像浑然不在意孟时圈里的名声是踩着他们华石起来的。 张晋帆摇头,“孟时拿了电话,对鄂上山说,你放他娘的响屁,只有猪才在圈(juan)里待着,被人喂食,还当成世外桃源……” 贾树道把茶放下,问老秦:“孟时什么时候回来?” 老秦说,“我可管不着他,要么等,要么下次再来。” 贾树道问张晋帆,“据我所知,鄂上山是从你学校出来的,《乐队》对他有好处,你劝劝吧。” 张晋帆说,“他写《桃花源记》的时候说,楼三是隐逸在伟大作品后面的诗人,孟时是肉身踏出荆棘路的英雄,所以这事你还是要和孟时沟通,不然谁来都说不动。” 三人谈了半个小时后,回到公司的秦轻雪敲门进来。 四人开始谈合作的具体事项。 一个半小时后,六点。 贾树道和秦轻雪说:“不早了,你给他打个电话,先把合作平台确定下来,你们确定具体乐队,我这边也好联系广告商和平台谈判。” 秦轻雪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 贾树道把杯子里早已凉透的茶和泡烂的枸杞一口喝干。 —— 孟时吸溜着炸酱面,对站在一边的李记说:“就这碗面,你和陆老头差了上都到四九城那么远。” 几人到小饭馆,陆老头让李记动手炸了酱,下了面条。 晚上就吃这个。 张爱兰晚上这一顿吃的少,一小碗已经见底,说:“挺好了,比我做的好吃。” 陆老头护着他白瓷碗里的一点酒,和孟时抬杠,“上都和四九城就两个小时。” 孟时把筷子放下,“他要是能飞,确实就两个小时。” 李记说,“姑姑说我笨,要下功夫脚踏实地。” 李记有一条好舌头,是顶级的天赋,但基本功,手上的功夫靠的是勤。 学厨,本来就是勤行,眼勤,手勤。 孟时问:“你姑姑什么时候回来?” 李记摇头:“不知道,她让我和师父好好学,慢慢学。” 孟时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鄂上山’,果断静音,放在那里不接。 管斌问,“谁啊?” 孟时说:“让我给他投票的。” 管斌莫名其妙,“什么票?” “就他写了首歌,发在骑士的小样试听,让我去听给评价,跟朋友圈拉票差不多。” “那确实不用理他。” 鄂上山原话是,我给你写了首歌,去听听,给个评价。 孟时一搜索,名字叫《桃花源记》,分类标签是小清新、情歌。 给我写了首歌?小清新情歌?就tm离谱。 上山?艹,你他娘的上的是断背山吧? 孟时越想越隔应,索性拿起手机,直接把他拉黑。 陆老头呡着碗里仅剩的酒,问:“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孟时说,“你急什么。” 陆老头把碗顿在桌上,“那你别来了!” 张爱兰轻拍了一下他,又拉孟时的手,“你俩好好说话。” 孟时说,“我国庆着家一趟,再走上都和您家老二碰个面,回了就搬。” 陆老头不高兴,说:“你找老二去,别来了。” 张爱兰又拍他,老头不吭声了。 孟时笑道,“我再走一趟杭城,给捎带些顶好的杭白回来,您把酿酒的手艺传我。” 陆老头说,“给钱就教。” 李记一听他提钱,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孟时说,“给钱休想。” 陆老头哼了一声,“滚。” 孟时拍拍屁股,又一次跑了。 陆老头叫,“面钱没给!” 管斌手里拿着筷子,“我…我给吧…” 张爱兰说,“别理这俩小孩,无聊的紧。” 管斌从小饭馆出来,听孟时拿着手机说:“不行。” 秦轻雪说:“为什么,贾树道说哔站年轻人多能解决造血问题,提供新鲜血液,老秦和张晋帆都没反对。” 孟时说:“我反对,当然,你可以反对我的反对。” 秦轻雪咬牙:“你说绕口令呢!给我死回来!” 孟时说,“我不回去,你通知剧组带设备来李哥的酒吧找我,晚上我把《极道女团》最后两场拍了。” 秦轻雪说,“那我让贾树道找你去!” 孟时想了想,说:“他愿意,就让他来。” 138、大小之辩(一) 温桐老家在萍湖,佳兴下属的地级市,位于东海之滨,“沪、杭、苏、甬”四大城市菱形对角线的交汇点,北接上都的js区,南濒杭城湾。 她高中毕业去四九城的时候,和朋友先是坐车到上都的奉贤南桥汽车站,再做公交到虹桥乘坐火车。 这次她一个人回来,突然想飞一下,去一趟一直没机会去的杭城。 下午四点半的飞机,到杭城快七点了。 没人接机,温桐在这个城市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但她有目的地。 温桐按照之前搜索的路线,乘坐机场大巴去杭城市区。 她带上耳机,又开始听那首只能听到四十秒的《鱼:鱼儿》。 “一弯清澈的莲池里,一只小鱼目露哀伤” “在它头顶上方,一只燕子振翅高飞” “燕子穿过蓝天,风儿正自在的笑” “它们笑啊笑,笑的一刻也不停,从天光笑到半暝” “鱼儿…鱼儿…鱼儿…” 当鱼干净清澈的声音再一次停下,温桐拨通的孟时的号码。 孟时在陆老头那里吃过李记煮的面条,让秦轻雪通知剧组到李志节的酒吧开工。 然后领着管斌从地安门西大街腿着过前海、后海,进了烟柳斜街。 管斌张嘴想要抱怨为什么不开车,孟时的手机响。 孟时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来,说:“怎么了姐姐。” 在李志节的酒吧,温桐给了许多照顾,孟时一直喊他姐姐。 不知怎么的,孟时这简单的一句话,突然让温桐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有一根找不到具体位置,隐藏在肌肤下面的钝刺。 这种没来由的不舒服,让温桐一下就开不了口了,心里堵的难受。 孟时问了一句,听对面只有呼吸声传来。 他停下脚步,没有再说话,静静的等。 一分钟,两分钟。 七点出头,大部分的商铺都开着。 在从后海酒吧街过来,还有要去后海的红男绿女中,孟时穿着松垮垮的大背心,拿着手机一言不发,直愣愣的站中间,多少有些打眼。 管斌带着口罩,压低帽檐,默默离他远了些。 又过了两分钟,温桐轻声把《鱼儿》哼了一遍,问:“后面怎么唱啊?” 孟时挠了挠头,对着电话唱, “渔夫说,鱼儿,鱼儿,别抱怨了,谁叫你是一条鱼 鱼儿,鱼儿 你从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提出水面, 鱼儿,鱼儿 你为何没有能飞的翅膀? 鱼儿,鱼儿 你要像一样燕子骄傲,如风儿一样自在 鱼儿,鱼儿 你要从天光笑到半暝” 孟时和鱼一样用的是本地方言唱,温桐勉强听懂了意思。 他声音比不上鱼的干净活泼,所以后半段从他嘴里唱出来,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像是完全不一样的两首歌。 鱼唱的是轻松励志,而孟时像一个老父亲对女儿谆谆叮嘱和美好期许。 温桐想说你们感情真好,但话到嘴边变成了:“鱼唱的比你好听多了。” 孟时说:“那丫头摇头摆尾的说我词写的不好,说鱼游来游去只要嘴巴一张一张就能吃饱,为什么要学燕子和风,而且笑久了肚子和腮帮子都疼, 你想象一下,丫头垫脚拍我肩膀,语重心长:舅啊,你拍视频拍的菜,写歌不是没歌词,就是乱写,唉,像个傻子一样,以后可怎么办啊。” 孟时说着笑了起来。 温桐隔着手机都能听出来他很开心。 孟时的开心,让她有些不能理解。 她家里由父亲统治,由不得半点反对意见,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你要为这个家着想。 父亲最常说的话是,我多辛苦你有没有看到,女孩子念那么多的书干嘛。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你要学会骄傲,要自在,要笑。 她突然有些嫉妒,说:“笑什么笑,鱼儿这么说,你不生气啊?” 孟时说:“生什么气?有时候,别人教的不一定对,要有自己的思考。 鱼只要知道自己是一条鱼,她也想当一条鱼,那就够了, 她说的没错,小池塘游来游去,张张嘴就能吃饱多好,何必学什么燕子和风, 当然前提是她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钩子、鱼饵、网,别轻易被人钓起来。” 温桐说,“她有你呢。”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因为‘怎么了姐姐’而不舒服——在孟时的意识里,你找我,一定是你有问题,那么我能帮你什么?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自觉的,自信,甚至可以说——居高临下。 温桐心想,刺自己的是该死的,敏感、脆弱的自尊。 她再一次认知到——他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孟时说,“这歌存在电脑里了,我回去发给你。” 温桐没有拒绝,问:“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又想当什么?” 孟时反问:“你觉的我是什么呢?” 温桐想了想,说:“不知道,你变化好大。” 孟时笑道:“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扶摇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这是飞。 蝉,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这也是飞。 所以是什么并不重要,归根结底只是大小之辩而已。” 温桐楞了楞,问:“大小之辩?” 孟时说:“就像小孩拿一杯水,在地上挖一个小坑倒进去,放一片树叶在水面上,用嘴呼呼吹,喊着大风来了,就可以玩上一整天, 你用大人的目光来看,这小孩傻乎乎的,这有什么好玩的?但对于小孩来说,其实他和大人做生意赚一千万一样快乐, 这就是大小之辩,没有谁对谁错,大人、小孩,快乐的程度是一样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所以大鹏鸟也好,小鱼、小鸟也好,是什么不重要,清楚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什么能让自己快乐,这很重要。” 温桐沉默。 孟时问:“姐姐,人活一辈子图啥?” 温桐喃喃道:“图啥?” 孟时说:“图一乐。” 温桐苦笑:“你说的容易。” 孟时往边上走了走,在一家剪纸店的墙边蹲下,说:“我老家是个小农村,有一间晚青留下来的老宅,现在只有阿嫲一个人住, 你沿着鹅卵石铺的小路到院里,左边以前是一口水塘,现在填平搭了一架丝瓜, 瓜架边上放着石磨,洗一洗,再弄个架子就能用, 抬眼,宅子瓦片刚翻新, 往前走是开放式的大厅,推开正面左边的门,从土灶后面绕到杂物间, 伸手在木墙边拉一下绳子,灯亮了,中间有一张矮梯子, 爬上去,推开挡板,屋顶上搭了个小露台,放着一放躺椅和一张琴椅, 你坐下,清风拂面,竹林在眼前摇曳,松鼠嘴里塞满了偷来的花生从面前跳跃而过,一溜烟爬到不远处的树洞里, 掀开蚊帐,从正面的梯子往下爬,右边是一口冬暖夏凉的宽口水井, 你放一个西瓜到旁边绑着麻绳的木桶里,把木桶浸没入井水, 水井边有一条小路,从小路穿过竹林是七分地, 稻子已经割完,剩下稻草被扎成一个个小帐篷模样伫立在田里,等着晒干,烧成养料,再次回归土地, 沿着田埂一路往上,不到五分钟是一条水位刚刚过小腿的小溪, 你赤脚趟过去,沿着水泥路走几分钟,山脚下有一间小道观,道观平日里没人,从外面落着锁, 你探头往里看,观里一面供着玉帝,左右站着四大天王,神像的对面是戏台,每到四八月村里供奉神像,就会请戏班来唱戏,一到这个时候,各种卖炸肉饼、油盔、馄饨、牛肉羹的商贩就聚集在道观外面, 晚上天刚擦黑,老人小孩纷纷出发去看戏,头场加演一般是西游记,不用什么剧情,就扮上孙猴子把跟头从这边翻到那边,赢一个满堂彩就好,孩子们看完这个,三五成群,开始挑零嘴、买吃食,一通吃喝,心满意足的跑回家去, 道观的左边有一条上山的路,半山腰有几间废弃的房子,据说是很久以前的老学校, 沿着老学校往里面走,是阿爷留下的十来颗桃树,五月桃,脆的, 桃树对面那座山以前种过茶,现在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茶树还在,只是没人管,野了。” “半面山,花千百块就能租一年。”孟时絮絮叨叨的说着,然后问一直沉默的温桐,“姐姐,你要去吗?” 温桐沉默。 孟时笑道:“你等我赚二十万吧。” 温桐说:“好。” 对于孟时来说,赚二十万不难,甚至可以说简单。 而对于温桐来说,想明白、弄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然后抛掉束缚,坚定的往她想要的方向走,很难。 孟时不能说,不想说、也没有立场说,别管你那吸血的家人,别做扶弟魔! “二十万”孟时随时有,但这需要温桐先开口。 电话挂断,孟时站起来,管斌凑过来,说:“我跟你去吧。” 孟时歪头看他,“去哪?” 管斌说:“你老家啊,你十一不是要回去一趟,再去上都,我刚好和你一起就当是旅游,也回学校看看老师。” 孟时给了他一脚,“爬。” 139、大小之辩(二) 六点出头。 坐在地铁上的张政接到了《极道女团》剧组的电话。 他在这部剧里扮演一个黑道组织的中层头目,有好多台词,整整两场戏。 张政还记得那天在天台上,比他要年轻许多的导演,给自己讲戏,自己说要为角色写了一个人物小传。 张政经常这么说,和群演说、和群头说、有机会还和导演说,但孟时是唯一没嘲笑、无视、调侃的人。 孟时说,‘等你表现,加油’。 张政觉的自己很难忘记,那天在天台上,十几个最底层的群演一起互相鼓励,喊“加油”的场景。 他不是没见过那种场面,相反他见过很多次,但那天不一样,喊的不是口号,而是被上层肯定之后,迸发出来的希望。 虽然不知道这种希望能亮多久,然后熄灭,又重回麻木,但张政确确实实给自己演的人物写了小传。 “七点能到吗?” 对面问。 张政说:“能。” 对面发过来一个地址——是一家酒吧。 张政给老婆打了一个电话,说,“有一部戏……” 施敏蕊捏了捏怀里一岁多女儿的脸,说:“老公加油!” 她挂断电话后,对正在炒菜的母亲赵惠芬说:“妈,张政晚上不回来吃饭,我们先吃。” 赵惠芬没说话,小青菜倒入热油里,水和油接触,滋啦响。 去年春天,同样在做饭,同样是滋滋啦啦的油锅旁,赵惠芬在老家接到女儿的电话。 从电话里听见还有几个月就要临盆的女儿说,自己要上班,没有时间洗衣做饭,想请她过去帮忙。 放下电话,她心里很高兴。从女儿上大学后,母女俩已经有10多年没长期在一起生活了。 女儿比儿子争气,从来没让父母担心过。这一次,她有了一种“被需要”的欣喜。 赵慧芬和老伴连夜给庄稼浇了水。 第二天,她把两身衣服塞进一个小箱子,一大早就站在村头,等着开往正州的大巴,再转火车到京城。 两口子在天安门逛了一圈,这个广场是他们对四九城所有的想象。 老伴送她来,待了两天就回去了,家里不能没人。 赵惠芬本想等女儿出了月子就回家,但一直留到了现在。 没办法,女儿女婿都太忙了。 只是,她因为“没办法”留下来,也一直“没办法”融入这座城市。 去菜市场买菜,发现几乎没有人用现金交易,每个摊位旁边都竖着一个黑色的、曲里拐弯的条码,人家说扫一下就行,她不会,手里紧紧攥着几块零钱。 她被迫开始和这个发展迅猛的时代接轨。 在女儿淘汰下来的智能手机上,字体、铃声被调到最大,学会了怎么用那个名叫v信的绿色方块、怎么骑共享单车去买菜、怎么乘坐地铁。 但这些并不能改变她的无所适从。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还是经常会把手机拿反,在慌乱中几次滑动才会接听成功。 她的普通话带着合南口音,有时跟本地老人搭话,对方直接说自己“听不懂”。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回家。 赵惠芬无法理解为什么女婿有稳定工作,还要去“跑龙套”,她甚至无法理解这个词,同时至今没有在电视上看过张政的脸。 女儿说,这是他的梦,随他去吧。 已经六十多岁的赵惠芬从来没有过“梦”,她和老伴把几个孩子拉扯大,是靠土地和勤劳,不是“梦”。 她把菜从锅里盛出来,放到桌上,从女儿手里把已经睡着的外孙女接过来,嘀咕一声,“三十多了,还做什么梦,你也不知道说说。” 施敏蕊拿起筷子,先是夸她饭做的好吃,然后说:“男人无论多大总会时不时做梦,他工作累,就当放松了,妈,我不是支持他,只是不反对,这叫婚姻,相互理解。” 赵慧芬怀里的娃儿睡梦中扭了一下,她晃动上身和手臂,来回走动,嘴里轻轻念着方言顺口溜:“小板凳歪歪,我是娘的乖乖,想吃馍掰一块,想吃油馍上街买……” 家里三个女人吃饭的时候,张政下了地铁,看了眼时间,一咬牙选择了出去打车。 他急匆匆挤过人群,沿着楼梯从地下往上跑,然后一眼就看到路边有两个人在拉扯。 一男一女。 男的高高瘦瘦,留了一头长发,干瘦的手臂上纹着一只在啄食脑子的乌鸦,他拽着女孩的胳膊,“张晋帆给我个地址,你陪我走一趟。” 女孩二十三四岁,很漂亮,皮肤苍白,眼睛干净。 张政看着反差很大的两个人,脚下往那边移了过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女孩一脚踹在男的大腿根上,男的退了两步,像个虾米直不起身。 女孩啐了一口痰在他面前,说:“倒你么么个奥比~色你挖的个娘~我睡醒,你就给我整恶心事,他骂我们是猪,看不起我们,你非要贴上去,贱不贱呀?” 听那句骂人都带着拖腔的吴侬软语,张政只感觉下身一紧,这个南方姑娘,人也长的文文弱弱,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他算是看出来,这姑娘吃不了亏,于是便没有去理会,眼睛扫到开过来一辆亮着空车的出租,快跑了几步,拦下来,拉开车门要往里钻,然后感觉手被拽住。 他回头,看到了那只纹身的手臂,接着是啪的一声,那个眼睛干净的女孩一巴掌拍在那只手上,对他说,“不好意思,这人没礼貌,粗俗,您不用管他。” 张政楞了下,想起女孩踢裆的那股狠劲,说:“真的不好意思,我实在赶时间。” 女孩说:“没事,你管自己走,他没钱打车。” 司机喊了一声,“干嘛呢!快儿点啊!” 张政对女孩点头,钻到了车里,说:“师傅,去鼓楼。” 车子疾驰而去。 鄂上山从那一脚中缓过来,呲牙,“孟时说,只有猪才在圈里待着,被人喂养,我没被人喂养,所以至少是只野猪。” 女孩动了动脚,鄂上山赶紧又后退两步,“你别搞了!” 女孩说,“当初我就该给你纹一只猪。” 鄂上山说,“有獠牙的野猪,泥土与松脂的混合物凝结在身上,连枪都打不透。” 女孩嫌弃的说,“你当个人不好吗?” 鄂上山说:“你们乐队演出的时候,像人吗?脸上画的比鬼还难看,小孩子都能吓哭。” 女孩说:“小孩子听摇滚吗?” 鄂上山说:“太阳底下的路灯,亮了有用吗?” 鄂上山的乐队叫“拾荒人”,女孩的乐队叫“太阳底下的路灯”。 女孩说:“你赢了,拾荒人是真的穷。” 鄂上山说:“我们穷的像野猪,在山林里找吃的。”他觉的孟时说的对,只有猪才在圈里,他出不了圈,于是铁了心不做人。 女孩说:“我们签了华石。” 鄂上山楞了一下,转身就走。 女孩伸手拽住他的头发,拦了一辆车,把他塞了进去,自己也钻进车里,说:“湾仔人打心底看不起我们,但乐队需要钱。” 鄂上山像瘫痪一样靠在座椅上,说:“去鼓楼。” 140、人来的整整齐齐 出了烟袋斜街,往左看是鼓楼,在四周惨亮的灯光照射下,这座红绿相间的古建筑,乍一看还挺美,但盯久了就觉得有些森冷。 管斌反复确认裤子上的脚印拍干净了,问正看手机的孟时,“你为什么反对把《乐队》放在哔站?” 《极道女团》以up主的形式直接传哔站,而《乐队》连商量都没有就果断拒绝。 他没想明白孟时这极端的态度是几个意思。 一辆出租车在红灯亮起的前一秒疾驰而过。 人行道绿灯亮起。 孟时眼睛从手机上移开,往对面走,说:“没有为什么,只要是贾树道提出的,我就先反对,就是这么简单。” 管斌无语,怎么听着这么幼稚,像孩子吵架,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略略略气死你。 过人行横道,孟时又拿起手机看。 管斌凑过去,发现他看的是哔站第一二季度的财报分析。 孟时略过财务三大报表,跳过网站给出的总净营收、营收成本、总运营支出这些数据,直奔最下面的用户数据。 管斌盯了一会手机,看不懂,问:“你看这个干嘛?” 孟时浏览着mau,说:“贾树道要把《乐队》放哔站,这是他正在做的,而我要找一找他为什么这么做,最终想得到什么。” 一件事只要看清楚始末,就没有什么可以隐藏。 管斌皱眉。 是啊,贾树道为什么放弃企鹅视频和奇异视频,要把这个很有潜力的综艺,放到哔站。 孟时之前用哔站对付华石,虽然双方没有真正爆发冲突,但贾树道是确确实实的一退好几步,张仁沛都被调回了湾仔。 这说明华石的公关很难像控制v博舆论一样入场哔站。 管斌想不明白,只能换个角度,问:“哔站不是你的主场?你怕什么?” “你也太高看我了。”孟时说,“哔站从来不是谁的主场,它的董事长‘已婚’说过,哔站是一个大型粉丝基地,但大家粉的不是网红、明星,而是粉哔站本身。当然,这是以前,现在它正在破圈,情况就很复杂。” “破圈?”管斌嚼了一下这两个字。 孟时看完数据,嘀咕一声,“贾树道是把哔站当督亢地图了,学的真是快啊。” 管斌说:“什么?” 孟时摇头,“没什么。” 说话的功夫,两人到了李志节的酒吧。 “孟导!”酒吧门口站着一个人,看到孟时的瞬间,迎了上来,打招呼。 “张政?” 孟时自然记得他,只是他看起来比拍第一场戏的时候瘦了一些,人看着也憔悴,“你这是?” 张政摸了摸脸,拿出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带上,说:“我这个角色第二次出场的背景是正在被通缉,我想如果瘦一点,再留些胡茬,会和人物更贴近一些,您觉得怎么样?” 孟时楞了下,说:“很好。” 又斜眼看管斌,说:“你看看人家。” 管斌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我扮演这个角色牺牲还不大?!穿女团制服、丝袜还不够?!真的要去泰国切了,你才满意吗!” 角色扮演? 女团制服、丝袜? 去泰国切了? 关键词迅速被捕捉,一条街上但凡听到的人,都把目光聚集了过来。 有人开始掏手机。 孟时见状,一脚把管斌这憨包踹进李志节的酒吧,然后淡定的拍了拍张政的肩膀,说:“不要在意别人目光,坚持做自己。” 张政被这么多人盯着,脖子都僵了,眼珠子左右瞄了瞄,硬着头皮把锅给接了,磕巴的说:“我……我会努力的。” 孟时欣慰的点了点头,对驻足在酒吧前面的人群双手合十,“给点空间,散了吧,散了吧。” 今天提前开门的李哥,坐在进门的第一张桌子,拖着腮帮子打量管斌和孟时。 管斌拍着屁股上的脚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哥站起来把不营业的牌子挂到外面,把门关了,说:“我不歧视。” 孟时锤了他一拳,“人家是带明星,别开这种玩笑,对了,小汐怎么都没看到?” 几个月前离开四九城,和谁都没说再见。 这次回来,除了没见到顾小汐,其他人都见过了,温桐虽然没见到面,但也打过两通电话。 李志节听孟时问顾小汐,眼神有些古怪,说:“你等她国庆放假就知道了。” 孟时说:“今天二十三号,我国庆前要回家一趟,然后去上都。” 他怕顾小汐瞎弄什么,到时候他人都不在四九城了。 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指不定弄出什么事情来。 李志节说,“我会转告她的,对了,你上次唱的歌,叫什么名字。” “嘿,抬头。”孟时说了歌名,又哼哼,“一个人穿过拥挤的人流,错过了就别回头。” 李志节知道孟时在劝他放下过去,说:“你录给我吧。” 孟时说:“好,以后别一个人喝那么多酒。” 李志节说:“你烟戒的怎么样?” “可有可无吧,抽不抽都行。” “我这个龙套,要不要换身衣服?” 这最后两场戏,有一场需要一个酒馆老板,李哥正好本色出演了。 “不用了,记得词就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剧组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赶到。 管斌起身指挥布置,张政也去帮忙,几个人开始在酒吧里搭景。 郑秀青、钱菲宝、沈晨妍比其他工作人员来的稍微晚一些。 三人进门之后,恭恭敬敬的给孟时鞠躬,喊:“老师好。” 孟时问:“秦轻雪呢?你们不是一起来的?” 三人团的队长郑秀青说:“他们都在后面。” 门再次被推开。 走在最前面的是拿着保温杯的老秦,然后是张晋帆。 他们两人身后跟着孟时没见过的一男一女。 男的瘦高个,女长的干干净净。 这是之前吵架的那两个,怎么也来这里了?张政看到这两人有些惊讶,但没有出声。 接着是贾树道。 秦轻雪走在最后面,进门狠狠瞪了孟时一眼。 孟时和李志节站起来。 “启迪音乐学院张晋帆。”张晋帆和孟时自我介绍,又伸手指了指,瘦高个和女孩,“拾荒人乐队主唱鄂上山,太阳底下的路灯主唱麦子。” 孟时说:“孟时,没公司,没乐队,闲散混子。” 鄂上山看穿着松垮垮背心短裤,脚踩人字拖的孟时,表情有些激动的越过老秦。 孟时想起这货发布的情歌,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你冷静。” 麦子看孟时的反应,嘴角不屑撇了撇,伸手把鄂上山拉住,“人家不待见你。” 这时贾树道对孟时说,“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有什么误会都能解决。” “人来的这么整齐。”孟时笑,顾左右而言他,“我这里正好有两场戏,不介意的话,各位帮忙跑个龙套?” 贾树道不语。 孟时过去亲热的搂着他的肩膀,说:“完事了我请喝酒,您看成吗?” 141、都是巧合 孟时一脸笑容的搭着贾树道的肩膀。 两个男人勾肩搭背交谈,绝大部分情况下是代表亲近,至少关系不错。 但贾树道在孟时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友好、亲近,反而觉得他眼里、话里,都是戏谑、自大。 不介意的话帮忙跑个龙套,完事了请你喝酒。 这句话就像同校的小混混在放学后,挑了一个看起来老实些的学生,搂着肩膀往小巷里走,随意的说:“手头有点紧啦,借点钱用用,以后报另北名字,罩你啦。” 孟时的动作让贾树道不由自主的想起差不多四十年前,国中时代的不愉快回忆。 不过,他一点也不生气。 老实的学生虽然被抢了钱,但他上高中,上大学,找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一步一步走到行业最顶层的位置。 而国中时代意气风发的小混混,年过半百升职当了保安队长,开心的打电话要请客吃酒,感谢几年前偶遇给介绍的工作。 贾树道笑道,“既然孟导开口,我就凑个热闹,只希望不要一直被喊咔,浪费大伙的时间。” 孟时把胳膊撤回来和他握手,语气诚恳的说:“可别叫什么孟导,您知道的,我就是拍着玩,瞎胡闹。” 贾树道摇头,说:“什么叫瞎胡闹?孟导是年轻有为。你哔站那几个视频,我是反复观看,仔细琢磨,每一次看都有新的感受,欢喜的很。” “不瞒您说,我私底下看过关于您的一些报道。”孟时说,“您真的是见证了这三十年国内独立音乐发展的兴衰,并且始终站在潮头的大人物。” 贾树道摆了摆手,说:“我哪里能称得上站在潮头的大人物,只是运气好,被时代裹挟着向前,倚老卖老斗胆说一句是前浪,脸上都烧的慌,也该是时候退休,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让路了,这次《乐队》…” 在场的除了几个剧组工作人员、三个女团成员、张政,其他人包括李哥都知道孟时和贾树道之间的关系。 所以他们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相互吹捧,感觉很诡异、很荒谬。 你们俩人就差抽刀子把对方捅死了,装什么呢! 特别是当初在李姜山店里,见证过他们面对面摊牌的秦轻雪,更是暗暗tui了一口,两个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谈什么聊斋。 孟时没等贾树道话说完,笑道,“您就是高看我了,我啊,可不是什么后浪,就是一只运气好的寄居蟹,在海滩上捡到一个坚固的贝壳安家。” “寄居蟹…”孟时的话让贾树道突然想到了另一种潜在的可能性。 这时,老秦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说:“什么潮头,后浪,贝壳、寄居蟹,你们两个乐意这么说话,干脆去通教寺出家,没事就面对面坐一起打机锋多好,省的别人听着费劲。” 老秦就烦这些肚子里九曲十八弯,说话一层一层的人。 秦轻雪深表同意的点头,就孟时和贾树道在李姜山店里谈的那些,她到现在还有些没琢磨明白。烦人! 而知道通教寺是尼姑庵的麦子,则哈哈笑了起来。 孟时看了这姑娘一眼,然后问正在布置灯光的任哥,“有带剧本过来吗?” 破剧组穷啊。 孟时,导演、摄像,后期,一手包圆。 任哥主业是灯光,但一直兼着场记、收音,最后连订饭、联系演员什么的都干了。 没有他协助,孟时自己一个人真玩不动剧组,哪怕是战损版剧组。 任哥摇头,说:“出来的急。” 帮忙撘景的三个女团成员很积极的举手,“我带了。” 孟时没理她们,问张政:“你那页剧本带了吗?” 张政的两场戏,在剧本里是连在一起的: 哥仨变性成女团,火了之后开见面会,张政扮演的角色很粉她们,哪怕已经被通缉依旧赶过来参加,三人见到他,回忆自己被切的原因。 之前在天台拍的三人刺杀张政失败被捆一起的那一场,就是这一场里的倒叙,两场连在一起才是完整剧情,只不过这场戏被孟时拆开,放在了开机和杀青。 “正好带在身边。” 张政从口袋里把叠成方块的角色剧本递给孟时。 孟时打开看了看,递给贾树道,说:“您想必也早就知道,我折腾这剧是想培养女团,所以剧情特别简单、沙雕,上面写什么就是什么,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贾树道听孟时这么一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低头看剧本,说:“我懂的。” 鄂上山探头想看贾树道手里的一页剧本,被麦子拉住。 任哥布置好灯光,问:“孟导,先拍哪一场?” 孟时说,“第二十场。” 他说完把所有人请出酒吧,站到门口,说,“你们感兴趣的话,等一下走到我身后两米远停住,不要发出声音就行。” 任哥拿出板开始写场次信息,孟时看街上人来人往,不想再引起过多关注,摇头说:“不用打了。” 任哥把板收起来,说,“那结束的时候,我打个倒板。” 孟时说:“好。” 电影、电视剧已经形成了极其成熟的工业体系,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基本前人都遇到过,并给出了解决办法。 有的时候,遇到不方便、没来得及打场记板,就可以把板打在后面镜头结束处。 而为了区别正常的情况,会把场记板倒过来,所以叫打倒板。 孟时选择先拍的第二十场,剧情很简单,就是三人组里,已经变性成名的“阿斌”到以前经常去的酒馆喝酒。 按时间,这个场次分成两个镜头。 第一镜:现在,演员郑秀青 第二镜:回忆,演员管斌 孟时引导郑秀青过了一遍走位,说:“虽然是一镜到底,但并没有难度,别让我失望。” 郑秀青点头。 孟时对吧台后面擦杯子的李志节说:“想想远在远方的老朋友。” 这句话是孟时给他唱的《嘿,抬头》里的一句歌词。 李志节把杯子放下,笑骂到,“我说你小子凌晨不睡觉,特意跑过来给我唱首歌,原来一开始就惦记这出了。” 孟时探身拿了一瓶俄国米勒,这酒是螺旋封盖,随手拧开,喝了一口,把瓶盖放在吧台上,笑道:“都是巧合,都是巧合。” 142、姑娘,没人是救世主 孟时酒量不行,但偏又爱喝快酒,倒一杯是一口,用瓶子就仰着脖子灌。 两口把一瓶450毫升的米勒黑啤喝完,将瓶子放在吧台上。 李哥说,“你喝酒还是这般唬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海量。” 孟时拿起瓶盖,有锯齿的一面向上放在瓶口上,空酒瓶像带了一顶皇冠,说:“人不都是这样,总是极力想尽办法,用各种各样的行动、语言,来掩饰自己的短处。” 李哥叹了口气,说,“是啊,这么看还是枸杞茶不离身的老秦境界高。” 孟时说,“他那是年纪到了,活成了老流氓。”打一个嗝,用手背擦嘴,“准备一下吧,等一下我扛着摄像机进来,你照平时习惯来就行。” 李哥看了眼在孟时身边低眉顺眼的郑秀青,说,“你在姑娘面前这个做派,离他也不远了。” 孟时说,“我这是没形象、不绅士,而且打个嗝别人就嫌弃,那是她的事,这和老流氓有本质的区别。” 李哥张张嘴,孟时一副,我就是没素质的样,让他无法反驳。 郑秀青憋笑,跟着孟时往出走。 酒吧门口。 老秦对鄂上山说,“我十四五岁那会看一本书,明代的《清兰润蕊》,里面写杏儿夜夜上上下下,抖颤颤,春潮难歇,千声呢喃,百声喘吁,我不信,想女人哪能这么主动,结婚以后信了……” 他就乐意用这种方式展现自己洁身自好,和圈里的其他人不一样,而且围绕这个话题,每每都有新东西可以聊。 秦轻雪听的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戳聋,再把他毒哑,心想必须把这人弄回老妈身边养老,实在是忍不了了。 她狠狠的瞪了一眼看热闹的孟时,走到他身边,压低嗓子跟母狼低吼一样从牙缝里发音,“你给老娘快点把这破剧拍完!我过年前就要看到轻雪传媒,秦轻雪,出现在大银幕的出品方、制作人后面!” 孟时把她推开,说,“你爹这秀恩爱的方式就离谱。” 秦轻雪气的想咬人,但老秦这个老家伙确实离谱,连老崔这几十年的老友都受不了,要躲着他走。 老秦不知道女儿想着把他送走,语重心长的对鄂上山嘱咐,“你瘦成这样,离那些骨肉皮远一些。” 鄂上山说,“我对这没兴趣。” 麦子在一旁说,“那些女的找他,要自己开房,而且他连套钱都不出,绝了……” 孟时对他们的话题没兴趣,撇了一眼看完那一页剧本,脸色多少有些异样的贾树道,从任哥手里把摄影机接过来,说,“开始吧。” 麦子看了他一眼,由自管自己说,“差不多半个月前,我们和“舌剑”几个人一起在‘东北旺’胖子那饭馆吃饭,大屁股的显像管电视,放着深tian咏美的片子,那两个胸,跟石头一样,整个一机器人……” 众人包括贾树道都看她。 孟时低头摆弄相机,没说话,麦子也没停。 “我招呼胖子给换个攒劲的欧美片,我爱看大洋马。”麦子拍了拍鄂上山干瘦的胳膊,“换碟片的功夫,这老小子来了,大热天,傍晚正热的时候,穿着一件黑色中山装,张口借钱,说是给一女的打胎……” 鄂上山轻声说,“够了。” 孟时不语。 麦子说,“一桌子人凑不出一千块,他拎一瓶啤酒走了,“舌剑”的主唱马一个说,老秦在弄个节目,要推广摇滚,我们签到他公司吧……” 老秦说,“麦子…” 麦子还是没停,看孟时,说,“打了电话,老秦说,不签乐队,马个问,为什么…” “是我让老秦一支乐队都不要签的。”孟时把摄影机扛在肩膀上,说,“姑娘,没有人是救世主,胖子那个可以***的饭馆也不是乌托邦,我去过那里,柜台后面是一溜的赊账单。” 麦子侧头,干净的眼睛盯着孟时的嘴,似乎要从嘴巴开合之间窥视他的灵魂。 孟时说,“姑娘…” 麦子打断,“舌剑虽然比不上秦川,但也是顶级的地下乐队,不比任何人差。”所有没和公司签约的乐队被统称地下。 孟时说,“不是不签,是不能签,没办法签。” 麦子说,“华石能签,轻雪传媒不能签?” 孟时看贾树道,贾树道也正好看他。 这一瞬间,有些得意的贾树道,恍惚间觉的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在孟时眼里看见了同情。 “华石是大公司,他们能签,你们就只管去。”孟时说完这句,转头对任哥说,“李哥在里面等着,三个丫头十点前要回去睡觉,不早了,咱开始吧。” 任哥招呼三个丫头过来。 郑秀青穿着黑色的运动套装,双手拢了一下头发,扎成马尾,深吸了一口气。 孟时开启摄影机前,对其他人说,“要看可以,不能出声。” 只有贾树道说,“好。” 其他人都沉默。 孟时也不管这些人在想什么,开了摄影机,给李哥酒吧的招牌来了个特写。 郑秀青微微歪着头,眼睛半睁半闭,挺背,双肩打开,两只手自然的摇摆,迈步往酒吧里走。 她这是在模仿扮演她“男性面”的管斌,在戏里那种“混混”走路时目中无人的样子。 如果把两人走路的背影剪在一起,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这姑娘一直很努力,让孟时多少感到欣慰。 秦轻雪领着钱菲宝、沈晨妍走在孟时后面。 贾树道、张晋帆、鄂上山跟了进去。 走在后面的老秦被麦子拉住,鄂上山回头看到这一幕,想了一下,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酒吧里灯光被弄的很暗,整体色彩是冷色调。 李哥穿着深灰色带花纹的衬衫,腰间围了一条白色的围裙。 孟时的设定用的是他离开前的清吧,会提供简单的食物和下酒菜,而不是现在的精酿酒吧。 随着郑秀青进入清吧,李哥抬起头,像是招呼一个许久没见的朋友,说,“来点什么。” 郑秀青走到吧台前,拉过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说,“一杯忠义二锅头加冰,花生米。” 李哥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说,“你这么年轻,酒倒是喝的挺烈的。” 郑秀青没说话。 李哥弯腰取了一个玻璃杯,从冰桶里夹了两块冰放进去,然后往杯子里倒剧组带过来的忠义牌高粱酒,说,“忠义二锅头,让我想起一个人。” 说话的同时,他手里不停,把高粱酒放下,拿起红星二锅头往杯子里倒。 这个忠义二锅头是孟时瞎掰的,但李哥调的有模有样。 他一边调酒,一边随口和郑秀青闲聊,“是个年轻的黑道,不过这一年突然就再也没见到他了…”说着,把酒和一盘花生米放在郑秀青面前,“来,筷子。” 郑秀青低着头把筷子接过来。 即便很清楚不可能会发生,可她心里依旧怕被认出来。 李哥没有看她,转身收拾吧台,“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干些什么?” 孟时给了郑秀青一个侧面全景,再慢慢推脸部特写。 郑秀青夹花生米的手停住,脑子里想着后期会加上的女团舞蹈和台词,‘他在当偶像…是女团…” 她把筷子放下,拿起酒杯,表情怅然。 李哥说,“我想他已经被杀了吧。” 贾树道手里拿着那一页剧本,深深的看着孟时的背影。 于此同时,酒吧外,麦子问老秦:“为什么不签乐队?” 老秦点了根烟,又丢了一根给鄂上山。 143、旋转的光影(一) 南锣鼓巷是四九城最老的胡同之一,和“元大都”同期建成,东西和八条胡同相交,呈鱼骨状,如同一条“蜈蚣”,所以也被称为蜈蚣巷。 李志节的酒吧在西面自北向南的前鼓楼苑胡同,是蜈蚣的八条腿之一。 开在这里的酒吧,气质和三里屯、后海不同,大多比较安静,自然、不闹。 鄂上山从老秦手里接过烟,问麦子,“你们刚刚说的到底怎么回事?” 半个月前,鄂上山借钱未遂,拿着一瓶啤酒走了。 “舌剑”主唱马一个打了电话,说要和轻雪传媒签约。 其实在这个电话之前,老秦已经把“舌剑”确定到了《乐队》的名单里,双方对于签约这件事,算是有一种默契。 老秦想把这些人签下来,不过具体态度取决于乐队自身。 对于选乐队,他一直把姿态放的很低,沟通的说辞也比较随意——我们想弄一个关于摇滚的节目,大伙一起去电视上耍耍,闹一闹。 马一个的电话算是尘埃落定,他愿意带着乐队签公司,愿意相信老秦。 对于这个态度,老秦是高兴的,但就在他要拍板确定的时候,一起喝茶的孟时对他摇头。 老秦没看懂他的意思,开玩笑的说,“不签乐队?” 孟时点头。 老秦人傻了。 而他的玩笑话透过手机,扎扎实实传到了胖子的饭馆。 手机开着免提,一整桌的人愣在那里。 马一个问,“为什么?” 孟时拿过老秦的手机说,“轻雪传媒不签乐队。” 然后麦子听到老秦喊,“孟时你什么意思!” 随后,手机被挂断。 而被孟时拒绝的“舌剑”和麦子,始终没有等来老秦的解释。 在麦子看来,老秦用沉默拥护了孟时的决定,她带着自己的乐队签到了华石,“舌剑”还在等。 鄂上山听完事情的始末,叼着烟,转头往酒吧里看。 麦子顺着他的目光寻找孟时。 酒吧里灯光很暗,孟时被旁观的人重重围着,只能看到摄像机在不时移动。 孟时把特写给到郑秀青的手。 郑秀青手摸着‘忠义二锅头’的杯沿,问李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李志节“诶?”了一声。 郑秀青说,“就是…那个黑道。” “他啊,是个好人呢。”李哥拿了块布擦手,说,“虽然很讨厌hei社会,但我还是挺喜欢那家伙的,伤了别人的时候,总会来这喝个烂醉,一副痛苦的样子,肯定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吧。” 郑秀青笑了笑,拿着酒往嘴边送。 孟时说:“过了,很好。” 郑秀青给在场的人鞠躬。 孟时说,“很棒呢,丫头。” 郑秀青腼腆的笑,又鞠了一躬跑回了同伴身边。 钱菲宝、沈晨妍拉着她的手,三人垫着脚跳着小碎步,嘴里发出“咿咿咿”的声音,满是抑制不住的开心、兴奋。 孟时跟个老父亲一样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对管斌说,“到你了。” 管斌摸了摸脸上的绷带,还有嘴角的受伤妆容,从剧组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黑色西装披上。 他坐到了椅子上,伸手拿起那杯酒,停在刚刚镜头结束的位置。 后期剪辑的时候,时间线会随着这杯酒抬起,从现在切到过去,从女团切换回黑道。 孟时打开摄像机,说,“开始吧。” 管斌手开始移动,把酒就送到嘴边喝了口。 52度的忠义高粱酒混合56度的红星二锅头,即便被冰块稀释,依旧是烧过喉咙的体验。 管斌语气颓丧的说,“李哥,我真是越来越没救了,我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渣。” “今天又怎么了?”李志节说着,把孟时喝完的酒瓶收起来。 这个瓶盖向上,像是戴了皇冠的空酒瓶,在镜头里穿越了时间,横渡女团到黑帮两条时间线——这是穿帮。 但孟时没有去纠正。 他乐意相信,有一个人和剧里的阿斌一样,一直在这里喝酒。 阿斌爱喝仁义二锅头,哪怕从黑帮变成了女团,而这个人喜欢把瓶盖倒过来放在空瓶上。 只是不知道这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变? “我身为男人,用这双手能做到的只有伤害别人。”管斌又喝了一口酒,把杯子放下,说,“我的人生只是在伤害他人罢了。” 作为全剧里,为数不多正经的戏份,管斌很珍惜。 他的表演,把自我怀疑、同对人生的迷茫,表现淋漓尽致。 这一刻管斌和角色高度重合——我一直在走,一直在走,一刻也没停下,但脚下的路真的对吗? 管斌抬头,眼里有些湿润,眨了眨眼睛,又低头,轻声说,“这样的人生,真的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这句台词剧本上写的是——我这种人真的有活着的价值吗? 孟时没喊咔。 李哥收拾完酒瓶,慢慢坐下,看着低头的管斌,说,“你还年轻呢,总有一天,你会松开拳头,然后温柔的拥抱别人。” 管斌把手放在额头上,遮住自己的眼睛,就一瞬间,眼泪唰的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李哥笑了笑,拿着二锅头站起来,说,“嘿,抬头,一切都会好的。” 他也没按剧本的台词说。 管斌深吸一口气,拿起酒杯往瓶子凑过去,声音哽咽,“谢谢你……李哥……” 孟时说,“好,过了,郑秀青准备。” 管斌抹了一下眼睛,抬头对孟时说,“谢谢。” 谢谢? 孟时看着眼睛通红的管斌,脚下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半步。 管斌走到孟时身边,说,“我感觉脑子清晰了许多,未来似乎也明确了,真的谢……” “我看你是脑子坏了。”孟时抬起一脚把他蹬了出去,“跟我搁这拍言情剧呢?给爷爬去换裙子啊!” 管斌木然的从任哥手里接过粉色的制服,看着孟时把手搭在贾树道肩膀上……终究还是错付了…… 随着孟时的吼声,麦子收回目光,拿打火机帮老秦把烟点燃,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鄂上山觉的里面那个骂骂咧咧,然后又和贾树道开始谈笑的人,和他想象中,头砸在泥里,血流了一地,如一摊红花绽放在桃源里的“孟时”,完全不一样。 孟时的形象,在他眼中逐渐扭曲。 他抬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突然开始在意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签约公司。 鄂上山问老秦,“他到底和你了说什么?你为什么不和马哥解释?” 老秦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烟叶和纸在空气里发出轻微的燃烧声。 过肺后浓重的烟雾在三人之中弥散。 老秦的脸模糊在从他鼻孔冒出来在烟里,“不签约乐队,孟时给了两种说法,一种很虚幻,一种很真实,两种我都能接受,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和‘马儿’开口。” 鄂上山低头,点烟,几下没点着,老秦把烟从嘴边拿下来,递过去。 鄂上山借着烟头把烟吸燃,问,“什么是虚?什么是真?” 老秦说,“真实是赤luo的商业,用资本的角度俯视农奴,冷血的让人战栗,虚幻是关于自由,终极的自由。” “终极的自由……”麦子不由重复这个已经虚到极点的词。 老秦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尼古丁在发挥,久违的眩晕出现了。 他觉得整个酒吧,里面外面,所有人都开始旋转。 520番外:孟时和老秦的枸杞茶谈 陈与从《极道女团》杀青,孟时把他送到机场,坐飞机去陆成康在上都的剧组。 孟时回到公司时,被老秦拉着一起喝茶,讨论《乐队》的名单。 “舌剑”的主唱马一个,打来电话,说要签约。 孟时摇头。 老秦开玩笑的说,“不签乐队?” 孟时点头,拿过他的手机,说:“轻雪传媒不签乐队。” 老秦急了,“孟时!你干嘛!别……” 孟时直接把电话挂了。 老秦冷下了脸,“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孟时把手机还给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款软件,不停的滑动手指,说:“抛开越来越多的金属乐器使用,我们回归木吉他,最初的摇滚乐想表达什么?” 手机扬声器外放出来,各种笑声、音乐、节奏,随着孟时滑动的手指频繁切换,让老秦感到烦躁。 他连喝了几口茶,又点了一根烟,说,“表达愤怒、思想、创造,还呼吁自由。” 孟时看着手机,头都没抬,说,“这很好,现在的人戾气越来越重,愤怒作为消费品近来越发走俏,摇滚要娱乐化太容易了。” 老秦不语,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娱乐化。 孟时手指快速的滑动,然后在某一个视频上停下来。 这是一个十秒的美女换装,一个前后反差,在层层滤镜和音乐的堆叠下,很精美。 有意义吗?没有。 好看吗?好看,至少大部分人觉的好看。 看它能得到什么?精神愉快、消磨时间。 软件收集着孟时的喜好,在下方推送能让他停留的短视频。 在孟时刻意看完两个同类型的视频后,大数据开始试图掌控他,同质化的视频接连出现。 孟时滑动的速度慢了下来,伸手拿了一根烟,对于他来说,从心理上戒断之后,烟已经可有可无。 他把烟点上,退出这款软件,说: “吸引眼球的素材和简单的旋律编织在一起,快节奏和大批量让人形成条件反射的感官活动, 最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提三观,把过去的影视音乐作品拉出来审判,毁童年的呼声四起, 摇滚乐也可以加入到这场以提高道德水准、降低智力水平为目的的娱乐中来。” 老秦说,“摇滚不以娱乐为使命,它是自由精神。” 孟时笑了笑,说,“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不签乐队的原因——自由。” 老秦说,“我不会束缚他们,不会和张仁沛一样想推进什么,燃烧什么,签约和自由并不冲突。” 孟时把半根烟按灭,拿起盖碗,喝了一口枸杞茶,伸出两根手指,“这是第二个我们需要讨论的——生存。” 老秦说,“就这两个词没法说服我。” “不,我可以从两个角度出发,每一个都说服你。” 孟时说,“自由,绕不开两点,zz和性,zz控制思想和信息,性控制身体本能,从摇滚乐考虑,你我都知道它离不开zz和性,所以它注定只是追求自由,而不可得。 它要对接主流被更多人听到,需要内敛思想、外放态度,可是思想内敛太多,就不够直接,态度太外露,就可能幼稚,它声张自由,但又引起偶像崇拜,这就很好玩、引人发笑。” 老秦又点起一根烟,说,“不签约,不推广,放任他们在“地下”自流,那你拿《乐队》出来干嘛?” “我就是和你们换一个上台的机会,去给楼三唱首歌。” 老秦不语,他不信。 孟时摇了摇头,说,“我不了解现在“地下”有多少乐队,但可以想象其中大部分人的状态, 他们有一点思考的能力,有一点爱好自由的能力、有一点说“真话”的勇气、有一点责任感, 但这些并不足以支撑自由,而在精神崩塌过程中这些会变成自我憎恶,也变成虚无的愤怒,当理想破灭的时候,愤怒会把灵魂扭曲成魔鬼, 盲目的追求自在自由的思考和感受是危险的,因为它会带来更多盲目的生活方式,盲目的个人爱好和思想主张, 这些咒骂体制,不尊重观众,认为不听摇滚就是傻逼的人,说自己在自由表达解放感受,打破传统,用音乐对抗某些事物,就很荒谬, 这不是自由,也和音乐、摇滚无关。” 老秦的烟吱吱作响。 孟时继续说,“我这次来四九城的第一天,就和秦轻雪说过,如果这个台子要塌,那就塌在你手里, 我其实和贾树道一般无二,他在红楼,我在西游,虽然走的路不一样,但注定殊途同归,猴子也好贾宝玉也罢,都没有好下场,甚至我压根就半点也不关心摇…… 老秦把烟头丢进茶盏里,语带愤怒,“别说了!” 孟时还是摇头,说:“老秦,没有人是救世主,我不是,你也不是,《乐队》只是扒着井沿往里看一眼,不解决任何问题。” 老秦又一次说,“别说了。” 孟时继续摇头,“我们还有终极自由,这种自由和前者不同,它可以脱离社会的范畴,在个人身上实现,比如哲学、宗教、艺术所带来的自由,精神可以在肉体里超越世间俗物。” 老秦说:“你做的到吗?” 孟时说:“我做不到。” 老秦说:“这太虚幻了。” 孟时说:“但我们可以在现有的环境中实现最大限度的自由,用独立的大脑去思考,去质疑,用真正的喜好去感受,用自身的能力去收获。” 老秦说:“还是很难。” 孟时说:“这个要自悟,追求终极自由是自身的苦修,所以你不能把他们签下来,饲养他们,扒开他们的脑子往里面灌输思想,这是犯罪。” 老秦沉默了许久,感觉脑子被孟时搅成一团浆糊。 孟时就做在茶几对面,埋头喝枸杞茶。 半晌,老秦一脸你是不是在忽悠我的表情,说:“你说的一切都太虚了,飘飘忽忽,哪怕落到纸上,我也要一遍遍的看,才能咀嚼下肚。” 孟时哈哈笑,说:“那我们就谈谈真实,脚踏实地的东西,《乐队》是带人扒着井沿看一眼,或者说是把头探出井口窥视, 而地下有些东西是经不起阳光暴晒的,所以我们没办法预料这一眼的后果, 如果看一眼,然后掉下去了,或者被晒死,那真是让人饱了眼福,又往地里陷了一节。 所以要把公司和乐队区分成两个部分, 从基础设定上就不给乐队张嘴接馅饼的可能性,也就是不签约, 通过这种方式让乐队接受市场经济的观念,明白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一桌子人凑不出一千块,并不值得歌颂,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了写歌、思考,搬砖都够养活自己了。” 老秦沉吟了一下,说,“不签约那怎么管理?” 孟时说,“就没法管,一管就死, 地下摇滚靠什么支撑我们不谈,签乐队能否带来收益也不谈,就想象一下把乐队纳入公司以后会发生什么? 老秦,我们睡的地方太挤了, 老秦,没地方排练, 老秦,乐器换新的吧, 老秦,创作需要时间、需要资金, 老秦,我们出门不能骑自行车吧? 这个乐队要tb—303,那个乐队整一个tr808, 以前所有能克服并转化成养料的朴素,全部都会被摧毁殆尽, 接下来,所有的愤怒、矛盾、对抗都会转嫁为乐队和公司的矛盾, 这不是怎么管理的问题,是如何把爷伺候好的问题, 同时,如果你看中一个乐队,把他签下来,送上《乐队》,你就会被定义为资本,上层,你脱离了阶级,这是一个大坑。” 老秦喃喃道:“一管就掉坑里,不管要乱成一锅粥,怎么解决?” 孟时说:“让他们自己管自己,乐队和乐队斗,公司和公司斗。” 老秦问:“怎么斗?” 孟时点了根烟:“依托你的面子,轻雪传媒提供平台,在节目录制期间提供最好的乐器,最顶级的舞台音响,最热情的观众,最舒适的饮食出行,给他们提供最中肯的评价, 邀请独立乐队,拍一场给一场钱,最后能走到什么程度,不管,会不会被其他公司签走,不管。 公司乐队和其他公司竞争上台机会,最后弄成什么样子,不管。 唯一需要把控的是,每一季,一定要是地下乐队多过公司乐队, 这是给地下的机会,他们自己斗,自己挣, 轻雪传媒要从井里爬出来,走在烈日下,给地下独立乐队机会,同时制衡其他公司, 赚的是版权、流量、名声、广告,面子、里子全都要。 当然,走在烈日下难免晒的慌,贾树道最近又来了吧,正好可以拿华石当遮阳伞。” 老秦听的朦朦胧胧似懂非懂,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接受了孟时的两种说法。 他问:“你要什么?” 孟时对他露齿一笑,说:“我什么都不要,所以就算贾树道把头挠秃了,都琢磨不明白我到底要什么,等他出手,就被我逮到了。” 老秦只感觉背后一凉。 ————————————— 这一章的正确时间线是117和118之间,发143后面,开篇加个半个月前,其实也合适。 而它之所以是番外不是正文,是因为这场枸杞茶谈,注定只能在有限的几个人之间传播,连秦轻雪都不会知道。 老秦不会和麦子他们说具体细节,不然他早打电话解释了。 而孟时自己自然也不会再提起,这事对他来说就是顺手做的,还没和阿公一起看戏来的自在。 而这样被抽掉的章节留白不少,只是这一章如果不发出来,就真的要彻底把人看晕了。 ——— 这书我的本意是不上架,慢慢磨,但这事不是我说了算。 只是以前干劈情操什么都好说,现在一章一毛没人看,就有点难顶。 所以这个月把第二卷写完,第三卷可能就真的随缘了…… 144、旋转的光影(二) 孟时一脚把管斌踹走,一手提着摄像机,另一只手搭在贾树道肩上,说:“让贾经理见笑了。” 贾树道把张政的那一页剧本仔仔细细叠好,说:“松开拳头,真要付出那么大代价吗?” 他手里这一页剧本,是哥仨变性女团成名之后开见面会,其中有一个粉丝握手环节。 而刚刚结束的那个镜头是,李哥劝管斌,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会松开拳头,温柔的和别人握手。 两者单独看都没有问题,但相互一结合就很讽刺——拳头是松开了,也确实温柔的和别人握手了,只是命根子没了。 孟时笑了笑,没说话,看了眼酒吧外说话的三人,把摄像机扛起来,招呼剧组继续。 老秦本来想把孟时说的那些东西,在两个比较极端的年轻人面前直接说了。 但话到嘴边,他又无法开口。 无论是孟时自己都无法达到的所谓终极自由,还是现实生存的大坑,对这些心里有特别多冲动,特别多憧憬,嘴里说着“这个社会太艹蛋了”,但内心满怀希望的年轻人来说,它们两者都太粗暴了。 ‘我知道这些话,只能出我的口,再通过你入少数几个人的耳,没关系,到时候他们问为什么不签约,你就这么说,不过别说是我说的啊。’ 面对两人的灼灼的目光,老秦想起孟时喝完茶,离开前说的话,不由苦笑:“具体对话,我不转述了,只能说最后孟时告诉我,实在没办法就这么忽悠他们。” 麦子疑惑,“忽悠?” “孟时惯会忽悠人。”老秦拿出手机,找出一段录音播放。 孟时的声音传出来,“我就说一遍,你记住了。” 老秦:“我这里录一下,已经开始了。” 孟时:“你别说是我说的,我和台面上的事,已经没关系了,乐队都解散了。” 老秦:“不逼马路牙子上台了,你说吧。” 孟时:“为什么不签乐队?都在说自由,说被自己被禁锢。 诚然,对于饲养员来说,牲口自然比人更容易管理,但谁是艺术和个人生活方式的饲养员? 有人说“上面”让人张不开嘴,迈不开腿。我并不觉得。 应该是“下面”,是“牲口”自己让自己成为“牲口”, 没人禁止你用木头、石头、金属创作音乐,没人禁止你学习、交友、思考、运动、工作,也没人禁止你一天到晚琢磨人为什么堕落, 迟早也没人禁止性缴易、枪支、同性结婚,连晚会的主持人都可能光着膀子上台,但到了那时候你就自由了吗? 圈内现在的死结在一个靠字上面,靠朋友、靠愤怒、靠理想、靠机会,总之虚的实的什么都靠,就没想过靠自己, 这情况不是几个综艺节目就能解决的, 如果真的想靠签约改变什么,那只能说,这事很悲哀,连心都不自由,做什么自由音乐?去养猪或者被养得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话就这么多,你好好背,别到时候打磕巴。” 录音播完。 老秦“卖”了孟时,问两人,“忽悠的怎么样?能接受吗?我只能说,无论签不签约,靠的是本事,能不能出圈,靠的是谁的音乐更能打动人。” 这是忽悠吗? 麦子转头,干净的眼睛看向在酒吧里指挥剧组运作的孟时。 鄂上山愣愣无语。 孟时说的只有猪才在“圈”里,原来这个“圈”的不是摇滚圈、娱乐圈、文化圈,而是人自己在心里画的圈。 可笑自己一直说要当什么野猪,在他看来一定很傻逼,难怪被拉黑了。 老秦狠狠的抽烟,说:“麦子,你问他是怎么样的人,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我看不懂他,只能说那小子不像个正常人,像是个神经病,没事最好离他远一点。” 老秦把烟丢到地上踩灭,说,“进去看戏吧,我也演了个很有意思的角色。” 贾树道想着孟时那个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老秦三人走进酒吧,站在了他的身后。 郑秀青坐回椅子上,把酒杯拿起来,李哥把瓶口搭在上面。 如同之前镜头衔接一样,孟时喊开始,剧里的时间线随着酒杯再次切换。 李志节把酒加满,镜头随着他手里的酒瓶后退,拉全景。 “真的是个好人呢,可惜他现在已经走了。”李哥摇了摇头。 低着头拿着酒杯的郑秀青,听到他这句话,欲言又止。 李哥拿起一个杯子擦,说,“等我死了后,我想和他在天国喝几盅,不过他应该会下地狱吧…” 郑秀青咽了下口水,说:“那个,说不定他还没死呢…” 李哥斩钉截铁,“不,肯定死了。”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又重复一遍,“肯定死了。” 孟时给郑秀青推一个特写,她表情怅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低下头。 “好,准备下一场,去换衣服吧。”孟时把摄像机交给一边的任哥,对李志节,笑道,“可以啊。” 李志节得意的挑挑眉,“场地费和片酬结一下吧。” 孟时指了指已经换好粉色制服套裙,正靠着墙抽烟的管斌,说:“他一开始跟我要一集二十万的片酬,然后……” “然后我就这样了,不光一分没拿到,还时不时客串司机,油钱烧进去好几百,这货还习惯性‘殴打’演员,我累了,真的累了……” 管斌四十五度角望天,悲伤逆流成河。 孟时阴恻恻的盯着李哥,问:“你要多少。” 李哥说:“拍戏钱够吗?我给你点广告费吧。” 孟时说,“我辞职的时候,你多给的工资就当广告费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 李哥说,“你走的那天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再回来,你回来真好,真的。” 秦轻雪看着这两个因为她而认识的男人,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孟时隔着吧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叹了口气,说:“一开口就是老男同了…” “……” 李哥抄起一个酒瓶。 孟时扭头就走,若无其事的指了指贾树道后面的老秦,说: “你站到吧台里面去别凑热闹,其他人要当群演,就想一下粉丝见面会。” 看了麦子和鄂上山一眼,“你俩跟老秦一边待着去吧。” 这俩形象就不适合当群演,麦子漂亮的能去拍杂志,鄂上山干瘦的跟稻草人一样,站人堆里都扎眼。 秦轻雪说,“我呢?” 孟时斜了她一眼,“你爬…” 秦轻雪眼珠子瞪圆,“嗯?!” 孟时笑,“你这么漂亮怕是要抢镜,和老秦他们一起吧。” 秦轻雪得意的迈着步子往李志节那边走。 老秦对身边两人说:“走吧,他现在最大。”然后扒拉了一下贾树道的胳膊,“贾经理,给让一哈。” 贾树道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侧了下身,让老秦领着俩人过去。 已经和华石签约的麦子,从头到尾没正眼看他一下。 孟时微微摇头,虽然他和贾树道立场不同,但说真的,签这帮人,哪里是签艺人,都是大爷。 贾树道再次从孟时那里感受到了同情的目光,这让他很蛋疼。 你通过秦轻雪暗示华石加几组男团进去,现在我签下圈里公认实力顶尖的地下乐队,明明是我占先手,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酒吧里的桌椅被清理到了后面,一面墙上贴着“后街女孩粉丝见面会”,还有三个丫头的q版形象,吧台和另一面墙拉上了绿幕。 最后一场戏,布景完成,联系的群演也已经在外面候场。 孟时说:“贾经理,您确定要客串吗?” 贾树道轻微的、幅度很小的,左右动了动脖子,笑着说:“孟导,不如我们找个时间,坐下来坦诚的聊一聊,如何?” 孟时说:“其实这就是个一场戏的小角色,而且晚上这戏就杀青了,谈什么?” 贾树道走了两步,把折叠成方块的那页剧本放到孟时手里,轻声说,“玩这些虚的真的没意义,不过既然孟导喜欢,我就奉陪了。” 孟时低头看手里的纸,抬头很诚恳的说:“下午我去机场送一姑娘去法国,她爹知道剧本内容,认为我在隐喻暗示什么, 好家伙从‘启蒙’开始说了一大堆,听的我脑壳嗡嗡的, 所以为了避免再有这种事,一开始我就和您说了,这剧剧情特别简单、沙雕,上面写什么就是什么,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就只是为了培养而拍的…” 贾树道说:“我懂的。” 孟时说:“我呢,对摇滚的未来一点也不关心,从一开始就只是想上台给楼三唱首歌,顺带着让他走的安稳一些,现在我想要的都得到了,您带着华石和轻雪传媒安安稳稳的合作,就…” 贾树道说:“我懂的。” 老秦感觉贾树道被孟时玩的快转起来了,你懂个锤子,你懂。 145、旋转的光影(三) 贾树道嘴里说‘我懂的’。 孟时知道他心里对自己的话一句都没信。 做人真挺难,诚诚恳恳、推心置腹的话出了口,别人听到耳朵里,过一遍脑子,咀嚼几下吞下肚,便再和你无关了,真挺尴尬。 孟时看乖巧站在一旁的郑秀青三人,突然想鱼和桥了,然后又无来由的想到梦想开一间画室,但只能靠直播生存的向洁。 她为什么没来公司?加入偶像女团不比整日和“狗粉丝”斗智斗勇香吗?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兴许该下个直播软件,毕竟她教鱼骂人“秒/射”这个仇还没报。 贾树道看他突然出神,说:“孟导?” “不好意思,想起一些人。”孟时注意力有些散,但口吻依旧真诚: “贾经理要不您今儿个就先回,别凑我这沙雕剧的热闹了,赶明儿我把手里这些事处理好,一定去华石登门拜访,您看怎么样?” 贾树道原本对这个剧本有些反感,于是便说找个时间坐下来坦诚的好好聊聊,但这话从孟时嘴里过一遍再提出来,他反倒不想再改天了,说: “其实我对影视业、还有已经算是红海的自媒体都挺感兴趣,轻雪传媒网剧、综艺、音乐、偶像团体,多元化发展是华石需要学习的,今天能参与自媒体推动女团,也是一种体验。” 说着指了指孟时手里被叠成方块的一页剧本,笑道,“孟导是怕我把这么重要的角色演砸了?” 孟时也笑:“瞧您这话说的,本来就一个镜头的龙套,如果非说重要也是您出演的缘故,既然您真有兴致,这么着我这让任哥找件t恤劳烦您换一下。” 麦子听他一串串话好似从嘴里滑出来,利索中又带着京话吞字的含糊劲,小声问老秦,“他到底哪里人?” 老秦接过李志节递过来的啤酒,说:“土生土长南方人,河州离你老家杭城也就两三个小时车程吧。” 麦子说:“这一口京片子听着就虚,里里外外透着圆滑客套。” 秦轻雪斜眼撇她,头都没转,说:“觉得虚,现在走就不用听了。” 麦子不语。 老秦慢慢的喝了一口啤酒,对麦子说:“他平时说话直的让人脑壳疼,贾树道这是贵宾级别体验。” 秦轻雪晃了晃脑袋:“他要是都这么和我说话,我晚上一准睡不着,后半夜惊醒,翻跟头爬起来,跑去把他头拧掉。” 老秦说:“你就惯着他吧。” 秦轻雪说:“不客气才是把人当朋友。” 麦子不语。 她一次次试图在脑海里搭建孟时的“灵魂”,又一次次坍塌,这种感觉让她暴躁。 她相信灵魂,但又时常愤怒,喜欢做菜,却又放不准盐。 贾树道去换衣服的空当,孟时问一直没说话的张晋帆,“张校长,您是去和老秦他们一起,还是?” 对于90年代以后的地下摇滚来说,启迪音乐学院的校长张晋帆是个有份量的人。 张晋帆扶了一下眼镜,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能演那个一开始站出来,然后又躲到贾经理身后的人吗?” 孟时无奈的摇头说:“可以,你们心里乐意,我怎么都行。” 他拍了拍手,开始讲具体细节和演员走位。 演员落位之后,任哥打板,喊:“《极道女团》第15场,开始。” 随着板响,这剧迎来了最后一幕的第一镜。 孟时站在郑秀青身后,先是给了墙上写着“后街女孩粉丝见面会”的灯牌一个特写,然后镜头慢慢下移,从她和沈晨妍两人肩膀之间往外面拍。 群演排着队从左到右依次和沈晨妍、郑秀青、钱菲宝握手,女孩们则嘴里不断说着感谢支持的话。 三个姑娘还没出道,倒是在戏里把女团会做的都体验了一遍,这种情绪很复杂,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总之,羞耻大过兴奋和开心,勉强算是和剧中人物契合了。 等穿着一件灰色t恤的贾树道和三人握手走入群演里,任哥在镜头外对张政招了一下手。 张政得到进场信号,深吸一口气,带上黑色的鸭舌帽,低头迈步走进镜头。 他步态沉稳走到沈晨妍面前时,很随意自然的伸手推了一下旁边正和她握手的群演。 群演踉跄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他。 张政这才抬起头,他脸比第一场天台演头目时黑了些、憔悴了些。 两只微微陷下去的眼睛盯住看他的群演,眼神如同一匹独狼。 被推了一下想开口说他没按剧本来的群演,人僵了一下,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孟时长腿一迈,扛着摄影机从两个女孩之间穿过,镜头从后面转移到了侧面。 张政不屑的歪了下嘴角,转头握住沈晨妍的手,瞬间眼里戾气顿消,露出粉丝见到偶像的兴奋笑容,激动的说:“晨妍啊!我终于见到你啦!” 沈晨妍机械式的回应,“见到你很开心~” 然后眼睛瞪大,嘴巴张开,震惊的转头看向身边的郑秀青。 郑秀青看着张政的脸,也是同款震惊——这家伙是我们的仇人!害我们堕入地狱的罪魁祸首!现在就在面前!!! 这是标准的“琼瑶剧”演技,孟时要求的。 这是沙雕剧,连管斌都被要求表情浮夸些,而像刚刚酒馆对话那种比较深沉的形式,聊以点缀就好了。 孟时喊,“过了,管斌你把秀青换下来。” 张政松了口气,说,“导演,我…还行吧?” 孟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完美,下面第二镜是关键,保持。” 张政坚定的点头。 麦子不知道剧本,看的一头雾水,问老秦,“这是在弄什么?” 老秦叼起一根烟,指了指三个女孩,说:“她们三个本来是黑帮暴徒。” 又指了下张政,“因为他的缘故被送去泰国变性整容,当了偶像。” 刚刚和管斌、郑秀青演完对手戏的李志节说: “管斌代表的是精神面,每当外在形象的郑秀青情绪压制不住的时候,他就会跳出来,孟时说这叫替身使者,负责干脏活,其他两个女孩也一样,那个黄色短发的替身,你应该听说过,是孟时的吉他手陈与。” 麦子若有所思。 老秦说:“现在这出戏是仇人就在眼前,但她们依旧要被迫营业,被仇人握着手,和他笑脸相对,即使是代表‘黑帮精神’的管斌出现,他身上还是被女装包裹,极力克制,不敢动手。” 鄂上山喃喃道,“这个仇人是灵堂卖票的张仁沛…穿着女装的是老五他们…不对…是一个月前被推动的整个地下…” 麦子不语。 老秦啪的把烟点燃,笑了一下,“张晋帆演的是个有那么些正义感的人,只是终究没啥实力,一出声就被逼退,贾树道演的是她们的粉丝,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但猛的一拳头锤到了仇人脸上,然后其他人这才一拥而上。” 鄂上山说,“贾树道演的是孟哥,一拳把张仁沛锤了…这…难怪他刚刚表情那么难看,哈哈哈…舒服啊!” 一直觉得自己在这些人面前,保持了高冷形象的秦轻雪,也忍不住嘴角露出微笑。 虽然就像贾树道说的,玩这种虚的没有意义,但恶心他就完事了。 这时,孟时抽了下鼻子,转头瞪叼着烟的老秦,“在我片场抽烟必秒/射。” “艹”老秦像是被烫了一样,一扬手烟掉酒杯里了。 麦子哈哈笑,说:“你们在他眼里都是沙雕。” 麦子相信刚刚孟时对贾树道说的那些话。 他做的都是自己想做的,说的都是自己想说的。 他的灵魂是自由的,所以才没有形状可以堆砌。 麦子对看着摄影机的孟时大声说:“嘿,孟时,我们有空一起睡觉吧。” 在其他人错愕的目光中,孟时坦然的打量这个眼睛干净的姑娘,说:“不好意思,没兴趣。” 146、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 面对孟时坦然的目光和回答,麦子问:“孟时,你热爱过,狂热的爱过什么东西、人吗?” 孟时没回答,也不再看她,径直转过头让郑秀青站到自己身后,踹了一脚挤眉弄眼的管斌,让他滚去另外两个女孩中间站好。 任哥开始分配演员站位、表演路径内容,询问演员的妆容状态,反复和这场戏的主咖张政说他需要表演的内容以及注意事项,确认现场一切就绪,又跑去布光。 麦子对李哥说:“能给我来一杯‘忠义二锅头’吗?” 这是孟时杜撰的酒。 李哥笑着说戏里的台词:“你这么年轻,酒倒是喝的挺烈。” 麦子说:“要去当偶像的黑帮怎么能不尝尝呢。” 老秦把喝完的啤酒杯放到吧台上,说:“对于乐队自身来说,签公司并不是什么坏事。” 孟时真正说服他的是关于现实的那部分,这些地下乐队对公司来说是坑,而公司对乐队来说并没有那么糟糕。 李哥摇了摇头,拿了个标准30ml厚底子弹杯,往里面注入两种烈酒,递给麦子。 麦子端起来一仰头,酒顺着喉咙烧到心口,过分苍白的脸颊霎时腾起红晕。 她郁结的眉头突然舒展开,“鹅鹅鹅”笑了起来。 麦子是杭城户口,出生在银川,现在住在四九城的西北角,养了一只绿眼睛的狸花猫。 猫是某一天自己跑到她屋子里的。 她今年24岁,很漂亮,可以拍连衣裙广告的那种漂亮——干净、清纯。 麦子每天晚上都醒着,做平面设计,听歌、免费给人纹身、聊天或者通宵看下载好的老电影,等天亮了再和猫一起睡觉。 她的乐队五颜六色,演出时化恐怖的妆。 乐队的音乐一开始是轻柔、飘,最终变的凶狠、不再锋利。 麦子时常因为各种原因愤怒、暴躁。 认识她的人,一部分觉得这是她对未来依旧满怀希望,另一部分,认为她快疯了。 秦轻雪喝一口混合了咖啡和浓巧克力焦苦味的“波特”啤酒,心里默默放弃逼着孟时组建工作室,加入制作的念头。 她想,这货脑子本就不怎么正常,再和这些人待在一起,迟早得疯。 无论孟时说自己半点不关心摇滚是真是假,秦轻雪都不想他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了。 这和麦子说想和他睡觉无关。 “第十五场,最后一镜,mark!” “啪!” 随着场记板移出镜头。 张政握上管斌的手,孟时的镜头从管斌身后给俩人握手的特写。 张政的手指轻轻的在管斌手背上摩挲,管斌的手则因为用力微微的抖。 镜头往上,两人上半身全都入画。 管斌剑眉星目,正常情况下演一个陈浩南式的古惑仔,完全没有问题,不过女装之后一言难尽。 但张政脸上见到喜爱艺人的兴奋没有半点改变,如同依旧面对青春靓丽的郑秀青。 “秀青!我一直都好想见你!”他紧紧的握着管斌的手,好似追星让他重燃了青春。 30来岁中年龙套的梦想,陡然得到一点希望,所迸发出来的火光,足以把连台词都懒得背的“明星”烧成灰,好在管斌勉强能算个演技派,不至于被他点燃。 管斌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咬牙说:“我…我也一直想见你…真的……” 张政犹如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听说自己喜欢的女孩也喜欢他,欢喜的上半身扭动了一下,嘴都快咧到耳根。 他强作镇定又不敢相信的说:“诶?你也想见我?真的吗?!” 管斌被这个群演恶心到了,当然这种恶心是正面的,说明对方有演技。 “真的…”管斌都不用代入剧中人物的情绪,只想着孟时的脸,整个人就微微颤抖。 握在一起的手狠狠的发力挤压张政的手掌。 “啊~疼~”张政很变态的轻呼一声,表情越发兴奋,呻吟着:“好紧,好紧,这种紧缚感太棒,再紧一点~” 即便这一个月下来,管斌已经习惯把对方的台词也背下来,但真正实拍,一个中年男人抓着自己的手,面对面说出来,他依旧有些遭不住。 管斌出道至今对于一个角色心理层面的把握从未如此饱满过。 他把张政当做孟时,只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再用皮鞋狠狠的踢他的头。 他身边的沈晨妍按照剧本,按住了他握拳的手,试图用眼神传达 管斌看了她一眼,为她贫瘠的演技感到心酸。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另外两个“姐妹”陈与和李记,他们都有了新的开始,只剩下自己还不断被孟时摧残,一时悲从中来,眼泪差点流下来。 张政犹如痴汉一样呵呵的笑着,舔了一下嘴唇,“秀青你怎么呼吸这么急促,啊~你是在想某些怪怪的事吗?” 镜头外任哥给有些走神的张晋帆和贾树道打了信号。 心情很是复杂的张晋帆往前迈了半步,中气不足且僵硬的喊了一声,“你在干什么!快给我放手啊!” “讲不讲规矩啊?” “你这是性骚扰!” “快放手!” 群演开始随声附和。 满脸笑容的张政转头直勾勾的盯着张晋帆,“你是在跟我说话?” “你…我…”张晋帆张了张嘴,脚下微动,很挣扎的把迈出的半步收了回来。 后退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急促跳动的心脏,导致呼吸困难,下意识的张开嘴喘息,像一条离岸的鱼。 他也曾反对过张仁沛用已故的楼三做文章,只是…… 张政松开管斌的手,转身面对人群,眼睛半阖,似乎在倾听声音都是从哪里发出来,在说什么。 贾树道看着这一幕表情很是复杂。 他很难忘记,张仁沛和他说楼三终于同意出来做演唱会时兴奋的语气。楼三出车祸后,他通红的眼睛,沙哑的声音。 楼三的死对他的打击并不比老五、李姜山差多少。 他对摇滚是无比热爱的啊,他不想楼三死的平凡,他希望楼三的尸体燃烧,照出一条路…… 只是他第一步就走错了。 贾树道看向脸隐藏在摄像机后面的孟时。 这个人让张仁沛奋力搭建的舞台,坍塌成飞扬的粉尘和刺耳的噪音,一切变的像一场梦,一个笑话…… 张政睁开眼睛,扫视全场,语带嘲讽:“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 贾树道心中默念,‘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 147、心灯 孟时给了张政一个仰拍的视角,让他的身躯和气势更足。 这一段张政在人物小传里这样写到: 【他是某个黑帮组织的中层头目,但他能轻易的收拾主角,并且和他们的老大平起平坐。 他买了大量专辑和周边分发给自己的小弟,他在推广自己的偶像。 而他不知道自己是导致主角从黑帮变成偶像的罪魁祸首,他的偶像心里恨透了他。 他的言语和动作是在猥亵“后街女孩”吗? 在别人眼里确实如此,但在他心里并不这么认为。 他的过激源于热爱。 他一次次问,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 不是在用黑帮的身份欺凌宅男,而是他打心眼里认为没有人比自己更热爱“后街女孩”。 他觉得自己做的比所有人都多,只是没人理解他。 但他又不屑说我如何如何,只能反复强调,希望有人能看清自己的本质,可没有人。 而他的失败在于,他热爱的转化方式扭曲,继而膨胀、变形、专治,逐渐居高临下,以至于被他从没放在眼里的人轻易打倒。 然后回过神来,举目四望,身边空无一人。】 张政猛地一伸手,拉住张晋帆的手腕,头凑过去,“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可以对我指指点点?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 张晋帆使劲的抽回自己的手,说:“你做的不对……” 张政脸色阴沉了下来,“你们做过什么?加油助威就够了吗?!” 贾树道往前走了一步和张政面对面,说:“性骚扰就是性骚扰,你再理直气壮也是性骚扰。” 张政身体微微前倾,抬起下巴,歪了下头,耳朵对着贾树道,“你说什么?” 贾树道说:“性……” “啪” 贾树道刚刚张嘴,张政一巴掌重重甩在了他的脸上。 “嘶” 镜头外的老秦,下意识的抽了一口气,嘴巴都歪了,忍不住低声蹦出来一个“操”字。 而开拍前反复和张政说戏的任哥,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往下滑,使劲的捏了一把自己的鼻子和嘴巴,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管斌、沈晨妍,钱菲宝目瞪口呆。 一众群演被他的目光逼的鸦雀无声。 贾树道似乎也被这一巴掌抽傻了,侧身歪脸一动不动。 孟时稳稳的扛着相机站在两人边上,没有出声喊咔。 张政潜意识里牢牢的记住了,那天在天台上孟时说不要想着在拍戏,无视这摄像机,也无视我。 他扫视全场,脸涨得通红,身体微微颤抖,大声质问:“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 没人回应。 张政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果然我才是对的。 张政入戏了,他觉的自己赢了,这些骂他的人,只是一帮动嘴的废物。 他张嘴,准备宣告自己的胜利和对“后街女孩”的热爱。 第一个字还没出口,贾树道一拳狠狠砸在他脸上。 “打他!打他!” 这一拳好像一个信号弹,死寂的人群奔涌了起来,嚎叫着往张政冲了过去。 孟时大声喊:“咔!很好!《极道女团》杀青了!” 他喊完把摄像机往管斌手里一塞,拽住张政的胳膊,把他从人群里拉了出来,又喊:“谢谢大家!今晚一人多发一百块,我请大伙喝酒!” 也不知道是孟时的喊声,还是一百块,让被点燃的群演,霎时平息了下来。 任哥挤过人群走到孟时身边,轻声、语速极快的说:“我和他反复强调过不要真打,推一下就可以了……” 贾树道什么身份?华石京城的总经理,他给孟时面子客串一个角色,却被扎扎实实的呼了一巴掌。 而孟时之前一再强调这是一个沙雕剧,一起玩玩,所以这重重的一巴掌…… 任哥担忧的用眼角余光撇了一眼贾树道,看到老秦给他递过去一袋子冰块,正和他轻声说些什么。 在场没有一个人待见贾树道,但即便是最讨厌他的鄂上山和喜怒无常的麦子,见他挨这一巴掌都笑不出来。 影射嘲讽,好玩。 指着他的鼻子说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直接动手揍他一顿,真男人。 但借戏、借群演的手抽他脸,就…… 这些自然知道张政这一巴掌一定不是出于孟时的授意,他性格作风干不出这种事。 但这锅…… 任哥压着声音说:“是我没沟通好,我出面吧。” 他的意思是自己出来处理张政,同时把这事背了,让贾树道不能借题发挥。 孟时摇头示意他不要管,说:“你把我承诺的一百块钱登记一下,给群演们发了,咱们的杀青宴就先放一放。” 任哥点头。 孟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郑秀青叮嘱:“等一会任哥送你们回宿舍,晚上早点睡觉,哔站账号都注册了,平时自己打理一下,拍一些练习,生活日常、宿舍日常都行,剪辑的话……” 任哥说:“我来吧。” 孟时说:“不要没出息,想着当什么经纪人,下个月有时间和我去一趟上都。” 没理会任哥的反应,又对三个丫头说:“你们学一下简单的剪辑,自己拍的东西,自己剪,自己表达,用心对粉丝。” 三个丫头乖巧的点头,又转着圈一一给所有人鞠躬道谢、道辛苦。 孟时拍了拍发愣的任哥,让他送三个丫头回去。 听到喊杀青,被孟时从人群里拽出来之后,张政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觉的自己在表演上触碰到了什么,这种精神上的体验,让他忍不住战栗,身上一层层的起鸡皮疙瘩。 孟时和脸上按着冰袋的贾树道对视一眼,没有走过去。 他转过身看着张政的眼睛,说:“我不希望这是你演过最好的一个角色。” 张政被贾树道一拳砸的口腔出血牙齿松动,但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急切的回应,“孟导,我一定…” 孟时摇头,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异常认真的说:“今天是九月二十三,农历秋分,还有一个星期国庆,明年这个时候,如果你没能超越这个角色,我希望你能放弃当演员。” 张政眨眼,茫然的看着他。 “你有家庭,有工作。”孟时说,“我不希望我随口说的话,随手做的事,让你无法再脚踏实地。” 张政,张嘴想说话。 孟时再次打断他,“给自己一年时间,当你发现自己离这个角色越来越远,无处发挥,一定不要抱怨,要放弃,要专注工作,要多花时间陪陪家人。” 张政深深的看孟时的眼睛,别过头,擦了一下嘴角流下来的血,走到贾树道面前,九十度鞠躬,大声说:“实在抱歉,真的对不起。” 说完,他直起腰,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一刻,张政不像个成熟稳重的中年人。 他像个受了委屈,连最信任的、给他希望的人都不理解他,放弃他的倔强少年。 贾树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下意识的伸了一下手,又放下。 管斌一身红色格子套裙,头上假发都没摘,伸手递给孟时一根烟,说:“这事要是在其他组里,他会被骂的狗血淋头,传出去,不要说角色,以后连跑龙套都没人要。” 张政一巴掌把贾树道抽懵了,他入戏了,但生活不是戏。 他在片场见识太多想要出头的人。 他们总是有无尽的幻想,然后迅速被打磨成合格的工具。 管斌说:“除了你这种导演,他再没地方发挥。” 孟时把烟接过来,叼在嘴上,接过打火机点燃,“一年后再看吧。” 管斌皱眉。 孟时这一个月什么都不露,一直吊着贾树道让他胡乱猜疑。 管斌知道这一次他本想拍完戏,借着杀青宴撤,再放贾树道一次鸽子,玩一下秦王绕柱走。 现在他走不了了,张政这一巴掌打出大问题。 管斌把烟点燃,说:“你还要给张政机会?” 孟时说:“他心里这盏灯是我点的……” 148、流星(第二卷终) 贾树道、老秦、张晋帆走过来。 孟时停下话头,管斌则挨个给他们散烟。 贾树道接过去,说:“这出戏挺有意思。” 老秦说:“贾经理,这只是意外。” “意外吗?”贾树道把按着的冰袋拿掉,说:“我一直带着诚意,在李姜山的饭馆就一再强调我们从来不是敌人,我们华石停止了后续的巡演计划、终止了与‘八百里秦川’的合同,仁沛被调回了母公司。” “我们一退再退,做的已经够多了。”贾树道说,“只是没想到今天孟导给我来了这么一出好戏。” 秦轻雪迈着礼仪课上掌握的优雅步子,走到孟时身边站定,红唇轻启:“贾经理,您所说的这些是我们双方合作的前提,与之对应,我们同样在付出。” 贾树道舌头在口腔里顶了一下已经红肿起来的脸颊,又伸手摸了一下,说: “我们自始至终感受不到你们的诚意,以及应有的尊重,但我们依旧保持耐心,甚至决定把播出平台定在我们不熟悉的哔站,以迎合……” “以迎合贵方的规划。”他目光停留在孟时脸上,“我想或许我们不该把姿态摆的如此低,以至于让你们产生某种错觉……” 贾树道终于开始舒展一直蜷缩的肢体,提醒身边这些人‘华石’是一头正逐渐失去耐心的猛兽。 一直没有参与对话的孟时,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说:“哔站不是督亢地图。” 他的话没头没尾,但却让贾树道逐渐用力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秦、张晋帆几人感到诧异。 孟时说:“给我和贾经理一点时间说几句话吧。” 等所有人离开酒吧,孟时走到吧台后,给贾树道递过去一杯冰水,“有很多人觉得我和他们是一类人。” 贾树道不语。 “但他们都错了。” 孟时找出来李哥的煤油打火机,大拇指弹开机盖,拨片发出清脆的声响,随着转齿和火石摩擦,浸透航空煤油的棉芯燃起蓝色的火焰。 贾树道把烟点燃,小口的嘬一下,抬头,张嘴,轻飘飘的烟冒出来,“那你是哪类人。” 打火机合盖,发出一声闷响,火熄灭。 孟时说:“我们才是一类人。” 贾树道抬头,语带嘲笑,“哦,是吗?我们是哪类人呢?” 孟时把玩着打火机,坐下来,说:“别人眼里,只认钱的臭傻哔。” 贾树道说:“我不否认,但我觉得你不是。” 孟时说,“我确定自己灵魂深处有这么个傻哔,倒是你现在有些变味了。” 贾树道看着他经常下意识被忽略的年轻脸庞,说:“孟时,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孟时拿了个烟灰缸放在他面前,笑道,“我现在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反而是你对我的个人情绪,正在让你做出错误的决策。” 贾树道弹了弹烟灰,说:“哦,是吗?” 孟时把火机放在两人中间,说:“哔站第二季度数据显示,月平均活跃用户为1.303亿,环比增长只有1.88%, 截至八月有760万付费大会员,虽然同比增长达到111%,但付费会员占整体月活的比例不到6%。 同期对比,奇艺视频的订阅会员为1.07亿。 此外,哔站的会员平均支出在近几个季度也一直呈现下降趋势。 所以是什么让你放弃奇异,坚定的选择把放在哔站?” 贾树道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把问题抛回给孟时,“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放在哔站?” 孟时把李哥留下的烟拿出来,自己点了一根,又给贾树道递了一根,“加速破圈扩张的哔站正逐渐失去社区文化调性,陷入与更大体量的视频平台同维度竞争的残酷现实, 低质内容与up主争议频发,大量营销号涌入,内容生态遭破坏,强互动反馈的社区属性被削弱, 坚持原有社区调性的忠实用户逐步流失,新旧用户之间的冲突逐渐显现,用户体验和用户黏性正在慢慢下降, 整体浮躁的氛围,太容易被煽动了, 在以提高道德水准的娱乐中,地下乐队和它天生相性不合, 这种情况下,哔站用户乃至本身面对华石的全力运作,可以被当成一件武器,或者包裹武器的督亢地图。” 孟时伸出手掌,“我乐意一一列举出华石接下来的要迈的步伐,你想听吗?” 贾树道不语。 孟时也不急。 半根烟后。 贾树道叹了口气,说:“你不参与制作,你一无所有、无欲无求,怎么让人心里踏实,我看不出你图啥,夜里不能入睡啊。” 孟时说:“你觉得我是什么人?我凭什么一无所有,无欲无求,你知道我在这件事里得到了什么吗?你只知道我解散乐队,放弃在圈里的名声,放弃参与制作,但你看不到我究竟得到了什么。” 贾树道看着孟时的眼睛。 他想到了孟时说自己是寄居蟹。 寄居蟹刚出生时本体较为柔软,易被捕食,长大后,必须要找一个适合自己的房子。 这时,它会向海螺发起进攻,把海螺弄死、撕碎,钻进去,用尾巴钩住螺壳的顶端,几条短腿撑住螺壳内壁,长腿伸到壳外爬行,用大螯守住壳口。 自此,被杀死的海螺躯壳,成为它寄居的家。 “我们从来不是敌人。”孟时缓缓吐出一口烟,说:“从资本和人脉的角度说,轻雪传媒出手和我出手有什么不一样吗?” 贾树道手臂上汗毛瞬间竖起——他图的是秦轻雪和整个轻雪传媒! “没有救世主,从来没有。” 孟时把打火机点燃,又啪的盖上,像老朋友唠家常一样,说: “摇滚乐从来只吸引会被吸引的人,所谓的综艺、主流化,只是让它扩大吸引范围,仅此而已,而我们需要做的是停止猜疑,放下个人情绪,站着把钱赚了,安安稳稳的当一个傻哔。” 贾树道看着孟时,只觉他像一只隐藏在茂密树叶中轻缓甩动尾巴的花豹,让人背后发寒。 孟时给自己倒了杯水,淡淡一笑,“或许真的有人在乎摇滚的未来,但绝不是你我。” …… ———— 从湾仔新北市瑞芳到猴硐车站,下列车过天桥,是猴硐村。 猴硐曾经是没落的矿业村,如今它被称为猫村,还有一个“全球六大撸猫圣地”的名号。 至于其他五个在哪,张仁沛不知道,因为他不喜欢猫。 从四九城回湾仔,张仁沛和公司请了长假,一个人坐火车回了老家。 早已把父母接到台北的他,对于老家的记忆还停留在老旧的火车站,废弃的煤矿,以及旧屋残墙… 只是记忆里犹如中荒凉西部小镇一样的猴硐,如今已经被“萌系”所包围。 这里大多数猫都有自己的名字,还有专门的墙画,将许多猫咪的形象特征和名字画在墙上。 除了车站有一座猫的纪念雕像,还有人猫共用的“猫桥”。 旅游业让它重新焕发生机。 张仁沛这段时间一点点的休整荒废了许久的房屋,一点点的拔去庭院里杂草,修剪树丛。 又买了一辆二手的自行车,整日骑着在村里游荡。 前几天收拾阁楼,还从里面翻出来一把吉他。 他把早已不能用的弦换成新的,用粘合剂把裂开的板一股脑粘住,再把螺丝拧紧,生涩的弹了一首。 只是这些都不能让他的心放松下来。 ———— 十分钟后,贾树道走出酒吧,孟时挥手目送他离开。 等贾树道走远,秦轻雪问:“怎么说?” 孟时说:“我和老贾现在是‘坦诚相待、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没有尔虞我诈,只有精诚合作。” 秦轻雪只感觉莫名其妙,“说人话。” 孟时说:“就是聊了些他想听的,愿意信的。” 管斌、老秦、秦轻雪懂了——这是忽悠瘸了。 麦子又问:“孟时,你有热爱的东西和人吗?” 孟时不语。 麦子说:“你爱我吧。” 孟时说:“姑娘,我有热爱的东西和人了。” 秦轻雪说:“谁?” 孟时说:“反正不是你。” 秦轻雪一脚踹了过去。 孟时拍了拍不存在的脚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蹲在墙角,拨通了一个号码。 —— 张仁沛坐在檐廊望着庭院,几只飞蛾围着绕在树上的灯转。 微风轻拂,光影斑驳,秋天的夜空星光闪烁,但漫天的繁星在他眼里犹如一只只冷漠的眼睛,充满了轻蔑和鄙夷。 张仁沛曾经觉得,天上那么多明亮的星星,总归有一颗属于他。 现在他觉得这片星空下,世界小的没有立锥之地。 他闭上眼睛,想到了解脱。 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妈妈,他们抛弃了我,像歌唱一样抛弃了我” “……” “妈妈,当你回首一切,这个世界会好吗” 铃声一遍一遍倔强的响,好像如果没人接就会打到地老天荒。 直到第三遍,张仁沛睁开眼睛。 “孟时。” 他念着来电显示上面熟悉的名字。 多熟悉的名字啊,哪怕没有真正的见过面,甚至没有说过话,但却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名字。 他接起来放到耳边。 孟时点燃打火机说: “回来吧。” “自始至终,只有你真的在乎摇滚。” 张仁沛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机早已挂断。 他望向庭院,一只猫从树上跳下来,雪白的猫毛因风而起,在一小簇的灯光里,犹如飞舞的雪。 张仁沛抬头仰望星空,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过。 他觉得脸上有些温热,伸手摸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泪流满面。 ————旋转的光影·终———— 孟时和秦轻雪的送别对话:你爹也是沙雕,及其他闲言碎语 九月二十八,四九城风高气爽。 夕阳下,二环里,皇城边,陆老头的四合院半掩门。 孟时把晒了一下午的被子抱回房间,背着电脑出门,把门掩上。 到胡同口,上了一辆大奔后座,把包放旁边,说:“师傅有水吗?” 秦轻雪回头瞪他,“打个电话把我喊来,真拿这当滴滴了啊!给我死前面来!” 孟时说:“电话是打了,但没喊你来啊。” 他就打电话说自己今天回家一趟,然后转道去上都待几天,大约十月中旬再回四九城,秦轻雪自己非要跑过来罢了。 秦轻雪就当自己没听见,打量了一眼他出来的胡同。 她和陆佳佳第一次见面是在李志节的酒吧门口,那姑娘为了要孟时的联系方式,说自己有了他的孩子。 几个月过去,孟时搬到了她爷爷家里住。 这俩人…… 秦轻雪说:“我有个问题,你和陆佳佳的孩子姓孟还是姓陆?” 孟时坐到副驾驶,把安全带系上,随口说:“我们决定生两个,女孩叫孟露送到南方水乡养,男孩叫陆猛就搁胡同里混,你觉的怎么样?” 秦轻雪挂二挡一脚油门,“你爷爷怎么没出来送送,也是,上门的地位确实要低一点,等明年老爷子抱上孙子,兴许你这家庭地位能提高点。” “不开玩笑,我阿爷要是来送,我倒是没事,你估计要吓够呛。”孟时说,“我上次回去,正好见了他最后一面。” 一直阴阳怪气的秦轻雪楞了一下,“我……” 孟时笑道:“他这辈子没过的多开心,放手回去了,挺好的。” 回去了……挺好的…… 如果现在孟时身边的人是陆成康和叶上末,三人的对话大抵会是这样—— 陆成康:“说生之非惑?弱丧,而不知归者邪!” ——我们为活着而高兴,活着难道就是对的吗?就是怕死,不知道死只是回去罢了。 叶上末:“禅宗标榜第一个问题就是‘了生死’。” ——没生下来以前生命是什么?死了又归向何处? 而孟时这个有经验的人会说:“建议你们死一死,可能会穿越到平行世界。” 然后三人逼逼叨一起攒个剧本叫《这个男人来自地球》,孟时本色出演。 秦轻雪不懂这些有的没的,选择转移话题,车子拐上府右街,她说:“不能明天走吗?明天张仁沛从湾仔过来。” 孟时说:“他明天来和我今天走有什么关系?” 秦轻雪说:“你让他来公司应聘的!” 张仁沛在华石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分管京城的分公司,业内人脉、能力自然不差,如今辞职到轻雪传媒这个小庙来应聘“音乐部门主管”?! 秦轻雪对于老秦的指手画脚早已经烦透了,轻雪传媒特喵压根就没独立的音乐部门! 所以昨晚她接到张仁沛的求职电话,人都懵了。 她憋了一整天,努力让自己冷静,直到孟时说自己要走,说这和他有什么关系,终于忍不住了,犹如泼妇骂街大吼: “你到底干了什么!我想不明白你们的关系,张仁沛是被你逼出了四九城,现在你一个电话两句话,他要来我们公司上班了,闹什么呢?!!!” 孟时说:“这事不好解释,说深了你琢磨不过来,说浅了等于没说。” 秦轻雪不服,“我听不明白是你的说的不好。” “嘿,这逻辑……你特娘的还真是个人才。”孟时服了。 秦轻雪有些得意,女人有些时候还是不讲道理好。 孟时说:“我为什么今天回家和贾树道今天再回四九城,八个字就能概括,叫做——游必有方,责需有道。” 秦轻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发出‘不要再思考!’红色警报,血压开始升高,嗓门也不由自主的再次提高:“说人话啊!你一个高中毕业的拽什么词!” 孟时点了根烟,说:“我这趟出来跟我妈夏琴同志报备过,去京城,国庆前回来,现在我按时回去,这叫游必有方。 我和张仁沛呢其实也简单,我骂他灵堂卖票,责骂是诊断他有病,诊而不医,这是直接断为绝症,我不干这种事。 我骂他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他停了下来思考,我至少要指一条自己认为能走的路给他看……这叫责需有道。” 秦轻雪问:“你怎么知道他思考了,他明明是被贾树道推出去的,说不定心里有多狠你俩呢,还说什么道。” 孟时把烟按灭,笑道:“所有才有了那个电话,我说回来吧,道路就在这里。我做了自己该做的,至于他走不走,怎么走,那就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张仁沛走的那天想见你,他回来你正好走……”秦轻雪停顿了一下,像是回忆什么,然后犹如背书一样快速的说,“从贾树道自己找上门,你要女团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要挨那一巴掌,他以为自己在下棋,其实早就成了你手里的棋子……” 孟时说:“这些是老秦琢磨出来的吧。” 秦轻雪一脸冷酷商业精英范:“你早已胜算在手,如今把张仁沛叫回来不过是求一个心安。” 孟时确定这些话必定是老秦知道张仁沛来求职后琢磨出来的,说:“你爹也是个沙雕。” 秦轻雪绷不住了:“也?” 她倒是不反驳孟时说老秦是个沙雕的观点。 孟时说:“姐姐,我只是爱干嘛就干嘛,随波逐流,顺势而为。求你别学那些脑子成了千层饼的老家伙们,就安安心心当个暴躁憨批挺好的。” 暴躁憨批?! 秦轻雪慢慢踩油门,“孟时我们一起死吧!” ———————————————— 关于张仁沛和责需有道: 张仁沛启动演唱会被圈里一部分人反对时的心情,该像某老师,最开始“那啥卖片”刚出来的时候一样,或许他心里是难受的,或许他也会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你们怎么了?猴年我没上春晚,你们明明那么可惜?】 【我演猴子演的不好吗?其他的猴子能看吗?】 【杨导演不希望看到西游文化传播到海外吗?】 【唐僧猴子都谈情说爱对吗?】 【我夜里扪心自问觉的自己所作所为没有问题啊!】 【可你们都说我做的说的全不对,难道我真的错了?】 【那什么你们倒是说说怎么做才是对的?怎样算是正确的弘扬西游文化?】 一天天过去,他看到的都是什么?重复的蹭热度、重复的嘲讽,重复的解读言行,仅此而已。 他开始回忆自己出于什么原因做了那些事,我做那些事的时候是什么心态,我真的错了吗? 然后——我一直在做对的事情啊!除了我再没人关心西游啊! 他心里哀叹,这些孩子不懂我,我背负了太多,我是负重前行,相信百年后西游文化被推动蓬勃发展,历史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 张晋帆、秦轻雪,都曾经试图阻止张仁沛启动演唱会,乃至贾树道都觉的他做的不妥,他们说你路走偏了,但没人告诉他相对正确的道路在哪里,于是他只能继续往下走,证明自己没错。 他们的初衷是为了捞钱吗?应该可能或许不是。 无知浅薄的瞎琢磨,或许可能大约是能力有限,机会没到、时运不济,或者一时想岔了,没把事办到位,然后悬在那里,上下不得。 某老师的部分行为不对,但那些嘲讽、指责他的人是因为爱西游吗?他们比某老师更爱西游吗?并不见得,甚至可以斗胆说一句肯定没有。 而张仁沛说服自己“燃烧”楼三推动摇滚这一定是错的 而阻止他的人里,秦轻雪是为了摆脱老秦。 孟时是为了送一送楼三,也送一送自己的执念,他一再反复强调自己并不热心于摇滚,只是没人信。 贾树道就更不用提了,他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利益。 他们并不比张仁沛高贵,甚至不如他。 这也是最后尘埃落定,孟时给张仁沛打电话,说:回来吧,从始至终只有你真的在乎摇滚。 而张仁沛思考过后,认为孟时给的道不一定对,但至少比他之前要走的路宽广。 如果没有孟时这通电话,心灰意冷的他会“解脱”,燃烧自己去照亮这条道。 这个救命的电话是孟时的责须有道,也是张仁沛初心不灭,念念不忘换来的回响。 这一卷开头,孟时仰望夜空,觉的楼三死了怎么也该下场雨,落一颗星,但下弦月升了起来,月朗星稀,蛙声一片。 张仁沛接到孟时电话仰望天空,流星划过天际。 楼三和孟时没见过面。 孟时和张仁沛没见过面。 张仁沛和楼三见过面。 他们才是一类人——真心热爱摇滚的人。 只是他们用的方式不同罢了。 ———— 这一章用感言发,下一章就是第三卷正式开篇了……求个订阅,来点动力吧……不然真的要变周刊了…… 孟时和秦轻雪的送别对话:你爹也是沙雕,及其他闲言碎语 九月二十八,四九城风高气爽。 夕阳下,二环里,皇城边,陆老头的四合院半掩门。 孟时把晒了一下午的被子抱回房间,背着电脑出门,把门掩上。 到胡同口,上了一辆大奔后座,把包放旁边,说:“师傅有水吗?” 秦轻雪回头瞪他,“打个电话把我喊来,真拿这当滴滴了啊!给我死前面来!” 孟时说:“电话是打了,但没喊你来啊。” 他就打电话说自己今天回家一趟,然后转道去上都待几天,大约十月中旬再回四九城,秦轻雪自己非要跑过来罢了。 秦轻雪就当自己没听见,打量了一眼他出来的胡同。 她和陆佳佳第一次见面是在李志节的酒吧门口,那姑娘为了要孟时的联系方式,说自己有了他的孩子。 几个月过去,孟时搬到了她爷爷家里住。 这俩人…… 秦轻雪说:“我有个问题,你和陆佳佳的孩子姓孟还是姓陆?” 孟时坐到副驾驶,把安全带系上,随口说:“我们决定生两个,女孩叫孟露送到南方水乡养,男孩叫陆猛就搁胡同里混,你觉的怎么样?” 秦轻雪挂二挡一脚油门,“你爷爷怎么没出来送送,也是,上门的地位确实要低一点,等明年老爷子抱上孙子,兴许你这家庭地位能提高点。” “不开玩笑,我阿爷要是来送,我倒是没事,你估计要吓够呛。”孟时说,“我上次回去,正好见了他最后一面。” 一直阴阳怪气的秦轻雪楞了一下,“我……” 孟时笑道:“他这辈子没过的多开心,放手回去了,挺好的。” 回去了……挺好的…… 如果现在孟时身边的人是陆成康和叶上末,三人的对话大抵会是这样—— 陆成康:“说生之非惑?弱丧,而不知归者邪!” ——我们为活着而高兴,活着难道就是对的吗?就是怕死,不知道死只是回去罢了。 叶上末:“禅宗标榜第一个问题就是‘了生死’。” ——没生下来以前生命是什么?死了又归向何处? 而孟时这个有经验的人会说:“建议你们死一死,可能会穿越到平行世界。” 然后三人逼逼叨一起攒个剧本叫《这个男人来自地球》,孟时本色出演。 秦轻雪不懂这些有的没的,选择转移话题,车子拐上府右街,她说:“不能明天走吗?明天张仁沛从湾仔过来。” 孟时说:“他明天来和我今天走有什么关系?” 秦轻雪说:“你让他来公司应聘的!” 张仁沛在华石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分管京城的分公司,业内人脉、能力自然不差,如今辞职到轻雪传媒这个小庙来应聘“音乐部门主管”?! 秦轻雪对于老秦的指手画脚早已经烦透了,轻雪传媒特喵压根就没独立的音乐部门! 所以昨晚她接到张仁沛的求职电话,人都懵了。 她憋了一整天,努力让自己冷静,直到孟时说自己要走,说这和他有什么关系,终于忍不住了,犹如泼妇骂街大吼: “你到底干了什么!我想不明白你们的关系,张仁沛是被你逼出了四九城,现在你一个电话两句话,他要来我们公司上班了,闹什么呢?!!!” 孟时说:“这事不好解释,说深了你琢磨不过来,说浅了等于没说。” 秦轻雪不服,“我听不明白是你的说的不好。” “嘿,这逻辑……你特娘的还真是个人才。”孟时服了。 秦轻雪有些得意,女人有些时候还是不讲道理好。 孟时说:“我为什么今天回家和贾树道今天再回四九城,八个字就能概括,叫做——游必有方,责需有道。” 秦轻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发出‘不要再思考!’红色警报,血压开始升高,嗓门也不由自主的再次提高:“说人话啊!你一个高中毕业的拽什么词!” 孟时点了根烟,说:“我这趟出来跟我妈夏琴同志报备过,去京城,国庆前回来,现在我按时回去,这叫游必有方。 我和张仁沛呢其实也简单,我骂他灵堂卖票,责骂是诊断他有病,诊而不医,这是直接断为绝症,我不干这种事。 我骂他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他停了下来思考,我至少要指一条自己认为能走的路给他看……这叫责需有道。” 秦轻雪问:“你怎么知道他思考了,他明明是被贾树道推出去的,说不定心里有多狠你俩呢,还说什么道。” 孟时把烟按灭,笑道:“所有才有了那个电话,我说回来吧,道路就在这里。我做了自己该做的,至于他走不走,怎么走,那就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张仁沛走的那天想见你,他回来你正好走……”秦轻雪停顿了一下,像是回忆什么,然后犹如背书一样快速的说,“从贾树道自己找上门,你要女团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要挨那一巴掌,他以为自己在下棋,其实早就成了你手里的棋子……” 孟时说:“这些是老秦琢磨出来的吧。” 秦轻雪一脸冷酷商业精英范:“你早已胜算在手,如今把张仁沛叫回来不过是求一个心安。” 孟时确定这些话必定是老秦知道张仁沛来求职后琢磨出来的,说:“你爹也是个沙雕。” 秦轻雪绷不住了:“也?” 她倒是不反驳孟时说老秦是个沙雕的观点。 孟时说:“姐姐,我只是爱干嘛就干嘛,随波逐流,顺势而为。求你别学那些脑子成了千层饼的老家伙们,就安安心心当个暴躁憨批挺好的。” 暴躁憨批?! 秦轻雪慢慢踩油门,“孟时我们一起死吧!” ———————————————— 关于张仁沛和责需有道: 张仁沛启动演唱会被圈里一部分人反对时的心情,该像某老师,最开始“那啥卖片”刚出来的时候一样,或许他心里是难受的,或许他也会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你们怎么了?猴年我没上春晚,你们明明那么可惜?】 【我演猴子演的不好吗?其他的猴子能看吗?】 【杨导演不希望看到西游文化传播到海外吗?】 【唐僧猴子都谈情说爱对吗?】 【我夜里扪心自问觉的自己所作所为没有问题啊!】 【可你们都说我做的说的全不对,难道我真的错了?】 【那什么你们倒是说说怎么做才是对的?怎样算是正确的弘扬西游文化?】 一天天过去,他看到的都是什么?重复的蹭热度、重复的嘲讽,重复的解读言行,仅此而已。 他开始回忆自己出于什么原因做了那些事,我做那些事的时候是什么心态,我真的错了吗? 然后——我一直在做对的事情啊!除了我再没人关心西游啊! 他心里哀叹,这些孩子不懂我,我背负了太多,我是负重前行,相信百年后西游文化被推动蓬勃发展,历史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 张晋帆、秦轻雪,都曾经试图阻止张仁沛启动演唱会,乃至贾树道都觉的他做的不妥,他们说你路走偏了,但没人告诉他相对正确的道路在哪里,于是他只能继续往下走,证明自己没错。 他们的初衷是为了捞钱吗?应该可能或许不是。 无知浅薄的瞎琢磨,或许可能大约是能力有限,机会没到、时运不济,或者一时想岔了,没把事办到位,然后悬在那里,上下不得。 某老师的部分行为不对,但那些嘲讽、指责他的人是因为爱西游吗?他们比某老师更爱西游吗?并不见得,甚至可以斗胆说一句肯定没有。 而张仁沛说服自己“燃烧”楼三推动摇滚这一定是错的 而阻止他的人里,秦轻雪是为了摆脱老秦。 孟时是为了送一送楼三,也送一送自己的执念,他一再反复强调自己并不热心于摇滚,只是没人信。 贾树道就更不用提了,他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利益。 他们并不比张仁沛高贵,甚至不如他。 这也是最后尘埃落定,孟时给张仁沛打电话,说:回来吧,从始至终只有你真的在乎摇滚。 而张仁沛思考过后,认为孟时给的道不一定对,但至少比他之前要走的路宽广。 如果没有孟时这通电话,心灰意冷的他会“解脱”,燃烧自己去照亮这条道。 这个救命的电话是孟时的责须有道,也是张仁沛初心不灭,念念不忘换来的回响。 这一卷开头,孟时仰望夜空,觉的楼三死了怎么也该下场雨,落一颗星,但下弦月升了起来,月朗星稀,蛙声一片。 张仁沛接到孟时电话仰望天空,流星划过天际。 楼三和孟时没见过面。 孟时和张仁沛没见过面。 张仁沛和楼三见过面。 他们才是一类人——真心热爱摇滚的人。 只是他们用的方式不同罢了。 ———— 这一章用感言发,下一章就是第三卷正式开篇了……求个订阅,来点动力吧……不然真的要变周刊了…… 149、我巴不得向洁死 国庆临近,四九城节日的气氛浓烈,红色的旗帜在各处随风飞扬。 人流从各个交通枢纽涌出,参与进祖国七十周年诞辰中来。 车站广场前,赵若感慨到,“人真多。” “看的到吗?听的到吗?卡吗?” 向洁手里拿着一面小红旗,打开直播用的手机开播,对直播间挥舞几下。 “我们已经在车站了哦。” 她昨天就预告过自己的行程,国庆去赵若家,去海边玩,不留在四九城看人海。 随着开播提醒的发出,游荡在各个直播间的粉丝开始回流。 【洁子酱国庆前夕带着赵老师离开京城,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帝国の女特工,一定是窃取了机密文件,她要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洁酱心里想着故乡的樱花,我们祖国母亲的繁荣昌盛,刺痛了她卑微敏感的神经】 【不看阅兵式不爱国!她们甚至不用华维手机!】 【@平安京城@平安华维@反帝国主义@除了爱国一无所有穷哥们联合会】 【兄弟门,我这边已经联系了国家反间谍组织,我做的对吗?】 【正道的光,照在了大腚上!】 赵若看了眼飞速滚动的弹幕,只觉得头疼。 她被孟时从轻雪传媒开除之后,就一直跟着向洁直播,如今也快一个月时间了,但依旧无法跟上这些人的脑洞。 实在太抽象了。 向洁举着手机,深吸一口气憋住,本来就大的眼睛瞪的溜圆,梗着脖子把脸涨红,凑到摄像头前,很刻意的用蹩脚霓虹口音,大声说: “瓦达西瓦洁子嘚斯,我太爱忠国了!今天我就要去感受我们忠国的高铁速度!去领略我们忠国美丽的大好河山!我真的太爱忠国了!霓虹的高铁不好,忠国的高铁好!厉害了,我的国!” 赵若感受到周围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急忙撇过头,太羞耻了! 而直播间的节奏马上随着她的话转移。 【密码正确】 【一开口就是老伏拉夫了】 【我爱国,我爱听,多说点多说点】 【洁子酱,趁着人多能摇个花手吗?霓虹的樱花不好看,忠国的花手好看!】 直播间一部分人开始刷礼物配合她整活。 另一部分则开始进行这个月开发的新节目。 【这不是洁子姐吗?说好的女团c位出道呢,怎么混成这逼样了?】 【孟时导演,沈晨妍、钱菲宝、郑秀青,后街女孩主演,当红演员管斌、华石京城总经理贾树道、传奇乐队九面体鼓手摇滚圈大佬秦庆国、启迪音乐校长张晋帆做配,《极道女团》十月一号,哔站上线!】 【洁子姐给孟子哥道个歉加入女团吧,别站街了!】 【我孟子哥呢?我孟子哥呢?孟子哥你在直播间吗?求你再给我妈妈一个机会吧,洁孝子给你磕头了,砰砰砰】 【求你们别说了,再说洁子姐就破防了,呜呜呜】 直播间关于孟时的节奏随着《极道女团》的预告片发布,以及先行主题曲上到骑士音乐新歌榜单,变的越来越多。 向洁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直接选择无视,自顾自的说: “今天提前到车站是想采访一下路人,来四九城做什么,对四九城的印象是什么。” 【“我巴不得向洁死”在本房间送出一座‘空间站’快来挖矿啊!】 一个价值五百的礼物特效,悬停在直播间。 【我巴不得向洁死:点歌《乱世巨星》】 向洁就当自己没看见,抬眼寻找看起来好沟通的人。 直播间顺着她刚刚说的京城印象开始刷屏 【不讲规儿矩儿是吧?不地儿道儿,退钱!】 向洁对退钱这两个字天生敏感,马上装作刚刚才看到的样子,说:“我不会唱,换一首吧。” 直播间的弹幕还是退钱。 “别刷了!退钱是不可能退钱的!” 向洁拿出自己用的手机,气急败坏的找伴奏。 《乱世巨星》(网剧《极道女团1:猛龙过江》主题曲) 原唱:管斌、陈与、李记 词曲:孟时 她把手机对准直播镜头,用手指着屏幕,说:“是这首吧!我唱!你们都给我录好了,以后出殡就让儿子在灵堂上放这首歌!” 【妈妈妈妈妈妈】 【她急了她急了她急了】 【为什么是儿子?女儿不行吗?女性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田园女拳】 【无内鬼,来点拳击笑话】 【别打了,别打了,我儿子已经跟她妈妈姓了,等一下,我没老婆,哈哈哈……呜】 【呜呜呜,别骂了别骂了,狗粉丝人均铁孤儿】 “停!” 向洁已经习惯了这些一点风吹草动就整活,连自己都能消费的狗粉丝,直接开始用蹩脚的粤语,荒腔走板的唱: “叱吒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叱吒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 翻天覆地,我定我写自我的法律…” 随着她开口,“我巴不得向洁死”开始带头刷 【好听????好听????好听????】 【c位出道!c位出道!】 【洁酱洁酱??(^_-)歌声天降??(^_-)洁酱洁酱??(^_-)属你最棒】 【????洁酱美美美????狗粉追追追????】 一直半声不敢吭,生怕自己被连带的赵若,被弹幕恶心人的水平吓得不敢动弹。 向洁嘴角抽了抽,无视他们,管自己继续唱: “天生我喜欢,用实力争胜,横行全凭本领 我可变万世巨星 战无不胜 我任性 以天性亡命拼命 让乱世震惊 …… 做凶悍闪烁眼光的野狼!” 以天性亡命拼命,我向洁从来只靠自己!不会受人摆布! 女团别搞笑了! 向洁在来来往往人看稀奇的目光中,完全不在调上唱完一整首歌,咬牙对直播间说,“够了吧,别过分了!” 【要破防了,要破防了,有没有富哥们再补一刀!】 “我巴不得向洁死”又送了一个“空间站”。 【再来一首《友情岁月》,这次你和赵老师一起唱】 赵若看到礼物特效和弹幕,人哆嗦了一下。 向洁盯着直播镜头:“你特么就是孟时吧!孟时?批时!我唱你马!” 【我唱你马=m=我宠你孟,暗示自己要做孟子哥的宠物,洁子姐老字母圈了】 【破案了破案了】 【洁子姐果然还是忘不了他,最终还是要沦为玩物】 【别说了别说了,我是老公粉!我要爆炸了!】 【洁子姐一开始想欲擒故纵,让孟子哥主动一点,没想到人家直接把她忘了,现在这样也太卑微了8】 【洁酱现在后悔了?那可真有够搞笑的呢】 【我巴不得向洁死: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孟时,晚上八点京城国宾酒店,前台报我名字,一切还来得及】 随着这条弹幕发出去,整个直播间唯恐天下不乱,开始复制刷屏。 “切。”向洁撇了撇嘴,摆了下手,显然不信,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搓了两下,“和赵老师合唱可以,但一个空间站不够!” 【坏女人只认钱!】 【有埋伏,快掩护“死结哥”撤退!】 赵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五音不全的向洁一起唱粤语歌,还不如杀了她。 只是下一刻。 【我巴不得向洁死送出一个空间站】 【我巴不得向洁死送出一个星际飞船,快来探索星空挖取宝藏吧!】 【我巴不得向洁死:来吧,把《友情岁月》大声唱三遍,大声的标准由直播间的兄弟判定,不合格就重新来,如果不能接受退钱就行】 三千的礼物,平台分一半,再加上扣税,能拿到手的只有一千出头,这一千多还要分赵若一半… 真正到手只有五百多… 一首歌唱三遍,也就是说,在车站广场唱一遍歌,只有一百多…而且还是拉着赵若一起出丑… 向洁的脑瓜飞速运转,越想越觉的血亏。 如果退钱… 退钱是不可能退钱的! 于是… “消失的光阴散在风里 仿佛想不起再面对 流浪日子 你在伴随 有缘再聚” 【大点声,没吃饭吗!外面那个大爷他听不见!】 国人改不了爱看热闹的习惯,两人身边已经如同以前敲锣卖艺一样,聚集了一个圈。 僵硬歌唱的赵若和向洁,看着这条弹幕划过,眼角跳了跳,头顶都要冒烟了。 见四周早已经有人开始拿着手机录像,她们破罐子破碎,索性唱越唱越大声,免得被挑刺返工: “凝望夜空 往日是谁 领会心中疲累 来忘掉错对 来怀念过去 曾共赴患难日子总有乐趣!” 【有个鸡儿乐趣,友情已破裂,赵老师现在想一头撞死】 【原唱更想死,管斌风评受害】 【管斌超话来的,谁是向洁?】 这些人最看不起饭圈文化,认为v博是粪坑,但又热衷于反串开团。 孟时把耳机拿下来,开始打字——【多美好的友情,一想到还可以再听两遍,我哭了】 “我巴不得向洁死”还真是孟时,虽然注册没几天,但和直播间氛围融合的挺好。 包括向洁在内,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是哪个老观众的马甲小号。 开车的秦轻雪问:“你干嘛呢?” 孟时将耳机拔了,把音量拉到最大, 向洁的鬼哭狼嚎稳稳压住赵若还算能听的粤语,在车内咆哮: “每日拼搏进取 奔波在风雨里 不羁的醒与醉 所有的故事发生在漂泊岁月里 风吹过已静下 将心意再还谁 让眼泪已带走夜憔悴~~” 秦轻雪像是被电了一下:“这唱的什么!也太难听了!” 她甚至没听出来这是马上就要上线的《极道女团》插曲。 弹幕在催促向洁和赵若赶紧开始第二遍。 孟时怕秦轻雪再听一遍,出什么交通事故,又把耳机带上。 这时,屏幕里几个穿着制服的安保从让开的人群里走到向洁身边。 向洁急忙说自己是个网络主播,第一次来京城,想要直播采访一下国庆期间来京城的游客都有什么计划。 接着又说,如果不可以直播的话,自己马上关播。 她干直播这行时间不短,突发情况也遇到过一些,所以应对的还算得体。 领头的中年安保,探头往她直播的手机看去。 一开始说她是霓虹间谍,建议击毙的弹幕,早已统一刷起了【庆贺祖国诞辰70周年#国旗#国旗#国旗#】 emoji国旗符号在直播飘扬,满屏红色。 向洁这些粉丝就像拽女孩马尾的小学生一样,看起来可恶,其实心里是把她当老朋友。 中年安保让其他人疏散人群,态度挺和蔼的说,“网络直播可以,但不要再唱歌了,那边是旅客的出站口,我带你们过去吧。” 他把向洁两人带到旅客出站口,叮嘱,“采访要秉承自愿,不要耽误他人时间,当然你们遇到什么情况,也要记得向巡逻安保求助。” 向洁两人连忙应下,道谢。 等他离开后,向洁对直播间说:“巴不得我死那个,还有两遍先欠着,或者下播给你退钱。” 说出退钱两个字,向洁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孟时摇了摇头,发弹幕。 【我巴不得向洁死:算了,以后别让我遇到你就行】 向洁楞了一下,没想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说:“我们认识吗?” 没有再得到回应。 150、初见 国庆节前两天,农历八月三十,戊辰日,京城日落时间六点零一分,宜出行、订盟。 除了游必有方,答应夏琴同志国庆前回去,孟时还用良载阿公的指推天干纪日算了算,才把车票买在了今天。 赶上下班高峰,两人到车站时天已经擦黑,四九城华灯初上。 秦轻雪把车停好,说:“再抽根烟吧,这一趟十几个小时,车站禁烟,动车上也不许抽。” 孟时拿出烟。 秦轻雪又埋怨:“这才戒了多久。” 孟时把烟收起来。 秦轻雪摆了摆手,烦躁的说:“抽吧抽吧,反正我管不了你,抽死了算了。” 孟时点了一支烟,笑道:“管得了,怎么管不了,你看我多听话。” 秦轻雪白了他一眼,“听话是吧,别摆弄你那破工作室了,去拍电影。” 自从这个星期,孟时找了两个做后期剪辑的人塞到公司办公,弄了个在她看来狗屁不通、不务正业的工作室后,她就着急原本应该投资叶上末的两千万花不出去。 孟时说:“那不算是什么工作室,也不用我操心。” 秦轻雪说:“是吧,我了解过,但人家也不是你这么玩的啊。” 近些年随着自媒体的发展,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这三个字母原本的意思已经不重要了,在国内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网红经纪公司”,主要是帮助up主、各类网红自媒体实现流量变现、内容策划、等等一系列操作。 但孟时弄的连名字都没有的“工作室”,和目前市面上几乎所有“”都不同。 它什么都不提供,就找了两个后期剪辑,帮“工作室”其他几个成员处理素材。 秦轻雪越想越暴躁,“你到底想干嘛?” 孟时说:“我希望加入工作室的人,做自己喜欢的内容,然后被粉丝反哺,形成自推广,从而更专注内容创作,吸引更多人,达到一个完整的良性循环。” “这不就是自媒体最开始的运作方式?自己随便拍点什么,往网站上一传就完事了。”秦轻雪皱眉。 孟时摇头,说:“并不是这样,目前各大视频网站的创作者大致有三种模式, ugc,用户生成内容,也就是你说的一拍一传就完事了, pcg,专业生产内容,像暴漫、万和天宜、这种对接平台的大型团队,起小点、盗月社、木鱼水星,这类针对专门领域的专业团队,也包括有个人小团队, 然后就是近几年在资本的有力支持下,保障内容的持续输出,从而最终实现商业稳定变现的, 只是这个概念传到国内,已经变味了,大部分机构实在一言难尽,脚踏实地的少,投机倒把的多……” 秦轻雪说:“所以你想做pcg?那你这工作室也太不专业了,两个后期哪里够用,多的不说,至少要有专业编导分管策划方案,制定视频主题、创意、脚本这些吧?” 孟时说:“我想要的是介于三者之间,在不干涉创作者创作自由的前提下,工作室支持视频的后期制作,让个人视频达到专业生产的精良水准,最终实现我希望看到的良性循环。” 秦轻雪说:“那还是要回到最开始的问题,前期推广、投入和后期盈利,怎么实现?” 孟时说:“推广嘛,说白了这个所谓的工作室,就是最原始的样子,多频道联合互惠互助。 拿陆老头来说,李记在他那学厨,正好给他当摄影,就拍一些平日教做菜,小酒馆的日常、转转胡同和他的老伙计们聊聊天。 而陆佳本身就是同类型up,转她爷爷的视频,观众乐意买单,爱看的自然就留下了,两者的交叉用户并不冲突,而随着陆老头粉丝的增加,必然又会反哺一部分新观众给陆佳。 这对他们爷孙俩来说,无论是线上线下,都算好事。 至于前期投入和盈利,你仔细想想目前工作室的都是什么人,再看这个问题。” 目前工作室有谁? 秦轻雪开始回忆,孟时这个工作室有哪些成员。 先把陆佳佳排除在外。 李志节,有车有房,没老婆没孩子,小资精酿酒吧老板。 陆益善老爷子,不说陆端存和陆成康,就那四合院普通人几辈子都赚不来,他了开一间小饭馆打发时间。 李姜山,楼三的女友,地下摇滚圈谁都要她给三分面子,自己还开一家米其林级别的私房菜。 还有管斌、陈与,外加三个女团丫头。 最后是把这些人串联起来,手里不知道还捏着什么牌的孟时。 这些人谁需要靠拍短视频来盈利?谁付不起工作室两个员工每月2万的工资? 孟时看她语塞,笑道:“李哥一个人孤单,陆老头希望和她孙女有共同话题,李姜山知道李记在陆老头那里学鲁菜,索性不回来准备四处旅游,我们这些人就是闲的没事闹着玩,你就别担心了。” “你们这些人哪个轮得到我担心!” “不对!你闲的没事做!给我拍电影去啊!”她第一句话刚出口,马上回过味来,探身左手一把薅住孟时的头发,右手使劲把他脑袋压在腰间。 孟时和秦轻雪有两次“初见”。 第一次是雨夜,他茫然的思考着未来,被车撞了之后,躺在地上,模糊中看到了匆匆下车,被大雨淋的跟个女鬼一样的秦轻雪。 那时,秦轻雪慌乱的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头,说,你不要死啊! 第二次是在李志节的酒吧,离开四九城回夭山的前一天。 孟时已不是那个孟时,他说,本来想装作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的样子,傍上你这个开娱乐公司的富婆…… 然后就像现在这样被她压着脑袋,只能侧着身靠在她身上。 两次“初见”的记忆重合在一起,孟时呆了呆,说:“你给我松手,我已经让管斌留下半年的档期了!” 那天秦轻雪在距离众影综合楼几百米,距离她把公司名字印在大银幕上,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车程,收到孟时“危,速归!”的信息。 最终,她放弃叶上末的,选择回头。 秦轻雪得到想要的答案满意的松开手,说:“滚吧,我还要准备明天张仁沛的面试,可不能让他小瞧了轻雪传媒!” “他要是趾高气昂,你就揍他,大不了我再送他走一次。” “滚吧,滚吧,给阿姨问好。” 孟时下车到后座拿双肩包背上,往车站走。 他来时还背了一把吉他。 如今那把吉他,已经碎在了它能到达的最大的舞台,最高的高度。 151、流夏秋收 秦轻雪一脚油门风风火火的走了。 孟时扫了一眼车站广场,没有去找向洁。 因为鱼,孟时找了向洁许久,在轻雪传媒遇到后,想着把她弄到女团里,把整个直播间端了,把她的根给拔了。 如果之前的c位承诺太空洞,那播出,三个丫头正式出道之后,向洁应该很难再拒绝。 但刚刚看到她因为唱歌被围观被安保询问,满是抽象文化的直播间,飘起最正能量的红旗,只是为了保护她,孟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把鱼的叛逆、说抽象话,归结于她看向洁的直播,就如同一部分家长把所有错推到游戏上面的一样不公平。 鱼这丫头有空看直播,还是作业太少了。 孩子的健康成长是个复杂的问题,人类幼崽的生长周期太过漫长,需要家长付出长久的耐心。 孟时觉得作为鱼最喜欢、最尊敬的小舅舅,自己对她付出的关心还远远不够。 刚刚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拿出手机的鱼打了个喷嚏,丹凤眼狐疑的四下瞄了瞄,默默把空调调高两度。 …… 20点检票,发车是二十分钟以后。 这几天,除了搬家到陆老头那里,没日没夜的剪辑,还抽空和帮忙做了方言转普通话翻译的杨衣见了一面,聊了许多。 一连番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下来,让孟时身心疲惫,拿出手机找了一个溪水雷雨的助眠歌单,带上耳机,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各种杂乱的色彩在梦中此起彼伏,老爹孟愈远不断出现,大声说着听不清的话。 等醒来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才过去两个多小时。 梦里的内容随着清醒迅速褪去,车窗外闪过沿途城镇的灯火。 没了睡意的孟时索性拨通了孟愈远的号码。 两人上次联系还是在阿爷的葬礼过后。 电话很快被接起。 孟时说:“活着呢。” 孟愈远说:“嗯,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这边开篝火晚会,我唱了首歌,蹭了小半拉羊腿,香。” 孟时满是遗憾的说:“刚刚你在梦里逼逼叨叨,我还以为是死哪了,托梦让我去收尸。” “你能梦到我,我很开心。”孟愈远大笑,周围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风声,以及歌声,“我死哪就烂哪,保证不烦你。” 孟时被气乐了,说:“你这货才是真的活着就图一乐,要是个铁孤……” 他本来想说,你要是个铁孤儿,这么活着就完美了。 可这特么是亲爹,骂他铁孤儿,总感觉是全队去越泉水,血亏。 得,没法交流了,还是继续睡吧。 第二天,九月二十九号,农历九月初一,星期天。 早上五点多,动车减速进了河州南站,下一站就是阳江。 不过孟时背起包,选择在河州下车。 他要去看看刘夏,顺便再和他爹刘建功说件挺重要的事。 从河州南站到盘江工业区,要花了一个小时。 七月十四,中元节前一天,孟时来过一趟,还拍了一个视频。 他把的成片送来给刘夏的父亲刘建功看。 刘建功同意了,孟时才把,连同来找他的视频一起传到哔站。 孟时和刘建功那一次见面,时间说长算长,说短算短。 他们一起看了九十分钟的“电影”,但话没说两句,刘建功就要去上班了。 当时一起看的还有和刘建功一条流水线的几个工友。 陆成康、陆端存、杨衣、楼三,他们一起把孟时粗糙、自我、凌乱的镜头,通过拉线编剧、剪辑、配乐、调色,旁白,字幕,一系列电影工业化操作之后,强行提升到小成本艺术片的范畴。 更是把主题升华到了“关注留守儿童、空巢老人,时代发展对农村的影响”,这个社会层面上去。 而刘建功看孟时笔记本屏幕里最熟悉的老家、最亲的母亲、儿子,出现在镜头里,看了看周围哄闹的工友,显得局促、坐立不安。 然后,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走,四周安静了下去。 刘夏和小伙伴的玩闹,让他们会心一笑。 当刘夏说自己父母在河州赚大钱,马上就要接他去城里读书。 刘夏偷拿奶奶的钱,去买玩具的时候。 刘建功开始抽烟,其余几个工友也默然无语,他们和刘建功有一样的共情。 他们常年外出务工,孩子和父母在老家,打电话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平日里究竟过的怎么样,谁又知道呢。 接下来是刘夏和小伙伴刘浩打架、奶奶拿着鸡蛋低声下气给人赔礼。 刘夏扶着奶奶去看病,帮奶奶推车收花生… 最后刘建功回家,匆匆吃完饭就领着刘夏离开。 老人沿着送他们离开的路独自回去,人在刺目的落日下越走越小。 “孩子在成长,老人则日渐无力。随着年轻人涌入城市,乡村的荒芜无法阻挡。” “……” “我们试图留住夏天,但我们同样明白随着时间流逝,夏消、秋至、冬来、春发,不可避免。” 直到陆成康的旁白结束,聚在一起观影的人,依旧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刘建功和他的工友们或许没看明白,说不出来陆成康想要通过片子表达什么,但也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其中的酸楚滋味。 当后期的字幕走到尽头,刘建功用方言轻声说:“生活…太…难了。” 孟时也随他们点了根烟。 是啊,生活太难了,每个人都会遇见头疼的人、头疼的事、头疼的情,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往小了说,那段时间孟时内心迷失,蹲在夭山默默注视新世界的矫情,往大了说,“刘建功们”在外拼命奔波养家糊口,只为了一个温暖的家和一个有希望的未来,都是生活的难。 不管是为了自己和家人,人生一路去往归处,总归要体验生活的酸甜苦辣与悲欢离合。 但无论是怎么样,生活不能只是看着,时间一刻不停的往前走,而人要活在当下。 就像刘建功回家领刘夏的那一天,孟时问,晚上留一晚?刘建功答,忙,一天不上班,一百多块钱。 他不是不想陪老人孩子,他是没的选。 最终孟时对于这一段河州之行视频的剪辑,开始于刘建功轻声的低语,结束于一帮大老爷们对着已经黑掉的笔记本屏幕,长久的沉默,长久的抽烟。 孟时认为自己没法去处理镜头下这样的他们,那是人对于故土、亲人最原始的情感流露,任何修饰都太过苍白。 六点出头,公交车的报站声,把孟时的思绪从流火的七月拉回金秋九月。 而走完一整个夏天,有望迎来秋收。 152、龙标 沿着横穿园区的两米来宽的河沟走。 刘建功工作的富达鞋业厂区外,停着几辆上面有顶棚的三轮车在售卖早餐。 孟时要了一个白馒头和一杯豆浆,又让老板弄一笼小笼包、茶叶蛋、牛奶放一边,然后拨打刘建功的电话。 几分钟后。 刘建功领背着书包的刘夏从门卫室旁边的小门出来。 刘夏见到孟时有些兴奋,飞跑过去,但临到跟前停住,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这么没口,喊人啊。”刘建功说。 刘夏轻声喊了一声,“叔”。 其实按辈分算,孟时管刘建功的母亲叫姐姐,刘夏该喊他舅公,不过现在除了直系,其他基本都按年龄算。 孟时把早餐车上面的鸡蛋包子牛奶递给他,说:“星期天怎么还上学。” 刘夏看了父亲刘建功一眼,见他点头,这才把东西接过去,说:“星期天补课,下下个星期六也补课,30号到7号一共放八天假。” 孟时见他们父子俩的互动,用刘夏奶奶的话打趣他,说:“来城里上学快活咯。” 刘夏确实来市里上学了,但快活嘛…… 不说和其他本地同学的经济差异、文化差异,就单单孩子对新环境,适应、磨合的过程,都不是一个月时间能填满的。 果然刘夏见到熟人的兴奋,随着孟时的打趣退了去。 他舍不得奶奶,舍不得乡下的小伙伴,舍不得狗子阿花…… 以前一年难得见一次,时时想念的父母,如今真的在一起了,也没了想象中的美好。 来城里上学和他想的不一样…… 孟时看小子这幅表情就知道他没交到什么新朋友,伸手搓了搓他的脑袋。 刘夏把他的手拍开,没有说话。 刘建功说,“他老是念叨家里的狗。” 刘夏说:“阿花被刘浩的爷爷踢过……” “你是来城里上学的!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书读不好,以后只能跟我们一样!”刘建功打断他。 他这是人前教子,传统观念上,这么做可以让孩子产生羞耻从而记住教训。 但孟时觉得这种方式,更多是家长把话说给旁人听。 就像现在,刘建功用这种方式让孟时看到,孩子我有在教,我知道怎么教。 孟时没有说话。 刘建功看了看时间说:“去等公交车吧,别迟到了。” 刘夏看孟时。 孟时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什么时候放学。” 刘夏说:“最后一节课大扫除,四点就好了。” 面对他期待的眼神,孟时说:“去上课吧。” 刘夏一步三回头的走远。 孟时给刘建功递了根烟。 两人把烟点上,刘建功问:“这次来是?” 孟时说:“上次一起看的片子,要拿龙标了。” 刘建功说:“龙标是什么东西?” 孟时吸了一口烟,说:“那片子大概率会变成电影。” —— 七月初孟时把素材传到陆成康那边,于是有了。 他之前没有细想,以为负责给素材拉线编剧的陆端存懂青水方言。 直到不久前才知道字幕是河州老乡,青华人文学院的杨衣帮忙弄的。 而前几天孟时和杨衣见面,吃了顿饭。 她说自己准备帮运作影片公映许可证。 公映许可证就是龙标,有这个标志意味着摇身一变成为院线电影。 总局有规定,院线电影拍摄前需要向省电影局提供剧本用来报备公示,取得。 有了拍摄许可证之后,电影才能正式开拍,如果没有经过这项程序,未经备案公布或立项批准的电影剧本不得拍摄,拍摄完成的影片不予受理审查。 从这项规定来看,都已经拍完,自然不符合龙标的获取原则。 但孟时上传的哔站的并不是陆成康剪辑的那个版本。 陆成康的版本,画面的整体色彩浓烈,除了主要事件,他刻意淡化人物个体的存在,用了大量孟时认为无意义的空镜头,树、鸟,田野、远山、乡村全景穿插其中。 他这么做直接导致叙事节奏缓慢、散乱,但也让观看的人有更多的思考和想象空间。 而孟时的版本正好相反,他聚焦的是人,主线就是围绕刘夏的成长展开,里面穿插最多的是孩子之间的玩闹,剪辑风格凌厉快速,节奏明快。 两人的风格差异,从配乐就可以清晰的感受到。 陆成康用的是楼三的。 风蚀,即风的侵蚀作用,指在风力作用下地表物质被侵蚀、磨蚀并被带走的过程。 与之对应的是“乡村的荒芜无法阻挡”,儿童和老人在这种环境下,如遭风蚀。 而孟时用的是,也就是久石让的“summer”。 ,讲述的是小男孩和隔壁的叔叔去东京找母亲的途中,发生的一系列故事。 归类是公路片。 如果让孟时把自己剪辑归类,他会将它也归于公路片。 不仅是刘夏的成长之旅,也是孟时的心灵之旅。 就像里,男孩和叔叔分别,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大叔说,叫菊次郎啊,混蛋,快走吧。 ,原来大叔才是菊次郎。 孟时和陆成康两人用相同的素材,不同的剪辑,讲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所以,杨衣打算把陆端存根据视频素材写的文本,送去电影局申报立项,先拿到,再把陆成康剪辑的版本拿去送审,最终拿下公映许可证。 这么操作无疑是可行的,问题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衣说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她是人文学院的副教授,主攻汉语言文学,目前正在参与“语保工程”。 语保工程的全称是“忠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 它由财政部立项、教育部和国家语委领导,自2015年起实施,属于语言文化类国家工程。 项目致力于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以语言资源调查、保存、展示和开发利用为核心的各民族语言文字保护工作。 青水镇及其周边隶属河州市,青水方言杂糅了河州话和闽南语系,从方言追溯就可以清晰的展现这一片区域,近代人文历史足迹。 全片所有人基本都是用青水话交流,其中父母在外做生意,只有寒暑假才送回老家的孟取余,因为语言习惯和其他小伙伴产生的冲突…… 中文系教授的学识磅礴斑斓,从方言保护到人文历史,从文学理论再到电影赏析,哲学、农村社会学,旁征博引、舌绽莲花。 只是孟时始终一言不发,埋头猛吃。 其实杨衣在见孟时之前,和已经在法国的陆端存交流过,陆端存让她直接和孟时沟通。 杨衣废了一番口舌,说了一大堆的话之后,面对油盐不进的孟时,才相信了陆端存的话,和那小子说话直来直去最省心,刮来拐去,容易被当傻子看。 于是关于杨衣为什么运作龙标,孟时最终得到的答案是—— 拿到龙标后,她需要署名制片人。 片子不上院线,直接走电影频道的购销部。 这件事成了之后,对杨衣在“语保工程”的话语权,以及学院里职称由副到正,都有很积极的作用。 —— 孟时看发愣的刘建功,说:“大概一个月后,刘夏会有一笔不少于一万块的片酬,到时候有一份合同需要你作为监护人签一下。” 院线电影向电影局申请立项报备,审核周期为7个工作日。 杨衣走的是“语保工程”项目,现在已经过了,只需要等国庆过后,十月上旬,总局网站公布全国电影剧本的备案结果,拍摄许可证就算到手。 然后制片人和剧组、演员签订合同,就可以“开拍”了。 “拍完”之后送审,过审后把龙标剪进片头,准备相关文件拿去电影频道购销部,这事就成了。 一开始孟时赴杨衣的约,是因为欠她翻译人情。 一顿饭吃完,杨衣不光无偿帮运作龙标,对接电影频道,还欠了孟时和陆家两兄弟一个大人情,以及一众“演员”的片酬。 虽然荒诞,但对于杨衣来说,她得到的和付出的完全成正比。 刘建功听孟时说什么合同,有点慌。 孟时对他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说,“现在那片子有了个制片人,是青华的教授,她是我们河州人,国庆该是会回来一趟,我把你的号码和这边的地址给她了,她会想办法证明自己的。” 刘建功彻底懵了。 孟时说,“刘夏放学,跟我一起回夭山待几天吧,他奶奶该是想他了。” 垃圾桶论道,杨衣的汉语根和孟时的三教心 “别人能在家里教,请老师补课,我们什么也不懂,嗯夏只能靠自己。” “上个星期学校有一个什么亲子活动,我请了半天假,到了校门口又折回来,别人家长开着车,戴着表,我……” 刘建功和孟时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大部分时间他在断断续续的说,孟时在听。 刘建功说:“我和孩子他妈没文化,上了个初中就开始打工到现在,这辈子就这样了,只希望他能有些出息,不要像我……” 孟时说:“嗯夏聪明,以后会出息的。” 七点半,刘建功老婆来喊开工。 流水线的工作按部就班,工人就像置身其中的零件一样机械化运作。 不过刘建功在中段,到他还有一根烟的功夫。 “晓了。”他答应一声,说,“嗯时,中午留下吃个饭吧。” 他预备请半天假,中午在边上的饭馆里弄几个硬菜。 孟时说:“等下还有点事。” 刘建功转头对站身边的老婆说:“去买包中华烟来。” 孟时连忙拦住,说:“你和我姐夫是要好的朋友,咱别弄这些的东西。” 刘建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五块钱的红色老版雄狮,带着些许窘迫的给孟时派了一根,说:“我和竹峰在他和你姐嗯琳结婚前就认识了,他这人胆子大、脑子活是个干大事的人。” 孟时接过烟点燃,说,“陈竹峰能干什么大事,我从小就只见他逮兔子、摸泥鳅、电小鱼,那张嘴除了屎臭石头硬什么都敢吃,去某手给老铁门表演爆头才是正道。” 聊到陈竹峰,刘建功轻松了许多,把烟点起来,笑着说:“他就好一口吃。” 孟时说:“所以过年我们聚一聚,你弄一桌好菜,比什么都好。” 刘建功和他老婆上班去了。 孟时抬头往厂房看,车间的灯光已经亮起,镶嵌在外墙上的排风口发出呼呼的声音。 他抬起手上还剩半截,方言里被叫做‘狮公’的雄狮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刘建功说自己没去学校参加活动,怕给孩子丢人时,那种无法言说的酸涩神情,在他脑海里浮现。 孟时不由想,什么时候开始,工人和农民卑微到了这种程度。 刘建功生于八十年代初,那时“改开”刚刚起步。 陆端存说的。 是啊。 …… 这些病有药治吗?自然有…… 孟时突然有些明白杨衣为什么那么执着“语保工程”了。 有意思。 孟时挠了挠头,在卖早餐的三轮车边上蹲下,把豆浆放地上,打开背包,将相机拿出来,开机看了眼电量,又放回去,从包里把秦轻雪给的手机拿出来,想了一下,索性开了直播。 他从来没有直播过,也没有做预告,念头起来就直接做了,直播间自然没有人。 刚入农历九月,八点没到,日头就升得挺高。 孟时出了园区,在路口的公交站牌边蹲下,拿着自己平时用的安卓手机,摆弄了一会。 想了想,又给陆佳发了一条v信,虽然她那边现在应该是凌晨,但开直播不和她说,该会被她念很久。 一番折腾,直播间也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 今天做人吗: 落雨时: 落雨时: 看带秀: 前面两个明显是哔站的粉丝。 随着极道女团的宣传展开,op,ep的发布。 孟时那个制作精良,仿照吉良吉影自我介绍的沙雕风女装视频,小火了一下。 哔站的粉丝终于是破了十万,而且活跃度也上来了。 而后者显然是向洁那边的人。 孟时看了眼弹幕,说:“我现在要打个电话,你们进到直播间算是缘,有兴趣,有耐心的可以看看。” 哔站id叫“看带秀”的闻鹏一听这话,马上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进入孟时的直播间开始录屏。 他是大三的学生,在向洁的直播间就有个外号叫录子哥,专门录屏深夜档抽象主播,然后剪辑、加字幕、做后期,上传到各大平台,每个月能赚千八百。 用抽象话来说,这叫恰烂钱。 确认录屏软件没有问题之后,闻鹏复制了孟时直播间链接,准备发到向洁的粉丝群里面。 发送键点下去之前,他犹豫了一下。 虽然在向洁的直播间,他们孟子哥孟子哥的叫着,但那是为了“折磨”向洁。 如果这些人到了孟时的直播间,就是另一副嘴脸了。 闻鹏看着屏幕里正在拨号的孟时,最终没有把链接发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孟时真的有能力把向洁一下按死,还是别去惹他了。 电话接通了之后,闻鹏看到孟时把一个蓝牙麦夹在了背心的带子上,说:“杨老师,您现在有空吗?” 电话那边,一个比较沉的女声传来,“嗯时…” 因为孟时说普通话,而且语气比较正式,杨衣下意识喊了他的名字之后,停了一下,用普通话问:“你到家了吗?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孟时说:“我在河州,下午接刘夏回夭山那边待几天,刚刚想到一些事,突然想和您聊聊。” 杨衣笑道:“聊什么?” 孟时说:“我这边在直播,想请教一些您汉语言专业方面的问题,可以吗?” 杨衣说,“难得你对这方面有兴趣,我这边有一个多小时时间,够吗?我三号回河州,我们再碰个面?” “好的,不过现在就一两个问题,用不了您这么多时间。”孟时看着直播间说,“我这边是在哔站,直播间里有十个小伙伴,您能先给他们介绍一下自己吗?” 直播间里的十个人,听到孟时的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哥,咱直播间就十个人,您不觉得丢人,也不要语气那么骄傲啊! 电话那边的杨衣被孟时弄乐了,语气那么严肃,整的跟央视采访一样,原来才十个人吗? 孟时说,“您别笑啊,这又跑一个,只剩九个了。” 杨衣像是面对一个顽皮的后辈,好气又好笑的开始自我介绍: “九个小伙伴你们好,我是青华大学人文学院的副教授杨衣,目前执教于汉语言文学系,如果看孟时直播的小伙伴里有在校的学生,希望以后能在青华园见到你们。” 杨衣的自我介绍和鼓励,让直播间整整齐齐刷出来九条一样的弹幕 电话那边是公认的忠国现当代文学学科、忠国现代语言学的发祥地,青华人文学院的教授?! 大哥,就这种级别的嘉宾,您但凡上报一下,目前正在大力开发知识付费的哔站,绝对给一个大大的推荐位好吗! 就算不稀罕推荐位,好歹也预告一下,选个黄金时间啊,这大早上七点多,你播给谁看呢? 他们算是明白,为什么孟时说‘到直播间算是缘’了。 闻鹏飞快的敲击键盘,打开青华的官网,进入人文学院搜索杨衣。 确定真有其人后,他直接开启了平时在向洁直播间刷屏用的独轮车插件。 插件自动复制页面文字信息,并逐条在直播间发送出去。 杨衣,女,汉族,泽江河州人。 青华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兼任忠国语言学学会理事,泽江省语言学会理事。 、、等学术期刊编委。 学术成果: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汉语语音的历史发展演变与常用词历史演变研究”。 …… 主要著作: 1.…… 3.,商务印书馆,2009年。 主要论文: …… 论禅宗典籍的语言特色——从与等语言的风格差异入手,第二届霓虹佛教学结集大会论文.霓虹.2010 …… 插件在一分钟内把青华大学官网上关于杨衣,教育背景、工作履历、学术成果、主要著作、主要论文、总共近百条信息全部发完。 闻鹏看着飞速刷屏的弹幕,不由庆幸自己没把群里的人喊过来。 要是群里那些逼来直播间刷再配上的emoji符号,以及各种抽象乱嗨,那可太刺激了。 哔站id叫“落雨时”的洛雨诗,看着一条条介绍杨衣的弹幕飞速掠过,再看蹲在公交站牌边上,穿着松垮背心,津津有味嚼着大白馒头的孟时…… 又想到那个名为“极道女团”的账号里,发布的那几个沙雕风溢出屏幕的宣传短片,感觉自己心有点累——我到底粉了个什么人? 她妈妈看带着耳朵里塞着airpods,拿着牛奶杯发愣的女儿,敲了敲桌子,“洛雨诗,别给我看手机了!马上把牛奶喝了,要迟到了不知道吗!” 洛雨诗说:“孟导正和青华的教授通话,我想听他们说什么,求你了。” “什么孟导、教授,乱七八糟的,你初三了知道吗?少看点手机!”她妈妈伸出手,“都是你爸惯的,手机给我!” 洛雨诗愤愤的把两只耳机一起拿下来,扔在桌面上。 苹果手机自动切换到扬声器播放。 孟时的声音传了出来。 “杨老师,我国近代史的开端,是几千年来第一次遇到了比我们强势的文化——西方文化,没错吧?” 杨衣说:“没错,西方文化确实是我们第一次遇到比汉文化更强势的异族文化, 在此之前我们遇到的异族文化,一看就知道比我们低,异族可以征服我们,我们国亡了,但是统治我们一定要用我们的文化,否则统治不了, 我们亡过两次国,一次元朝,一次青朝,但异族一定要进入我们的文化才行,他们是需要学习的一方 而近代遇到的西方文化,是比我们强势的文化, 我们无力招架,然后就开始认真、虚心的,向他们学习。” 孟时在杨衣说话的时候,咬了一口馒头,等她说完,费劲的伸了伸脖子,咽了下去,说:“我们以西为师,向西方学习了一百多年,学技术,学制度、学科学、学哲学,最终我们会学成西方人吗?” 杨衣说:“我们的根很扎实,无论如何都不会学成西方人,哪怕我们拥抱他们的一切。” 随着孟时和杨衣对话的开始,洛雨诗妈妈去关手机的手停了。 “我有个阿姨是基督徒,她遵守基督教所有的规则仪式,哪怕刮台风,星期天都要去做礼拜,不过她祷告祈求的内容是,主啊,我儿子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一直衷心的侍奉你,你一定要帮帮我啊!”孟时喝了一口装在袋子里的豆浆,说,“这就是根吧。” 洛雨诗一口牛奶喷了出去,神特么主保佑高考,上帝他管的着高考的事吗! 杨衣也被孟时这个例子弄笑了,说:“我国现在的基督徒不在少数,他们祷告的很虔诚,但他们祷告的时候没有神学观念,而是在请求,请求的、想要的,都是我们忠国人的价值,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灵魂是有罪的需要救赎, 这部分人和欧美的基督徒划不了等号 但你阿姨是基督徒吗?当然是,不过是形式上的。 她去教堂礼拜和去庙里上香没有区别,对上帝的尊重和对菩萨的尊重是一样的,这就是根性。” 孟时说:“是什么造就了根。” 杨衣说:“根在语言,汉语,我们只要在汉语中,我们就一定在忠国思想中,语言是人们交流的基本工具,更是一种文化现象。 就像我们之前讨论过的方言保护,每一种方言里,都有着这个地方所在的文化背景,都有着这个地方人们所固有的民俗特色, 如禁忌语、引语、顺口溜、戏剧、曲艺、祭祀词等“口头文化”,一旦根植于乡土、根植于一定群体的语言消亡,这个地方将面临着文化荒芜的危险。” 说起语言,杨衣开始进入导师的状态: “我们拿一个个词语做符号,给外部事物贴上一个个标签,然后我们把词语组织在一个个句子里,用一个又一个句子来保存和传达信息、知识。 科学是这么来解释人类语言的。 但这种科学观点,仅仅把语言视作符号工具。 这种理解错失了语言的本性,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之家。 人以语言之家为家,人在语言中,人才有一个世界。 为什么一些身在他乡的人,遇到操着自己老家方言的老乡,会感到那么亲切,原因就在于勾起了对家乡的向往,唤起了内心深处的乡情。 从某种意义上说,乡音与乡情是相伴相生的,乡音在、乡情就在。 而乡音、乡情等元素集合起来,就是我们常说的“乡愁”。 我真的不敢想象没有乡音、乡愁的未来。 人在自己的语言中,获得了对世界最基本的理解和框架,形成了最基本的生命情感和人生态度。 汉语,我们民族的母语,把它和欧洲语言对比一下,差别非常之大。 英欧语系是拉丁化的拼音文字,而汉字和它们有本质的区别。 我们说汉语的汉民族,对世界的理解,理解的框架,生命情感,人生态度,和生活在欧美,欧美语言下人,完全不一样。 不管我们怎样向西方文化学习,西服革履,吃汉堡喝可乐,学英文、出国留学,移民,只要不把汉字、汉语忘了,在汉语中,就在忠国思想中。” 孟时挠了挠头,轻飘的说,“鲁迅:‘汉字是愚民政策的利器,是劳苦大众身上的结核,倘若不先除去它,结果只有自己死。’ 胡适:‘先把汉字变成白话文,再谈消灭汉字————象形文字的残根余孽。’ 五四运动后,钱玄同在发表,提出: ‘欲使忠国不亡,欲使忠国民族为二十世纪文明之民族,必以废孔学、灭道教为根本之解决,而废记载孔门学说及道教妖言之汉文,尤为根本解决之根本解决。’” 孟时对于从晚青就开始,前赴后继一波又一波的废除汉字运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新忠国成立后,文字工作者们的首要任务,还是着手研制拼音方案,废除汉字,改成拼音文字。 甚至当时吴玉章的“北拉派”已经开始推广,只是被黎锦熙的“国罗派”,极力抵制。 因为两派相争,导致两边的方案都无法实施,直到1950年主席在苏\联访问期间,问斯/大林,忠国的文字改革应当怎么办? 斯/大林说,忠国是一个大国,可以有自己的字母。 到57年11月11日,吴玉章和黎锦熙联名发表了。 最终,汉字没有像蒙古文字、越南喃字那样变成欧洲文字的亚洲变种,拼音仅仅是一个工具。 想象一下,如果真的废了汉字,改用拼音文字,几代之后汉字从社会中淡去,几千年积累下来的典籍、文化思想…无法想象… 面对孟时背诵的这些‘语录’,杨衣严肃的说: “在今天博识的人们看来,废除汉字问题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但对钱玄同、鲁迅、傅斯年等人来说,是一个严肃而又沉重的话题,后人不可轻侮先哲们这份严肃与沉重。” 杨衣默默把胡适从“先哲”名单里摘了出去。 胡适是京大的校长,后跟蒋去了湾仔。 当然,当时同去的还有青华校长梅贻琦。 但两人的动机截然不同。 胡适是因为他对共党完全没有信任可言。 而梅贻琦随蒋去,完全不是个人原因。 当时支持青华大学运转的庚子赔款是美国支付的,他只有选择跟随亲美的国党才能够让学校继续得到这笔资金,如果他不走,学校的运转将会出现问题。 孟时说:“我晓得他们被时代局限了目光,就是随口一说,不过,您怎么看除了废汉字之外,轰轰烈烈的废儒灭道呢?” 杨衣喝了口水,说:“这些问题,其实嗯时自己心里都有数吧,算我考你,你来说说看。” 孟时站起来,把装馒头豆浆的塑料袋丢到垃圾桶里,把云台放在垃圾桶上面,点了根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说: “我们平日里说,做人要懂礼貌、讲义气,有信用,这是‘仁义礼智信’是儒家, 说一句,随便啦,这是‘无为’是道家, 遇到你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你这么做会遭报应的,这是‘因果’是佛家, 佛道儒三家是我国文化的三大主干,三家的思想早已经钉进了骨髓里,怎么废,怎么灭哦。” 直播间里,陆续有人进,有人出,但一直没有超过20人。 一开始的十人,除了走的那个,其余九个,包括本该去上学的洛雨诗都坚持听了下来。 杨衣说:“戊戌变法失败以后,随着zz危机的日渐深重,许多知识分子出于教化民众、开启民智的目的,对拼音字母倾注了极多的精力,王照的“官话字母”,“桐城派”领袖吴汝沦、都在动摇汉字的地位。 但真正要对汉字实行毁灭性打击的是无zf主义者。 无zf主义诉求世界大同,主张消弭国家、民族和人我之间的界限。 而要实现世界大同,就要先统一文字。 1907年,忠国知识分子在法国巴黎和霓虹东京,分别成立了两个影响深远的无zf主义团体,被称为“巴黎派”和“东京派”,这两派都宣称推广“世界语”,esperanto. 语言是一个从野蛮到文明的进化过程,他们断定有些语言文字是原始野蛮时代的遗留,有些文字是人类文明进化的结果。 按照这一思路,他们认定汉字同古代波斯的楔形文字一样,属于野蛮文字。 不仅复杂难学,而且也不适合现代排版印刷,成为传播现代文明的一大障碍,早就应该彻底铲除。 吴稚晖说:“汉字之奇状诡态,千变万殊,辨认之困难,无论改易何状,总不能免。此乃关于根本上之拙劣。所以我辈亦认为迟早必废也。” 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要人物,如蔡元培、鲁迅、胡适等,都受无zf主义影响,或具有无zf倾向。 在语言观上,他们继承早期无政府者们对语言问题的看法,正是情理中的事。 提倡世界语也好,走拼音化道路也好,都是为了实现他们内心蕴藏的世界一体化冲动。 但是,世界一体化这个概念,早在2500多年前,他们要废的孔子就已经提出来了。 化用嗯时你所说的,他们想实现‘世界一体化’,推广‘世界语’,这是“天下大同”是儒家思想, 天下大同是孔子的理想,他讲“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天下大同也是古代社会儒家治世的基本思想底框,“大同”是“仁”的最终归途。” 孟时的深入浅出和杨衣的旁征博引,让今年刚上初三的洛雨诗心神摇荡。 虽然她听的懵懵懂懂,但依稀好像有一颗种子落进了她的心里。 她妈妈则安静的坐在旁边,即便已经迟到,也没有如平常一样催她上学。 杨衣说:“嗯时说佛道儒三家是我们的文化的三大主干,那在你眼里它们分别代表什么,起什么作用。” 这道题其实有标准答案。 儒佛道分别在经国、修身和治心方面发挥不同的作用。 古人说:“以佛治心,以道治身,以儒治世。” 不过,孟时没有说这个,他说:“儒家是路是粮食,粮食天天要吃,路天天要走。” 杨衣说:“为什么。” 孟时说:“孔子论道让汉族站在‘大地’上,这‘大地’是亲情和亲情传递给我们的责任,西方没有儒家思想,他们对待亲情和我们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我们‘吃的粮食‘不同,走的‘路’也不同。” 杨衣给他的观点做解释,说:“孔子的核心思想是“仁”,“仁”它从亲情出发,其根本就在于“孝悌”,因此,要做到“仁”,首先做到“孝”。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 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这里孔子强调“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才是“直”,孔子将父子亲情看得比普遍道德还要重,也就是当亲情与理冲突的时候,选择亲情。” 杨衣说完,又问:“那道家的位置在哪里?” 孟时说:“道家就是艺术,道家给我们的境界是,跟这个世界和解,而不是跟这个世界战斗,这是生命的艺术。” 杨衣说:“司马谈中评价道家为,易行难知,事少而功多。 先秦各学派中,道家虽然没有儒家和墨家有那么多的门徒,地位也不如儒墨崇高。 但随着历史的发展,道家思想以其独有的宇宙、社会和人生领悟,在哲学思想上呈现出永恒的价值与生命力。” “儒家让我们站在大地上,道家让我们有自由的生命境界。”杨衣重复了一遍孟时对儒道的理解,问:“佛家呢?” 没有任何一个以汉语言专业为研究方向的人不懂禅,杨衣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她对孟时如何理解佛家最为好奇。 直播里几个人也都竖起耳朵听。 相对于儒家和道家,佛家是日常生活中,最容易接触到的。 “佛家嘛。” 孟时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大喊一声:“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 ——————————— 我希望写的杨衣能配上书里的身份,也说服你们相信她真的是个汉语言教授,所以内容可能有些枯燥。 这一章八千,发感言了。 两百订阅太打击人了,没脸写啊。 153、什么叫大威天龙(后仰) 洛雨诗看着手机里大喊大叫,同时还比划手势的孟时,以及他身后对他频频侧目的人,默默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孟家哥哥,咱还是要点偶像包袱吧! 隔着屏幕都感到羞耻好吗! 能把和青华教授的谈话,给玩成“不要自闭挑战”,也是没谁了。 不过他之前说的儒、道,杨衣教授都引经据典做出了解释,那么这个? 难道孟时对佛家看法就藏在这一句“咒语”中? 直播间里其他人的反应和洛雨诗差不多,认为孟时虽然不靠谱,但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抽风。 此刻,直播间十几个人就像一个班级,面对超纲的题目,伸着脖子等“语文老师”杨衣来解析。 而对于杨衣来说,孟时念的这一句,她一过耳朵就知道不是什么佛咒。 佛经中记载的佛咒,只有两种语言,一种是巴利文,一种是梵文,所以大威天龙什么的和佛咒压根不挨着。 结合孟时犹如甲亢一样的大喊,夸张又啥也不是的手印,倒是和她大哥家的小孙子大喊“铠甲勇士变身”,有异曲同工之妙。 乱世,佛法难起,不宜速说。 盛世,佛法难乞,不宜诉说。 求佛便是求缘。 杨衣晓得孟时是不想谈佛了,准备结束话题。 当她意识到这点后,忽然起了玩心,既然是论禅,可就容不得你这顽猴由着性子撒泼卖蠢了。 于是不等孟时开口,杨衣直接边想边说: “佛家的佛咒有很多,其中最知名,传播最广的的佛咒,该是被称为无等等咒,无上甚深禅的‘南无阿弥陀佛’,以及六字真言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至于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麻空……” 杨衣把到嘴边的“该是这小子胡说八道”咽了下去了,喝口水,组织了一下思路,开始“破题”: “首先,大威天龙, 在佛教中唯一能与‘大威’沾边的是密宗的大威德明王。 臧语为‘多吉久谢’,梵名‘阎魔德迦’,曾降伏死神阎魔天,因此其名字的含义就是‘死亡的征服者’。 在臧传密宗里祂被认为是文殊菩萨的忿怒相。 天龙,指的该是八部天龙,是佛经中常见的护法神,许多大乘佛经叙述佛向诸菩萨、比丘等说法时,常有天龙八部参与听法。 世尊地藏, ‘世尊’是佛陀十号之一,所说:因功德示现的角度不同,佛可称为如来、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世尊。 ‘地藏’则指地藏王菩萨。 中,佛慈悲众生之苦,而自己将入涅槃,便把众生托付给誓愿救度众生的地藏王菩萨,两者是托付和被托付的关系。 般若诸佛: 般若是大智慧,我们常听到的‘般若波罗蜜多’的梵语为‘巴热玛达’,意思是智慧达彼岸,能摧毁一切邪见执着,且不为任何一种邪见所毁。 佛看众生皆苦,故以大慈悲心,发大愿普度众生,就是希望人们都能够觉悟般若智慧,从此一念通达、智慧圆融、平安喜乐。 而最后的般若巴麻空,‘巴麻空’应该是源自大明咒的‘叭咪吽’。 ‘叭咪’代表莲花,‘吽’字则是宣说、迎请观世音菩萨的遍知。 此处的‘般若巴麻空’可以翻译为‘莲花大智慧,赐予一切的遍知’。 所以‘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麻哄’便是——‘大威德明王征服死亡、八部天龙护法、世尊涅槃之时托付地藏王菩萨渡救众生,以莲花大智慧,赐予一切的遍知。’ 佛家一直在强调的是众生平等、大智慧,平等和大智慧是求不得的不死药。” 杨衣说完,笑问:“嗯时,你觉得呢?” 不是吧啊sri,这你都能掰扯出这么多东西? 孟时点了根烟,一脸便秘的表情,“我佛了。” 杨衣听出了孟时的郁闷,只感觉机会难得,于是不放过他,笑道:“嗯时佛性真高,佛在上常说一切众生本来是佛…” 孟时果断求饶,“师傅别念了,我错,真的错了。” 他确认了杨衣重启不仅仅是为了名利,念头通达了许多,态度也亲近了些。 杨衣笑,“你这泼猴,还敢不敢再乱开长辈玩笑了,一天到晚没大没小,皮的很。” “不敢了,不敢了。”孟时应着,然后想到了陆老大,于是补充了一句,“陆端存除外,他是纯沙雕。” 的拍摄进度出乎意料的快,陈与很有灵性,在片场一点就透。 陆成康想着把明年的拍片计划提上了日程,就催孟时和陆端存尽快把的剧本弄好。 孟时的恶心外国人… 不对,应该是“国外现实主义题材电影拍摄的第一个三年计划”,眼看就要迈出第一步,但剧本的进度彻底卡死在了“隐线”上面。 孟时很不喜欢陆端存对剧本的处理方式。 陆端存则说孟时“没有深度”是个莽夫。 自从陆佳在机场说喜欢他后,孟时面对她爹,多多少少有点施展不开,至少“我要锤子深度,有长度就够了”这种骚话是说不出口了。 孟时反击的力度不够,于是陆端存就认为自己赢了,这让孟时很难受,便当了复读机盯着沙雕这个词不放。 目前两人已经彻底陷入,谁也没办法说服谁,通话必吵架,不通话又不行的蛋疼局面。 杨衣知道孟时和陆端存之间的“矛盾”。 现在听孟时在背后编排他,忍不住笑的很大声,说:“好了好了,就这样吧,我们三号见。” 孟时和她道了再见,挂断电话,对直播间说:“如果我和杨衣教授的谈话,能让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对汉文化萌生兴趣,用根吸收更多养分,那我这直播就算没白开。” 洛雨诗飞快的打字, 她妈妈捏了一下她的肩膀,“那你就先给我考上青华附中!” 孟时看到洛雨诗的弹幕,握拳比了个加油手势,说,“还有‘大威天龙’的含义是我和杨教授两人开的玩笑,如果谁真的在出家人面前念这个,还煞有介事的解说,被大和尚用大慈大悲掌超度了,可不关我的事。” 其实杨衣那些话,最关键的只有那一句,平等是药,大智慧是药,但那是“不死药”。 般若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世间能参透的又有几个? “大威天龙是玩笑话?!淦!” 录屏的闻鹏爆一句粗口,又忍不住打了条弹幕 “好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吧,该上班去上班,该上学去上学。” 孟时伸手去按关播,忽然想到一件事,“有个问题问一下,眼看国庆要到了,想给十三四岁的孩子买点礼物…” 洛雨诗刚想打字问是男孩、女孩,就听到孟时继续说, “你们知道那种冷门、出题刁钻,把答案一撕,网上根本找不到解答,连拍照解题都不好使的习题集吗?” 洛雨诗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要去拨静音键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同学们,孩子手机拿的牢,还是因为作业少,建议把这句话抄写给家长哦。” 什么叫大威天龙? 这才是大威天龙。 孟时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悠悠的传了出来,落在洛雨诗的耳朵里如同炸雷。 她手里拿着手机,僵硬的抬头,正好迎上老妈若有所悟的表情。 洛雨诗的心瞬间哇凉,意识到缤纷的国庆长假已经离自己而去。 小嘴一瘪,我干嘛非要看这直播! 孟时!我恨你!再也不给你三连了! 154、小女孩不能想男人 星期天补的是周一的课。 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被腾出来做大扫除。 长达八天的假期老师只留下每天一篇日记的作业,于是劳动气氛很热烈。 刘夏听其他同学兴奋的分享长假出游计划,他没有参与进去,因为他没有出行计划。 他长到这么大,最远“旅行”只是从村里到河州。 在乡下,刘夏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但到了城里他才发现自己的落伍,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文化上。 刘夏埋头将拖把使劲的按在地上,在过道里来回跑。 同桌朱晓问:“刘夏,你爸爸国庆带你玩吗?” 刘夏说:“你要去哪里玩?” 他家里没节假日出游的条件,他虽然不闹,但谈起这类事情,都要转移话题。 朱晓擦拭着课桌面,兴奋的说:“我去天安门看升国旗!还要爬长城!” 对于不晓得“人山人海”险恶的三年级小学生来说,看升旗、爬长城诱惑力十足。 刘夏忍不住流露羡慕之色,又快速收敛,说:“切,升国旗有什么好看的。” 朱晓生气的说,“那你要去哪里玩!” 刘夏大声说,“我才不去玩,我要学习!” 买了十来斤习题集在“盘江一小”校门口等刘夏放学的孟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他旁边来接孙子的大爷看了眼时间,说,“再有十分钟就放学了,孩子们排着队出来,整整齐齐的,我就爱看这个。” 孟时从口袋里摸出宽版的“非常好猫”,给他递了一根。 大爷把烟放鼻子下深深的嗅了一口,感慨了一声,“还是额们陕西烟够味。” 孟时倒没觉出,这从老秦那里顺来的烟哪里好,点起来烟气缠绵,同时烧的很快,对他这种喜欢夹着、叼着烟发呆的人很不友好。 不过,这烟确实适合老秦那种一根接一根的老烟鬼。 孟时把烟点了,说,“这烟是从一个长安人那里拿的,和您说不定是老乡。” “长安好啊,六朝古都。”这大爷抽烟和老秦一个德行,一口恨不得吸下去小半根,过肺后再缓缓的吐出来,说,“我是宝鸡凤县人。” 孟时说,“您这也是好地方,秦蜀咽喉、汉北锁钥,怎么到河州来了?” 大爷说,“儿子在这读的大学,找的工作,谈的本地姑娘,就把根扎这儿了,这不是国庆了嘛,让额们老两口过来,再喊上亲家他们,两家人一起去京城旅旅游。” 大爷眼里都是抑制不住的高兴,谈话的兴致高涨,指了指孟时拿着的相机,问,“在拍视频吗?你看我这手机里,快手、抖音、西瓜什么都有,大爷给你点点关注吧。” 孟时看了眼大爷展示的手机屏幕,笑道,“我在哔哩哔哩发视频呢,您看我这把你拍进去了,要不要打码?” 大爷夹着烟,摆手说,“这说的,额是见不得人还是咋样,来,你给下一个,我也瞅瞅我自个。” “行。”孟时接过大爷的手机,下载了哔站,又花了五十个硬币买了个邀请码,让账号免于答题。 大爷看着孟时操作,比划一下大拇指,说,“这么麻烦,我看抖音一点就好了。” 孟时说,“会改的。” 一部分的“老用户”或许很难接受某一天哔站取消答题,改为手机一键注册,觉的这很low,很掉价,没逼格,但这是发展的必然过程。 看清形势,放弃幻想。就像杨衣说的,我们保留自己文化属性的同时,去拥抱、去学习更强势的文明,然后才有机会向更多人展示我们的文明,这才是出路。 妇人缠足十载,解其缚而犹不能行,自诩天朝上国的大青都这么亡了,不要说一个哔站。 孟时耐心的教大爷怎么找自己想看的视频,关注的人在哪里,怎么发弹幕,怎么关弹幕,还有他的传统手艺——怎么拉黑。 大爷看孟时账号显示的十二万关注,猛吸一口烟,说,“少了。” 孟时笑,“会多的,快了。” 四点不到,大扫除结束。 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张雯交代完长假期间需要注意的安全事项后,放学音乐响起。 同学们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开始排队离校。 张雯喊住刘夏,说:“今天你叔叔来接放学,老师带你过去,正好说说你的学习情况,开学这么久了,老师连你家长都没见过。” 叔叔? 刘夏第一时间想到了孟时,然后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张雯走出班级门口,回头看刘夏还站在原地,说:“怎么了?” 刘夏摇头,背起书包跟了上去。 ———— 陈子瑜十三岁,妹妹陈舒乔五岁。 傍晚,两个人爬上楼顶,凉风习习,瓦片温热,满眼是半个南萍乡,东边有一家烧酒的小作坊,西边是他们家的纺织厂,陈子瑜扶着栏杆,抬眼能看到夕阳下闪着波光的始阳江。 陈舒乔拉着姐姐,身体紧靠,长裙轻摆,头发飞舞。 南风一起,始阳江上开往知鹭岛的船鸣悠悠传来。 鱼对妹妹说,“咿子,下去吧,奶奶说不许爬楼顶。”咿子是青水话对小孩的昵称,意思和娃儿、乖囡差不多。 桥靠着姐姐,说,“阿嫲最坏。” 鱼说,“阿嫲听到晚上不给你讲故事了。”桥说,“不听不听,阿嫲的故事都是一样的。”鱼摸摸她的头。 两姐妹差了八岁,便少了争吵,姐姐多了宠爱,妹妹多了依赖,要是差个二三岁,便不得安宁了。 又过五分钟,鱼说,“下去吧。” 桥说,“我想jojo了,他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呀。” 鱼把被风吹乱的短发拨到耳后,说,“嗯时才最坏。”桥说,“才不是,jojo会讲好多好多故事,还教我唱数鸭子!” 这俩丫头一个喊孟时名字,一个一直喊jojo。 鱼摸着桥软软的头发,说,“桥不能想嗯时。” 桥仰头看姐姐,问,“为什么不能想jojo?” 鱼说,“嗯时是男人,小女孩不能想男人。” 桥歪头,乌溜溜的眼睛转一下,说:“桥没有想男人,桥想jojo,jojo不是男人。” 孟时远远看到陈竹峰的纺织作坊,抽鼻子闻了闻弥散在空气中的酒糟香,打了个喷嚏,说,“不会每次一回家就感冒吧。” 上次从四九城回夭山,一病好几天。 跟在他身后的刘夏,背着书包,抱着包装精美的大礼盒,说,“活该。” 他书包里放着的是孟时送的“国庆长假作业大礼包”。 155、看不起谁呢?我穿越过来的! 十月一号是农历九月初三。 昨天孟时领两个丫头和刘夏回夭山待了一天,今天带他们跟老妈夏琴同志一起到外婆家“知鹭岛”玩。 老人家对于暑假那两个月,孟时仅仅在她这里待了几天就跑回夭山,颇有怨念。 于是孟时只能答应她,明天陪她一起去隔壁市的“太母山”拜佛。 本来外婆选的日子是九月十九观音诞辰,但孟时实在没办法待到那一天。 明天拜完佛,三号和杨衣在夭山碰一面,就往上都去。 晚上九点多,孟时躺在沙滩上,心里计算着行程。 而初次看到海的三个小孩,忘记了一书包的习题集,在沙滩上兴奋跑了一天,体力消耗过度,吃过晚饭,洗过澡,倒在床上就睡了。 “到了九月,寒露是节,霜降是气,是山地剥卦。” 过十点,舅舅夏成才忙完手里的单子撂下老婆,和孟时坐在海边喝啤酒,显摆了两句易理后,问,“老爷子有没有把传给你?” 孟时躺着仰面看星星,笑道,“老舅,你这‘师公’当的被逼着卖了海鲜烧烤,咱就别聊这个了。” 夏成才能写一手好书法,会吹唢呐、拉二胡,懂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会唱长寿、短命、夭折……等等几十种死法的祭词。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在丧葬业这个体系里,被弄西洋乐的、搞腰鼓队的、跳舞的、唱歌的、乃至脱衣服蹦迪的,按在地上摩擦。 夏成才笑骂,“骂人不揭短,我那是脑子不行,学艺不精,再加上时运不济,良载公是真学问,我拜师学艺的时候,师父念过一句口诀,叫做,‘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乡一九宫,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来一掌中’,你学了指推天干纪法,不学易,不懂阴阳理,就只是个唬人的空架子。” 孟时说,“咱别说这个了。” 夏成才说,“当年季汉天枢上相诸葛亮在五丈原燃起七星灯,向天借了十二年,续了大汉三百载,他和水镜先生学的奇门遁甲就是出自。” 这个世界,诸葛亮最终的结局不是“悠悠苍天,何薄我哉”,而是领季汉一统华夏历史上最动乱的三百多年。 所以一些本该毁于五胡十六国期间的典籍得以流传了下来,其中就包括夏成才说的。 以乾卦为首——“乾为天”。 而以艮卦为首——“如云之出山”。 两者侧重的东西不一样。 不过,夏成才说的七星灯什么的只是野史演艺。 根据正史记载,诸葛亮是减食装病,诈死设伏,引魏国最擅守大将司马懿主动出击,围而杀之。 司马懿死前仰天高呼,“吾能料生,不能料死也!” 司马懿星陨五丈原后,诸葛亮出祁山,克复中原,匡扶汉室,季汉还于旧都——也就是大汉的初都洛阳。 孟时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此生未有神仙骨,纵遇真仙莫求法,我心思浮躁,钻研不进去。” 夏成才仰头把半瓶啤酒喝干,叹息道,“这是要断了。” 孟时说,“国庆后,夭山会设立一个语保组,地方文化和方言的调查、收录同步进行,我昨天和良载阿公聊过了,他答应用影像的方式,把懂的东西留存下来,放到语保工程的网站上面。” 夏成才楞了有一分钟,说,“法不传六耳,良载公……” 他抬手指了指眼前的海。 从古到今,宁愿带进了棺材里,也不愿传给外人的东西太多了。 孟时说,“一种米养百种人,有些人越老越顽固,有些人越老越豁达,道不同。” 夏成才问,“夭山的事,我能帮什么忙吗?” 其实夏成才还真是协助良载阿公最好的助手,首先他懂易理,其次普通话标准、口才不错。 如果有他参与,良载阿公就可以只录一遍方言,然后由他再录一版普通话的对照版。 但这事工期一定漫长,良载阿公今年八十多了,虽然身子骨硬朗,精力也还算不错,但一辈子积累下来的学问哪里是几个月、一年,可以整理出来的。 孟时坐起来,给他递了根烟,说,“再看吧……” 夏成才终于不聊那些了,他点了烟,缓缓吐出的烟气被海风吹散,说,“你妈这人从小就话少嘴硬,偏偏又心软想的多,既然你现在回来了,以后就安稳些,多体谅她一点。” 孟时点头。 夏成才说,“舅舅给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保管是渔家的好姑娘, 你小子算是继承你爸妈长相所有的优点了,迷个姑娘不要彩礼的本事该是有。” 孟时笑道,“姑娘有四合院当嫁妆吗?” 夏成才问号脸。 孟时摇了摇头,说,“我倒是想留这里养老,但有人给了两千万让我拍部电影,那是个暴躁憨批,我答应了,要是突然不弄了,她应该会杀过来把我沉海里喂鱼。” 夏成才夹着烟的手摸上孟时的额头,“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跟舅舅吹牛可没必要。” 孟时说,“今天我的女团出道了。” 夏成才觉的他思想出了问题,说,“嗯时,要不舅舅和你妈说说,你还年轻,大不了就再瞎混几年。” 孟时说,“上个月她到鸟巢听我唱歌了。” “……” 夏成才悄摸把手背到身后,大指掐无名指中纹,无名指肚压在大拇指指甲上,盖住指甲,小指弯曲于无名指平上,同时嘴轻微的开合。 “不信你问她啊。”孟时低头拿出手机,抬头只见一根中指在眼前急速放大,然后狠狠的戳在了他的眉心。 “嗷~”孟时一声哀嚎,被一指头戳倒。 五分钟后,夏成才一脸蛋疼的挂断了和夏琴的通话。 孟时这货被戳了一指头后,很不要脸的给夏琴打电话,说,我舅,你哥,他打我! 改掉睡觉关机习惯的夏琴,接到这“大宝贝”的告状电话,一脸懵逼。 从那次母子俩抱头痛哭后,夏琴觉得自己好像开始重新经历孟时的“幼年期”。 这一次她秉承着“你开心,我就开心”的原则,一改“什么事情你先想是不是自己错了”的教育方式,没有问“他为什么打你”,而是直接质问夏成才,“你打我儿子干嘛?” 夏成才挂了电话欲言又止,说,“你想干嘛……” 他想吐槽孟时幼稚的行为,又觉得孟时这么做对夏琴的心理状况有好处。 “我想干嘛?”孟时眉心一点红,一脸残念的盯着夏成才,“你念着‘净天地咒’,用剑指戳我脑门,你问我想干嘛?!” 孟时虽然没用心学,但和良载啊公一起在院里看电视,听他念叨的多了,也记住了一些东西。 夏成才叼着烟,一脸尴尬,“又是两千万拍电影,又是女团出道了,海边不干净,我以为你是被邪祟附身胡言乱语……” “邪祟附身?”孟时抬起一脚,“看不起谁呢?!我是从平行世界穿过来的!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夏成才觉的脑门被他戳出一只“红眼”的外甥,这是气疯了,见孟时一脚蹬过来,也没躲,想着让他消消气。 “算了,还是正月去剃头吧。” 孟时收回脚,拍拍屁股站起来,往外婆家的方向走。 夏成才伸手拉住他,说,“嗯时既然在鸟巢唱过歌,那你给舅舅的摊子捧个场,舅舅拍个斗音宣传,要是有效果,老舅给你三成干股!” 他当‘师公’被逼改行,卖烧烤也没卖过别人,生意最差。 不过,孟时知道他这么说,还是怕自己不安稳。 虽然他和夏琴同志确认过鸟巢演唱会的事,但拍电影、女团什么的对他来说还是太奇幻了。 孟时笑,“你分我干股,舅妈手撕了你。” 夏成才一瞪眼睛,“她敢!” 孟时知道他的家庭弟位,但没说破,摸了摸眉心的红印,疼的呲牙,说:“行吧,不过没吉他,没伴奏,我总不能干嚎吧。” 夏成才拍拍胸膛,“乐器包在老舅身上。” —— 作家的话能写五百字,我写到哪算哪,算是拖更补偿和正版福利,是“良载阿公”的一家之言,网上应该没有,懂的人一般不会出来说这个。当封建迷信看,当笑谈看,都行,就是别当真。 当然这书是纯都市,这类关于文化传承的内容,在“问佛”过后,就少了,我下次在标题注明,不想看的可以选择跳过。 156、鱼桥的嫁妆计划重启 夏成才的摊子离海边不远,是岛上规划出来的海边烧烤“街”,搭建着木质的平台和高高的照明灯,一溜过去足有十几家,经营者都是岛上的原住民。 知鹭岛是景区,从阳江渡口搭船差不多一个多小时。 每年的5月到10月的禁海期是旺季,船票105一张,上岛的游客还需要购买门票和岛上的公交票,门票80元,公交票45元。 不过孟时和夏琴来算是回家,除了船票,不用交其他费用。 夏琴和孟愈远离婚之后,便把孟时和自己的户口迁回了娘家。 从身份证和户口本上面看,孟时是知鹭岛人,从族谱看,他是夭山人,从居住地看,他是阳江人,很符合现代人流民一样的生活状态。 孟时赤脚踩着沙滩,沙子细密的粘不到脚上,柔软得像是走在云朵里。 海风轻抚,吹动半长不短的头发,孟时嘴里轻声哼着曲子。 两遍之后,夏成才说记住了。 孟时对于能在极度考验记忆力的“师公”行当里出师的舅舅,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不过。 孟时问,“什么时候学了吉他?” 夏成才说,“吉他?我不会啊。” “那你用什么伴奏?” 孟时心里过了一遍他会的乐器,二胡、唢呐… 诶,你这人不对劲。 ———— 第二天秋高气爽。 六点第一班的渡船到阳江,再坐动车到富州。 等三个大人带着三个小孩一个老人,搭班车到太母山脚下,已经九点。 阳光从呈现清澈蓝色的天空倾泄下来,天边有丝絮般的云,又高又远。 孟时抱着舟车劳顿有些蔫的桥,去买上山的门票和车票。 太母山没有缆车,要进山除了步行就只有观景公交。 舅妈方艳和夏琴陪着老太太,慢慢往发车点走,那边候车室人少。 鱼本来想跟着孟时,但孟时没叫她,她便扭头跟夏琴,刘夏跟着鱼走。 进了卖票的服务中心,里面全是人,空调都不冷了。 桥小脸枕着孟时的肩膀,轻声说,“老外婆像兔子。” 老外婆是青水方言里对妈妈的奶奶的称呼,也就是外曾祖母。 这是桥和鱼对孟时奶奶的称呼,如今也用到了他外婆身上。 孟时抱着桥,工作人员操作机器,给他拿了张排队的号,上面写着前面有多少人,差不多要等多长时间,这个时间前可以四下逛一逛,不用挤在一起排队。 孟时走到人少的角落,靠着墙,问桥,“为什么老外婆像兔子?” 桥说,“老外婆吃菜,看起来乖。” 孟时笑着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说,“桥是乖,说老人家要用慈祥。” 桥抱紧舅舅,说,“两个老外婆都慈祥,外婆也慈祥,奶奶最坏。” 人总是这样,离的太近、待的太久,所有的美好就都没了。 孟时说,“奶奶最喜欢桥,才管着桥。” 桥不懂为什么她觉得最坏的人最喜欢她,歪着小脑袋想了下,用半吊子青水话说,“鱼说嗯时最坏,嗯时是不是最喜欢她?” 孟时笑,“舅舅最喜欢桥,小鱼不听话,我们把她红烧了。” “才不要!”桥别过头表示自己生气了,没几秒又回转,问,“老外婆吃菜是不是挑食?” 小孩子思维跳跃。 说来也是缘分,孟时的奶奶和外婆两人同名。 奶奶叫黄英,外婆叫王英,外婆今年81正好比93的奶奶小一轮,两人都属虎。 两家刚结亲的时候,她们就被戏称为“山英”和“海英”,因为她们一个靠着小山,一个靠着大海。 同叫英,同属虎的两位老人,境遇也犹如她们的戏称一样,有山海之别。 奶奶刚嫁进门的时候,太奶奶是夭山村最大的地主,请风水先生看一块坟地能花五十两纹银,如今老宅里留下的床、柜都是上好的红木,铜制雕花的暖手炉还有好几个。 到了斗地主分田地那会,虽然祖产没了,但爷爷正是壮年,下面大儿子、二儿子、大女儿也能下地赚工分。 日子过的清贫,却也不用她干粗活,可以说一辈子没吃过几分苦。 靠山的“山英”一路有波无折,算是平平坦坦。 而靠海的“海英”却没有这般好命,老公和二儿子没得妈祖保佑,先后被卷了去,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此后她便吃长素,念佛。 孟时没跟桥解释外婆为什么吃素,说,“老外婆不是挑食,她爱所有东西。” 桥似懂非懂的点头。 孟时抱着桥,看着神态各异的人,来来往往。 桥说,“jojo累不累,你牵着桥吧。” 孟时说,“舅舅不累,桥这么轻,以后不能挑食,要吃菜,也要吃鱼。” 桥直起身子,小手捂着嘴,圆圆的眼睛“惊恐”的看着孟时,“不能吃鱼,不能吃姐姐。” 孟时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这小戏精,和你姐姐小时候一模一样。” 鱼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说,不要吃鱼,不要吃我。 俩丫头撒娇卖萌根本原因是挑食。 两人身边一个女孩听他们对话有趣,好奇的转过头。 她看到孟时的脸楞了一下,心想,这人好像在哪见过? 桥见有人看她,眨了眨眼睛,说,“姐姐你真漂亮。” 黎晓白回过神,展颜笑,“你也好漂亮,又漂亮又可爱。” 桥伸出手,说,“我这么可爱,姐姐抱抱我舅舅吧。” “好呀……”黎晓白张开手,才发觉好像哪里不对。 孟时轻轻敲了敲桥的脑壳,“是不是鱼教你的?” 小丫头很讲义气的摇头。 孟时轻声说,“晚点再找你算账。”然后对黎晓白说,“不要意思,小丫头没学好…” 他话没说完,就听黎晓白惊讶的说,“是你!” 声音有些大,左右有人看过来。 好在孟时不是什么明星,不然这一下就得被围起来。 孟时狐疑的看着她,“你不会也是我初高中同学吧?” 为什么说也?因为他想起来第一次从四九城回家,在客车上遇到的顾惜念,她好像在上戏学表演? 其他人模糊的听到是同学相逢,便失了兴趣。 黎晓白小声说,“我在斗音上看过你的视频。” 桥说,“什么视频?我要看,我要看。” 孟时说,“桥,礼貌。” 桥趴回孟时的肩膀,小手轻扒孟时的脸。 孟时歪头凑过去,桥说,“jojo是不是又给鱼拍视频了。” 孟时和丫头贴了贴脸,说,“没有给鱼拍视频,昨天晚上舅舅和舅舅的舅舅唱了首歌。” 黎晓白拿着手机,本来想点开斗音和孟时确认一下,唱歌的人是不是他。 但看到这俩人完全无视了她,好像“父女”一样轻声细语的说着悄悄话,觉得很温馨,就开了摄像头。 桥说,“为什么老师说不能表演数鸭子,什么是版权啊。” 孟时暑假给鱼录了几首歌,而教她的唯一一首歌就是数鸭子。 国庆演出的时候,桥想表演数鸭子,老师说版权没有开放,只有十五秒的试听,下载不了伴奏,没有伴奏不能表演。 孟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舅舅忘记了,晚上回去就开授权,还要给你们攒嫁妆呢。” 那段时间他正在夭山自闭,觉的干什么都没意义,于是就把所有歌的授权给关闭了。再后来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桥说,“什么是嫁妆?” 孟时笑,“是好东西,越多越好。” 桥掰着手指,说,“桥只有一个。” 孟时说,“那舅舅再教你一首儿歌好不好?” 桥点头。 孟时开口轻声的哼,“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船上有颗桂花树,白兔在游玩……” 157、起风(一) 黎晓白看孟时取了景区门票,抱着桥离开,忙说,“加个v信吧,我把刚刚拍的视频传给你。” 黎晓白拍的视频,孟时看了,内容就是他和桥说悄悄话,以及教桥唱的半首而已。 只是,这个视频镜头不稳、整体构图因为身高差和距离过近导致空间失衡、背景音嘈杂、偶尔对焦模糊,种种的小问题,让孟时看完感觉浑身难受。 这种难受是拍用过专业电影机和剧组之后的后遗症。 就像玩两年英雄联盟,一直是ping100+,fps50左右,普通键鼠。 突然某一天,有人给拉了条独享光纤直连,ping一下到了7ms。 又组了一台顶配电脑,团战fps保持140+。 再来一把斐尔可圣手二代键盘,配赛睿rival300s鼠标。 体验过后者,再回头用前者,就会感觉很崩溃。 现在,孟时对于自己手持单反拍摄的效果,勉强还能接受,但黎晓白这个手机拍摄……实在是…… 只能说由奢入俭难,一时很难适应,需要调整心态。 孟时想了想,说,“你自己有拍短视频吗?” “有!”黎晓白说,“斗音那个账号是你的吗?我太爱那首歌了,昨晚和朋友看了好几遍!有完整版吗?我可以帮你宣传的!” 黎晓白没直说自己在斗音有一百多万粉丝,怕孟时觉得她在炫耀,毕竟他传视频那个号才几千粉。 孟时说,“账号是我舅舅的,就拉二胡那个,完整版视频在哔站,歌有时间会重录发骑士音乐,你现在拍的这个视频,如果有兴趣可以自己发,注明哔站孟时就行,曹孟德的孟,时间的时,当然直接删了最好。” “就这样,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孟时看了眼时间,把桥脑袋按在怀里,往景交的停靠点跑去。 他跑的很快,脑袋被稳稳按住贴在胸口的桥没感觉颠簸,反而觉的很好玩,咯咯的笑起来。 听她笑,孟时也笑。 …… 没加上v信呢。 什么叫你有兴趣自己发,直接删了最好? 黎晓白想到了自己上次委婉的要求粉丝,把他拍的不好看的照片删掉,重新再拍的模样。 是我拍的不好被嫌弃了? 她默默把手机放到包里,两秒后,越想越气,又拿出来下载了哔站。 “我倒是要看看,你拍的怎么样。” “诶?!” 取票回来的张静雯,听到黎晓白惊讶的声音,探头看了眼她的手机,问,“怎么了?” 黎晓白退出哔站,再打开,指着开屏广告,说,“看这个!” 张静雯一看,是张海报。 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用猩红色泼墨字体写的——极道女团1 然后是—— 三个穿着粉色裙子,手里拿着话筒,巧笑嫣然,甜美可人的女孩。 最后才是—— 她们身后穿着黑色中山装,手里拿着钢棍、砍刀的三个男人。 张静雯看到海报和黎晓白一样惊讶的诶了一声,急吼吼的说,“这部剧已经开播了?怎么没有宣传?!为什么在哔站播?轻雪传媒怎么回事!就两天没看群,天都变了吗?不行,我要去粉丝群和v博看看。” 张静雯从管斌第一部古装戏就开始他粉了。 这两年管斌凭借两部正式跻身一线,去年他离开原公司,签约轻雪传媒,张静雯还高兴他终于找到了好公司。 没想到这次新剧上线,除了主题曲,插曲两首歌,先后登上骑士音乐新歌榜前五十,其他宣传一点都没有! 而且海报里管斌竟然站在三个一点印象都没有的女生后面,这完全不能忍! 作为管斌的粉丝,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部剧的名字叫,只觉得自己的偶像受到了不公的对待。 和张静雯这个战斗欲爆棚的追星族不同,黎晓白惊讶的是开屏海报里不怎么醒目的。 为什么是up主,不是导演? 黎晓白心里这么想着,又重新进了一遍哔站,点击开屏广告,跳转到视频详情页。 创作团队2人 up主:孟时 参演:后街女孩 极道女团1:猛龙过江——#1:哥几个要开始当偶像了 播放122万/弹幕2.2/13小时前/av****** 点赞:10.3万/硬币:8.5w/收藏2.3万/转发9546 黎晓白没玩过哔站,但13个小时一百多万的播放,意味着什么,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是至少两三百万级关注的视频作者才能有的数据。 不过,这里面开屏推荐和管斌粉丝应该要占不少功劳…… “叱吒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叱吒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 就这黎晓白思考的时候,激昂的音乐伴随粤语歌响起。 她回过神,一大片各种颜色的弹幕已经填满屏幕。 黎晓白找到弹幕开关,关掉,屏幕中间出现一行字——“奇迹”诞生在一念之间。 “翻天覆地,我定,我写,我尊自我的法律!” 随着歌声,字幕隐去。 房间里一个穿黑西装梳着背头的人背对屏幕,镜头缓缓越过他的肩膀,对准正在播放的电视。 电视上放的是一支女团的mv,满屏的大长腿。 但bgm却在唱,“天生我喜欢,傲慢做本性,忘形,言行失敬,哪管你万世巨星,这是率性,我任性,以天性亡命拼命!” 光线昏暗的房间、黑西装背影、电视里播放的女团舞蹈,结合很有气势的粤语歌,短短一分钟,孟时营造出了一种很不和谐,甚至可以说割裂的氛围,很抓人。 歌曲的间奏中,敲门声响起,然后传来语气恭敬的说话声,“打扰了老大,我把那几家伙带回来了。” 就在黎晓白的心,随着短短一分多钟的剧情发展,被提起来的时候,跑去看v博的张静雯突然说,“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黎晓白松了口气,点了暂停,说,“哪个。” 张静雯把手机拿给她看。 上面的内容是管斌昨天上午发的v博: #今天开始哥几个要当偶像了#客串的沙雕新剧晚上八点在@哔哩哔哩播出@陈与@没开通v博的导演孟时和“小妹”李记@后街女孩。 这条v博下面配了几张照片,都是精修剧照,两两一对,男的痞,女的甜,很有反差感。 这些照片中,唯独一张单人照和其他人画风不同。 照片是管斌用自己手机偷拍的——孟时穿着白色背心,坐在天台上,仰头望天出神,不长不短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 张静雯指着照片,说,“好像在哪里看过,演过什么电视剧吗?” 她根本没把孟时往导演想。 黎晓点了一下详情页创作团队里孟时的头像,他的个人空间动态那一栏,显示十个小时前投稿了视频——起风了就回家吧 黎晓白说,“喏,你在这见过他。” 158、起风(二) 黎晓白说,“我们昨天晚上看了差不多十遍的视频,这是完整版。” 张静雯看向视频封面。 一个中年帅大叔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大褂,坐在凳子上,手持二胡,身子略前倾,腰挺直,双目微眯。 他身边站着一个赤脚,穿着短裤背心的人,拿着话筒低着头,明亮的灯光倾泻在他的身上,反而让人看不清脸。 “原来是他。”张静雯把视频封面和管斌微博照片两相对比,恍然。 黎晓白还是按照她的习惯,关弹幕,点击播放。 二胡圆润柔和,柔美抒情,带着淡淡如夜凉独坐般凄婉的音色,混合些些海风声、海浪声,传到两人耳朵里。 一瞬间,两人觉的嘈杂的票务中心仿佛随着音乐和画面静谧了下来。 二胡托着歌声起。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 不禁笑这近乡情怯,仍可避免 而夭山的天,依旧那么暖 风吹起了从前 ……” 随着渐渐低沉似消散在风中的二胡声,孟时抬头,目光越过镜头,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一曲终末,张静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他气质好好。” 张静雯在芒果卫视一档综艺节目当了两年化妆师,见过许多明星来来往往。 黎晓白说,“什么气质。” 张静雯说,“有人一看就很沉稳,有人满身书卷气斯文,他…… 他很复杂,具体也我说不清,就是一种感觉,很难形容…… 明明看起来很年轻很帅,但往那里一坐,一站,一开口,我一看他的眼睛就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年龄长相……” 张静雯说着点开管斌微博里那张照片,“我看这张照片,再看他低着头唱歌,就觉的他好孤单,想把他抱在怀里,脸贴着他头发,一遍遍的说,我在呢,我在呢……” “人家可不孤独。”黎晓白回忆刚刚孟时和桥的温馨场面,以及他拿的好多张票,笑着推了张静雯一下,“夏天都过了,别发骚。” “哎呀,你听我说完。”张静雯气的拍了一下黎晓白的肩膀,说,“刚刚那个视频最后,他笑起来又像个天真纯粹的少年,两种气质在他身上结合在一起,太犯规,太杀人了。” 黎晓白说,“你这小浪蹄子,别想了,‘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听听这词,再看看人家最后那个笑,他明显是在看镜头后面的她……” “晚风吹起你鬓间的白发,抚平回忆留下的疤,你的眼中明暗交杂一笑生花。”张静雯也哼唱了一句,说,“你怎么知道这歌不是给妈妈唱的!人家标题都写起风了就回家!” “你就扯吧。”黎晓白笑,“刚刚还要为管斌哥哥战斗人家公司呢,现在看到小哥哥就走不动了?” 张静雯扬了扬手机,点开一个群,说,“是我消息滞后了,这次他只是为公司要推的女团友情客串一下,公告上面还有消息,据说轻雪传媒把他下半年原定的计划都推了,给一部电影铺路,他今天早上已经坐飞机去了上都,应该走个过场的试镜,我们家这位终于要往大银幕走了。” 张静雯一脸欣慰的表情。 黎晓白摇了摇头,说,“你们粉丝怎么什么都知道?” 张静雯神神秘秘的说,“我们有内部眼线。” 黎晓白缩了缩脖子,“你们饭圈真可怕。” 张静雯白了她一眼,指了指照片,说,“他叫什么名字,赶紧关注一波,他一定会红的,我要当粉头!” 黎晓白说,“叫孟时……” 张静雯马上在v博搜索,刚把“孟”打出来,歪了下头,“诶?孟时?孟时!没开通v博的导演孟时?!” 黎晓白见傍边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拽着她胳膊给拉出了票务大厅。 顺带着连同后半句“我刚刚遇到他,还拍了段视频”给咽了回去。 不然,今天的原计划香山寺祈福,一定会让张静雯弄成——孟时在哪里。 以黎晓白对张静雯的了解,满山找人这事她真干的出来。 黎晓白拉着张静雯往去香山寺的景交停靠点走,说,“你别一惊一乍的,咱们上车坐下来先看剧,数据好像很好的样子。” “不行,这段时间太忙了,竟然连斌斌公司推女团,还出了这么个导演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占用斌斌的资源啊。” 张静雯开始在群里打字,刺探情报。 黎晓白听的直皱眉,说,“管斌比你大,你喊斌斌,还不如学别家叫哥哥呢。” “你懂什么,我是妈妈粉,事业粉。”张静雯走了两步,停下,拉住黎晓白,“诶,不对这里面有情况,你为什么知道孟时的名字?你明明从来没用过哔站!” —— 种蓝湖位于香山寺的右侧,坐落在幽深的峡谷下面。 金秋九月,白色素心兰开,满谷馥郁芳香。 小巧玲珑的湖泊,绿莹莹的碧波,湖中倒影着鹿首峰,以及棉般的云,湖光山色,如诗如画。 鱼牵着桥跑上湖面拱桥,刘夏跟在后面,夏琴急忙跟上去,说,“慢点。” 桥招手,“jojo你看桥在桥上哩。” 孟时笑。 外婆说,“上次来,罗汉堂刚建好,人还不能进,车只到国兴寺,我和你三婆烧完香,下山没舍得坐车。” 山上的五百罗汉堂完工于2002年,如今19年,外婆说的“上次”快二十年了。 孟时说,“外婆常南无阿弥陀佛。”外婆说,“念经有福德。”孟时说,“这是净土宗,信、愿、行,地上有路往净土,只要念经,人人都能走,这辈子没走到,下辈子继续走。” 外婆拉着孟时手,说,“外婆没读过书不晓得道理,庙里发的经文也不知看,就听和尚讲些故事,只会念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 孟时说,“外婆路走的稳走的直,下辈子就是佛哩。” 外婆不好意思的笑,“得时不要乱讲。”她觉的女儿夏琴离婚没错,带着外孙回家也没错,但不该把一代代传下来代表辈分的“得”字拿掉。 孟时拉着外婆的手,在拱桥下停,一尾鲤鱼甩尾,碧水泛起涟漪。 手机铃响,拿出来一看是陆佳。 孟时接起来,说,“熬夜冠军你好。” 国内比法国快七个小时,现在十点,陆佳那边是凌晨三点。 一直没调过来时差的陆佳佳现在精神的很,不理孟时的调侃,说,“你怎么弄到开屏推荐的?说,是不是和已婚有什么交易?!” 这个开屏推广以及接下来一系列推荐位,是轻雪传媒把成片发到哔站购片部, 那边的负责人看完,有意向购买,给出评级报价之后,轻雪传媒再反手用换来的。 对于哔站来说,付出几个顶级推荐位,收获一部本身就值得购买的剧、一支在哔站出道自带资源的女团、以及当红男星管斌的入驻意向,连同“出身哔站”的导演孟时和轻雪传媒的“友情”,这生意怎么算都不亏。 而对于孟时来说,本来就不打算用来卖,他想要可不是这方面的钱,轻雪传媒的运营部门,只要不违背这个原则,怎么操作他都无所谓。 孟时说,“交易还真的有,不过不是我做的,我一个十几万关注的up主,哪能见到他。” 他这一句,陆佳懂了,是秦轻雪那边做的。 陆佳想到秦轻雪,在床上翻了个身,从趴着变成仰面躺,说, “已经二十几万了,你还是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账号,现在干嘛呢?” 孟时说,“在陪外婆烧香。”陆佳说,“我爸说你今年要开一部电影?”孟时说,“嗯,现在包里放着剧本,准备找个和尚开光。” 陆佳笑,“剧本写讲什么的?”孟时说,“讲灭佛灭禅的。” 陆佳以为他开玩笑,笑说,“你拿灭佛灭禅的剧本给和尚开光,小心头被打爆!” 孟时一本正经,“你当我傻啊,当然要找一个打不过我的老和尚来开光。” 158、问禅 太母山佛刹兴盛于唐宋,如今山南山北大大小小共有36间寺院。 外婆这趟来是往国兴寺还愿。 所以沿途过几间寺庙都只是在门外合十朝拜,并不入内。 舅妈方艳和老太太一起拜。 老太太念南无阿弥陀佛。 她嘴里也念念有词。 孟时仔细听,哑然。 舅妈和信基督的阿姨一个调性,念的是,“菩萨保佑我家那位没出息的发达,发财。” 得,烧烤“天师”夏成才的老婆,求财求到佛祖头上了。 不过只要是个泥塑的像,不管是哪一教的,教义如何,到了老八嘴里,不是,到了民间作用都是相同,反正是各种求。 所以从这一点看上来看,儒、释、道三教早已大同。 夏琴什么都不信,她拿着相机拍照。 一路走走歇歇,到国兴寺前,已经快十二点。 也亏是老太太身子骨硬朗,不然真走不了这一里多的山路。 国兴寺始建于唐乾符四年,宋时毁于大火,如今的庙宇是民国时期在遗址上修建的。 寺庙依山而建,两扇厚重的木门上布满了铜钉,抬眼往里看,院里矗立着几根唐时留下的石柱。 孟时看两个穿着的黄色纳衣的和尚从庙中走出来,上前做了一礼,说明外婆时隔近二十年来还愿,是不是可以在庙中吃一顿斋饭。 年纪稍大的和尚伸手指引,说,“寺里有斋面斋饭,施主随缘布施,即可自取,不要浪费造业就好。” 孟时感谢,“那是应当。” 现在农禅的寺庙不多,和尚大多都是受众生供养,俗家人在寺庙用斋饭,需要布施,不然白吃白喝受不了“众生供养”的“业力”。 当然,这钱不强制,掏一块两块,十块二十都行,但信徒既然都到寺庙用斋饭了,少了也拿不出手。 夏琴和方艳领着老人孩子往斋堂走,孟时跟了两步,又回头,跑回两个和尚面前,再合十行礼,问年长一些的和尚,“师傅您信佛吗?” 两个和尚一愣,互相对视一眼,在佛山古刹前问和尚信不信佛?这说的是人话? 大和尚双掌合十,“贫僧都出家了,施主您这问的。” 孟时又做一礼,说:“冒昧了。” 两人要走,孟时又问另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和尚,“师傅您信佛吗?” “没时间陪你胡闹!”年轻的和尚觉的他是来山上找茬。 孟时态度诚恳的道歉,侧身让开道路,送他们离开。 看到这一幕,已经决定凡事由孟时高兴,她都支持的夏琴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嗯时,这是在干什么?” 孟时不对夏琴隐瞒什么,她问,就答,把有些重的相机接过来,说,“要干一件坏事,想找和尚开示……” 他话没说完,就听身后一个低沉,带着些东北口的声音传来,“哦?要干什么坏事,可不可以和老和尚说说。” 孟时回头,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应该有六十岁左右的老和尚。 他下颌胡须已经花白,身材瘦高,脸庞黝黑,穿着百衲衣,手拿锡杖,腰间挂着钵,风尘仆仆。 老和尚身后跟着刚刚出去的那两个黄衣和尚。 他们是准备到景交停车广场去接老和尚,没想到刚出门,他已经步行上山了。 两人看老和尚和孟时搭话,表情纠结,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他们生怕孟时对这位远道而来的主持好友,说出什么荒唐话来,可又不敢开口阻拦老和尚,让他不要和孟时说话。 鱼一看这架势,偷偷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她觉得以孟时这货的性格,这次一定会被打,拍下来正好可以用来做为筹码,让他自己把那些作业给做了。 孟时转身,也不做礼,直接问,“老和尚从哪来?” 老和尚说,“从海城大悲寺来。” “怎么来?” “坐火车到嵩山,再从嵩山一路乞食到此。” “老和尚是律宗。”如今能行脚乞食,也就律宗那些奉守佛陀古制的和尚了。 老和尚笑,“教分宗派,佛不分宗派,禅分南北,佛不分南北,只要有心,谁都可以行律,谁都可以参禅。” 孟时问,“老和尚信佛吗?” “你这人怎么回事!”刚刚被问过一遍的年轻和尚,终于恼怒开口。 孟时没理他。 老和尚也没理他,脱口而出,“信不信佛关你什么事?你爱信不信。” 老和尚话一出口,身边两个和尚呆立当场。 这…这一问一答,从大悲寺来,坐火车来,你爱信不信,哪里像是个高僧… 孟时楞了一下,对老和尚深行一礼,从包里取出至今没有归还给叶上末的剧本,双手递过去。 在场没人意识到,两人一来一往“参”了个“话头”。 什么叫做话头?头,就是未说话之前,一念末生之际,一念才生,已是话尾。 孟时问和尚“你信佛吗?”,就像在浑浊的池塘里放了一条鱼,说,下面有条鱼,您看看是什么鱼。 前两个和尚说,你有病吧,这怎么看? “话头”就打住了。 而老和尚,双眼一开合,在鱼未见其形的时候,说,胖头鱼。 “胖头鱼”便是话头。 需要参的不是问题,而是答案后面的答案——为什么是胖头鱼?从哪里看出来的?是不是真是胖头鱼? 参的就是,老和尚一念末生之际,闪过他脑海的念头是什么。 孟时双手拿着剧本,老和尚只是看他,没有伸手接。 这是看孟时是不是真的懂。 孟时说,“你我信不信佛,于佛无增无减。” 老和尚含笑拿过他手里的,卷起来拿在手里,问,“小子从哪里来。” 禅宗自唐后,“一花开五叶”分散出了五宗七派——分别是临济,曹洞,云门,法眼,沩仰,以及又从临济宗分出来的黄龙派和杨岐派。 但禅宗大能们度人的法门,都在于抓住“根本特征”和人说话。 “根本特征”用禅宗的话来说,叫做——“机”。 孟时问,老和尚从哪里来? 老和尚看出他的根本特征,答从大悲寺来。 如果他说“老衲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孟时如今已经去斋堂吃饭了。 这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孟时参到了,觉得就他了,于是把没看开的问题送上。 老和尚反过来用孟时的问题发问,由孟时来答,旁边两个和尚、孟时的家人、来往的香客看着,这个场景叫做“缘”。 因缘际会,一步步到这里了。 两者合起来叫做“机缘”。 小子从哪里来。 孟时倒是能说,从知鹭岛来,从地球来,但这就不是“机”了,因为老和尚想听的不是这个。 孟时说,“从‘无法言说处’来。” 老和尚把手背到身后,“怎么来。” 孟时说,“随心来,随意来,随缘来,不知道怎么来。” 两句问完,答完。 老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前面两句是“机缘”,最后一句就是“机锋”了。 就像孟时最后一问“你信佛吗”一样——既然我们聊的来,那我说话就要锋利了。 禅宗这一套法门叫做——如桶底子脱。 人活在这世上,压力就像桶子里的水越积越多,去看心理医生,医生是用勺子一点点往外面舀水,禅宗的法师用的是“机锋”,或打或说,让人自己把桶底整个给脱了。 当然,这法门需要来人本身具有“根性”,能悟。 所以禅宗和每日诵念千八百句“阿弥陀佛”就是修行的净土宗不同,禅宗是“行于天上”,非一般人能修。 几句话下来,老和尚觉得孟时有根性,便中气十足喝问一句,“此时此刻,此一念之间,哪个是小友本来面目!” 妈妈的儿子是本来面目吗? 不是,我出生,她才成为我妈,儿子不是本来面目。 up主是本来面目吗?更不是,up主是职业。 国家公民是本来面目吗?不是,“公民”是身份。 上学时有人骂,你是没爹的人。没爹的人是我本来面目吗? 做音乐梦的我,是本来面目吗? 上辈子是一梦黄粱,还是我的本来面目?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我,是本来面目吗? 一念之间,孟时心念此起彼伏,犹如被提出水面的鱼,被吊悬于半空。 拿着手机,不断走位给孟时特写的鱼,看他竟然眼神恍惚,呆愣住了,一着急忘记自己本来目的是想看他出丑,十三岁的丫头很是泼辣的质问老和尚,“为什么骂我舅舅!” 刹那间,孟时如鱼入水,一伸手把鱼儿的手机抢到手里,笑,“此时此刻,小鱼眼中正是我本来面目。” 桥挣脱夏琴的手,说,“还有桥呢,还有桥呢。” 这俩丫头哪里懂什么“本来面目”,不要说她们,在场的众人,估计只有老和尚和孟时两人知道,他们俩究竟说了些什么。 “对,还有桥,还有阿婆,老外婆……”孟时把桥抱起来举高高,“我喜之人见我,即见我之真我。” 我对自己好,对身边的人好,其他人……我管你是谁,你管我是谁。 老和尚先是笑,然后笑不出来——老衲一记当头棒喝,照见本性,度出来的是什么个魔头吧? “孟!得!时!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把手机还给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拍视频是想干嘛!” 被举起来的桥,随着孟时躲避鱼蹦起来抢手机甩来甩去,她咯咯笑,起哄道,“鱼说嗯时最坏哩!” 孟时笑,“鱼最喜欢舅舅。” 鱼吊在孟时胳膊上,“才不是,嗯时最讨厌!” 夏琴把气急败坏的鱼抱住,“嗯时,你别逗鱼儿了。” 外婆不动如山,只管默念阿弥陀佛。老太太听不懂普通话,只觉得闹哄哄…… 舅妈方艳则觉得这帮小孩惊扰了佛门清净,佛祖听不到她的祈愿了。 两个和尚摸不着头脑,众香客议论纷纷。 孟时自顾说,“我给鱼换个新手机。” 鱼立马不闹了,“真哒?!” 孟时说,“佛祖面前,怎么说谎。” 鱼高兴了,但不说,别过头去,拉刘夏,扶老外婆,“饿了,吃饭去。” 孟时把桥递到夏琴同志怀里,让她先去吃饭,对表情复杂的老和尚做一礼,说,“多谢法师开示,小子以后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 老和尚手里卷起的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打在孟时的头上,“但愿如是。” 孟时又从包里拿出一册封面没有字的册子,翻开其中一页递过去。 老和尚接过。 法明说:“玄奘,你聪慧过人,今后就在我身边修行,我将毕生所学授予你。” 玄奘说:“其实,我觉得还是想以前在执事堂好,有时间可以养养花,看看天,我背不来那些佛经。” 法明说:“你不苦学,如何得我衣钵?” 玄奘说,“其实我要学的,你教不了我。” 法明说:“你想学什么呢?” 玄奘抬头望天上白云变幻,说: 老和尚如遭惊雷入顶,啪把册子一合,拉住孟时的手,“你随我走,旁人莫要跟来。” 159、叶上末的因果 大雄宝殿,高大肃穆的佛像旁红烛燃烧,檀香的味道四下弥漫。 孟时随着老和尚稳健的步伐,穿过如织的游客。 寺院后面依山而上是一条陡峭的石梯路。 两人一言不发,心中各有想法,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到玉湖庵。 玉湖庵不大,石头垒的院墙,不过一人来高。 老和尚推开门,院内一间佛堂,两间寮房,青砖铺地,没有落叶,门窗老旧但洁净,想来是时时有人打扫。 孟时跟老和尚走进左侧寮房,里面陈设简单,四周墙壁上有一些佛教字画,屋内正中摆着一张老式方桌和两把木椅,木制桌椅呈现出古旧的色泽。 老和尚把锡杖靠墙放,将两本白纸装订的剧本并排放在方桌上,对孟时说,“小友,请坐下说话。” 孟时和他对面坐。 老和尚说:“贫僧法号行生。” 孟时说,“孟…孟时,晚辈孟时。” 老和尚把那本封面没有名字的册子,翻到之前看过的那一页,轻轻往前推了一下,“天不遮眼,地不埋心,诸佛烟消云散,众生都明了你意,敢问小友要众生明的是何意啊。” 孟时难得不好意思的摇头,“剧本,剧本,都是假的,我哪有什么意能让众生明白。” 老和尚笑,“小友之前说,自己要干一件坏事,想来是和这两本剧本有关。” 孟时把拿起来,从里面抽出两张纸。 并不是按照标准的剧本格式来写,更像是随笔,很乱。 初看让他忍不住想起以前看过的新闻,说王家卫拍的时候,直到最后拍完,演员都不知道自己演了什么。 没到这种程度,孟时拿出的这两张纸,就是他整理出来的主线脉络。 简单的概括就是—— 镇压一方的空禅寺第107代“法云地”涅槃,接引僧“神思”催动轮回法器,欲接引传说中可证佛位的第108代灵童回空禅寺。 没想到的是,这一世的“灵童”竟不是刚刚降生的婴儿,而是15岁的少年“贺天”。 这种情况,空禅寺传承数千年,未曾出现。 而且等神思来到小山村找到贺天时,贺天正和一个牧羊女滚完草丛,无漏金身已破。 107世“法云地”凝结而成的“慧果”则沉于识海晦暗不明,对用来唤醒宿世传承的法咒毫无响应。 也就是说,空禅寺能够镇压一方的“核武”没了。 面对这种状况,神思只能暗中施法给贺天施加保护,同时掩盖自己来过山村的痕迹,并找了一个婴儿回庙,传递空禅寺已经迎回了这一代转世灵童的讯息。 神思利用假灵童震慑蠢蠢欲动的大妖,扶空禅寺于将倾。 同时他也被妄念所扰,挣扎于是否“超度”了贺天,让凝结107代法云地修为的慧果再入“轮回”。 叶上末在剧本里写:神思打坐中,一念起,再难平——“一切众生皆可成佛,既然慧果在贺天处已经晦暗,为何不能投我?” 一年后,神思将贺天接到空禅寺收为弟子教他修行,开始直面自己的心魔。 但贺天并不想学佛修行,他只想回山村和牧羊女在一起。 随着时间流逝,神思激发已经残破的轮回法器,爆发出来的威压越来越弱,而第108代法云地必将成佛的预言,让大妖们逐渐坐不住,开始一次次的试探。 随着空禅寺摇摇欲坠,神思心魔越发深重,对贺天终于不再温和。 …… 的结局是——“贺天放下了情,背对尘世,披上袈裟,满身佛光,迎着灭世之魔而去。” 一个完整的故事由“起、承、转、合”组成。 孟时拿到手的是一份不完整的剧本,其中没有“转”这个最关键的部分,也就是关于贺天的变化过程。 这也导致孟时第一次看剧本,没想通整个故事的内核是什么。 叶上末说这剧本是他近几年断断续续写的。 叶上末是艺术片导演,凭借拿过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审团大奖。 当时评审团主席对他的评价是—— “总有一些人,在讲述故事的时候,被野心和才华带着,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因为一个时代的繁华和落寞,满足不了他们的大手笔,叶就是这种人。” 如果说,叶上末自己花几年亲手写剧本,斥巨资搭景,找了个名字叫伦珠卓玛,意思为“天生度母”的学生当女主,只是要拍一部没有私货的单纯商业片,这种可能性和咸鱼作者突然开始日更十章一样——不可能! 孟时抱着这种想法,回到轻雪传媒,听秦轻雪说叶上末是同性恋后,再看剧本才看懂结局。 贺天放下情,成佛面对魔头,对应现实,千百世轮回找寻的佛,是不被世俗眼光接受的爱人,为了他,叶上末愿意背对众生。 那一刻,孟时觉的两千万可以投,因为有这种劲,以叶上末的能力,可能会拍成经典。 可见过苏然之后,孟时改变了这种想法。 苏然是性别认知问题,不是性取向问题。 就像孟时和苏然第一次见面,问她的问题一样,“如果这只小母猫打心眼里认为它是个人,我也觉的它是个人,那我们在一起算不算人/兽/恋?” 苏然因为体质原因没法变性,但她心里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女人,她渴望女人拥有的所有的一切,包括男人。 对于苏然来说,她不是同性恋。 叶上末呢? 可能叶上末一开始很明确,毕竟没有哪个直男没事捅别人py。 但随着时间流逝,苏然完全女性化的灵魂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他和苏然在一起,究竟是喜欢的是她身为女人的灵魂,还是做为男人的身体? 陆成康说他们两人在一起十几年了,能被叶上末带去见苏然的人,算上孟时不到十个,足以说明他的纠结,除了被认可的人,他不想任何人同时认识苏然和知道他们的关系。 正是他纠结之下的产物。 叶上末认为自己可以当贺天,背对众生和苏然过一辈子。 但是孟时和陆成康两个被他认可的旁观者,讨论之后,觉的他不行。 就像里,那个在正午阳光下,用猥亵妇女来证明自己“正常”的同性恋。 叶上末成不了背对众生的“贺天”,他太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了,不然也不会试图用“商业片”来证明自己。 在孟时和陆成康看来,他更像是被心魔所困,觉得自己距离成佛只有夺取“慧果”这一步之遥的神思。 叶上末脸上带着面具,左手要转型赚钱,右手又拿着自己纠结的思想使劲往里面塞,这种状态下最终的结果就是拍出一只四不像。 这种状态下,人迷了,旁人劝不动——越拉,他反而走的越快。 一如陈凯歌当年拍,哪怕到拍完了上映了,票房和口碑都扑倒地里了。 他都没有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反而从心里认为自己审美超前,拍了一部能比肩的作品,不止一次在媒体上说,“我们十年后再看!” 孟时把两页纸递给老和尚,说,“您看看这个,如果可以还请给下一句批言。” 他一直没还剧本,等的就是这一天。 那天在苏然的猫咖,孟时对叶上末说,你状态不对,这次可能会白给,秦轻雪要撤。 这是说他有“病”。 叶上末暴怒,两人不欢而散。 责需论道。 孟时今天问禅,是请“佛”帮忙告诉他,他得了什么“病”。 160、步步生莲 孟时问行生老和尚在上留一句批语。 老和尚没回话,也没拒绝,接过两张纸。 他看完皱眉,又拿起整本的逐页翻看。 孟时趁着这个功夫,给夏琴同志发了条信息,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吃完饭上完香,就在寺庙里游玩,自己一会就过去。 夏琴很快回了信息过来,“寺里主持刚刚来和外婆说了话,还让一个和尚留下帮忙照看老人孩子,安排还愿事宜,嗯时不用担心。” 孟时看了眼又黑又瘦的行生老和尚。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根据景区的介绍资料,国兴寺主持步禅法师好像是富州的佛教协会常务理事。 他竟然专门去看了外婆,由小见大,眼前这位身份不低啊。 老和尚专心看剧本。 孟时放下手机,随手拿起案上的翻开。 刚刚看到第二页,敲门声响起。 孟时听屋外人说,“行生大师,主持让我送些斋饭来。” 行生老和尚抬头,合上剧本。 孟时起身去开门。 来送饭的并不是庙里的和尚,而是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茂密的中年大叔。 这是国庆旅游季来寺里帮忙的山下村民。 他身边摆放着两个箩筐,看到孟时开门,探头往里看了一下,行生对他点了点头。 中年大叔双手合十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对孟时说,“这边是斋饭,这边是些茶叶茶具,用完斋饭,碗筷放到筐里就行。” 大叔说完,直接转身走了。 孟时将箩筐拿入室内。 老和尚收起两本剧本,起身把箩筐中的食盒拿出来,取出里面的豆腐汤、煮木耳,炒菜心放到案上。 孟时见只有一碗饭,说,“小子路上吃过面包了。” 行生笑,“步禅法师知道老和尚持八关戒斋,一日一食,非时不食,斋饭本就是给小友准备,不用礼让。” “那小子就不客气了。”孟时拿了筷子坐下吃饭。 老和尚持了几十年的戒,一路从嵩山步行乞食到泽江,跟他说什么身体健康,营养均衡,这不扯淡嘛,还不如直接吃干喝尽来的实在。 老和尚拿起放在门边的另一个箩筐放到院中,又回来拿起两本剧本走出去。 孟时细嚼慢咽,把最后一点豆腐拌到饭里吃完,将餐具收拾到筐里拿出去,看老和尚的位置,这才发现佛堂的北墙树下,是一块由天然怪石做成的茶几。 石面上摆着盖碗茶具、茶叶罐,茶几四周是几个树根凳子,旁边放着一个木炭炉子和一个装水的木桶。 炉子上架着铜壶。 老和尚坐在凳子上,见孟时出来,招手让他过去坐。 孟时坐下。 老和尚将两本剧本放在他面前,掀开碗盖,说:“寺里自己制的茶,玉湖潭里打的水,小友尝尝吧。” 孟时看碗内茶汤橙黄,茶芽部分已经沉落,条条挺立,上下交错,犹如雨后春笋,说了声,“白毫银针,好茶,不过这天气还是来一瓶冰镇可乐舒服。” 老和尚豁然一笑,浑然不在意这世间最上品的白茶,被孟时拿来和可乐比。 他说,“这两份文字,老和尚都看了,老和尚不懂电影,单从这两份文字上看,,行文随性,语境洒脱,但细细读来却是只有‘执’,神思悟不透代代传承的‘高僧慧果’才是最大的知障,最大的执念, 与之相对的贺天,一开始就在放下,放下金身、放下慧果、放下空禅寺、乃至放下他一直所求的情爱,直至最后背对众生面向魔罗,看似‘断、舍、离’,实则‘执、痴、戾’。” 行生把手放在封面没字的册子上,“倒是这一份,玄奘放下佛国,放下如来,教化猴子,捧起金鱼,面对众生,有几分大乘禅意,不过,观小友文笔言辞,断不是修佛之人,倒有谤佛之嫌。” 孟时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在一般佛教徒看来,谤佛要入无间地狱。 “佛如日升日落,四时轮转,我信仰佛教,于佛教无增,不信仰佛教,于佛教无减,那些……” 孟时张了张嘴,把后半句,‘那些蛊惑信徒,说信我仰我就能得点什么,不信我就不得好死的玩意,不过是痴人把戏’给咽了回去。 不过,行生还是听出了孟时的弦外之音,伸手将第二壶烧开的水提到石面上,念了句佛号,说, “小友自悟能到此种地步已是难能可贵,但老和尚需叮嘱一句,切莫以此传法,无大根性者,听闻此言,易入空执,佛说福德、功德,地狱之景,亦是希望众生能自悟,莫入空执。” 嘴里念着“一切皆空”,然后对什么都没有敬畏之心,行事肆无忌惮,这是最可怕的。 “小子晓得。”孟时点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善哉。” 行生端起茶喝了一口,“小友要一句批语,老和尚需知道这文字背后的事体,才能下笔。” 孟时将叶上末的导演生涯,他和苏然之间的关系状态,以及对他心理状态的猜测,简要的说了说。 然后重点说的一下,自己打算拿着轻雪传媒原本要投资到里的两千万,拍一部同类型的电影,和他同期上映。 孟时说,“叶上末如同病重的非洲野牛,小子是随行的鬣狗, 如果他病好了,牛皮油光发亮,犄角雄壮锋利,自然引人注目,受人赞叹,小子随行也能引旁人顺带看一眼, 若是真病倒了,小子跟在身边,正好第一个扑上去。” 行生看着孟时的眼睛,将茶碗放下,“小友何必用言语贬低自我,物竞天择,此乃天道,而且我观叶施主不是野牛,而是暂时虚弱的雄狮,小友亦不是鬣狗之辈,要知鬣狗可不能与雄狮为伍。” 孟时喝茶,不语。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行生说,“小友此番已是胜算在手,也早料到了得手之后势必会招来一片骂声,讨伐,而这骂声、讨伐,想来也在小友的预料之中,该是小友对叶施主及苏女士的保护、缓冲,若叶施主看过小友的文字,能心有所悟,更是最好不过。” 老和尚言辞用的是“想来,该是”,但语气淡定从容。 孟时遇到过很多“懂哥”猜测他心里的想法、计划,而他就随着他们的猜测,把这些人当玩具摆弄。 但老和尚和他们不同。 他在不懂行业公关舆论战争的情况下,仅仅凭借很少的信息,把孟时的计划看破了大半。 是真的看破。 叶上末把的剧本给孟时看,让他“背后”的轻雪传媒参与投资,甚至带他去见了自己的“创作灵感”苏然。 但孟时把他看了一个透彻之后,抽身而退,拿着本来应该投到里的两千万,拍了一部同类型的电影,还要抢在他之前上映。 这种背景下,如果的票房口碑真的扑了。 不说别的,目前亲自担任韩鹭经纪人,内地第一经纪公司“拾椛文化”的掌舵人吴怡,就会带头冲锋,用孟时和轻雪传媒当靶子,转移叶上末和韩鹭身上的压力。 孟时对老和尚是尊敬的,他起身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小子伸手前,心中已经有自救之道。” 行生叹了口气,“也罢,帮老和尚到房中取笔墨来吧。” 孟时取了笔墨。 行生起身研墨蘸笔,在两个字旁边写下: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孟时再度恭敬的给老和尚行了个佛礼,“多谢大师开示。” 这二十四个字,可谓直指叶上末的病灶所在——干嘛折腾那么多啊,静下来问问自己的心就好了,何必去外界找什么认同。 老和尚再蘸笔,在孟时的那份没有名字的剧本封面中间写下:悟空 然后在旁写道: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 ——乙亥年癸酉壬申大悲寺行生赠小友孟时 孟时看老和尚署名落款,心情复杂难明。 不光是因为这个被他改过的,最终还是定名为,更是因为他要惹的事,老和尚已经看破,还是愿意笔落因果,沾染红尘。 这才是佛门大德度人度世之法门啊。 行生放下笔,说,“风过莲池,不起浪花也泛涟漪,小友投石击水,若是闪避不及当溅一身淤泥,万万戒骄戒躁,方可步步生莲。” 孟时点头,“小子谨记。” 行生说,“小友自去,莫让家人久等,老和尚一路行来也乏了。” 老和尚说罢,径直回了寮房。 孟时用铜壶里的热水,收拾了茶具,用木桶里的清水洗了笔砚,摆放在石台上。 这时两本剧本的墨迹已经干透,收起来放回包里,走出玉湖庵,带上门,沿着来时的石阶往下。 刚到石阶就看到桥迈着小短腿,双手张开,颠颠的跑了过来。 孟时急忙迎上去把她抱了起来。 桥紧紧的搂着舅舅的脖子,带着哭腔,“jojo你去哪了~” 孟时摸了摸她的头,“舅舅去喝茶了。” 桥边抽鼻子边说,“我以为jojo被老和尚抓走当小和尚,以后再也见不到哩~呜~” 几人闻言哈哈大笑。 161、玩摇滚的要开始拍电影了 中午张红梅吃过昨天剩下的饺子,出门买了顶大的大闸蟹和一只土鸡。 孙女和她的队友今天要回家吃饭,晚上这一餐格外隆重。 下午3点半,张红梅就开始做饭。 等大闸蟹刷洗上锅,厨房里3个容器开始同时冒热气——电饭煲、电炖盅和蒸锅。 张红梅把一个计时器固定在冰箱上,设定时间20分钟,用来提醒自己蒸螃蟹的时间。 她有点老花,眯着眼,戴上围裙,把蘑菇切片,培根切条,从冰箱里拿出一小块黄油,将黄油在锅底融开,放入切成小片的蘑菇,翻炒一会儿之后和牛奶一起放入榨汁机内打碎。 奶油蘑菇汤,学了好久,第一次做。 张红梅的孙女叫钱菲宝,在轻雪传媒当练习生。 榨汁机停止工作后,她把汤倒到锅里,开始调味。 家里的盐是粉红色的粗粒晶体,张红梅不知道跟白色的有什么不同,只知道是从国外带回来的。 每次媳妇给家里添置新物件,金秀琴就感觉自己力不从心。 人老了学东西慢,哪怕只是颜色不一样,她都觉的无从下手。 用着粉色的盐,张红梅想起下午去买菜的时候,遇到的赵惠芬。 赵惠芬和她是在森林公园认识的,俩人一样,都是来京城照顾孩子饮食起居。 不同的是赵惠芬那边经济条件差一些,一家人租房住,还有婴儿要照顾。 俩人在路上遇到,张红梅本来想和赵惠芬说自己孙女“出道”了,又唱歌又拍戏。 但赵惠芬跟她抱怨,女婿张政自从拍了一部什么戏以后,跟着了魔一样,停薪留职去跑什么龙套,一天到晚不着家,愁死人。 张红梅听完,便没把孙女的事说出口。 对了,孙女演的“电视剧”她还没看到呢。 说是在哔站播,可找遍了电视台也没找到哔站是哪个台,儿子带着媳妇出国旅游了,她找不到人问。 算了等孙女回来,让她放。 张红梅把茄子切成滚刀块,泡到淡盐水里,又开始收拾土豆和青椒。 奶油蘑菇汤第一次做,老家的地三鲜可做了几十年了。 “嘀-嘀-嘀-” 定时器的声音响起。 张红梅转身关火,透过玻璃盖子和蒸汽,蒸锅里的大闸蟹红彤彤的很喜人。 ———— 电梯里,钱菲宝举着她爸爸出国旅游前送到公司的尼康d850,围着郑秀青和沈晨妍转圈圈。 抱着一盒冰糖燕窝的沈晨妍,拉住她,“宝,别转了,孟大爷说拍视频先要稳。” 三人私底下喊孟时“孟大爷”,老大爷的那个大爷。 队长郑秀青提着两袋子水果,笑,“让她转吧,一会她自己就转晕了。” 钱菲宝躲在相机后面哼哼唧唧,“哼~我才不听孟大爷的,他就是把我们当工具人。” 郑秀青说,“当工具人有什么不好,什么都不用想,多轻松,而且哪有我们这么自由的工具人,有自己管理的社交平台账号,有假期,出道一堆大牌护着,热搜都挂两天了……” 钱菲宝心里知道自己三人现在吃的资源,让成名的女团都羡慕。 但是她心里还是有气,“孟大爷一点都不关心我们,除了拍戏,就见不到他人!” 沈晨妍说,“孟大爷忙着呢,哪有空管我们。” 钱菲宝把相机放下,气鼓鼓,“忙什么?他忙着爬山!还拍了辣么多照片!” 昨天孟时从国兴寺回去后,在哔站连发几条动态,将夏琴同志拍的各种照片,一股脑全放了上去。 这个操作整的因为关注他的人一脸懵逼,直呼这货把哔站当qq空间用了。 倒是一些老粉丝,习惯了他间歇性“抽风”,发评论表示,狂发旅游照算什么,这货还传过一部九十分钟的“电影”呢。 对于关注孟时账号的人来说,这只是他迷惑行为之一。 而对于国庆假期自发留在公司练舞蹈动作的三个丫头来说,孟大爷又是海边烧烤唱歌,又是爬山旅游,可太气人了。 所以她们终于忍不住决定在三天假期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今天,狠狠的吃一顿好的! 张红梅将电饭煲里的饭盛出来放凉,取出农大的红肠开始切片。 孙女喜欢吃红肠炒饭。 “奶奶,我回来了!” 红肠切到一半,张红梅听到孙女的喊声,急忙放下刀,“奶奶在做饭呢!” 张红梅在厨房里大声应,手在围裙上捏了几下,迎了出去,“马上就好了,有大螃蟹,有鸡汤,还有你最喜欢的红肠炒饭。” “奶奶好,我是秀青。” 郑秀青和沈晨妍声音整齐的和张红梅鞠躬问好。 张红梅很开心的笑,“你们就是宝宝的队友吧,真漂亮!快把东西放下,奶奶给你们拿好吃的!” 钱菲宝拉着郑秀青和沈晨妍往自己房间走,“奶奶,我带她们去我房间,饭做好了喊我们。” 张红梅见孙女拉两人跑,伸了伸手,说,“奶奶做好叫你们,玩去吧。” “关窗帘,开空调,开灯!” 钱菲宝砰的关上房间门,语音给智能管家下令,把相机往郑秀青手里一塞,握着拳头助跑,然后双脚一蹬扑到了软乎乎的床上开始打滚,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沈晨妍也嘻嘻笑着扑了过去。 三人家庭经济情况差不多,都很不错。 不然也不会任由她们不上大学,耗费青春做虚无缥缈的明星梦。 本来钱菲宝是想去韩国练习,但父母不同意,最终双方各退一步,她阴差阳错进了轻雪传媒。 沈晨妍、郑秀青两人家不在京城,但经历和她大差不差。 郑秀青看着两人滚成一团,无奈摇了摇头,“宝,你不和奶奶说说话吗?” 钱菲宝从沈晨妍咯吱窝底下抬头,疑惑的问,“说什么?” 郑秀青眨眨眼,好像除了问身体状态,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不过…… 郑秀青说,“那个,孟大爷专门回家陪他外婆去拜佛呢。” 沈晨妍撇撇嘴,“孟大爷是闲的,轻雪姐都要被他气死了。” “别说孟大爷啦,轻雪姐说了我们不能像他一样不务正业!” 钱菲宝从床上跳起来,找出来一台macbookpro,“今天我们拍一个‘自己看自己的沙雕剧是什么体验’!我们要先从哔站粉丝上超越孟大爷!” 郑秀青做到床边,想了想说,“我们陪奶奶一起做饭,然后吃完饭一起看吧。” 钱菲宝从床上跳下来,“我奶奶她又看不懂,而且我们也不会做菜啊。” 郑秀青说,“我们陪奶奶一起,她应该会开心吧,孟大爷就会哄他外婆、阿嫲开心。” 钱菲宝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的说,“那好吧。” 三人虽然埋怨孟时从来不关心她们,但潜意识还是愿意把他当成榜样。 ———— 孟时到虹桥,随着人流出车站,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陈与说九点来接,时间还早。 他拿出手机给夏琴同志打了个电话,“阿妈,我到上都了。” 还在知鹭岛的夏琴对身边的老太太说,“嗯时到那边了,你快去睡吧。” 外婆非要知道孟时平安到目的地才肯去睡觉。 孟时和外婆聊了两句,让老太太安心去睡。 夏琴走到院子里坐下,问,“你和杨教授谈的还好吧。” 孟时对夏琴毫无隐瞒,要干什么,正在干什么,这几天陆陆续续都和她细细的说了。 其中自然包括杨衣的运作和“语保工程”。 夏琴问了一句,又忍不住埋怨,“舅舅的事情不用你安排的,保护地方文化多好的事情,掺杂了人情不好。” 昨天从太母山下来后,孟时带着鱼、桥、刘夏回了夭山。 今天又把舅舅夏成才喊过来,在村里和从四九城赶来的杨衣碰了面。 然后领着杨衣去见良载阿公,老爷子虽然已经看不太清天时,但一手磅礴的易理知识,还是把杨衣给震了震,直呼“高手在民间。” 于是一直陪同的,会本地方言,还和孟时学了点怎么操作相机、录音设备的夏成才,顺理成章的被塞进了“语保工程”河州项目组,当了个“顾问”。 负责“夭山村语保点”的日常沟通,联络。 这份工作,每个月固定4500的工资,没有其他福利。 虽然不多,但至少“语保点”信息采集完毕撤除之前,稳定清闲,省的他卖完烧烤跟船出海,不仅累,还让外婆一天到晚提心吊胆。 夏成才对这份工作很满意,觉得自己终于回到了正道上。 他老婆王艳也没意见,知鹭岛和夭山这两个地方生活成本很低,工资够用,给政府工作也体面,说出去好听。 总之一家人都挺开心,只有夏琴同志对于孟时的安排不是很满意。 她觉的好好的一个文化工程,孟时塞他舅舅进去,性质不一样了。 孟时听老妈克制的语气,觉的她真的像国家派来的政委,笑道, “夏琴同志,你听我解释, 我和杨教授虽然都有心为方言文化传承尽点力,但是,我们两人之间只是纯粹的利益关系, 她现在做的这些,过个一两年能让她升教授,甚至往教育部发展, 如果我们这边真的只是干劈情操,人家怎么想?会不会觉的我们在拿捏她?” 夏琴在电话那边沉默。 孟时走出站,点了根烟,“一眼望到底,里面没有鱼也没有水草,或者浑浊看不清状况的池塘,有经验的人不会冒险取水,不是我想要点什么,而是不得不要点什么。” 夏琴依旧沉默。 孟时最怕她不说话,叹了口气,“那天回来的火车上,我梦见孟愈远了,是个噩梦,我醒过来以为他死了给我托梦,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想到还活着。” 夏琴说,“可惜。” 孟时逗她说话后,笑,“舅舅有做好这份工作的才能,你应该相信他。” 夏琴说,“嗯时这次出去,什么时候回家。” 孟时看了眼停在他面前的商务车,“过年吧。” 夏琴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商务车里的人看他放下手机,将侧面拉开。 车内,管斌一伸手,“就他!” 陈与歪着脖子斜眼撇他,“就他啊?” 这俩人cos了一把,孟时当年一个人背着吉他找到谢向杰时的场景。 一晃眼电瓶车成了商务车,玩摇滚的要开始拍电影了。 162、这姑娘咋回事? “别‘就他’了,没内味。” 当年孟时背着吉他到京城,谢向杰和陈与骑着电瓶车停在他面前,歪眉斜眼的说,“就他!”。 俩人活像穷疯了,趁着夜色出来打劫的抢劫犯。 那一瞬间孟时觉的他不是来组乐队,而是入伙上梁山。 三年过去。 谢向杰进鹅厂写代码,年薪小六位数,和女朋友果儿马上谈婚论嫁,陈与剪了长发混上了电影主演,现在再想重现当时的情景,哪还有感觉。 孟时把烟按灭,低头钻进车里,扫了眼,问,“任哥没和你们一起?” 管斌和的灯光师任虎两人,一号就到上都了。 的剧本一共写了三季,后面两季还没动,任虎想从灯光转摄影。 孟时心里则想他把后两季接过去。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能什么都自己干。 陈与说,“这两天只要有拍摄,任哥就跟在摄像老师屁股后面跑,休息的时候又是烟又是酒,把摄影老师当老父亲一样伺候。” “学东西嘛,应该的,有些事光看没用,要有人点,态度不好凭什么教你。” 放以前,学徒可不就比儿子还儿子。 陈与笑,“你拍片的时候一直打电话跟陆导请教问题,怎么没看你把他当老父亲伺候。” 孟时摆手,“我没素质。” “噗…” 笑声传来,孟时循声往副驾驶看去。 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姑娘,双手捏着椅背,从侧面探出头来往后看。 她的脸型算得上是偏方,不过比起标准的国字脸,下颌角线条弧度要柔和很多。 眼睛又圆又大,澄澈清亮,很是灵动,眼形上挑,带一点媚,鼻头有些圆润,算不上小。 端庄和俏丽并存,不是传统的大众美女,但挺耐看。 就是扎着马尾,露出大额头,有些扎眼。 姑娘看孟时打量她,大大方方的露牙笑,整个人又灵动了几分。 为什么有些帅气漂亮的明星,一演到情绪激烈的戏就面目狰狞,或者干脆面瘫,一种表情演一部戏。 很大一部分原因,因为他们少了一种很玄的东西——灵气。 灵动、机灵的气质。 动态比静态好看的人不好找,有灵气的人更不好找。 孟时印象里,没灵气最典型的代表,应该是星爷找的几个星女郎。 星女郎里最典型的该是林允,她拍完之后,真的是啥也没剩下,演什么都呆愣的瞪着眼。 姑娘听孟时说自己没素质,笑道,“孟导还是那么幽默。” 陈与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转,这俩人有故事啊,他索性不做介绍,开始看戏。 孟时发现自己好像只要坐车,总能遇到什么些奇怪的人,上次是被他忘记的初中同学顾惜念,这次…… 姑娘很善解人意,或者说,会察言观色,看孟时的表情就知道他不记得自己。 她没有提俩人在哪里见过,扒着座椅靠背,人拧巴着使劲往后探,右手伸直,“我叫孙丽,电影里演陈与的女朋友。” 孙丽? 孟时伸手和她握了一下,放开手,再仔细一打量,嘿,如果这姑娘把头发剪短,大额头用刘海一遮,还真有六七分神似娘娘。 不过…… “如果我没记错,的女主就叫孙丽吧?” 一般情况下,演员和角色不允许同名,因为电影火了之后,容易造成侵权与利益的纠纷,而导致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孙丽未语先笑,眼睛有灵,“我是替补,之前那个演员开拍之前遇到点事演不了,现在角色的名字已经改了。” 陈与想到这姑娘通过试镜,第一天进组的情景,笑着补了一句, “她试镜之后,隔了一天到剧组,拿着银行的征信报告、身份证、户口本,还有一张盖着居委会公章的改名证明,信誓旦旦的说,电影上映之前一定能把自个名字改了,当时已经把剧本里角色名字换掉的陆导,被她弄的哭笑不得。” 孟时先是愕然,然后无端联想到——孩子生下来吧,我跟他姓。 “我当时脑子一热,就让我妈弄了证明寄过来,后来冷静了想想,发现自己是真的是蠢。” 孙丽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门,“要是我真自作主张改了名,以后被媒体一报道,片场暴君!演员和角色重名,改名的竟是演员!那陆导是有多冤啊。” 孟时一直在想,他和孙丽到底在哪见过,看她懊恼的表情,终于想起来了,“上个月,我们在京城的公交车上面遇到过,你帮我捡剧本来着。” 孙丽见他想起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憨憨的笑了两声,“我……其实一开始我觉的…” 她说着停了下来。 当时别人让孟时让座,他装瘸把一车的人都戏弄了一番。 这事她现在想想觉的挺好玩,但说出来好像不太合适。 管斌和陈与看孙丽突然停下来不说了,一脸好奇盯着孟时。 孟时无所谓的耸肩,“就是有人让我让座,我轻雪传媒之虎,最讨厌别人教我做事,于是就装瘸下车,当时车上人都傻了,就她要扶我下车。” 管斌比了一下大拇指,“不愧是你。” 陈与笑骂,“你是真的狗,人干不出这事。” 孙丽不知道互怼是他们相处的常态,急忙解释,“其实我后来想想,那个阿姨很壮,根本不需要别人给她座……” “别理他们。”孟时摇头,示意不用再说这件事,问她,“你签公司了吗?” 孙丽楞了一下,她知道孟时手里有一部戏要拍,心砰砰的跳了起来,“那个我签了拾忆文化。” 孟时对这些公司名字没有什么记忆力,看向管斌。 管斌说,“吴怡的经纪公司,就是韩鹭所属的公司。” 孟时哦了一声,“吴怡挺厉害,拾忆是好公司。” 能凭关系把韩鹭塞到里,让拍文艺片出身的叶上末用流量明星,手段可见一斑。 他觉得孙丽有灵气,路走对了指定能红。 轻雪传媒通过两部奠定了古装剧基础,再拍两部大女主的宫斗戏,捧出来一个单集片酬85万的女演员,并不是不可能。 不过,既然孙丽已经有公司,孟时也不强求,他做事讲随缘。 他问陈与,“任哥跟着摄像师跑,今天晚上剧组还在拍?” 陈与点头,“晚上他们去拍些空镜头。” 空镜头指没有人物的镜头,常被用来比喻、象征、抒情、烘托气氛、借物写人。 评论家法马林说过,“戏剧不能容忍自然景物,电影则必须要有自然景物,戏剧是表演,电影则是生活。” 这里说的自然景物就是空镜头。 孟时这段时间把叶上末的“风华时代”三部曲补了一遍,发现他及其喜欢用空镜头。 陆成康受他的影响很深,导演处女作也充斥各种景物。 孟时突然有些后悔把任哥送到陆成康身边。 他还想任哥能接手,沙雕剧可不能整文艺片长镜头写景那一套,别摄影没学会,脑子先学废了。 孙丽见孟时夸了一句吴怡,就没有后续意向,心里有些难受。 她知道小公司讲抱团,有资源都先紧着自己人。 提前预留半年档期的管斌,被送到当男主的陈与,还有初步表现出爆火趋势女团,都是出自轻雪传媒。 而在拾忆,她只是一个小透明,三年只和吴怡本人就说过两句话。 这次如果不是原先的女主不演了,也轮不到她,就算是这样,这次机会也是自己争取来的,和公司指派的分管经纪人没有什么关系。 一边是还没有证明过自己的孟时,一边是最顶级的经纪公司。 孙丽透过前车窗,看着上都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楞神。 然后她拍了拍额头,又犯傻了,孙丽你要看清自己,你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可别在胡思乱想了,你没有选择,只能被选择,懂了吗?! 孙丽这么一想,心里就……就更难受了。 孟时想到任哥可能会变成陆成康的形状,觉的糟心,“那个,我想抽根烟。” 孙丽拍完脑门,捂胸口,又听他问,“可以吗?” 她没听到其他人的回答,转头指了指自己,“问我?” 孟时斜了陈与和管斌一眼,“不是问你,难道是问他们两个憨批。” “你tm说谁憨批呢!”陈与马上不干了,“男人难道就不值得被尊重!” 管斌伸手,“憨批你剧本呢!不会还没写吧!” 孙丽看三人闹起来,郁闷的心突然明朗了许多,展颜笑,“我和拾忆的合约还有半年,期满之后想签到你们公司,可以吗?” 孟时拿着烟,看着表情如释重负的孙丽。 这姑娘咋回事? …… 163、夜光剧本 的主要取景地是上都的远郊金山区,从虹桥出发要整整一个小时。 车子从嘉闵高架路开上沪昆高速。 天下落起了雨。 初秋的雨细密缠绵,在车灯的照射下的好似湿黏的银色蛛丝,轻柔的织成网,网住上都整片天空,也网住孙丽的心。 她坐在副驾驶位,姿势变扭的扭曲着自己的腰,表情小心翼翼的像爬墙头往院子里偷看的孩子,但眼睛却又倔强的盯着孟时柔和的眼眉。 孟时手里拿着烟,没有点,问她,“合约只剩半年的情况下,拾忆给你找了电影资源,没提前续约?” 现在的经济公司很有意思,无论打算怎么培养,看不看好,合同都往长了签,违约金更是往死了要。孙丽拿到电影女主的资源,却只剩下半年的合约,其中没点道道,孟时不信。 孙丽又露出了思考的表情,她不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合不合适,很纠结。 孟时觉的这姑娘挺有意思。 努力在表现圆滑世故,心里想的很多,可又全部在脸上眼里展现出来。 她想变成懂分寸,有心机的人,可惜天赋不够,每每事情做完了,事后才能发觉好像干的不对。 孟时任由她带着纠结的表情,陷入如何才能把话“合适”的说出口的思考,也不催促。 他将车窗按下一半,夜风带着些些雨丝冲散了车载空调的阴冷,点烟,低头,把包里的剧本拿出来递给管斌。 管斌接过来看,封面上写着两个大字——悟空。 字是用毛笔写的。 下笔很轻,字形犹如树枝生长蜿蜒蔓开,多看一眼,又觉的像飘飘荡荡的云,自然和谐。 两个大字旁边陪着端正的小楷: 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 ——乙亥年癸酉壬申大悲寺行生赠小友孟时 陈与看落款,错愕的问孟时,“你这是把剧本送去庙里开光了?” 孟时开着网抑云模式没理他的问题,四十五度角望相车窗外,眼神涣散,声音游离,“知道上都为什么被叫做魔都吗?” 这货又抽风了,陈与无奈,“为什么?” 两人的对话,让孙丽从纠结的思考中回神,她看向孟时在高速护栏的反光和香烟雾气中忽明忽暗的脸,听他说,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霓虹作家村松梢风,旅行到上都。 他居住在,十里洋场华灯映射出的浮华妖娆,和闸北底层劳工的痛苦呻吟中间, 租界外混乱动荡,租界内繁花似锦。 内外两个迥异的时空,深刻的矛盾、激烈的冲突在这里集中上演, 他把自己所见的割裂的社会现象,用“魔性”来形容,并将租界内外的见闻,写成了见闻录,这也是“魔都”一词首次在历史中出现。” 孟时吸了一口烟,对着半开的车窗缓缓吐出,烟气弥散在缠绵的雨丝中。 他目光越过翻看剧本入神的管斌,问陈与,“百年过去,今天的魔都,是否还是和村松梢风眼中的魔都一样‘魔性’?” 陈与突然听他提出这么一个严肃的问题,楞了楞,想了几秒说, “今天,上都和伦敦、纽约、东京并称四大魔都,四个城市都在资本主义上有高度发展,社会阶级分化严重, 太阳底下无新事,别说百年,无论到哪一天,租界内的繁花,闸北的草芥,都会存在, 而且从草到花的上升通道,闭塞的让人绝……” 陈与说着,突然想起自己第一天来剧组,在摄影老师的陪同下,一遍遍翻墙进别墅,偷摘墙上蔷薇。 当时摄影师不停的夸他,说很好,再一条,再保一条。 他觉得自己充满希望,然后第二天陆成康告诉他,根本没开机后,他又很绝望。 孟时挥了下手示意他继续说。 陈与没再继续魔都的话题,搓了搓头发,“那个,我演砸了的事,陆导和你说了吧……” 采花那场戏,几天前实拍过一次,可他连墙都没进,就一个在墙外看着里面的表情,一遍一遍的拍了三个小时。 最终陆成康为了进度,无奈选择跳过,先拍下一场夜戏。 陈与现在想起来那天的场景,身上还一阵阵的发木,整颗心像是被绳子拴起来,下面再绑上一块石头,很沉,跳不动。 不单单是因为找不到状态没演好,耽误剧组进度的愧疚,还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孟时。 孟时察觉他忽然低落的情绪,手里拿着伸出窗外用雨打灭的烟头,表情浮夸欠揍的说,“你该不会觉的没有我,自己就演不了那场戏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陈与嘴角抽了抽,我无颜面对的就是这货? 孟时说着伸出一只手,竖掌,“你不会觉的我这次来,是专门教你演戏的吧?哇~,那可挺令人恶心的~,那可挺令人作呕的~,我说……” “你说锤子!我干你爹!” 陈与隔着管斌扑过去,掐住了孟时的脖子。 —— 到金山的中心镇朱泾,已经快十点了。 往剧组所住的宾馆路上,孙丽终于组织好“合适”的语言,来说拾忆文化为什么没有提前和她签约,以及为什么想在合约到期后,签到轻雪传媒。 这时,孟时刚好接到陆成康的电话,她又咽了回去。 孟时拿着手机嗯了几声,挂断,对开车的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到人民医院那桥的北面一点,陆导这几天常去的面馆前停一下。” 孙丽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孟时电话又响,她再忍。 电话是沈晨妍和钱菲宝鼓动郑秀青打的,说,她们拍了个陪奶奶做菜吃饭,再一起看剧的视频。 “嗯,知道了,我会看了。” 三个丫头听孟时答应了,在床上握手无声的欢呼。 “这么晚了还不睡,规定早睡早起,放两天假就忘到脑后了是不是?” 管斌听到‘这么晚了还不睡’,顿时想起了一些想要从脑子里删除的记忆。 陈与同样心有戚戚然。 电话那边的钱菲宝,气鼓鼓的锤了一下放在床上的手机,“就知道骂……” 沈晨妍连忙捂住她的嘴。 郑秀青匆匆说,“睡了睡了。” 孟时放下手机,看郑秀青打电话前发来的视频链接,问一直试图说话的孙丽,“你看过了吗?” 孙丽摇头,“没时间,不过我在v博看过热搜。” 孟时说,“下个哔站,看看吧,管斌和陈与的演技超神。” 艹!看着这货竖起的大拇指,管斌和陈与脸都黑了。 孙丽表示晚上就看,又说,“我和拾忆……” 司机停车,指了一下,说,“孟导,到面馆了。” “谢谢。”孟时对司机道谢,冲憋的慌的孙丽笑,“我会在这里待几天,你别急,仔细想想,想清楚,想明白真的要到轻雪传媒,我们再谈。” 孟时下车,又回头,“对了,这事要白天谈。” 他还真怕这姑娘不是很灵光的脑瓜想岔了,一咬牙一跺脚,晚上摸上门,要看夜光剧本。 孟时淋雨跑进面馆。 商务车载着心事重重的三人开回宾馆。 164、你怎么不上天 金山,曾经上都的7个新城之一。 但在未来二十年的规划中,上都只剩下五个新城,金山新城就是被降格的两个之一。 朱泾也随之失去了县城地位,变成镇。 陆成康约的面馆门面很小,门口位置放着一块写着欢迎光临的地垫。 孟时在地垫上搓搓脚,推开玻璃门。 店里两边靠墙分别放着三张方形桌子,中间是过道,尽头是收银台和印着图片的菜单,厨房在后面。 下雨天没生意。 老板娘托着下巴,拿着手机贴嘴上轻声说话,在和人聊v信。 陆成康一个人坐在最里面的位置,手指夹着烟,听到开门的响动,抬头。 孟时上下拨弄几下被打湿的头发,到他对面坐下。 陆成康递过来一根烟,说,“剧本我看看。” “管斌拿着。”孟时拿起桌上的塑料打火机把烟点了,“我让他明天早上回京城,由公司安排送审。” 陆成康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薄薄的嘴唇抿着,眉头紧锁。 他知道孟时这是不打算把剧本给他看了。 他沉默,孟时也不说话,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抽烟。 半根烟的功夫,后厨传出喊声,“端下面。” 在孟时来前,陆成康已经点单了。 三十来岁的老板娘放下手机,进后厨端出来一个托盘。 “雪菜黄鱼面。” 她说了声,把碗摆放到两人面前,拿起托盘走。 孟时喊住她,问,“这黄鱼是公的还是母的?可以拿来放生吗?” “诶?” 老板娘脚步一顿,人明显楞了一下。 陆成康无奈的摆手,“别理他。” 孟时笑。 老板娘顶着一脑门问号走了,心里嘀咕,年轻轻,卖相老好,怎脑子瓦特了。 孟时取了筷子,把两条表面煎的焦黄的小黄鱼,夹到陆成康碗里,“我不乐意吃鱼,麻烦,而且我侄女叫这名,下次记得帮我要辣肉面。” 陆成康无奈的摇头,真是拿这小子没一点办法,“吃鱼麻烦,你现在要干的事就不麻烦?” 孟时按灭烟,喝口茶,再捧起碗喝汤。 调料味重的盖住了黄鱼面本该有的鲜美。 再吸溜一口混着雪菜的面,软乎乎。 尝到这碗面,孟时这才意识到那天晚上下了演唱会,在李姜山的私房菜馆“荆林”,她煮那碗阳春面有多少好。 爽滑劲道,鲜的嘞。 “这面煮的还没李记好。” 李记在陆老头那里,已经能上手帮忙下手擀面了。 “老爷子的手艺都没把你胃口养刁,也是难得。” 作为陆老头的儿子,陆成康能经常来这里吃面,孟时觉的离谱。 陆成康见孟时顾左右而言他,索性开门见山的说,“无论你最终打赢老叶,还是打输,你们以后都难相处了。” 除了没把剧本给他看,孟时要跟叶上末撞题材,撞档期的想法,都没瞒着陆家两兄弟。 俩人倒是没有看轻孟时。 他们心里清楚,孟时有用镜头讲故事的天赋,同时也很努力的在学,在提升自己。 而叶上末虽然导演功力深厚,但也是第一次踏足商业片领域。 两人在导演商业片领域,起跑线勉强能算差不多。 只是…… 陆成康看孟时不语,说,“两千万拍神话剧太草率了,几个精良的特效镜头钱就烧光了,而且成片后,轻雪传媒能拿出来多少钱做宣发? 你一个新人,拿着的拍片预算也请不起有票房号召力的演员,到时候院线没有市场信心,排片阶段就会被压死, 有时候,一部电影的成功与否,不一定看质量。 有些人提到就会说,多高多高的投资回报比,可他们不知道是,发行方派拉蒙,给片子投了差不多两千万美元做宣传, 而真正小成本,小公司的电影,没有宣发资金,制片方跪下来求院线排片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 孟时知道陆成康是真心为自己考虑,挖了一勺辣酱在面里拌了拌,说,“这面煮过了,你再说两句就真没法吃了。” 陆成康被气的埋头大口吃面。 孟时几口把面塞肚子里,擦了擦嘴,等陆成康把筷子放下,说, “宣发不一定要电影拍完了一场场路演,上广告牌,上各种节目,我对剧本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至于观众,名气,甚至演员号召力,都可以在拍片期间开始慢慢养。” 陆成康看孟时淡然的神情,问,“怎么养?你总不可能把剧本放出去,把拍戏的过程放出去。” “我心里有数就行的。”孟时从包里把的剧本拿出来,递给陆成康,“帮我还了吧,我和叶导如果不打这一场,才真的是以后难相处。” 起了争吵,如果最终没有证明哪一方才是正确的,那这事过不去,就算表面上过去了,心里也过不去。 而孟时最讨厌的就是表面和气。 陆成康接过来,还没注意到写在封面的偈子,注意力就被从剧本里滑出来一张纸吸引。 纸荡了几下,落在膝盖上,他拿起来。 “我去,犯错地方了。”孟时伸手要拿。 陆成康扬手避了过去。 孟时便随他了。 看就看吧,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陆成康开始默读。 【雍正四年,清廷颁禁武令:禁止民间人士佩戴刀剑行走,禁止百姓拳斗,禁止民间擂台较技,违者依律重处,擂台死伤按杀人论罪。 行武世家只得化兵器为拳脚,八卦是刀,形意是枪。 功夫本是杀人技。 —— 清末五大臣出洋,欲借宪政之尸,还帝制之魂。 革命党人吴越欲行刺杀。 同志赵声相争。 吴越问:“舍一身拼刺杀与艰难缔造革命,何为易?” 赵声答:“自然是前者易,后者难。” 吴越说:“我为易,留其难以待君。” 吴越的刺杀并不成功,只炸死了自己。 同行的张容也被捕入狱。 清廷改吴越为“樾”,张容为“榕”,添木做枷,以昭恶名。 后张容被宫宝森所救。 宫宝森是江湖人,与张容素昧平生,却甘愿自冒风险劫狱。 —— 陆成康看出这是一份剧本大纲,问,“劫狱的原因是?” 想要人物性格饱满,动机很重要。 孟时说,“所谓言必行,行必果,立气齐,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侠。通古今,辩然不,以才智用者,谓之士。侠以武乱禁,力折公候,士以文乱法,权行州域。侠士,就是原因。宫宝森是侠士,救人不为主义,不为情义,为道义。” 陆成康接受了这个解释,继续往下看。 —— 1911年。 wu昌起义拉开xin亥革命序幕。 张容组织联合急进会。 1912年。 张作霖在德义楼摆下夜宴,盛请张容共商革命。 席间张作霖突然发难,左右杀出,枪击张容。 容死,年二十八岁。 同年夏,张作霖奉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令,根除奉天革命党。 放霓虹浪人薄无鬼,持械行凶,激化矛盾,引革命党与霓虹人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宫宝森欲出手解决,为师兄丁连山所阻。 丁连山向来反对师弟与革命党相交过深,也知道此时不得不出手。 事要办,人要除。 宫宝森与丁连山面临当年吴越、赵声相同的困境。 一门里,有人做面子,就要有人做里子,守望相助,互为表里。 丁连山问宫宝森,“是杀一人难,还是支撑一个门派难?” 宫宝森答:“杀人难,做掌门易。” 丁连山说:“好,我是师兄,我做难的。” 同年秋,丁连山杀薄无鬼,亡命天涯,宫宝森执掌门派,光大门楣。 1929年。 任潮先生李济深为粤省主席,力主成立两广国术馆,与宫宝森在金楼谈定北拳南传,促成五虎下江南。 羊城,大东门外擂台一摆几天。 宫宝森力折群雄,入主两广国术馆。 合门派,主理事、下江南,一步一重天。宫宝森名满天下,不负江湖。 1937年。 陈济棠欲分裂两广。 一时庙堂风起,江湖涌动。 两广国术界态度阴晴不明。 宫宝森听闻此事,决意再下江南,欲以一己之力强合南北。 —— 一页纸到尽头。 故事戛然而止。 陆成康把纸放在桌上,手按在上面,“这是你给老叶准备的?” 孟时点头,“‘宗师三部曲’的开篇‘宫宝森’,拍好了,应该能攒一个国术宇宙。” 陆成康和叶上末几十年的好友,他很清楚,这种平淡之下暗流涌动,从某一个角度出发,叙述一个大时代波澜的剧本,有多适合叶上末。 但这种剧本,哪里能随随便便给人。 陆成康沉默半晌,点了根烟,抽了半根,“你这么有信心在春节档按住他,再把他拉到轻雪传媒。” “不试试,怎么知道。” 孟时拿着烟,一下一下缓缓在手背上敲。 “试试吧。”陆成康心里挺期待叶上末执导这类剧本,“这几年动作片式微,怎么起的国术宇宙这个念头。” 孟时拿出手机,点开v信里前几天和陆佳的聊天记录,里面有一个十几秒的视频。 陆佳在一处报停前,手里拿着两本英文杂志,一本封面是***,另一本是李小龙,她开心的说,“这是我第二喜欢和第三喜欢的人……” 放到这里,孟时按掉了。 陆成康哑然,起因竟然是妮子。 “现在这东西还不能让叶导看,不然他脑子得更乱,而且后面也还没开始写。”孟时伸手把那页纸拽回来,对折成方块进口袋,问,“陆导能帮我个忙吗?” 陆成康抽了口烟,“说吧。” 孟时说,“联系伦珠卓玛到我这试镜呗。” “滚!” 伦珠卓玛是叶上末选的的女主,现在正在剧组待着呢。 “你撞题材,撞档期,还特么要用人家女主,怎么不上天?!” 165、你小子在这等我呢(1/2) 孙丽目送陈与和管斌各自回房间,她才回房。 陆成康虽然拍的是小成本文艺片,但剧组伙食以及给主创订的酒店都不寒酸。 她这个“女主”的房间,甚至还有浴缸。 孙丽把因为角色需要,几天没洗油腻腻的头发,盘到头顶夹起来,再带上浴帽。 浴缸放好水,手机放一首舒缓的轻音乐,脱完了躺进去,被温热水包裹的身体很舒适,但脑子却很乱。 没有具体的事,就是乱想。 从小时候学舞蹈,哭着拉筋压腿,到接第一部戏,又跳回在舞蹈比赛拿奖,再到受伤放弃舞蹈,考表演专业。 时间被打乱成一副副画面,一个个场景,纷纷乱。 孙丽碎片式的回顾了自己二十几年波澜不惊的生活后,想到了孟时,想到了魔都,想到了租界里的繁花和租界外的草芥,然后一个臆想的画面浮现在她脑海里。 金碧辉煌的歌舞厅,音乐起,台上,舞女整齐划一的跳大腿舞。 台下,孟时叼着烟,穿着背心短裤,坐在小马扎上面,他身后一群西装革履,洋装旗袍的“老爷”“太太”,对他投去异样的目光,而他恍若不觉,犹如看相声一样,自顾自的鼓掌叫好。 孙丽摇了摇头,把这荒诞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手捧了些水抹在脖子上。 孟时问她,为什么有电影女主的资源,拾忆没有先续约,放任她只剩下半年合约的情况下来剧组。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 和陆成康处女作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里,于楚如拿到的戏,可以支撑她拿柏林影展的最佳女演员,出道即封后,一步登天。 而的主角是陈与,女主部分的戏并不出彩,甚至还没有男主母亲这个角色有发挥空间。 出演电影女主的名头,虽然有逼格,但也恰恰是这个逼格影响了续约。 演了这戏之后,公司再签,自然不能按照以前三流电视剧演员的标准来,可提高签约待遇,这个电影女主的分量实在是可有可无。 于是就只能吊着,不上不下。 归根结底,还是拾忆文化分管孙丽的经纪人,不看好她以后的发展,觉的她不配拿更好的待遇,更好的资源。 孙丽在车上没有直接说这些,因为怕说完了,孟时也看轻她。 于是便想着找个合适的说法。 等她想了老一会,准备含糊的混过去,孟时一句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再谈,又让她陷入纠结。 孙丽闭上眼睛。 那天,公交车上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出现。 这样一个人,我能糊弄的了他吗? 都不用查,就被看清楚了吧。 …… 在面馆没坐多久。 陆成康招呼老板结了账。 雨比来时小了。 宾馆离这里不远,俩人没叫车来接,沿着街边溜达着往回走。 孟时跳过一处积水洼,脚下一滑,及其耐艹的拖鞋,夹脚处断了。 他手挥舞两圈,人依旧往后倒,陆成康急忙扶住他的肩背,这才没摔。 “怎么就坏了。”孟时弯腰把两只拖鞋拿起来,看到左脚断的彻底,觉的有点可惜。 陆成康点了根烟,“什么东西都有坏的那天,人往前走,废的不仅仅是鞋。” 我鞋坏了,你都能有这么多感慨? “生吃个,不是……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孟时拎着拖鞋往前走,头也不回。 “这八个字还挺有味道,谁说的。” “鲁……”孟时突然觉的什么都往迅哥儿身上放不合适,“**宰……” 好像也不对,鬼知道这个世界,这句话有没有人说过,如果没有,来一句**宰资说的,那不是骂自己,这事不能干。 “你管它谁说的。”孟时把拖鞋塞到垃圾桶里,“陆哥,我不想当人了,你就帮我联系一下伦珠卓玛,她戏份不多,我可以等。” 对于陆哥这个称呼,陆成康能接受,没办法,家里的老爷子小朋友,小朋友的,这货没蹬鼻子上脸要当“叔”,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让他出面联系伦珠卓玛万万不可能。 “你不做人了,我不能不干人事。” 陆成康看孟时光着脚踩水,无奈的说, “你总不能一辈子光脚,的领投是众影,后面还有恒店影业和枫树传媒,吴怡的拾忆文化也不好惹,真急眼了,以后轻雪传媒的日子不会好过,我相信你也不会干完这一票就躲回夭山。” 陆成康把孟时窝在夭山两个月的素材剪成了第一版,也就是杨衣现在正运作的版本,自然对孟时那两个月,啥也不想干的自闭状态有一定了解。 孟时不语。 “你还是当个人吧,别想伦珠了,那是老叶找的度母,你看过剧本,应该知道她虽然戏份不多,但不代表不重要。” 伦珠卓玛的名字在臧语里的意思是“天生度母”。 度母意为“救度”。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他弄这些就搞笑,和一些up主弄什么点赞就学习顺利,心想事成,还有一群憨憨‘借你吉言’一样离谱。”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诚之,乐莫大焉。”孟时搓了搓头,“整些花里胡哨的,除了糊弄傻子,有蛋用。” “讨口彩自古就有。”陆成康离踩水的孟时远远的,“知难行易,有些事,道理是说不通的,要是谁都有‘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慧心,那这个世界就不叫尘世了,在尘世,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实在。” 孟时不语。 “真别惹老叶那边了,要出事。”陆成康吐口烟气,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演员满地走,实在不行,女主这方面,我帮你物色物色。” 孟时回头目光灼灼,“我要你上部电影的女主,于楚如。” “蛤?” 瞬间,陆成康意识到自己上了大当,“原来你小子在这等着我呢!” 这货一开始想拐的就不是伦珠卓玛,而是他工作室唯一拿的出手的艺人——亚洲最年轻的柏林影后于楚如! 孟时坚决不承认,“什么叫等着你,明明是你提出来帮我物色,放心,不亏待她,上次你给她多少片酬,我一分不少。” 这是人话? 拿了影后还和新人时候一个价,亏他说的出口。 陆成康对这货的脸皮厚度都惊了。 166、哎——呀(2/2) 孙丽醒的时候,浴缸里的水已经凉了。 刚刚纠结着纠结着,竟然伴着音乐直接在浴缸里睡着了…… 她拍了两下自己的额头,手指像虫子一样蠕动着伸进浴帽的边沿,挠了挠有些痒的头皮。 爬起来,擦干身体,穿了睡衣,倒了杯自个买的热水瓶里的水。 本来睡觉前不该喝水,但这部戏戏需要她时刻保持眼皮浮肿的感觉。 拉开窗帘。 雨比之前小了,但在灯光下,还是细细密密。 孙丽随着雨往下看,有两个人影往宾馆这边走,好像是陆成康和孟时。 等两人到路灯下,她才确认真是。 她眯着大眼睛聚焦,发现在片场话不多的陆成康,正一边说话,一边还配合手势,好像在和孟时激烈的讨论这什么。 感情真好啊。 嗯,孟时是光着脚吗? 孙丽楞了一下神,再看俩人已经离开了她的视线。 他们在讨论什么? 孙丽的脑子里念头又起,赶紧镇压,拍了下额头,别想些想不出答案的东西! 对了,孟时让下个哔站,看。 极道什么意思? 孙丽拿手机搜了一下极道什么意思。 道家有两种说法, 一、放弃其他大道,专修其一,更易获得成就,达到高深的境界。按道教正统思想定义,这是极端路线,一旦路数偏移,容易步入歧途。 另一说法,“极道”代表一种境界,形容一个人在一领域境界高深,指“登峰造极”。 “登峰造极的女团”还是“走极端路线的女团”? 诶,这里还有一种解释,是指霓虹社会里从事暴力或有组织犯罪活动的人士或团体。 这不是就黑s会嘛? 到底是哪个意思啊。 孙丽想着,安装哔站。 “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不谢的玫瑰花…… 为什么幸福的青鸟,飞的那么高…… 为什么苹果和拥抱,都可能是毒药…… 为什么结局没欢笑,而是泪流满面…… 让我们回去从前好不好,天真愚蠢快乐美好, 我不想,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 开篇陈与、管斌,还有一个孙丽没见过叫李记的男孩,被“老大”送去变性后,画面转到一个不大的舞台,三个青春靓丽的少女穿着粉粉的裙子在台上唱歌。 台下一群粉丝在高呼,“秀青秀青,晨妍晨妍,菲宝菲宝。” “谢谢大家喜欢我们!” “下周的现场也一定要来哦~” “大家要相亲相爱蹦蹦跳跳哦~” 一首歌唱完,少女们开始谢幕,感谢粉丝。 孙丽心想,这歌真不错,女孩也可爱。 下一秒画面切到宿舍,画风突变。 黑长直发型的郑秀青一脸残念,双目无神,仰头盯着天花板,“我们红了啊喂……” 黄色短发的沈晨妍手臂耷拉,手指夹着没有点燃的烟,安慰道,“我们这一年,魔鬼一样的偶像训练都挺过来了,慢慢熬吧,偶像的活动周期不长……” 而看起来最小,最萌,扎着双马尾的钱菲宝,则拿着酒瓶吨吨吨。 三个人现在的样子,让人完全无法和刚刚在舞台上蹦蹦跳跳的可爱女团,联系在一起。 随着她们的话,屏幕里闪过,三人被关在小房间里没日没夜看偶像团体视频,在瀑布底下连舞蹈动作,这些类似以前港式武打片,主角练功的画面。 弹幕密密麻麻划过 郑秀青腾的站起来,眼神坚定的大吼,“我们的灵魂始终是极道!别给我忘了!我们是极道之男,男人中的男人!” “大哥……”拿着酒瓶的钱菲宝,眼中含泪,“我也要和大哥一样!” 就在孙丽被这铺面而来的中二气息,弄的极度羞耻,脚趾扣地的时候,一大片各种颜色,各种位置的刷出来。 钱菲宝摇晃着站起来,镜头给到她脚的特写,只见她脚下一歪。 “哎呀~” 一声娇喘,裙摆飞扬,草莓图案的内*一闪而逝,“少女”跌倒在地。 露内*? 孙丽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下一刻,她发现不对劲。 诶!为什么是李记的脸?! 弹幕和她一样反应。 孙丽看着弹幕忍不住乐。 “哎——呀?” 随着郑秀青一声,带着不敢相信和鄙夷的哎呀,画风彻底崩坏。 三人全都变了脸,连声音都变回了男声。 “你小子——?!”管斌顶着郑秀青同款黑长直,粉裙子,眉毛挑起,双眼爆睁,“哎呀~是什么鬼!你这个混蛋!!” 双马尾的李记鸭子坐,一只手按着裙子,一只手伸向管斌,“不!不是的大哥!!” “什么叫不是!还有你那是什么姿势!” 李记捂脸,“不……不小心就这样了……对不起大哥~” 管斌爆炸了╯“你在干什么?!你已经满脑子都是偶像了对嘛?!啊——!” 黄头发的“妹妹”陈与,双手穿过“姐姐”管斌的腋下,从后面死死的抱住“她”“大哥冷静啊!” 孙丽看到这闹哄哄的场面,不由联想陈与目前演的阴郁的“吴青”,以及管斌那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荆轲”,两相对比,不由笑喷。 “你放开我!让我用拳头告诉他什么叫男人!”管斌往李记扑去,然后僵住,缓缓转头,盯陈与。 特写,陈与的手指抓在管斌垫起来的某个位置动了动。 管斌先盯陈与再慢慢低头看他的手。 李记目光从管斌胸前移开,低头看自己。 陈与摸着管斌,缓缓低头。 “啊——” 三声女生尖叫。 三人“变”回少女,各自蹲一个墙角陷入自闭。 这时,“砰——”宿舍的门被踢开。 老秦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咆哮,“你们这三个混蛋,到底在干什么!” 孙丽刚刚看到这条弹幕,画面就暗了下来,进片尾曲,走后期字幕。 诶,怎么就没了? 她楞了楞,才意识到自己被弹幕骗了。 等片尾字幕走完,孙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想不通,为什么刚刚拍完演完荆轲的管斌,会接这种沙雕剧。 而拍出这种沙雕剧的孟时,为什么会和陆成康有共同话题。 同时她还对自己想加入轻雪传媒的决定,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又开始想,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 167、“小洞”艺术(1/8)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管斌就带着回了四九城。 杨衣弄是直接走教育局国字头工程,把剧本放到了领导的案台,国庆假期一结束,那边的文件就能下来。 而普通的剧本上报审核就没那么简单了。 首先把剧本弄成至少一千字的故事梗概,连同报审公司的执照公章、剧本投资证明,以及一系列材料,递上去,确认所有手续都齐全没有问题,才会正式进入报批。 进入报批,整个流程才算刚刚开始,一共分为三个阶段,初审、审核、审批。 负责初审的经办人会在5个工作日内,提出“办理建议”,提交到处室审核。 审核的处长则在6个工作日内将“处室正式审核意见”,提交局领导审批。 分管的局领导在7个工作日内,签发文件及许可证书,最终由经办人在2个工作日通知申请人来领取文书。 同时这三个阶段,任何一个阶段都可以盖“不通过”的章,打回去重新修改。 所以管斌把剧本带回去后,轻雪传媒就要开始运作了,不单单是审核问题,还有搭建剧组,开发布会,联系演员试镜等等。 孟时对这些不懂,也不关心。 他现在正在宾馆的浴室里仰头咕噜噜的漱口,准备跟剧组去现场。 把嘴里的水吐掉,用香皂在手上搓起泡沫,洗了把脸,从卫生间里出来,对已经在房间等的任虎说,“任哥,过两天跟我一起走?” 任虎见孟时把昨晚连夜洗了晾在空调口,还带着点潮的背心套上,欲言又止,他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不在乎自个形象的人。 来时秦轻雪叮嘱他,看着点孟时,别让这货做出什么丢人的事。 可真让他去管一个男人的穿着打扮,这事实在不好开口。 孟时瞅任虎如同便秘的表情,心想果然不对劲啊。 他昨晚给任哥一通心理辅导,让他不要被陆成康影响,文艺片市场一共就那么大,千万别误入歧途。 任哥点头说好好好,但心里听进去多少,孟时没底。 陆成康这类顶尖艺术片导演的拍摄风格,艺术理念,跟特么x教一样,就是一个小洞口,“噗”一下进去,里头一收缩,很难自拔…… 孟时掀起背心擦了下脸上的水,说,“想走小洞,不回四九城了?” “啊?”任虎一脸懵,“什么小洞?我不跟你回去,我去哪啊?” 孟时眨巴两下眼,品了一下,知道是自己想岔了,搂过他肩膀,“哈哈,走吧走吧,别让别人等。” ———— 昨晚的雨,把金山这个石化地区洗了一遍,天明风清,路边的绿植叶片明亮。 里里外外透着干净。 戏从花店开始拍。 花店在秀州街和沈浦泾路交叉的十字路口,旁边是鼓楼警务室。 陈与扮演的吴青从警务室拐出来,警务室的深蓝色,让他不自在的扭了一下肩膀,脚下快了些。 今天有三台摄影机工作,两名摄影师一前一后跟着陈与,还有一台在花店里。 现场有三个大监视器,三个小监视器。 任虎跟着摄影和焦点员看小监,孟时和陆成康在大监后头。 阳光下整体画面色彩偏黄。 穿着灰色t恤的陈与路过绿色招牌的花店。 店本就开了多年,不过招牌是陆成康出钱、出设计,给店家重新做的。 黄色是日光的温度,绿色是过树的轻风。 陈与过花店,下意识停顿转头,不到一秒,脚下走一步,又停顿。 玻璃窗上面贴着招聘启事,招聘启事后面是康乃馨。 “好,下一条。” 陆成康喊了一声。 副导演开始组织下一场。 陆成康转头看身后的孟时,“怎么样?” 孟时颇为感慨,“正规军就是不一样。” 他在四九城拍戏的时候,基本什么事都是和任哥俩人干。 他扛着摄像机,任哥布置好灯光,兼职剧务。 不说监视器,连分镜头脚本都没有,跟拍短视频一个德行,不对,专业拍短视频除了拍摄设备,剧组配置应该能比他还强点。 而陆成康的剧组,机位调整,演员调度,方方面面二三十号人,在他的调度下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在运作。 这一趟,对孟时的启发很大。 他想了一下,说,“陆哥,问个问题,你在创作过程里遇到最大的麻烦是什么?” “比如?”拍电影本来就不是简单的事情,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麻烦,陆成康不知道孟时问的是哪一方面。 孟时说,“剧本,演员悟性,摄影师能力……” 陆成康摇头,“这些都有办法解决,真麻烦是遇到不懂艺术的审查和影评人。” …… 两人聊着,有人来汇报演员和机位都就位了。 拍摄继续。 摇移镜头交代大全景。 路上,陈与下半身微微往前,头看向店里,姿势些许拧巴。 店里,用喷壶给花喷水的老板抬眼望出来。 两人隔着橱窗眼神轻触,陈与避过,转头往前走,手伸向口袋。 口袋里是烟。 一个跟随老板的过肩镜头,老板放下喷壶,推门出来。 随着她推门,又是摇移镜头的全景。 黄色的日光,绿色的招牌,透明的玻璃门。 老板白色的过膝连衣裙,灰色t恤的陈与没有回头,只是随着开门的响动,摸向烟的手轻轻缩了一下,再半握拳搭在口袋外面。 动作没有特写,在大全景下并不明显,但孟时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 在很多电影里,角色之间的对话是情节推进的关键,拿掉对话就什么都没了。 孟时仔仔细细看过“风华时代三部曲”后,对叶上末有了一定的了解,他不是用对话推进剧情的导演,他喜欢用人物动作和外部道具来表现人物内心,把对话抽掉,乃至静音,依旧有很多可看的东西。 陆成康在自己拍电影前是叶上末的摄影师,受他的影响很深。 而孟时正好相反,全盘靠对话以及强烈的人物情绪支撑,已经提上日程的,在他的构思里同样如此。 “买花吗?新店开业八折,送卡片、营养液,插在水里能放很久。” 清脆的声音将孟时的思绪拉回。 他抬头,目光越过监视器,看向不远处的拍摄现场。 扮演花店老板的演员,并不漂亮或者说不扎眼,是漫步在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的那种女生,很青春很有活力,红润的脸庞散发健康的光泽,和刚从戒毒所出来的脸色苍白、病态的“吴青”截然相反。 演员说完台词,陆成康喊了停,起身过去,孟时跟着他。 “陈与很好。”陆成康对看他的陈与表示不是他的问题,再对女演员说,“你不要整个人露出来,这样……” 他说着进到店里,重复刚刚女演员的动作,推开门,双手摸着竖着的门把手,“门开到你半个身体的宽度,身体在里面些,头探出来一点,陈与回头要正好看到你的脸和手,手指用力,你这个年纪,刚刚开店,招揽客人是一次冲动的尝试,话说出口的瞬间,等待对方的反应,你的心情期待紧张后悔,他回头,你才放松……” 孟时看着陆成康仔细的说着自己想要的效果,突然想,或许这就是他的艺术,一个转瞬即逝的眼神,一个开门的动作,甚至用力的指尖。 他对每一个感性的细节都小心翼翼的,恭敬的握持。 168、加一段吧(2/8) (忘了顾惜念补10,忘了《春》补50,避免下两章看迷糊了,补50真有必要,看完这两章顺便记一下里面的易筱往和刘升水,着笔不多,但还挺关键,看这破书太累了,弃坑吧) 陆端存刚开始改《春》的第五稿,拍摄地就定在了安阳。 陆成康开春时亲自去了一趟,找房子,移植了一片蔷薇。 然后才是剧本定稿,搭剧组,找演员。 本来一切都依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陆成康找演员的时候,通过陆佳看到了孟时。 然后…… 然后事情就乱套了。 因为孟时一段为什么是“春”,应该整个“冬”的逼逼赖赖,陆端存把剧本修到了第六稿,时间从诺基亚提到了智能机,取景地也由安阳改到金山。 金山区几乎是上都唯一能同时看到山、海、岛、城的地方。 但上都的远郊开发战略中,金山被留到最后。 “嘉青松”大开发使得嘉定、青浦、松江飞速发展,洋山深水港、临港新城正带着老南汇打翻身仗,连一直垫底的崇明也受惠于宏伟的长江隧桥工程,悄悄崛起。 这中间,几乎没有金山什么事情,连已经提上日程的地铁工程,都随着金山从新区降到核心镇,停摆了。 这是个被上都遗忘的角落,如同在遗忘自己心的吴青。 沈浦泾路688弄二三号,一个舒适的庭院,被初秋的草木掩盖着,很安静。 院门朝西,围墙是带着花纹的金属铁艺围栏。 庭院外,一颗银杏已经开始落叶,金色的树叶撒了一地,而别墅外墙面依旧爬满绽放的蔷薇。 蔷薇的花期很长,从农历四月开到九月,即便到了末期,依旧明艳。 秋风透过二楼敞开的窗户到室内,窗户下面,林静和顾惜念背靠墙壁,坐在地上。 林静跟做贼一样,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顾惜念说,“就抬头往这边看的镜头,拍了二十遍了吧?” 顾惜念说,“二十七了。” 林静,顾惜念,上都戏剧学院表演系大三在读。 这栋别墅是林静家的。 得知自己在金山的老房子,被陆成康选中作为取景地后,她就一直就幻想着,“偶遇”剧组,被看中,挤掉女主角,参加拍摄,演技爆表,出征电影节,最终和中戏的于楚如一样,摘取影后桂冠…… 男孩遇到面容姣好的女生,幻想着两人产生交集,结婚生子,女孩更夸张。 上次家里通知剧组来了,她正好有事错过,没想到今天竟又来了。 林静那个高兴啊。 上戏有四个校区,表演系是重点专业,设在华山路本部。 收到消息的林静,拉上关系最好的顾惜念,俩人一大早就从那边出发,满怀期待的等到了太阳爬到头顶上,日头过午,然后看到的是不断“咔咔咔”…… 除了隔几遍过去一个工作人员,给那个男演员擦汗,就听到导演的声音。 演员转头就咔,重来。 转头。 咔,重来。 …… 太吓人了。 林静想,如果是自己站在那个位置,应该已经崩溃了。 两人静静靠墙坐着,一开始偷偷窥视的激动心情,和被导演意外看中的幻想,被一声声“重来”敲的支离破碎。 “三十…三十五…三十九…四…四…” 顾惜念轻声的数,到三十九,熟悉的‘重来’停了。 “诶,过了吗?!” 两人对视,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轻松和欢喜。 一遍遍的重来,太折磨人了,哪怕她们连旁观都算不上,依旧觉的焦心。 林静慢慢探头,看到大监视器后面站起来一个人,她急忙伸手胡乱扒拉顾惜念,兴奋的低吼,“有帅哥!有帅哥!” 顾惜念气恼的拍开她的手,爬起来,透过窗户望出去。 庭院铁艺围栏外,孟时正站在银杏金黄的落叶中。 …… “休息一下吧。” 随着孟时起身叫停,整个剧组都松了口气。 陈与没有往孟时这边来,原地站着,点了根烟。 孟时知道这时候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自己过去。 他坐下,对陆成康说,“花店和这场之间,加一段吧。” 上午的戏和下午的戏是连贯的,吴青在花店寻了份工作,再去找前女友,中途看到院里的蔷薇,摘了一朵回家送给妈妈。 陆成康的导演风格,透着极简和飘忽。 上午那场戏,陈与演的“吴青”过花店,停顿,花店里的姑娘推门出来喊住他,他目光从康乃馨移到招聘启事,再移到姑娘手指上。 “得到一份工作”这场戏就结束。 而且从这往后,花店和花店姑娘,再没有出现。 吴青的工作是骑车帮店里送花,有花,有车就够了。 下午这场戏更简单,吴青路过别墅前,抬眼看蔷薇,翻墙进去采花,手被刺了一下,吸一口,翻墙出来。 但就是这种“简单”的戏,最磨人。 这栋和四周格格不入的别墅,金秋九月最后一个花季的蔷薇,午后和熙的阳光中,吴青翻过“墙”去采花,对照的是他最后在春日第一缕阳光中跳楼的结局。 大银幕上面所有的细节都会被放大,打的人原形毕露,哪怕一个眼神不到位,整场戏就站不住。 一张空白的纸,陆成康想要的是泼墨山水,留白重于墨色,陈与的表演如果意境不对,就刺眼。 孟时说往里面加一段,陆成康摇头。 对于他来说,这是整部电影的核心点,他不会更改,演员的悟性在他这里从来不是问题,慢慢来总能解决。 孟时递了根烟过去。 陆成康点燃,说,“你懂我吗。” “有必要懂吗?” 孟时擦着酒店拿的火柴,叼烟歪头吸一口,甩一甩火柴把火灭了,烟抽一口,火柴和烟都拿在手里,一左一右, “电影就像是一面镜子,重要的不是镜子本身的形态和光泽,重要的是可以通过它审视自己, 吴青单亲家庭长大,童年父爱缺失,母亲忙于生计无暇顾及他,他开始瞎混,在戒毒所三进三出,他心里想要新的生活,渴望被爱,也希望去爱别人,所以他要给母亲送花,去找前女友孙丽…嗯……” “姚琳。”陆成康说。 演员叫孙丽,女主的名字便改成了姚琳。 孟时拇指和食指搓动火柴杆,“但他从戒毒所出来后,母亲对他是愧疚式的补偿,孙,姚琳和他复合则是因为孤独, 她们的“爱”如同那个上锁,里面装着金首饰的抽屉, 空虚无法用施舍的情感来填满,他的爱与被爱,只是自己编织的期盼了许久的梦, 当这个梦破碎的瞬间,也带走了他心底唯一的光明,最终他拖拽着身边的人,再次步入深渊,直到在春日纵身一跃。” 孟时直到现在,依旧感觉这个结局很操蛋,哪怕陆端存在第六稿又整了些东西进去,也没有多大的改观。 陆成康长长的吐出一口烟气。 “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孟时盯着他,认真严肃的说,“你小时候是不是被陆老头虐……” “滚你丫的!” 陆成康想起这货告他刁状,自己年过半百在妮子面前,被老爷子拿个大勺揍,一脚踢翻孟时屁股下的小马扎。 169、你这狗东西到底对我做了什么(3/8) 陆成康最终还是纵容了孟时算离谱的加戏建议。 计划里,下午这些时间本来就是给陈与耗费,没打算真的出成果。 现在换孟时来,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或者说,不会糟糕到哪去。 而且孟时一直是陆成康心里最适合演“吴青”那个人,他对这个角色有想法要表达,陆成康心里其实是开心的,他不介意听一听,看一看。 所以折腾一下就折腾一下吧。 陆成康招手喊过来陈与,再要台摄影机自个拎着,让剧组其他人就在这等。 吩咐完,想了想,又让负责“简单镜头”的摄像,去别墅二楼窗户架一个远景机位,开机等待。 万一,万一呢…… 陆成康没问孟时的具体想法,加一段怎么加,怎么拍。 孟时知道他飘飘呼呼的调调,于是也就没说。 等陆成康安排完剧组,孟时让任虎过去帮他拿摄影机,自己打头往外面走。 任虎和陈与不知道这是要去干嘛,但两个“大爷”在前面,跟着就得了。 在剧组一票人惊诧的目光中,孟时拿着半根已经灭了的烟走前面,陆成康空手跟着他。 陈与、任虎吊在后头,一个肩上扛着收音,一个手里提着摄影机。 一行四人,高矮胖瘦,歪歪的拉了个队列,跟某取经团伙比,就差一匹白马。 导演带着摄像机和男主角和两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人,撂下了剧组走了? 干嘛呢? 没等剧组众人琢磨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准备去架设远景机位的摄像就看到俩女妖精……俩带着棒球帽的姑娘,从本该没人的别墅里窜了出来,一溜烟往四人离开的方向跑没了影。 …… 出西门往东,沿着沈浦泾路旁的行人道,过社区文化中心,再往前走两百米。 三分钟不到的功夫,孟时在一家叫“采石工人”的居酒屋前停住。 上都很多霓虹式酒馆,各有特色。 这家是小门脸档口,“深夜食堂”样式的木门,门口有模有样挂着暖帘。 暖帘像打横放的旗子,最初源自佛教禅院,挂在禅房前做遮阳、挡风、防尘用。 传到霓虹被各种店铺使用后,被当成一种信号,营业挂出来,打烊收掉。 有的会简要写上“焼き鳥”“活鱼”等等,来标明主营的菜品,有的干脆画上专门设计的图案,当做商标传承。 这家名为“采石工人”的居酒屋,暖帘上的图案很特别——两个男人在教堂的合照剪影。 1956年约翰·列侬在利物浦一处教堂,初次见到保罗·麦卡特尼。 不久后保罗加入列侬的乐队——thequarrymen。 两人这次见面,可以称得上伟大。 因为1960年“thequarrymen”改名为“thebeatles”。 甲壳虫,史上最伟大的乐队之一,大胆点甚至可以把之一去掉。 毫无疑问,老板是个老摇滚迷,不过他开个居酒屋,把列侬和保罗的剪影当做暖帘图案,多多少少有点讽刺的味道在里面。 因为保罗和列侬后期并不和睦,特别是列侬娶了霓虹老婆小野洋子之后,俩人的关系可以用恶劣来形容。 站在“采石工人”门前的四个人,除了对摇滚没有兴趣的任虎,其他三人都知道居酒屋名字的由来、剪影里两个人是谁,以及背后的故事,有很多话题可以探讨,但没人开口。 孟时往侧边推开门,探头进去,一股油炸食品的香味和英伦范的摇滚乐传来。 “jojowasaman……” 瞬间,陈与恍然大悟,原来孟时弄的“jojo的奇妙音乐”,出处是! 然后他的心情很是复杂。 发表于69年,当时甲壳虫已经名存实亡。 67年,把乐队带出名,让摇滚席卷全球的经纪人爱泼斯坦,在家吸毒过量死亡,甲壳虫群龙无首。 列侬和保罗之间完全不同的音乐追求所导致的分歧,让他们的关系恶化到了难以弥合的地步。 没能将他们重新拉到一起。 70年甲壳虫正式宣告解散。 “jojolefthishome……” 随着音乐递进,陈与突然觉的阳光白的刺人,他眯了下眼,身前孟时的背影陡然模糊。 “孟时!马路牙子主唱孟时!” 恍惚中,“秦川”鼓手焦从的大喊、鸟巢十万观众的呼唤楼三的呼啸、孟时砸碎吉他琴弦崩断的嗡鸣,在他耳边响起。 陈与打了个激灵,手臂犹如过电一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脚下不由自主的动了半步,手抬起。 他突然想要拽住孟时,说,‘getback!去他妈的电影!咱回过去!咱玩摇滚去!’ 这时,孟时回头,露一口白牙咧嘴笑。 他说,“喝一杯?我请客。” 这货拼命拽着我往前走,我怎么能想着往后看?! 陈与伸出的手,像“吴青”摸烟被人看到一样,缩了回去。 不过和“吴青”手不知道放哪里的无措不同,他缩手的同时下意识握了一下拳,还在心里默念一句“加油,我们可以的”,这是三个丫头同款的女团打气动作,在里,被老大殴打的戏都是哥三女装顶上,打完再这么来一下,把戏份切回女生,如今陈与信手扭来,一套下来如丝般顺滑…… 淦! 我特么……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陈与死死的盯着孟时,你这狗东西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孟时莫名其妙,老子说要请客喝一杯,你用我割你鸡儿的眼神盯我?你特么没病吧! 陆成康没有注意到陈与的动作和复杂古怪的心理活动,但他也盯着孟时,“你想看到这家馆子在里出现?” 国内外太多惊才绝艳的乐手被毒品摧毁,陆成康不希望吴青这个角色和摇滚有任何交集。 孟时自然也不想,连忙摆手,说,“‘吴青’去找前女友,打这过,正好遇到个人出来,俩人一路聊过去,我只是觉得这里距离合适,可没说要拍店……” 陆成康皱眉,他意识到孟时是想通过对话,交代吴青为什么会在去找女友的路上突然摘花跑回家。 他不太喜欢这个想法,觉的多余。 对他来说,一个渴望爱与被爱的迷途灵魂,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抬眼看到九月盛放的蔷薇,就那一瞬间,他决定翻过墙,摘一朵花,跑回家送给“爱”他的亲人,这样的情绪迸发无需多言。 170、你可以永远相信孟时(4/8) 早上开拍的时候,陆成康往那一坐,跟战时指挥官没什么两样。 地图摊开,一团打哪里怎么打,二团打哪里,一条条命令下去,“部队”有条不紊的随着他的想法动,孟时都惊了。 原来正规军这么打仗。 这才叫剧组啊。 怎么拍的? 孟时扛着摄像机,手一挥,‘兄弟们冲啊!’ 身兼灯光、剧务、场记数职的任虎一紧裤腰带,‘嗷嗷嗷’的跟着他冲锋。 一声开始,啪,场记板一打,孟时觉的自个这“剧组”虽然人少,但整的还挺有模有样。 可跟人家专业的一比…… 还是别比了……学吧。 孟时敬佩陆成康对剧组犹如自己手臂一样的把控、调度能力,也在认真的学习吸收。 但这并不能改变俩人之间,创作理念上的分歧。 孟时对于陆成康的意识流,属实欣赏不来。 这货是下里巴人,山猪吃不来细糠,阳春面都想擓一勺油辣子下去, 打心里觉得这种立项就奔着电影节去,需要靠别人细细的咀嚼,把镜头语言什么的都拆出来喂到观众嘴里,观众才能品出味道,然后喊牛牛牛,有逼格的电影,没什么劲。 他的底线是,内涵有深度没问题,但前提是至少让普通观众也能看个热闹。 不过这里是陆成康的剧组,自然要按他的规矩来。 孟时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加什么戏,改剧本。 他整这“加一段”,就是单纯的想帮陈与捋一捋思路,缓一缓情绪,换一换脑子。 论起剧本理解,整个剧组也就陆成康能和孟时比 前段时间,孟时跟陆佳她爹,也就是的剧本作者陆端存,天天在电话里“掰头”。 是真掰头,恨不得把对方头掰掉的那种。 孟时把陆端存的剧本,从各个角度喷一遍。 陆端存则把剧本里,各种隐喻、人物内心,具体某一场戏起什么作用,专业影评、电影节评审团能从里面看到什么,讲了又讲,把整个剧本掰碎了,往孟时脑子里塞,试图用这种方式扭转他对文艺片的“歧视”。 虽然最终陆端存没能把孟时“扭曲的审美”掰到“正路”上,但却做到了把剧本,连同各种乱七八糟的观点塞到他脑子里。 现在正好物尽其用。 本来“讲戏”这活,应该导演陆成康来干。 但奈何他奇葩啊。 陆成康会跟只有一个镜头的演员仔细说人物情绪,亲自指导自己想要的效果。 但偏偏就是不跟陈与讲戏,就架着摄影机,往监视器跟前一坐跟老和尚入定一样,让陈与自己慢慢来,慢慢琢磨。 没感觉没关系,一遍遍来,总有一遍行。 孟时看着着急没用,他虽然对剧本很了解,但无论明面上还是私底下,都不能直接拉着陈与,巴拉巴拉的说,这场戏背后是什么意义,吴青心里具体怎么想,你要怎么演。 因为,这是陆成康的剧组,他决定这么做,这么拍,所有人都要尊重。 于是孟时只能想着用陆成康的风格,让陈与自己懂。 陆成康什么风格? 飘,玄。 总之,别按正常的思路来。 孟时低头过暖帘,迈步进店。 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陆导,您别拍到店,别拍我出门,也别拍到我人,我就出个声,行不?” “嗯?” 就这一句话,让做好浪费时间准备的陆成康,又来了兴致,重新打起精神,眼睛都大了一圈。 电影中两个人的对话,最常用的表现方式是“正反打”,一般有两种形式——“内反打”和“过肩镜头”。 所谓“内反打”就是摄像机在两个人中间,每一个镜头只出现一个人,谁说话拍谁,镜头随着对话一正一反不断切换。 “过肩镜头”则是摄像机从一个人的背后看另一个人,背对摄像机人的肩部和说话人一同出现在镜头里,所以叫“过肩”。 两者的区别在于,“内反打”两个人之间有距离感,过肩镜头则更亲密。 比如之前花店那场戏,镜头给的都是内反打,用来表明两人之间的陌生隔阂。 直到最后吴青离开花店,才给了一个过肩镜头,老板的肩膀一角和吴青的背影同水平线入画,结合前面吴青看招聘启事的镜头,表明隔阂已经消减,吴青在这里获得了一份工作。 这就是镜头语言。 孟时说,吴青遇到个人,俩人聊天。 陆成康认为这样多余,也背离他想要的镜头结构,这一段在他的设计里,只能是独角戏。 但如果用反常规构图拍摄,孟时作为对话人不入镜,把镜头锁在陈与这边,用角度和景深做文章,那就有点意思了。 他按捺住自己内心对于这“加一段”的拍摄想法,伸手拂开暖帘,跟进店里,“说说你的具体想法……” 陆成康话说一半停住,看到拿油墩儿,嘴里吹气的孟时,眼角跳了跳。 “呼~想法……呼~呼~烫烫烫。” 这店和它的名字一样有意思,卖的不是天妇罗,而是油墩子。 油墩,泽江很多地方都有,包括青水,以前夭山村请戏班来唱戏,就会有人踩三轮车拖着油锅过来卖,方言里,油墩儿叫油盔。 那个香啊,炸的金黄的外壳,边边微卷,薄而脆,一口下去咔吱响,再一大口,中间是雪白的萝卜丝、嫩绿的葱花、粉色的虾皮。 特别是赶上刚出锅,放在架子上,表面油还没沥干净,俩手指头一捏,吭哧一口,滋味美的很。 孟时咬上一口,呼着热气,含含糊糊的说,“陈与从花店过来,我开门出去,我走里面,陈与靠外面,你在中间用摄影机怼陈与脸就完事了。” 陆成康听他这不专业的用词,觉得牙疼,“我问你台词,不是聊嘛,聊什么?陈与接什么?” 孟时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喝了口老板送上来的生啤,“我管自己说,陈与想说就说两句,不乐意搭理也没事。“ 陆成康轻轻搓了下手,“有点意思。” 能没意思嘛,都是顺着他风格来的。 陆成康让任虎把摄影机给他,招呼陈与往外走,对孟时说,“我们从那边过来,你什么时候进场自己看着办。” 任虎听俩“大爷”的对话,这才明白孟时是要往里面加戏。 而且还是孟时导,陆成康拍。 他意识到这点后,人都傻了,直到陆成康伸手拿摄影机,才反应过来,急忙给递过去。 陈与则是松了口气,在别墅那里的戏,算上没开摄影机,今天是第三次了,可他始终拿捏不到情绪,达不到陆成康想要的效果,脑子都木了。 现在孟时来折腾,不说别的,至少心里安稳了许多。 无论如何,他心里最信任的人,还是孟时。 171、溺亡(1/15+4) 陆成康三人出去了,店里连同孟时还剩下三人。 老板四十来岁,肚子圆滚滚,头发稀疏的遮掩不住头皮,但依旧倔强的留长发,并在脑后扎一个小揪。 另一个穿着灰褐色工厂制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食客,坐在角落位置,面前摆了十几碟下酒菜,大中午桌上已经放着五个空酒瓶,一副吊日子不过了的气势。 他从孟时几人进到店里,就没抬头往那边看一眼,专心致志的管自己喝酒。 孟时多看了年轻食客一眼,转头举了一下手里的油墩,问老板,“多少钱?” 一直埋头炸油墩的老板没抬头,说,“我…请。” ———— 顾惜念和林静跟在四人后面,躲在绿色的邮箱后面看他们进居酒屋。 林静能明显感觉到顾惜念的异样。 跟踪这种事,顾惜念平时可做不出来,而且她看那穿背心的人,眼神很不对劲。 林静摇了一下被顾惜念拽着的手腕,“你认识那个帅哥?” “初中同……” 顾惜念看陆成康带着两个人出来,缩了下脑袋。 “老同学躲着干嘛!去……”林静兴奋的扳过她的肩膀,当她看到顾惜念此刻的表情楞了。 怎么形容顾惜念现在的表情呢。 …… 就像一个讨薪的民工,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那边说,你当爸爸了!母子平安,生了个大胖小子!八斤七两! 他拿着电话,头上太阳火辣辣,身边的工友拉着横幅,大喊着还我们血汗钱! 他笑不出来也喊不出口,拿着手机,呆呆的站着。 对,就是这种难以言明,酸甜苦辣咸一股脑塞到罐子里使劲摇的滋味。 林静双手按在顾惜念的肩膀上使劲摇,眼睛瞪的都快掉地上了,“你人都麻了,什么老同学能有这威力?!……唔唔唔…” 顾惜急忙捂住她的嘴,“我们…不…不熟,好久没见了,突然看到他和陆导在一起,关系还很好的样子,吓到了,你别咋咋呼呼的。” 从陆佳佳到夭山,顾惜念就取关了孟时的账号,卸载了哔站,三个月过去,她觉的自己已经把孟时忘的差不多了,脸都忘模糊了。 可窗台上一望,他就站在那里,那么清晰。 —— “请我?” 老板说话什么很小,孟时没怎么听清。 “我请。”老板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不大,听着虚,和他壮硕的体型反差很大。 他拉起围裙抹了把脸,抬头。 孟时对这张脸没有任何印象,完完全全第一次见面。 老板说,“那天我……坐正对面……你…” 他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两句之后,就看着孟时拿油墩的手出神。 孟时转了一下手,手背上一条很淡很淡的疤,是砸吉他那天,崩断的琴弦抽上去,割出来的伤,早就愈合,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天您在台下。” 秦川他们领着马路牙子三人上台时,舞台正对面,是楼三去世前工体几千张预售票的位置。 老板又用围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谢谢你,孟时。” 孟时楞了楞,说,“谢谢你去……” 老板说,“乐队会好吗?” 孟时不知道老板问的是失去楼三的“八百里秦川”,还是已经开始录制宣传的,但他很坚定的点头,“会。” 老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是难看的笑。 孟时余光看到任虎举着收音,退着往店门口来,对老板点了点头,迈步往外走。 陈与溜边走,陆成康在他右手边,背对车道,斜对陈与和沿街店铺,扛着摄像机用相对低的角度,跟随陈与的脚步。 这是“运动镜头”,最常用的“推、拉、摇、移”的移,用来跟随人物动作。 如果一个镜头包含不止一个摄像机动作,则叫“复杂镜头”,战斗场面和武打戏就常常会使用复杂镜头。 而大部分不动的镜头叫做“简单镜头”,稳定,传达的信息简单明了。 陆成康离开剧组时,交代把摄像机架到别墅二楼窗户位置,就是一个标准的简单镜头。 三人到采石工人居酒屋。 哗。 门开的声音入收音。 孟时开门的那只手入境。 随着这个信号,一直保持摄像机平缓的陆成康动了起来。 手和肩膀先动,摄像机精确稳定的从低于陈与的角度,拔高到了他肩膀以上往下拍。 这个动作任虎看懂了。 一般来说,摄像机拍摄的位置比人物的胸部高一点点,出来的效果就是平视。 在孟时拉门前,陆成康用的位置相对低,镜头效果是仰视,人物会给人一种高大威严的压迫感。 而随着孟时拉门,入场,陆成康重新调整的摄像机高度,从上往下拍,人物会显得矮小无助。 吴青刚刚找到工作,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所以给了仰视,可孟时入场,还没开口就切角度是因为什么? 就在任虎琢磨这样的角度变化后面,具体是什么用意的时候。 陆成康脚下狠狠的迈了两步,从陈与的右侧到了左侧。 同时他人的朝向也从和陈与面对面,转到了和陈与并肩,落后他小半步,等陆成康站定,孟时正好迈步从居酒屋里出来。 陆成康这两步,让任虎手一抖收音杆差点掉在地上。 陆成康越轴了?他越轴了! 明目张胆,不带任何过度的把运动方向、位置关系,视线方向,用这两步一起越了,越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是我瞎了,还是干脆做梦没醒? 任虎内心关于陆成康越轴方式所掀起的惊涛骇浪,并没有影响到其余三人。 陈与微微扭了下脖子,看向和他隔着一个身位并行的孟时,然后继续管自己走。 这是见到一个巨熟又懒得打招呼的老朋友的表现。 心里活动应该是,哦,原来是你个狗东西啊。 陈与可以说,完全本色演出了。 孟时人都没入镜更不用说,嚼着油墩儿,问,“干嘛去。” 陈与管自己往前。 “又去找那个酒吧女?” 孟时往下扽了扥包油墩儿的白色塑料袋。 塑料袋摩擦的沙沙响。 陈与抽了下鼻子,有些不满的说,“她是护士。” “哦,我看到她晚上在酒吧当服务员。” 把塑料袋扽下去后,孟时又开始啃,镜头拍不到他,他吃的贼开心。 陈与闻着味,心里那个闹腾,别过头看车道,完全不想理他了。 剧本里孙丽演的姚琳,就是个护士,只是护士,这货说话不过脑子,一句给人扯酒吧兼职去了。 陈与心想,陆导是真的脾气好,要搁我,现在马上一摄像机拍他脑门上。 他别过头,孟时专心对付剩下的最后一口。 于是,沉默。 在陆成康的摄影机里,没有孟时,只有陈与慢慢行走。 孟时把白色塑料袋塞垃圾桶里,说,“你爱她吗?” 陈与不语。 孟时点了根烟,“我遇到过一个女孩站在老垃圾桥外,我让她把手给我。” 陈与的目光转向他。 “她回头看我。”孟时看向陈与,“她问我,她有什么好活的?”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了一段,过社区文化中心。 陈与问,“你怎么说?” “我知道我该说一些像,想想为你着想的亲人,那些爱你的人……但我犹豫了一秒……在那短短的一秒里,我想不出来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孟时长长的吐出一口烟气,烟气在日光中,轻缓的往镜头里飘,“她看出来了,于是展开双臂,奋身一跃。” 俩人进西门,踩着林荫。 “你爱这座城市吗,吴青。” 这是孟时第一次喊名字。 陈与低垂着眼帘。 “爱上这座城市就像慢慢的溺亡。”孟时抬眼望向那片绽放在九月的蔷薇,“有人能拉住你吗?” 陈与顺着孟时的目光抬头,脸上是一抹孩童般的微笑。 172、凑活过呗 上都长夜,霓虹遮蔽星光,苏州河的水面半遮半掩,爱上这座城市,就像温柔的溺亡一样。 身处其中想要不被河水吞没,只能不断的挣扎保持呼吸,等力气耗尽便会沉入水底。 然后,然后就是被遗忘。 “我是做梦都没想到,这一天天的,晚上尽和你二叔在苏州河溜达了。” 孟时发完语音,拽住陆成康,用手机拍了张照给陆佳发过去。 3号晚上来,4号在吴青摘花那场戏前加了一段,随口提了一嘴老垃圾桥后,陆成康便抽了疯,晚上有空就拉他逛苏州河。 今天是10号,这一个星期俩人山西路桥到长寿路桥,十来座桥逛了个遍。 孟时觉得再这么逛下去,陆成康要把整出来了。 到时候陈与演马达,骑个摩托后面带着双马尾陆成康,沿着苏州河溜达,再配上旁白: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找我吗?会一直找吗?会找到死吗? 这个散乱的念头一起,孟时忍不住笑,太“唯美”了,“美”的让人想飞起一脚把他们扫河里去。 孟时没看过,只是在10年贾宏声跳楼,各种消息满天飞的情况下,在网上看过几张剧照。 里面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双马尾红色运动服的周迅。 然后,然后没有然后。 10年,十来岁,妹有网易云,也不流行黑化,除了记住周迅真漂亮之外,还能有啥然后。 陆成康看孟时给妮子发消息,递了根烟,“你和妮子怎么样了?” 孟时挠了挠头,“凑活过呗,还能离咋的。” “正经点。”陆成康点了烟,表情有点严肃,“妮子是真喜欢你,别胡闹。” “这话说的。” 孟时无语了。 天地良心,就妮子家里的条件和她自个的长相,四目相对,手按着心口,轻声说,我真的喜欢你呢。 但凡孟时有半点胡闹的念头,已经开始准备当陆家赘婿了。 孟时对陆端存“散养”女儿的方式并不认同, “你和她爹怎么想的,妮子才多大,高中毕业18,要是小鱼这个年纪到处跑,还跑一男的家里,那男的腿我都给他掰折喽。” 陆成康瞄了瞄这货的腿。 孟时默默移开两步和陆成康保持他伸腿够不着的位置,蹲在西臧路桥边,看苏州河北岸, “妮子对我就是好奇,她出京城,冲动下去找我,人生地不熟,估计到河州就后悔了,但性格轴,硬着头皮到了镇上,这种情况下我们见面,自然感觉亲近,村里的事物在她看来都是新奇好玩的,然后你那天又领着她去了鸟巢,几万人的山呼海啸,种种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让她产生了遇到爱情的感觉,等再过两年,涟漪平静了,才能知道是不是错觉。” 孟时往望苏州河,陆成康则看另一边的仓库,说,“你这想法不对,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恋爱哪有那么多思前想后,把一个人了解的清清楚楚再开始,父母那一辈,媒人牵线,见一面,然后就是一辈子。” “别说我了,我才多大,妮子才多大,我们时间多着呢,不着急。”孟时把烟点起来,扭着头仰瞅他,“你快五十了不结婚,老爷子一说起这事就上火,头顶拢共没几根的头发都要挠没了,所以打算什么时候见一面,然后就是一辈子?” “……” 陆成康麻了,全麻。 无论多大年纪,什么事业,什么思想,在陆老头面前,他永远是儿子。 叮。 一声v信响。 孟时点开,放在耳边。 在法兰西午后阳光里的妮子,对着上都晚上九点的孟时咯咯咯的笑着。 没有说话,只是笑,很开心那种笑。 孟时想到她特没形象的顶着乱糟头发,举着两本杂志,脸颊泛红的说,我第二喜欢的是毛爷爷,第三喜欢的是李小龙,最喜欢孟时。 孟时不由摇头笑,这妮子……真挺招人稀罕。 陆成康本来想着给孟时上一课,可被这货搬出陆老头照着天灵盖砸了那么一下,失去了继续聊关于爱情这个话题的情绪。 他提了一下长裤的裤管,蹲到孟时旁边,“你那部戏准备拍多久。” 除了个别比较有性格的导演,基本上,一部电影的拍摄周期,立项后就会有个大概。 孟时想了想,说,“两个月左右吧,算上后期时间,定春节档差不多。” 的预算不多,每多一天的拍摄时间都意味着成本的增加,孟时要速战速决。 “取景在哪?要不要给你介绍个靠谱的美术指导。” 美术指导负责让影片的场地、布置、服装、道具,符合影片的设计要求,在选址、服装、化妆、道具上面协助导演来做影片的整体美学设计。 “取景地我有大概的想法,景都是现成的,需要搭的地方不多,轻雪传媒那边做了两季,被夸的最狠的就是服化道方面。”孟时搓了搓脸,“我少个靠谱的摄像。” 任虎的火候还差,让他折腾行,就算了。 “摄像你自己上得了。” 陆成康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认可孟时的摄像天赋,不然也不会动手剪还把自个名字写上去。 摄像很吃天赋,在陆成康看来,孟时是老天爷给的审美,赏的饭。 孟时摇头,“管斌挑的角色在我意料之外,主角可能要我自个演,这样一来摄像顾不过来。” “你把剧本给我看一眼。” 陆成康觉的孟时这事办的是真不地道,他到现在剧本名字都还不知道。 “你让于楚如来试镜,剧本不就有了。” 去年于楚如在柏林拿了影后,然后就踏踏实实的在中戏待着,一部戏没接过,没有陆成康开口,孟时请不动她。 “我还不知道你,试镜给剧本,哄小孩玩呢。”陆成康不上当。 “这样吧,马上就杀青了,您来我这掌镜,咱俩一块把叶导按那,怎么样。”孟时一脸真诚。 陆成康当他在放屁,这边杀青进后期,马上飞法国筹备,哪有时间陪他折腾。 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你到底整个嘛玩意,藏着捂着不给我看。” 孟时不想跟他聊剧本的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陆导,借我二十万呗。” 173、归去来兮(3、4/15+4) 在秦轻雪不断的电话催促下,孟时还是把去四九城的时间往后拖了两天。 11号去了趟上辈子的母校同济,和刘升水见了一面。 刘升水上一本书太监的第二个月,孟时雇他写了本书。 这个月书要上架了,正好把第二卷的大纲给他。 当然这趟面谈的主要的目的,是孟时想当面看看刘升水的表情。 结果不负所望,他咕咕bird飞走了一般的表情,让孟时很满意。 其实刘升水这俩月根据大纲写的书,成绩还行,至少比他之前因为没人看而自宫的仙侠,强几十条街。 孟时给的待遇也很优厚,只要他每天更四千字,就给两千的保底,上架以后网站六百的全勤也归他。 也就是说,刘升水拿着详细的大纲、人设,每天花一个多小时写书,就算0订阅都能有两千六的收入。 对于一个大三学生来说,这么自由和赚钱的工作,去哪都不好找。 而且这书除了全版权归孟时,订阅的分成孟时还只要四成,让他拿六成,就这待遇,按孟时的说法就是老子对你纯纯的父爱。 这里要说一句,这边的站和企鹅是两回事,不要说著作权,无论什么版权都在作者手里,如果出版社或者影视公司对书有兴趣,网站最多出来当个中介,赚点中介费。 这种条件下,上架对刘升水来说应该是喜事,至少收入会涨一波,可他面对第一卷收尾和第二卷收尾和一脸微笑的孟时,心里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刘升水已经预感上架之后开始写第一卷收尾部分,自己族谱要被读者扬了,等第二卷写完,估计连国籍都保不住…… 艹啊,这玩意是人写的? 哦,是我在动手写啊,那没……那特么出大事了! 为什么我要写这玩意?!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刘升水的心路历程很精彩。 看完他如同川剧变脸一般的表情,孟时心满意足的走了。 刘升水目送孟时背着手哼着歌离开,心里那个难受啊,15号上架,怎么也要在上架感言里,把这货哔站账号给挂上去! 在刘升水想上架感言怎么写的第二天,孟时和任虎俩人揣着二十万现金转到了萍湖,找温桐的父亲给“聘礼”。 虽然二十万连银行给的黑色塑料袋一半都装不满,但崭新的现钞二十扎,总比数字或者卡来的直观。 事情办的比预想的麻烦些,不过最终解决的还算圆满。 孟时早上去,中午把事办完,下午温桐就跟着他由佳兴坐动车往阳江。 ……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河州秋雨,夭山晓寒。 孟时眯了一觉,醒来身上盖了一件薄毯,动车的车窗外飘着不大不小的雨,天已经暗下来了。 冷的时候,有人给盖件衣服还挺暖心。 往旁边看,温桐闭眼睛带着耳机。 温桐是漂亮的。 不然她也没资格去想,自己再在四九城待下去,会不会和小姐妹一样,为了留在城市随便找一个人嫁了。 温桐小时候父亲就因为她是女孩不喜欢她。 这种思想传承自她有着同样经历的奶奶。 同样的经历没有让奶奶意识到伤害,反而把重男轻女固化成犹如思想钢印一样,由她亲自施加给下一代,下下一代。 父亲游手好闲,赌博成性,温桐没上大学就和人到四九城赚钱“补贴家用”。 她白天在超市上班收银,看惯茶米油盐生活琐事。 晚上在酒吧兼职,旁观红男绿女轻奢小资。 四九城和上都一样,是不见底的深水。 温桐为了防止自己溺亡,选择冷眼旁观这个世界,就像她在出租屋里养的那只草龟,把自己封锁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直到她离开那天,将它放生,也放生了自己。 但就这样的一个人,偶尔喝醉,会絮絮叨叨的念自己的童年,没有抱怨父亲的不公,都是些诸如猪油拌饭、五花肉芋头饭、晒番薯干之类细碎的小事。 是的,她关于家的美好记忆,只有些简单的吃食和劳作。 …… 感觉到注视,温桐睁开了眼睛,低头左右把耳机取了,抬眼看着孟时,目光带着些哀伤。 俩人上了车,孟时就只管埋头睡觉,现在他问她,“后悔吗。” 孟时怕麻烦,所以处理的手法果决利落干净。 现在除非温桐自己心软,不然她那个父亲很难再从她这里拿一分钱,而且别人以后也无法把诸如不孝之类的帽子扣她头上。 就他交到温桐手里的视频,视频里她爹那副嘴脸,稍加运作足够构建出来一个丰满的独立女性人设。 当然俩人都不屑这么做。 一个人的形象不是设定出来的,要自个慢慢活出来。 温桐摇头。 其实她心里清楚,父亲只是把她看成一件工具,按时生产钱的工具,可能他唯一记的日子是每个月打钱的时间。 以前自己只是习惯了付出,习惯了说好,习惯了说可以。 突然那一天自己不想这么过了,而孟时从电话的只言片语里读懂了。 两人对于这件事很少交流,但孟时做的就是她想的。 孟时伸了个懒腰,“安心在夭山待一段时间吧,住我家或者陪阿嫲住老宅都行,我和年哥、伯、婶都交代好了,有什么事和他们说,别客气, 对了,我大婶信基督教,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对教堂什么的有兴趣,没事一起去做做礼拜,跟那些人学一学,要懂的索取,不要光想着奉献。” 他对宗教的态度很开放,只要不是没事给自己浇汽油的玩意,他都没意见。 温桐看过他和杨衣的那场录播,不过她对向虚无索取并不感兴趣,把鬓间掉落的头发绾到耳后,轻声说,“我到了村里该干嘛?” 孟时皱眉,认真的看着她,“姐,我不是要包装你,运营你,也没有脚本可以给你, 如果你以前喝醉说憧憬自给自足的乡野生活,不仅仅只是醉话,在夭山你有大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做。” “不是醉话。”温桐摇头,“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做好。” 人的自信需要一次次的成功来建立,温桐觉的自己好像从来没做过成功的事。 “我们不想着赚钱,不要有压力,我们就分享生活,不同的生活方式,有不同的精彩……” 孟时不擅长鼓励,即便努力的组织言语,还是有些磕巴。 “三十年河东……嗯……人生有梦各自精……翻过那座山,剑指……” 这货熬制心灵鸡汤的手艺低劣,说着说着就没词了,思维混乱的胡言乱语几句后,索性自暴自弃的一拍手,握拳往天一锤,“听懂掌声!” 温桐无奈的笑,轻轻的给这货鼓了下掌,再拉胳膊,把他高高举着的手按下来,轻柔的说,“好了,好了,懂了,懂了。” 孟时很欣慰,摇头晃脑的用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腔调哼哼,“姐姐我看见你眼里的泪水,他们告诉我女人很温柔很爱流泪,说这很美……姐姐,跟我回家……” 温桐听着他胡乱的哼唱,伸手把滑落的薄毯拿过来细细的叠好,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很少,就这件能遮寒。 车内播报即将到站河州。 温桐说,“要到站了。” 她起身拿孟时的包。 孟时的原计划是从河州直接转去四九城。 管斌把剧本带回去到现在快十天了,秦轻雪等孟时回京城,已经快等疯了。 如果不是实在走不开,她几天前就杀到上都取孟时首级了。 孟时站起来接过包,看了眼隔几排座位上呼呼大睡的任虎,又一屁股坐下。 虽然温桐的事,用一个朋友,想在农村住一段时间,和年哥交代过了。 但到了这里,又觉的不差这几个小时了。 还是送到夭山,心安。 听老舅说语保工程的工作小组已经到了夭山,村里为此还专门请了一帮越剧团来唱戏。 村里青壮年读书的读书,打工的打工,剩下的一众老人小孩和聋子坳道观里的神像,应该快十年没看过戏了。 聋子坳是两座山交汇的一个坳口。 坳里山体背阴,两面种满了杨梅树,村里现在的用水就是从里面引的山泉。 供神像的观,在坳口,左边的是山里出来的溪,右边是进山的路。 戏台在观里。 戏台正对面是大殿。 戏台高,大殿高,中间低的天井摆上条凳就是人坐的地方。 童年记忆里,每逢唱戏,观外就会来一帮人卖小吃、馄饨、面条、炸物。 孟时最喜欢的是用醋浸泡的白萝卜,撒上香菜,用竹签插起来,又酸又甜。 想着想着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要不晚上去看戏,明天再走算了? 不过一想到让秦轻雪再等一天,可能会被鲨,又打消了念头。 这暴躁憨批看过剧本知道题材后,已经把上的瑜伽冥想课都还给老师了,现在全靠“心若冰清天塌不惊”维持,要是再折腾她,估计要炸了。 温桐看孟时出神,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为什么这么帮我。” 孟时笑,“我……” 温桐打断他,“别说二十万是彩礼钱这种话,我虽然不聪明,但这种事还是看的明白,你不喜欢我。”又补一句,“至少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孟时调整了一下坐姿,侧过身面对她,诚恳的说,“你像我妈。” “我……” 温桐她心里想过一万种可能,但怎么都没想从孟时嘴里蹦出来的是这玩意。 孟时继续说,“你和我妈一样,明明有一颗温暖的心,却用厚厚的外壳把自己伪装的很强硬。” 温桐低头把放在膝盖上的耳机拿到手里,“别说的自己很了解我的样子,女人的心思你懂什……” “不过你比我妈惨,夏琴同志没了爱情,至少还有亲情,即便我去四九城那段时间,也有我外婆心疼她,舅舅照看她,舅妈时不时陪她聊天, 你什么都没有,老爸把你当提款的工具人,一直养着的亲弟弟,还不如我和你亲……” 孟时叹了口气,轻轻把手放在温桐头上,温桐僵了一下,然后就听他轻声说,“而且你现在还欠了我二十万的外债,哈哈哈,太惨了,泪目,……嗷……” 温桐闭眼深呼吸,一脚跺在孟时脚面上。 这货不擅长熬心灵鸡汤,但对于怎么破坏气氛炉火纯青。 温桐带上耳机,里面小桥奶声奶气,可可爱爱的唱,“桨儿桨儿看不见,船上也没帆,飘呀飘呀飘向星天……” 她瞄了眼旁边这货,觉的这句“向星天”改成“向西天”,把这货送去见佛祖才能镇住吧。 …… 即将到达阳江的播报声中,孟时起身去拍醒了任虎。 “嗯,到河州了吗?” 任虎太累了,学习本来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更不要说是“实习”加学习。 他为了跟陆成康剧组的摄像学点真东西,是实实在在的把自己当“牲口”了。 行业里有句话叫摄像灯光不分家,但其中一些门道跟魔术一样,人家不说,光靠自己想,很难琢磨透彻。 任虎是从灯光助理开始干起,做学徒的时候,现场师父并不教东西,他能做的大多数是搬东西这样的体力活。 哪里该放什么灯加什么样的色纸,这些都是师父来,他会偷偷记下师父的灯位图,回去思考为什么要这样打灯。 师父看到了也不拦着,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想不明白,好多灯位都是过了一两年才搞懂为什么这么做。 任虎时常会懊恼自己当初年轻气盛,放不下面子端茶递水,拉不下脸提着礼物上门,浪费了很多时间。 所以对孟时给的到陆成康剧组学习的机会,看的很重,他觉的自己要是没学到点东西,对不起孟时。 任虎旁边的人在河州下车了,孟时在空位子坐下, “任哥你跟温桐在夭山待一段时间吧,把嫂子也接过去,温桐有想法了,你就帮她拍拍视频,没事的时候跟嫂子到山上海边逛一逛,就当在农家乐玩,放松一下。” “这都哪跟哪啊?” 任虎清醒后听孟时嘚吧了一堆,手下意识去摸烟,想要冷静一下。 “在车上呢,别迷糊。”孟时赶忙给他按住,“你在夭山待一段时间,帮我调教个人,教他怎么用相机,就固定机位长镜头,加写景的空镜头就行,然后就回京城接手第二季的导演。” 年哥明年开年就结婚了,老是打零工也不是事,让他跟着温桐混吧。 孟时有预感,温桐会出息。 “我哪行!”任虎急的人都坐不住了。 他刚萌生从灯光转摄像的念头,这才刚摸到门里,怎么一下子就让当导演了?! “你别说话,听我说。”孟时一下给他按回座位上,“这几天我把分镜头剧本都画好了,你带了去,没事就看看,你在剧组待的时间比我看过的电视剧都长,我行,你为什么不行?” “影视这行,它不能这么比……” 任虎还想说。 “就这么定了。”孟时瞪他,他老实了。 别看他年纪大,按辈分,按情理,孟时才算是他的领路人。 而且孟时是真的给机会。 话到这份上,再拒绝,就不识抬举了。 看他消停了,孟时继续说,不过话题就不是很正经了,“嘿嘿,村里晚上没事干,你和嫂子争取明年抱上孩子。” 任虎结婚晚,他今年三十一,去年才结的婚,孩子还没要,隔三差五接到老家催生的电话。 任虎拿这货没办法,无奈的点头,“教人摄影没问题,拍砸了别怪我。” 孟时眼都不眨,“你是导演,不怪你怪谁,怎么,还想我给你背锅?” “……” 任虎现在很想抽烟,巨他妈想。 …… “你和良载阿公在院里摆电视的石磨还能用吗?” 温桐往里面挪了一下,把外面的位置让给孟时。 “让年哥做个放磨的架子,应该还能用吧。”孟时坐下去,感觉到了她体温的残留,说实话没什么暧昧,坐别人坐热的位置感觉挺变扭。 温桐掰着手指头说,“我想好了,书上说,人生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我想从最苦的事开始做。” 乌兹~永远滴神(1/15) 国庆假期结束后,河州往四九城的机票比高铁票还便宜50。 但孟时依旧退掉了秦轻雪安排的机票,固执的不坐飞机,哪怕是错过了河州今天最后一趟车,需要到杭城换乘。 一番折腾,到轻雪传媒,已经是13号的中午十点多。 又在工作时间的秦仟,发现眼前暗了,抬眼看到头发跟鸡窝一样的孟时站在跟前,张口就要喊她姐秦轻雪。 嘴刚张开,孟时把一个u盘扔在了她面前。 “存稿,足足到第一卷结束。” 秦仟追读的,就是刘升水根据孟时提供的大纲写的书。 秦仟一把抓过u盘,眼睛偷偷往公司里面瞧,见没人注意这边,急忙伸手把孟时拽到吧台里。 “欠啊,你这样整的我像个通缉犯。” 孟时被她拉着蹲在吧台不大的空间里,一只手抓了两下蓬乱的头发,另一只手把工作台上薯片拿过来拆开。 秦仟自从偷吃孟时几个包子被逼着写了张借条后,就被他叫成了“小欠”简称“欠”,跟小鱼、小桥她们一个辈分。 “你小点声。”秦仟戏很足的压低声音,跟特务接头一样,“你到底干什么了,管斌回来后,我姐跟疯了一样,太吓人了。” “辣条味薯片?我为什么不直接吃辣条,还是黄瓜味好吃。” 孟时边吃,边嫌弃,转头看秦仟,“你脸是不是又圆了,跟个包子似的。” “要你寡!” 秦仟气呼呼的将薯片抢回来,抓一把塞嘴里,使劲嚼。 “我刚刚用抓头的那只手拿的薯片。”孟时拍拍手,坐在地上,摸出来一根烟,“三天没洗头了。” 秦仟嘴瞬间瘪了,含着薯片想吐出来又不舍得,仔细的看孟时的手,确定他骗人之后,才又放心的嚼,含糊的说, “对了,新来的音乐主管,天天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很熟吗?” 孟时点火的手停住,不自在的探头往公司里瞄了两眼,“他在公司吗?” 秦仟摇头,“他和老秦去廊坊大厂影视镇那边录了,对了,老秦让你有时间过去一趟。” “没时间。”孟时松了口气,他打心眼里不想和张仁沛见面。 他觉的自个和贾树道这种商人是一类人。 贾树道办事的出发点是利益,他为的是心里舒坦,本质上有区别,实际上大差不差,归根结底都是利己主义。 但张仁沛不同,这人他讲情怀,为了摇滚能发展,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孟时怀疑自个当时不是跟他说“回来吧”,而是说,“你现在马上一头扎‘新店溪’里,我保证“燃烧”你的尸体,能让摇滚腾飞。”他可能头也不回就投河去了。 这种人纯粹的没有道理可讲,跟特么狂信徒一样吓人。 孟时按着火机,深吸一口烟。 秦仟用胳膊肘鼓捣他,“你是不是欠他钱。” 孟时懒的理她,手撑地要站起来。 秦仟赶紧拽住他衣角,晃了一下u盘, “we拿冠军还是ig拿冠军? 你和作者是朋友,能不能问他拿版权? 现在电竞题材很火的,这本书有友情,有成长……高学成啊、卢本韦啊、刘谋啊……他们每个人都很…鲜…鲜活!你拍一下呗~” 孟时忍不住笑。 他给的刘升水的第一卷大纲很“简单”,就是另一个世界lpl角度的s2。 没有一点改变或者融梗,就原汁原味。 写这本书需要的写作手法也很“简单”——角色视点写作。 说白了就是的叙事手法,整个故事,由甲人物以自身立场讲述一段后,变换为乙人物来讲述,以此类推,周而复始。 第一卷的故事呢,也很“简单”。 首先作为“视点”登场的角色是港岛17少年卢本韦所在m战队。 11年m在tga夏季赛总决赛击败we拿到冠军。 随m被王思聪收购,改名ig。 后来因为一些队内矛盾,来自港岛的卢本韦三人一起离队。 随后ig引入pdd,kid和姿态。 阵容变更为上单——pdd、打野——可见影子、中单——姿态、ad——kid、辅助——笑笑。 这五人组成了ig初期的核心人物。 卢本韦离开ig后,视点转变为pdd。 这支ig在wcg的比赛中又一次正面击败了we。 we开始寻求改变。 这时,视点到了一个id叫做“残梦断忆丶”的起凡玩家身上。 残梦断忆丶,真名高学成,英雄联盟id:你微笑时很美丶。 随着微笑的加入,we迎来了一次成功的人员变动。 we宣布了位置调整,中单刀哥转为打野位,ad若风转到中路,微笑打ad位。 这次人员变动带来的是,we先后拿下iem6广州站冠军和tgc大奖赛冠军。 赛后we又接连引进草莓,诺言、卷毛。 至此we第一代成员聚齐:上单草莓、打野诺言、中单若风、ad微笑、辅助卷毛。 现在正更新到s2全球总决赛前,国内we和ig双雄争霸的剧情。 这段剧情之后,就是让刘升水吐血的s赛八强战—— ig被m5,2-0淘汰。 we则在比赛一度优势很大的情况下,由于对方频繁断线最终被判重赛的情况下,最后以1-2输给了,同样止步八强。 而最终夺冠不是击败他们队伍,是着笔不多的tpa。 其实这一段算正常,tpa也是中国队伍只是没怎么出场,这么写最多被骂几天就过去了。 真正让刘升水心慌的是第二卷大纲。 这一卷不仅还不是lpl队伍在s赛夺冠。 而且决赛,皇族还被skt打了0:3。 回国后剧情发展更牛,打野luckly、中单white、辅助tabe相继退役,上单神超转战北美。 white啊,卢本韦,第一卷第一个登场的人,就特么这么没了,还背上一个我和faker五五开的名号,太扯淡了! 皇族,一个国内击败we,s赛八强战胜omg,占据第二卷后半段大部分“视点”的队伍,在总决赛被一支韩国队打的分崩离析,队内只剩下了16岁的uzi一人,只得无奈弃权当年的夏季赛季后赛。 这特么谁顶的住,这已经不是剧情投毒那么简单了,这么写国籍都保不住了啊。 不过第二卷大纲里的uzi让刘升水看到了一线希望,16岁的世界亚军,s赛一战成名,妥妥的主角模板。 他心里有预感,s3薇恩绕后1v5站到最后,随着大纲里那句大写加粗的“heisstilive”uzi的名字响彻世界,皇族必将剑指s4! 刘升水不知道是,s4属于那个还没在名字后面加7的厂长——clearlove,明凯。 整本在孟时的计划里一共是六卷,从s2到s7。 孟时记不住看过的网络,但这一段历史是刻在dna里的记忆,真正的每一年都是最有希望的一年,每个赛季都有人站出来,又倒下。 谁要是看完整本书,绝对爽的飞升,至少比来的攒劲。 这个记忆不能我一个人独享,一袋米扛几楼!让世界感受痛苦吧! 秦仟推了眯着眼睛笑的很开心的一把,“你在想什么?笑的这么渗人!” “咳咳。”孟时干咳了两声,把嘴上叼着的烟拿下来,问她,“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秦仟跟个饭圈小粉丝一样,高举手臂,兴奋的pick自己喜欢的选手,“微笑高学成,往世界第一ad给我冲!” 孟时果断反对,“uzi才是永远滴神!” 秦仟的记忆里很好,马上想起uzi是tga冬季总决赛上被we击败,拿到亚军的皇族ad,别人都叫他“狂小狗”,无论id和外号都这么难听,怎么能是神! 她急头白脸的说,“不行!微笑才是世界第一ad,微笑拿的都是冠军,uzi拿的是亚军,他不行!” 孟时笑了,“好开,无论如何,能开到乌兹的都是好……” 他话没说完,听到一阵哒哒的脚步声,抬眼就看到秦轻雪的死亡凝神。 174、你在背后帮我扛着 秦仟顺着孟时的目光看到她表姐,瞬间包子脸都吓白了。 秦轻雪盯了孟时一眼,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 孟时拍拍屁股站起来,拿着包,顺手把薯片带上,跟在她屁股后头。 见两人离开,秦仟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管斌从上都回来后,秦轻雪的情绪就一直处在爆发的边缘,连老秦见她都要躲着走。 可能也就孟时能面对她面不改色。 “呦,换装修了。” 秦轻雪的办公室换上了厚重方正的办公桌和书柜。 书柜上整整齐齐的放着成套成套的精装“大部头”。 从到,到,孟时眨了眨眼还在最上层看见和。 这书柜出现在秦轻雪的办公室,就突出俩字——。 这书架里但凡有一本秦轻雪能踏踏实实看进去,孟时直接把脚底下的新拖鞋吃了。 秦轻雪绕到办公桌后面,取出一个档案袋,从里面抽出找人做的保证能过审的千字剧情梗概,重重拍在桌面上,“一起碰?叶上末,白植善一起惹,不想拍电影直说,真没必要这么弄!” 全名公示的剧本梗概大致是,猴子从石头里崩出来,到出海寻菩提老祖…… 就电影需要的效果来说,这一段原著里的情节,并不出彩。 不过从一些访谈来看,白植善往里面填充了很多东西,虽然没有透露细节,但已知的是在原著基础上做了大改。 是叶上末的转型之作,投资高,关注度同样高。 白植善和叶上末不一样,他本来就是拍商业片出身,从聊斋到封神,再到西游,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这俩人提前定档春节是神仙打架。 现在孟时拿出来一个剧本,名字叫,内在是的宿命轮回、照见本性,外在披了一层西游的外皮,告诉她,咱们冲锋吧! 但凡脑子正常点,都干不出这事。 不对。 不是干不出来,是正常人压根就想不出来这么一出。 秦轻雪发泄了一通后见孟时低头不语,深吸口气,把语气放缓,“你跟姐直说,是不是不想拍电影,想和老秦他们一起。” 轻雪传媒现在算是“内斗”,老秦摆弄,秦轻雪想做电影。 两边都想拉孟时入伙,秦轻雪见孟时弄出这么个离谱的基本,心里不免会想,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想借此脱身去搞摇滚。 孟时知道她想岔了,从包里把笔记本电脑取出来,开机打开陆成康传过来的视频,把笔记本转过去对着她,“我们先不讨论剧本问题。” 敲下空格,陆成康带的摄像拍摄的视频开始播放。 随着陆成康开口,秦轻雪的注意力马上被他说的内容吸引。 【“电影是秦轻雪的事,这钱……” 九月入秋,晚上起风天凉。 陆成康下了西臧路桥,站在四行仓库的背风处。 孟时下台阶慢悠悠,嘴边明灭的烟头,犹如一顿一顿的萤火,说话声也被风吹的飘忽。 陆成康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两千万是公事,我明天走,去萍湖,干点私事。”】 视频里孟时把烟头按灭扔进垃圾桶,屏幕外,孟时摸出火机点烟,秦轻雪一伸手,把他嘴里的烟拿走。 【“你刚刚说轻雪传媒什么?” 孟时说秦轻雪,陆成康听岔劈了。 “那个不重要,我就借点钱办私事。” “重要。”】 陆成康性格奇奇怪怪。 孟时生硬的把话题从剧本扯到借钱,他没在意,反倒揪着一句没听清的话不放。 秦轻雪和他的关注点正好相反,她更关心孟时需要钱竟然不跟自己说,而是问陆成康借。 不能告诉我的私事,还需要二十万? 她一敲空格键把视频暂停,盯着孟时,“陈与说你带着任虎11号早上就走了,这两天干嘛去了?” “就是一点私事。” 孟时觉的她应该很难理解“电竞”和温桐的遭遇,加上没有分享故事的兴趣,索性就不解释。 “什么私事?” “你先把这个视频看完,我们再说其他的好不好。” 这句话,让秦轻雪不由自主的深吸气。 老秦是初代的摇滚音乐人,轻雪传媒自然是音乐公司。 直到她接手这两年才开始往影视业发展。 不过虽然做了两季还算成功的网剧,但固有印象还远远没剥离。 几个月前孟时回老家前一天,秦轻雪还问他有没有兴趣去参加rap节目,就是因为她手里拿的资源,大部分依旧是音乐方面。 【“轻雪传媒……”陆成康点了点头,“我说怎么突然往影视方面发展了,原来是女儿想脱离父亲的影子, 这种心情我倒是能理解,像我们哥俩打小就没半点继承老爷子手艺的想法, 说起来,真要谢谢你,听我妈说,李记去学厨后,老爷子心情畅快了许多……” 陆成康说着,点烟的手突然停住,抬头认真的看着孟时,“你和秦家那姑娘,是不是根本没打算靠电影赚钱,而是准备扛着她的名字,把动静弄的越大越好。”】 孟时按下了暂停,问秦轻雪,“懂了没有?” 秦轻雪满眼迷茫,怎么就扛我的名字了?我啥也不知道啊—— 孟时从她手里把烟拿回来。 秦轻雪反应迅速的又抢回去,“别抽。” 孟时无奈的说,“你从公司里调出来两千万,让我这么一个新手直接拍电影,你想得到什么?钱,还是名。” “为了让别人记住我。”秦轻雪感觉自己抓住了点东西。 “那么问题来了,两千万投资的电影,怎么让观众和影视业的人,记住一个身处幕后的出品人以及出品公司?” 的毕导证明过,想让观众记住一个导演并不需要作品多优秀。 无数小成本佳作,同样证明,想让人仅仅通过一部小成本电影,记住它背后的出品公司,出品人,并不容易。 “所以,我们要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越乱越好。”孟时自问自答,“这两千万一开始是准备投到里的, 这事领投方众影知道,联合投资枫树传媒、恒店影业,包括韩鹭所在的拾忆文化也知道。 如果扑了,谁都不会提起你抽身而退的事迹, 你也不可能主动跳出来,做“轻雪传媒厉害吧”这种无脑败人品的事。 但,的票房要是爆了,那你在众影门口掉头的事,就会被拿出来当笑话传播。” 秦轻雪听的脸都绿了。 孟时把档案袋拿起来,从里面抽出,缓缓推到秦轻雪面前,“反正咱已经做不了正面人物,不如索性在结果出来前,直接把你推到风口上。” 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 秦轻雪盯着封面上行生老和尚提的偈子,咽了下口水,声音有些干涩的说,“怎么做?” 孟时笑,“要高调,两千万从里抽出来,转头就让嘛也不是的孟时,拍一部同题材的片子,迎头往同档期撞,这决定就你力排众议下的, 你打心眼里觉的,必定拳打,脚踢,就无脑自信,就咋呼!” 秦轻雪头皮发麻,“你是想让我给你背锅。” “这是一场大风,口碑打出来,你是神操作,目光如炬,打不出来,你是脑瘫,铁弱智,反正不管是死是活,你把这口大……” 差点说了实话的孟时,面不改色,“你站在风口上,一定起飞,别说是你,这风大的猪都能吹飞,就是飞行角度偏差比较大,一边是全网夸,一边是全网嘲, 其实这通操作下来,就算两千万全砸都没事,就当给以后的项目做宣发了。 那个弱智秦轻雪又自信满满的出剧、电影了! 这效果就能值个两千万宣发。” 这还真不是孟时瞎说,如果毕导现在传消息,国庆中秋档有新电影要上,热度指定无人能及。 号称1900万投资。 哪家公司能用1900万的常规宣发,打出毕导出新片的热度,那绝对标杆级别。 “你才是猪。” 秦轻雪心动了。 她想要名,想让别人提到轻雪传媒第一个想到的是秦轻雪,而不是老秦。 她就是单纯的,疯狂的想把自己从父辈的影子里剥离出来,所以无论是全网夸和全网嘲都不重要。 但是…… 秦轻雪问一脸兴奋的孟时,“你图什么。” 孟时笑,“我图叶上末。” “?”秦轻雪又不懂了。 “孙禄堂、李存义、杨露禅、李书文、霍元甲、叶问、李小龙,我有一个民武宗师宇宙,需要他帮忙实现。” 孟时抱拳,再比咏春,最后用大拇指擦过鼻头,“你在背后帮我扛住,我正面和叶上末,来一架,这一架如果我赢了,那轻雪传媒会多一个复兴武侠片的导演。” 秦轻雪马上想到了现在跟老秦混在一起的张仁沛。 张仁沛就是被孟时用打服了,才选择加入轻雪传媒。 叶上末加入轻雪传媒? 秦轻雪有点不敢想。 175、凌乱 孟时跟秦轻雪再三声明,仅仅是针对叶上末一个人的笼子,两千万的投资真的扔进来,有大可能血本无归。 他说这么多,其实有劝退秦轻雪的意思在里面。 秦轻雪只要一句,要不算了。 孟时就顺势退了。 但是…… 她……兴奋了。 “被骂没关系,怕的是没人知道!老秦颠颠的去做了,老娘为什么不能轰轰烈烈干电影!” 这“暴躁憨批”听到大概率赚不来钱,会落个全网嘲讽的下场,还这么兴奋,莫不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一下从挥鞭子的那一边,溜到被抽的那一边去了。 “行吧,你这边帮我筹备剧组吧。” 孟时有些无奈。 他早该知道这“奔三阿姨”的性格,脑子里压根没有退这个选项。 秦轻雪一拍桌子,表情一脸狂热,盯着孟时,“你最好搞砸了,然后卖身给我,还钱!” 不对,她好像是想抽我! “你要点脸,我没听说过,电影拍砸了还要导演赔钱的……” 孟时不着痕迹的往后缩了缩,伸手把包里的角色表抽出来,点了最上面的三个角色,转移话题,“除了这三个,其他的角色可以发选角通告。” 秦轻雪看了眼,管斌早早就把自个名字签在了孙猴子上面,而玄奘写着孟时,小龙女后面则打了个钩,“小龙女是女主,你定了谁?” “定倒是没定,就是陆成康答应了让于楚如来试镜,成不成总归要她试过了再说。”孟时说,“对了,摄影组也不用找,我从他那里借。” 于楚如秦轻雪听说过,在柏林拿了影后,就没出来接过戏。 “又是演员,又是摄影组。”秦轻雪眼带狐疑,蹦出来一句,“陆成康是你爹啊?” 她说着猛地想起在楼三的灵堂前,被陆成康带在身后的陆佳佳。 陆佳佳和她第一次见面就说,我有孟时孩子了…… 现在孟时就住在她爷爷家里。 …… 孟时离开轻雪传媒后,就一直待在陆老头的四合院里。 这地连秦轻雪都只知道胡同口。 把手机白名单一开,秦轻雪不说,老秦的那边根本没地找人。 孟时待在院里,除了在15号刘升水上架那天,在哔站发了个鱼唱的之外,一直埋头画分镜头脚本。 20号,孟时终于被迫出门。 早上六点三十二。 孟时拉着买菜的小拉车,跟陆老头从国家美术馆地铁站往出走。 九月,四九城中午也能有个三十来度,但早晚还是颇有凉意。 孟时老三样,背心短裤加拖鞋,刚出地铁口,在地铁里暖和起来的身体,被风一吹又凉了半截。 看他缩了缩脖子,同款打扮的陆老头神情颇为不屑,“就这?” 这俩字孟时经常挂嘴边,老头学以致用,表情都神似,滋味十足。 孟时提溜着已经装满菜的小拉车下了台阶,把车往他手里一放,“出门内会,为什么不把衣服塞我手里。” 这话听的陆老头直瞪眼。 昨晚就让老伴交代了,天凉早上出门添衣服。 这货今早看他穿的少,非杠着来,要穿背心,现在挨了冻,又开始埋怨起他来了。 陆老头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拉过小车,骂了句,“你介是真孙子,忒不要脸。” 孟时低头从包里往出掏相机,头也不抬的用葫芦娃的语气回了一声,“爷爷~!” 就这一声喊的那叫一个脆性。 脆的让陆老头楞没觉的自个占到便宜。 陆老头一寻思家里有如花似玉的妮子,被这货喊爷爷是吃大亏,气鼓鼓的拉着小车,两条腿短腿倒腾的飞快。 孟时笑呵呵的拿着相机跟在他后头。 陆老头这段时间用陆佳给的单反,把教李记做菜、跟店里老伙计们聊的家长里短拍下来,然后让孟时找的那两个在轻雪传媒办公的剪辑,做后期,加字幕,传到哔站。 孟时看了两期,觉的有点“深夜食堂”内味了。 而且老头有陆佳佳爷爷这身份,加上教的都是些容易上手的家常菜、日常视频生活气息十足,以及李记在里的演出,还有哔站的用户本身就对老龄人持友好态度, 一系列的buff加持下,陆老头涨粉的速度,可比把哔站当朋友圈、企鹅空间,照片、歌曲、风景片段、生活片段,什么乱七八糟都往上面甩的孟时,来的快多了。 就为这,陆老头这几天没少跟他显摆。 “您一大早把我拽起来,说要拍和妮子一样的探店视频,您倒是说话啊,去哪吃,吃什么,既然是探店总要说点啥吧。” 孟时在院里窝了快一个星期,今天一大早被拉出来,是给心血来潮的陆老头当工具人来的。 “还不是你气我!”陆老头停下,回头瞪他,“你跟前头去,我看别人都拍脸,你跟后头拍我后脑勺干嘛!” 这小老头现在懂的多了,在陆佳的指导下单反玩的比李记溜多了,拍视频还知道给人指派机位了,可了不得。 孟时抬头看看天,大清早有些灰蒙蒙。 陆老头看他这样就知道没憋什么好话,抢白到,“怎么,不抗冻还迎风流泪啊?是不是肾虚?要不领你去趟同仁堂中医所,不过那地儿远,在延庆,离这能有个百八十里。” 孟时摇头,盯着他瓦亮的后脑勺,“我寻思走后头有反射光,亮堂,光线好。” 陆老头用力拽了一下他的小拉车,试图把车悠起来甩孟时脸上。 孟时急忙上前拦住,“您再把腰闪咯。” 匆匆上班人就看到一老一少,一个拿着相机,一个拉着小车,俩人一路拌嘴,优哉游哉溜溜达达,从美术馆东街拐进大佛寺东街。 …… 和陆老头在吃过豆腐脑和糖油饼。 俩人回小饭馆时,李记正蹲在那块的招牌下面,巴巴的望着胡同口。 本来每天陪陆老头去买菜这事是他在干,今早爷俩出门把他给忘了。 李记跟这等几个小时了。 孟时搓了搓又理成圆寸的脑袋,对他嘿嘿笑了两声,“你姑姑什么时候回来。” 李记不搭理他,上来把小拉车接过去,取出里面一大包大骨头提到后门,一个个放进已经装好水的大桶里面。 酱骨头用的大筒骨要在大桶里,开小股的流水冲泡几个小时,把血水杂味都逼出来,才能从中间破成两截,下锅。 这活以前都是陆老头干,现在是李记来。 每一步的时间都是固定,今天因为爷俩早餐吃的有点久,时间已经晚了,这让李记觉的浑身难受。 陆老头接过孟时的烟,俩人看利索开始忙活的李记,动作很一致的轻轻摇头。 孟时说,“这小子跟个任务达人一样。” 李记很偏执,他不认可的人和事,说什么都没用,他不听。 但只要认可一个人了,那这个人说的话,他就很听,跟执行命令一样。 在私房菜馆“荆林”,他姑姑李姜山让他练刀工,他除了每天打扫,就是埋头切各种东西。 跟了孟时后,孟时让他女装拍戏,他也完成的一丝不苟。 “三姐妹”里,陈与和管斌一天天没事就蹲在角落抽烟、画圈圈骂孟时,他从来不参与。 现在到了陆老头这,每天对付骨头、热老汤,接着记笔记。 陆老头没明白任务达人是个什么形容词,点了烟,拉过凳子坐下,说,“李记儿是个好徒弟,但成不了一个好老师。” 传统手艺,无论哪一行,收徒都讲——韧性、悟性、灵性。 韧性是入门的基础,悟性决定师父传授的手艺能学到几分,灵性则关乎学到的东西怎么运用。 陆老头这句话的意思是,李记有韧性、悟性,把他的一身本事都学走,但缺了些灵性,将来无论再传人,还是从所学基础上再开拓,都比较难。 陆老头看了眼旁边翘着二郎腿,把夹脚拖鞋挂在脚拇指上晃荡的孟时。 这货不是个好徒弟能把老师气死,但要是肯学应该会是个当“老师”的料。 孟时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寻思什么。 他对“厨艺”这个主角必备技能没啥兴趣,开解到,“李记还有他姑姑李姜山呢,淮扬菜、本帮菜大师,这小子有韧性有悟性,还有天赋,更有好师父, 只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慢慢来,到时候南北结合,想不升华都难,妥妥的一代宗师, 灵性太足反而容易走歪门邪道,整点西瓜炒月饼这样的东西出来。” 陆老头一听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他没试过李姜山的手艺,还是觉得不靠谱,“贱年饿不死厨子,你也踏实一点,好好学点手艺。” 孟时笑,“我要娶个会做饭的老婆,不能抢她活干。” 陆老头作势要打。 孟时躲一下,手机响了,在白名单里待着的人不多,拿出手机跟陆老头示意一下,陆老头把手放下。 看来电显示,是于楚如。 俩人没见过面,通过陆成康相互有电话号码。 孟时到四九城给她打过,约来试镜,她正好学校有演出走不开让等等,有陆成康这个中间人,她这么说自然不是婉拒那一套。 孟时这边不急,便让她有时间了打过来。 “孟导,您什么时候方便呢。” 于楚如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 “孟导”这两个字落在陆老头耳朵里,他马上不淡定了。 小老头老双标了。 孙女在哔站当up主拍视频好! 儿子当导演拍电影不好! 孟时在他眼里是孙子,更完蛋! 陆老头抄起塑料板凳,痛心疾首,“是不是跟老二学的要拍什么电影!你不学好!” 他现在极度气愤,在这种极度气愤的情况下,他能气好几天。 听陆佳说,老头打陆成康下的是狠手,孟时为了不布他的后尘,果断拔腿就跑,边跑边解释,“我就是瞎胡闹!瞎胡闹!不当真!你真丢啊!” 一时鸡飞狗跳。 …… 于楚如拿着手机,从京城电影学院b楼小剧场走出来。 阳光和熙,风有些燥。 她听着手机那边传来的动静。 凌乱。 176、一生所爱 于楚如接到陆成康的电话,让她答应孟时试镜是十一号。 孟时给她打电话约时间是到京城后了。 那时她正好忙参演话剧的演出,孟时便给她发了一份快递。 演员能拿到什么样式的剧本,取决于导演怎么给。 最常见的是,剧组所有人统一剧本,里面包含整个故事。 于楚如目前在学校排的话剧,以及陆成康的都是这个格式。 有的导演则思想比较跳跃,风格比较独特,虽然有固定剧本,但会在现场临时改。 最夸张的是一些大制作,万众期待的续集,为了防剧透,演员只能在当天拍摄拿到所需的一页小剧本,早上发,开拍,拍完了马上还给剧组。 而于楚如收到的“剧本”是几张装订在一起的纸。 封面上写了一行字。 字是手写,不漂亮,不用力,轻飘飘的,似乎写字的人写着写着就出神了。 …… “这几天怎么老是拿着几张纸发呆呀,是不是收到情书了!” 曾柔左手手机右手零食,风风火火从自个床爬向于楚如。 京影的女生宿舍在2号公寓,四人间,有空调、暖气、电视,24小时供电供热水,条件很不错。 不过,现在四人宿舍里,只有于楚如和曾柔住,其他两个人出去接戏了。 “什么情书,前几天收到的剧本,明天去试镜,有点紧张。” 于楚如往旁边扭了扭,让出个位置,顺势把剧本合上。 不泄露剧本内容,这是基本原则。 “是否选择任何方向,都会游向同一个宿命?”曾柔挤到于楚如床上,轻声念封面上的不怎么漂亮的一行字,说,“又是悲剧?” 于楚如点头,又摇头。 说实话,这份剧本她没怎么看明白,或者说越看越不明白,越想越想不清楚。 曾柔见于楚如眉头紧锁,又一次出神,以为她对剧本不是很满意,把手里的枣夹核桃塞她嘴里,说,“不是说毕业前不接戏,安心演一段时间话剧吗?不行就推了呗,你在学校里憋一年,埋头演话剧,然后出手就拍一部烂片可不行!” “陆导说可能会是一部好戏,可以去尝试一下。”于楚如把剧本卷起来,嚼着又香又甜的零食仰面躺倒在曾柔腿上,“当然前提是能过试镜。” “陆导安排的那一定没问题,是哪个导演的戏啊?” 于楚如对即将到来的试镜有些担忧,曾柔则对她完全放心。 “嗯……是个新导演……” 于楚如想起中午电话里的吵闹,自己没太看懂的剧本,心里不免忐忑,双手环住林柔的腰,说,“明天陪我去试镜吧。” 曾柔笑,“好呀,要是我被导演看中了,以后就有故事可以说了。” 于楚如清了清嗓子,爬起来四平八稳的盘腿坐好,将卷起来的剧本当成话筒,递到她嘴边,“请问曾柔小姐,是什么样的机缘让您得到紫霞仙子这个角色呢?” 曾柔矜持的点了下头,微微抿了下嘴,目光往上,眉头轻蹙做回忆状,“那天在宿舍,于楚如说陆成康导演给她介绍了一个角色,当时我们一起排学院的话剧,她就拉着我陪她一块去,没想到,哈哈哈……” 这算是影视业的一个梗,陪朋友试镜,然后自己被看上了。 曾柔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挽住于楚如的手,看着她手里的薄薄的几张纸,好奇的说,“紫霞仙子?这是仙侠类型的戏吗?我看看人设呗,还没看过真的电影女主角剧本长什么样呢。” 于楚如想了一下,翻开了第一页递了过去。 剧本不是按照格式写的,一页的内容也不多,曾柔认认真真的看一遍,又读一遍: “‘他们都叫我“永远微笑的紫霞”,可除了石像和傻子,没有人会永远微笑。’ 紫霞总是笑着,笑着看身边,笑着与他们说话,一直微笑。 直到晚霞的浓烈色彩渐渐褪去,黑色的天幕隔开仙佛俯瞰人世的目光,众神都回到他们的宫殿,只剩她独自站在越来越寒冷的云层边缘,没有人会来叫她回去,没有人会理会她,这个时候她就独自说话。 ‘你知道吗,这天空就是一片荒漠,它用精美的东西镶砌,但它们在成为天宫的一部分时,就已经被剥夺了灵魂。’ 紫霞眼睛看着那一片无边的黑暗,认真、执着的说,她的身边是无穷尽的,被宇宙寒冷凝结的虚无。” 曾柔一页读完,不自觉的想翻到下一页。 “嗯嗯嗯!”于楚如急忙拉住她的手阻止。 第一页除了紫霞没有其他内容,可以给曾柔看一看。 第二页猴子出场信息量就巨大了。 虽然于楚如相信曾柔看了也不会乱说,但随便把明确说过不要泄露的内容给别人看,对双方来说都很不负责任。 曾柔不好意思的笑,“好像是个好角色,挺复杂的样子。” 于楚如看着她,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问她,“紫霞是开心的笑?还是不开心的笑? 她笑的时候眼睛会笑吗?心会笑吗? 她为什么一直笑?” 曾柔嘴一瘪,“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衣服还没洗,对!我去洗衣服!你洗了吗?我帮你洗吧!” “我想了好几天,帮我一起想想呐。”于楚如抓着她的手,“你说,紫霞为什么一个人对着冰冷的虚无说话? 她有没有想过某一天把这些话说给另一个人听? 她是不是一直在期待,有个人站在她身边倾听她所说的一切? 或者,她很享受一个人面对虚无?” 曾柔没跑掉,任命的靠在墙上,有气无力的说,“你看过后面的剧本了呀……” 于楚如摇头,“这一幕的紫霞是这一幕的紫霞,我们不能用未来推导现在,如果这么做,那得到的情绪是不对的。” “走体验派路子的真不可理喻。”曾柔小声的嘀咕,然后双手扶着于楚如的肩膀,“现在你就是紫霞!你怎么想,她就怎么想!” 于楚如扒拉掉曾柔的手,白了她一眼,“按你怎么说,我是当过仙女,还是演技的神?” 曾柔嘻嘻笑靠过去,“你是小仙女~” “洗衣服去吧你。” 于楚如嫌弃的手脚并用的推她走。 第二天十点,于楚如拉着曾柔打车往孟时给的地址赶。 曾柔坐上车,抱怨,“大姐,约的是一点半,不是十一点半,咱吃过午饭再走来的及。” 于楚如神神秘秘的说,“是猫咖。” 曾柔两眼发光,“司机师傅,麻烦开快点,我们赶时间!” 谁能拒绝猫猫呢。 于楚如从包里拿出手机,“陆导说孟导在哔站有个账号,里面有他暑假两个月拍的一部长片,还有些日常vlog,哔站是哔哩哔哩吧?” “哇,你拿到剧本好几天了,怎么这种事还要陆导说呀?!”曾柔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摆弄手机的于楚如,“平时也就算了,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忍住不去了解导演的?” “对哦,可以google他的。”于楚如恍然大悟。 曾柔无语。 她跟一个人开始有交集的话,特别是男的,恨不得把对方的真名、各个平台的网名,通通搜一遍才罢休。 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曾柔对于楚如这种人完全不能理解。 不过看她现在的反应,好歹是进步了。 “等一下!刚刚说导演在哪里发长片和日常来着?!” “哔站,怎么了?” “不是,什么样的导演会玩哔站?!” …… 苏然的猫咖。 孟时嫌弃的把头上异瞳的白猫摘下来,插着它两条前腿举起来和它对视。 “你这只猫,对恩客蹬鼻子上脸,还有没有点职业操守,不会唱小曲儿就算了,让你踩踩肩膀,跑头上去,还想不想干了。” 这货一直把猫咖理解为猫上班的青楼——不馋猫咪的身子,谁没事上猫咖待着。 白花歪头看眼前这个胡言乱语的两脚兽,发出一声,“喵~?” “嗯,你知道自己有多重吗?”孟时举着白花左右晃动,同时用脚背推了推趴地上的橘猫‘橙子’,对白花说,“咪子,清醒一点,你是白猫不是大橘,这么胖,不觉的羞愧吗?” “喵喵喵!” “胖还不许人说?” “喵!” “什么咪子,你别给我的猫乱改名字。”苏然把一份意式浓缩放在孟时面前,伸手把白花抱到怀里,瞪了他一眼,颇感无奈的说,“怎么跟猫都能吵起来。” 白花在她怀里挣了一下,灵巧的落在地上,甩了下尾巴,跳到孟时膝盖上,开始认真的舔爪子。 孟时随手撸它背,端起25ml的白瓷杯轻吹一口,咖啡表面细密的泡沫破了。 一杯好的浓缩咖啡,表面的油脂要像糖霜,泡沫需要轻吹不破,孟时上次来便是这个标准。 想到达到这个标准,不单单需要技法,还需要静心。 虽然孟时只是单纯的拿咖啡提神,但无法否认的是,这玩意往深了研究,跟茶道差不了多少。 这也是为什么精通茶道的苏然不会打发奶泡,却端的出一杯顶级espresso的原因。 有些东西,到了一定程度,会达到互通的效果。 如今叶上末离开京城,苏然心境不像往时了。 孟时拍了拍白花的屁股,喝干咖啡,拿起小饼干吃了起来,随手把单反转向她。 自从孟时因为里关于变性的设定,来店里提前告知后,苏然就经常看他的视频。 她看孟时的动作,知道这是让自己来说结束语,笑说,“这里是孟时的vlog,没关注的就别点了,关注的麻烦取关一下。” “我会剪掉的!”孟时把镜头转回来,随手把相机关了。 苏然笑。 她回忆孟时回京城后更新的几个日常,说,“你这几天的vlog拍的那个样子,还好意思让人点关注。” 孟时端起咖啡杯旁边的水,咕嘟咕嘟一口灌完,“什么样?” 苏然有点强迫症,看到孟时把咖啡、水、饼干都喝完、吃完,便开始收拾。 “你说呢?”她一边收拾一边说,“大前天晚上十点多,在三里屯满大街问别人‘你幸福吗’, 前天下午在公园追一条金毛,把人家狗撵的嗷嗷叫, 昨天大中午的在西天口胡同的公交站,跟人赌第二个下车的是男是女,五块钱一局愣是输了两百块钱, 这都是些什么?” “我溜达。” 孟时挠头。 他就是折腾剧本,画分镜头剧本,在屋里待久了憋的慌。 想到什么就拿相机出去溜达一圈再回来。 苏然把托盘端回吧台后面的洗碗池里,弯腰抱起跟在她脚边的蓝色布偶猫,在孟时对面坐下。 孟时感觉她眼里透着一股子,你是不是思想出了什么问题。 为了避免被当成脑子不正常,孟时解释了一下,“问‘你幸福吗’,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个姓曾的,撵狗子是因为他主人没栓绳,昨天陆老头不让我在他店里吃饭,闲的无聊。” “曾?”后面两个苏然勉强能理解,“你找姓曾的问别人星福……” 苏然是羊城人,说粤语,虽然在北方待了很久,但语速一快,普通话还是会不飘准。 她嘴瓢的同时,也get到了孟时的点,“你姓福吗?我姓曾是吧,真是闲的,没碰到找一个人配合不行吗?” “我就是有那么个念头,就跑去做了,成不成靠缘分,就图一乐,要是特意找个人配合,不成拍戏了,那有什么意思。” 孟时耸耸肩,已经跳到他肩上的白花,随着他摇晃,发出一阵呼噜声。 孟时伸手挠了挠它下巴。 说到拍戏,苏然突然想起一事,问,“哪去了?” 苏然对于沙雕风的没什么兴趣,她三十多了,不是这方面的受众,勉强看完一集便没再追。 倒是孟时那些乱七八糟,想到什么就拍什么的日常,她能一个个的看下去。 正如孟时所说,他就随性分享些日常。 这种自在的氛围引导着视频的风格气质,始终贯穿其中,能get到点的,看这货闹腾挺欢乐、轻松。 至于喷他的没营养,水视频的,孟子哥下手很稳,已经通通都鲨了。 苏然说,“我看了一半,第二天收藏里面显示已失效。” “那个啊,我删了。” 苏然不解,“为什么?” “叮铃” 孟时刚想解释,门口的风铃响了,两人转头往那边看去。 孟时见是不是他等的人,而是三个身穿校服的高中女生,收回了目光。 苏然明显认识她们,笑道,“下午不营业,小贞帮我把牌牌翻个面。” 三个女生失落的表情溢于言表,默默退了出去。 那个叫小贞的女生,帮苏然把图案是店里所有猫咪正面的,翻了个面,变成猫咪们趴着睡觉的。 她翻完牌牌,好奇的往里张望了一下,看到店里最不亲人白花,竟然待在一个她从没遇到过的人肩膀上,耳鬓厮磨?,不可思议的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然后三个人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推推拉拉的跑了。 苏然注意到她的小举动,回过头对孟时说,“白花跟我都没这么亲。” 孟时笑,“缘分吧,人一辈子总会遇到点投缘的人和物,你看咪子这头多圆。” 苏然把怀里的布偶猫轻轻放到地上,“去玩吧。”问孟时,“我们常常说缘,到底什么是缘呢。” 孟时一下被问住了。 苏然这个问题,牵扯到了他和杨衣在直播时候谈过的——我国三教文化所沉淀下来的根性。 缘分、悟性…… 这些佛家思想本土化后,流传千年的词已经深入骨髓,哪怕是不识字的人,在日常生活中也多会用到,但真要解释,孟时感觉无从下口。 “我介绍个……”孟时把又往他头上爬的白花摘下来,斟酌了一下对杨衣的称呼,“介绍个…嗯…老师,介绍个老师给你认识吧, 上次来,看你在抄经,她是青华大学的教授,对禅宗很有研究, 她还认识陆端存,里孩子们说的都是我们那边的方言土语,字幕就是她帮忙做的, 对了,我把视频删了,就是因为她要拿着去参加什么新办没多久的影展。” 苏然听孟时说要介绍人给她认识,这个人还认识陆端存,和影视业有关系,就不说话了。 因为和叶上末的关系,她尽量避免和他那个圈子里的人接触。 “你既然看过一半的片子,应该记得刘夏那孩子吧,就又黑又瘦头发支棱着像个刺猬那小子, 我们国庆去太母山回去后,杨老师又把他和他父母一起带到四九城玩了两天, 那小子高兴坏了,回去后,做作业那个卖力啊。” 孟时好像没有察觉苏然的情绪变化一样,自顾自的絮絮叨叨的管自己说,边说还边拿出手机给杨衣发了条v信,问她‘缘’要怎么解释。 “现在国家都提倡给孩子减负,你给小鱼她们买那么多习题集,我看着都心疼。”苏然瞪了他一眼,“小鱼还要帮你录歌,那么可爱的丫头怎么摊上你这么个舅舅。” 孟时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也不强求再把杨衣介绍给她认识,笑道,“姐,你在京城十来年,粤语没忘吧?” 苏然听孟时这货喊她姐,别扭中又带着些欣喜,没好气的说,“你会忘了自己从到大的方言吗?” 孟时马上顺杆爬,笑嘻嘻的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纸,摊开放在桌上推过去,双手合十求她,“帮我录一首粤语歌呗。” 苏然看向摆在面前的纸,字是手写,不漂亮,不用力。 她轻声用许久没用的粤语,念歌词: “从前现在过去再不来,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天边的你漂泊白云外 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 苏然沉默了好一会,问,“这歌叫什么名字。” 孟时说,“一生所爱。” “叮铃” 铃铛声传来。 孟时转头。 穿着如同晚霞一般颜色长裙的于楚如将门推开一小点,探进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孟时拿在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看,上面是杨衣回过来的v信——“缘分,既是偶然,又是必然。” 177、异类 于楚如的脸第一眼不惊艳,五官太过于标准,三庭五眼,标准到没太多特色,身高同样如此,穿平底鞋一米六五往上,一米七不到。 皮相清薄寡淡,骨相笔挺匀称。 气质清冷。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形容她的长相,孟时会说,这是个波澜不惊的美人。 美人在骨不在皮,便是对她这类型最好的形容,如同朱茵、章子怡,越看越觉得有韵味,同时戏路也广,可塑性强。 而跟她一起来的曾柔,第一眼就感觉甜美可人。 于楚如两人下了出租车,跟着手机导航走了约莫七八分钟,才到店门口。 曾柔一眼就看到醒目的牌子,“上写着休息,是不是看错地址了?还有我想了想,昨天你打电话说我会陪你一起来,那个孟导是不是表现的太热情了?而且试镜为什么会约在猫咖啊。” 曾柔看过孟时在哔站的频道后就有些不正常了。 “好了,你别乱想了。”于楚如无奈的推开门。 铃铛声响起。 孟时抬眼。 两人四目相对。 于楚如楞了下,她没想到孟时已经先到了。 “进来坐吧。” 孟时站起来,把手机放在桌上,示意苏然看杨衣“缘分,既是偶然,又是必然”这个说法,是否能让她满意。 于楚如推开门,走进店内。 苏然见她们站在那里眼神闪躲,轻声对孟时说,“有空我去拜访这位老师吧。” 这是接受了孟时把杨衣介绍给她认识的提议。 她说完起身去迎于楚如和曾柔,孟时昨天晚上打电话说过,今天下午约朋友来这里玩。 现在苏然一看她们的神情,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两个姑娘哪像来猫咖找朋友,分明是硬着头皮闯龙潭。 “真巧,孟时刚刚到,你们就来了。”苏然过去,笑道,“这边柜子里是鞋套和免洗的消毒液。” 孟时到这里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了,苏然这老好人见她们有些紧张的站在门边,知道孟时在双方的关系里,处于更主动、强势的那一方,故意说他刚到,好让她们放松些。 其实苏然理解错了,于楚如和曾柔并不是怕,或者把孟时摆在上位,毕竟于楚如怎么说也是三大影展的影后,而且这仅仅只是一次试镜。 之所以站在门边,显得很卑微,是因为……俩人在出租车上对孟时的哔站账号进行了一波探索。 她们没有在账号里找到已经被删除的,再三确定没有找错账号后,便看起了日常视频。 然后…… 俩人就看到孟时跟人打赌公交车上下来是男是女,连输十几后把气急败坏的样子,以及他把人家狗子追的满公园嗷嗷叫的场面。 要是她们日常刷到这种视频,可能会觉的还挺有趣。 可问题是,视频里极其抽象的这货,是于楚如今天要去试镜的电影的导演……这就很惊悚、很荒谬。 于楚如还好,毕竟前天她和孟时通电话的时候,已经凌乱过一次了。 曾柔人就很懵,如果不是陆成康是中间人,她在车上就想拉着于楚如回学校了。 心情都复杂的两人进门,看见店里温馨的布置、暖色的灯光、或追逐或酣睡的可爱猫猫、气质温和的老板,以及穿着衬衫,刮了胡子,干干净净的孟时,内心终于平复了些。 事情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于楚如两人穿鞋套,苏然弯腰抱起在脚边蹭来蹭去的海豹色布偶猫,说,“它叫羽绒,可亲人了。” 猫咪外交很成功。 于楚如和曾柔的注意力一下就被羽绒蓝汪汪的大眼睛,蓬蓬的大尾巴吸引了。 布偶猫也太可爱了! 孟时看穿了一件扎染晚霞配色的连衣裙,从苏然那里接过猫咪的于楚如,知道她这是为了紫霞这个角色特意准备的。 他颇为不自然的搓了下鼻子,说,“你们先坐下喝杯茶吧。” 于楚如不好意思的把羽绒递回给苏然,心里暗道自己不专业,明明是来试镜的,怎么就玩上了。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虽然距离约定的一点半,还有很长的时间,但于楚如还是主动道歉,然后介绍自己身边的曾柔,“我昨晚和您说过,陪我一起的曾柔。” “你好,你好。”孟时伸手和她们握了下,“不是你来晚了,是我来的早了,你们叫我孟时就行。” 于楚如腰挺得直直的,看着孟时的眼睛说,“陆导让我跟您多学习。” 孟时她听这话浑身难受。 这货心眼小,听于楚如这么说,就感觉陆成康在背后阴阳他,因为他跟陆成康阴阳怪气的时候,就“您”来“您”去的。 他能有什么东西教影后,而且…… 孟时想到自个接下来要干的事和寄给陆成康的剧本,有点心虚。 不过好在于楚如带了个朋友来,有她的参与,试镜的内容应该就好操作多了。 于楚如见孟时突然沉默,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那几页剧本,说, “陆导让我问一句,试镜的时候,他方便看吗?还有,我和陆导在剧本上都有些疑问,希望能在试镜开始前,从您这里得到解答。” “没问题。”孟时巴不得陆成康参与到试镜当中来。 他答应的这么干脆,让于楚如很意外。 陆成康说孟时应该会百般推脱,让她一次性提两个要求,好让他能答应其中一个来的。 所以,现在两个要求都答应了,应该是好事吧? 于楚如心里如是想着,高高兴兴的给陆成康去了消息。 很快得到答复,她便连上店里的无wifi,打开远程会议的软件。 孟时见陆成康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探头过去,大声说,“吃了嘛您!” 陆成康那边刚接通,只见一张脸怼过去,给他吓一跳,人往后仰了下,看清是孟时后,说,“一点半?” 他这几天在赶进度杀青,时间利用的很紧,特意把一点半到三点这段时间腾出来,现在提前到十一点多,不上不下,卡到他了。 孟时把笔记本调整了一下位置,笑道,“我的时间随时为您调整,要不您先忙,我们到点了再开始。” 陆成康清楚这货的尿性,年纪轻轻就一股子他爹陆老头内味,明明是好话,从他们嘴里出来就变味了。 这俩人凑一起,就差搭个台去天桥底下卖艺去了。 陆成康不稀得和他拌嘴,说不过。 看清孟时的背景后,皱眉,“你们这是在哪?” 孟时抱起笔记本,给他左右展示了一下,然后把摄像头对着苏然,“在苏……苏老板的猫咖。” 在冲茶的苏然看到陆成康倒没有多少意外,她听孟时和于楚如的对话就已经知道,介绍他们认识的陆成康。 苏然泡茶的时候和冲咖啡不同,很静心很专注,和陆成康点了下头,便管自己了。 陆成康就没那么平静了,不过于楚如和曾柔在,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对孟时说,“把试镜的地方选在猫咖,是不是有点……你别影响苏老板做生意。” 他这是在点孟时,让他别瞎胡闹,赶紧走。 孟时又不会把苏然和叶上末的关系乱说,他只是为了扩充一下苏然的朋友圈,让她能有多几个可以说话的朋友。 苏然这家猫咖的位置选的,说好听叫闹中取静,说不好听就是有点阴间。 不要说有什么人流,就连路过的人都少,平时估计除了几个偶尔来的学生,也就只有这些猫陪着她。 孟时当自己没听懂陆成康的意思,说,“不会的,苏老板现在也算是我这边的主创了。” 陆成康被孟时“捧在手上”,屏幕里不大的眼睛明显大了一圈。 孟时笑的阳光灿烂,“的主题曲,我定了一首粤语歌,苏老板是羊城人,声音啊,气质啊,各方面都合适,我就来麻烦她了。” “你!” 陆成康强忍住自己骂街的冲动,点了根烟。 看来拍完要会京城一趟了,不然这小子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 “陆导要不您先忙,我这边不着急的。”孟时捧着笔记本左右晃,“对了,孙丽杀青了吗?杀青的了话,麻烦您让她来京城轻雪传媒一趟。” 孙丽已经明确的表示要转投轻雪传媒,孟时便想捎带上她。 “她前天就杀青离组了,你有角色找她,自己联系。” 陆成康觉的自个都要被这小子薅秃了,看孟时咧着嘴在他眼前晃悠,终于气恼的说,“你把老子放下!快点开始!” “得嘞,都听您的。”孟时乐乐呵呵的把笔记本端端正正的摆到桌上,摸着下巴仔细的端详一下,问屏幕里的陆成康,“我给你上杯茶,这样会不会显得正式一点?” 陆成康抽一口烟,再把烟竖在自个面前,“你给我上柱香得了。” 孟时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俩人这番互动把曾柔看傻了,目光在陆成康和孟时之间来回转动,长得也不像啊? “你看出来了?”孟时注意到曾柔的目光。 伸手摸出根烟,被端茶过来的苏然瞪了一眼,又放回去。 心里嘀咕,所以人还是不能太熟,第一次来,明明让抽烟的,熟了之后,就管着了。 “看出什么了?” 于楚如以为孟时跟她说话。 孟时摇头眼睛盯着曾柔,“你是不是看出来了。” 曾柔一脸惊慌,使劲摇头。 孟时转头看屏幕里的陆成康,“你没猜错,他就是我爹。” woc! 于楚如、曾柔、苏然人都傻了。 难怪这么帮他! 曾柔恍然大悟,瞬间脑补了几万字孟时作为陆成康私生子的心路历程,以及陆成康最为一个父亲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后,那种满怀愧疚的想要补偿的心情。 啊~这就是娱乐圈大佬的私生活吗?太劲爆了。 曾柔耳朵竖起来,眼睛溜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陆成康心里犹如日了狗一样难受憋闷,他之前问过孟时他爹是做什么的,孟时说他爹早死了!现在这么说不是骂人嘛! 而且作为一个长辈,他还不好直接是这事。 这时候来一句,你爹早没了,这,这不合适啊。 孟时看几人精彩的表情,笑的不行,“不会吧,不会真的信了吧。” 苏然在震惊之后,回过神来,轻轻给孟时脑袋来了一巴掌,对于楚如两人解释到,“成康因为没结婚,一回家被陆叔叔追着打,要是真有个儿子,还不得敲锣打鼓送回去啊。” 这么大年纪了还会被打嘛? 于楚如惊讶的看向陆成康。 你还不如不解释呢。陆成康本就耷拉着的脸,更垮了。 他想到昨晚接的两个电话,干干巴巴的脸,直接皱成了狗不理包子。 陆老头知道孟时要拍电影后,心里认定是他蹿叨的,一通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 紧接着,孟时说如果不是他拍的电影让老头对导演有偏见,自己也不会落小饭馆都进不去这个下场。 陆成康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落个两头不是人,心里那个憋屈啊。 最主要的是,自己还拿这俩人没办法,一个是他亲爹,另一个是流氓。 虽然表面上是孟时事事求着自己,又是借钱,又是借人,但陆成康清楚,就算没有自己,孟时一样能玩,甚至能玩的更脱,更奔放。 一部电影立项,作为导演,出发点无外乎两种,一、为钱,二、为了梦,为名。 可孟时既不为钱也没什么梦,办事只看自己的喜好,这种人眼里没有所谓的“规则、潜规则”,别人很难拿捏他什么。 加上秦轻雪这么一个极度渴望证明自己的人,在后面支持他,让人很难预测他会干出什么事。 孟时对于叶上末对苏然的隐藏,以及的整体立意,态度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为了拽住他,让他不至于脑子一热干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陆成康只能让自己深度参与到这个项目里来,充当他和叶上末之间的缓冲和底线。 他能感觉到孟时也是这么个想法。 不然以他对的嫌弃,不会特意跑到剧组“学习”。 要论对剧组的调度指挥,轻雪传媒拍过两部很成功的古装战争戏,还怕找不人教他? 只是对于这一点,两人心照不宣罢了。 “行了行了,你跟老爷子闹矛盾别折腾我。”陆成康无奈的摆手,“你在这边跟我阴阳怪气没用,想回去吃饭,去找妮子给你求情,老爷子就疼她,吃过他做的韩式炸鸡没有?为了妮子学的。” 孟时一听这炸鸡皱了皱鼻子,“好家伙,那味道就离谱,齁甜,我说鲁菜怎么做出那种味。” 他吐槽了一句炸鸡后,“知道陆佳管用,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属狗的是吧,逮住人就咬。” 如果可以通过视频打人,陆成康真想给这货一拳。 曾柔很想说,狗干不过他,他追着狗跑。 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懂这两人什么关系了,总之看起来好像关系挺好? 陆成康看了眼时间,觉的心累,对于楚如说,“你在剧本上有什么不明白问他吧。” 于楚如对猜测孟时和陆成康的关系没什么兴趣,马上把自己做的笔记拿出来摊开,刚要说话,又停住,看曾柔。 孟时说,“没事。” 于楚如松了口气,指着摘抄出来的剧本内容,说,“这三段我想不明白。” 孟时接过来她做的笔记,扫了眼,上面密密麻麻的用不同颜色的笔写满了字。 他把笔记合上,指了指屏幕里的陆成康,“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吧。” 于楚如不好意思的对陆成康笑,“我想问,这是大闹天宫还是真假美猴王,或者说两者都是,你做了改编?紫霞、阿瑶这两个角色在原著中是没有的,她在其中起什么作用?她们对孙悟空的感情是爱情吗?孙悟空谈情说爱,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好家伙,这一连串的。 好在孟时对她的问题里,其中几个算是有预料,问,“有笔吗?” “要什么颜色的?” 于楚如低头在包里翻找。 “额,黑色和红色吧。” 孟时还真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出门包里放着一把笔的。 他接过于楚如递过来的笔,把笔记翻到空白页,撕下来一张,放在封面上,又把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调整到陆成康能看见纸的角度,说,“我们先把原著,还有这份剧本放一边,先说两个概念。” 孟时用黑笔在白纸的正中间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又在圆里用红笔画了一个方形。 方形的四个角都顶着圆的线,在方形之外,形成了四个扁扁的,面积很小的半圆,就像一个孔被放到最大的铜钱。 他指着圆说,“这是整个世界。” 又指里面的方形,“这是规则。” 再指那是个扁扁的面积很小的半圆,“这是异类。” 陆成康看不见孟时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拿着笔的手,说,“这这里的异类,具体指什么?” 孟时竖起一根手指,“这是第一个概念——神仙没法儿管的东西全都有个名字,叫做妖。妖就是异类。” 曾柔忍不住说,“嗯,妖怪不是动物变成了人吗?” 我国的神怪志异对于“妖怪”的定义很明确——异类化形,像什么狐妖啊,猫妖啊,黑熊怪啊。 孟时说,“真的是这样吗?西游记里,红孩儿和黑熊精跟了观音后,一个叫善财童子一个叫守山大神?而下凡的奎木星君又叫什么?一只黄袍怪罢了。” 曾柔看过孟时的vlog之后,对他导演的身份算是失去了敬意,不服的说,“那是它们一个变好了,一个变坏了,这是它们应得的。” 孟时笑,伸手摸了一下红色的方形,“当一个人跳脱出规则外,便成了异类,剔掉了反骨,夹着尾巴,不再质疑规则,能在规则里混得如鱼得水,便能脱掉异类的帽子变好,是当红孩儿自在,还是善财童子有前途,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这下曾柔听懂了。 这第一个概念关乎的不仅仅是“妖”的定义,还有现实。 红孩儿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无法无天,自然是不稀罕当什么善财童子。 可不当会死啊! 面对生存问题,被带上枷锁算什么?这就是现实,逼着人摘掉“异类”的帽子,把世故当作成熟,忍受不公、包容谎言,便“真的成人了”,叶上末这次转型拍商业片,启用流量明星,何尝不是从“异类”走向“正常”呢。 陆成康把烟按灭,把这个话题揭过,问,“第二呢。” “孙悟空是天地造化的灵猴,心不死,则神不灭。”孟时用黑笔,在红色的方形里,圆心的位置点了一下。 孟时说完这两个概念,于楚如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之前没明白的一段剧情。 那是大闹天宫之后。 这多像一个女孩把自己母亲的话复述给自己的恋人啊:你醒醒吧,别扯什么理想了,房子呢?车子呢? 于楚如说,“紫霞这个角色是为了摧毁‘异类’孙悟空,让他成为那个带上金箍的孙行者而存在的吗?理想被现实击败?” “你拿到的角色剧本不完整,这样,我先给你们捋一下线。” 孟时摇头,拿起笔画了一条红线,在圆里画了条直径出来。 接着他从代表孙悟空的黑色圆点出发,沿着直径往左边写。 灵台方寸山学艺——闹龙宫取定海神针——闹地府钩生死簿——闹天庭——被如来镇压 “这是前五百年。” 然后回到圆点开始往右边写。 拜唐僧为师——去龙宫要定颜珠——去地府要唐僧魂魄——到天庭——遇如来 孟时写完,放下笔,“这是后五百年。” 陆成康陷入了沉默。 按照这张图,以及“神仙没法儿管的东西全都有个名字,叫做妖”“孙悟空心不死,则神不灭”这两个概念,还真有点理想和现实对立的感觉了。 一只猴子被时间慢慢磨平棱角,但内心依旧不甘……虽然最后现实战胜了理想,但理想并没有真的死去。 如同最终紫霞走向了被打倒的妖猴,握住妖猴的手,那手里是一条紫色的纱巾。 怎么说呢,不算平庸,但也就那样吧…… 说实话,陆成康仔细琢磨目前得到信息,心里有那么点失望。 一旁的苏然对这件事完全没有了解,她看着这张图,有些不解,“为什么悟空两次拜师是在一个点上面,拜唐僧不应该接在五行山后面吗?” 于楚如点头,“是啊,为什么?” 孟时没说话,伸手把圆旁边空白的地方撕掉,只剩下一个圆摆在那里,然后按照圆点缓缓对折。 几人只见圆点两边的拜师——龙宫——地府——天庭——如来,慢慢重叠,犹如两个五百年里的猴子,一前一后缓缓相遇。 在陆成康眼里,孟时这个动作犹如天庭倾覆,他之前所有的想法都被按灭。 孟时把对折完成的纸从桌面上拿起来,按住对折的圆形两边,轻轻的捏了一下,平平的纸拱成了一个中空的圆柱。 他透过圆柱的这边,看另一边的沉默的陆成康,说, “这份剧本的最后的彩蛋是—— 天宫的大火烧了七天终于熄灭,众神在废墟和灰烬里,只找到了两样东西, 一块烧焦的石头, 一根烧断的金箍。 如来拿着烧断的金箍,手一挥,石头落下尘世。 阿瑶找到那块石头,将它埋在了早已成为一片焦土的花果山。 她划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洒落。 天空雷鸣,黑云之中一条白龙翻滚,大雨倾盆而下。 这是一个头尾相连的环,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乃至没有出路的环。” 陆成康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错的离谱。 隐喻,那是陆端存、叶上末玩的,孟时不搞这一套。 是先有思想,再填充故事。 是根据现实,创作思想。 而孟时是真心讲一个故事,一个精彩的故事,其他的,只不过是顺带手,旁人从里面看到什么,和他无关,他也不在乎。 这小子…… 陆成康苦笑,“你不是最讨厌让人绝望的故事嘛,我想和比不了,吴青死了就死了,而猴子的死不过是重新开始,一遍遍的重复,这是最深的绝望、无望。” “没错,我确实不喜欢悲剧,所以……” 孟时把窝在他大腿上的白花撵走,快速的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纸。 “火!” 孟时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尖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噗的一下火灭了,脸上一凉。 然后又是两声惊呼,出自曾柔和苏然。 孟时手里拿着烧了一半的纸,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被泼了水的脸,一脸残念的看着她们。 是于楚如一杯水泼了在他的脸上。 “不好意思,实在对不起,我们宿舍以前起过火……”于楚如连忙抽纸巾,“我刚刚想剧情出神了,看到火,下意识……真的对不起……” 孟时接过纸巾擦脸,不想说话。 我特么难得中二一波,装个逼,被人一水杯给干翻了,找谁说理去。 狗日的,生活太难了。 苏然和曾柔看这货的生无可恋的表情,忍不住笑。 这边闹腾的时候,陆成康敏锐的察觉到了孟时点火背后的含义,说,“你说所以什么?” 孟时挠挠头,腼腆的笑,“所以,这份剧本是写着玩的,不拍。” 178、五百年悟空、三天之内鲨了你 “先别骂!” 啪。 孟时伸手把笔记本合上,给陆成康盖住。 这货很清楚,在场的只有陆成康被逼急了,可以肆无忌惮的骂他,于是抢先一步给按住。 陆成康只感觉眼前一黑,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被顶了回来,然后就听孟时的声音传来,“你们听我狡…解释,为什么把这份剧本给你们看,然后又不拍,它是有原因的。” 于楚如的眼睛盯着孟时,等他给一个说法。 她这个星期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投入到了这份剧本里面,现在孟时轻飘飘一句‘写着玩的,不拍’,就算她脾气再好,也遭不住。 陆成康对着黑漆漆的屏幕,满是怒气的说,“你是不是觉的自己很幽默?” 他开玩笑说,你不是最讨厌绝望的故事,没想到这货竟然真直接说不拍。 孟时把笔记本掀起来,将陆成康“放了出来”,指了指摆放在桌上的剧本,对脸色很不好的陆成康笑,“陆导,您听我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的捋一遍,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陆成康不说话,就盯着他,这俩师徒一个德性。 孟时讪讪的把茶杯放下,端端正正的坐好,说,“在我的设计里,这份剧本有两条时间线,五百年前的‘大闹天宫’和五百年后的‘西游’,两只猴子一个带金箍,一个不带……” 他晃了晃已经烧掉一半的那张图,点了一下那道折叠过的痕迹,“两条时间线先独立,再重合,起点在西游, 孙悟空降服一只女妖,对方本是五百年他前的故人‘阿瑶’, 阿瑶本来是王母娘娘蟠桃盛宴采桃的仙子,因他偷吃蟠桃而被打下凡间,成为西行路上的一只妖精, 但此时孙悟空早已忘记五百年前的一切,告诉阿瑶自己要完成保唐僧西行,击杀牛魔王、鹏魔王、猕猴王、美猴王,才能救赎以前犯下的罪,成就正果,而她只是路上的一点功德, 阿瑶惊愕、战栗,却因为诅咒说不出半点前因,痛苦的昏厥过去, 悟空抽出金箍棒欲结果了她,但最终没有下手……” 孟时见几人听的认真,继续说,“等孙悟空回到取经队伍时,天上有一轮蓝汪汪的月亮,银河把漫天的光辉静静照在一只边笑边流泪的猪身上, 猪旁边是唐僧的尸体,沙悟净和小白龙已不知去向, 成就正果需要保唐僧西行,孙悟空要设法复活唐僧,他前去东海龙宫求取能保尸体不腐的定颜珠,却被龙王告知宝贝已经被人先一步借走, 悟空无奈离开,去往地府寻找唐僧的魂魄,当他发现唐僧的魂魄并不在此,彬彬有礼的告别却引来阵阵嘲笑,不解其中深意的悟空,赶往天庭。” 孟时说着停下来端起茶杯,看了于楚如一眼,于楚如正好翻开她的那份剧本,曾柔和苏然探头去看。 ———————— 孙悟空一个筋头来到了天庭。 他不记得自己到过天宫,却好象认得路一般,凭感觉一路走到了一处桃园。 云海中,一位紫衣仙子翩翩而来。 悟空问:“小姑娘!哦不,女菩萨,请问到灵霄宝殿乍走?” 紫霞吃了一惊,回头看着他,好半天她说:“你……” 悟空:“女菩萨不认的俺,俺叫孙悟空,第一次上天来,不识得路径。” “你,你不认得……”紫霞笑着说:“我是谁?” 孙悟空笑着说:“你是谁怎来问俺?” 紫霞收了笑容,只是怔怔的望着孙悟空,过一会,她说:“我是紫霞。” 孙悟空他笑笑:“是么。” 紫霞又笑了:“是啊。” 孙悟空也笑:“是啊。” 紫霞:“你要去哪,去哪……” 悟空:“凌霄宝殿!” ———————— 曾柔和苏然低头看剧本,于楚如则盯着孟时。 孟时从她眼里看到了——“三天之内,鲨了你,把你骨灰都给你扬咯……” 好吧,这货没有从人眼里看话的本事,完全是小人心眼,以己度人。 谁要是给他发一份剧本,让他研究一个星期,然后说,不拍了。 孟时指定让他没好果子吃。 孟时有点心虚的避开于楚如灼灼的目光,把茶杯放下,继续说, “孙悟空进到凌霄宝殿, 沙悟净站在大殿中央对玉帝说,‘孙悟空杀死了取经人’, 紧接着来人禀报,说孙悟空潜入龙宫,杀死东海龙王敖广,打入地府打伤冥王,灭鬼卒十四万一千。” “这里禀报会拍成两段插叙,作为时间线折叠的开始。” 孟时提了一嘴,才又继续说, “龙宫。 敖广看猴子一跃而去,叹息一声,“当年也是一代英雄,现在却浑然不知自己为何奔忙。” 一回身,惊叫起来,他身后站着的另一个孙悟空,手中拿着金箍棒。 地府。 带着金箍的猴子彬彬有礼的离开,在千万众鬼卒刺耳的嘲笑声里,黑暗中头上没有金箍孙悟空一步一步走了出来,跃入阵中。 面对指控的悟空不知道有另一个猴子存在,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诬告,恼怒天庭不辨是非,开始和沙悟净大打出手,而头上的金箍却不许他违抗天神,骤然收紧。” 孟时说着又看于楚如,这次不心虚了。 这货脸厚心黑,上次心虚了整整三秒,这次彻底没了。 拿起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句,对于楚如说,“要不你帮我接着说,就下一页。” 于楚如不说话,就看着他。 孟时也不尴尬,随手拿起她面前那几页纸,读了起来, “此刻紫霞独自走向天的边界,那块云朵旁边,她望向云海,一道熟悉的声音说,‘小姑娘,又在这儿哭鼻子了啊?’ 她转头,猴子就站在那里,一如五百年前,好似他从未离开过。 紫霞冷冷的说:‘你不是去西天了吗?’ 孙悟空笑:‘西天?西天在哪?老孙一高兴,把天翻个个,这就变西天!’ ‘你不是大闹凌霄殿被擒了么?’ ‘老孙五百年前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重生,就没被抓过!’ ‘那他们抓的是谁?’ 孙悟空望向凌霄殿:‘一个喜欢把金箍戴在头上的傻帽。’ 他仰望天空,‘五百年没来,这儿还是这般阴沉沉,闷得慌,待俺开个天窗透透风!’ 孙悟空一伸手,金箍棒变成一束金光直插天穹。 天顶破了一个大口,火从那里流淌了下来,点燃了天际。” 孟时把剧本放下,看着于楚如,问,“你知道天外边是什么吗?” 于楚如轻轻抬头,好似眼前有她从未见过的景色。 孟时说,“真奇怪,为什么以前没人想打开来看看。” 于楚如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真……好看,比晚霞好看。” 孟时使劲的鼓掌,“好演技!恭喜你拿到了紫霞这个角色!” 屏幕里的陆成康,对面的苏然、于楚如、曾柔,四个人,八只眼睛盯着他。 孟时问,“额……不好笑吗?” 陆成康缓缓说,“你觉的呢?” “咳咳。”孟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凌霄殿,带着金箍的悟空被擒,黑暗中他见到了观音, 观音问他,‘你想不想成正果?想不想知道杀害唐僧陷害你的人是谁?想不想取下金箍?’ 悟空睁眼,便看见远处火焰中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观音说,‘这就是妖猴,杀了他,你就成正果!’ 两只猴子斗了起来,凌霄殿倾塌,玉帝大喊,快去请卢来佛祖! 如来到来,一掌五行山将没带金箍的猴子压住,但猴子暴怒挣扎, 如来对带着带着金箍的孙悟空说,‘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你想不想成正果?想不想知道杀害唐僧陷害你的人是谁?想不想取下金箍?’ 观音的话犹在耳边,悟空一跃而起,一次旷古绝后的挥击。 他又一次胜利了,如同西游路上和无数妖怪的战斗一样,他总是最后的胜利者。 随着‘妖猴’的死去,‘胜利’的悟空身体表面犹如一块石头崩裂,金色的佛光透体而出, 如来说,‘孙悟空,你该为斗战胜佛。’ 这一刻孙悟空记起来所有。 五百年的时光,五百年前,五百年后,重合在了一起,西游只是一场骗局。 没有人能打败孙悟空,能打败他的只有自己。 当他杀死过去的自己,便得到了“正果”,踏上“成佛”之路。 曾经的魔王孙悟空已不复存在,以后,世人只会记得孙悟空成佛了。 所谓的成佛是什么,不过是变成一尊没有灵魂的泥塑。 就在‘成佛’之际,孙悟空面对如来举起了手中的金箍棒,嘶吼着,迎了上去。” 孟时咕嘟咕嘟猛灌一口茶,“后面就是我说的彩蛋,紫霞抱着悟空的尸体走入熊熊天火,如来收起烧断的金箍,将石头投入尘世,阿瑶把石头埋在早已成为一片焦土的花果山,一切又重新开始。” 杀死自己,成就正果。 而这正果,到底是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呢? 孟时说自己在禅院求了两首偈子。 的封面上写着“菩提本由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不知道真正的剧本上面写了什么。 陆成康不相信,这份对佛家这么不友好的剧本,会有哪个和尚愿意在上面写偈子。 他点了根烟,说, “两个五百年并行, 一个带上金箍没有记忆,一心只想要正果的猴子在前,一路求上天宫。 一个没带金箍的猴子,紧随其后,一步步打上凌霄。 最终,一截烧断的金箍,一颗烧不化的顽石,在如来的掌中交汇。 小成本商业片,胜点就在新、奇、巧,要么有深度,要么有脑洞,这种剧情设计,两条时间线的折叠,还算出彩,不过……” 陆成康说这突然停住,“你只有两千万,却写了个两亿都不一定够用的剧本?” 龙宫、地府、天庭,两个猴子之间的大战,最后如来的出场,这两千万都不够特效烧。 孟时笑,“就算把钱给到位,这个剧本现在也不能拍,或者说,拍不了。” 陆成康认同的点了下头,他没说完的不过就是觉得这个剧本有问题。 曾柔问,“为什么?” 她不是很理解,钱到位了为什么不能拍。 从唐僧死了开始,两个猴子先后用不同的方式度过龙宫、地府、天庭,到紫霞出场,两个五百年开始折叠重合,直到最后孙悟空石头之身崩坏,顶着成佛的佛光,挥棒迎着如来而去,最终顽石重新投入尘世。 起、承、转、合,这个本子完成度很高了吧? 孟时问于楚如,“你能明白为什么吗?” 于楚如摇头,她是演员,思考问题的方式和导演不一样,她只是觉的自己挺喜欢紫霞这个角色。 陆成康说,“这个本子太满了,真的下手拍,会显得太空。” 曾柔一脸懵,于楚如也眉头紧锁,倒是熟读佛经的苏然,听到这种话没有什么反应。 陆成康见于楚如没懂,解释到,“孟时梳理的仅仅是主线,很多东西都一句话带过,还特意把唐僧、猪八戒、沙悟净、小白龙的存在感全剔除了,即便是这样,依旧有不得不提的问题存在, 唐僧怎么死的? 定颜珠谁借走了? 沙悟净为什么在唐僧死后直接到了天庭? 紫霞对孙悟空是不是爱?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如来布下的这场西游骗局,只是为了杀死孙悟空吗? 显然不是,不然最后不会把石头投入尘世,开启另一场轮回。 所以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些落到电影里,都需要花时间去交代, 而电影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你把所有细节填满,所以剧本太满,概念植入太多,看懂都费劲,遑论认同影片想表达的主题与情感。 如果不把这些相互纠缠的逻辑关系理清,观众就无法真正代入到故事背景中。” 陆成康目光犀利,一针见血。 孟时之所以不拍的原因正是如此。 太满了,用九十分钟,一百二十分钟是说不完的,强行操作,就会像陆成康说的那样,剧本太满,观众看到的却太空,然后就是不上不下,恍恍惚惚。 陆成康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所以这是一个大框架?” 孟时既然心里清楚剧本不能拍,还拿出来,排除这货是真的找抽之后,那就只剩下这个原因了。 孟时在陆成康说话的时候,吭哧吭哧的啃了一整个苹果,擦了一下嘴,点头说,“这是一个和我们认知里完全不同的西游故事,所有的概念都是新的,包括人物性格,人物背景,这个剧本不是拿出来逗你们玩,它是一个主干,一个框架。” 陆成康又点了根烟,想到了他那份关于民国武术界的,问,“具体的计划呢?” 孟时竖起两根手指,说,“首先铺一条每集几分钟,能和我们认知中不同世界观,不同人设的西游线,然后……” “等一下。”陆成康打断了他,“仔细说一下。” “西游线是师徒在我想要的世界观里,发生在取经路上的事,就像这个。” 孟时挠挠头,拿出手机翻出来备忘录,上面是利用各种闲碎时间里写的内容,举在摄像头前面给陆成康看。 —— 1、 猴子站着打瞌睡。 猪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一定想找一颗树,用尾巴倒吊在上面睡觉。” “是一颗大树,我一辈子都在找这么一棵树。” “这和你推倒五庄观的人参果树有什么关系没有?” “那么大的树不应该长在庭院里。他被神仙改造过,长满了神仙爱吃的古怪果子,长着只要神仙才 179、“土特产” 双方都来的早,预定在一点半开始的试镜,不到一点半结束了。 两边都没有一起吃顿饭的念头,陆成康断开连接去忙之后,孟时便主动给俩姑娘叫了出租车。 等他把于楚如和曾柔送出巷子的时候,打车软件叫来的车,已经等在那里。 将两人送上车,孟时看车子离开的方向,伸手挠了挠怀里正好奇的东张西望的白花,把它举起来放在肩上,说,“咪子,我们私奔吧。” 这货每次到苏然店里,看到监控就会萌生出抄起一只猫就跑的想法,今天终于是把猫带出来了。 “我还在这呢。”陪着一起出来的苏然,伸手要把白花抱过去。 白花扒在孟时肩上,探着头,眼睛盯着国槐树上的豆荚,尾巴有节奏的一甩一甩,完全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苏然跟看玩疯了不肯回家的孩子一样,无奈的刮了下它的鼻子,“你有本事就跟他走,看他能不能照顾好你。” 白花不为所动。 孟时揪着它的后颈皮,给它拎了下来。 就他这种把猫撒出去玩,回来给点鱼汤拌饭的人,要是真养猫,大抵会被喷死,什么时候回夭山,养只田园犬倒是可行,草贱,没那么多讲究。 苏然接过白花抱在怀里,看向于楚如离开的方向,感慨到,“那姑娘真厉害。” 孟时很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于楚如这次试镜的表现超出了他预期太多,完成度太高了。 一场八分钟一镜到底的戏,从背台词完全脱稿,到最后收尾,一共只花了不到小时就完成了。 而这些时间,还包括了孟时自己和曾柔两人ng的时间。 于楚如何止是厉害,就离谱。 “可惜她不想要小白龙。”孟时有些遗憾的说,“错过了这次,我们可能再没有机会合作了。” 苏然诧异,“她不是说,放弃小白龙是为了等紫霞,怎么没机会合作了?” 孟时摇头,“要是第一步迈出去,踏空了头朝下,哪还有紫霞。” 苏然笑,“你也有怕的时候?” 孟时点头,“我怕忙忙碌碌花了大把时间精力,没有收获。” 苏然拍了拍试图跑的白花,说,“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不看重结果,在乎过程的人。” 疾驰而过的车,碾起路面上的尘土。 这是四九城一年里最好的时候,金秋,但对于孟时这个南方人来说,还是太干了。 他有一种自个嘴唇开裂的幻觉,下意识抿了下,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一颗国槐树后面,看着苏然,说,“我只是在没有目标的时候很能凑活,有目标了还是要往前扑腾两下子的,既然是扑腾,那过程自然就不会有多美好,只能寄希望于结果,不会让人失望。” “过程不会太好?上末每次投资到位之前焦虑,电影上映、参展的时候焦虑,拍摄过程是他最享受的过程。”苏然皱眉,“你们创作者应该是享受创作的过程吧?我看你哔站那些视频就很欢乐……” 孟时打断她的联想,说,“你别瞎想了,我这人懒散习惯了,突然一下子要忙好久,总需要一个习惯的过程,你看我这几天眼睛都熬红了,感慨一下咋了嘛。” 苏然看他有点血丝的眼睛,说,“我给你包点凉茶带回去煮吧,上末熬完夜也像你这样,喝些凉茶就好了。” 孟时摆手,“别,给我是浪费,我就爱喝点可乐什么的。”说着,把的词曲摸出来递给她,“你答应我把这首歌唱了,我晚上保管能睡个好觉。” 苏然接过,说,“我不会看谱。” 孟时说,“不会看谱没事的,我去公司录个小样,连同伴奏一起发过来,或者姐有时间去轻雪传媒逛逛,那边有一票人能教这个,对了,姐对摇滚有兴趣吗?” 他觉得苏然这么静的一个人,去玩摇滚指定有趣。 这货完全没琢磨,苏然要是抱起电吉他,叶上末会不会把他撕了。 苏然有些怅然,说,“我心脏不好,玩不来这些的。” “看我这脑子。”孟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苏然要是身体好,应该早去变性了。 苏然把收起来,说,“这样吧,你把小样和伴奏发给我,我自己找人教我唱。” “行,那我就先走了。”孟时走两步又回头,“那个……” 苏然笑,“我让筱往教我,你们要不要就歌曲问题交流一下?” 苏然自从知道孟时的手机铃声是她朋友易筱往的之后,就很乐意介绍俩人认识。 “行吧。”孟时则对此兴趣缺缺,不过看苏然这么热衷,还是答应了,拿出手机说,“我是想说,我把杨衣教授的号码给你留一个,有什么佛经问题,你可以请教她。” 苏然把易筱往的v信推给孟时,说,“杨教授应该挺忙的吧,会不会太打扰她……” “她是个爱饮茶的人,你们认识,她正好多个喝茶的好去处。”孟时看了眼手机里的消息,说,“朋友在那边路口等。” 苏然说,“那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 …… 两分钟后,孟时拿着手机给路边停着的车拍了张照,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说,“给我转二百,不然就把照片发狗仔,还挺押韵,果然我就适合去说唱节目,秦轻雪误我啊。” 管斌听他在那胡言乱语,低头白眼从墨镜上面翻出来,“你让我在这里等,就是为了讹两百块钱是吧。我车都没熄火,交警同志过来也只能让我开走,你张口就要二百,科目一怎么学的?” 孟时退而求其次,说,“我饿了,咱去吃海底捞吧。” 管斌对这不要脸的货没办法,劝,“先去试镜吧,说好一点半,别让人等久了。” “还试镜呢。”孟时随手把装着相机的包放后座,拉过安全带系上,“人都走了。” 管斌看了眼时间,这才刚刚一点半,“你干嘛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看了?”孟时觉的管斌第一反应是自己搞事情就很离谱,“你能不能对我多一点信任?” 管斌把墨镜摘下来,盯着他,“你tm把我穿过的裙……戏服拿去抽奖,还要我发v博,让我的粉丝去哔站抽!现在问我能不能给你点信任!” “可惜啊。”孟时听她说这事,颇为遗憾的砸吧了下嘴,“你那一套原味jk加丝袜的套装,哔站那边的审核说不合适没给通过,不然怎么也能靠这涨一波粉丝,让陆老头没法在我面前嘚瑟。” 陆老头在哔站涨粉的速度飞快,跟孟时面前嘚嘚瑟瑟没完,管斌在v博有几百万粉丝,孟时就想来一下狠的,拿他恰一波饭圈的烂钱,给陆老头按住,让他消停会儿,可惜没成,可惜啊。 管斌头皮都被气的刺挠,觉的自个再跟他聊这个,能少活几年,闭眼深吸一口气,把车开上路,将话题拉到公事上面,“人走了是成了,还是没成。” 孟时还沉浸在没抽上奖的“悲伤”里,随口说,“你回去看试镜的记录吧,对了,你说我抽奖的时候,把抽奖信息设置成‘土特产’,是不是就不用审核了?” 土特产是吧?! 管斌想到天天找他的老秦今天正好在公司,顿时恶向胆边生,默默的在路口转弯,径直加速往轻雪传媒开。 想吃火锅,吔屎啦你! 180、两条路 从西城往朝阳,茫茫多的国槐树。 四九城用国槐做行道树的历史很长,俯瞰老城区,灰色的建筑里支棱出来的基本上都是国槐绿。 槐树是北方树,南方则多榕树。 榕树被称为“风水树”,南方的村落,村口、桥头,多能看见。 夭山村也有。 一棵在桥头,一棵在村口,都是老树,该有七八十年了。 桥头那一棵被雷劈过,树活皮,树心里面烧空了还活着,只是枝叶稀疏,夏天纳凉的人气再也不及村口枝繁叶茂那一棵了。 不过谁老家没棵奇怪的树呢,孟时一直觉得它挨过雷劈特酷。 哦,温桐说村里要在桥边修个凉亭,那棵树前两天已经被挖掉了,年哥还拉了一车“尸骸”扔院里,准备晒干了当柴烧,那没事了。 昨晚,孟时和温桐视频,她说老宅旁边的柿子熟了。 她摘下来和大伯二伯分了分,又寄了些到李哥的酒吧,叮嘱孟时去拿的时候,用棉签往果蒂上抹些白酒,放几天就可以吃了。 孟时问她,在夭山还习惯不。 她只是笑着说,自己把院里放电视的青色石磨刷洗干净,年哥喊来做木工的姑父做了木头架子,一组合跟新的一样。 这几天泡了黄豆,磨了两次豆腐,第一趟给邻里分了分,第二趟借了三轮车骑到镇上卖,大家看到任虎举着相机在拍视频,都好奇的过来捧场,一下子就卖完了。 温桐掰着手指算,刨去成本卖豆腐赚了五十,又添了一千块钱,买了一头20斤的小猪仔,等明年养到300斤,就能杀年猪了。 又说道观里的越剧班走后,语保组的人又请了布袋戏在敬老院表演,已经很久没演出的老师傅功夫没落下,嘴里唱,手里控制布袋人偶,脚还踩锣鼓,小小的台子后面,一个人就是一台戏,可厉害。 这段时间村里热闹有人气了,良载阿公走路都哼着曲。 还有刘夏的奶奶知道杨衣是青华的教授,还给了刘夏两万块的“片酬”以后,一定要捎一篮子鸡蛋连同下蛋老母鸡一起寄到四九城,被她给劝了回去…… 孟时听温桐细细碎碎的说些村里琐碎的事,也笑。 看来她在村里过得挺自在,这才几天,不仅该认识的人一个不落,还去赶集买了头小猪。 没想到马路牙子乐队三人散伙时候写的回家养猪,最终落在她身上了,这二十万花的属实不亏。 管斌用眼睛余光瞄安静出神的孟时,这货明明做事那么荒唐,却还能给人可以信任的感觉,就很离奇。 想到老秦因为找不到孟时恼火的样子,管斌最终没忍心把他往‘虎口’里送,说,“我知道一家铜锅涮肉,羊肉什么的都是从内蒙空运过来,地方也安静。” 孟时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打老秦那顺的好猫香烟。 顺了一条不到,九盒,这是最后一包了。 孟时把烟点了,说,“先回趟公司吧。” 管斌老演员了,好像不是自己把车开过来一样,目视前方,疑惑的说,“你不是在躲老秦吗?他今天在公司。” 孟时看着窗外,说,“我想把你的裙子抽奖抽了,是我不对,但事情不是没成嘛,裙子也没送出去,这叫犯罪未遂,不对,这叫中止,犯罪中止没有造成损失应当免于处罚……” “那叫戏服,不是,我的裙子!”管斌本来已经把这事翻过去了,听这货又提起来,还扯什么未遂、中止,气的拍了下喇叭,“我就该直接……” 孟时转头瞄他,“你果然是想打击报复我,要把我送到老秦那里去。” “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就是想带你吃点好的,人店开这边,我有什么办法。”管斌瞬间变脸,恢复那副不解的神情,说,“我出来的时候,老秦问我去哪里,有没有看到你,我说出去办事,没有看到你,他脸色很不好看,你惹他了?” 孟时对他的演技挺满意,说,“你知道老秦这段时间不在公司,都在哪吗?” 管斌看了眼120秒的红灯,停车熄火,说,“在廊坊大厂那边吧,我去过几次,好多综艺节目都在那。” 孟时把车窗按下来,说,“你知道他为什么找我吗?” “老秦不会是想让你去参加吧?你不是已经把乐队解散了?” 管斌突然想起来这货是以前搞乐队的,虽然从来没听说过他乐队的名字和歌,但拍那段时间,和他见面的那些摇滚圈的人,对他的态度都挺客气。 “马路牙子是解散了……” 孟时把一截老长的烟灰弹在手掌上握住。 管斌看了眼红灯时间,从扶手箱里摸出来一个小巧的六芒星形状的烟灰缸递给他,“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乐队?” 孟时摇头。 不是还有一个乐队,是老秦他们几个“老家伙”有让他入主“八百里秦川”做主唱的意思。 这件想法一开始出自贾树道和张仁沛,在孟时要上鸟巢的时候,对于他动机的猜测。 他们认为崔建军出面打招呼,老秦的轻雪传媒在后面做推手,为的就是把孟时送到刚刚失去楼三的“八百里秦川”里当主唱,从而来拿下“梦回秦川,魂归故里”一系列演唱会的一部分话语权。 这是老贾他们的猜测,孟时没有这个想法。 不过那场演唱会结束后,楼三的女朋友李姜山,把楼三留下的吉他拿出来送给孟时,虽然孟时没收下,但事情依旧变的不一样了。 知道这件事后,老秦他们开始想,让孟时入主“秦川”做主唱,会不会是一种好的尝试,毕竟除了他,再没有人能得到这种认可。 老秦和孟时在探讨的制作流程以及想达到什么目的得时候,聊到过这个话题。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老秦说,‘我想你应该不希望看到,‘秦川’就这么跟着楼三一起没了,老五他们……’ 他话没落地,孟时就抄起放在桌上的一条烟,拔腿跑了。 这货跑的贼快,老秦反应过来,人已经没影了。 …… 管斌把车发动,往涮肉店开,说,“既然你没有乐队,老秦找你干嘛。” 他说着,看了眼孟时抽的烟,“总不可能是因为你偷他的烟吧。” 孟时把手里的烟灰,倒进他递过来的烟灰缸里面,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根烟,夹他耳朵上,说,“老秦想让我和老五他们再合作一次,来作为的第一期开场。” 老五作为八百里秦川的吉他手,在圈里名气很大,不过管斌对这些并不了解,也不认识老五,余光瞄了一眼难得穿着的人模狗样的孟时,说,“你在摇滚圈这么厉害?” “不是我厉害,是我合适。”孟时笑,“在这档节目开始录之前,我问过老秦一个问题,是想做一个纯粹的商业项目,赚点钱的同时,让地下乐队在酒吧、livehouse之外,多一个赚钱的去处,生活过的好些,还是想发掘好的乐队,给乐队独立的舞台,甚至推动摇滚的发展。” 现在国内绝大部分的乐队,并不能单纯靠唱歌来养活自己,需要好多工作一起做,这跟目前演员这个圈子有相通的地方,管斌能理解,让他不解的是,“这两者不能兼容吗?” 赚钱就不能推动摇滚的发展?这不是臭矫情嘛。 孟时笑,这个策划是他拿出来的,这就是一个商业项目,有娱乐性和对抗性的一个娱乐节目,要是非说,我们发掘好的音乐人,我们推动发展,这是自欺欺人,“这么说吧,前奏党知道吗?” 管斌点头,“反正我听歌,刷视频,二三十秒没引起兴趣,就切了。” 孟时说,“就是这么个道理,现在很多音乐人会把高潮的东西放到前面去唱,先给你一个非常明确的记忆点, 而如果我们去找以前的歌,你会发现前奏非常长,慢慢的把人带进去, 这是两条不同的路, 前者是综艺, 一个乐队参与的娱乐节目,找几个明星,大家一起上去乐呵乐呵,乒乒乓乓来一通,大伙看个热闹也就完了, 后者是纪录片, 每一支被挑到台前的乐队,都会有独立的时间,从他们的生活状态,到歌曲的创作动机,再到最终用作品展示他们独立的思想, 这是一个慢慢带入的过程,需要耐心去经营。” 管斌有点懂了,“所以你和老秦在把做成一个‘综艺’还是‘纪录片’的问题上有分歧?” 孟时把烟按灭,“算是吧,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去不去“秦川”做主唱,这是他和老五之间的问题,老秦他们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 而的方向是老秦的问题,孟时只是提出想要否掉第一个纯商业方案,转而去深挖探索一些不同的东西,老秦和张仁沛具体怎么操作,是他们的事情。 “我还真看不来,你是支持哪个方向?”俩人聊着到了地方,管斌把车停好。 他和孟时相处久了,很清楚一点,不要自己乱想,要直接问,“还有,既然你们意见不统一,为什么老秦还想着让你去做开场?” “我说过了,让我和老五再合作,是因为我们合适,老秦老崔这种级别的人亲自下场,显得太隆重,让参加节目的其中一支乐队做又不合适,我在鸟巢来那么一下子,算有点名声,老五他们有威望,我们都不参赛,两边一组合,刚刚好。” 孟时看着管斌,说,“至于我的的想法嘛,你也看到了,我做的都是慢节奏的东西,我是希望不要浮躁的……” “抽裙子这种事都干的出来,你还不浮躁?”管斌觉得这狗东西是真不要脸。 孟时盯他。 管斌被他看的发毛,秒怂,“我在老秦那里说也不上话啊,不然我一定帮你劝劝他。” “不是这个意思。”孟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想说,老秦他们这些‘老家伙’都跟上时代,要做快综艺,请明星,我是不是应该跟他们学习学习,也把步子迈的大一点?” “抽裙子涨粉这事,说都不要再说了!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你特么老惦记你那破裙子干嘛?是不是有病?” “我……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直接跟我走。” “去哪?” “去谈的取景地,直接走,现在就走。” 181、什么叫白嫖 管斌听孟时说马上动身去取景地,觉的他在逗自己玩,“大哥,你刚把女主谈崩了,现在演员还没着落,找哪门子取景地?而且,去谈个取景地算什么步子迈的大一点?我们去取景,是不给钱还是……” 孟时说,“嗯,不给钱。” 管斌话没说完,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僵住,转过头盯着他,“啥?” “好好开车。”孟时伸手给他脸按回去看前面,随口说,“咱俩要是车祸死一起,那可挺让人恶心,挺让人做呕的。” 管斌脑门上的血管突突的跳了一下,他觉的自己不能再和孟时说话了,不然同归于尽的想法克制不住。 十分钟后,车在红杰大厦前面的停车场停下。 管斌解开安全带,把墨镜取了,弯腰捡起掉到驾驶室地上的烟,起身时,看到孟时开车门,急忙伸手一把拉住,说, “取景地在什么地方?不会是去你老家山里搭个庙吧,剧本里可是写了,金山寺是天下闻名的大庙,哥,我求你别胡来了,实在不行,我在这块还有套房子能抵押……” 不同于,于楚如手里只有封面一句“是否选择任何方向,都会游向同一个宿命?”是真的,其余都是“未来规划”那种画饼性质的剧本。 管斌一开始拿到的就是正正经经要拍的剧本,也就是孟时让他连夜带回四九城,上面写着老和尚行生法号的那一本。 而且看过剧本后,管斌没有要孟时给安排的金蝉子,转去选了戏份不多的孙猴子。 自从管斌要突破只能演些公子哥、侠客这些固定角色的念头,被孟时勾起来,反串演了,得到各方面都还算不错的反馈后,多多少少有点走火入魔的意思了。 他现在把什么都放了,就指望着孟时能把的开篇拍好,将基础打牢固,继而开辟一个成熟的系列片出来,让他可以抛开外在皮相,自由的去塑造一个全新的孙悟空出来。 管斌抱着这种想法,猛的一听孟时竟然连取景地都想不花钱,顿时慌了。 他知道这货的性格真的什么都干的出来,敢下手干,越想越慌。 孟时见他这样,挺无奈,咱也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啊,怎么就一开口给孩子吓的要抵押房产了呢? 真是造孽啊。 摸出火机帮管斌把烟点上,安抚道,“这跟预算没关系,剧本你又不是没看过,咱就是披着仙侠皮子的剧情片,没什么大场面,把几个特效镜头按高标准做下来,剩下的钱够折腾了。” 管斌牢牢的拽住孟时的胳膊,不让他下车,同时开始头脑风暴,他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一部正常的电影拍摄成本,可以笼统的分为,线上成本、演员成本、以及制作成本。 线上成本,包括版权费用,导演、制片、编剧,等等各种剧组工作人员的工资等等。 孟时是导演,剧本他自己写的,电影是轻雪传媒独资制作,以秦轻雪对他的信任,肯定让他撒欢了搞,所以制片这活也该是孟时自己做。 他和秦轻雪最后具体怎么分账,管斌不知道,但就眼下来看,孟时一个人就把线上成本的预算,省下来百分之七十以上,这笔钱,放在剧组,不是直接支了出去,算是无形中把预算往上提了一截。 演员成本,则是所有主角、配角的工资,以孟时拍那抠搜样,指定是奔着找新人自个调教这条路走,这方面花的钱该是最少。 最后最花钱的制作成本——美工、外景、特效、摄像、音效、后期等等。 听说孟时这趟在上都,把陆成康的剧组,差不多整个弄了过来。 这些人是陆成康自己培养的班底,只要孟时脸皮够厚,完全可以把薪酬结算,拖到电影上映之后,等于制作阶段只用提供生活开支,就请来了差点问鼎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的整个班底…… 孟时还说取景地不花钱…… 管斌把目光从演员的角度拔出来,放眼全局后,骤然发现了一个很惊人的事情。 孟时这货真尼玛是个省钱鬼才,究极白嫖怪! …… 不过,这要是玩崩了,不说别的,光人情就欠一大把…… 管斌越发觉的不能任孟时由着他自己的性子胡来,再次说,“我真可以压房子,这笔钱好歹能起座庙。” 他坚定的认为,再怎么省,不能在景、服、化、道,上面省。 “真的够。”孟时把烟灰缸递到他面前,笑着说,“你想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 管斌马上要反驳,可话到嘴边,猛的发现孟时虽然经常不干人事,但好像还真没骗过自己。 一开始就把剧本拿出来了。 许诺的男三谈崩了,就开了个。 抽裙子的事,更是大大咧咧的通知自己去发微博。 甚至印象里,被抽的团团转的贾树道、张仁沛,孟时也没跟他们说谎,只是说的真话,那两个人死活不信而已。 孟时耐心的说,“你不信我,也要信陆成康,现在整个剧组几乎都是从他那里扒来的,就等杀青了,他的班底自个培养,自个用,借给我多多少少能说明点事,对吧。” 任何事情只要跟权威扯上关系,就会变的轻松许多,扯了陆成康的旗帜披在身上后,管斌果然冷静了许多。 孟时认真的说,“我把你当朋友,你要学会信任我,不要胡思乱想,咱们步调一致了,才能跑起来。” “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管斌深深的吸口烟,“叶上末拍,用相当于咱们整个预算的钱,在恒店的山上起了一座空禅寺,你去哪找不花钱,还配的上名满天下这四个字的庙?” 孟时看了眼时间,说,“你陪我去找个人,找到了,咱们就能拿到最合适的拍摄地。” 他拍拍管斌的肩膀,恳切的说,“管子啊,你为剧组着想,我感受到了,也很感动,但是!你连片酬都不要,我再让你抵押房子,我还是人吗?!” “不是因为没钱就好。”管斌被孟时诚恳的语气感染,松了口气,随后觉的不对,叫到,“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片酬?!” 孟时马上翻脸,“老子这趟去找取景地,可能下半辈子的性福都要没了,你跟我提片酬?你还是人?!” 管斌被问的楞了有三秒。 他实在没法把,取景地、孟时的下半辈子幸福、以及自己要片酬就不是人,这三种者联系在一起。 管斌愣神,孟时下车,开后车门拿了包,从里面拿出相机,取了录着于楚如试镜内容的储存卡放进读卡器,塞到口袋里,啪一甩车门,径直往公司走。 管斌见状急忙戴上帽子和墨镜跟上去。 孟时边走边说,“还记得剧本上写的法号吧。” “大悲寺行生。”管斌瞄他的寸头,“就的内容,会有和尚给你题字?没把你脑袋当木鱼敲,算大和尚境界高。” 他一开始看到封面的题字,真以为孟时把剧本送庙里开光去了,毕竟搞影视的干这种事不稀奇。 但看过剧本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剧本里都是些什么? 字里行间都是,要漫天诸佛烟消云散 …… 可以说是对佛祖有着满满的恶意,怎么可能会有和尚愿意把名字写在上面。 真的不是管斌不信任孟时,而是他做的那些事,听起来就没法让人信任啊。 孟时点了根烟,竖在面前,说,“把我当木鱼敲不至于,老和尚大概是想让我敲木鱼。” 182、不讲武德 老秦带着华石的前四九城分公司总经理张仁沛,跟华石现任总经理贾树道,一起搞关于摇滚乐队的综艺。 同时他还想兼顾摇滚精神与娱乐主义。 孟时并不看好他“我全都要”的做法,但无法否认,这一步迈出去,至少是一次不太坏的尝试。 孟时把自己去谈取景地,和老秦的动作做比较,也形容为迈一大步,管斌觉得他是在扯淡。 他想不到的是,孟时还真冒着是被扯蛋的风险去想这个取景地。 “取景地”,现在还不是明确的某一个地点,而是一个人在剧本上写下“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自称来自海城大悲寺的老和尚行生。 想表达的内核是如果一个人去拜佛,求佛保佑他,那他不懂佛,佛这种塑像本身没有意义,通过佛建立起自己的东西,这才是佛存在的意义。 而这个内核,放在故事里、电影里,要通过金蝉子和如来的对抗来展现。 金蝉子要战胜掌控众生命运的如来,他要诸佛都烟消云散,要打破传统,要世人都能建立自己的东西。 所以,剧本里如来是“反派”。 佛会在意自己在一部电影里成为这种“反派”吗? 祂自然不会在意。 可那些求祂保佑,那些想要做“功德”,求死后往生极乐,下辈子投胎还做人的人,他们在意。 这种“信念”影响到影视行业,表现出来的现象就是 一开始,是一部仙侠剧被整改,开篇杀人的天雷寺有辱沙门形象,改成了天音阁, 随后某大胡子导演的电视剧,因为有个和尚做坏事,只能把他的师门从剧里删除, 接着某改编的动画电影里,“反派”是道士。 这种背景下,孟时堂而皇之,不加修饰直接把“如来”抬出来做对抗,可以说是无法无天了。 所以,真闹起来,有人要整他,太好找角度下手了。 孟时不怕整,也做好了被整的准备,他和老和尚行生饮茶的时候就说过,“小子有自救之道。” 他带着剧本上山,不是“求救”,就是单纯求个心安,但凡有个和尚把他骂一顿,他心里就舒服了。 可偏偏,事不常随人意,老和尚不仅题了正向的偈子,还把自己法号给写了上去。 老和尚笔落因果,沾染红尘,孟时心里敬佩,随后漫开的是疑惑。 单纯写下偈子,这个好理解,禅宗大德的开释。 但行生落了庙门、法号,孟时便看不懂,想不通了。 乙亥年癸酉壬申大悲寺行生赠小友孟时 这行字落在上面,就是表示 老和尚我这个法号还挺有些分量,到时候有人用“谤佛”说事,从这方面打压你,你把这个拿出来,这因是老和尚种下,老和尚说这是逆耳忠言,哪个有意见,让他去大悲寺,找老和尚论一下禅。 哇,一面之缘,一盏茶的交谈,怎么要做到这种程度?真就是遇到活佛了? 孟时从敬佩到疑惑,越想越不明白,回夭山,便把这事和良载阿公说了说。 老宅前,院子里,阿公饮一杯杨梅酒,看着摆放在石磨上的电视,说,“行生这个法号,行,出自 福慧智子觉,了本圆可悟。周洪普广宗,道庆同玄祖。清净真如海,湛寂淳贞素。德行永延恒,妙体常坚固。心朗照幽深,性明鉴崇祚。衷正善喜祥,谨悫原济度。雪庭为导师,引汝归铉路。 是禅宗的70字辈之一,70字辈从元代初年福裕禅师开始,到今天已经八百多年, 行,比如今绍林的方丈“永兴”大和尚还高上一辈。 我不知大悲寺在哪,不过从他持八关斋戒,行脚云游,言禅分南北,佛不分南北来判断,走的该是禅、教、律、密、净,五宗并弘,南北通融的路子。 这修行,辈分的和尚批了字,说嗯时这是逆耳忠言,不要说拍个片, 嗯时就是跑去禅宗祖庭白马寺打滚, 其他和尚都要使劲从里面品点禅出来,不然就是没有悟性。” 阿公用近九十年的阅历,剖析一番行生的来路,顺便讽刺一下禅宗后,不改“神棍”本色的闭眼摇头,手指轻点,总结到: “这种和尚毕生的追求就是四众和合无我他,末法盛开正法花,遇到你这种离经叛道,满口荒唐,却又暗合佛性的小子,怕是想着拐了去继承衣钵,按他们的说法,这是缘起,按咱们的说法,这叫,甘露不润无根之草。” 孟时听阿公说完,觉的不太靠谱,说,“老和尚可是写完就说要去休息,让我自行离开。” “让你马上离开又怎么样?总要再回去找他。” 阿公嘬了口自个泡的杨梅酒,放下酒杯,手指在自己和孟时之间比划了一下,又指了指西方, “老和尚写下两首偈子,留了名字,要护着你放肆,以你的性子,做不来就这样平白受着,我们心里都清楚,你总归要再去找他,谢他,逃不脱的。” 孟时无言以对。 从老和尚把自己法号写上去的那一刻开始,孟时就欠他了。 随着时间推移,电影上映,口碑发酵,行生这个法号承受的越多,孟时就越欠越多。 这种欠,没有借条,没有凭证。 但就像阿公说的,你的性子,做不到就平白受着,总有一天会再去找他,不然这心安不了。 “你看不懂江湖传道的路数。”阿公半闭着眼,摸着胡子,“什么叫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 老和尚是在耕心,点火,让你这下笔都是灭佛灭禅的淤泥,心里起火,开出红莲。” 孟时被阿公这么一说,只感觉背后都凉了。 阿公认真的说,“他是不是真的想着渡你,空说没有票证, 嗯时啊,你过十天半月再去一趟种蓝山国兴寺, 和尚要是留下话,告诉你去哪儿能寻他,他算是种因可果的高僧,要度你, 如果留下话让你把心安放咯,不要寻人,种因不求果,那和尚是得道了,阿公我亲自动手给他做个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供起来。” 孟时看天,无语,“和尚要哪门子长生牌” 轻雪传媒所在的红杰大厦一层咖啡厅,管斌手里拿着咖啡杯,有些呆滞的说, “所以,你是说,有个老和尚能在电影涉及的宗教可题上,提供保护,而他想的是,让你跟他去当小和尚?” 近年来,佛教协会给影视方面施压,他有听说过,只是没太当回事,孟时这么一提,他有些怕了。 孟时点头。 管斌摸出烟,看了眼禁烟标志和咖啡厅外匆匆而过的行人,拉了下帽子,又把烟放回口袋,“那你为什么还去找他?不是没有他,你也能玩吗?” “我之前一直想无视他。”孟时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说,“现在想通了。” 管斌不解,“想通什么了?想去当和尚?”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孟时那天晚上和阿公谈过之后,心里一直隐隐感觉,行生现在就在玉湖庵等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在上都,无论陆成康怎么说,孟时始终没有把写着行生法号的原本剧本,给他看的根本原因。 他想无视掉“行生”两个字。 无论老和尚要度人,还是已经得道,就当压根没遇见过好了,又不是离了他不行,只不过没那么痛快罢了。 但他这几天想通了,如果放着行生给的,能不考虑场外因素,自由发挥的大路不走,这是逃。 逃是不可能逃的! 孟时咧嘴笑,呲牙说,“我就去找他,要是老和尚真得想度我当个小和尚,那我索性就要的更多,欠的更多,直接把玉湖庵,种蓝山、连同国兴寺的和尚一起借来用了,只要我欠的足够多,多到还不起,我就翻身了,心安了。” 还不起就心安了? 管斌看着眼前笑的阳光灿烂的孟时,人都傻了。 你这是去骗,去偷袭,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和尚! 183、一堆 天光破晓,雄鸡高鸣,青山低伏,白鹭轻点。 农历九月末。 晚稻田里最后一批候鸟,启程飞往南方的南方,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地区。 朦胧清晨,一层薄雾里,白炽灯的光,从老宅雕花木窗的玻璃后亮起。 镜头摇移过院里经历了一个夏天阳光、暴雨,等待拆除的竹制丝瓜架。 丝瓜架旁边,摆放着刷洗干净的石磨。 无人机轻缓平稳的掠过,老房子刚翻新没几个月颜色新旧不一的屋顶瓦片,飘着白色蚊帐的露台。 一缕炊烟随着竹林的风袅袅荡开。 “吱呀” 老门木质轴承转动的轻响,破开竹林的静谧。 一身素色衣服的温桐提着水桶,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窄路往水井走,几张泛黄的竹叶打着旋,越过她稍显散乱的发梢,轻盈的落进井里,荡开一圈涟漪。 温桐将绑着绳子的木桶,倾斜着四十五度角投入井里,熟稔的摆动几下,提起来时,已经装了大半桶清澈的井水。 …… 陆佳佳眼睛看着手机,手机械的拖动电动牙刷。 她习惯把喜欢和不喜欢的人、事、物,进行排序,就像她现在最喜欢的三个人是,孟时、毛爷爷、李小龙。 而孟时昨天转发的这个视频,陆佳佳看第三遍了,温桐提水的镜头,她第二不喜欢…… “叮”一条特别关注的推送音响起。 陆佳佳看了眼视频里,正和孟时阿嫲一起吃清汤葱花挂面的温桐,关了牙刷,漱口的同时伸手拖动通知栏,点进了自己爷爷刚发的视频。 app跳转到新视频,陆佳佳楞了一下。 这光溜溜的“卤蛋”是爷爷的头顶吧? 谁拍的死亡角度呀…… 爷爷的那个小徒弟李记老老实实的,应该不会这么干。 孟时从上都到四九城有一段时间了吧。 “爷爷!” 陆佳刚起一个念头,下一秒孟时的声音传来。 爷爷? 这人平时可都是老头老头的叫,什么时候喊上爷爷了? 陆佳佳有点懵,随后见爷爷那短腿嫌弃的迈着小碎步,马上意识到视频开始前,俩人一定又拌嘴了。 孟时拍的短视频不会专门给一个开头,说明要拍什么、因为什么动机拍的。 视频的后面也没有,点多少赞,下期拍什么,总是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了。 陆佳佳对孟时这种随性的,没有定式的“随手拍”风格,已经习惯了。 反正他总能在几分钟里,让观众看懂他在干嘛,也都挺欢乐,所以看就完事了。 果然,孟时人没出镜,随口的聊天就把这是在干嘛交代了——去探店。 听他们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一起出门,陆佳佳心里挺高兴,只是没等她笑,就看视频里,俩人因为拍摄角度的问题,一副要打起来的模样。 陆佳佳一开始听孟时说爷爷的头顶反光,忍不住笑,看爷爷被气的要揍他,马上和爷爷同仇敌忾,见孟时着急的去扶他,又笑。 这俩人一起的视频,她看的可有代入感。 视频里一老一少相互拌嘴,从美术馆东街往大佛寺东街溜达,把陆佳佳从宁静清幽的小村夭山,拽回了四九城喧闹的胡同市井里,也让她嘴角轻轻扬起。 陆佳佳将视频暂停,洗干净脸,食指伸到精致的玻璃瓶里挖起一块,妈妈说是滋润美白的面霜,胡乱的在脸上转着圈擦。 然后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孟时会称之为“铁憨憨”的笑,拍拍被自个搓红的脸颊,随手将蓬松的头发扎个丸子,轻哼着小桥唱的儿歌,咚咚咚的踩着木楼梯,小跑着下楼。 这栋别墅是她妈妈名下的房产,独立式两层建筑。 屋外是清新田园风,乳白色的外立面,点缀淡蓝的门窗、护栏,门前留有宽敞的空地,花草丛中用石子铺成的小路四处相连。 屋内则是装修成新古典风格,开放式的空间结构,雕刻精细的家具,法式廊柱雕花工艺精细考究,配上随处可见的花卉、绿色植物。 陆端存坐在餐桌前,翻看一本学术期刊,见妮子哼着小曲从楼上下来,笑道,“今天心情这么好。” 陆佳佳摇了下手机,语气带着小雀跃,说,“爷爷去探店了。” 陆端存觉的好笑。 老爷子不仅在网上教人做菜,现在又学妮子开始探店,这临老倒是赶上了时髦。 不过,在自个店里教教做菜,和出门吃别人做的菜,不是一码事。 自从杨道用刻意,神经质的重复自己是个老四九,吃个汉堡都‘您猜怎么着,咱老四九的汉堡儿,真地道’的嘴脸吃烂钱,以一己之力破坏了一部分四九城的文化属性后,网上好像对四九城的老头有点不待见。 这种黑板效应下,老爷子别玩着,玩着,玩抑郁了。 陆端存放下手里的书,半起身,探手摸了下给妮子准备的牛奶杯子,感觉还是温热,说,“你爷爷去哪探店,我看看。” 陆佳佳费劲的把椅子搬到陆端存边上,再把桌子中间的花瓶移过来做手机支架,这才坐下接过牛奶,拿起已经涂上草莓酱的去边吐司咬了一口,说,“妈今天怎么早就出门了?” 陆端存端起咖啡,说,“你妈女强人,华尔街节奏,咱不和她比。”说着,伸手点了播放。 陆端存说,“增盛魁的豆腐脑、糖油饼,是咱四九城,最早,最标准的早点之一,好些年没吃了。” 他常年在法国,有时候回国,也没功夫特意去吃。 “糖油饼挺好吃。” 陆佳佳倒是常年在国内,不过她喜欢吃甜的,对豆腐脑上面稠稠的卤,没多大兴趣。 陆端存问,“谁给你爷爷拍?” 陆佳佳瞄他一眼,说,“孟时。” 陆端存听是孟时跟着老爷子出门,点了点头。 他竟然觉的放心了。 视频里拿着相机的陆老头,手机前看视频的陆端存、陆佳佳,爷孙三代穿越时间、地点,齐刷刷的盯着孟时。 陆端存不自在的动了下脖子,说,“这小子这段无实物表演够自然,不去演戏可惜了,你叔连个完整剧本都没看过,就把整个剧组给他用,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抱怨了一句陆成康,又问陆佳佳,“妮子,那小子有没有和你说过,他那戏准备的怎么样了?” 陆佳佳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牛奶,说,“你们打电话的时间可比我长多了。” 陆端存轻轻的转动咖啡杯,说,“我们除了的剧本,很少说其他。” 陆佳佳想了下,确定有些话能说,这才开口,“他就说是个灭佛的故事,还说要找个打不过他的老和尚,给剧本开光。” “灭佛……老和尚……开光……” 陆端存若有所思。 陆佳佳看他不说话,把注意力放回到视频上。 “咳……咳咳…” 正喝牛奶的陆佳佳,差点没被这句话直接送走。 “慢点。”陆端存拿起她盘子边上的餐巾递过去,“你妈可对你这虎里虎气的作风有意见。” 陆佳佳用餐巾擦擦嘴,说,“爷爷被他带坏了!” 这妮子怎么也想到不到,有一天能从自个爷爷嘴里听到这种话。 陆端存看着视频里,一个讲解怎么样的豆腐脑才地道,一个埋头一勺一勺从上往下擓豆腐脑的爷俩,说,“这小子在护你爷爷呢。” “护?”陆佳佳指着正从爷爷那,往自己碗里擓卤子的孟时,说,“他不把爷爷气出高血压就谢天谢地了。” “你爷爷要是真生气,会说‘咱四九城净是地道’这种话吗?” 陆端存伸手拖了一下进度条,把视频拉回到孟时大拇指那一段,说, “妮子,你抛开个人对孟时的滤镜,咱就事论事,要是你爷爷没有补这一句,孟时那小子浮夸的‘真地道’,是不是很不合适?” 要是这人不是孟时…… 陆佳佳忍不住皱鼻子。 抖什么机灵呢?! 知道自己很ky不! 想玩梗去看土味视频! 去杨道老逼登那里去刷啊! 杨道的搬运视频在哔站最火的时候,她一个采访糖画老艺人的视频,就受到过波及,一部分人见到讲究,听到地道,直接高漕,把她给气坏了。 陆端存见她炸毛,无奈的摇头,说,“孟时就是在引战,自己现场展示什么叫无脑玩梗,等你的粉丝,你爷爷的粉丝,路人,把他架起来喷一顿以后,谁再在你爷爷这里刷什么‘真地道’‘您猜怎么着’,就会被当成跟他一样的傻哔。” 他趁机骂一句孟时傻哔后,继续说,“这种事,也就孟时这种不在乎风评的人,能随随便便对自己下手,你爷爷呢,心里明镜似的,等他作完了,补一句‘我们老北京都是地道’,这事就成了自黑,相对于端着,大众对于能自黑的人,大多会报以好感。” “孟时把自个弄的跟个小丑一样往前冲,你爷爷又在后面拉着他。”陆端存看着视频里,孟时拉着装菜的小拉车,跟在老爷子后头走出胡同,笑道,“别看这爷俩,面上吵吵闹闹,其实心里都是为对方着想,亲着呢。” “你们都比我懂孟时呗!” 陆佳佳说完,拿起手机愤愤的发了条红色顶部弹幕—— 她对这几个爷们之间,这种心照不宣的气氛,很生气, 老爸、二叔跟孟时一个星期能打三通电话。 爷爷和孟时住一块,吵吵闹闹,相亲相爱。 我呢?! 我什么都没有! 你把我家人都搞定了,倒是过来把我娶了啊! 陆佳佳忍不了,果断拿起电话,给孟时打过去。 十几秒后,信号跨过十个小时飞行时间,七个小时时差,接通。 然后身在法国早上七点的陆佳佳,听到四九城下午两点的孟时,在电话那头,说,“妮子!你爷爷不给我饭吃!还把房租涨了两百块!” ———— 进到大厦里,管斌问,“刚刚打电话那姑娘谁啊?” “你不是见过……”孟时摸出根烟,想起来记错了,说,“就那天你陪我一起出机场送的姑娘。” 说起来也是巧了,去机场送陆佳,正好和韩鹭去叶上末剧组,温桐回老家是同一天。 管斌想起来,那天自己问,‘你送一个女孩走,又让一个女孩等你,那边还有个秦总,你想什么呢?’ 孟时说,‘这世上千人千面,你带着墨镜,就把看人黑了,秦轻雪和温桐是要好的朋友。’ 自己再问:‘那另一个呢?’ 他就不答了。 上班时间,大厅里没人。 管斌把墨镜拿了,再次问,“你和那姑娘?” 孟时楼层一点点下来的电梯,说,“我挺喜欢那个妮子。” 管斌问,“你们确定关系没有?” 孟时摇头,说,“不急。” 管斌听他这么一说,跳脚,“什么叫不急?你就该去当和尚!” 孟时撇了他一眼,“你会怎么做?” 管斌很霸气的说,“亲她,让她留下来,出什么国。” “你会去摘一朵开始盛开的花,只因为你喜欢,尽管你明知道得到后,它会迅速凋零。”孟时笑道,“我说句难听的,你对花喜欢的持续时间,甚至比它凋零的速度还快,没等它枯萎,就已经不喜欢了。” 娱乐圈嘛,说没谈恋爱,不代表没有其他。 管斌没反驳,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也说句难听的,人出国了,距离远了,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不是你的了。” 孟时回忆陆佳把手贴在他的心口,笑了笑,把烟灰缸放在两人中间,“你喜欢采花,我喜欢种树,我会在树抽出小嫩芽的时候就陪着,花开花落,四时轮转,一直陪着,管子哥,我搞不来轰轰烈烈的。” 管斌愣了愣,他不信孟时这种人会守着一棵树,说,“唬我?” 电梯门开了。 俩人进去。 到五楼的时候,管斌突然说,“我明白了,一棵树可以长好多花!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孟时笑,“你真是个大聪明。” 管斌觉的他在骂人,刚想再说什么,孟时的手机响了起来。 “那天突然断了联系,好像脱手的风筝飘向天际,在这漫长的夏日里,我调高了收音机,一阵细雨滴,还有一声火车的汽笛,我要开车去寻你……” 孟时看着来电显示,等铃声走到尽头才接起来,说,“呦,您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边说,“我有个朋友在老秦那里做客。” 孟时没说话。 管斌听不到电话里说什么,但看孟时得表情,就知道电话那头指定是个他很讨厌的人。 因为就算是面对贾树道,他都始终心平气和。 现在…… 他被破防了。 等孟时把电话挂了之后,管斌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孟时说,“有一支声望很高的乐队,他们的主唱现在在公司,希望和我见一面。” 名望。 管斌注意到了孟时的用词,跟着他走出电梯,看了眼转角处的公司前台,忍不住问,“谁的电话?” 孟时低头点了根烟,说,“我爹。” 184、不归人 时间刚过零点。 李志节本该营业到凌晨两点的酒吧,卷帘门半个小时前就拉了下来。 顾小汐用水彩笔画的的小牌牌,挂在外面被风吹的左右摇摆。 随风摇头晃脑的样子,看起来很嗨。 店里坐着李志节和“马路牙子”乐队的三个成员。 确切的说是,李志节站着,孟时和谢向杰坐着,在上都拍戏只能视频出席的陈与,被摆在吧台上。 孟时怕他一个人在那边寂寞,特意把烟灰缸放在手机前面,点了根烟放上去。 除了陈与本人感觉很淦,其他人都觉着挺好。 烟气缥缈,氛围很足。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已经喝了有一会了。 孟时见烟灰缸里第一根烧的差不多了,又给陈与续上一根,开始说今天下午老秦办公室里见的那个人,跟他说的一些事。 这事也是他今晚把“马路牙子”三人,重新凑一起的原因。 “98年,三月,一个二十来岁的甘州金城爱乐人士,写了一张包含十三个大城市的旅行目录, 他想去这些大城市,和那一队队地下人士聚聚。 写下这份名单的第三天,他决定吃一碗家乡的牛肉面就动身, 那天他遇到了一个自来熟的南方吉他手, 两人一番攀谈后,决定先在本地组建一支乐队。 直到四月,他们的乐队才又加入一个来自沈阳的鼓手。 六月在本地已经有一定名气,又累积了些作品的三人,开着一辆破吉普,沿着那份旅行目录,开始一路南下” 李哥擦酒杯的手停了下来,眼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看着他,“破土革命?” 被陈果看着,即将步入婚姻,难得出来一趟的谢向杰人傻了,讷讷的说,“你说的这个二十来岁的金城人不会是王铸几吧?” “什么巴” 习惯性问出这三个字的孟时,迫于几人的目光,老实的点头,说,“嗯,下午找我的人是破土的主唱王铸几。” “他们有十几年没出来活动了”才喝一瓶酒的李哥,眼神有些飘了。 破土革命本来叫“破烂的土地”,他们管自己叫“破烂地”。 20年前那场“旅行”走到一半,开始有人管他们叫“破土”破土而出。 等他们从起点金城到终点羊城,一部分人把革命两个字加了上去,认为这是一场“破土而出的革命”,“草民的狂欢”。 那个癫狂的、没有影像流传的年代,地下音乐的分量,竟然随着三个人的南行,在爱乐者头脑中升值到了革命,关系到生命的价值和社会的未来,这是他们未曾想到的,也是现在无法想象的。 如果说崔建国是那个说着“摇滚没有教父,没有神,也不该有教父,有神”,被送上神坛的人。 那破土则扮演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里面的救世主那些充满批判性,直面社会问题的歌词,现在网上已经找不到了。 那场席卷十三个城市的“草民狂欢”过后,破土选择重回他们心里那块“破烂地”,埋头实验性音乐、追寻他们想要的艺术。 楼三答应办演唱会前,正带着“秦川”走向实验音乐,张仁沛认为是受了外国乐队“甲虫”的影响,他希望楼三至少在商业上和甲虫一样成功,再去追随。 其实这种影响来自“破土”。 手机视频里,陈与狠狠搓了下头,说,“那个南方的吉他手老妖?” “我爹,孟愈远。”孟时点了根烟,“说开始叫是孟老幺,后来别人管他叫老妖,姓被传没了。” 李志节、陈与、谢向杰三人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孟时亲口说出来,还是楞了。 孟时提起家里的事,都是说自己的爹在他读小学的时候就死了。 现在三人都明白过来,他说的死,并不是生理意义上的。 李志节为了缓解气氛,把他刚刚寻摸来的陈年精酿请了出来,开玩笑的说, “听说,当年在羊城,有个搞乐器收藏的送了你送了老妖一把二战前的马丁吉他,据说保养的极其好,音色优美,价值昂贵,加上有破土革命名望的加持,现在那把吉他应该不得了了。” “我上小学那会,他终于回来和我妈办离婚手续,走的时候,把吉他留下了。”孟时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有些魂不守舍的谢向杰,说,“我高中毕业背着来找你的那把老家伙就是了。” “我说那把吉他怎么看起来那么沧桑,声音却那么好”谢向杰说着脑海里蹦出来,孟时将那把吉他抡圆了砸在台上的画面,忍不住说了声,“艹” 接近百年的历史破土的老幺短暂融合的“马路牙子”“八百里秦川”双乐队主唱孟时因为送别楼三玉碎,这把吉他的经历,在李志节这个老摇滚乐迷眼里,已经能算传奇了。 “吉他呢?”李志节瞄了瞄自个的小酒吧,如果房东愿意,不是,如果他自个是房主就换了,马上换! 孟时看了眼手背上被琴弦崩断,抽破留下的淡淡疤痕,说,“我砸完头都没回就下台了,一把破吉他,你管它在哪。” 李志节感觉自己的心脏停了几秒,一个艹,憋在里面。 陈与经过开始的震惊之后,问,“老妖是你爸,你一开始就知道?” “我知道个锤子,老子巴不得他早点” 孟时深深的吸了口烟,最后那个字,弥散在吐出的烟气里。 “那个癫狂的时代,一部分人渴望不同的生活方式和说话的可能,他们是被生活毁了的天才,被理想残杀的不归人。” 李志节伸手拍拍孟时的肩膀,给他倒了杯酒,说,“你带进四九城的老吉他,没有被扔掉,十几年后音色依旧保持优美,鸟巢那天你妈妈站到椅子上为你呼喊,她” 孟时说,“李哥。” 李志节知道他懂,但不想听,停下,仰头把瓶里剩下的干了,说,“抬头,伙计。” 谢向杰拿起一根烟,说,“老妖他们是旧时代的残党” “老谢老二次元了。”孟时伸手给他按住,笑道,“虽然这句话还挺合适,但别给我趁机抽烟,出来的时候,嫂子交代过,让我看着你,不能抽烟,不能喝酒。” 孟时皱眉,“我说,你们小夫妻二十来岁,连证都没领,不至于这么早开始备孕吧?嫂子让你戒烟酒,是不是觉的你那方面” “艹!我特么猛的很!”谢向杰咚咚咚灌下去一杯可乐。 在座的几人算是明白了,试图开解这货就是个错误。 陈与问,“只有王铸几一个人来四九城吗?” 孟时说,“一个人。” 谢向杰问,“什么事啊?他和老秦之间不是” 要是孟时的老爹自己来,可能是想父子和解。 只有王铸几一个人来,还是先到轻雪传媒,就让人猜不出来了。 从以前的言行看,王铸几他们多少有些看不上京圈。 具体因为什么事,不得而知。 不过他们的态度,长久的影响了西北那边乐队的立场。 当初孟时想上鸟巢,用的策划案说动秦轻雪,请了崔建军做中间人,来自西北的“秦川”只有主弦手老五一个人来,其他人都没动。 如果不是楼三生前说过,想和孟时见一面,这事没那么好成。 更不要说后来整个“八百里秦川”站在他身后,跟他同台。 而且那天谈好以后,崔建军就没有再露过面,这里头也是一番滋味。 这些东西孟时看出来,但他严重缺乏好奇心,压根没兴趣去了解。 面对谢向杰燃着八卦火的眼神,孟时直接说,“王铸几和老秦一样,希望我和老五他们再合作。” 李志节好奇的问,“老秦怎么知道老妖是你爹?” “他不知道。”孟时说,“这事起因是老五他们送三哥的骨灰回去,老秦主动联系同在西北的王铸几,希望他能出面问一下,我和老五他们有多少合作的可能性。 他拉下老脸找王铸几,是因为王铸几能在老五他们那里说上话,并不是知道我和孟愈远之间的关系, 王铸几突然到四九城说要见我一面,他还被吓了一跳。” 孟时想到老秦因为被自己拉黑,秦轻雪又不答应帮忙联系,只能把王铸几放在办公室喝茶,自己在公司门口气急败坏的样子,笑了笑,说, “他到现在都以为十几年没出甘州的王铸几,是亲自来称我有多少斤两,配不配的上秦川。” 老秦太难,忙了一身汗,却不知道是帮别人儿子奔走谢向杰在心里给自个偶像默哀了三秒。 李志节说,“结果呢?” 陈与说,“他的性格我了解,既然决定不搞了,那谁来都没戏。” 谢向杰点头赞同。 孟时没说话,把手里的烟头,放到手机视频前的烟灰缸里,正好凑了三根。 左边最早点的现在只剩个烟头,中间刚才点的烧了一半,右边现在放进去和左边一样长。 陈与在框框里,瞄着这三根烟,表示很淦。 他把嘴里的烟吸的滋滋响,说,“别上香了,是不是没答应。” 李志节一只手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一只手点了点,中间长,两头短平的三根烟,说,“这不是说了嘛,香火急焚,神仙临坛。” 孟时有些惊讶,“李哥还懂这个?” 李志节说,“老港片学的,是不是这么回事?” 孟时点头。 谢向杰不解得问,“什么意思?” 李志节似乎对自个的状态很满意,半眯着眼说,“神仙临坛,怎么躲的过,自然是答应了。” “不可能。”陈与不信孟时会给他爹面子,不对,他爹在他那根本没面子。 既然连他爹都没面子,更不要说老秦和王铸几了。 孟时说,“我找你们两个,是因为我要食言了。” 谢向杰和陈与对视一眼,笑了起来,异口同声说,“老子巴不得你去!” 孟时笑,伸手把中间那根还剩一小半的烟拿起来,说,“这一卦不是临坛,是托梦,我怕晦气,成全他了。” “对了。”李志节见孟时又说这种话,转移了话题,“国庆的时候,小汐拉着我去夭山找你去玩,我们在车站被她妈逮住了,这事,你知道吗?” 孟时说,“知道,我举报的。” 李志节、陈与、谢向杰:“” “你们被逮回去以后,我还把顾小汐的手机号、信、、哔站都拉黑了。” 李志节、陈与、谢向杰:“” 面对李志节的死亡凝视,孟时解释到,“放心,拉黑前,我都和她说好了。” 李志节急忙问,“怎么说?” 孟时挠挠头,“我说,你舅舅说啦,你没考上青华、京大之前,咱们就不要再联系了,我尊重他,希望你也尊重你舅舅。 当时,她一听很高兴,发语音说,李志节大傻逼。 你知道的,我有心理阴影,听不得外甥女对舅舅说这种话,就把她拉黑了。” “你!我!” 李志节这黑锅背的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虽然顾小汐很皮,但黑心小棉袄也是棉袄啊! 185、*** 管斌点了根烟,拉上窗帘,到书房的电脑前坐下,拿出一个盘和一个读卡器,放在桌面上。 读卡器装的是相机的储存卡,里面是孟时今天拍的试镜录像。 盘则是他和孟时送王铸几去车站的时候,王铸几留下的,里面是破土这几年的作品。 王铸几对孟时说,我们管这个叫被安慰的自己,老幺说如果你愿意可以起个新的名字。 意思是你爹想把里面的内容送给你。 孟时说,没有兴趣。 王铸几很干脆,随手往垃圾桶一丢,走了。 最终还是管斌偷偷把它捡了回来。 管斌打开电脑,想了想,把盘收了起来,孟时说没兴趣,王铸几扔了,可不代表这东西属于他了。 他拿起读卡器插入接口,这才是孟时想让自己看的。 这张储存卡明显是专用,里面只有两个视频文件。 他点开了第一个视频,注意力马上被画面里的整体环境和光线吸引。 镜头正对着一扇装着宠物围栏的门。 门后面的空间没有开灯,光线很暗。 没等管斌细看,一个体态匀称,面容姣好的女生,拿着一张纸从左侧走出来,她眼带询问的看了眼镜头,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女孩坐下,正面给到她的光很不自然,又白又亮,甚至有些过曝,把她的脸照的惨白。 这些光把她的影子投向后面昏暗狭长的空间,影子又被门口那道围栏切割,显得扭曲诡异。 “这光打的就离谱。” 管斌被这一幕弄的有点不自在,狠狠的吸了口烟。 坐在画面正中间的女孩显得有些紧张,她眼珠子动了动,又抿嘴湿润自己并不干燥的嘴唇。 “好了,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孟时的声音传了出来。 女孩说,“您好,我叫于楚如,我试镜的角色是小白龙。” “日你个先人板板!我早该想到!” 听到女孩的自我介绍,管斌没忍住蹦出来一句家乡话。 孟时这货把陆成康的剧组都搬空了,怎么可能放过她! 影后出山,这宣传效果最少值两百万不对,孟时说谈没了! 管斌看着对镜头里的于楚如,把烟熄灭,拿出耳机戴上,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嘴里念着,“让我看看,你这货是怎么谈崩一个影后的” “看过剧本了吧?” 于楚如点头露出笑容,说,“嗯,看过了,里面有些情节,我很喜欢。” “那我们开始吧。” “好的。”于楚如身体往前倾了点,问,“有什么要求或者需要我注意的吗?” “你按自己的想法试一次,然后我再看看有什么可以调整的。” “好的。”于楚如把手里的纸放下,问,“我要看你,还是镜头?” “看我就行,你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 于楚如调整了一下坐姿,正正的看镜头一眼,头低垂开始酝酿情绪。 管斌看着这一幕,觉的有点不对劲。 普通观众可能感觉不到于楚如这一眼有什么问题。 于楚如看镜头。 反应在画面里就是和说话的孟时对视。 但管斌是个职业演员,他很确定于楚如这一眼看的是相机镜头,不是孟时本人。 所以,为什么孟时和她搭戏,她却对着镜头表演? 不对,她好像从始至终都是在和镜头交流。 管斌这个念头刚刚起来,视频里于楚如已经抬起了头,喃喃道,“他死了,被孙悟空杀死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倒下,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楚如的声音轻飘、悲伤,但又字字清晰,一下把管斌的注意力拉回屏幕里。 她眼睛看着镜头,没有泪水,但里面的空洞、绝望,任谁一眼都能看出她是多么的心碎。 管斌一下被定住了。 “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呢?难道嫁做天庭的妃子,会比驮一个和尚万里跋涉难么?”孟时的声音有些抖。 “父王,你不会懂的。”于楚如缓缓摇头。 短短的两秒钟,她的眼神从绝望、悲伤逐渐变的坚定,说,“我相信他一定还在这三界的某个地方,我想用龙宫的定颜珠保存他的身体,直到我找到他的魂魄。孩儿以后可能要走更长的路,我不在,您要自己保重。” 管斌忍不住把视频暂停,于楚如的台词功力,细节处理,让他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他深吸了口气,重新把烟点起来,叼在嘴上,这才伸手按空格键。 孟时对她的表现表示肯定,“很好,你能说说,自己对小白龙这个角色的理解吗?” 于楚如眉头微蹙,说,“她无论往哪个方向游,都通往同一个结局。” 孟时清了下嗓子,“你刚刚的表现很好,我也能理解你的想法,小白龙亲眼看到孙悟空杀死了唐僧,她的世界倾塌了,但她自己不能崩溃,至少在找到唐僧的魂魄之前,那根弦不能断。” 于楚如嘴角扬起,说,“我的理解里,无论是五百年前的小和尚,还是五百年后的取经人,他始终是小白龙的一切,所以她不愿意相信他真的死了。” 孟时说,“但她现在面对的这个人是父亲,什么都愿意给女儿的父亲,所以我希望你的情绪可以稍微外放一些。” 于楚如思考了一下,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父王,你不会懂的,我相信” 管斌盯着于楚如红红的眼眶,顺着眼角悄然滑落的泪水,听着她颤抖满含悲伤的台词,感觉自个这几年在鱼塘里打滚,真的是虚度时光。 于楚如的表现,更加坚定了管斌往大银幕上爬的决心。 真不是他看不起电视剧,而是现在的大环境太操蛋。 不说其他,就这两年,出品方已经开始要求编剧不要写两行以上的台词了。 为什么? 因为两行以上的台词太难了,那些“流量明星”记不住,而且台词过长还会影响数123的效果,后期配音演员对口型的时候圆不回来 以前是戏带着人红,琼瑶剧、海岩剧、唐人剧,还有赵宝刚的青春剧、生活剧,一系列国产编剧、导演、公司,扎扎实实的捧了一批人出来。 现在时代不同了,娱乐项目增多,电视观众不断流失,只能用“流量”带着戏走,玩粉丝经济。 没办法要赚钱。 管斌没资格评价现状,但他觉的自己对演员这个职业,还算热爱,想提升自己,想走的更远些,只能往电影方面蹦。 不然只能像一部分老演员一样,接受环境的同化,大伙一起“轻松愉快”的玩泥巴对戏的时候不要太用力,别把“明星”给压住,让他们显的很菜。 管斌起身开了落地窗,又到厨房拿了瓶冷萃咖啡,这才重新坐下,继续看试镜录像。 孟时说,“我觉的你可以再尝试更多一些。” “更多?”于楚如的表情有些困惑,她不明白孟时是什么意思了,“再外放吗?” “不,不,这样已经很好了,我的意思是,玄奘是孙悟空打死的,孙悟空五百年前是什么做派,她很清楚,所以她试图复活玄奘,会带来什么后果?会给龙宫带来什么后果?这个问题,小白龙有没有想过?” 于楚如沉默。 孟时又问,“如果她意识到了自己行为会带来哪种后果,那她对父亲说您自己要保重是什么情绪?没有意识到,说这句又是什么情绪?还有,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小白龙对玄奘的爱情之外,更多的去考虑,她和龙王之间的亲情?” 于楚如眉头皱了起来。 和她一样表情的还有屏幕前的管斌。 管斌和孟时合作过,知道他的思路极其清晰,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很明确。 这货压根不会有这些问题,他会直接说,我想要什么效果,你给我演。 所以他问余楚如这么多是故意的。 “这货在干什么?” 管斌疑惑的嘀咕了一句,突然发现镜头和于楚如之间的距离,好像拉近了很多。 他看了眼视频时间,伸手把进度条拉到了最开始,然后倍速播放。 果然,开始的时候于楚如是整个上半身出镜,随着她每一次尝试不同的表演方式,镜头都会缓缓的往前推。 现在四分钟,镜头已经只能拍到她胸部位置往上了。 这个过程很缓慢,而且是在他注意力被余楚如的表演吸引的时候进行。 还有,孟时说话的声音好像也在随着镜头一起变近。 意识到这一点后,管斌马上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迎面袭来。 这视频似乎不仅仅只是“试镜录像”那么简单。 于楚如经过快十秒的思考,终于鼓起勇气问,“您认为该怎么表现?” “这样吧,咱们把两种情绪都来一遍,对比一下,你觉的怎么样?” “好的。” 第一遍于楚如面对镜头说您自己要保重的时候,眼神不自然的躲了一下才又恢复坚定,这是她知道自己讨要定颜珠救玄奘,会给龙宫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心里有愧疚,但依旧选择了救玄奘。 孟时马上又让她再来一遍。 “您自己要保重!”这次于楚如满含泪水注视镜头。 这是她认为救玄奘只是自己的奋不顾身,一往无前。 孟时说,“用最开始的内敛情绪,结合对父亲的愧疚试试?” 他开始不断将于楚如的各种表现形式组合,让她尝试。 “不对。” “差点。” “感觉可以更好。” 和之前于楚如表演结束,都会得到赞美不同,现在每当她表演进行到一半,都会被打断。 几遍之后,于楚如有些急躁的拨弄了几下头发,台词念的已经不稳了。 “停一下,你想的太多了。” 孟时这句话说出来,于楚如明显慌乱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些干,抬手想摸一下,手指伸到下巴,孟时说,“放松,你太紧绷了。” “嗯,额”于楚如的手缩了回去,点头,张嘴只发出了两个干瘪的气音。 管斌的情绪被她的表现带动,只感觉自己的喉咙也有些干痒。 但他被缓慢又坚定的镜头推进,牢牢的按在椅子上,忘记了去拿桌上的冷萃咖啡,只是费劲的咽了下口水。 “这样吧。”伴随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一个人从镜头后面走了出来。 管斌听着孟时已经近到犹如耳语的声音,和稍稍有些刺耳的摩擦声响起,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画面里,于楚如抬头仰视,无措的将手指插入头发往后梳了一下。 镜头后面走出来的人,径直走到于楚如身后,将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按动。 孟时的声音,轻柔、关心的说,“放松,放下你脑子里所想的一切,我们再来一次。” 他说话的同时,那双手一点点往下摸去。 随着手的动作,于楚如整个人都僵硬了,她眼珠往上看,又垂下,磕巴着说,“他他死了,被” “孩子,你这是何苦呢?难道嫁做天庭的妃子,会比驮一个和尚万里跋涉难么?” 孟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于楚如声音干涩,“你不会懂的。” “无论如何,你这次来,能不能不要走了?” 伴随着孟时逐渐粗重的呼吸声,一个圆润的下巴轻轻靠在于楚如的头发上,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慢慢在她锁骨上摩挲着往下探去。 “您自己保重!” 于楚如面无表情的偏了一下头,猛地将双手抬起,扼住身后人的脖子,将身后人扑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 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储存卡里的第一个视频就此结束。 管斌没有去点第二个视频,站起身甩了下发麻的手脚,缓缓的走到阳台蹲下点了根烟,等尼古丁伴随着冷空气一起被抽进肺里,这才逐渐的平静下来。 他很清楚的知道,站在于楚如身后的人不是孟时。 从身高、手指、肤色来看,那个人应该是女生。 这个所谓的试镜录像,是一场戏中戏。 孟时声音出镜,演了一个利用指导演戏来“潜规则”演员的导演。 那句“嫁上天庭,怎么会比驮和尚西行难”,可不就是“陪我睡一觉,怎么会比你苦苦找资源难”。 于楚如则演了一个叫于楚如的新人演员,然后又用这个角色,炫了一把一场戏究竟能有几种表现手法。 而且通过最开始的打光所投射出来得扭曲的影子,那几个急躁又克制的眼神,以及最后敏捷迅速的扑击判断,演员这层外衣下面,还藏了一个设定。 对于楚如来说,这是一场戏中戏中戏,她最少有三重身份。 而最恐怖的是,这八分钟是一镜到底。 管斌已经没心思去想,孟时拍这得罪人的潜规则,想要干嘛,会惹多大麻烦了。 他被于楚如用八分钟,打的魂魄离体,怀疑人生,感觉自己所谓的有追求,在天才面前,只不过是“被安慰的自己”。 186、结婚 孟时被李志节赶出门,酒局“不欢而散”。 作为酒吧街中的后起之秀,南锣鼓巷相对于它的两个老哥,三里屯、后海,气质要来的温润、静、雅。 只是孟时拎着半瓶啤酒,叼着烟,缩着脖子溜着墙边走的样子,远远看着跟个偷电瓶似的,和旁边三三两两而过的文艺青年格格不入。 谢向杰犹犹豫豫的说,“我们找个地方再坐坐吧。” 孟时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笑道,“还没结婚就不想回家了?” 谢向杰没回应他的玩笑,说,“我知道帽儿胡同那边有家小酒馆不错。” 孟时停下脚步,说,“行,不过要你请客。” 谢向杰,笑,“哪次不是我请客。” 马路牙子三个,陈与和孟时是穷鬼,就他生活费多,还愿意去兼职家教,所以下馆子什么的全指望他了。 “我去买包烟。”孟时把半瓶酒喝了,摸了摸口袋,去旁边的便民超市买了包利群,拆开递给他一根。 人半夜都不急着回家了,再说什么,你女朋友交代不要抽烟喝酒就没意思了。 朋友交往本就是个人下雪,皎洁的在上面,如果有心把皎洁底下的隐晦露出来,不用动手去挖,自个就化开了。 谢向杰接过烟,又从孟时兜里掏打火机,点上吸一口,长长的吐出来。 俩人沉默着,沿方砖胡同向南,从豆角胡同往帽儿胡同拐。 这是一片是宿舍区,文旅部、国家话剧院、京戏表演学院都有宿舍楼。 这些消费群体,决定了周边酒吧、馆子的基调——安静、舒适、文艺范。 帽儿胡同往里,谢向杰带孟时钻进了一家小酒馆,这店门脸小,灯光暗,俩人走过了,又回头这才到。 靠窗的座坐下,谢向杰问,“喝点什么。” 孟时摇头,“你晓得我酒量浅。” 店里工作的就老板娘和一个调酒师,谢向杰见两人都在忙,便起身过去。 李志节最后拿出来的精酿,度不低,孟时感觉自己的思维被酒精粘住有些凝滞,店里播放的音乐,洞箫过后,钢琴起,鱼儿清透的声音在耳畔开始吟唱,他才意识到放的是。 “买版权了吗?!” 在吧台点单的谢向杰被突忽其来的喊声吓了一激灵。 清幽的氛围,吵闹总是引人注目。 老板娘、调酒师、店里其他客人,齐刷刷的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孟时的脸上带着些些酒气上涌的红晕,白衬衫解开三颗扣子,嘴里叼着烟,斜靠在椅子上,正举手表示是自己问的。 谢向杰对他们歉意的说,“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几人男人见孟时喊过一句就停,便转回头去。 而个别女客虽移回头,但忍不住对他眉梢轻斜,眼波流转。 老板娘红唇卷发,丰腴的身材包裹进青岩色花草纹的旗袍里,在这灯火不明的小店,火色十足,对孟时轻轻招了下手,说,“版权买过了,三百呢。” 孟时这才满意的把手放下,歪头将烟点起来。 谢向杰看了眼装在墙上的音响,颇为得意的对老板娘说,“这曲他写的。” 老板娘说,“我知道,唱歌的是他外甥女鱼儿。” 谢向杰楞了下。 “我算他半个粉丝吧。”老板娘说,“有人拍了他景区教小外甥女唱儿歌的视频,快两百万点赞。” 谢向杰说,“那是小桥。” 老板娘笑,“评论区一堆人想当小丫头的舅妈呢,要是他哔站的视频跟斗音那两个一样风格,他粉丝不止二十几万。” 她说的斗音两个视频,一个是孟时舅妈拍的—— 夜风习习,浪花堆叠,老舅夏成才拉二胡,孟时赤脚站在沙滩上,唱,“晚风吹起你鬓间的白发,抚平回忆留下的疤,你的眼中明暗交杂,一笑生花……”唱完,还回头对镜头后面的老妈夏琴笑的阳光明媚,灿烂无比。 另一个,是种蓝山拜佛遇到的黎晓白拍的—— 人来人往、声音嘈杂的景区售票大厅,他跟小桥儿头碰头,轻声教她,“蓝蓝的天空银河里……”唱完还和丫头亲亲、抱抱、举高高。 就这两个视频可太有迷惑性了。 而斗音、v博的小姐姐们兴冲冲顺着标题,跑到哔站的时候,孟时正在上都陪陆成康逛苏州河。 好家伙,那视频拍的,不是车外霓虹、就是黑灯瞎火。 而且俩人就一座桥,一座桥嗯逛,一个视频十好几分钟没一句话,可以说是又臭又长,这谁熬的住啊。 就算有小姐姐因为他颜值硬熬下来的,也随着这货到四九城整天在公园里撵人家狗子玩,给弄跑了。 这货撵狗子就纯拍狗,冲开始没狗绳硬追,把狗子按地上rua,到后来牵着绳,被拖着跑…… 谢向杰回头看叼着烟的孟时,笑道,“这货明明能靠脸吃饭,却过于沙雕。” 老板娘笑,说,“喝点什么,我请。” 谢向杰端了一杯加冰伏特加和蜂蜜柠檬水回来。 孟时问,“聊什么呢。” 谢向杰瞄了眼靠在吧台出神的老板娘,说,“她是你粉丝。” 孟时说,“哦,免单吗?算了,反正你买单。” 谢向杰无语,他越来越不明白这货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索性问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你为什么那么恨你……老妖。” 他有点没想明白,既然孟时的父母是正常离异,而且是在他小学的时候就离了,为什么孟时到现在还这么恨他。 孟时喝了口蜂蜜水,感觉太甜,随手放到一边,说,“我从小就觉得,孟愈远不爱我妈,不过没关系,我爱她,她也爱我,这就很好。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妈其实还是爱他,她会在深夜去保养那把琴,会偷偷流泪。 她爱一个不爱她的人,又努力想把爱她的我,变成她想要的样子,这不公平,所以我就拿吉他走了…… 夏天,阿爷去世,我回家,我们和解了。 在鸟巢,我把吉他摔台上,她就在台下,我以为自己把孟愈远的路,也走到了尽头,彻底超越他了。 好啊,这下心里舒坦了,回老家的时候,在动车上还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活的怎么样,听他说在某个篝火音乐节混了顿烤羊,还觉的挺好,直到今…昨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介绍个朋友给我认识……艹!” 孟时和王铸几谈过之后,心里就憋着火,说着忍不住骂了一句。 谢向杰问,“所以,这这次去是想超他?” “这年头,你说,我要成为一个传奇乐队主唱,超越老崔、破土,可能么?”孟时用看白痴得眼神瞥他,“这已经不是拼技巧,拼作品就能拼出来的了,时势造英雄,人都不在一个年代没得比。” 谢向杰喝口酒,“那你去干嘛?”他心里是希望孟时能去的,但又想不明白他的动机。 “我不是说过了,这是托梦,是他求我……”孟时摆摆手,说,“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和陈果怎么回事。” 谢向杰脸上的微笑缓缓落下,抿了下嘴,说,“她怀孕了想结婚,我……我觉得太早了……” 孟时夹着烟,小指挠了挠额头,伸手把他面前的小半杯酒拿过来,一仰头喝了。 187、长安宁,多喜乐 王铸几说,“二十年,足够一个人老去,头发变的干净,脸上冒出油,也足够让一颗永远热泪盈眶的心,一意孤行,一错再错,直到把错活成对。” 孟时说,“这一趟回去要16个小时,我给你买张机票到中川机场,只要4个小时。” 王铸几说,“我们已经飞不起来了。” …… 二十年,一意孤行,一错再错,直到把错活成对…… 被安慰的自己…… 头有些疼。 孟时觉的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睁开眼睛,脑子里除了‘我好像做了个梦’,便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这感觉让人很难受。 迷迷糊糊中,感觉耳边有声音在响。 是一种很细碎的响动,犹如硬质的扫帚,扫过坚硬的土地,带动地上的落叶往同一个地方聚拢,每一下拖动的距离都很长。 在这长长的声音里,隐约中还能听到几声钟响。 散乱、悠远、荒凉,但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有序。 明明有很多的乐器、杂音、自然声在响,但孟时躺在床上感觉这个世界是安静的。 长时间的静止。 然后是滋滋啦啦的噪音呼啸,像天上的瀑布冲了下来,又像种子破开土地,同时耳边还回荡着纷乱无序的脚步声和驼铃。 孟时感觉自个像被压在了沙暴里,意识清醒,但四肢沉重。 他强打精神双手撑着床坐起来,看了眼床头柜上面插着u盘的蓝牙音响,抬手给它拔了,丢了,伸手拿起旁边放着的一瓶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半瓶,这才感觉舒服了。 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把主卧270度落地窗的窗帘全拉开。 外面天很阴沉,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 “醒了没有?” 卧室的门被敲响。 孟时过去打开门,看到管斌带着条围裙,手里举着锅铲,杵在门口。 孟时闭上眼睛,心里默数三秒,重新睁开,眼前还是这货,直接伸手把他扒拉开,往浴室走。 管斌莫名其妙被推了一个踉跄,举着锅铲,跟在他后面,“我凌晨三点开车给你接回来,我睡客厅你睡床,现在又给你熬了粥,做了馅饼,你什么态度?!” 孟时头都没回,“说吧,什么事?” 管斌气势一滞,“我能有什么事。” “没事一大早就犯病?”孟时捧了水囫囵的洗了把脸,上下打量站在浴室门口的管斌,“你会做锤子馅饼。” 管斌看了看手里的锅铲和身上崭新的围裙,感觉戏好像有点过了,讪讪笑,“孟哥,你能介绍于楚如给我认识吗?” 孟时洗漱完,换了身管斌的衣服,坐在餐厅呼噜噜喝了碗皮蛋瘦肉粥,又咬了口牛肉馅饼,看那条粉色的围裙,说,“最烦你这种让外卖小哥带东西的人。” “我给小费了。”管斌没滋没味的嚼着饼,说,“那事?” 孟时是真的饿,嘴里嚼着饼,又盛了碗粥,说,“你认识于楚如做什么,她又不来拍戏。” “我昨晚看了好几遍那个试镜视频,想跟她请教一下。” 管斌倒没什么不好意思。 他昨晚被于楚如的演技给打击自闭了,在露台上吹了半个小时风,才缓过来点。 吸着鼻涕去接孟时的时候,想通了个道理,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他觉的孟时把储存卡给自己,就是借机敲打他,让他加把劲,把演技往上提一提。 孟时皱眉盯着管斌,嘴里咀嚼几下把饼咽下去,说,“你上戏毕业的,说跟一个京戏的小姑娘请教表演,像话吗?” 他把手里的碗轻轻放下,又将筷子啪的按桌上,“传出去,母校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管斌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莫名心虚,恍惚间以为这货是自己的校友。 孟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斌子,母校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第二个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就是家长,你有想进步的念头,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我们的家,我们的家长,而是想跟一个小姑娘学?老师的心是肉做的,他知道了会痛!” “过了,过了。”管斌有那么一瞬间真心虚了,可架不住这货越说越离谱。 他用孟时刚刚的语气,摆手说,“说吧,什么事?” 孟时嘿嘿笑,重新把粥端起来,说,“我让秦轻雪发试镜通告,她就找了帮歪瓜裂枣,那简历一个个就离谱,我连去试戏的欲望都没有,所以,我寻思你不是上戏的嘛,咱索性就从母校找几个老师……” 管斌觉的这货的思路就离谱,无奈的说,“老师你就别想了,我找找导师,看能不能安排几个靠谱的学生吧。” 孟时夹了口酱菜丢粥里面搅了搅,说,“行,去吧,最好今天就走。” 管斌张张嘴,“去哪?” 孟时仰着头把粥扒拉完,心满意足的把碗放下,给他递根烟,打火机抬过去,给点上,说,“我这几天要去趟廊坊录一期《乐队》,你正好拿着角色表,回学校帮我物色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也看看老师什么的,然后咱们再到种蓝山会和,把取景地安排了,至于于楚如,咱把眼前的活干好了,她自然就来了,到时候,你想怎么请教都行。” 管斌吸了口烟,说,“行,按你说的办。” 俩人到轻雪传媒是十点多。 孟时敲了敲前台,对刷手机的秦仟压低声音急匆匆的说,“你表姐来了。” 秦仟急忙把手机扣到桌面上,人正襟危坐,竖起耳朵,没听到脚步声,这才鼓着包子脸,哼了一声。 孟时说,“你整天上班摸鱼,不是就是刷v博,干脆加入我的女团算了。” “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女团呢。”秦仟有些生气的质问,“你知道她们现在谁人气最高,有什么活动,每天在练什么吗?” 孟时一时语塞。 “你规划过她们的未来,给她们发展计划没有?”秦仟和女团的三个丫头,年龄相差不多,而且住在一起,所以在公司里,她们几个关系最好,“她们私底下管你叫孟大爷,而你从来没关心过她们。” “我没想过帮谁规划什么,树立什么,镜头前某某是吃货,某某是爱哭包,某某脾气好,大家相亲相爱,镜头后又一个样,有意思吗?” 孟时看了眼走廊处出来一起走出来的秦轻雪和老秦,说,“我看过郑秀青、沈晨妍她们一起去钱菲宝家里,陪她奶奶一起吃饭,看剧,唱歌的视频,如果这是我安排的人设、表演,是不是挺让人反胃?” 秦仟讷讷说不出话来。 她的阅历,不足以支撑她驳倒孟时这种“诡辩”。 “不是每个人追求的东西都和你一样,她们放弃了大学,每天到公司练习,不是为了你给的所谓自由、快乐、干自己喜欢的事,她们想红,想成名,想更大的舞台。” 老秦的声音把秦仟吓了一跳,但也给了她主心骨。 秦仟果断说,“二伯说的对!” 老秦说,“你把自己的价值观放在她们身上,希望她们能随心,不要有人设,这对她们公平吗?” “丫头们的合同转给我的时候,我让她们重新签过,违约金少的可怜,接受不了,离开就行了。”孟时笑,“我不喜欢的,我就离他远点,不喜欢我,就离我远点,事情就这么简单。” 老秦有些气恼,“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成年人……” “够了!”秦轻雪往前两步,站到两人中间,对孟时说,“不就是给你买了个热搜嘛,不喜欢撤了就好了,阴阳怪气好玩是吧!” “不好好说话,我揍你信不信!”秦轻雪作势要上前夹孟时的脑袋。 “什么玩意?”孟时莫名其妙,看向身边的管斌,他觉得上热搜这种东西,该是明星的活。 管斌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昨天去接孟时的时候,也没被拍啊,公司不至于脑瘫到炒他和孟时的cp吧。 秦轻雪看俩人这副表情,明白过来,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样,说,“既然不是为了热搜的事,你阴阳怪气说什么,没违约金,离开就好了,干嘛呢!” “我说我旗下唯一的女团呢!”孟时觉的这娘们就离谱,他认认真真的讨论三个丫头的前途,怎么就阴阳怪气了,“你背着我干了坏事,现在心虚了是吧?” 秦轻雪刚想反驳,孟时一伸手,“什么热搜我看看!有买热搜的钱,直接打给我不行!” “你说话那么大声干嘛!” “你先凶我的!” 老秦看一直以女强人姿态和自己对话的秦轻雪,跟孟时小学生一样开始吵架,臭着脸扭头走了。 秦仟看自己好像闯祸了,很狗腿的把手机献了出来,“公司就买到首页,没花什么钱,现在冲到前十,不关表姐的事。” 孟时接过手机。 秦仟指着热搜第七【最暖心的祝福】,仰着自个那张小圆脸嘿嘿卖萌,“孟时,你那样子帅的哦。” 孟时懒得理她,按住脸推一边去,点开词条,没看那些文案,直接点开了视频。 视频是那个小酒馆,角度是吧台那边拍的。 小鱼《天空之城》的悠远吟唱中,孟时拿起酒杯一口喝干,缓缓站起来,说,“愿诸位,所求皆如意,所行化坦途,长安宁,多喜乐。” 视频很短,就一分钟,先是被发到斗音,又有人转到v博。 秦轻雪早上六点不到正好刷到,觉的有搞头,能给孟时涨点知名度,博些大众好感度,就给公司的运营打了电话,联系v博那边。 她其实没买到热搜,只拿到了一个热搜下面的“时时上升”,不过时间还行,正好是早上七八点。 这个时间,上班的,上学的,正好刷刷手机,找聊天话题。 这部分人,听到这种话,加上孟时是个帅逼,当然是欢喜,热度直接就往上冲了。 秦轻雪这边花了钱,那边用户热度高,自然就在热搜榜上一路往上爬。 秦仟凑到孟时身边,“看评论,看评论,都是夸你呢。” 孟时没什么兴趣,把手机还给她,说,“就这样吧。” 管斌觉的这事不对,他去接孟时的时候,这货可是对谢向杰骂骂咧咧的。 秦轻雪对孟时的反应挺满意,问,“你和那个谢…谢…”她认识跟孟时坐一起的谢向杰,就一下想不起名字,说,“你们聊什么呢,没看出来,你嘴里还能说出这种话。” 孟时说,“那狗逼说女朋友怀孕了,想结婚。” 秦轻雪笑,“应该祝福。” 孟时说,“他觉的太早了。” 秦轻雪楞了下。 孟时继续说,“我知道个人,她丢孩子的时候,给两个女儿挂了长命锁,姐姐的刻着‘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妹妹的是‘湖边竹,绿盈盈,报平安,多喜乐’。” “丢孩子?”秦仟人都傻了。 孟时说,“我当时酒劲有点上头,被谢向杰那个狗逼整了,以为他想把孩子打了,感觉心里憋得慌,就说了这么一句。” “整了?”秦轻雪被一连串的转折,弄的有点晕。 “那狗东西,故意说话大喘气,等我难受完,才说下半句,‘怎么也要等双方见过家长,商量好在哪里买房子定居,再正式求婚。’” 孟时嘿嘿笑,“我要当干爹了。” 不那么久的久别、包子、没那么久的久别重逢 管斌在公司取了角色表,动身回母校上戏找演员的五天后。 十月二十四,霜降。 霜降是秋天最后一个节气,今天过后叫残秋,霜叶飘红,离冬天不远了。 这是贴秋膘的时间。 陆老头今天没去开店,带着小徒弟李记一起,一大早就开始忙活。 厨房的事,孟时不仅帮不上忙还添乱,短暂的尝试过后,直接被陆老头赶了出来,陪陆佳奶奶,在院里晒太阳。 前两天,李姜山打电话让李记带过来的古典吉他,被他取出来,压在自个身上,一起见见阳光。 琴是楼三留下的。 一开始李姜山就要把它送给孟时,他没要,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到了他手里。 孟时手指拨动琴弦,嘴里哼哼些小调,不时还嗷一嗓子。 一旁的张爱兰老太太耳背,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安静的,孟时不着调的哼哼唧唧,除了让陆老头不时烦躁的叫唤两句,对她来说还挺好。 张爱兰耳背有几年了,陆佳出国前给她买了一个很小巧的助听器,但她还是不习惯,感觉一戴上,反而不像个正常人了,便一直没用。 小老太太觉得自个很正常,其他耳背的老头、老太太,他们和人说话都会不自觉的大声,伸着头,面目“狰狞”,她就不会。 她心里有数,有心的人,自个说话再小声,都会听着,再说,她还没聋到需要人用喇叭喊的程度,只要不嫌弃她,凑近点说话就行。 张爱兰看着跟在老头后头,忙着打下手的李记,对孟时说,“益善说,小记的姑姑也是做饭,开馆子的。” 陆益善是陆老头的大名,是个好名字,但现在这么喊他的人少了。 孟时把头凑过去,在她边上,说,“是做本帮菜,在钱粮胡同开了个店叫荆林。” 张爱兰点了点头,说,“端存上学的时候就乐意带着成康往那边跑,美术馆和三联书店旁边有个小公园,一帮小年轻在那边闹,吵的厉害。” 小老太太伸手指了指孟时抱着的吉他,目光满是回忆,“益善打过他们两次,不管用,我哭啊,兄弟俩这才踏实去上学。” 孟时笑了笑,说,“我小时候,我妈要是也会哭……” 小老太太没好气的说,“你这么大,可不能让你妈哭了。” 孟时点头。 小老太太问,“小记姑姑人呢?” 孟时说,“回老家了。” 李姜山送楼三的骨灰回他老家荆林,在那边待了几天,就和老五他们分开,回了上都。 张爱兰说,“店不开了?” 孟时说,“她出来久,想家。” 楼三回荆林,李姜山在四九城的“荆林”便不开了。 张爱兰说,“想家好啊……” 俩人聊了几句,又恢复之前悠悠晒太阳的状态。 中午吃过炖羊肉,豆包。 孟时和李记把碗筷收拾进厨房,对正在检查“小吊梨汤”几种原料泡发程度的陆老头说,“我出去一趟。” “滚,晚上包饺子,也别回来吃,最好明天也别回来,这汤熬的少,不够分。” 陆老头捏了捏芦根,摸了摸银耳,对李记说,“梨汤熬好了,别急,把里面的料渣捞出来,汤单独放一晚上,等火气沉下去,第二天重新加热,所有的滋味就全都返上来了。” 李记认真的记。 孟时说,“这趟出去要几个月,兴许年前才能回来。” 陆老头手里的动作停了停,说,“那敢情好,你一走,这院里的天都能亮堂一半。”又气吼吼的说,“不是妮子求我,早给你赶出去了!” 孟时说,“天转冷了,别起太早去买菜,网上有人说你,你给他拉黑了就行,别置气,还有下棋别老是悔棋,我在公园听几个老头说你没棋德,要孤立你,咱也别学那广场舞了,老头你这形象就适合练蛤蟆功,你等着,我一定会给你安排个火云……” “滚滚滚,跟这儿交代遗言呢。”陆老头一听孟时这一走要几个月,本来还有那么点小情绪,现在被这货一通漫无边际四处乱拐的碎碎念,给念得的起火,“赶紧给爷爬!” 这老头跟孟时学了不少抽象话,但他还真就是爷字辈,让人没法反驳。 “那我爬了。” 孟时从碗里抓几颗红枣,跟老太太打过招呼,背着吉他,走了。 没走到胡同口,李记拎着一个布包跑出来,往孟时手里一塞,又飞速跑了回去。 —— “《乐队》的拍摄地在廊坊大厂的影视小镇。” “我们公司、华石娱乐和奇异视频三方谈定合作后,节目组在京城周边选了一圈,只有那里能够满足节目需要内外两处现场的特殊拍摄需求。” “影视策划公司“盛世汉唐”为节目组,搭建了3000平方米的主舞台,2000平方米的外景第二现场,以及2个4k演播厅,42个机位,绝对会给观众呈现一场全方位无死角视听觉盛宴……” “行了,别背了。” 孟时打断了副驾驶座上背书的秦仟。 秦仟眨眨她那圆溜溜的小鹿眼,说,“那我该干什么?” 孟时把车开上通燕高速,说,“你是助理,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他平时压根不在轻雪传媒待着,而且坚持不把老秦加入电话白名单,让他有事直接跟秦轻雪商量,贯彻了,‘我不喜欢的,我就离他远点’这个原则。 老秦名、利、话语权、圈内地位什么都想要,而且心眼不大,控制欲不小。 孟时跟他实在没太多话可以说,接触的越多,矛盾就越重,索性就躲着走了。 秦轻雪负责公司的影视方面,除了在帮孟时协调剧组,又立了一个网剧出来,忙的要死,哪有心思管两个大老爷们之间是个什么情况。 于是一拍脑袋把秦仟派给孟时当助理,让她跟着孟时,再让老秦和她联系,老秦觉的行,于是秦仟给孟时当助理这事就这么给定了。 这事,孟时不乐意,觉得没必要,自个和老秦根本没什么话说,而且身边跟着个人,变扭。 但秦轻雪的坚持,让他很难拒绝。 秦仟也不乐意,她一天天准点上班,窝在前台,看,刷刷v博,追追星,别提多自在,为什么要跟在孟时屁股后头到处跑。 但二伯的要求,让她不敢拒绝。 两个人都不情愿,于是这几天就一直拖着,直到老五他们到了廊坊,孟时过去会合,这才正式凑在一起。 所以面对孟时的臭脸,秦仟很气,“我以前又没当过助理!怎么知道要干什么!” 孟时用和她一样的语气说,“我以前又没助理!我怎么知道该让助理干嘛!” 秦仟一琢磨,好像是这个道理,说,“那我给你介绍一下《乐队》的录制流程,还有我们过去要做什么?” 秦仟虽然是个混子,但混的有原则,知道自己给孟时当助理这事没的商量以后,她就开始看《乐队》的相关资料了。 孟时按了两下,秦仟这辆经典mini的喇叭,说,“策划案我写的,我们就过去录首歌。” 秦仟感觉自己已经尽力了,反正她的主要任务就是跟着孟时,让老秦能随时找到他,于是果断恢复混子本色,试探着说,“那我看会儿?” 孟时手指往后面指了指,“看见后头那个包没有?” 秦仟问,“哪个?” 孟时说,“蓝色的布包拿过来。” 他这次带了两个包,除了装数码和衣服的双肩包,还有一个小的布包。 mini的车内空间小,秦仟勉强把包拿了过来,按了一下,听到吱吱啦啦塑料袋摩擦的声音,问,“里面是啥?” 孟时说,“你拿出来。”秦仟老实的把包打开,发现包里装着一个大的乐扣盒子,盒子外面还包着一层塑料袋子。 这是老头蒸的豆包。 陆老头这人拧巴着呢,喊着让孟时快点爬,等人真走了,又让李记送了一盒豆包出来。 孟时说,“还热的吗?”秦仟点头,“温的。”孟时说,“抱着。” 秦仟下意识的把袋子搂怀里,疑惑的看着他。 孟时笑,“你就抱着它,别让它冷了,冷了不好吃。” 秦仟眼睛肉眼可见的放大。 孟时说,“那你开车,我抱着。” “你欺负人…呜…”秦仟听孟时让她开车,包子脸皱成狗不理,开始耍赖。 这辆mini是秦轻雪去年送她的20岁生日礼物。 但是东三环早高峰的交通状态,让喜欢踩点上班的她,压根没开出来过几次。 今天她把车开出来接孟时,还觉的挺美,然后在工体北路那直接整熄火了,手忙脚乱急的差点没哭出来,最终只能孟时来开。 孟时对于能把自动挡开熄火的秦仟感觉挺服气,说帮她把车开回去,两个人搭地铁,转大巴去廊坊,再让人来接就好了,她还不乐意,振振有词的说,你好歹在摇滚圈有那么点地位,这次过去当特别嘉宾,怎么能坐公交,多没牌面! 这姑娘就没想过,孟时开着她这辆喷着粉色凯蒂猫的mini过去,被那帮摇滚乐队看见,还不如坐公交呢。 也就孟时这种不要……没偶像包袱的,能由着她的想法来。 孟时看她呜呜半天憋不出眼泪,笑道,“尝一个。” 秦仟一哭二闹的“施法节奏”被打断,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嗯?” 孟时说,“里面是红豆馅的豆包,又香又甜。” 两分钟后,孟时问怀里抱着盒子,正在对付第二个的秦仟,“怎么样。” 秦仟竖起大拇指,“好吃!” 这豆包的手艺,陆老头从“柳泉居”偷学了八九分,能不好吃嘛。 孟时又问,“除了好吃呢?” 秦仟不解,“好吃就是好吃,还有什么?” 孟时心里舒坦了。 他在四九城,认识的几个人,每个人都能把美食形容的头头是道,陆老头、李姜山、李记,这些专业的也就算了。 可是就连跟管斌吃盘白切鸡,都能整个,这是清远鸡,皮脆、骨软、肉质细嫩爽滑。 反观自己,除了好吃就是卧槽真好吃,显得很菜。 孟时决定以后拍吃的就带着秦仟,她说好吃,自个就笑话她不会形容美食,这样菜的人就是她了。 这波又上了一层。 孟时乐乐呵呵的对秦仟说,“包子,现在开始咱们就是一伙的了,以后吃好吃的都带着你,怎么样。” 虽然莫名其妙就和孟时成了一伙,但听有好吃的,紧紧搂着一盒豆包的秦仟,果断的点头,“好!” 京城到廊坊很近,不大一会,mini从通燕高速下来,秦仟拿出手机,说,“我给那边打个电话,说我们快到了,出来接一下。” 影视小镇并不对外开放,除了里面公司的职工,剧组的工作人员,其他人不让进。 秦仟打完电话,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张经理出来接我们。” 孟时眼睛看着路边一家羊汤店,问,“什么?” 秦仟声音大了点,“张仁沛,张经理出来接我们。” 孟时往旁边打方向盘,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羊汤店旁边。 秦仟看孟时拉手刹,解安全带,急忙拉住他,飞快的说,“你到底和张经理什么仇!至于一听到他的名字就要跑……” 孟时无语,“你想什么呢,张仁沛是《乐队》的负责人,我既然决定来,就没想再躲他。” “那你干嘛停车?”秦仟一手抱着豆包,一手扯着孟时的衣服。 她怕孟时跑了,把她一人丢这里。 孟时之前把刘升水写的《我的联盟时代》几万字存稿给秦仟,是一种“贿赂”,他每次去轻雪传媒的时候,就提前打电话问秦仟张仁沛在不在公司。 现在秦仟看孟时停车,下意识就觉的孟时又是在躲他。 孟时把她的手拍掉,打开车门,喊了声,“五哥!” 秦仟朝他喊的方向看过去,在羊汤店门口见到了一个身穿皮夹克,手腕、脖子露出纹身图案,满脸胡子的光头大汉。 那个大汉听到孟时的声音看过来,楞了一下,然后马上迈步往这边走。 秦仟被他迈步过来的架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又要去拉孟时。 她一伸手拉了个空了。 在秦仟惊讶的目光中,孟时张开双手和迎面而来的老五狠狠的抱了一下。 —————— (这个月目标是十五章,咱们按字数一章两千算好吧,算上这章一万四) 孟时很难得的火气:你们特么算是个什么东西 演播厅是环形结构,整体是一个圆,中间被舞台分开,前头是观众席,后面分成准备区域和第二现场。 张仁沛领孟时几人走的不是观众入口,是工作人员通行的侧门通道,正好斜对舞台和准备区,前后三个区域都能看到他们。 麦子从舞台上跳下来后,准备排练,在第二现场看排练的几只乐队,都向这边靠了过来。 除了有限的两三个面熟的人,孟时还很诧异的看到,老秦领着陆成康从第二现场走出来。 陆成康对他伸了下手,跟老秦站在人群后面。 孟时四下看了看,没见到陈与。 麦子见孟时目光越过自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歌感觉怎么样?” 孟时没理她,对身边的老五说,“五哥,你们去和朋友们叙叙旧吧。” 老五在他和麦子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点头,向“舌剑”乐队的主唱马一个走了过去,焦从对孟时挤了挤眼睛带着褚乐跟了过去。 麦子又问,“孟时,你觉的我这首歌改的怎么样?” 孟时对张仁沛说,“张经理,麻烦你带这丫头去她二伯那,我和他们聊聊单独聊聊。” 他们指的是“太阳下的路灯”,随着麦子一起过来的还有她的吉他手、贝斯手、鼓手。 张仁沛看气氛不对,说,“有什么问题,感觉哪里不好,咱们都可以沟通。” 麦子说,“没事,您忙去吧,我们老熟人了。” 孟时点了点头,把电脑包递给秦仟,说,“去吧。” 秦仟抱着豆包,跟在张仁沛后头往老秦那边走。 随着俩人离开,这个通道里,只剩下麦子的乐队和孟时。 孟时倚着门,脑子里回忆着麦子唱的歌词,把能记住的都轻声念出来, “我梦见天使从铁锈色的天空缓缓落下来,他正说着一个女王的故事,在那儿,农夫在歌唱,鼓手在奏乐……在那,嘹亮的小号吹向太阳…… 我躺在燃尽的地底,眼中是一轮圆月……有一支乐队在我脑中,我发觉自己正在燃烧,我梦见银色的飞船,在蓝色的天空里翱翔,在那里,人们在哭泣……” 孟时问,“词曲谁写的?” 麦子盯着他,说,“我。” 孟时哦了一声,说,“小白船只是一首儿歌童谣,元旦的时候,小桥还要领着小朋友们唱呢,你改编它做什么,而且前头这段歌词写的莫名其妙,又把曲子做的宗教氛围这么重,到底想表达什么?” 麦子笑,“你看不懂我想表达什么,又要和我聊什么呢?” 孟时说,“我不爱动脑子,不想猜谜,所以你直接告诉我就行。” 麦子甩了甩刘海,说,“孟时你想当一个‘神’吗?” 孟时看着她,问,“神?” 麦子说,“你不觉得娱乐圈就像一个现实的‘神国’吗?大大小小的明星,各自有着他们自己的信徒,神聚拢香火,他们收割钱财。” 孟时搓了搓头,“你可别埋汰宗教了,而且饭圈偶像和你改我给小桥的儿歌有什么关系?” 麦子盯着孟时,“你可能从没想过要当一个偶像,但你正在把两个小孩送入‘神国’,那个名叫‘小鱼和小桥的嫁妆’的曲库,是翱翔在蓝天的白船,上面载着‘女王’,粉丝抬头仰望,眼中是明月,身上是大火……” 孟时摆手打断她,“不至于,不至于,那个曲库,短的十几秒,试听就完了,不用钱,真要用付30块版权费随便用,长的一整首下载一块钱,商用300块,怎么都不至于身上起火。” 麦子相信灵魂,她愤怒,她擅长做饭,但不擅放盐,她养猫养狗,她的乐队登台表演时全体五颜六色,在现场化恐怖的妆。 ‘路灯’的音乐,一开始是轻柔的,低调,飘,又终于变得凶狠,不再可爱。 麦子的住所和生活远离中心。 她拒绝别人干涉独立创作,厌恶主流。 和麦子这番短暂的交流过后,孟时突然想起了老秦对麦子的评价,总结一下就是——中二。 听听那用词,天使啊,神啊,女王啊,又是明月又是大火的…… 如果麦子下一秒从裤裆里掏出一个神罗天征,问,一袋米扛几楼,孟时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 孟时说,“麦子,那个曲库只是我随手弄的一个小玩具,女孩子接触点音乐,赚些零花钱,并没有什么不好,鱼十三岁,桥五岁,你说的那些离她们太远了。” 麦子干净的眼睛注视孟时,突然笑了起来,说,“小鱼和小桥开了个斗音账号,我以为是你的主意,原来你不知道,哦,对了,她们粉丝可比你多,小鱼版本的还有你和小桥一起的视频,太火了。” 孟时看着她略带嘲讽的眼角眉梢,也笑到,“小鱼这丫头主意正,她想玩短视频就玩。” 他这话还有后半句没说,‘期末成绩落下了,她就有的哭了。’ 麦子身后一个大眉大眼,放这屋里算帅的,看起来才二十七八岁的男人突然说,“你确定是小丫头自个想玩吗?” 麦子说,“高奔,吉他手,锦州人,09年来的四九城,做了三年洗头小弟,又做了几年帮人烫头的中工,去年终于是当上理发大工了。” 太阳的路灯,并不是全职乐队。 主唱麦子是个生意很不好的平面设计师,兼职给人刺青,不收钱的那种。 吉他手高奔是理发店的“托尼老师”。 鼓手牛琦最有钱,不过去年秋天和人一起开摇滚酒吧,把裤衩子赔掉了。 贝斯袁飞年纪最小,今年才二十四,但已经结婚。 玩乐队的,搞艺术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很多,平时上班,有演出,有灵感,就聚到一起,实在不行就辞职,等真没钱了,再找班上。 孟时看着眼前这位,做了十年才当上理发大工的吉他手“托尼老师”,问:“您认识孟琳和陈竹峰吗?” 高奔感觉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孟时说,“不认识啊?那没事了。” 高奔这次看向孟时,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孟时靠在门上,摸出烟,拿出一根叼嘴上,把烟盒塞回口袋,拿出打火机点上,说,“你不是暗示我,小鱼并不是自己想玩嘛,我看你这么懂,还以为,你认识我姐和姐夫,看到他们逼着鱼儿拍视频赚钱呢。” 他大拇指和食指把嘴边的烟拿下来,看着麦子和高奔,“你们特么网上看个我外甥女的短视频,就特么的知道她是我、我姐、我姐夫赚钱的工具人了?你们特么的算是个什么特么的东西,艹!” 收手吧,这是童谣 秦仟看着那个被孟时叫做老五的大汉,脸上冷峻的神情,随着孟时把他的后背拍的梆梆响,逐渐的柔和下来,突然很想给他们拍一张照片。 人是群居动物。 有些冰冷、僵硬、孤独,只要相拥才能缓解。 经过漫长的旅程,见了茫茫多故乡人,决定重新开始的老五,拍了拍孟时的肩膀,说,“你是不是瘦了。” 孟时抬起胳膊给他展示了一下,并不发达,但线条还算匀称的肌肉,说,“要去当和尚了,我寻思和尚吃素,又操劳农事,白白胖胖有点不适合。” 老五摇了摇头,说,“佛都白白胖胖,你一个和尚干干瘦瘦才不合适。” 孟时和老五这五天有很多交流,毕竟是要再合作,不可能真到地方了,从裤裆里掏出来一张谱子,直接上台就完事了。 两边把几首歌对了对,自然也少不了说些生活、工作。 老五和孟时补充了些王铸几、孟愈远的往事,又发了几张他们这次在荆林的合照。 孟时则说了说,自己和老秦理念的不和,以及交流的不畅,还有即将开拍的《悟空》。 孟时伸手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拿出一根捋了捋,说,“我想佛是什么样,祂就该变成什么样。” 老五不再和他谈论‘佛’,看着他摆弄烟,说,“你以后买硬壳的吧。” 孟时把捋直的烟递过去。 老五说,“戒了。” 孟时笑,“戒了好。” 他送老五他们回去的时候,老五递过来烟,他说戒了,老五说戒了好。 现在俩人对调了一下。 老五也笑,他笑着看了看那辆喷着凯蒂猫的mini车和里面的秦仟。 秦仟见老五看过来,急急忙忙的把手机放下,人顺着座椅往下面滑。 “老秦的侄女。”孟时把烟点了。 老五伸手从孟时嘴边把烟拿走,抬起脚按灭了鞋底。 孟时有些错愕的看着他。 “少抽点吧。”老五说,“你什么时候去看看老幺,毕竟是父子……” 孟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兴趣聊这个,老五便也停住,说,“进去喝碗汤吧,焦从、褚乐都在,刚刚还说起你。” “八百里秦川”最开始是六人乐队,走到今天只剩下主弦乐手老五、打击乐手焦从、管乐手褚乐。 孟时对秦仟招招手,让她过来,秦仟果断摇头,这姑娘在自己的主场跳脱的很,一出来,怂。 孟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才慢慢的动起来,孟时见她磨磨蹭蹭的样,索性对她喊了一句,“行了,你待着吧,给张仁沛打个电话,把这儿的地址给他。” 秦仟听不用过去,立马精神了,“放心吧!” 老五说,“小姑娘挺可爱。” 孟时挺无奈,“行了,进去吧。” 张仁沛来的很快,老板举着不锈钢瓢给孟时加第二碗羊汤的时候,他就站到了门口。 他后面跟着鹌鹑一样缩着脑袋的秦仟。 秦仟一只手抱着还剩半盒的豆包,另一只手提着孟时的电脑包,肩上还背着硕大的吉他包。 面对门坐的孟时,一看她这幅模样,急忙把碗放下,过去把她手里的包接过来,又将吉他取下来,“你不在车里待着,干嘛呢?” 他说完又看了眼张仁沛。 张仁沛连忙解释,“她不让我帮忙。” “我想我是你助理,应该跟着你。”一把吉他加一个电脑包,很有重量,孟时把两样东西拿走后,秦仟松了口气,揉了揉肩膀,指着他手里的东西,说,“表姐说,出门小心点,贵重的东西放在车里都不一定安全,最好能带在身边。” 孟时看了眼吉他,说,“喝汤吗?” 秦仟使劲点头,她说的好听,什么我是你助理,应该跟着你,其实就是馋了。 孟时伸手把琴放到自己的位置上,让她坐后面桌子,招呼老板给点了份小份羊汤,这姑娘一路已经吃了好几个豆包,别给撑死了。 老五、焦从、褚乐看立在椅子上的琴和站在孟时身后的张仁沛,一时之间,谁都张不了口。 孟时把电脑包丢秦仟桌上,站到张仁沛身边,伸出手去,说,“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孟时。” 张仁沛有一米九多,半长的中分卷发已经夹杂了些些白,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他握上孟时的手,眼神复杂,“初次见面,我叫张仁沛。” 孟时把手松开,伸出手掌对着老五,“弦乐手老五。” 移到焦从,“鼓手焦从。” 移向褚乐,“管乐手褚乐。” 最后移回张仁沛,说,“轻雪传媒音乐部经理,《乐队》监制,音乐总监,摇滚乐迷,张仁沛。” 张仁沛整个人有些微微的抖。 老五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把熟悉的吉他,第一个起身,对张仁沛伸出手,“罗泽午,叫我老五就行。” 然后是褚乐,然后是焦从。 张仁沛和三人握过手,眼睛布满血丝,他不敢说话,怕一开口,眼泪会滑下来。 沉默了足有一分钟,他把眼镜拿下来,又戴上,嘴角动了动,弯腰说,“对不起。” 他几个月前坚定的用楼三的死,尝试推动一轮巡演,试图用他的“尸体”作为燃料,发动“时间机器”带着摇滚在国内进行一次***,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当贾树道把《乐队》的策划案,放在他面前,说,‘时间机器行不通,这里有一辆列车,但你需要离开了。’ 老家猫村的夜幕下,他坐在檐廊望着夜空,觉得星空下,世界小的没有自己立锥之地。 他想象过,自己一跃而下,灵魂会飞向哪里,直到孟时一个电话把他又拉了回来。 老五拍了下他的肩膀,他这才直起身,对孟时说,“谢谢你。” 孟时一直躲着张仁沛,就是怕张仁沛这种态度。 明明他是被自己利用贾树道的唯利是图“打”出了四九城,他失败的根源在自己,最后,他反而很感谢……这其中的滋味,对孟时来说,并不好。 孟时觉的自己对张仁沛没有恩,不该接受什么感谢,摸出皱皱巴巴的红塔山,给他递了根,说,“很高兴认识你,张经理。” 称呼决定距离。 张仁沛一听张经理就懂了,伸手接过烟,说,“现在应该有几只乐队在排练,我们一起去看看,听听音效,看看舞台。” 孟时看了眼秦仟。 秦仟唰的一下把手机收起来,双手捧碗,扬起小圆脸对孟时嘿嘿笑,说,“我马上就喝完!” …… 张仁沛这趟出来接人带了一个摄像师。 不过他怕孟时几人反感,让摄像先在车上等着了,如果孟时他们不同意,就不拍。 张仁沛把摄影的事说了说。 老五看孟时,让他决定。 孟时无所谓,说,行。 ———— 张仁沛闻言,快步出去和摄影师沟通。 老五对孟时竖了根大拇指,表示够狠。 焦从问,“你俩干嘛呢?” 孟时耸耸肩,“吃完了,走吧,别让人就等了。”不就是一辆粉粉嫩嫩的车嘛,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别人就会觉的酷。 摄像机开机,但没有进店。 摄像师按照张仁沛的要求,拿着算小巧的手持相机,在店门口等待。 最先出来的是背着吉他,提着电脑包的孟时,他身后紧紧跟着抱着豆包的秦仟,然后是身材高大的光头老五、爆炸头焦从,长发褚乐。 拿着相机的摄像,脑子里想,不愧是总监亲自来接的乐队,真特么有范儿! 然后他就看着孟时径直走向那辆可可爱爱的mini。 摄像师瞬间黑人问号脸。 孟时拍了拍引擎盖上喷着的粉色蝴蝶结,问,“你们谁坐我的车?” 老五、焦从、褚乐,三个悍匪一样气质的人,瞬间鸟兽散。 孟时开车跟在张仁沛那辆大奔后头,对秦仟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坐公交过来了吗?” 这姑娘特喜欢自己的车,觉的有牌面,现在想明白了,她自个开合适,给摇滚乐队开,别扭了。 秦仟小声说,“让他们剪掉吧……” 她倒是没第一时间甩锅,说,是你让拍的,这种话。 孟时说,“你谁啊?我的助理,我谁啊,一个嘉宾,我们开口让节目组把这段剪掉,叫耍大牌,我们大牌吗?” 秦仟点头。 孟时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当你觉得自个特牛逼的时候,你就是傻哔。” …… 大厂影视小镇的定位是“国内影视产业第一镇”,目前,影视制作产业园一期、电视传媒产业园一期刚刚建成投入使用,包括6个顶级影棚、3个4k演播厅。 三个演播厅,《乐队》用了一个,《偶像练习生》用了一个,还有一个是央视的节目。 孟时他们由张仁沛亲自领着进演播厅。 还没开始正式录影,里面是一支乐队在排练。 推开门,迎面来的是伴随着轻柔风琴声和西塔琴声,如同水蛇一般蜿蜒女声歌唱。 孟时停住脚步,侧身把老五他们让进来,几人站在入口处,静静的听着。 “我梦见天使从铁锈色的天空缓缓落下来~ 他正说着一个女王的故事~” 在那儿,农夫在歌唱,鼓手在奏乐~ 弓箭手将利箭射向蔚蓝的大海~ 在那,嘹亮的小号吹向太阳,久久的回荡在风中~” 失真效果的吉他和断断续续的小号,逐渐淹没梦呓般的女声,然后乐器声陡然停止。 一段仿佛“格里高利圣咏”的吟唱,在演播厅响起。 一种肃穆、超脱,排斥人世的气氛,开始升腾。 “我躺在燃尽的地底—— 眼中是一轮圆月—— 我祈祷能有个替代者—— 这时阳光从天穹涌入—— 有一支乐队在脑中演奏—— 我发觉自己开始燃烧——” 随着鼓点起,吉他、贝斯加入,女声开始高亢,麦架被甩倒在地。 “我梦见银色的飞船,在蓝色的天空里翱翔! 在那里,人们在哭泣!色彩在回旋扭曲!” 一段很长的乐器演奏中,老五在孟时耳边轻声说,“现在还玩迷幻摇滚的乐队太少见了。” 孟时紧紧的盯着台上那个身穿碎花连衣裙的女孩,脸色并不好看。 秦仟拉了拉他的袖子,说,“孟时,你怎么了?” 张仁沛见孟时的表情,说,“之前已经录过一期入围赛,唱自己的歌,这一期是改编……” 他话没说完,舞台上重金属开始轰鸣,女声高音直冲天际。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 桨儿桨儿看不见!船上也没帆! 渡过那条银河水,走向那座云彩国! 走过那个云彩国,我们再向哪儿?!” 这段歌词后面本来是——在那遥远的地方,闪着金光,晨星是灯塔,照呀照得亮,晨星是灯塔,照呀照得亮。 但声音和乐器戛然而止。 女孩只是吐出一声,“晚安。” 随着这声轻柔的晚安,空荡的演播室彻底回归平静。 女孩把麦递给台下的工作人员,轻轻一跃,从不高的舞台上跳下来,径直迈步走向站在门口的孟时。 她站在孟时面前两步的距离,抬下巴,问,“孟时,还记得我吗?” 孟时说,“‘太阳下的路灯’主唱,麦子。” 麦子笑。 怎么给一个记性并不好的男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跟他说,“我们有空一起睡觉吧。” 孟时很难得的火气:你们特么算是个什么东西 演播厅是环形结构,整体是一个圆,中间被舞台分开,前头是观众席,后面分成准备区域和第二现场。 张仁沛领孟时几人走的不是观众入口,是工作人员通行的侧门通道,正好斜对舞台和准备区,前后三个区域都能看到他们。 麦子从舞台上跳下来后,准备排练,在第二现场看排练的几只乐队,都向这边靠了过来。 除了有限的两三个面熟的人,孟时还很诧异的看到,老秦领着陆成康从第二现场走出来。 陆成康对他伸了下手,跟老秦站在人群后面。 孟时四下看了看,没见到陈与。 麦子见孟时目光越过自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歌感觉怎么样?” 孟时没理她,对身边的老五说,“五哥,你们去和朋友们叙叙旧吧。” 老五在他和麦子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点头,向“舌剑”乐队的主唱马一个走了过去,焦从对孟时挤了挤眼睛带着褚乐跟了过去。 麦子又问,“孟时,你觉的我这首歌改的怎么样?” 孟时对张仁沛说,“张经理,麻烦你带这丫头去她二伯那,我和他们聊聊单独聊聊。” 他们指的是“太阳下的路灯”,随着麦子一起过来的还有她的吉他手、贝斯手、鼓手。 张仁沛看气氛不对,说,“有什么问题,感觉哪里不好,咱们都可以沟通。” 麦子说,“没事,您忙去吧,我们老熟人了。” 孟时点了点头,把电脑包递给秦仟,说,“去吧。” 秦仟抱着豆包,跟在张仁沛后头往老秦那边走。 随着俩人离开,这个通道里,只剩下麦子的乐队和孟时。 孟时倚着门,脑子里回忆着麦子唱的歌词,把能记住的都轻声念出来, “我梦见天使从铁锈色的天空缓缓落下来,他正说着一个女王的故事,在那儿,农夫在歌唱,鼓手在奏乐……在那,嘹亮的小号吹向太阳…… 我躺在燃尽的地底,眼中是一轮圆月……有一支乐队在我脑中,我发觉自己正在燃烧,我梦见银色的飞船,在蓝色的天空里翱翔,在那里,人们在哭泣……” 孟时问,“词曲谁写的?” 麦子盯着他,说,“我。” 孟时哦了一声,说,“小白船只是一首儿歌童谣,元旦的时候,小桥还要领着小朋友们唱呢,你改编它做什么,而且前头这段歌词写的莫名其妙,又把曲子做的宗教氛围这么重,到底想表达什么?” 麦子笑,“你看不懂我想表达什么,又要和我聊什么呢?” 孟时说,“我不爱动脑子,不想猜谜,所以你直接告诉我就行。” 麦子甩了甩刘海,说,“孟时你想当一个‘神’吗?” 孟时看着她,问,“神?” 麦子说,“你不觉得娱乐圈就像一个现实的‘神国’吗?大大小小的明星,各自有着他们自己的信徒,神聚拢香火,他们收割钱财。” 孟时搓了搓头,“你可别埋汰宗教了,而且饭圈偶像和你改我给小桥的儿歌有什么关系?” 麦子盯着孟时,“你可能从没想过要当一个偶像,但你正在把两个小孩送入‘神国’,那个名叫‘小鱼和小桥的嫁妆’的曲库,是翱翔在蓝天的白船,上面载着‘女王’,粉丝抬头仰望,眼中是明月,身上是大火……” 孟时摆手打断她,“不至于,不至于,那个曲库,短的十几秒,试听就完了,不用钱,真要用付30块版权费随便用,长的一整首下载一块钱,商用300块,怎么都不至于身上起火。” 麦子相信灵魂,她愤怒,她擅长做饭,但不擅放盐,她养猫养狗,她的乐队登台表演时全体五颜六色,在现场化恐怖的妆。 ‘路灯’的音乐,一开始是轻柔的,低调,飘,又终于变得凶狠,不再可爱。 麦子的住所和生活远离中心。 她拒绝别人干涉独立创作,厌恶主流。 和麦子这番短暂的交流过后,孟时突然想起了老秦对麦子的评价,总结一下就是——中二。 听听那用词,天使啊,神啊,女王啊,又是明月又是大火的…… 如果麦子下一秒从裤裆里掏出一个神罗天征,问,一袋米扛几楼,孟时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 孟时说,“麦子,那个曲库只是我随手弄的一个小玩具,女孩子接触点音乐,赚些零花钱,并没有什么不好,鱼十三岁,桥五岁,你说的那些离她们太远了。” 麦子干净的眼睛注视孟时,突然笑了起来,说,“小鱼和小桥开了个斗音账号,我以为是你的主意,原来你不知道,哦,对了,她们粉丝可比你多,小鱼版本的还有你和小桥一起的视频,太火了。” 孟时看着她略带嘲讽的眼角眉梢,也笑到,“小鱼这丫头主意正,她想玩短视频就玩。” 他这话还有后半句没说,‘期末成绩落下了,她就有的哭了。’ 麦子身后一个大眉大眼,放这屋里算帅的,看起来才二十七八岁的男人突然说,“你确定是小丫头自个想玩吗?” 麦子说,“高奔,吉他手,锦州人,09年来的四九城,做了三年洗头小弟,又做了几年帮人烫头的中工,去年终于是当上理发大工了。” 太阳的路灯,并不是全职乐队。 主唱麦子是个生意很不好的平面设计师,兼职给人刺青,不收钱的那种。 吉他手高奔是理发店的“托尼老师”。 鼓手牛琦最有钱,不过去年秋天和人一起开摇滚酒吧,把裤衩子赔掉了。 贝斯袁飞年纪最小,今年才二十四,但已经结婚。 玩乐队的,搞艺术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很多,平时上班,有演出,有灵感,就聚到一起,实在不行就辞职,等真没钱了,再找班上。 孟时看着眼前这位,做了十年才当上理发大工的吉他手“托尼老师”,问:“您认识孟琳和陈竹峰吗?” 高奔感觉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孟时说,“不认识啊?那没事了。” 高奔这次看向孟时,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孟时靠在门上,摸出烟,拿出一根叼嘴上,把烟盒塞回口袋,拿出打火机点上,说,“你不是暗示我,小鱼并不是自己想玩嘛,我看你这么懂,还以为,你认识我姐和姐夫,看到他们逼着鱼儿拍视频赚钱呢。” 他大拇指和食指把嘴边的烟拿下来,看着麦子和高奔,“你们特么网上看个我外甥女的短视频,就特么的知道她是我、我姐、我姐夫赚钱的工具人了?你们特么的算是个什么特么的东西,艹!” 192、镇魂 不过,吐槽归吐槽,陆成康这种风格,离场感拉的很满。 很多电影都会在片尾字幕出来的时候,放些搞笑的花絮、路人采访、关于续集的彩蛋,这么做就是为了提升观众的离场感,前面一整个片子的内容可能只有八十分,离场感要是做的特别好,可能就值九十分了。 因为这个离观众的记忆点最近,回头打分,或者和别人交流的时候,好的离场感会直接提高对影片的评价,例如最后那个陀螺到底倒没倒,所引发的讨论,就是导演希望看到的离场感。 不得不说,陆成康虽然拍的电影“恶心人”,但的最后一幕,观众看过之后,那种余韵会连绵许久。 孟时语重心长的对陆成康说,“陆导,我和妮子她爹把的剧本弄的差不多了,您快点恶心老美去吧,不是,您快点进军好莱坞吧。” 陆成康对这货的吐槽已经免疫,问,“有没有兴趣参与的剪辑。” 他说的这个参与其实就是“来看看”的意思。 陆成康这类自个出钱,独立制片的导演,握的最死的就是剪辑权,哪怕对孟时再欣赏,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上手。 “我倒是想观摩一下子,就是没时间,对了,的后期在哪儿做?”孟时摇头,把手里的乐扣盒子打开递给他,“吃个?” “法国,妮子她爹在那边有个工作室,做完了,明年五月直接去戛纳。”陆成康看了眼盒子里的豆包,伸手拿出来一个咬了口,说,“老爷子做的吧,哦,差点忘了,今天是霜降,老爷子贴秋膘的日子,炖羊肉了吧。” “滋味美的很。”孟时也拿了一个,再一巴掌把秦仟探过来的爪子打掉,盖子扣起来,塞陆成康手里,说,“不准备在国内上了?” 俩人毫无障碍的同时聊着两件丝毫不搭嘎的事。 陆成康把盒子放身边,说,“有些镜头不想按他们的意思剪,最后一环审核估计是过不了,就这么着吧,反正国内上了也没有多少票房。” 孟时说,“有道理,至少我不会去看。” 陆成康笑着抬手,作势要揍他。 孟时往后仰了一下,问,“陈与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陆成康看了眼老五三人,笑道,“他和管斌一起找演员去了,说是不想看到你和其他人搞在一起,索性就不来。” 这不是陈与的原话,陈与说的是,我不惦记摇滚了,没那个天分。 陆成康想看孟时吃瘪的样子,便开了个玩笑。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货的下限,面对一票人投来的目光,孟时摸了摸脸,凝重的说,“我早怀疑陈与那个逼暗恋我……” 一直被无视的老秦,听这货又开始鬼扯,终于忍不了出口打断,“时间不早了,要不你和老五他们先彩排,和现场的设备磨合一下。” 他说完,又问身边的张仁沛,“你和他们沟通过演出曲目没有?” 张仁沛是音乐总监和参与投票的“乐迷”,所以乐队的选曲,基本都是他在负责。 张仁沛说,“他们是特邀嘉宾,选曲自由。” 老秦没回应,转头对孟时说,“唱吧,你最早不就是想唱这首歌嘛。” 孟时伸了个懒腰,挪了下屁股人坐正了,问老秦,“您听说过‘唱佛机’吗?” 老秦没回答,就看着他。 孟时自顾自的说,“我外婆花了八十八,从庙里请了个唱佛机。 唱佛机比烟盒小两圈,塑料壳子,紫檀花纹,正面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佛”字,两边用繁体字各写四个小字——“老实念佛”和“求生净土”。 背面则贴心的标明了,里面录的每一段佛经叫什么名字。 从01.大悲咒,02.心经,到49.南无地藏王菩萨。 中间12到28是一直重复的“南无阿弥陀佛”。 29到47是“南无观世音菩萨”。 有可插电源,“进口喇叭”立体声输出,不仅能全年无休外放佛音供奉三界众生,还支持3.5mm通用耳机,在不打扰别人的情况下,满足个人听佛经的需求。” 焦从听孟时一本正经的介绍他外婆的唱佛机,注意力逐渐放空,他把手插在爆炸头里,手指一动一动,带动整个爆炸头一动一动,眼睛斜看着那边门口处,一胖一瘦,两个探头探脑的人。 老秦感觉自己的心很累,他和秦轻雪一样,急脾气,最受不了孟时东拉西扯,漫无边际的说些有的没的。 但因为刚刚的“冲突”,老秦还是耐下心来,没有打断他。 从上都赶过来的陆成康倒是听的很有滋味,他和大哥陆端存两人,同孟时的交流很多,对孟时‘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的聊天方式多少已经习惯了。 他伸手给孟时、老秦他们递了根烟。 老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戒了。 孟时接过来,过滤嘴往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说,“唱佛机顶上还有根挂绳,摩尼宝珠样式,象征‘令所求一切净秒愿望获得实现。’” 看孟时还不结束,老秦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时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小巧的,纯色正面印字的唱佛机,说,“我整了一箱,你要不要?” 老秦嘴巴微张,看着写着“镇魂”两个字的唱佛机,满眼无语,声音好似从嗓子底挤出来,“我要这玩意干嘛!” 孟时又扭头问张仁沛。 张仁沛短暂的失神,说,“鸟巢演唱会开始前,我和贾树道走到了北顶娘娘庙,可惜庙门已经关了,我们没进去。” 他是信这些的。 孟时挠了挠眉心,问陆成康,“北顶娘娘庙那儿好像是求子的吧?” 陆成康点点头。 “……”张仁沛苦笑,说,“给我也请一个吧。” 张仁沛话刚说完,听到头上传来一声“嘀”。 几人抬头。 老五举着手机,说,“拼多多九块九包邮。” 嗯……老五一米九七的大高个,光头络腮胡,长的悍匪一样,爱好是拼单,帮他“砍一刀”,比夸他吉他弹的好管用。 老五看在场的人突然安静,把手机翻过来,指着屏幕,补充:“除了字不一样,其他都一样。” “九块九包邮,八十八从庙里请,开光才七十八,不贵!”陆成康突然笑了起来。 他觉的孟时、老五、老秦、张仁沛,在自个跟前演了一出黑色幽默剧。 “我这个是订做的。”孟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把烟点上,对老五说,“我送五哥一个,喜欢什么颜色?” 老五想了一下,说,“红的,喜庆。” “别扯了!” 老秦压抑的火气终于憋不住,嘭的一拍桌,就要站起来。 孟时晃悠一下象征‘令所求一切净秒愿望获得实现’的挂绳,把唱佛机甩起来,捏在手里,按下了播放的按钮。 “哐!” “ki——” 一声洪亮、强烈的开道锣声,伴随听不懂的浑厚升调呼喝,以及唢呐响起。 老秦人起到一半,被“唱佛机”里传出来的“镇魂”乐,一下压回了座椅上。 190、地位 麦子时常愤怒,她会因为今天的天气太阴、猫不理她、各种社会新闻,而一夜不睡觉。 这个时代,正处于新技术,新工具的爆发期,每一个工具都在把人类分层。 技术越发达,人对技术的依赖就越严重。 最后,意志力不强的人在技术面前,就会彻底放弃自己的主动性。 就像各大短视频平台,背后是强大的人工智能技术,通过大量的数据运算,所求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人看完一条还想看下一条,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高科技加上精英,强大的公司、资本,处心积虑的为普通人打造了一支支“奶嘴”。 这是商业驱动的自然结果。 但是,这些“奶嘴”,这些“精神娱乐”,能像那些正在被抛弃的书本一样有营养吗? 麦子认为99%没有。 就像“拾荒人”乐队,鄂上山致敬孟时的新歌里面写的一样—— “像每一个宽容到可怕的观众一样,嚼着上层递过来的奶嘴,把他们给的,通过食道全都往脑子里灌……让麻痹的灵魂飘向桃源……我嚼着奶嘴开始发胖,但一点也不慌张……拉出去的只是思想……我用力,用力,就他娘放一个没人要听的响屁” 麦子从心里鄙夷,千篇一律的、扮演小丑的,出卖灵魂的、愚弄大众的。 但她说的话,她的思想,只不过是没人要听的屁,就像她给乐队起的名字,太阳下的路灯,在太阳下,路灯能有多亮? 麦子焦虑,时常愤怒,她想要往聚光灯走,想要有人听听她的思想,但又怕被改造,所以她迷茫。 麦子的吉他手高奔也愤怒,他为自己的职业、社会地位、生活状态而愤怒。 高奔觉得自己不该是个理发大工,不该是个无名吉他手,不该只能在廉价出租屋里,艹一个ktv里排成一排让人挑选的陪酒小姐。 即便那个小姐是他当理发大工时的客人不收他钱,即便出租屋不是他租的,即便他需要付出的仅仅是一个散装避孕套,他依旧愤怒。 高奔厌恶孟时,厌恶他背靠秦轻雪,青云直上,厌恶麦子时常提起他,也厌恶自己。 所以高奔看到孟时的两个外甥女,在麦子特别讨厌的短视频平台开账号,还直播孟时给她们弄的明码标价“嫁妆”曲库后,高奔跟麦子说,他孟时不过也只是个派发奶嘴的人罢了。 麦子相信灵魂,她是个很感性的人,于是第二轮改编赛,选了,写下了: 麦子不想看到孟时成为一个“偶像”,或者将两个孩子塑造成“偶像”。 “你们特么的算是个什么特么的东西,艹!” 当一直笑脸相对的孟时,突然爆发的时候,麦子觉的自己触摸到了他粗粝、真实的灵魂。 这种感觉,让她战栗。 麦子缺乏阳光照射而苍白的脸上,腾上两团红晕,眼里泛起一汪春水,连衣裙下面的两条白皙的腿紧紧的并在了一起,她鼻孔里发出一声无人可闻轻呢,修长的脖颈低垂了下去。 孟时目光定在了高奔脸上。 他拇指和食指拿着烟,烟头向内,中指点在明显愣住了的高奔肩头,说,“你特么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管鱼儿叫小丫头?” 孟时没有半点兴趣解释、说明,自己压根不知道小鱼在玩斗音,也从没想过如何规划小鱼的未来,更没有半点怀疑琳姐和陈竹峰以金钱为目的操控她。 因为他对姐姐、姐夫足够了解。 孟时并不是很在意麦子、高奔这些人怎么看他,他在意的是,就你也配对我家鱼儿、小桥,指指点点! “你特么算什么东西,靠女人……”高奔的自尊和愤怒被孟时毫不掩饰的轻蔑点燃,一拳往他脸上挥了过去。 “他是你爹。” 高奔话没说完,拳头没挥出去,就感觉头上一紧,然后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往后跌去。 失去平衡的瞬间,高奔的手本能往后支撑,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高奔坐倒在地,感觉头顶传来一阵刺痛,没等抬头,一团纠缠的头发,被一只手嫌弃的甩在面前。 高奔这才意识到,头顶的刺痛,是因为自己被人从后面扯着长发拽倒了。 他血一下从心脏冲上脑袋,眼睛通红,手臂和腿狠狠的发力,没等站起来,一只有力的按住了他的肩膀。 高奔狠狠握住这只手,抬眼,看到一个爆炸头。 爆炸头下面是一双眯眯眼——是“秦川”的鼓手焦从。 高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下去,握住焦从手腕的手一松,人又坐回了地上。 焦从在“秦川”发行第二张专辑的时候,闹出来过一件没出圈的大事。 当时帮“秦川”发行唱片的是岘港的音乐公司“百艺”,内地的负责人叫严左。 严左对预算控的很死,对专辑出版的时间也有明确的要求。 他对“秦川”那张专辑很重视,派了三个制作人负责,录完后,制作人都说母带已经没问题了,但楼三感觉不满意,一定要再录一次。 严左表示预算已经超了,公司不能再往这事情上花钱。 楼三很生气,焦从就带了一把三棱军刺上门找左严“谈判”。 …… “谈判”的结果是,焦从拿回了母带,严左把这张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以及金钱的专辑,半价转给了“华石”。 当然那时候,张仁沛还没进四九城,在华石还只是个负责协调演出的小喽啰。 高奔脸色惨白,他怕焦从会抽刀子给他来一下,更怕焦从会用“秦川”的声望,把他们踢出的录制。 焦从看高奔的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一只手按着他,一只手指了指孟时,说,“看清楚了,这才是给你饭吃的爹,没他,你还在发廊……” “从哥。”孟时对焦从摇了摇头。 焦从没松手,依旧死死的捏着高奔的肩膀,他听不得有人说,孟时是靠秦轻雪,靠老秦,才有资格和他们同台。 这不光是对孟时的侮辱,也是对“八百里秦川”,对楼三的侮辱。 孟时抬脚,轻轻踢了踢焦从的小腿,说,“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焦从这才松开手。 高奔只感觉浑身无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像一只被吓坏的鸵鸟,呆呆保持不动。 踩高奔一脚有意思吗? 没什么意思。 因为他只是一个连这个让他有机会全职做音乐,有机会靠音乐养活自己的项目是怎么来,都不知道的人。 为什么他不知道,因为华石的贾树道没说,轻雪传媒的老秦也没说,张仁沛被他们告知,没必要说。 对摇滚行业来说,有前途,也有钱途。 贾树道是商人,他从里面,看到的是可持续性发展。 这年头传统的唱片歌手,已经被时代的浪潮冲退,而户外音乐节,小型现场,正在成为一种时尚。 华石作为传统音乐公司,处在最前面,感受也最深,所以开发现场感染力最强的摇滚乐,无疑是一条还算清晰明确,有利可图的路。 张仁沛他看到的也是可持续性发展,他感觉有机会成为,让那些有才华的人,展现自己,让人认识的平台。 所以当贾树道把策划案放在他面前,他身为京城分公司的总经理,并没有和贾树道进行“权利的斗争”,选择了直接离开。 张仁沛希望看到的是,这些有才华的人上过以后,会获得更多的演出机会,可以不用为生活发愁,专心搞音乐。 贾树道和张仁沛目的是一致的,只是出发点不同,一个是从钱出发,一个是从个人情怀出发。 老秦呢,老秦有热爱,有情怀,有地位,还有公司,所以他想当“救世主”。 同一个乐队出身,“九面体”的主唱崔建军在教父的神坛上待着,他鼓手秦庆国为什么不能当那个开启新时代的救世主? 事情从老秦动这个心思开始,就从孟时的计划里脱轨,滑向了未知。 在孟时的计划里,轻雪传媒在里要扮演的角色很明确——“庄家”。 例如说第一季,有30+乐队参加,轻雪传媒会邀请10到15支没有经济公司,但有实力的独立乐队给他们提供舞台,剩下的名额则由华石和其他音乐公司商量着来。 而且轻雪传媒不会去签乐队,这些没有公司的独立乐队,以后怎么发展,轻雪传媒都不会管。 轻雪传媒不靠乐队赚钱,赚的综艺版权和广告分成,拿的是圈内声望。 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 试想一下,如果能长久的办下去,总有一天,所有因为观看而拿起吉他的人,都会以被轻雪传媒邀请而感到荣幸。 这些人会对不签乐队,始终和独立乐队身处同一阶级的轻雪传媒报以善意、感激。 人就是这样,会因为我是朋友,我给你介绍工作,报以感谢,而不会因为我是老板,我招聘你,而感激。 只要和独立乐队保持平阶,哪怕有一天老秦嗝屁了,轻雪传媒的“江湖地位”也很难被动摇。 孟时一再强调,没有人是救世主,为此,还特意和老秦谈了整整一个下午。 可惜老秦最终还是没听进去。 目前的上层,“华石”贾树道、“轻雪传媒”秦庆国、张仁沛,奇异视频,各怀目的在同一个碗里捞东西。 孟时和他们不同,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想要。 哪怕他意识到老秦已经背离了他给的方向,他也只是选择避开。 因为他该说的,都说了,他说,老秦你要走的路可能会掉坑里,我给你指个道,人不信,没办法。 现在面对麦子的“善意”,高奔的攻击,孟时突然觉的自个怎么也得从老秦那里分点什么了,例如尊严、地位,不然,别人容易不把他当人看。 孟时伸手拿起靠在门边的吉他包,拿烟的手抬起,抽一口,丝丝袅袅的烟气从他口鼻逸散。 现场很安静,都在等他开口说话。 孟时没说话,只是看着老秦。 有些话,自己说没意思。 知道这货什么都干的出来,但想不出来他会怎么干的老秦,深吸一口气,拍了两下手,把在场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后,说, “乐队……乐队的策划是孟时提出的,我们和华石的合作是他促成的,他和“秦川”的再合作是我、老崔、“破土”的王铸几,一起促成的,我希望,所有人都给予他足够的尊重!” 老秦对于地位的执念太深了,都这个时候了,开口还不忘自己“话事人”的身份。 不过这也就够了。 孟时摇了摇头,没理会众人的反应,把半截烟扔地上踩灭,弯腰捡起来,弹进垃圾桶里,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愤怒,而脸色飞红的麦子说,“姑娘,别唱了,有空一起睡觉吧。” 麦子鼻音轻呢,干净的眼眸看着他,说,“我现在有空。” 坐在地上的高奔,只感觉血液四散,毫无气力,犹如一只死蟹。 抱着豆包的秦仟,迈着小碎步,从脸色并不好看的老秦身边,偷偷往孟时那边挪动,嘴里嘀咕,“小气幼稚鬼……” 她知道孟时一定是因为看出来高奔喜欢麦子,这才故意说要和麦子一起睡觉。 孟时没再理麦子,背上吉他,径直从两人中间越过。 老五跟在他身后。 褚乐拉了一把焦从,说,“走啊。” 焦从迈着步子跟上去,说,“这货真特么帅啊。” —— 一起去2021吧。 191、孟吹、孟黑 “离观众进场还有一会,我先带你们在这边逛逛。” 张麟均脸对着摄像头,自言自语。 旁边路过的人,连花几秒钟打量他的兴致都没有就匆匆而过,毕竟随着越来越多的综艺、选秀在大厂录制,张麟均这样的视频作者、主播在这边早已见怪不怪。 张麟均把相机对着远处的影视小镇入口,看那一水的红顶白墙欧式建筑,说,“这边本来是个回民自治区……” “喂!那个孟吹!” 张麟均正打算介绍一下,大厂是怎么从一个回民自治区,迅速崛起成为京东文创走廊新坐标、影视产业核心镇,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喊。 他闻声回头,看到一个身材墩实,腿上打着石膏,咯吱窝下面架着拐的人,正用手指着自己。 那人见张麟均回头,兴奋的说,“果然是你!” 张麟均的账号叫“靠谱乐评”,这名字灵感来自“靠谱电竞”。 靠谱电竞做电竞盘点、吐槽,他做各种音乐综艺的盘点、吐槽。 不过,张麟均一个人单打独斗,节目质量参差不齐,做了一年多,也才二十多万的粉丝。 “孟吹”这个称号则是来自他遇见孟时之后。 张麟均见过孟时本人几次。 第一次是在去四九城的动车上,他播放了,问坐在身边的孟时,“你听的懂这首歌吗?” 孟时回了句,“挺难听的。” 张麟均对他很不屑的说了个“俗”。 转天,张麟均在一家小店里第二次见到他。 他和老五、老崔坐一起,三人拍着桌子吼着,“我要所有的所有,不要恨和悔。”最后孟时醉倒在一个女人的怀里。 再见是在簋街。 张麟均把留了好久的,刚刚留长的头发,剃成了和孟时一样的寸头,对孟时说,“吹爆!jojo的奇妙音乐,天马行空!” 这是张麟均第一次吹孟时,孟时把演唱会的票送给了他。 张麟均拿着那张票,在鸟巢看见了孟时赤脚上台,高唱: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唱着没有祖国的歌谣。 这一连串的相遇,让张麟均成了孟时的“脑残粉”。 孟时每次往版权网扔歌,哪怕是几秒,十几秒旋律,他都要单独做一期视频讲解,大吹一波。 因为张麟均的舔狗做派,他逐渐被叫成“孟吹”。 张麟均对这个称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们这些人只知道孟时在哔站发的视频神头鬼脸,像个傻哔,却不知道他暗地里有多牛哔。 而且,孟吹,孟时,这是兄弟啊。 张麟均对那有点小胖的人,迎过去,说,“哔站的兄弟,你住这边吗?” 他的视频发全平台,但孟时没有在其他平台开账号,为了表示尊重,他做的关于孟时的视频,都是单独发哔站,所以能管他叫“孟吹”的,自然是哔站的朋友。 江由拄着拐,看着向自己小跑过来的张麟均,亢奋的表情逐渐变的拧巴起来。 8月的时候,江由因为过马路看孟时的视频,被车撞断了腿。 那个视频是陆佳佳转发的,名字叫,于是他发了条评论,说自己看这个视频腿断了,这个世界好不了了。 然后孟时评论了一句,“看视频把腿看断是不是傻哔”,直接无情拉黑。 所以江由是个“孟黑”。 只要孟时的视频,他发必看,看必踩! 江由不止一次幻想,什么时候见到孟时,或者张麟均这个哔站第一孟吹,一定要跳起来暴打他们一顿。 只不过,现在面对张麟均的问好,江由萎了,他抽了下鼻子,说,“额,我是来看节目的……” 或许这就是键盘侠吧……江由很惆怅,在心里感叹自己除了家里有几栋楼收租之外,完全没有富二代该有的气场,连打人都不敢。 张麟均如果能听到江由的心声,一定敢打他,而且是把他另外两条腿一起打断的那种。 可惜,张麟均听不见,所以在他眼里,这个面相看起来挺老实的胖子,显得有点小自闭,于是,张麟均很热情的说,“看节目?哪个节目?” 江由说,“乐队。” 他有个习惯,就是在观众网上面,把所有招募现场观众的综艺,全部申请一遍。 这个习惯他坚持了几年,这是第一次被选中。 “我也是,咱俩一起吧,你最喜欢的乐队是哪一支?”张麟均听江由说自己是的观众,很高兴。 江由面露难色,他就是来散心的,对什么乐队都不了解,更谈不上喜欢。 他很想说,鬼知道我是怎么被选上的,但碍于面子,说不出口。 江由选择了转移话题,龇牙咧嘴的说,“嘶,腿疼……” 江由是最轻的足部骨折,而且养的很好,腿上的石膏上个月就拆了,只不过拆了没几天,他又重新去做了一个假的戴上。 带着这玩意好啊,家里念叨他不务正业的时候,只要喊疼,他们就消停了,就像现在,听他喊疼,张麟均便忘了自己的问题,伸出手扶了一下,说,“找个地方坐吧。” 江由看了眼那边的保安,又看看自己的腿上的石膏,对张麟均说,“咱们进去吧。” 没等张麟均反应,江由就拄着拐,往园区保安那边挪。 张麟均急忙把拍摄的手机收起来,跟了上去。 江由低声对他说,“等一下你扶着我点,其他的别动。” 保安是个中年人,看到两人过来,警惕的看着他们。 江由倚着拐,不经意的露出自己手上戴的劳力士,伸手从挎包里掏东西,“手一抖”一包软中掉到了地上,“哎呀,大哥,麻烦您帮我捡一下。” ———— 焦从迈着霸王步跟在孟时和老五后面,瞄了一眼被人从地上拉起来,连回头看孟时背影勇气都没有的高奔,觉的自个和他动手太跌份了。 孟时把秦仟抱着的乐扣盒子拽过来,问陆成康,“那边杀青了?” 陆成康说,“今天天亮那会儿,刚拍完最后一场戏。” “跳楼那一场?”孟时没想到,陆成康把这场戏放最后才拍。 陆成康点头,说,“拍了三天,今天完工了。” 他说的拍了三天,其实是拍了三次,每天天亮前一刻开机,不满意就等明天,天亮前再来。 的剧本按照颜色,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主角吴青从戒毒所出来是初秋,阳光灿烂,草木金黄,他憧憬这新的开始,敬母亲,找工作,寻爱情。 整体色调偏黄,明亮温暖。 第二阶段入冬,秋天过去了,吴青的新生活并没有起色,他开始复吸,变卖家里的东西,偷东西,借钱,让女朋友染毒,逼她出卖肉体,最后越陷越深,走到自我毁灭。 这个阶段色调灰蓝,阴沉压抑。 最后是吴青跳楼那场戏。 孟时在沙发上坐下,闭眼,脑子里想象陆成康会怎么拍最后的镜头。 灰蒙蒙的天空下,老旧的小区楼天台上,形如枯槁的吴青斜坐在半人高的水泥护栏上,眺望永远达到不了的春。 短暂的定格,吴青没有站起身,径直翻身往楼下掉落,犹如一片枯叶被风吹落一样自然。 镜头没有追他,而是往上抬,伴随沉闷的落地声,春日的第一缕阳光刺破夜空。 长久的定格,天越来越亮,楼底下传来嘈杂的议论声。 黑屏,进字幕,进片尾曲。 更狠一点甚至在嘈杂的议论声里,加一句微不可闻的“好像还活着,快叫救护车”。 孟时甩了甩头,把这些画面通通甩出脑海,嘀咕了一句,“什么狗屁结局。” 192、镇魂 不过,吐槽归吐槽,陆成康这种风格,离场感拉的很满。 很多电影都会在片尾字幕出来的时候,放些搞笑的花絮、路人采访、关于续集的彩蛋,这么做就是为了提升观众的离场感,前面一整个片子的内容可能只有八十分,离场感要是做的特别好,可能就值九十分了。 因为这个离观众的记忆点最近,回头打分,或者和别人交流的时候,好的离场感会直接提高对影片的评价,例如最后那个陀螺到底倒没倒,所引发的讨论,就是导演希望看到的离场感。 不得不说,陆成康虽然拍的电影“恶心人”,但的最后一幕,观众看过之后,那种余韵会连绵许久。 孟时语重心长的对陆成康说,“陆导,我和妮子她爹把的剧本弄的差不多了,您快点恶心老美去吧,不是,您快点进军好莱坞吧。” 陆成康对这货的吐槽已经免疫,问,“有没有兴趣参与的剪辑。” 他说的这个参与其实就是“来看看”的意思。 陆成康这类自个出钱,独立制片的导演,握的最死的就是剪辑权,哪怕对孟时再欣赏,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上手。 “我倒是想观摩一下子,就是没时间,对了,的后期在哪儿做?”孟时摇头,把手里的乐扣盒子打开递给他,“吃个?” “法国,妮子她爹在那边有个工作室,做完了,明年五月直接去戛纳。”陆成康看了眼盒子里的豆包,伸手拿出来一个咬了口,说,“老爷子做的吧,哦,差点忘了,今天是霜降,老爷子贴秋膘的日子,炖羊肉了吧。” “滋味美的很。”孟时也拿了一个,再一巴掌把秦仟探过来的爪子打掉,盖子扣起来,塞陆成康手里,说,“不准备在国内上了?” 俩人毫无障碍的同时聊着两件丝毫不搭嘎的事。 陆成康把盒子放身边,说,“有些镜头不想按他们的意思剪,最后一环审核估计是过不了,就这么着吧,反正国内上了也没有多少票房。” 孟时说,“有道理,至少我不会去看。” 陆成康笑着抬手,作势要揍他。 孟时往后仰了一下,问,“陈与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陆成康看了眼老五三人,笑道,“他和管斌一起找演员去了,说是不想看到你和其他人搞在一起,索性就不来。” 这不是陈与的原话,陈与说的是,我不惦记摇滚了,没那个天分。 陆成康想看孟时吃瘪的样子,便开了个玩笑。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货的下限,面对一票人投来的目光,孟时摸了摸脸,凝重的说,“我早怀疑陈与那个逼暗恋我……” 一直被无视的老秦,听这货又开始鬼扯,终于忍不了出口打断,“时间不早了,要不你和老五他们先彩排,和现场的设备磨合一下。” 他说完,又问身边的张仁沛,“你和他们沟通过演出曲目没有?” 张仁沛是音乐总监和参与投票的“乐迷”,所以乐队的选曲,基本都是他在负责。 张仁沛说,“他们是特邀嘉宾,选曲自由。” 老秦没回应,转头对孟时说,“唱吧,你最早不就是想唱这首歌嘛。” 孟时伸了个懒腰,挪了下屁股人坐正了,问老秦,“您听说过‘唱佛机’吗?” 老秦没回答,就看着他。 孟时自顾自的说,“我外婆花了八十八,从庙里请了个唱佛机。 唱佛机比烟盒小两圈,塑料壳子,紫檀花纹,正面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佛”字,两边用繁体字各写四个小字——“老实念佛”和“求生净土”。 背面则贴心的标明了,里面录的每一段佛经叫什么名字。 从01.大悲咒,02.心经,到49.南无地藏王菩萨。 中间12到28是一直重复的“南无阿弥陀佛”。 29到47是“南无观世音菩萨”。 有可插电源,“进口喇叭”立体声输出,不仅能全年无休外放佛音供奉三界众生,还支持3.5mm通用耳机,在不打扰别人的情况下,满足个人听佛经的需求。” 焦从听孟时一本正经的介绍他外婆的唱佛机,注意力逐渐放空,他把手插在爆炸头里,手指一动一动,带动整个爆炸头一动一动,眼睛斜看着那边门口处,一胖一瘦,两个探头探脑的人。 老秦感觉自己的心很累,他和秦轻雪一样,急脾气,最受不了孟时东拉西扯,漫无边际的说些有的没的。 但因为刚刚的“冲突”,老秦还是耐下心来,没有打断他。 从上都赶过来的陆成康倒是听的很有滋味,他和大哥陆端存两人,同孟时的交流很多,对孟时‘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的聊天方式多少已经习惯了。 他伸手给孟时、老秦他们递了根烟。 老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戒了。 孟时接过来,过滤嘴往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说,“唱佛机顶上还有根挂绳,摩尼宝珠样式,象征‘令所求一切净秒愿望获得实现。’” 看孟时还不结束,老秦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时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小巧的,纯色正面印字的唱佛机,说,“我整了一箱,你要不要?” 老秦嘴巴微张,看着写着“镇魂”两个字的唱佛机,满眼无语,声音好似从嗓子底挤出来,“我要这玩意干嘛!” 孟时又扭头问张仁沛。 张仁沛短暂的失神,说,“鸟巢演唱会开始前,我和贾树道走到了北顶娘娘庙,可惜庙门已经关了,我们没进去。” 他是信这些的。 孟时挠了挠眉心,问陆成康,“北顶娘娘庙那儿好像是求子的吧?” 陆成康点点头。 “……”张仁沛苦笑,说,“给我也请一个吧。” 张仁沛话刚说完,听到头上传来一声“嘀”。 几人抬头。 老五举着手机,说,“拼多多九块九包邮。” 嗯……老五一米九七的大高个,光头络腮胡,长的悍匪一样,爱好是拼单,帮他“砍一刀”,比夸他吉他弹的好管用。 老五看在场的人突然安静,把手机翻过来,指着屏幕,补充:“除了字不一样,其他都一样。” “九块九包邮,八十八从庙里请,开光才七十八,不贵!”陆成康突然笑了起来。 他觉的孟时、老五、老秦、张仁沛,在自个跟前演了一出黑色幽默剧。 “我这个是订做的。”孟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把烟点上,对老五说,“我送五哥一个,喜欢什么颜色?” 老五想了一下,说,“红的,喜庆。” “别扯了!” 老秦压抑的火气终于憋不住,嘭的一拍桌,就要站起来。 孟时晃悠一下象征‘令所求一切净秒愿望获得实现’的挂绳,把唱佛机甩起来,捏在手里,按下了播放的按钮。 “哐!” “ki——” 一声洪亮、强烈的开道锣声,伴随听不懂的浑厚升调呼喝,以及唢呐响起。 老秦人起到一半,被“唱佛机”里传出来的“镇魂”乐,一下压回了座椅上。 193、一念之间 江由当做“买路钱”的软中香烟并没能送出去,但他和张麟均还是顺利的进入了影视小镇,因为节目组专门有人在那边组织观众进园区。 不过江由打着石膏的腿终究起到了作用,节目组负责组织观众的工作人员,看他腿断了还拄着拐坚持到现场看演出这种精神很摇滚。 特意拍了几个镜头当素材后,用那种观光小车,把他和张麟均先一步送到了户外现场的观众候场区休息。 只不过这俩人接下来的行为就不那么摇滚了。 江由借着上厕所的理由,蹿叨着张麟均一起溜进了录影棚。 俩人往录影棚靠的时候,正好是高奔被焦从拽倒在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孟时他们身上。 没看见冲突过程的张麟均,只目睹了孟时带着老五几人头也不回的越过地上的高奔。 不过就这一幕,都让他整个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江由则在心里痛骂,这货是有多无耻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光明正大的约妹子睡觉! 他狠狠的捏住身边张麟均的胳膊,压着嗓子说,“孟吹,孟时的话你录下来没有!快发到哔站让妮子离他远远的!” 张麟均急忙捂住他的嘴,把他的头从门边拽回来。 拍是不可能拍的,溜进来还能用迷路解释,举着相机拍被发现了,那直接就被赶出去,进观众网黑名单了。 张麟均胳膊肘锁着江由的喉,在他耳边低声说,“你知道这里面都谁吗!‘九面体’的秦庆国,‘秦川’的老五、焦从、褚乐,‘舌剑’的主唱马一个,‘摇篮’的主唱曾立锋……” 江由翻着白眼表示,你说的老子一个都没听说过。 张麟均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手肘用力,语速极快的说,“摇篮的你都没听过!” 江由人都傻了,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这特么是阳间的玩意?! 他为了防止自己被张麟均勒死送去阴间,使劲的去拉张麟均的手,挣扎中从门缝里看到麦子的侧脸,下意识从喉咙里憋出来一句,“hername,plz?” 张麟均被他这手bp摇摆震的人都傻了,直呼好家伙。 不过张麟均还真不知道这女孩叫什么名字。 “太阳下的路灯”太太太小众了。 江由说,“要不再仔细看看?” 张麟均对他这种色批行为很鄙夷,保持锁他喉的状态,两人偷偷的把头再次探出门边。 这时坐在孟时旁边的焦从,正好挠着爆炸头看向他们。 俩人对焦从的注视毫无察觉,看了眼麦子,又把头缩回去。 江由问,“谁?” 张麟均摇头。 江由提出建议,“你再瞅一眼?” 两人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 江由问,“看清了吗?” 张麟均摇头。 两人很默契的再探头。 “哐!” “ki——” 一声洪亮、强烈的开道锣声,伴随听不懂的浑厚升调呼喝,嘹亮的唢呐响起。 俩人被吓的“灵魂出窍”,慌乱中径直跌倒在地。 ———— 孟时折腾的音乐大多都和地球的原版有些许不同,因为记不住,导致不能完全还原。 他本来还想抄来着,奈何记忆力不足,天赋全在乐感和画面感上面。 所以只能依靠旋律再创作,做到神似,做不到完全形似。 是孟时在夭山村和杨衣教授、良载阿公谈“语保工程”的时候做的。 脱胎于二手玫瑰里的那段唢呐、喇叭和钹的合奏。 是梁龙给做的片头曲,整首曲子诙谐、恢弘,可以说和电影极度契合。 而经过孟时、良载阿公再加工的,在原基础上加了开道锣、小锣和村里祭祀、镇上庙会才抬出来的大鼓。 开道锣和大鼓都是大乐,恢弘、震人心魄,配上唢呐,以及始终贯穿全曲的“四下钹加一声小锣”的节奏规律,又平添几分邪性,很是摄人心魄。 而最前面的那一声“ki——”,是青水方言中的“起”。 这一声三秒的长音“起”是良载阿公开的嗓,镇魂两个字也是他起的。 阿公的意思,这曲子不阴不阳,索性用起棺打头,再用镇魂当名,做一个“狗屁不通”,让内行人看个笑话,外行人听个热闹。 孟时这货一听觉的这好,果断定做了一箱“唱佛机”,把曲子放了进里面,这下更热闹了。 整首曲子,孟时用的钹,阿公兼顾开道锣和大鼓,老舅夏成才吹唢呐。 敲小锣的人比较特殊叫余丰,智力方面有缺陷,一边的手脚也有点问题,导致走路姿势难看。 十几年前,余丰十来岁的时候父亲意外去世,母亲也丢下他跑了,良载阿公见他一个人活不下去,便教了些东西。 例如在出丧的时候,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拿引魂幡,敲“一字锣”,或者在“请佛公”、“报丧”的时候“放罄”。 孟时阿爷去世的时候,大伯找来报丧的“打罄人”就是余丰。 打罄的“罄”,在村里算礼器,长的像手把加长的投掷手榴弹,下面木把,上面铁制容器,放引线、塞火药,压实、点火、举高,“砰”,声音响的像雷。 除了乐器的含义之外,这个字的意思是“完、尽”。 所以拿引魂幡、敲一字锣、放罄,这是命硬的人干的“脏活”。 好在刘丰人傻,不嫌脏,流着鼻涕,傻笑着,干的很漂亮。 的班底除了学了个半吊子的孟时,良载阿公和夏成才都是“师公”出身,配上专门干“脏活”的傻子刘丰,三人除了“婚事”不参与,法、丧、庆,全都能办,可谓相当“专业”。 当孟时按下开关,这首从唱佛机里放出来,内行人看笑话,外行人看热闹的,一下就把场子里的乐队,以及在门口偷窥麦子的张麟均和江由都镇住了。 江由和张麟均跌到地上,人倒是没事,就是对于站在门内通道里的路灯乐队几人来说,动静有点大。 高奔被焦从教训一通,又被孟时彻底无视,本就是打掉牙往肚里咽的憋闷心情,突然看到门外面摔出来两个陌生人,憋闷的情绪被激昂的唢呐和大鼓一激,顿时爆了,吼了一句,“你们他妈地谁啊!” 这下完了,节目看不了了…… 张麟均脑子一片空白。 江由倒是无所谓,大不了被赶出去,有孟时在的节目,他才不想参加呢,但张麟均压到他腿了,这次是真的疼。 于是孟吹和孟黑在地上叠成一堆,一个抖嘴唇说不出话,一个吸气叫你快给我起开。 再次被无视的高奔,气的都快冒烟了,他刚想迈步往两人走过去,突然感觉身后的唢呐声越来越响。 是一首无法被忽视的纯乐,锣、鼓、唢呐没一件好惹的,高奔停下步子,回头,看到孟时正拎着挂绳,甩着唱佛机,踩着鼓点,一步步走过来。 高奔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二现场的灯光从孟时后面过来,恍惚间美术专业的麦子感觉他像头上顶着佛光,嘴里伸出獠牙的雕刻、纹身题材“一念之间”。 不过这种恍惚仅仅持续了一念,下一刻,孟时从背光处走了出来,手里一下一下抛着他的唱佛机,用街头小混混一般轻佻的语气对高奔说,“这是我弟弟孟吹,哔站三十万粉丝的大up主,你小子说话给我客气点儿。” 这一刻,麦子很想捂脸,哥哥,你顶着这么高逼格的bgm,说出来的话也太下头、败火了…… 194、就像写小说一样 张麟均脸上的表情很是僵硬。 孟时那句,这是我弟弟孟吹,哔站三十万粉丝的大up主,属实有点搞心态了。 这感觉就像同人文写手,突然遇见了正主,心中的感受一个调料铺都不足以形容。 孟时在哔站从来没和张麟均互动过,所以张麟均不知道孟时的话是不是在嘲讽他,直到孟时把唱佛机里浩浩荡荡的关了,伸手把他拉起来,说,“以后吹我,记得把版权网的购买链接放在视频简介里。”攫欝攫欝 张麟均这才挠头笑,伸手去扶龇牙咧嘴的江由。 有孟时在,没人再赶他们了。 江由拄上拐,盯着孟时,说,“看到没有,我的腿真的断了!” 孟时皱眉,问张麟均说,“他谁?” 张麟均扶着江由,说,“刚刚在外面遇到的,哔站的哔,额,网友,经常看我的视频。” 孟时看了下他腿上的石膏,觉得这货是不是脑子摔出问题了,你腿断了,关我什么事? 不过出于人道主义,他说,“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江由气势一滞,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失去了高光。 今天先后遇到张麟均和孟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时时刻刻记在心里,念念不忘,义愤填膺的事,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件没放在心上的小事罢了。 孟时看着突然显得很颓丧的江由,感觉这个有点富态的哔站网友,挺眼熟。 而且自己脑子里好像隐约响起一段钢琴旋律。 这时,麦子拉了他一下,说,“你让我们乐队别唱了,认真的吗?” 孟时回过神来,看着麦子干净的眼眸,点了点头,说,“那是小桥的歌,而且我也不喜欢你们的改编。” 麦子沉默,眼睛倔强的注视孟时。 孟时对张麟均说,“你们先在这坐一下,我和他们说点事。” 张麟均急忙说,“你快忙去吧,我们两个去外面的观众休息区就行。” 孟时摇头示意他别走,问,“你相机带了吗?” “带了。” “我有首歌送给一个人,你帮我拍一下,传哔站。”孟时边说,边用手势让秦仟把她背着的电脑包拿过来,他从包里摸出一个u盘,递给张麟均,“等这节目开播了,你全网发一发。” 秦仟好奇的问,“里面是什么,什么?” “你一个小助理管那么多干嘛,爬。”孟时把包往她怀里一放,随手推走。 “你欺负人~”秦仟抱着包,瘪着嘴,小跑着向老秦告状去了。 张麟均看着熟悉的u盘,手激动的有些抖,使劲的点了点头。 u盘里面装着什么,不用孟时说,他心里就清楚的很。 因为,这个u盘本来是他给的孟时。 里面的内容是他在面馆拍到,孟时、老崔、老五三人的交谈,以及他们“荒腔走板”合作的一首歌。 孟时拍了下张麟均的肩膀,这才对麦子说,“跟我走吧。” 现在距离正式录制,只有几个小时,他把“太阳下的路灯”的选曲否决了。 那就有必要告诉麦子他们,这个改编问题出在哪里,以及正式录制的选曲该怎么办。 不然,他的责备、不满,就直接把这个乐队杀死了。 孟时虽然不喜欢高奔,不喜欢麦子,不喜欢“太阳下的路灯”,但这个乐队就这么“死”,并不他想看到的结果。 孟时之前在种蓝山玉湖庵和老和尚行生,谈过一个概念叫做“责须有道”——责备、谴责,就像给一个病人问诊,诊断过后的流程是开药,我说你有病,那我要给你医。 我说你这样不行,不对,那么我有责任告诉你,我认为你错在哪,你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这个“道”,是责的“目的”所在。 当然,这是孟时个人的价值观和为人处世的方式,他不会要求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 而且他也不是随便遇到一个人,一件事,就去“责”一下。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如果不是张仁沛把他放进供乐队翻唱的选择目录里,如果不是麦子正好选了,孟时压根懒得管这事。 孟时手指甩着唱佛机,往舞台上走,麦子跟在他身后。 太阳下的路灯鼓手袁飞和高奔对视一眼,最终没有跟上去。 张麟均望着孟时迈上舞台的背影,握着u盘问了一句,“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孟时说,“假行僧。” 麦子问,“什么歌?”巘戅九饼中文巘戅 孟时没理她。 麦子便沉默。 孟时对舞台侧方,在第二现场一直看着他的几个人喊了一声,“张总监,你方便过来一下吗?五哥,你们也来一下。” 他一嗓子,那边张仁沛、老五几人、陆成康都站起来,往舞台走。 老秦起身最慢,吊在几人后头,几人上了舞台,他先开口说话,“怎么了?” 孟时对张仁沛说,“我想把路灯的换掉。” 老秦说,“不行,这个节目虽然是你发起的,但你明确的表示过不会干涉,现在你用什么立场来让我们的参演乐队换歌,和现在很火,怎么可能让你说停就停。” 的改编赛,以及接下来的“女神邀请赛”,说白了就是蹭热度。 利用对经典歌曲、正流行的歌曲的改编,以及邀请知名或有话题的女艺人和乐队合作,来提升节目本身的曝光和流量。 孟时之所以出现在改编赛里被选择,就是因为他这两首歌,流量很高。 孟时对老秦的挑衅不以为意,说,“我以创作者的立场,表示自己不喜欢这样的改编。” “节目组从骑士版权买这首歌的版权,里面包含了商用和改编。”老秦颇为得意。 他觉的这小子很幼稚,三百块一首就把商演和改编权卖了,跟闹着玩一样,这事过后,有必要让秦轻雪管管他了。 孟时一只胳膊搂过老秦的肩膀,说,“教父级别的人物,就别跟我这小孩,一般见识了啊。”攫欝攫欝 他和老秦之间有个秦轻雪,注定走不到不可开交那一步,所以索性先一步服了软。 如果老秦真的端着,要拿捏他,他也不介意,让老秦再吃个瘪。 虽然版权卖的便宜,30,300都有,但并不代表,卖出去就管不着了。 他的版权协议里面,有一个附加条款——甲方若是对乙方关于歌曲的商演、改编存有疑虑、不满,可在通知乙方后,在退还乙方购买版权所用费用的前提下,单方面终止歌曲的授权。 这可不是霸王条款,孟时卖的本身就只是授权,如果他对买的人不满意,还把三百块钱退回去,才终止授权,妥妥的带善人。巘戅妙笔库巘戅 路灯是贾树道签的乐队,老秦巴不得他们早点被淘汰,之所以反对孟时改他们的选曲,不过是为了和他争口气。 现在孟时服软,老秦心里的气顺了,也不再拿着架子,笑说,“别给我带什么教父的帽子,我就是一个老鼓手。” 他说着用胳膊把没大没小锁他喉的孟时顶开,对麦子说,“他想改你们的选曲,你的意见呢?” 麦子对孟时说,“你认为刚刚那个版本的哪里不好?” 孟时叫张仁沛让中控台那边,把麦子之前唱的播放一遍。 “我梦见天使从铁锈色的天空缓缓落下来……” 第一段整个编曲里,小号和吉他隐隐压住麦子梦呓一样的歌声,显得很迷幻。 紧接着是纯人声,宗教式的吟唱, “我躺在燃尽的地底,眼中是一轮圆月,我希望能有个替代者,这时阳光从天穹涌入……” 最后是重金属的爆裂, “我梦见银色的飞船,在蓝色的天空里翱翔!在那里,人们在哭泣!色彩在回旋!” 录音播放完毕后,孟时说,“你想想自己的编曲,迷幻、格里高利圣咏、重金属,你们把这首歌塞的太满了,你们既想做深刻的、不随主流的、不一般的,又想让大众静下心来倾听,这本身就不好、不现实。 就像写一样,不说写的怎么样,十天半个月才更新一章,是不是纯纯的臭傻哔? 你们既然来参加这个节目,就先把所谓的格调先放一放。 摇滚乐现在需要的是什么? 需要一个“英雄”。 一个和大姚一样,能够提振整个行业的英雄。 怎么成为英雄,要去触碰观众,要接地气,要成名,要出圈。 你不能自己觉的自己的东西很弔,然后在大众不选择你的时候,大骂这些人是垃圾,不懂欣赏。 这很不道德,很傻。 你不能不管观众的感受,甩着头发,自我陶醉的舞蹈。 要先手拉手,再尝试去交心。 不然来参加节目毫无意义。” 孟时表达自己的观点,对于他人是否认同,并不在意。 他停了停,让其他人消化一下,拿出一根烟,点上,抽一口,对麦子说, “你在台上化着厉鬼一样的妆容,想让台下的听众,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思想上,为什么不反过来,先让观众觉的你好看,再提起兴趣,去了解你的灵魂?” 麦子伸手拿过孟时手里的烟,沉默。 “这个时代脚步匆忙,用双腿夹着灵魂赶路太慢了,要插上翅膀,用美貌不丢人,丢人的是配不上美貌的破败内里。” 孟时不清不重,拍拍麦子的头,说,“麦子,你对自己的灵魂,自己的思想,有信心吗?” 麦子说,有。 孟时从版权网里翻出来唯一一首没人购买过版权的歌,说,“唱这首吧。” 又对张仁沛和其他在场的乐队,说,“特殊情况,时间太赶,找人协助他们做编曲,各位没意见吧?” 和“太阳下的路灯”,一同选择改编孟时歌曲的老牌朋克乐队“舌剑”主唱马一个,第一个站出来,兴奋的说,“完全没问题!” 麦子举起了手中的香烟,说,“我们自己可以。” 孟时随手把自个的烟拿了回来。 既然她这么说,孟时没理由反对,他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 麦子死不死和自己没关系。 麦子带着她的乐队离开后。 老秦说,“你们排练一下?” 这次孟时没反对。 很快,老五他们空运到这里的乐器被工作人员搬出来,在舞台上布置好。 孟时拿出曾经属于楼三的吉他,站在最前面,示意台下缩在后面的张麟均把相机架到前面来。 张麟均看着在场的乐队,随着孟时的手,给自己分出一条路来,不知所措,江由用拐杖杵了他一下,他才像被启动了一样,往前走去。 孟时深吸一口烟,把烟头扔地上踩灭,说,“这首歌送给一个,上都认识的,吃饭像吊日子不过了一样的马卡。” 陆成康楞了一下,想起来在“采石工人”酒吧遇到的那个,二十七八岁,穿着灰褐色工厂制服,面前摆着很多下酒菜,桌上放着好些空酒瓶的男人。 他叫马卡? 孟时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是在苏州河各个桥边游荡过后的午夜吗? 他们聊了什么? 攫欝攫欝。马卡有什么故事? 陆成康出神的时候,一阵很扎实的鼓和弦乐,把他从上都的苏州河、小酒馆里拉了回来。 他往台上看去,孟时一如那天鸟巢,赤着脚,弹着琴,不过,这次他没有壮怀激烈,而是缓缓诉说。 “调查显示国人,较去年快乐,收入低是不安全,至少是不快乐根源, 当然薪水最薄的职业,往往也是最丢脸的案例,最容易悲伤的依据。 混前程是无解的题,荒愁的永动机,报废到你幸福账面,蹉跎的心底。” 孟时一开口,老秦的眉头就紧紧的锁了起来。 他没有在舞台上,看到一丝一毫属于“八百里秦川”的风格。 楼三的“秦川”犹如黄沙中的麒麟,在默默的俯瞰人间,看炊烟袅袅,看日出日落。 他高贵、缥缈。 现在,孟时站在老五他们前面,唱着,“乏力的马卡告诉他弟:“生活真够刺激,莫再逼我了,做个粪蛋也好,只要可以过下去。” 秦川倒塌成马路牙子,缥缈的麒麟落了地,变成一只满身尘土,对着生活吠叫的老狗。 巘戅啃书居巘戅。“马卡你应该明白,在大多数悲剧里面,真正的伤心很少见。 马卡你得试著原谅,如果故事的方向和你要的都不一样,我多想你能有勇气,重新!开场!” 整首歌很平实,老五的主音吉他,焦从的鼓,褚乐的萨克斯,在后面托着孟时没有波澜歌声,逐渐淹没在场众人的心。 — 灵魂、皮囊、飞升、陆地神仙、连拳、八百里秦川孟时以及多给他些钱 排练舞台上,孟时挽着裤腿,目视前方,坚定有力的唱着, 攫欝攫欝。“当通往大结局的路啊,正踏平所有的祖屋和田野, 快拿出力量,去桃李芬芳,去社会栋梁,去掀起权力财富的巨浪,去担负起,自家的兴旺, 去变成大人和大人物,变成一个只有钱才可以影响到情绪的臭傻哔!” 最后一声鼓点落下,孟时手离开吉他,屈指把地上捡的吉他拨片弹了出去,举着手,清唱,“你大概会挂得很无奈,但是对于亲友团的颜面,以及统治阶梯的审美观,算是,有交代!” 跟张麟均站在最前面,腿上打着石膏的江由,第一时间把手里的拐杖一扔,伸出手,在观众区一众乐队惊愕的目光中,跳起来把孟时弹出的几块钱一个的金属吉他拨片,捏在手里,大喊,“我特么的才不要当一个臭傻哔!” 孟时不知道江由的腿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看着眼前的“医学奇迹”摇了摇头。 这该是个不缺钱的,而且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这首歌里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冲突,不像已经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重新开场的弔人马卡。 不过他配合的挺好,老爹孟愈远听到这首歌,应该会很闹心。 死都闭不了眼的那种闹心。 “独立音乐人,曲是灵魂,词是皮囊,两者完美的结合,这就是一首好歌。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皮囊”对“灵魂”有限制。 首先歌词给到听众的,是写歌词那个人的感受。 一首歌被播放,听众会从歌词先入为主的感受到词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 听歌,听歌词的时候,人是用理性在思考,在理解,去共鸣。 可这些词,终究是别人的思想,别人的感受。 词就只是表达思想的媒介,创作者利用词来告诉你,这首歌在表达什么,这种方式是有缺陷的,不完整的。 为什么最顶级的一批摇滚人、音乐人,会走上纯乐、实验音乐的路。 因为境界到了,想要挣脱“皮囊”的束缚,专注于“灵魂”探索。 我们现在做的东西和普通歌曲不同。 它已经抛开了皮囊,甚至不被乐器束缚。 除了传统意义上的乐器,它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自然和现代文明对自然的改造、破坏,高山流水,戈壁绿洲,电闪雷鸣,各种工业机器,交通工具,战争武器。 我们通过采样,将这些声音做成音乐。 这种音乐不会给予听众直接的思想,它只提供了一个抽象的框架,听众直接通过心,放弃固有的理性的思维方式,用心,靠纯粹的感性去感受。 当人用心的时候,性别、教育程度,智商高低、年龄大小,通通都不是问题了,因为这是人与生俱来的审美能力。 从歌曲创作到音乐创作,这叫追求。 这种追求可能对于绝大部分的人来说,并没有意义,但这条路却一直有人在走。” 这些话是孟时拿到那个名为“被安慰的自己”,装着破土乐队十几年“追求过程和成果”的u盘之后,老爹孟愈远用“吉他手老幺”,这个前辈身份和他说的。 孟愈远很不要脸的把自己归纳在“最顶级的一批摇滚人”里头。 但他说这些不是要孟时和自己一样去追求。 巘戅叮叮巘戅。他是想让孟时放弃追求,踏踏实实的赚些钱,踏踏实实的和老妈夏琴一起好好生活。 而孟时觉得赚钱养家,陪伴夏琴这种话,从孟愈远嘴里说出来,很可笑。 不过孟时难得没有嘲讽他,他能说出这些话,好歹算是一点心意。 只不过孟愈远这些话,没半点屁用,所以孟时就没说自己跟夏琴同志早就和解,现在相亲相爱,关系好的很。 孟时心眼小,做不来你伤害了我,我一笑而过。 他把手缓缓放下,停顿一下,说,“,送给马卡以及孟,愈,远。” 这三个字被他念的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但除了老五三人,再没人知道这个名字代表谁。 在场的乐队都知道传奇乐队“破土”的吉他手老幺,却没人知道孟愈远,就如同夏琴只知道离开她的人叫孟愈远,不知道老幺。 这首歌叫。 面对生活,放弃理想是硬汉。 背对生活,执着梦想的也是硬汉。 孟时能理解孟愈远的对音乐的执着追求,也认同他是个敢背对生活的硬汉,但这并不妨碍孟时狠狠给他一拳,然后让翻唱他歌的两个乐队,再来两拳。 如果孟愈远所谓的境界到了,需要挣脱“皮囊”的束缚,致力于“灵魂”探索,是“飞升”。 被扔进垃圾桶,又被管斌捡回来,长达八十多分钟,包含自然和工业的纯乐是破土乐队“飞升”的产物。 那的词,就是肉身横练的巅峰,拳破山河的陆地神仙。 这一拳下去,孟愈远绝对脑瓜嗡嗡。 这首歌注定会被孟愈远听到,在他眼里,唱着这首歌的孟时,会如同他当年一样,放弃家庭,义无反顾去追求音乐,这是他最不像看到的。 然而,他以为的只是孟时想让他以为的。 听着的孟俞远,怎么也想不到,现在的孟时就是一条挂在竹竿上,起风了,才会摇晃两下的咸鱼,出门一趟都要和老妈约定好回去时间,一个星期打两通电话聊聊生活琐事的好宝宝。 这就是词,先入为主的力量。 想象孟愈远因为这首歌彻夜难眠的样子,孟时嘴角微微显露笑意,手臂往后,开始介绍自己的乐队,“吉他老五!鼓手焦从!贝斯褚乐!” 焦从歌曲结束,就显得极度亢奋,孟时话音刚落,他直接把手里的鼓槌一扔,像一个进击的巨人,几步加速,整个人跳到孟时背上,握拳朝天上挥击,大喊,“这是!八百里秦川!孟时!” 八百里秦川——孟时。 攫欝攫欝。老秦看着台上,恍惚中,好像看到了那个风格锋利无比的“破烂的土地”,以及当年和老崔一起振臂高呼的自己。 这是一个时代的开端…… 这个念头一起来,一直在推动、促成孟时入主秦川的老秦,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老秦患得患失的时候,他身边的秦仟,看着孟时背着焦从,脚下踉踉跄跄不受控制的往前,一副随时会倒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画面太滑稽了。 只是她刚笑出声,就发现周围的人都用不善的眼神盯着她。 啊,不好笑吗? 一定是孟时搞砸了,他们迁怒我! 我只是一个小助理,你们看我干嘛,骂他啊! 秦仟缩着脖子瞄向舞台,三个平均身高一米九以上的大汉和一米八三的孟时…… 巘戅巘戅。你们欺软怕硬,呜呜呜~~ 秦仟圆捂着嘴,小心翼翼的缩到了老秦背后。 “腰,腰,腰断了,你快给老子下来!信不信老子一个过肩摔给你甩台下去!” 就在秦仟心里哀叹,自己因为孟时遭受无妄之灾的时候,孟时的声音通过话筒传了出来。 舞台上,焦从刚从孟时背上跳下来,就被孟时给踹了一脚,还被骂了一句,“驴日的。” 焦从面对孟时恼火的目光,和秦仟鹅鹅鹅的笑声,一手挠着爆炸头,一手拍拍被孟时踹的地方,也咧着大嘴笑,就突出一个词——憨厚。 光看他这样子,没人想得到,这是个 195、老子拿你当女婿,你特么想当我爹?! 孟时在听完麦子改编的之后,直接让她换歌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多少谈论,因为两者不在一个级别。 麦子的人缘虽然不错,但“太阳下的路灯”这个乐队太渺小了,渺小到他们不足以用摇滚来养活自己。 央美的叛逃者麦子,做着时有时无的广告设计,吉他手高奔是理发大工,二十四岁的贝斯袁飞结婚了,目前靠老婆养活,鼓手去年离队经营酒吧,酒吧破产,又回来了,因为除了他,再没人加入。 路灯几个人的生活状态,和他们的圈内地位一样,在崩溃的边缘,或者说没有启动,华石签人,他们已经崩了。 而身后站着八百里秦川、老崔、破土,还和华石经理贾树道关系微妙,能够在跟老秦拥有同一话语权的孟时,一口气就能把他们直接吹崩溃。 所以孟时说,麦子别唱了,又告诉她,编曲做的不行之后,在场的人并不觉得孟时做的很过分。 而现在孟时一首唱完,焦从宣布,孟时成为八百里秦川新主唱的档口,老秦直接开口说,这首歌不行,换了吧。 两件事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人眼中,老秦这是在和孟时宣战。 演播室因为躁动的气氛,众人赞美的话没说出口,就陡然安静了下来。 憨憨傻笑的焦从,笑容未变,就是把目光从孟时转向了老秦。 刚刚还觉得焦从傻乎乎的秦仟,突然感觉他笑的好瘆人,吓得只往老秦后面钻。 孟时伸手捏住了他焦从的手腕。 焦从不仅喜欢带刀跟人谈话,而且在遇到楼三之前,还因为烧了老家的房子,在精神病院住了一年多。 老五看了眼握住焦从的孟时,往前两步站到他身边,等孟时做决定。 只是还没等孟时开口说话,人群中的马一个先跳了出来。 马一个直勾勾的看着老秦,问,“为什么换?凭什么换?” 孟时从始至终没有仔细的去观察在场的这几支乐队,因为他觉的自己并没有资格对这些执着梦想的硬汉,评头论足。 所以他表现的很疏离,现在马一个突然站出来为他说话,他感到有些讶异。 马一个很瘦,瘦高,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头上戴着很旧的渔夫帽,t恤上画了些东西,但反过来穿,一看就让人印象深刻。 马一个是舌剑乐队的主唱,也是麦子这次的对手,舌剑和路灯一起选了孟时的歌来做改编。 孟时仔细打量马一个后,突然发现自己对他很了解,甚至如数家珍——马一个和楼三一样,都是以前那个自己的偶像。 马路牙子乐队时期的孟时,在乐队解散的时候,曾背着吉他穿过护国寺旁边的小巷,去到楼三的住处,只是没敢敲门就离开了。 而在马路牙子刚成立的时候,他还去过马一个常去的地方,东北旺那边,一个胖子开的,光明正大放着毛片的小饭店。 组建于两千年初的舌剑乐队,相比八九十年代成立的摇滚乐队,算是年轻,但“年轻”舌剑很受老崔的喜爱。 老崔的乐队九面体在九八年解散。 乐队的鼓手秦庆国,我们的老秦便搞了个传媒公司,半死不活的折腾,也就是现在的轻雪传媒。 而老崔从乐队中抽身出来,作为独立摇滚人,依旧不时举办演出,为摇滚发展奔走,舌剑的几人便是作为乐手,参加他的大型演出。 因为这个原因,舌剑很快就在圈里有了名声,身边出现了异性,舞台下也有了专门赶来的歌迷。 只是他们原本工整、清晰的风格,随着时间,逐渐变得粗糙、曲折和尖锐。 也就是说,舌剑向着不流行的方向一去不回。 马一个的歌词恶毒、老辣,充满暗喻和排比,像真正的老江湖,浑身上下藏着凶器。 这样的音乐风格,注定不会太富裕。 孟时第一次见麦子的时候,麦子说自己半个月前和舌剑还有其他几个人,一起在胖子的小饭馆吃饭,鄂上山过来借钱,众人齐掏兜楞没凑出来一千块。 这和鄂上山坚持不用智能设备有关,也间接可见他们的日常生活状态。 同样是顶级的地下乐队,圈里常常把舌剑和八百里秦川相互做比较。 相比于沉默的楼三,马一个聒噪的如同恶鬼。 而如今,秦川的麒麟楼三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咸鱼孟时…… 孟时看着老秦因为马一个的质问,而迅速阴沉下来的脸,听着他说,“别因为自己和老崔混过一段时间就忘乎所以……”无奈的搓了搓头。 孟时知道老秦克制住,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是什么。 这个世界的国内音乐史,被分成两部分——九面体乐队成立之前和九面体成立之后。 九面体是国内第一支乐队,它带来了摇滚。 这是老秦光辉的历史。 孟时盯着老秦坚毅的下巴,心里感叹58岁的他还是太年轻了。 老秦年轻的还没意识到,那个属于他的辉煌的九十年代,早已经过去,无论他再怎么旧事重提,该忘记的总会被忘记。 按照老秦的脾气,或许要等到他老的老不动了,老的该准备棺材的年纪,才能真正意识到,他现在追求的话语权、地位,短短十几二年后,就会败给时间。 人在时间的长河中,星星点点的出现,有些人的光芒是那么耀眼,让人以为他会一直闪耀,但等漫长的时间过去,所有的光芒都会熄灭。 就像另一个世界b站21年跨年,崔健在台上唱着,弹幕却在刷着“怎么还没到周深”。 虽然孟时还挺喜欢周深,但也不免要感叹,这就是时间,世间最强大的杀手,它不只带走生命,还消灭记忆。 马一个像一个复读机,无论老秦说什么,他只是重复,“为什么换?凭什么换?” 他太喜欢那有力度的词了,以至于没想给老秦的面子。 孟时看着争吵的两人,没来由的想起那天送王铸几到火车站,自己说不想要孟愈远的东西,王铸几便随手把装着他和孟愈远十几年成果,没有备份的u盘,随手丢进垃圾桶。 能让这种人为他奔波,孟愈远没白活。 孟时突然觉的自己或许应该抽时间,静下心,听听那份“被安慰的自己”,亦或者在孟愈远死之前和他再见一面,狠狠打他一顿。 进行了短暂的关于时间、生命的思考后,孟时没丁点想怎么成就一番大事业,怎么在时间长河中亮的久一点,而是突然决定,要实打实的揍他老爹一顿。 嗯,这货就这么点心眼。 马一个第五次重复“凭什么换”后,老秦终于意识到自己和一个复读机争吵,注定只会浪费时间。 他索性把目光转向了孟时,说,“你打算就这样看着!” 孟时抬眼,叹了口气,说,“换,换,听你的直接换,总行了吧。” 老秦看他的眼神,听他的口气,愣了愣。 这狗东西一脸“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是特么的什么情况? 老子拿你当女婿,你特么想当我爹?! —— 投票活动再来一天? 196、偷袭一个老同志 孟时看老秦愤怒,错愕、疑惑交织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的状态、语气有点不合适,干咳了一声,说,“我看你是一个五十八岁的老同志,不和你争,希望你耗……” 老秦听不得别人说他岁数,孟时话没说完,他就像被点着的炮仗一样,一下就爆了。 “行了!行了!”他也顾不得拿腔拿调,直接指着张麟均怒声说,“你让他在这录,压根就没想在正式录制的时候唱这首歌,现在跟我在这扯什么犊子!” 在孟时唱完之后,老秦就想明白了,孟时本来就没想在台上用这首歌,不然他没有理由让人用相机单独录下来。 他录下来,没办法直接放到哔站上面去。攫欝攫欝 因为现在才录第二期,距离的正式播,还太久了。 这货就是借着棚里的设备灯光,公器私用,给自己录了首歌。 张麟均手里拿着已经关掉的相机,被老秦指一下,吓得差点没把相机扔了。 陆成康走过去,指了指因为蹦起来接孟时弹出来的吉他拨片,引发腿疼的江油,说,“相机我帮你拿,你去扶一下你朋友。” 张麟均下意识就把相机给了他,弯腰去捡江油的拐杖。 因为这首歌和老秦起了争执的马一个,回头用他那直勾勾得眼神,盯着孟时,问,“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唱这首歌?” 老秦一看马一个开始对孟时输出,心情好了许多,虽然马一个很不给他面子,但这人并不是在针对自己,而是在针对事。 他索性不说话,开始看戏。 孟时没否认,从台上跳下去,走到马一个身边,打口袋里摸出烟,把里头仅剩的一根递给他。 马一个没接,垮着张马脸,复读,“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唱这首歌?” 孟时多少能理解老秦刚刚的感受了,把烟收回来,叼着,点了,说,“我没说要上去唱这首歌啊。” 马一个楞了下。 孟时说,“我说这首歌送给马卡和孟愈远。” 马一个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渔夫帽,转身招呼自己的人,说,“正式录制的时候,我们在过来。” 他觉的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被孟时耍了,还认为孟时这人不值得结交。 孟时叼着烟,看着领着舌剑其他人离开的马一个,没想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疑惑的看了眼身边的褚乐,意思,你们老熟人了,我哪里惹到他了? “别管他,这人就这样,谁也不知道脑子里都想些什么。”褚乐耸了耸肩,问焦从,“你脑子也有病,要不猜一下他在想什么?”巘戅妙书苑巘戅 焦从锤了他一拳,“我是精神方面有问题,马个是脑子有问题,我认为自己比他强一点,我不屑猜他。”焦从认为马一个这破名字拗口,一直管他叫马个。 这两个家伙,人还没走,就开始当面埋汰人了。 秦川和舌剑,双方关系并不算好,在褚乐看来,你甩我们主唱脸,那我就不用给你脸。 而焦从是真心觉得自个的精神状态比马一个强。 马一个人没走出去几步,自然是听到了焦从和褚乐的话,不过他和乐队几人头都没回,直接走了。 不是他没脾气,是打不过…… 秦川乐队老五,焦从,褚乐的脑回路和孟时很像,我就这弔样,不服你就干我,文斗武斗,你来选,不带怕的。 以前楼三在的时候,因为他的性格,老五几人还算克制。 现在孟时…… 这货自个都不讲“武德”。 孟时拍了下对马一个背影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的焦从,说,“哥,你清醒点,你把自己房子点了这事还记得吗?” 焦从摸了摸自个的爆炸头,挺骄傲的样子。 老秦看这帮人眼里是真的没他,索性一甩手,往马一个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觉的自个以前听了孟时的鬼话,决定不往公司签乐队,是鬼迷心窍。 舌剑当初主动提出要签到轻雪传媒,如果当时签下来,马一个怎么可能这么跟自己说话。 孟时和老秦说过——如果你看好一个乐队,把乐队签下来,那你就会被定义为资本,你脱离了自己原本是个乐手这个阶级,成为了“上层”,如果处理不好,那接下来这些乐队对社会的、对体制的,愤怒、矛盾、对抗,就会通通转嫁到乐队和公司上面,这是一个大坑。 孟时有预感以老秦好大喜功的性格,迟早要进坑。 现在见他跟着舌剑乐队离开,这种预感成真了。 秦仟看看往外走的二伯,又看看孟时,脚底下迈着碎步来来回回,最终想起自己是孟时的助理,默默的留了下来。 孟时没有再和老秦谈和阻止他的想法,或许错的人是自己呢,或许老秦可以驾驭这些人呢。 让他去做吧。 实践出真知,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办法。 出于这个想法,孟时决定催化加速一下这个过程,反秦轻雪已经大步往影视业走了,老秦玩崩了,他无所谓。 孟时把嘴边的香烟拿下来,将快怼到自己脸上的相机推开,对相机后面的陆成康说,“您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干抢别人相机的事,别拍了,有什么问题问吧,马卡你也见过。” 被陆成康拿了相机的张麟均,拿着江由的拐杖,站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陆成康的运镜。 他虽然不知道拿他相机的大叔是谁,但看他的运镜手法和手的稳定度,就知道这是专业的。 陆成康从相机取景器看抽烟的孟时,听他说起马卡,顺势问,“马卡我见过,孟愈远是谁,亲戚吗?” 孟时盯着正往外走的老秦,说,“孟愈远是我爹,很早就开始搞乐队,是个有点名气的吉他手。” 这小子的爹是圈内人?老秦脚下一顿,他从来没听孟时说过这事。攫欝攫欝 陆成康回忆了一下,实在没想起来孟愈远这个名字,问,“乐队名字?” 孟时说,“他有个外号叫老幺,也有人管他叫老妖。” 在场大部分人听到老妖两个字都懵了。 竖起耳朵的老秦,只感觉从孟时那边扔过来一颗震爆弹,boom,老秦脑子嗡的一下,然后一片空白。 张麟均整个像过电了一样,忍不住跟孟时确认,“老妖?破土的老妖?!” 孟时抽了口烟,扫了一圈周围的人,把目光放在如同雕像一动不动的老秦身上,说,“前段时间,破土的王铸几来了趟四九城,我这才知道,孟愈远原来是个挺牛逼的人。” 老秦听到这话,直接带上痛苦面具。 孟时入主八百里秦川这事,一直是他在主导,王铸几是他找的,孟时的思想工作是他在做。 在他看来,孟时这货虽然不怎么听话,但总归是自己人。 他入主秦川后,老五几人的重心也会从西北那边转移到四九城。 等于是利用孟时把老五他们,变成了轻雪传媒的人。 万万没想到……孟时跟西北那边的龙头乐队破土有这么一层关系…… 我说十几年没出甘州的王铸几怎么突然就来四九城了……原来是在玩我。 小丑竟是我自己…… 老秦克制住甩自己爆发的冲动,和刚刚的马一个一样,头都没回的走了,同时心里更加坚定,要打造一个摇滚公司。 孟时偷袭了这位五十八岁的老同志后,挠挠头,对擅长编曲的褚乐说,“跟我一起去看看麦子会怎么改那首歌吧。” ——巘戅巘戅 197、英雄用肉身在荆棘中开出路来,我才不干这种傻事 麦子带着她的乐队,穿过演播室旁边的草坪。 她转头看向依旧摆放在户外舞台中间的大广告牌。 牌子上面一共有八个名字,每个名字下面都贴着两个乐队的标志。 这是第二现场前几天录改编赛户外部分的残留。 1v1改编赛的规规则并不复杂。 第一期31进16的晋级赛过后,16支进入第二轮的乐队,两两对决,双方互选,互选完成后,再抽签决定顺序,从节目组选出来的八个歌手中,挑选一位来改编。攫欝攫 在乐队互选阶段,麦子选了没人想碰的舌剑。 她觉得自己是强者,所以要向更强者冲锋。 而马一个在选择歌手的时候,选了孟时。 这是尊重。 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孟时,现在这些乐队应该正在参加一场,华石公司举办的,名为的闹剧。 马一个对孟时并不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这个环节,用一抢孟时的方式,表示对他的敬意。 跟马一个一样想法的还有另外两支老牌乐队。 孟时虽然在主流大众中不出名,但在能靠摇滚养活自己的全职乐队里,这货还有那么些声望。 这样的背景下,老秦先是坚持把在圈外毫无名气的孟时,跟其他七个实力歌手放在一起,摆到舞台上供16支乐队选择,又极力促成孟时和老五几人再合作。 这步棋走的,可以说很老辣了。 想象一下,第一期节目结束,放一些第二期改编赛的预告。 当这些乐队在节目中谈论孟时,言语中不时透露敬意的时候,屏幕后面的观众则一脸懵逼,孟时是谁? 孟时是谁?这是个能引起巨大谈论的话题,也是一个开始,老秦可以用它干很多事。 麦子不知道孟时名字出现在这里的背后,老秦和贾树道之间有几层博弈。 她对这个节目有自己的思考。 路灯在第一期节目中排在第八顺利晋级,麦子虽然感觉挺满意,但心里觉的这个票数可能并不真实。 不是排名高低的问题,而是究竟是谁决定排名的问题。 麦子骨子里是个阴谋论者,她脑子里对这个世界充满猜忌、愤怒。 在她看来的录制现场,如同一个小型社会,遍布规则。 的投票规则很简单。 投票人被称为乐迷。 乐迷分成三个部分。 100个像张麟均、江由这样在网上报名,节目组挑选来现场,质量参差不齐的“大众乐迷”。 大众乐迷每个人能投1票。 这个称呼,表明了这部分人,并不需要真正了解音乐运作的原理。 麦子认为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音乐,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就行,这是天然的审美——大众审美。 虽然大众审美会被一些工业化生产的旋律麻痹,但时间一久,审美的本能就会对这种旋律感觉厌烦,不过这种本能厌烦,很快又会被新的换汤不换药的旋律取代,不断循环。 大众太容易被欺骗了。 他们只需要依靠自己的喜恶来做出选择,看似握着决定权,其实真正拥有的不过只是一点参与感。 好在这种连包装都不精美的参与感,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满足。 所以,大众乐迷身处底层。 在大众乐迷上面是20个由livehouse主理人、乐评人、媒体,组成的“专业乐迷”。 这部分,每人5票。 这是中层,可以被各种因素左右。 然后就是五个“超级乐迷”,每个人有1到10票的选择权。 五个人里面常驻的三位,分别来自的三个出品方,轻雪传媒、华石娱乐、i奇异视频,这才是决策层。 这就是阶级。麦子想。签下路灯和其他几支乐队,送他们来参加的贾树道,华石娱乐,并不是摇滚乐的朋友,是资本家。 高奔顺着麦子的目光,看向舞台,看着路灯的标志在舌剑和孟时下面,说,“他是想让我们死。” 麦子没说话,依旧盯着孟时的名字。 她想,孟时是朋友。 是吧? 应该是。 鼓手牛琦狠狠的搓了搓自己的脸,“还有三个小时就正式开始了,现在说什么编曲不行,元素太多,让我们改选,尼玛不是明摆着送我们走!” 年纪最小,已经结婚,并且老婆挺有钱、爱他、支持他玩音乐,堪称人生赢家的袁飞,伸手拍了拍他们的后背,说,“这些话,你们现在和麦子说有什么用?我们都是受害者。这么不满,刚刚怎么不正面和孟时杠一下。”巘戅戅 俩人哑了。 和孟时当面杠? 花三个小时重新改编一首歌,不一定真的“死”,因为这是16进12,哪怕和舌剑的直接对抗败北,也不过是进入待定,只要不是落到最后四位,就不会被淘汰。 但和孟时直接杠,注定先被焦从那个神经病打一顿,再被孟时用斗殴做理由直接送走…… 高奔这些年摸爬滚打,表面时刻保持愤怒,内心早已经不是愣头青,他很清楚,哪些事需要忍。 他为在留下来,忍焦从的暴力,孟时的无视,其他老牌乐队的鄙夷,而同乐队袁飞的嘲讽,并不在他忍受的范围之内。 高奔盯着袁飞,说,“看起来你并不在意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也是,毕竟有软饭吃。” 袁飞不屑的说,“我们得到的机会?谁得到的机会,心里没点数吗?” 最开始麦子和马一个问老秦轻雪传媒要不要签人,刚刚和孟时谈过的老秦,委婉的说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马一个败兴而去,麦子直接投向了开始大举签约乐队的华石,没办法,乐队需要钱。攫欝攫 贾树道最开始给麦子的意见是,你很有潜力,如果放弃现在的乐手,由公司重新做包装计划,这种潜力会达到极限。 麦子的底线是其他待遇可以谈,但必须整个乐队一起。 最终,贾树道降低了她的资源评级,同意她带着自己的乐手。 这事几人心里都清楚,现在高奔一口一个我们的机会,让袁飞觉的他挺可笑。 麦子不是善于调解乐队成员之间矛盾的人,相反,她认为这种冲突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创作。 她没看剑拔弩张的高奔和袁飞,把目光从孟时的名字移开,抬头眯眼对着已经开始西斜的太阳,说,“还有三个小时,如果你们觉的时间足够多,那我们花一个小时咒骂孟时,再花一个小时相互咒骂。” 几人都不说话了。 ———— 孟时把焦从蹬回老五身边,让他们和张仁沛沟通早已决定的真正的演出曲目,便和褚乐两人往外走。 看了眼小尾巴一样跟着的秦仟,没撵她。 张麟均和江由跟着他们出了演播厅,张麟均举着相机说,“这个……” 孟时说,“你回去可以把发了,等第一期播完了,再放上去吧。” 张麟均讷讷的说,“发我的号?” 孟时笑,“这是你拍的日常,你不发谁发?”巘戅叮叮m戅 张麟均想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 是他去那个平价面馆探店,拍到孟时、老崔、老五三人醉酒唱歌,只是最终他觉的视频的分量太重,自己没有资格发布出去,才装到了u盘里,给了孟时。 是江由蹿叨他溜到演播厅,孟时让他帮忙拍的。 确实都可以算是自己的vlog,但这两份视频在即将上线的节骨眼,配合节目的正常宣发,能直接上v博热搜吧。 张麟均咽了下口水,又跟孟时确认一遍后,他感觉自己要起飞了。 孟时拿出手机跟张麟均加了个v信,瞄了眼听过以后,状态就有点不对劲的江由,说,“你们先去观众区集合吧,我跟褚哥还有点事。” 秦仟用张仁沛给的后台通行证,问清楚路灯的休息室,领着孟时和褚乐往那边走。 经过户外舞台,褚乐忍不住问,“你这么对那丫头,到底怎么想的?” 褚乐不是很理解孟时否决了麦子的改编,现在又要去帮她做编曲。 他甚至有点怀疑,孟时是不是真的对麦子有那方面的想法。 秦仟偷偷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听孟时的回答。 孟时没什么好隐瞒,直接说,“我想她成为‘行业英雄’。” 褚乐重复了一遍,“行业英雄?” 孟时说,“你看nba吗?” 褚乐说,“不看。” 孟时说,“总听说过。” 褚乐点头。 孟时在那块写着他名字的广告板停了下,又继续走,说,“摇滚乐不需要救世主,但可以有一个英雄,nba在国内的发展,乔丹重要,科比重要,艾弗森重要,最重要的是姚明,姚明是nba在国内发展的行业英雄,我希望麦子能成为摇滚的行业英雄。” 褚乐不语。 孟时说,“现在文化市场繁荣,娱乐产品丰富,流行文化,网络平台,在鼓励人麻木,傻笑、模仿,跟风,主流媒体在倡导和谐,温情,正能量。摇滚乐既严肃又娱乐的特性,在这个时代被修剪的两头不沾,局面太过尴尬了。” 褚乐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该向大众审美妥协。” 孟时摇头,“当亚文化的兴起达到和主流文化对立的程度时,主流文化对亚文化的收编就开始了,收编会带来牺牲,但同时那些边缘化的产物会被发掘,绽放新的光彩。 综艺终究只是带来收编的催化剂。 朋克、金属、土摇等等,需要的终究是现场,不是屏幕。 如果麦子成长到,让年轻人把进入livehouse,到音乐节,听演唱会,成为和看电影一样的休闲选项,哪怕仅仅是对着屏幕伸出手,蹦起来。 到那天,是我们向大众妥协,还是大众为我们倾倒? 摇滚是自然的、自由的、自信的。 要我说,如果摇滚乐总是用禁锢自身的方式,去唤起别人对自由的向往,那它还是死了算。” 孟时的语气就像随口说了些家长里短,问等一下去吃点什么。 秦仟却听的眼睛里转起了圈圈,她并不理解孟时话里的意思,只能记多少算多少,再转告老秦。 她清楚孟时能当着自己说这些,就不介意自己再把这些话转述给别人。 褚乐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说,“为什么希望麦子能成为那个‘英雄’?她签的是华石。” 孟时改了老和尚行生那句“禅分南北,佛不分南北”,说,“乐队有公司,摇滚没有。” 褚乐说,“那这个英雄为什么不能是你。” 孟时摸了摸后脑勺,笑道,“英雄要用肉身在荆棘中开出路来,我才不干这种傻事。” 褚乐无奈的摇头,说,“送麦子上路。” 孟时从口袋里掏出唱佛机。 伴随着良载阿公那声方言“起——”,唢呐一路吹到麦子的休息室。 —— 春节七天乐有没有兴趣? 198、去未来 路灯的休息室内,飘荡,粗粝的前奏过后,孟时近乎白噪音的嗓音吹拂。 “世界里已没有规则,无所顾忌充满想象 我还能短暂停留,睁眼看看这世界 各种香烟和烈酒,我对它不再有牵挂 其实我们都一样,处在抑郁边缘 最后从窗口纵身一跃,听到一声脖颈脆响,接着你跑到街上大喊,不要这样!” 麦子伸手按掉音响,紧闭的双眼和修长的双眼,都微微颤抖。 打印机在一点点往外吐字。 ——马路牙子 词:孟时 曲:孟时 鼓:谢向杰 键盘、贝斯:陈与 这首歌的曲做的很干净,飘荡、空旷,让人感觉犹如在宽阔的臧区天空下行走,过处是随风舞动的彩色经幡。 孟时的嗓音犹如雨天的落雨,山中的流水,林中的鸟鸣。 但录音条件很差,乐器的音轨刻意的盖住演唱者的声音,让人感觉他驮着塌陷下来的天空,被经幡缠绕,一如词里面表现的悲伤、绝望。 麦子跟人打听过孟时的乐队,那支成立三年,解散于去年的“马路牙子”。 两个青华的大学生,带着一个高中毕业的男孩,除了孟时,乐队其他两个人一毕业就有光明的前途。 是马路牙子的最后一首歌。 麦子能够想象孟时写这首歌时的状态—— 每天起床,牙不刷,脸不洗,音乐不碰,什么都不做,就在没有阳光的、憋塞的小房间里坐上一整天,孤独,凄寒的夜晚,内心煎熬,彷徨、困扰,轻声的念着,不要这样2018。 “孟时,你现在过的真的好吗?” 麦子相信灵魂,她感觉孟时洒脱的背后是孤独。 “什么?”袁飞没听清麦子的话。 麦子没睁眼,没回应,重新播放未完的歌。 “从平行线到安眠药,我对一切没了兴趣 我们还能歇一口气,在边缘沉沦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 在孟时渐行渐远渐的哒哒声中,麦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漂亮干净的眼眸睁开,看向其他三人。 三人默默无言。 脆弱的事物一旦破碎,就可以变得灰暗又灿烂。 马路牙子这首制作粗糙的绝唱,孟时彷徨中迸发灵感写下的词曲,让太阳下的路灯感觉窒息。 高奔声音干涩的说,“先按照原曲录一遍,调整糟糕的录音,错位的音轨……” 袁飞说,“这是改编赛……” 高奔说,“按原来的走一遍,就当顺一下思路,把人声提上来看看效果……“ 他说着,思路逐渐顺畅起来,“而且,这首歌的版权下载量是0,音质还这么糟糕,我们改几个和弦,麦子的声音这么有辨识度,这歌我们唱过以后……” 麦子打断道,“翻唱。” “啊?”高奔楞了一下。 门外。 孟时把唱佛机放回口袋,抬手。 褚乐在他敲门之前,问,“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给她一点时间。” 孟时收回手。 褚乐摸出烟,孟时指了指头上烟雾感应器。 演播厅旁边的休息室,布局像学校的宿舍,一条走廊在中间,休息室在两边。 看起来挺简陋,不过金玉其中,隔音做的很相当好。 孟时和褚乐靠在门的两边,四下一片寂静。 秦仟注视门上的喷绘。 那是麦子给自己乐队设计的标志,炽烈惨白光线中立着一根扭曲,影子都没有的黑色路灯。 褚乐咬着烟,转头看了一下门,问,“你觉得里面会怎么改你那首歌。” “她不会改。”孟时甩手用力的锤了锤门,说,“痛苦是有瘾的,更何况幻想。” 门内。 面对高奔三人的疑惑,麦子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歌词,说,“不改,一个音都不改,连音轨都不改,原来是什么样,到了台上就怎么样,就让曲压着我的声音。” “砰!砰!砰!” 高奔几人还没来得及表示反对,三声势大力沉,仿佛要把门锁震落的“敲门声”响起。 距离门最近的高奔被吓得跳了起来,愤怒的拉开门,就感觉眼前一黑。 一米八几的孟时和一米九的褚乐站在不宽的门口,把门挡的严严实实。 高奔僵立。 孟时好似和他从来没有发生过矛盾,礼貌的问,“你好,麦子在吗?我来找她玩。” 秦仟被他好像高中男生约女同学一起写作业的语气震惊了,难道这货刚刚和人讨论怎么送麦子上路,是我的幻觉? 不过下一刻看到孟时说完就把错愕的高奔,随手扒拉开,秦仟就清醒了过来,这就是个狗东西,不要对他有任何幻想。 孟时迈步进到休息室,一个身影投进了他的怀里。 他楞了下,下意识就要推开,但腰间传来的力度和紧紧贴在胸口的脸庞,让他把手缓缓的放在了麦子的头顶。 麦子脸紧靠着孟时的心脏,轻声呢喃,“孟时,2019的你,现在的你,过的真的好吗?” 痛苦是有瘾的,更何况幻想,就像新疆小调音阶加上华丽失真的吉他solo,可以创造无休止的忧伤一样。 当然了,把忧伤做为审美对象,本来就该是漫长、延绵,易于沉溺其中的。 麦子的头发细细软软,手感很像黄毛丫头桥儿。 孟时轻轻的抚摸了两下,此刻犹如绵羊一样忧伤的麦子的头发,说,“姑娘,以后别熬夜了,有点秃了呢。” “咳~咳~咳!”在麦子投入孟时怀里就摸出手机录像,准备拿去更表姐告状的秦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再独立,有思想的女人,也承受不住这种话语。 麦子放开孟时,退后两步,伸手摸向自己的头顶,蓬松,柔软,心中长舒一口气。 麦子好看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孟时。 孟时和她对视,表情错愕,惊疑,最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真是一个如同兄弟一般铁血的拥抱,没有一丝柔软。” 刚诬陷别人秃头,又阴阳人家平胸! 刚顺过气的秦仟,又一次被呛到。 她现在强烈的怀疑,所谓的荆棘路,其实就是孟时。 孟时两句话打碎了麦子的忧伤和幻想…… 不对,忧伤更大了。 麦子还没上路,心就被孟时捅了两刀。 她注视孟时的脸,但眼里没有常怀的愤怒。 褚乐看着这个眼睛干净的姑娘,说,“想好怎么改了吗?” 麦子说,“不改。” 褚乐问,“哪里不改?” 麦子说,“都不改。” 褚乐看向孟时。 孟时没说话,拿起放在音响上面的歌词,从地上捡起笔,在上面开始写字。 麦子转过头。 世界里已没有规则,无所顾忌充满的想象 我还能短暂的停留,睁眼看看这世界 各种香烟和烈酒,我对它不再牵挂 其实我们都一样,处在抑郁边缘,最后从窗口纵身一跃,听到一声脖颈脆响,接着你跑到街上大喊,不要这样! 麦子愣愣的看着孟时拿着笔在纸上划动。 想。 还有比忧伤更能醉人的吗? 孟时放下笔,说,“麦子,去未来吧。” —— 两天如果这章能到200订,从五号开始到除夕,七天写完这段剧情。 199、对得起她无知的时候 距离真是录制开始前的一个小时,张仁沛站在了房门紧闭的休息室前。 他是来找孟时商量“路灯”这次临时改歌,具体该怎么剪辑,怎么善后。 这一期节目,前面所有的相关素材都已经录好了,只差今天的演出。攫欝攫 节目组对于路灯这一期改编赛拍摄的前置素材,都是,现在孟时突然这么来一下,这些东西没法用了。 张仁沛对孟时是尊重的,他代表轻雪传媒纵容了孟时的任性,也在人前给足了孟时的面子。 他先安抚了华石和i奇异的代表,又等了两个小时,才过来寻问孟时的意见,或者说,让孟时改变决定。 三个小时太短了,如果改出来的东西不理想,张仁沛会劝孟时让路灯继续先前的改编。 毕竟这个项目,现在不是轻雪传媒的一言堂。 路灯是华石旗下的乐队。 张仁沛对接替自己,成为华石京城总经理的老哥们贾树道很了解。 这是条老狗,嗅觉灵敏,经验老道的老狗。 最开始,在母公司担任国语事业部副经理的贾树道,来京城的目的是协助张仁沛处理演唱会事宜。 演唱会开始前他们在鸟巢旁边散步,张仁沛说了他的时间机器理论,说所有人都在反对他,没人懂他。 当时,贾树道拍着他的肩膀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些人你不用管,我相信你是对的。” 然后,面对突然“拔刀”的孟时,贾树道只用了两个晚上,就决定把张仁沛制定的京城分公司战略,由“纪念楼三巡演”转移到“全力争取加入制作”。 这两天时间里,贾树道联系母公司那边通过了自己的决策,还把张仁沛踢出局,来应对孟时准备的舆论攻击。 轻雪传媒不是要攻击华石“灵堂卖票”嘛,好,不用你们动手,事情彻底爆发前,华石京城分部的负责人已经被离职了。 你们认为华石,不对,应该是,你们觉得京城分部前总经理张仁沛做的事对摇滚是一种伤害,是消费情怀,你们要弄的是正道,那好,我们华石一直致力开发国内音乐的多元性,我们决定把秦川的违约金免了,再投钱,投资源进这个项目。 轻雪传媒、华石娱乐,互帮互助,大家一起为摇滚做点什么。 什么,轻雪传媒不接受华石加入?巘戅戅 那这事就有说法了。 轻雪传媒什么居心? 是我们华石消费情怀,还是你们? 孟时和贾树道在台下的博弈,走到这一步,已经注定没有真正的赢家。 真撕破脸皮,把事弄到台面上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也别搞了。 最终,孟时和贾树道酒吧敲定合作,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张仁沛眼中,贾树道是一条老狗,看起来没了脾性,目光昏沉,可以整日一动不动窝在墙根,但真张嘴,又快又狠。 会咬人的狗不叫。 如果这次被贾树道给予厚望的麦子,被孟时用这种方式弄出局,他一定会开口让轻雪传媒知道,老狗还有几颗牙。 张仁沛在路灯喷绘的门前,站了十秒,伸手敲门。 开门的是孟时。 张仁沛目光越过孟时的肩膀,看向里面,麦子手里拿着麦,闭着眼,太阳下的路灯其他成员表情亢奋,老秦的侄女秦仟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出神,褚乐靠着墙,叼着烟,眼睛好像穿过墙壁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张仁沛看这些人的状态,感觉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或许两个小时的成果,很惊人。 他刚想开口,孟时先说话。 “等等。” 简单的两个字,带出一个心力交瘁之后的声音,低沉、疲惫。 张仁沛问,“没事吧?” 孟时伸出根手指,“我跟麦子再说两句话。” “好。” 张仁沛下意识要进去,迎接他的是路灯乐队的喷绘。 孟时把门关了。 张仁沛苦笑。 孟时关门,摸了下头上的汗,两个小时高强度的集中精神,从里把开出来,哪怕有专业素质过硬的褚乐帮助,依旧让他疲惫。 孟时靠在门上,懒懒的问,“姑娘,上台前,我最后问一句,确定接受这首歌吗?” 麦子好看的眼睛注视着他,不语。 孟时说,“如果太阳下的路灯,以后拿不出超越的歌……” 麦子说,“你挡住出去的门了。” 孟时笑了笑,往里走,把门让开。 麦子对她的乐队说,“走吧。”甩了甩头发,扬起下巴,从孟时身边走过。 她手放在门把手上,回头。 孟时没回头。 她喊了一声,“孟时。” 孟时转过头。 她回身,扯住孟时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拉,抬头狠狠的亲了上去。 这姑娘亲完就走。 除了下巴差点被惊掉的秦仟,在场包括被亲的孟时,都好像没事发生一样。 亲一下咋了嘛。 五分钟后,孟时,张仁沛,褚乐,带着小尾巴秦仟,在户外现场的舞台上席地坐下。 从这里能看到,正在准备入场的“大众乐迷”。 “我不明白,你给了她这么好的一首歌,为什么不是,我有恩给你,反而表现的跟欠她的一样,心怀愧疚。”褚乐把叼了很久的烟点燃,“这一期马一个面对注定要输,下克上,三小时逆袭,这哪是什么荆棘路,你分明给她开了一条通天大道。” 孟时摇头,从褚乐手里拿过打火机,将烟点了,张开手,仰面躺倒在台上,说,“你觉的我对她有恩,是因为这首歌好,时机也好,但我现在做的,会造成的结果是什么? 很多人因为这首歌爱她。 很多人因为这首歌爱她的结果是什么? 她以后拿不出超越这首歌的作品,或者拿不出爱她的人觉的超过这首歌的作品,她就一辈子活在这首歌的阴影下面。 太阳下的路灯,麦子,会和画上等号,成为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标签。攫欝攫 对于安于一首歌唱一辈子歌手,一种角色演一辈子的人来说,这是好事。 但对麦子这种性格的人来说,我把她送进了一条荆棘路。 走出来是通天大路,走不出来就流血流到死,而且死的那一天,她眼镜都不肯合上。” 褚乐深深抽烟,说,“她信心满满。” 孟时伸手弹了一下烟灰,说,“她现在可能还不懂超越的难度,但有一天她会懂的,等她懂的那一天回想起来,嗯,孟时当年没有诓骗我,对得起我。” 孟时对呆愣站着的秦仟伸手,秦仟把他拉起来,顺手拍了拍他沾了落叶的后背,他吸了口烟,看了看默默不语的褚乐,说,“我现在把话说明白了,对得起她无知的时候,也对得起她懂的那天。” 一直没说话的张仁沛,突然开口说,“谢谢你在我无知的时候,对得起我。” 孟时顿时尬住,认真的说,“我那个时候,是真的往死里揍你,贾树道把你送回湾仔,才是对得起你,不让你现在都臭了,我做的仅仅是给你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句心里话。” 当初要不是贾树道出手,和孟时掰了一下手腕,孟时早把张仁沛和华石京城的破台子踩烂了。 哪像现在,这般势均力敌。 孟时怕张仁沛不信,又情真意切的补了一句,“真的,我,贾树道,老秦,只有你的心最纯粹。” 张仁沛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可,他对孟时说,“先去休息一下吧,我让人给你准备点热汤面什么的。” 这一切都在不言中的滋味,让孟时颇为痛苦的闭了下眼。 这也是张仁沛入职轻雪传媒后,孟时躲着他走的原因所在。 你差点把对手弄的差点身败名裂,然后,他因为你一点小小的关心,甚至说不上关心,只是一句发自肺腑的感慨,就对你感恩戴德, 这感觉特喵的跟你正和老王的老婆睡觉,老王回来,你弱弱的说一句,你老婆说我不如你,然后老王不打你了,还在旁边给你加油一样,别扭。 孟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所以他无法理解自己那一通电话对张仁沛来说,意味着什么。巘戅九饼中文9bzw.om戅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孟时只觉的张仁沛这人脑子多少有点问题,要离他远点。 除夕番:岁月神偷 温桐骑着三轮车悠悠穿过,一片被秋风拂过的稻田。 这里是夭山的下野。 田野的野。 夭山是位于南方连绵矮山包围下的小村子,没有商铺,没有超市,只有一家售卖杂货,烟酒的小卖部。 从村子周围最高山,海拔一百多米的上松山往下看,夭山的形状像一个横躺的鸭梨。 攫欝攫。“鸭梨”的头叫做上野,面积小,种的都是一些自家吃的,白菜、菜心,花菜,这类蔬菜。 中间是居民区。 最下面,面积最大的下野,则播种水稻,四季豆,玉米,芋头,油菜,这类的经济作物。 小溪汩汩潺潺,从山上流淌,自上野到下野,最终流入始阳江。 大马路打村里正中心穿过,从两座山中间通向镇里。 去的路上基本都是下坡,但回程是相对,去的时候多潇洒,回来就有多狼狈。 这段路对温桐来说并不友好,去的时候下坡太快,她怕,回来的时候上坡又太吃力,她只能下车推。 于是,熟悉夭山之后,她便选择绕路,多花十分钟,从下野的田间道绕上一大圈,就安安稳稳到了镇子中间的菜市场。 虽然今天已经是霜降,秋天马上过去,但南方真要冷,还早呢。 温桐清晨出发,露水未消,田间虫鸣,三轮车上铺着干干净净的木板,盖着白惶惶的纱布,那是她自己点的豆腐。 回来,三轮车后斗的豆腐已经卖空,钱换成了一小袋黄豆,一根山药,半斤排骨,一条鲤鱼,以及菜市场别人剥下来不要的菜叶。 菜叶是喂猪的。 三轮车不载豆腐,温桐便可以骑的快一些,一路清风,所望之处,稻谷转黄,山岚弥漫,让她忍不住轻哼小曲。 温桐关于豆腐的视频只做一期,但她依旧如同那天在镜头前闻鸡而起一样,保持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节奏。 她账号名是自己的名字,和孟时一样实名上网。 不过跟孟时只在哔站自己玩自己的不同。 她现在的两个视频,一期做豆腐,卖豆腐,一期还没完成发布的摘柿子,做柿饼,不仅要发全网,还要发海外的油兔。 孟时说从没想过给她做规划,她便自己做。 温桐到家时是九点。 阿嫲坐在屋檐下,看到她骑着三轮车进院子,便展露笑容,起身向她走过去,说,“嗯桐回来了。” 阿嫲是识字,懂普通话的。 她和孟时的外婆同名,同生肖,却不同命。 外婆这辈子很苦,唯有把心寄托于佛教,跟着唱佛机颂念阿弥陀佛。 阿嫲比她幸福太多,她十四岁就嫁给了阿爷,至此开始除了操持家里琐事,便没干过活,哪怕是公社时期,阿爷也没让她下地赚工分。 温桐在院里石磨旁边,把三轮车的刹车往下压,卡进扣槽里,跳下车,从车后斗把鱼、排骨、山药提出来。 鲤鱼鱼在袋子里扑腾,彰显着自己的生命力。 温桐没让热心摊主帮忙杀鱼,她打算把这条很有活力的鲤鱼,放进屋后那口浅水井。 老宅通了自来水,那口井,早已不用来吃水,放条鱼下去,挺好。 阿嫲伸手接过袋子,说,“嗯年刚刚送那两口子走。” 两口子指的是任虎和他老婆。 11号,任虎跟孟时从叶上末剧组离开后,就被孟时留在了夭山,今天二十四了。 巘戅云轩阁戅。十几天的乡村生活,让任虎倍感煎熬,也让刚来夭山三天的他老婆,感觉难受。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慢悠悠的生活节奏。 三十一岁的任虎便是如此,孟时让他留在村里,带着老婆一起,就当放个假。 但任虎只感觉到了无时无刻的焦虑。 于是他把这份焦虑转化成对孟得年的凶猛培训,以求尽快离开这里,去拍摄孟时许诺的第二季。 温桐听阿嫲说年哥送任虎夫妻离开了,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院子外的马路,随后把用麻布袋装着的菜叶子,提起来,说,“嗯时,让他回四九城工作了。” 俩人往老宅里走。 阿嫲说,“嗯时很忙吧,柿子收到了吗?再寄些柿饼给他吧。” 温桐她出门前挂在竹竿上的晾晒的柿子,说,“好。” 孟得年回来的时候是中午。 他把任虎一直送到机场,这才回来。 这时,温桐和阿嫲已经吃过饭。 阿嫲洗着两个碗,两双筷子。 温桐提着一小桶用菜叶、剩饭、猪草,加水煮成糊糊的猪食,往老宅旁边的猪圈走。 猪圈是年哥垒的,紧靠老宅的一圈红砖,上面是木质的棚子,盖着草,地浇成带着斜度的水泥地,做了根管子连到化粪池里面,每天提两桶水一冲,猪圈里便干净了。 温桐打开猪圈的门,把猪食往食槽里一倒,一直翘首以盼白白净净的小猪,随着食物降临马上开始吧唧吧唧的进食。 温桐看着已经比买来时大一圈的小猪,感觉很有成就感。 她蹲下,轻轻抚摸着小猪的背部,念叨着,“明年过年就能杀年猪咯。” 正在享受食物和按摩,惬意的摇着尾巴的小猪,对她的“邪恶计划”一无所有,依旧吃的欢快。 孟得年把车停在自家门口,跟喊他吃饭的妈说吃过了,径直从后门出来,往老宅走,路过柿子树,看见温桐蹲在猪圈里。 他停下脚步,远远的问,“下午有事吗?没事我去上工了。” 年哥跟任虎学什么摄影,不过是出于对弟弟孟时要求的应允。 就像孟时很少拒绝他一样,只要是孟时认真提出来的,他也很少拒绝。 不过,即便他和任虎学的很认真,但也没有真正把,给温桐做全职摄影,这选项放进脑子里。 他甚至没问过,没想过,自己干这份“兼职”,一个月有多少钱拿。 所以,他也不知道,孟时去四九城之前,跟温桐签了一份协议。 这间老宅,家里的田,村里的关系,孟得年这个摄影师,以及那二十万的“彩礼”,被他折算成温桐频道百分之三十“股份”,这部分股份,孟时只参与频道收益分红,不参与内容决策。 而这部分,分红的收益,其中一半会作为孟得年的工资支出。攫欝攫 也就是说,如果温桐的频道没有收益,孟得年就真的没有工资。 温桐对孟时这种坑自己人的处理方式,感觉很不好意思。 所以才决定把视频发到能发的所有平台,争取多一些收益,让孟时的哥哥,不至于白忙活。 温桐摸了下小猪的尾巴,站起来,用正在学的,还很蹩脚的青水方言,说,“年哥,去忙吧。”指了指竹林边上的板栗树,“我想,明天,嗯,下午,把这两颗板栗树,敲下来。” 孟得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明天绞板栗。 他用普通话说,“要吃板栗去镇上买吧,这树是野生的,板栗小,不好吃,除了我们小时候弄,现在都没人管了。” 温桐说,“我想拍一期视频。” 孟得年这才反应过来,说,“行,我明天请半天假。” 温桐点头。 孟得年往回走,没两步,又回头,指着上野小溪水流下来的那半面山,说,“嗯时叫二伯谈的那片荒山,已经谈好了,一年五百块。” “五百?” 那片地温桐去看过,从半山腰的大枫树开始往上,半面山都是以前开垦好,现在荒废的梯田。 面积那么大,这么便宜? 孟得年说,“那是以前生产队分配给刘建功他爹的,他爹没了,队里也没人要山地,索性又分配给了刘建功,他出去打工,他妈只能照看下野那一亩三分地,种点花生什么的,山地管不了,没用。” 温桐说,“那也不能一年五百啊。” 这时二伯正好从他房子里出来,问孟得年,“说啥呢。” 温桐有点怕孟时这个身材干瘦,目光犀利的二伯,张嘴,一时没发出声。 孟得年说,“刘建功那块破地。” 二伯孟愈平手里拿着个瓢,喝了口水,往这边走两步,咕嘟咕嘟漱口后把水吐掉,用手抹了把胡子,说,“那可是块向阳的好地,如果不是我实在没精力,收拾收拾,种点果树,西瓜……” 孟得年说,“得了吧,在上面种西瓜,挑下来能把人累死。” 那山地为什么会荒,因为只有一条石阶路,种了东西不好下来。 孟得年说,“那破地,一年五百我都嫌多。” 孟愈平脸一板,“人家一年少你这五百块过活!”巘戅戅 孟得年不语。 孟愈平看向温桐,脸色缓和下来,说,“刘建功听说是嗯时要的地,死活不要钱,说孟时给他家刘夏拍的那什么视频,被青华的教授买了去,不但给了钱,人家教授国庆的时候,还带着刘夏去京城看了升国旗,去了青华大学参观……” 温桐这才知道,他们说的刘建功是里,那个小男孩的父亲。 至于青华教授,温桐知道,应该就是孟时蹲在垃圾桶旁边直播连线的杨衣教授。 孟愈平拿出烟,点了一根,说,“嗯时做了这么大的事,他刘建功一片山地就打发了,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我硬给五百一年,把地包了下来,他们刘区的人,就时时刻刻欠着嗯时的人情吧。” 村里三个大姓,孟、刘、余,每个姓居住的地方被叫做区,同姓共荣,风气跟帮派一样。 温桐突然觉的这个长得有点凶的二伯,有点可爱,无论他的想法是不是对,至少,他心里是为孟时好。 温桐看向那片荒芜的梯田,想,要是有一天能通一条路上去,就好了。 晚上,吃过饭。 温桐提着桶去井里打水,烧洗澡水,那条早上放下去的鲤鱼,在里面游来游去,还挺自在。 她把水注满大锅的时候,阿嫲已经把火升了起来。 温桐把锅盖盖上,架了个固定机位后,坐到阿嫲旁边。 她平时很少动相机,但和阿嫲聊天这种饭后聊天,她却想拍下来。 老人总在回忆过去,那是被时间偷走,旁人永远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阿嫲用火钳从灶孔里,把草木灰往外扒拉,让空气进入,使火更晚。 温桐静静的坐在她身边,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土豆,一个芋头,阿嫲笑着接过,用火钳夹进灶膛里。 ——— 孟时从户外现场回到演播厅,这时,观众已经站满了观众区。 孟时从通道进到第二现场,坐到陆成康旁边,从他手中的乐扣盒里,拿了一个豆包。 陆成康说,“你要把老秦逼死啊,马上正式录制,你连个歌名都不说。” 孟时嚼着豆包,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温桐发来的一个视频。 孟时看了眼陆成康。 陆成康很不要脸的盯着手机。 孟时索性直接点开。 温桐和阿嫲并排坐在灶膛跳动的红色灶火前,很有温度的一个画面。 孟时更陆成康介绍,“我奶奶和我花二十万‘娶’回家的‘媳妇’温桐。” 给温桐家里的二十万还是陆成康那里借的呢。 陆成康对于“媳妇”这种话,不当真。 他看着孟时的奶奶从温桐手里接过土豆,放进灶膛,说,“你把给我做主题曲,二十万就不用还了。” 攫欝攫。孟时说,“曲库里有一首纯乐,挺适合把你那破角色送走,三百拿去。” 陆成康刚想打开骑士版权网,视频里阿嫲说,“我十四岁就嫁给嗯时的阿爷了,他比我还小一岁,两个地主家没受过苦的小孩,哪里懂什么叫婚姻,夫妻,生活,一切都像隔着大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陆成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开始倾听。 “日子就像风,缓缓吹开大雾,三餐四季中,把人吹老了去。” “我们结婚的时候是夏天,哪一天不记得咯,只记得的天下过雨,不热……就像,就像他走的那天一样,他说,人这一生和树叶很像,在春天茂盛生长,在夏天经历风雨,在秋天随着寒霜凋落,在冬天隐于大地……” 灶膛里传来柴火爆裂的劈啪声,阿嫲停下了话头。 孟时说,“阿爷对生死看的很淡,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奶奶,而阿嫲直到今天,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阿爷的坟头看一眼。” 陆成康叹了口气,说,“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嫲说,“他走的那天,对我说,从娶你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有孤单过,可他走了,往后的日子怎么都孤单吧……” 巘戅宝来戅。陆成康看着温桐轻轻握住老人的手,突然明白了孟时把温桐弄到夭山的用意——这是两个孤单,需要有人陪伴的灵魂。 孟时没说话,像一条鱼,一口一口啃着豆包。 老五提着吉他过来,说,“来吧。” 孟时抬头,舞台已经布置好了。 包办婚姻、初恋、救世主和瓜怂 将近一分半的乐器solo,在早期一首歌动辄七八分钟,十几分钟的摇滚乐中很常见,但在现在这个年头已经很少见了。 不信打开音乐app,点进排行榜,一首一首把排在前十的歌曲前奏加起来算一下,可能才会得到这个时间。 所以,开篇显得很漫长。 “在我苟延残喘之际,希望无人向我致以哀悼” “我只恳求,你们把我的躯体带回家” ‘漫长’到马一个短促,病态的声音响起时,台下一部分“大众乐迷”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没等他们一口气落地,张薇快速、密集的鼓声,马一个犹如脚抽筋,而发出的痉挛一般的尖锐“惨叫”,就锤进了他们心里。 “这样!这样就死而无憾!” “这样!这样就没有遗憾!” “takeme!” “jesus!” “takeme!” 马一个弓着腰嘶吼出来的噪音没有歌词所表达的洒脱,他如同一个不甘心的绝症患者,哀嚎着面对死去的结局。 这一段已经接近死亡金属,听起来激烈,狂躁,旋律扭曲,节奏连贯,凶狠,对于听众来说很不友好。 不过,舌剑做了一个欲擒故纵的改编,短暂的高潮由马一个尖利的口音和张薇的干硬鼓声构成,而接下来的,另一个真正的高潮却抹平了噪音派吉他,回归渐低渐缓的温柔。 又一个“漫长”的间奏过后,马一个轻柔的唱, “我要飞往天堂” “噢,我没有翅膀” “人们随心所欲” “我却早已彷徨无依” 马一个脱下了自己的帽子,对舞台旁,叼着烟,站在一台摄像机后面的孟时,举起了手。 孟时把烟从嘴边拿下来,回了他一个金属礼。 排在舌剑和路灯后面上场的“拾荒人”乐队主唱鄂上山对他说,“这首歌写的真牛逼,可惜当时我排在最后,不然我就选这首歌了。” 孟时说,“我不喜……” 鄂上山把耳朵凑过来,问,“什么!” 孟时放弃了评价,把手里半根烟递给他,鄂上山接过,还没放进嘴里就听孟时说,“马个这一场比不过麦子,你去死的更难看。” 鄂上山惊愕的看了看孟时,又转头看向舞台另一边的麦子,他不信这个性格乖僻古怪,玩着迷幻摇滚,带着中二气息的老朋友,能战胜这样的舌剑。 舞台上,轰然推进的贝司叠加了滑翔的吉他独奏。 此起彼伏的吉他中,马一个夸张、严肃的歌唱,“我的青春年华只有一次!我从未觉得它愧疚于人!从未!” …… 孟时从表情痴呆的鄂上山手里把烟拿回来,抽一口,抬起脚,把烟按灭在鞋底,说了句,“我以前可真是个崽种。” 从这首歌的歌词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世界的自己,想过自己在穷困潦倒,默默无闻中死去,还觉得这样很洒脱,不负青春,没有遗憾,却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夏琴同志多伤心。 这是个跟孟愈远一样性格的活崽种。 不过,这是好事,对于正处在“回忆过往满目疮痍,想要弥补孩子做点什么”这个人生阶段的孟愈远来说,听到这首歌,心里应该不会好受。 人就是这样,自己混蛋,就希望下一代不要像他,自己抛妻弃子,希望下一代孝敬父母。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孟时想,‘不折磨的你夜不能寐,我这一趟就算白来。’ 孟时身后的鄂上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他突然骂自己是个崽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孟时也没有给他接话的机会,那边马冬说,“记得投票,3、2、1,来,我们给舌剑乐队锁票,下面的时间交给太阳下的路灯。”这边孟时拿着烟头走了。 鄂上山没来及跟上,就被台上麦子那一句,毫无铺垫,开门见山,直抒胸臆的“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和如水流淌而出的吉他,如星坠落的鼓点,给牢牢的钉在了原地。 …… 如果马一个改编的给观众的体验是“封建包办婚姻”,没有惊,没有喜,懵懵懂懂中只感觉心里一沉,发出一声“啊,成家,怎么就成家了”的感叹的话。 那就是“爱情”,是山花烂漫中,向你奔过来的初恋女孩,明媚微笑,裙摆飞扬,就一眼,她便带着阳光和花香,跌进了你的心里。 两者一对比,结果不言而喻。 穿着连衣裙,留着短发的麦子,唱出第二句,“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便跌进了观众的心里。 “当你低头地瞬间,才发觉脚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蓝莲花!” 麦子在现场观众的心里轻灵飞舞。 在空灵的间奏中,麦子如同马一个那样,往孟时站立的那个角落望去,却已经找不见他的踪影。 孟时走过狭长的通道,去往尽头的休息室。 他推门进去,秦轻雪要吃人的眼神便瞪了过来。 任虎也在,一脸“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孟时没说话,把手里的烟头丢进了垃圾桶。 休息室的墙上有一块实时转播舞台画面的电视。 马冬的声音传来,“来,我们把路灯的票也锁了,两队到台前来,你们改编的是孟时的歌,据我所知,你们对这两首歌做了很深度的改编,能说说这个过程吗。” 马一个接过话筒,说,“其实除了中间那一段死亡金属风格的加入,我们对消亡这首歌并没有做出什么改动,我们做的仅仅只是优化,外部因素的优化,马路牙子录这歌的时候条件太差了,连词都听不清。” 他的话让马冬有些尴尬,说,“这首歌给我的感觉很震撼。” 马一个点了下头,给人一种,很想马上离开的感觉。 马冬便转去问麦子,“你们呢,听说这首歌重新填词了。” 麦子说,“嗯,孟时花十几分钟填的。” 马冬问,“那曲呢。” 麦子说,“孟时跟褚乐花两个小时做的。” 老秦一口吸下去半根烟,开口说,“你真舍得啊,这么一首歌给了华石的人。” 孟时感觉老秦这种正在做阶级斗争的思考方式很好玩,看着屏幕里的麦子笑了笑,说,“她要上路了。” 老秦对孟时所谓的“上路”表示不屑,“你口口声声说没有救世主,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孟时说,“你觉的我在救她?当一个“偶像”对她来说是得救?” 秦轻雪一下扑了上去,用经典的胳膊肘锁喉,把孟时的头夹在胸前,用拳头钻他头顶的同时,在他耳边大喊,“嫩个瓜怂!叨滴在说啥子嘛!” 屏幕里,现场的流程在继续。 麦子说,词是孟时填的,曲是孟时跟褚乐做的,马冬很想问一句,你们呢?你们干什么了?但理智让他忍住了。 他预感到,自己要是这么问,这一段都不能要了。 于是马冬做了个手势,打了个剪辑点后,开口说,“孟时刚刚说,感谢你们包容他的任性,感谢你们选择这首歌改编,所以,你们在改编上也花了很大的心思吧,我知道你们尊重孟时,但过分的谦虚,也没有必要。” 麦子刚想说话,发现自己的麦被切了,她的话筒没有声音,同时台下华石指派的“经纪人”正疯狂的打手势,让她别说话了。 这一刻,麦子清晰的感觉到,如果她不奋力向前,获得足够的影响力,发言权,她就会“死”,像现在一样,“死”的无声无息。 麦子面色潮红的看向那个孟时离开的通道。 。手机版网址: 200、夜游 秦轻雪带着刚从夭山回来的任虎到的摄影棚的时候,节目正好马上要开始录制。 俩人以观众的身份被领到了最前排,还被顺手塞了两个投票器。 任虎拿着投票的小玩意,摆弄几下,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眼身边,一个短寸,一个拄着拐的年轻人。 这一片区域正对舞台中间,能第一时间接收舞台上的信息,并作出反馈,该躁的时候要躁,该摆手的时候摆手,有人蹦下来,还要给托住,引导着往后传“游一圈”再接回来送到台上。 说白了,这就是氛围组,以及熟人露脸给镜头的地儿。 任虎灯光师出身,没有被孟时拉壮丁帮忙操持片场杂事之前,做的最多的就是晚会,综艺,对每一块观众区的划分心里门清。 他下意识打量张麟均和江由,是因为这俩人的形象气质,精神状态,跟这一片专业氛围组里头,多少格格不入。 任虎不知道的是,他来之前孟时已经在这个棚里兴风作浪了一通,张麟均这个“孟吹”身为他口中的“弟弟”,自然得到了最好的观看位置。 张麟均感觉到了任虎打量他的目光,转头跟这个眼眶黝黑,一看就睡眠不足的中年男人对视了一眼。 任虎跟他点了下头,张麟均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别看张麟均在网上做乐评吐槽,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很有气势,其实他是躲在宿舍被窝里录的。 见到江由、孟时这种同龄人还好,看到任虎这种中年人突然的点头致意,就不晓得该怎么回应了。 毕竟网络时代,人均线下怂蛋。 就在张麟均感到无措的时候,厅里的灯光闪烁了两秒,从主舞台推过来几道光照在他们身后的圆形区域上。 观众进场前就被告知过,这个信号是录制正式开始了。 张麟均根据工作人员的指导,举起手开始欢呼。 秦轻雪敷衍的鼓了鼓掌,她对这个节目并没有多少热情,这次过来就是看看孟时,再谈点事。 她随手鼓着掌的同时,回头看向已经站到她身后圆台上的四个“超级乐迷”。 反正这是录播,她没必要在镜头前表演,要是节目组感觉她举止不合适,不要剪到正片里就行。 综艺的录制过程跟直播是两码事。 直播是流水线,经过无数次调试后,从头到尾一环扣一环,讲究一气呵成。 录播则是模型拼装。 就像这场1v1改编赛。 前几天在户外录制的选曲,抽签,这是是躯干部分。 各个乐队改编的思路采访,排练、日常,组成四肢。 现在开始的正赛则是脑袋。 把所有东西拼凑完整,经由后期润色,才是观众在屏幕前所看到的最终模样。 说到底,这是一场“秀”,屏幕前观众看到的就是节目组想让观众看到的。 既然是秀,那就有规则。 的规则和其他的音乐竞赛类节目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投票的规则同样很简单,只是把评审这个称呼,改成了乐迷。 乐迷分三个部分。 100个像张麟均、江由这样在网上报名,节目挑选来现场,质量参差不齐的“大众乐迷”。 他们每个人能投1票。 20个由livehouse主理人、乐评人、媒体,组成的“专业乐迷”,每人5票。 然后就是“超级乐迷”,每人有1到10票的选择权。 常驻的三位超级乐迷,来自的三个出品方。 i奇艺的首席内容运营马冬。 华石的英伦风乐队“鱼丁糸”主唱吴清峰。 最后就是被孟时从华石拐到轻雪传媒的张仁沛。 超级乐迷一共五个席位,这三个人常驻,另外两个席位属实飞行嘉宾。 陆成康便是这一期的嘉宾,另一个本来是孟时,但被孟时推给了老五。 秦轻雪这次来,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和陆成康正式的认识一下。 孟时现在给攒的剧组,摄影团队来自陆成康。 孟时这货没心没肺,满脑子白嫖,秦轻雪却不能没有分寸。 她知道陆成康的新戏刚刚杀青,接下来马上出国,所以她觉得很有必要亲自来一趟,把孟时捣鼓的烂摊子收拾一下。 超级乐迷区,身材圆润对摇滚并不太了解,只是职能在于主持的马冬,开始念口播,“欢迎来到由龙象啤酒独家冠名播出的!” 后台的焦从,拿起啤酒对着跟拍他们的摄像机碰了一下,然后仰头吨吨吨。 当然,他喝酒的镜头,后期一定会被剪掉,因为“酒类广告中不能出现饮酒动作”。 那边,念完赞助商广告的马冬,开始介绍陆成康,“首先我要给大家隆重介绍改编在阶段‘超级大乐迷’——陆成康!” 不管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反正现场观众鼓掌,嗷嗷叫就对了。 镜头给到几个认识陆成康的老牌乐队说几句。 后期再把他做为摄像时期参与拍摄的作品,导演的拿到了柏林电影节,最佳摄影,最佳女主角,等等成就用字幕一打,逼格也就起来了。 五张沙发,四人落座,马冬对着摄像机说,“你们可能不知道,陆导十几岁就和老崔他们认识了,美术馆和三联书店旁边有个小公园,他们就在那聚,后来又给很多乐队接过电影配乐的活。” 陆成康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观众区的任虎知道后期,会在这里加一段陆成康的采访,内容就是他跟摇滚的渊源。 这一场的录制,光十几只乐队的演出就够花费时间了,所以现场耽误工夫的环节,基本能省则省,除了开场的广告,中间穿插的口播基本也都是提前录好。 综艺就是这么一个拼装的过程。 不过,在陆成康剧组跟了他差不多十来天的任虎,还真没想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陆成康,还是一个摇滚老炮。 马冬说,“陆导,如果没有做导演,会不会组乐队?你那时候有过这想法吧?” 陆成康面露回忆,“我和我哥以前还真想过组一支乐队,但是吧,你听我这嗓子,老天爷不给饭吃,当然,我妈不让,天天去堵我们,也是一个原因。” 他的声音属于比较尖细的那种。 吴清峰是那种和熟人有很多话,面对陌生人就比较腼腆的性格,他听陆成康这么说,就是笑。 张仁沛就比较健谈,伸手拍了一下陆成康的沙发,说,“你这话,我不认同,你看吴洪金都可以,你凭什么不可以。” 吴洪金是个独立音乐人,唱歌的嗓音怪异的不像个正常人,而且十句有八句不在调上。 张仁沛突然调侃他,第二现场的乐队纷纷笑了起来。 陆成康笑着摇头,说,“我主要脸皮没他那么厚。” 马冬笑道,“你们这情商就有些低了啊,什么叫脸皮厚,那叫灵魂有深度。” 几人说说笑笑几句,算是把陆成康这个嘉宾,融入到了节目里面。 耳机里导演开始催进度。 吴清峰适时的说,“还空一个位置,谁迟到了?” 马冬说,“你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吗?” “没人通知我啊。”吴清峰故作疑惑,问兼着音乐总监的张仁沛,“来的人是谁啊?” 张仁沛没直接回答,说,“其实我很同意马冬的话,对于一个乐队来说,灵魂很重要。” 马冬得了他这局接茬,直接起身,伸手向舞台,“让我们致敬寻回灵魂的——八百里秦川!” 秦轻雪转身回望。 大幕拉开。 孟时领着老五,焦从、褚乐,缓缓走出。 演播厅内,所有乐队都站了起来。 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马路牙子”乐队,更少人知道它的主唱已经重新出发。 “还是飞不起来,依然需要等待, 你就这样离开,带着所有伤害 秋天还是秋天,依然美丽凄凉” 还有比一个青年的悲观更吸引青年的吗? 27岁的“暴躁青年”秦轻雪,看着目光低垂的孟时,突然鼻子一酸。 她脑海中浮现两个孟时的身影。 一个雪夜中被自己撞倒的迷茫少年。 一个大言不惭说,我赔你一部电影的坚定青年。 秦轻雪想,如果这世上有人真的懂孟时,那这个人一定是老娘! 孟时低沉、疲惫,让心灵沉浸在迷幻中等待,飘飘荡荡,充满幻想的声音中,吉他出现了。 紧接着焦从打出一段满是反拍的鼓。 吉他用上失真,仿佛是在一间老旧的酒馆里,孟时唱出了:“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 接下来老五演奏出一段自以来最动人的吉它solo,展开并扩大了那种绝望后的美。 “我只有两天,每天都在幻想,一天用来想你,一天用来想我。” 褚乐的键盘始终托着孟时,犹如不断蔓延,无穷无尽的阶梯。 舞台下的“乐迷”,迷失在这朴素有力的词,入耳难忘曲,结构发展一浪推一浪的乐器编排中,久久无法自拔。 孟时有一副理想主义的嗓子,不经意间,已唱得人心潮汹涌,泪意澎湃。 “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路过,另一天还是路过…………” 在二元论的生与死、希望和绝望,你跟我的对立中,这个青年只是“路过”而已…… 明明是正怒放张扬的年纪,可当他眉梢低垂,一种被悲欢离合折腾过的气质,就在别人的目光中弥散开来。 如同一个没有方向的夜游者一般,让人不由想为他点一盏灯来。 当一曲结束,连原本计划着高喊“八百里秦川孟时!”的焦从都静默了。 孟时说,“鼓手焦从,吉他老五,键盘褚乐,八百里秦川,。” 。手机版网址: 201、老娘今天就鲨了你 “鼓手焦从,吉他老五,键盘褚乐,八百里秦川,两天。” 随着孟时介绍完乐队,音乐戛然而止。 今天刚刚从夭山悠闲生活里“逃离”出来的任虎,感觉自己不是在一个综艺节目的录制现场,在一帮氛围组环绕之中听了一首歌。 而是在连续,繁重,没日没夜的加班中,突然抬头看见了天边夕阳晚照,然后他愣住了,等回过神来已经夜半,他不知道发呆浪费的几个小时里,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但却感觉很充实。 任虎不是专业的乐评,甚至连歌都很少听,他觉得自己不会去单曲循环,但只要它的旋律起来,自己一定能回忆起此刻的感受。 或许,现场很多人和他一样。 至少,身边这个留着跟孟时一样短寸的小伙子,该是这样。 任虎错了,张麟均这个孟吹,现在想给孟时跪下,但是他忘记了自己可以跪下,只是呆愣的站着。 秦轻雪同样呆愣着,她突然不知道让孟时去拍电影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因为此刻的他,看起来是那么热爱音乐。 每个人似乎都思绪飘荡,忘记了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于是现场陷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氛围中。 它即不像一个摇滚现场那么热烈,摄像给一个大全景就行,也不同有人对着摄影机落泪,可以抓拍特写。 整个场子的反应太平静了。 甚至连第二现场,在第一期的时候很喜欢对歌曲做出评价的几个乐队,都缄默了。 可这首歌失败了吗,好像又没有。 的摄像组,无措的迷失在这种氛围中,胡乱的抓拍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镜头。 这种无措持续了差不多五六秒后,导演在演播室的中控台大喊,“几位老师,说点什么!快说点什么啊! “一组给那几个表情多的专业乐迷镜头,二组给改编孟时歌的路灯和舌剑镜头,还有让麦子和马一个说点什么!” “灯光!灯光在干什么!给我把主舞台的灯推亮啊!!!” 从导演那里直接得到指示的几个工作组,这才好似找到主心骨,忙碌了起来。 四个早已经站起来的“超级乐迷”,被耳机里导演的喊声惊醒,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先开口的是吴清峰。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两天,那么快,那么美。” 吴清峰唱歌的声音十分的悠扬,音域广阔,犹如管弦乐器那种中空飘渺,说话的嗓音则给人一种午后晒太阳摇椅的感觉,很舒服。 他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后,现场便像被风吹过一样,活络了起来。 是啊,那么快,那么美。 前排的氛围组,很专业的做出了反应。 为什么歌唱,竞技,晚会类的节目需要氛围组,因为人是群体性的,需要有人带头,无论是带头冲锋,还是带头鼓掌。 于是当几个打扮的很有文艺范的姑娘,开始闭眼做陶醉状,现场的氛围便有了基调,这首歌不需要鼓掌,欢呼,蹦跳,需要感动、思考。 这下,负责抓拍观众反应的摄像机终于也有活干了。 台上的孟时看着这一幕,挺无语,他精神开始游离,想着是不是从口袋里掏出唱佛机,给他们放一段。 这个时候,一声突兀的“孟时牛批!”响了起来。 孟时往下面一看,是江由举着拐杖喊的。 他挺开心的笑了,不是因为这个“孟黑”弃暗投明,是因为这才叫观众反应,说实话,氛围组这玩意挺让他反胃。 的现场有42个机位交叉运作。 二组的1号摄影师在摄像机后面问麦子,“你会怎么评价孟时。” 麦子看台上的孟时,说,“我常常想,还有比忧伤更醉人的吗?还有比青年的迷惘,更吸引青年的吗?以前我觉得没有,现在有了。” 3号问马一个同样的问题,马一个说,“孟时牛哔。” 马冬是个综艺老油条,他不太懂音乐,让他评价,他说不出什么话来,但术业有专攻。 他并没有被江由那一声突兀的牛批打断思路,而是顺势大声说,“鼓手焦从,吉他老五,键盘褚乐,主唱,孟时!让我们为今天的嘉宾八百里秦川欢呼!” 现场的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马冬富有激情的说完这段话,放缓声音,说,“可能大家对孟时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今天我们能站在这里,需要感谢他,没错,这个节目的策划是孟时!” 观众在氛围组的带动下,纷纷发出了惊叹声。 现场对于孟时的介绍到此为止。 这在国画中叫做留白,太满了就没了美感,如果现在马冬巴拉巴拉介绍很多,一顿吹,到时候节目播出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人是叛逆的,你这么夸,我就不爱听,我知道你是在吹。 马冬这样一句带过,后期配上孟时在鸟巢演唱会的画面,意境就到了。 看的人自己会觉得,这人好像有点东西!好感自发。 从马冬这一段介绍就能看出,孟时当初跟贾树道谈判,力主把放到i奇异,功夫没有白费,眉眼没有抛给瞎子看。 三方合作中,i奇异和轻雪传媒关系明显要好一点。 马冬介绍完孟时,继续说,“我这个人对音乐不太懂,你让我说什么有见解的话,真说不出来,但清峰那句,两天,那么快,那么美,算是说到我心里了,真的。” 吴清峰笑骂道,“不仅抄我答案,还说我没有见解,你好过分哦。” 他说话带点湾仔的腔调,不经意就软中带嗲。 马冬说,“你酱紫有点机车哦。” 这俩呢,一个对音乐真不太熟,一个地位不够高,所以互动的路线偏诙谐。 这样正好。 要是三个常驻“超级乐迷”都是张仁沛那么严肃,专业,观众看起来就会累,少趣味性。 马冬和吴清峰打趣一句,便伸手向旁边的空沙发,说,“秦川的几位,请过来坐吧。” 吴清峰说,“怎么只有一张沙发?” 马冬做出迷茫的表情,“节目组怎么回事,工作人员……” “马冬老师,别弄了,别弄了。”台上的孟时看他们一通忙活,终于给他们递过去台阶,他拉了下老五,说,“让五哥坐那,我跟焦从褚乐,跟那就行。”孟时指了指旁边坐了十六支乐队的第二现场,“我们哥几个在那边都有熟人,正好趁这功夫聊聊。” 这些章程都是提前对好的,相互客套两句,也就过了。 把那最后一席“超级乐迷”安排好,马冬问,“我能问一句,是什么契机下诞生了这首。”这种采访按照常规流程,都是编导搬个小马扎,专门录制,不占用现场时间。 马冬现在问,是对孟时的尊重。 孟时想了下,看着台下的秦轻雪,说,“我先感谢一个人吧,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可以这么说,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孟时的眼神异常柔和,说,“是她拯救了我,让我可以安心的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们以前总是争吵,很少沟通,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想对她说句心里话……” 秦轻雪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烧,但依旧强硬的跟孟时对视。 她不低头,但嘴里无声的碎碎念,“这货想干嘛,这货想干嘛……” 孟时停顿了一下,说,“夏琴同志,很幸运这辈子还能从你生命里路过。” 秦轻雪:跟我没关系?那你看我干嘛! 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一天用来路过,另一天还是路过是吧! 老娘今天就鲨了你! —— 订阅活动不搞了,投票吧,投票的人有十几二十个,明天就更新,争取周末两天把这段剧情走完 。手机版网址: 202、把你写在墓碑上 孟时没等马冬问,自己笑着说,“夏琴是我母亲。” 吴清峰露出了恍然的表情,看孟时柔和的眼眉,说,“她一定是个温柔的人吧。” “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孟时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鞠躬双手合十摆了摆,说,“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又推了下老五说,“五哥快过去坐吧。” 马冬急忙说,“我让工作人员再搬几张沙发过来,你们一起来吧,真的,我特喜欢你们的歌。” 孟时摆手,“我这人嘴笨,脸皮薄,你让我在那,对着这么多前辈,我一定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此刻的模样不像一个老牌摇滚乐队的主唱,像一个青涩的学生,台下的观众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陆成康猛的咳嗽了两声,心里大骂,你还嘴笨,脸皮薄?我找你演的男主,你不仅巴拉巴拉,把老子剧本都干碎了,还告家长,让老爷子差点把我人干碎。 秦轻雪跟他心情差不多。 不过仔细一想,这货以前确实挺自闭,长发遮住眼睛,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再看现在,短寸,笑的阳光灿烂,多招人喜……不是,多招人烦啊。 老油条马冬笑道,“孟时你不老实。” 孟时笑笑。 吴清峰没太明白马冬的意思,问,“什么不老实。” “真的嘴笨,脸皮薄的人,可说不出这么漂亮的推脱的话。”马冬打趣,“他就是不想和我们一起坐。” 吴清峰如梦初醒,“吼~你骗我。” 孟时又合了一下掌,告饶。 马冬便也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一伸手掌对沙发,“五哥来吧。” 老五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诶!”马冬见孟时要带着焦从、褚乐退场,出声拦了,说,“不到这边来可以,但你还没说,为什么选择在这个舞台上演唱这首歌。” 他看着依旧打在背板上的歌词,说,“你在歌词中写到,还是飞不起来,依旧需要等待…飘飘荡荡,充满幻想……我看到我的身边,他们都比我美… 我感觉这些歌词应该有很特殊的意义在里面,但原谅我功课做的不够多,对摇滚的了解很片面,我想问一下,这首歌是你做策划的心理历程吗?” 这是有点要深入访谈的意思了。 马冬这个老江湖对话的功力很深,话头也给的足够好。 无论孟时怎么想,只要顺着他的话聊下去,配合这首歌的意境,就能营造出一种,我孟时心里“为国为民”的高尚情操,获得很大的路人缘。 而马冬之所以说这么多,并不是对孟时多好,他无外乎是想给节目带来更多话题,讨论度。 这是一个双赢的话题。 马冬说完,头微微前倾,眼中满是期待,鼓励。 可惜,孟时并没有领他的情的意思。 孟时这人有病。 天生就不太爱作秀。 也没有把别人递过来的“华丽面具、精美帽子”带上的习惯。 可话说到这份上,他不说点什么又不行。 于是,孟时用比较正式的措辞,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虽然高中毕业就背着一把老吉他到了四九城,跟两个憨憨组了乐队,但摇滚乐辉煌的年代,距离我很遥远。 而且,我的乐队发展的不好,很不好。 我年纪小,虽然嗓音和乐感上面有些天赋,但才华一般,整天埋头练琴,写歌也没有什么突破,吃饭都靠乐队的键盘陈与和鼓手谢向杰接济。” 秦轻雪在台下,仰着头,等待孟时提到自己把他介绍到李志节酒吧工作的事。 然而,孟时跳过了她,说,“我在街边卖过唱,后来乐队解散,在pm8:30至am2:00当服务员,驻唱。”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请允许我打个广告,pa832现在是一家精酿酒馆,可以自己带零食和下酒菜,老板叫李志节,长得挺帅,目前单身。 他店里有一首,我写的,只有他有版权的歌叫,地址在南锣鼓巷xxx,有空可以过去坐坐,报我的名字打99折。” 马冬笑骂,“你这是打了几个广告!而且你这面子也太小了点吧!” 张仁沛难得在这种玩笑话里搭了一句,“报我的名字打98折可不可以?” 他搭这话就表示,这广告,播出的时候,谁也别给我剪了。 吴清峰举手,“我有空一定过去喝酒听歌!不过,我要报张总监的名字。” 观众纷纷笑了起来,表示录完节目马上就去!其中喊的最大声的是和氛围组站一起的张麟均和江由。 秦轻雪看孟时给李志节打广告都没提起自己,牙都要咬碎了。 孟时见好就收,继续刚刚的话题,“我卖过唱,当过服务员、驻唱,给写过主题曲,还在哔站发vlog,甚至一度有过去参加说唱比赛的机会…” 马冬惊讶的问,“你还会rap?” 谈到这个,孟时马上起范了,说,“我感觉自己很强。” 秦轻雪听到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及其有自信“rap”——呦、呦、呦,你看这个碗它又大又圆…… 秦轻雪咆哮道,“给我把这段剪掉!” 由于她说的太急,以至于,旁人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而是感觉听到了一声暴躁的母狮嘶吼。 如果不是台上这几位,跟工作人员都知道她是谁,估计这波就要直接被请出去。 还好是录播,观众也都签过保密协议,不然这就出录制事故了。 孟时看这娘们死死的盯着自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抽了下鼻子,放弃了展示自己强大的说唱功力,说,“我带着希望来的四九城,经历过乐队解散的绝望,这一切很快,就像发出在两天里。” “在我绝望的期间,终于写了两首还算满意的歌。” 孟时侧身,一只手伸向麦子,说,“一首叫。” 另一只手伸向马一个,“另一首叫。” 孟时不喜欢讲故事,也不喜欢听别人讲故事,但他有让人听他讲故事的能力。 现场的气氛随着他的诉说,缓缓的沉了下来。 孟时说,“两首歌因为我当时绝望的心情,都比较消极,然后…” 孟时说着,对秦轻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然后,她开车路过了我,不对,撞飞了我,物理上的撞飞,没错,我在这个女人手里经历了死亡,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我想,如果我听我妈的,好好读书,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个好工作,会不会过的很幸福。” 好好读书会幻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放弃音乐会怎么样? 追求梦想的也幻想过,好好读书会是什么结果。 孟时感觉自己很幸运,因为他有两个不同经历的人生。 马冬,相声世家,相声大师马集的儿子,下意识捧哏,“看来确实撞的不清,瞅瞅,走马灯都撞出来了。” 现在孟时好好的站在这儿,还把这事拿出来说,自然没必要嘘寒问暖,徒增矫情。 他这么一说,观众哈哈跟那乐。 秦轻雪在台下无声的对孟时骂脏话。 这狗东西不说自己好话就算了,什么叫在那个女人手里经历了死亡!哪有飞起来那么夸张,只不过滚了两圈……额……好吧,是挺严重的……但也没到经历死亡的地步吧! 马冬说,“秦经理,这一撞没给你送走,看来后面有故事。” 孟时说,“她这一撞,不仅让我经历了死亡,还给了我新生,我前头说的那个驻唱的酒吧,就是她给我介绍的,那是我第一次感觉能靠音乐在四九城生活,而不是艰难的生存。” 秦轻雪的“怒火”被他这段话砸了一下,嚣张的气焰,矮了一截。 以前,孟时从未对她过,自己对他来说是这种意义的存在。 孟时很认真的看着秦轻雪,说,“我想,我死了会让人在墓碑上刻一行字——2017年,冬,大雨,一个叫秦轻雪的暴躁憨批,差点把老子撞死。” 秦轻雪脑子嗡的一下,完全忘记了她大书架上面的管理学、心理学,忘记了“公司领导要不苟言笑”、“成功的职场女性要时刻保持理智”,还有“在公共场合要优雅端庄”,她直接往台上冲,“你特么的!” 场面一度混乱,直到老秦出来把秦轻雪带走,录制才重新开始。 面对重新开启的机器,孟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说,“所以,其实是一首很个人的歌曲,是我的经历。” “我很荣幸,这次改编赛能让我的作品参与其中。” “同时,因为我个人的心态改变,对做了重新填词,我把重新填词的版本叫,很感谢太阳下的路灯包容我的任性,感谢选择这首歌改编。” 高奔嘴巴抽了抽,内心咆哮,我们特么有选择吗!焦从这个神经病都特么用脚踩着我的头了!不选会“死”吧! 可惜,没人在意他的感受。 马冬说,“也感谢八百里秦川的到来和参与,我很期待路灯乐队,舌剑的改编,或许,我能在这两首歌里,感受到所描述的意境。” 孟时点头,带着焦从和褚乐,下场。 路灯和舌剑两支乐队,从他左右,往连接着主舞台,前面有屏幕遮挡的副舞台走去。 刚刚孟时和马冬他们聊天的时候,副舞台上面的乐器都已经布置好了。 焦从对着旁边走来的马一个比了一个大拇指向下的动作。 之前马一个因为孟时不唱,甩脸子走人,让焦从觉的很不爽。 马一个没有理焦从的挑衅,他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经过孟时的时候,把贴着裤子的手,平平的往外伸了一下,抬到胯的位置。 孟时抬手跟他击了一下掌,又把另一只手伸出去,跟另一边的麦子拍了一下,然后,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了。 褚乐跟马一个关系好一些,搂了他一下,跟他撞了一下肩,说,“别想太多,最好先唱。” 褚乐参与了,感觉如果马一个先唱,可能还有点机会,后唱就很悬了。 马一个没说话,拍了下褚乐的肩膀,走入了副舞台。 这时,遮盖住副舞台的屏幕,已经打出了两支乐队的名字。 马冬开始走流程,拿着手卡,念,“左边是太阳下的路灯,右边是舌剑,他们今天改编的分别是,孟时的以及,乐迷在每个乐队表演的过程中要记得投票,表演结束我们马上锁票。” 观众开始鼓掌。 马冬说,“好,我们剪刀石头布,决定谁先开始唱,双方手气最好的那一位,到台前来剪刀石头布。” 高高瘦瘦的马一个抬了下手,说,“我们能先唱吗?” 吴清峰问,“为什么你们想先唱?” 马一个说,“我唱完了,下去跟孟时说些话。” 虽然孟时说的歌词只关乎自己个人,但他不信。 老秦之前找到他,提出要签舌剑,他答应了。 但,现在他想听听孟时的意见。 吴清峰听他想先唱是为了早点下场,一脸黑线的说,“拜托~!就算你们先唱完,也要跟路灯一起等结果好不好!” 马一个抓了抓头,表情无奈。 马冬说,“如果路灯同意的话,你们可以先唱。” 他把头转向麦子,问,“你们同意舌剑先唱吗?” 麦子说,“可以。” 马冬说,“好,来,我们有请舌剑乐队!!” 现场的灯光暗了下来。 黑暗中,扭曲的吉他声响起,一点微弱的光打在马一个很旧的渔夫帽上。 长达1分20秒的标志、漂亮的前奏过后。 他马一个开口。 声音短促,病态。 。手机版网址: 包办婚姻、初恋、救世主和瓜怂 将近一分半的乐器solo,在早期一首歌动辄七八分钟,十几分钟的摇滚乐中很常见,但在现在这个年头已经很少见了。 不信打开音乐app,点进排行榜,一首一首把排在前十的歌曲前奏加起来算一下,可能才会得到这个时间。 所以,开篇显得很漫长。 “在我苟延残喘之际,希望无人向我致以哀悼” “我只恳求,你们把我的躯体带回家” ‘漫长’到马一个短促,病态的声音响起时,台下一部分“大众乐迷”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没等他们一口气落地,张薇快速、密集的鼓声,马一个犹如脚抽筋,而发出的痉挛一般的尖锐“惨叫”,就锤进了他们心里。 “这样!这样就死而无憾!” “这样!这样就没有遗憾!” “takeme!” “jesus!” “takeme!” 马一个弓着腰嘶吼出来的噪音没有歌词所表达的洒脱,他如同一个不甘心的绝症患者,哀嚎着面对死去的结局。 这一段已经接近死亡金属,听起来激烈,狂躁,旋律扭曲,节奏连贯,凶狠,对于听众来说很不友好。 不过,舌剑做了一个欲擒故纵的改编,短暂的高潮由马一个尖利的口音和张薇的干硬鼓声构成,而接下来的,另一个真正的高潮却抹平了噪音派吉他,回归渐低渐缓的温柔。 又一个“漫长”的间奏过后,马一个轻柔的唱, “我要飞往天堂” “噢,我没有翅膀” “人们随心所欲” “我却早已彷徨无依” 马一个脱下了自己的帽子,对舞台旁,叼着烟,站在一台摄像机后面的孟时,举起了手。 孟时把烟从嘴边拿下来,回了他一个金属礼。 排在舌剑和路灯后面上场的“拾荒人”乐队主唱鄂上山对他说,“这首歌写的真牛逼,可惜当时我排在最后,不然我就选这首歌了。” 孟时说,“我不喜……” 鄂上山把耳朵凑过来,问,“什么!” 孟时放弃了评价,把手里半根烟递给他,鄂上山接过,还没放进嘴里就听孟时说,“马个这一场比不过麦子,你去死的更难看。” 鄂上山惊愕的看了看孟时,又转头看向舞台另一边的麦子,他不信这个性格乖僻古怪,玩着迷幻摇滚,带着中二气息的老朋友,能战胜这样的舌剑。 舞台上,轰然推进的贝司叠加了滑翔的吉他独奏。 此起彼伏的吉他中,马一个夸张、严肃的歌唱,“我的青春年华只有一次!我从未觉得它愧疚于人!从未!” …… 孟时从表情痴呆的鄂上山手里把烟拿回来,抽一口,抬起脚,把烟按灭在鞋底,说了句,“我以前可真是个崽种。” 从这首歌的歌词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世界的自己,想过自己在穷困潦倒,默默无闻中死去,还觉得这样很洒脱,不负青春,没有遗憾,却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夏琴同志多伤心。 这是个跟孟愈远一样性格的活崽种。 不过,这是好事,对于正处在“回忆过往满目疮痍,想要弥补孩子做点什么”这个人生阶段的孟愈远来说,听到这首歌,心里应该不会好受。 人就是这样,自己混蛋,就希望下一代不要像他,自己抛妻弃子,希望下一代孝敬父母。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孟时想,‘不折磨的你夜不能寐,我这一趟就算白来。’ 孟时身后的鄂上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他突然骂自己是个崽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孟时也没有给他接话的机会,那边马冬说,“记得投票,3、2、1,来,我们给舌剑乐队锁票,下面的时间交给太阳下的路灯。”这边孟时拿着烟头走了。 鄂上山没来及跟上,就被台上麦子那一句,毫无铺垫,开门见山,直抒胸臆的“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和如水流淌而出的吉他,如星坠落的鼓点,给牢牢的钉在了原地。 …… 如果马一个改编的给观众的体验是“封建包办婚姻”,没有惊,没有喜,懵懵懂懂中只感觉心里一沉,发出一声“啊,成家,怎么就成家了”的感叹的话。 那就是“爱情”,是山花烂漫中,向你奔过来的初恋女孩,明媚微笑,裙摆飞扬,就一眼,她便带着阳光和花香,跌进了你的心里。 两者一对比,结果不言而喻。 穿着连衣裙,留着短发的麦子,唱出第二句,“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便跌进了观众的心里。 “当你低头地瞬间,才发觉脚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蓝莲花!” 麦子在现场观众的心里轻灵飞舞。 在空灵的间奏中,麦子如同马一个那样,往孟时站立的那个角落望去,却已经找不见他的踪影。 孟时走过狭长的通道,去往尽头的休息室。 他推门进去,秦轻雪要吃人的眼神便瞪了过来。 任虎也在,一脸“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孟时没说话,把手里的烟头丢进了垃圾桶。 休息室的墙上有一块实时转播舞台画面的电视。 马冬的声音传来,“来,我们把路灯的票也锁了,两队到台前来,你们改编的是孟时的歌,据我所知,你们对这两首歌做了很深度的改编,能说说这个过程吗。” 马一个接过话筒,说,“其实除了中间那一段死亡金属风格的加入,我们对消亡这首歌并没有做出什么改动,我们做的仅仅只是优化,外部因素的优化,马路牙子录这歌的时候条件太差了,连词都听不清。” 他的话让马冬有些尴尬,说,“这首歌给我的感觉很震撼。” 马一个点了下头,给人一种,很想马上离开的感觉。 马冬便转去问麦子,“你们呢,听说这首歌重新填词了。” 麦子说,“嗯,孟时花十几分钟填的。” 马冬问,“那曲呢。” 麦子说,“孟时跟褚乐花两个小时做的。” 老秦一口吸下去半根烟,开口说,“你真舍得啊,这么一首歌给了华石的人。” 孟时感觉老秦这种正在做阶级斗争的思考方式很好玩,看着屏幕里的麦子笑了笑,说,“她要上路了。” 老秦对孟时所谓的“上路”表示不屑,“你口口声声说没有救世主,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孟时说,“你觉的我在救她?当一个“偶像”对她来说是得救?” 秦轻雪一下扑了上去,用经典的胳膊肘锁喉,把孟时的头夹在胸前,用拳头钻他头顶的同时,在他耳边大喊,“嫩个瓜怂!叨滴在说啥子嘛!” 屏幕里,现场的流程在继续。 麦子说,词是孟时填的,曲是孟时跟褚乐做的,马冬很想问一句,你们呢?你们干什么了?但理智让他忍住了。 他预感到,自己要是这么问,这一段都不能要了。 于是马冬做了个手势,打了个剪辑点后,开口说,“孟时刚刚说,感谢你们包容他的任性,感谢你们选择这首歌改编,所以,你们在改编上也花了很大的心思吧,我知道你们尊重孟时,但过分的谦虚,也没有必要。” 麦子刚想说话,发现自己的麦被切了,她的话筒没有声音,同时台下华石指派的“经纪人”正疯狂的打手势,让她别说话了。 这一刻,麦子清晰的感觉到,如果她不奋力向前,获得足够的影响力,发言权,她就会“死”,像现在一样,“死”的无声无息。 麦子面色潮红的看向那个孟时离开的通道。 。手机版网址: 203、圆融世故 “清峰,你会怎么评价这三首歌?” 孟时从秦轻雪怀里挣扎出来的时候,马冬已经控制住了录制节奏,很平滑的将话题拿了回来。 吴清峰拿起话筒,说,“写了一种‘临终’的感受,舌剑乐队也唱得很摇滚,但它的情绪是往下沉的,则跟截然相反,虽然整体的气质并不热烈,但从骨子里表现出来蓬勃的生命力,对生命、理想的向往,麦子美丽干净的眼睛,空灵的声音,很完美的演绎了这首歌。” 他总结到,“消亡是向死亡,蓝莲花是去天堂,孟时刚刚说,你们听完这两首歌,应该会明白……” 马冬适时的说,“我就是那种应该之外的人。” 吴清峰白了他一眼,说,“在我看来,是向死亡,是望蓝天,在人间,我们从这个世界路过,都要经历出生,死亡,希望,绝望,还有幻想,这些东西构成了人的一生……” “清峰这番话说到我心里了!这就是我想说的!”马冬很夸张的鼓起了掌。 吴清峰听着耳麦里导演让陆成康说说跟孟时的关系,无奈的白了打断他的马冬一眼,把自己的表达欲望压下,对陆成康说,“陆导,听说您不仅是个老摇滚乐迷,而且和孟时很熟,您跟他怎么认识的?” 陆成康压根不想提自己跟孟时那点事。 怎么说? 说自己找他演吴青这个角色,然后被他喷了一顿,又告了家长,还是他跑到上都片场,改了他一场戏,又借了二十万“跑路”? 亦或是这货拿了个假剧本,骗他旗下的柏林影后于楚如拍了个试镜短片? 这些事陆成康半点都不想提,只能换了一个角度,说,“我哥端存的女儿是个哔站up主,孟时也是个up主,他们两个认识,于是我们就认识了……” 孟时搓了搓头,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干嘛关了呀。”秦轻雪眼睛瞄着他,学着陆佳的语气说了句,“我有他孩子了。”又说,“陆端存知不知道,你和他女儿是这么认识的?” 孟时说,“你是来看节目的还是说八卦的?能不能说点正事?” 秦轻雪一撸袖子,“我看你真的是皮痒了。” 老秦瞪了秦轻雪一眼,对孟时说,“那我和你能不能说点正事?” “什么正事?孟愈远?”孟时拿起老秦放在玻璃茶几上,据说三位数一包的好猫香烟,给他递了一根,然后很自然的把整包烟放进了自己口袋,说,“王铸几来的时候,我才接到孟愈远的电话,知道他在圈里的名气。” 老秦两口把剩下的烟抽完,烟屁股对烟头,续上孟时递过来的这根,说,“所以,你们就一块耍我玩?” 这几个小时里,老秦越想越觉得自己被孟时和王铸几、孟愈远几个人给耍了。 自己费劲巴拉的左联系右联系,还拉下老脸找到跟自己这边不怎么对付的王铸几做中间人,给孟时跟老五他们重组“秦川”做努力。 一顿操作下来,最终发现孟时是孟愈远的儿子,这特么叫什么事? 老秦现在的感受就是,给“儿子”安排相亲的是他,买房买车,给彩礼的是他,最后事都办完了,突然发现“儿子”是隔壁老孟的。 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孟时看他的表情没忍住乐了出来。 这货知道孟愈远是破土乐队的吉他手以后,没有马上告诉老秦,就是想看他这个“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毕竟快乐如果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面,那这种快乐来的不够纯粹。 这货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就乐意看老秦这种端着的人吃瘪。 老秦被孟时这一笑,给笑懵了,合着你们真的拿我当小丑玩是吧。 看老子揍不死你! 老秦深吸一口烟,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孟时在秦轻雪办公室跟老秦打过架。 看他这阵仗,急忙按住他的手腕,说,“其实我和孟愈远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他虽然是我亲爹,但在我读小学的时候,他就跟我妈离婚了,我十几年没跟他见过面了,电话都没打过几个,说句难听的,他对我们母子来说,跟死了没有区别。” 这些东西,孟时没打算瞒着老秦跟秦轻雪。 现在他那个破工作室,跟轻雪传媒穿一条裤子,女团的三个丫头的吃喝培训还由人家负责呢。 孟时说,“不信你问秦轻雪,我遇到她之前过的多惨,来四九城搞乐队,吃的最好的两顿饭是组乐队那天的大盘鸡,解散乐队那天的大盘鸡。” 老秦听秦轻雪说过这些事,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说到底,孟时跟轻雪传媒走到这一步,大部分都是利益交换,先是用的策划案,换了跟老崔见面的机会,上了鸟巢。 再用的版权,换了公司的三个练习生,以及一系列资源,跟支持。 虽然,如果不是轻雪始终信任他,一个底层乐手连老五都见不到,更不要说粉墨登场,搅风搅雨, 但事情走到这一步,孟时跟轻雪传媒之间,谁得到的更多,真的不好说。 就像现在,轻雪砸了两千万让他拍一部院线电影,看起来病急乱投医,可最终会得到什么,谁都没法预测。 老秦的态度软化了下来,“你真的不是跟老妖一起在背后算计我,他当年来四九城……” 孟时说,“我没兴趣听你们的事,我不打听,您也不用跟我说,咱只说现在,这次孟愈远撮合我和老五他们,主要的目的是让老五他们带着我,让我安稳一些,其次才是觉得秦川就这么散了可惜,老五焦从他们也看得起我,事情就这么简单。” 上一辈站在最顶峰的摇滚人,多少有点涉z,矛盾也主要集中在思想冲突上面,老崔的歌就比较‘红色’,而孟愈远的破土则多是反思,批判,双方爱国的方式不一样。 孟时不管他们谁的方式更对,他只想恶心孟愈远。 老秦说,“真的?这行事风格不像他啊。” 孟时说,“我可能没你了解他,但这件事就这么简单,我答应他同样是两个原因,第一,孟愈远这个人让我难受了很久很久,现在有机会,我也要让他难受难受,第二,跟老五他们挺投缘。” 秦轻雪说,“你们真是父慈子孝。” 孟时说,“彼此彼此。” 秦轻雪在公司一直想“推翻老秦的统治”,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老秦已经免疫了这俩人的拌嘴,说,“你怎么让老……让孟愈远难受?” 孟时说,“你先给我安排一个备采,再把我这部分的素材给我剪,我保证有节目效果,还让孟愈远看了想死。” 备采就是录制过程中,编导会记录一些点,结束后把这些点所涉及到的人,喊过来单独采访,最后后期把采访剪辑回那些点里面。 就像刚刚孟时离开现场,正常的流程里,编导就会安排人过来,问,孟老师,发生肾么事了。 然后把孟时说的,剪回那个点,解释他为什么突然离开。 之所以现在没人来,是因为孟时这货脸大,节目组迁就他的时间,没马上跟进。 老秦说,“采访没问题,剪辑这事我只能跟导演提一句,能不能说服他,要看你自己。” 秦家这父女俩,最大的好习惯是明白术业有专攻,不会在自己不懂得领域指手画脚。 孟时对此没有意见,说,“等节目录完,你喊上这边的导演,我拉陆成康,大家一起吃个饭。” 老秦点头,打开休息室的门出去了,一直如坐针毡的任虎急忙跟了出去。 孟时本想跟他说说第二季的事,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便随他去了。 秦轻雪虽然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请陆成康吃顿饭,替不懂事的孟时做做面子,但她还是忍不住对孟时鄙夷的说,“你还真不客气,人陆导要是不搭理你,就尴尬了。” 孟时很豪迈的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欠他二十万没还呢!” 秦轻雪说,“看来你跟陆导关系真的不错,租借摄像组的价钱够便宜的,等正式开拍,这笔钱报制片吧。” 孟时摇头,说,“二十万是我自己‘娶老婆’的彩礼钱。” 秦轻雪没说话,打开电视看起了现场讯号。 这个时候,舌剑跟太阳下的路灯已经下场。 “舌剑”满票190的情况下,139票惨败给了“路灯”。 路灯的拿下了165。 孟时看了眼意料中的结果,说,“我给了温桐她爹二十万,温桐现在在我老家。” 秦轻雪自嘲一笑,说,“我知道温桐在你老家,我都那么说了,你顺势让这事过去不久得了,你刚刚两个理由,也应该把跟老五他们投缘,放在第一,把报复你爹放在第二或者干脆不说。” 孟时把老秦的烟摸出来,点了一根,说,“世故谁都可以学,不显山,不露水,各得其所,但信任跟品行一样,今天瞒一点,明天骗一点,今天缺个角、明天裂道缝,也就离塌陷不远了。” 秦轻雪说,“你先把老秦的烟放下,再跟我说品行!”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孟老师,现在方便接受采访吗?” 备采的编导来了。 孟时起身,对秦轻雪说,“阿姨,我希望你可以永远相信我,就像我始终信任你一样。” 秦轻雪说,“老娘27岁被你叫阿姨,相信你个鬼!赶紧滚。” 孟时,“好嘞。” …… 节目从六点半开始录制,全部弄完已经是凌晨了。 。手机版网址: 204、这逼欠我二百不认账 节目录制在接近凌晨的时候散场,跟来时到指定地点集合不同,结束的时候节目组专门安排了几辆大巴车,将观众送去了各自的目的地。 张麟均和江由没有特意找孟时,v信跟他联系后,就走了。 张麟均现在急迫想回酒店,剪辑和迟到很久的。 他恨不得现在就想发,让哔站的人都知道,孟时是能跟老崔一起喝酒,一起拍桌子的牛逼大佬,不是在公交站猜下车的是男是女,嗯输了三百块的傻子! “今天过后,孟吹这个大家族将无限壮大!让我们燥起来!” 张麟均一离场就往外飞奔,江由举着拐杖在后面嗷嗷追。 俩人的诡异互动,引的其他人莫名其妙的喊起了“rock~rock~” 直到工作人员怕打扰到其他棚的录制过来制止,方才安静下来。 观众没有因为录制时间太长而感觉困倦,三五成群,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今晚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乐队。 其中被讨论最多的是麦子,还有秦川孟时。 孟时那三首歌留给他们回味的余韵太长久了。 梁黛是一家livehouse的店长,店的位置远离市中心,叫做“松鼠”。 近十年来国内开始盛行livehouse,livehouse不仅安放了很多地下音乐人的音乐梦想,也让很多音乐爱好者,可以以极其低廉的价格近距离感受不同风格的音乐。 这是是生意,也是热爱。 所以,录制的开启,不仅仅是摇滚圈的大事,对全国各大livehouse来说,同样是一件大事。 不过,梁黛不是那二十个专业乐迷其中之一,因为“松鼠”太小只了,那二十个名额排不到她。 梁黛出了演播厅,将关了一晚上的手机开机,没理会那些未接电话,迫不及待的打开v博搜索孟时的账号。 很快,她发现孟时没有开通v博账号。 随后,她发现孟时竟然是最近很火的的词曲作者。 而且前几天上热搜的那个最暖心的祝福:愿诸位,所求皆所愿,所行化坦途,长安宁,多喜乐。也是他。 真…… 梁黛把到嘴边的“牛批”憋住,心里开始盘算,如果现在跟孟时的“秦川”谈定一场播出后的现场演出,“松鼠”不仅能熬过今年的寒冬,明年开春还能长一身膘。 可是和我一样想法的livehouse主理人应该不在少数,而且他们是“专业乐迷”,关系比我硬多了。 别想这个!别人怎么弄是别人的事!管好你自己!梁黛深深的吸了一口深秋冰凉如水的空气,决定全力尝试一下。 随后问题来了,从哪里联系孟时? 孟时有经纪人吗?秦川现在有公司吗? 太阳下的路灯主唱麦子说,是孟时重新填词,又跟褚乐做编曲之后的产物。 路灯是华石旗下的乐队,那么,孟时应该跟华石关系亲密一些,而且楼三出事前最后一场演唱会是华石承办的。 可是录制时候,孟时好像跟轻雪传媒的秦轻雪关系很好。 冰冷的空气并没有让梁黛乱糟糟的思绪平静下来,捋一个清晰的头绪出来。 她索性拿着手机翻开v信,点进演出群,这里面是在“松鼠”演出过的乐队,民谣歌手。 梁黛翻看一遍群成员,感觉他们都不太可能认识孟时。 不过,还是秉承“宁可杀错,不能放过”的原则,在群里发了一条“谁有孟时,老五、褚乐、焦从的联系方式?” 梁黛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但她消息发出去不到十秒,一个昵称叫马卡的人,在群里发了一张图,问,“是这个孟时吗?” 梁黛点开图片,瞳孔瞬间放大。 这是一张合照,不大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排空酒瓶,空碟子。 桌子后面,孟时拿着一串烤秋刀鱼,他旁边坐着一个穿着工厂制服,眼角耷拉着,看起来有二十七八的人。 梁黛来不及想马卡是哪个,也来不及打字,用语音快速的说,“是他!是他!你有他联系方式没有!” 很快,马卡用语音回了一条,“这逼蹭了我两百块烧烤不认账,黛姐你转我三百,我把他v信推给你。” 梁黛一脸呆滞的把这句话听了三遍,又看了两遍群名“松鼠·演出群”。 反复确认这个群之加演出过的人后,依旧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遭受电信诈骗。 她不信孟时那样如玉一样的帅哥,会干出蹭两百块烧烤不认账这种事! …… 的导演是一个组,一共三个人。 其中主导演叫毕临,是个挺资深的综艺导演。 毕临算是陆成康的粉丝。 粉的是陆成康给叶上末当摄影,掌镜“风华时代三部曲”那个时期。 他很推崇陆成康的摄影技术和他极高的艺术审美。 毕临是个很直的人。 陆成康被孟时拉到中控室的时候,其他两位导演都在吹他在柏林获的奖,捧了个国内最年轻的影后于楚如。 只有毕临巴拉巴拉说一堆陆成康以前的事,跟其他两位格格不入的样子,让孟时对他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孟时提出想要剪辑自己那部分素材的时候,的导演组很爽快的答应了。 大厂影视镇,是一个很完善的影视工业化园区,承包后期的外包制作公司,就在园区里面。 孟时和陆成康,两人合作把素材剪好的时候是凌晨两点。 秦轻雪熬到一点就被孟时赶走了。 她说的什么请陆成康吃饭,完全就是瞎操心。 他跟陆成康之间的“纠缠”,哪里是一段饭能意思的完的。 孟时在陆成康的哈欠声中,把内容保存,转身拍了拍睡在后面椅子上的小助理秦仟的圆脸。 秦仟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突然看到孟时的脸,被吓了一跳,没等叫出声,孟时轻轻一掌拍在了她脑门上,说,“老秦让你当我助理,我们在廊坊,我让你跟你表姐走,你不走非留下。” 秦仟眨眨眼,清醒了。 孟时拿起盖在她身上的风衣,提起电脑包,说,“走吧。” 离开制作公司。 站在园区等车来接的陆成康,说,“霜降过后,天就越来越冷了。” 孟时披着秦轻雪买的棕色风衣,递给他一根老秦那里顺来的烟,问,“明,额,今天就去法国吗?” 的剧本,在孟时跟陆端存无尽的争吵中,历时几个月,终于还是完成了。 陆成康接过烟,点燃,说,“明天过去讨论剧本,端存联系了几家制作公司,把投资谈下来,就该弄剧组了。” 孟时点了点头,一口烟气伴随着呼吸吐出,随着冷风消散。 陆成康问,“杨衣怎么操作的。” 孟时抽了下鼻子,伸手拉住打瞌睡的秦仟后脖领子,说,“听说是送去什么,嗯,好像是叫‘初’青年影展了。” 陆成康显然是知道这个影展,说,“这个不错,比直接卖给央六好,你这边拍好,那边也出结果了,好歹算是个宣传。” 孟时看路口转过来的车灯,笑,“说的已经得奖了似的。” 陆成康对车来的方向抬了下手,说,“你是看不起自己,还是看不起我和端存。” 孟时说,“你这么一讲,感觉这片子跟我关系不大。” 陆成康说,“怎么关系不大,所有素材都是你亲手拍摄的,端存只是梳理了一下脉络,我只是剪了一下而已,没有我们,你自己迟早也能处理,应该说,你现在就已经有能力处理了。” 孟时大拇指食指比了一道缝,说,“嗯,没错,你们就帮了亿点点小忙。” 陆成康就算不懂这个“指尖宇宙”,听他贱兮兮的语气,也听出来了,索性不理他了。 两分钟后,车子在前面停了下来,司机下车,等了一边。 陆成康说,“好好拍,别把我摄像组的名声败坏了。” 孟时有气无力的对他摆摆手,说,“我尽力。” 陆成康拉开车门,停了一下,回头问了一嘴,“什么时候能开机?” 孟时说,“景已经看好了,明天去上都,女主的试镜定下来,剧组就大致成了。” 听到女主两个字,陆成康就想起这货用假剧本骗于楚如试镜的事。 陆成康挖苦到,“谁这么大的面子,要孟导亲自去上都试镜。” 孟时把烟按灭,扔进垃圾桶,说,“上戏的一个学生,少数民族,演龙女应该挺合适。” 少数民族这四个字,又让陆成康再次想起,这货一开始还打算让自己出面,去借叶上末的女主伦珠卓玛,来演女主这事。 陆成康坐进车里,从车窗伸手点了点孟时,“你多少干点人事吧。” 。手机版网址: 205、我希望他鼓起勇气自杀的那天想起我,气的动不了手 天未破晓,晨光昏暗。 孟时开车从廊坊返回四九城,敲开秦轻雪的门,把迷迷糊糊的秦仟扔给她,没有给秦轻雪拽他的机会,说了句,“通知一下工作室,九点之前开会。”跑了。 小巧的粉色大众迷你停在新街口南大街,孟时拎着一袋子糖饼,焦圈、豆汁、豆浆,从一家成人用品店旁边拐进一条狭长的胡同。 胡同内,李姜山给楼三租的院子还没到期,老五几人从荆林回来便还住这里。 院子旁边有个历史挺久的录音棚。 录音棚的名字随胡同,叫百花。 根据四九城胡同命名的原则,百花胡同以前不是种花,就是跟八大胡同一样是“赏花”的去处。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现在花都早已谢了。 百花胡同最后的荣光,十几年前各路港台歌星,摇滚健将络绎不绝的百花录音棚,也随着唱片业的不景气,逐渐衰落。 孟时拎着早餐,站在院门前没有伸手去推。 他有点出神的站在还未熄灭的路灯下,心里涌出来一股难以自禁的伤感。 直到啃完一个糖饼,喝了一杯还算温热的豆浆,又抽了一根烟,才缓过来。 嗯,是肚子饿了,不是突然想起,原来自己跟楼三从未见过面。 六点,路灯准时熄灭,老五打开门,看到蹲在墙边表情有些痛苦的孟时,快步过去拉他,问,“怎么了?” 孟时的手被他拽着,痛苦的说,“别,别动,腿蹲麻了。!” 老五哭笑不得,一用力把这货狠狠的拉起来,又拖着走了好几步。 腿麻的孟时被他搞的嗷嗷叫。 …… 院里举办追悼会的痕迹早已不见。 老五把豆汁的封口拆开,往里面泡焦圈吃,说,“不是有钥匙,蹲在外面干嘛。” “想起一些事,走神了。”孟时躺在摇椅上,看着灰蒙蒙的天,说,“五哥,当超级乐迷什么感觉,老秦让我问问,有没有兴趣再去一次。” 老五把焦圈扔嘴里,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豆汁,摇头说,“饶了我吧,如坐针毡,一次就够了。” 孟时笑,“下一场是女神邀请赛,有女明星来。” “女明星来怎么了?又不给我透。”老五很直白。 孟时拿出手机,打开v信里的一个聊天记录递给他。 老五把糖饼放下,在裤子上擦了下手。 聊天开始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断断续续的聊了一个小时。 对方的名字已经被孟时编辑过了,叫做:梁黛。 2:05 “孟老师你好,我是松鼠livehouse的主理人,很真挚的询问秦川乐队,有没有时间来我们这里进行一场演出,什么条件您都可以提,我们尽全力满足。” “你跟马卡什么关系” “他以前在我这里演出过。” “什么类型的演出” “额,民谣,没记错的话马卡是民谣歌手。” “民谣歌手嘛” “不好意思,我是在演出群里了解的,我再去确认一下。” 2:18 “我问了一下,确定是民谣歌手,不过去年就回老家了。” “为什么”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方便问一下吗” “请等一下” 2:23 “不好意思,以前跟他一起玩的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回去,听说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具体什么事就不清楚了。” “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演出的事?我们这边什么条件都可以谈的!” “我再问一件事,马卡为什么把我v信推给你” 孟时这个问题让梁黛纠结了几分钟,才发了条语音过来。 2:36 “他说,嗯,他说,说孟老师欠了他两百块钱不还……” “然后呢” “额,然后,他说我给他三百,他就把您v信推我……” “你给了没有” “什么?” “你把三百块给他没有” “还没来得及……” “别给他” “啊……这……” “你加他v信了吧” “加了。” “你跟他说,我不让给的,说完就直接把他拉黑” “这……您别跟我开玩笑了……” “没有开玩笑,你这么做了,我考虑一下演出的事” “好的!” “等我消息,我问一下五哥他们” “谢谢!” 聊天记录到此结束。 老五把手机还给孟时。 他没怎么关心livehouse的事,乐队现在想演出,有大把的人挥舞着钞票扑上来。 老五挺关心马卡是什么人,孟时里面写到—— “乏力的马卡告诉他弟,生活真的刺激,莫在逼我了” “马卡你得试着原谅,如果故事的方向和你要的都不一样,我多想你能有勇气重新开场” 老五对孟时还算了解,知道他不是劝人大度,振作的人。 孟时之所以写了这首歌,又让梁黛刺激马卡里面一定有原因。 老五问,“马卡?” “现在的马卡是个工人,每天在小酒馆里消费出,弔日子不过的气势,他的眼里没有希望。” 孟时给老五递了根烟,说, “马卡不一定能听到,但我希望他鼓起勇气自杀的那天,想到有个人蹭了他两百块钱烧烤,又让他没赚到三百块,气的动不了手。” 老五拿着烟,默默无语,他想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报复心那么重。”但话到嘴边,变了成了,“邀请他一起去,那个松鼠演一场吧。” 孟时说,“好。” 然后从双肩包里拿出来一叠纸,示意老五接过去。 老五把烟叼在嘴上,接过纸,问,“这又是什么?” 孟时从摇椅里起身,帮他把烟点了,拍响褚乐跟焦从的房门。 焦从打着哈欠,扭了扭脖子,孟时拿起一杯老五打开的豆汁递过去,焦从喝一口马上全部喷在了褚乐身上,俩人算是真清醒了。 不过身上那个味,跟掉臭水沟一样。 俩人面色不善的盯着孟时。 孟时很从心,举了个法国军礼,说,“有个周期短,赚钱快的活,干不干?” 一听赚钱,这辈子没怎么赚过钱的焦从,马上伸手按住褚乐,说,“阿时带乐队赚钱,我选阿时当话事人!” “你这精神状态,特么少看点岘港嘿帮片。”褚乐甩开焦从的手,脱下被喷了豆汁的背心,用另一面擦了擦胸口,说,“周期短,赚钱快,听着就不像好事。” 孟时说,“配乐,给我的电影配乐。” 老五翻了翻手上那叠纸,“不是还没开拍。” 孟时说,“要上春节贺岁档,拍完再开研讨会,读剧本,看成片做配乐,可能会有点来不及,你们先看剧本,找找感觉,我们边拍边讨论。” 褚乐对这方面挺感兴趣,从老五手里接过剧本,说,“有主题吗?” 孟时说,“风。” 褚乐,“风?” 孟时点头,“风,就是那种穿过天地,却又无影无形的感觉。” 焦从说,“酷!我想搞!” 孟时竖起两根手指,说,“这次是配乐的预算是二十万。” 老五没忍住,说了句“卧槽,二十万!” 主唱基本决定一个乐队的状态,楼三是个很纯粹的人,一个艺术家,他对钱看的很轻。 所以老五他们虽然名气很大,但真没有正经赚过什么钱,连送楼三回老家的车都是租的。 孟时虽然也是个没什么物质追求,精神上比较飘的人。 但至少双脚还接着地气,不会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不会让别人跟着他受苦。 。手机版网址: 206、你们懂就好,我有事先走 九点,孟时召开了工作室的第一个会议。 工作室由秦轻雪操作注册,取了个名字叫“猛士”,跟孟时的名字谐音。 叫这名,是因为她觉得这货无法无天,真的勇。 孟时觉得这名挺尬,可惜反对无效。 猛士的性质是孟时的个人工作室。 秦轻雪则是参与分成的投资人,不干涉工作室运行。 工作室除了孟时,正式成员就两个。 李志节,陆老头以及李姜山三个人,虽然通过工作室这边剪辑,发布视频,但他们是支付一定费用,把视频的后期制作外过来,双方是合作关系。 工作室不会像机构一样给他们所谓的流量扶持,帮他们接商务订单,他们也不用被工作室抽成。 说白了就是,孟时帮他们雇了两个后期,放在工作室里,这两个后期的工资他们付,就朋友在一块瞎玩,不涉及什么利益。 真正跟工作室利益相关的,只有从轻雪传媒转过来的三个小姑娘,也就是拍了的女团“后街少女”,跟在夭山种田的温桐。 她们是真正签在“猛士”旗下的自己人,双方有合同。 不过,她们都还没到真正赚钱的时候。 签温桐花了二十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本。 “后街”出道拍的花了三十万,虽然从哔站换了一些很好的广告资源,但没有资金回流,目前算是赔本赚吆喝的阶段。 陈与拍倒是有十几万的片酬,他自个挺想签到工作室,但孟时表示自己现在还带不动,一脚踢给了陆成康。 这货的原话是,“儿子,你跟隔壁陆叔叔那边先吃着,什么时候翅膀硬了,再飞回来。” 陈与跟陆成康纷纷表示很淦。 所以猛士现在还处于趴在轻雪传媒上面吸血的阶段。 会议室。 孟时严肃的对股东秦轻雪说,“对于投资方来说,前期投入必不可少,一个睿智的投资人,要相信自己的眼光,更要相信被投资方的能力……” 秦轻雪很痛快,“说吧,要多少钱,超过七位数就别开口了。” 孟时头点了根烟,“第二季,我说个数,五十万,多给一分我跟你翻脸。” 秦轻雪看了下手表,说,“行,最迟周一到账。” 随着秦轻雪离开,工作室的第一次会议,在三个丫头跟任虎兴奋、震惊的目光中,落下了帷幕。 三个丫头兴奋的是才播三集,第二季就又开始了,好耶! 任虎则震惊于孟时软饭硬吃的潇洒气质。 好一个,我说个数。 太硬了。 不过任虎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是孟时的投资人,这笔钱他也能跟秦总一样掏的这么爽快。 虽然才播三集,但它偏日式的夸张搞笑,加上黑道、性转、女团元素,很契合哔站的平台气质,有趣的弹幕,热闹的评论区,也让这部无厘头戏剧,更有一番滋味。 最关键的是,浮夸无厘头的戏剧氛围里面,围绕着女团元素展开的音乐,既有这种沙雕歌,又有,这类质量上乘的歌,让人能感受到这部剧的诚意很足。 这些评价不仅仅是任虎做为剧组成员的主观感受,是他翻遍哔站评论区,其他平台片段剪辑反响,所得出的结论。 第一季给了哔站免费独播,第二季哔站想继续独播,没点诚意都开不了口。 哔站非热门非独播的新番均价在十万一集左右,那么第二季独播权,每一集卖二十万往上很合理。 哔站如果不买单,轻雪传媒现在跟i奇艺关系正好,完全不愁销路。 而且,这部剧的主要目的是养女团。 钱扔进去,怎么都亏不了。 秦轻雪走后,孟时瞧见三个丫头对他手里香烟下意识的躲闪,把烟灭了,说,“我挺喜欢看你们自己拍的日常,在评论区跟粉丝的互动也挺好。” 三个丫头里比较活泼的钱菲宝,质疑到,“我不信!你都没有在评论区给我们留过言!” 除了工作的事,孟时跟她们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到十句,孟时说自己偶尔看她们的日常,钱菲宝勉强信,但评论区互动什么的,她不信。 队长郑秀青在桌子底下拉了她一把,姑娘还没学会怎么打圆场,只能用这种小动作表达自己的心情。 钱菲宝把头转向沈晨妍那边,嘀咕了一声,“每次见到我们都是臭脸,好像欠他钱一样。” 沈晨妍也拉了她一下。 孟时说,“知道你们的合约怎么到我手里的吗?” 三个在桌子底下小动作互动不同的姑娘,第一次听孟时谈起这个,齐齐的看着他。 任虎突然接过话,问她们,“明天晚上首播的综艺知道吗?” 是录播,孟时这边刚刚录完第二期,那边第一期马上开播。 而且大概率是分成上下来放,不然三十几支乐队下来,时长太长。 郑秀青点头,轻声说,“嗯,好像是和其他公司一起弄的,听别人说,宣传花了很多钱。” 任虎转了一下面前的烟灰缸,说,“孟导用这个项目跟秦董换了你们三个。” 三个丫头傻眼了。 轻雪传媒把她们的练习生转到猛士工作室后,孟时重新拟定的合同可以说很宽松——不仅只有五年合约期,而且定的违约金还不是上千万的天价。 所以,三个姑娘觉的自己并不受重视。 自视过高的人通常有这种毛病,离的太近,觉的图谋不轨,离的太远,觉的被轻视,合同条件给的严苛,觉得吸血,宽松了,又觉的不看好她们。 总之就是想的很多,恨不得全世界围着自己转,还要转的顺眼。 任虎在片场磨砺过,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也为了方便自己接下来导演第二季,便主动把一些她们不知道内幕说了说。 任虎引用并改编了孟时刚刚跟秦轻雪要钱时的话,对三个‘师妹’劝诫到,“孟导相信自己的眼光,认为你们会比那档综艺更有发展前途,你们还有什么好抱怨?” 情感比较充沛的郑秀青,感动的眼含泪光。 她拉着两个小姐妹的手,很郑重对孟时说,“我们一定不会辜负孟导的期望!” 话不多的沈晨妍说,“我们会加油的。” 跳脱的钱菲宝,不敢看孟时的脸,只是跟着她们点头。 被孟时“委以重任”的年过三十的任虎,也被自己弄出来的氛围感染,双手放在桌上,很激情的说,“第二季,我们一起加油!” 你们在干什么? 孟时看着自己工作室四个仿佛刚刚上完“成功学”课程,打了鸡血一样成员,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我特么就想说,你们三个的合同到我手里,完全是我想有个女团,吹牛逼,顺便消化一下小鱼不要的歌。 你们属于可有可无的存在,找准自己的定位,别整的一幅我们很熟的样子。 用换的她们? 虎哥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你不会觉得拿一个策划案就能参与进每一季大几千万投资,上亿营收,大概率会做好几季的综艺的分红里面吧?!别特么做梦了! 你们在干甚么啊? 这样一幅士为知己者死,要给我拼命赚钱的样子,搞的我很尴尬啊! 面对四双真挚的眼睛,孟时僵硬的挤出了一个微笑,“你们懂就好,我有事先走。” 。手机版网址: 207、祝福你,开在七月里的春花儿 在四九城停留了一整天,布置好工作室的短期计划,又跟梁黛谈定了“秦川”和松鼠音乐现场的合作后,第二天一早,孟时领着小跟班秦仟出发到了上都。 晌午跟陈与、管斌碰面一起吃过饭,下午,孟时独自在上戏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挺雅致的餐厅,约了管斌托他老师物色的演员。 经过半个小时的等待,孟时透过餐厅的玻璃窗,看见了巴哈尔古丽。 或者说,想不看见也难。 一头长发随意的扎在脑后,边上夹着别针。 前额高而平滑,嘴唇轻薄,鼻梁秀挺,眼睛大而深邃。 身高得有一米七五了。 主要是双一腿长。 穿着运动鞋,牛仔裤,灰色连帽卫衣。 雨时断时续下了一整天,但她没带伞,头上也没有任何遮挡。 几缕碎发打湿后沾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水珠在她的发丝上闪烁着。 这是周五下午,三点半左右。 午餐时间的人潮已退去,对下班的顾客来说又太早。 餐厅的生意这个时间向来清淡。 孟时来的时候,只有一对年轻情侣坐在角落,女孩吃着一碗意面,男孩切牛排,两人相互喂食。 孟时本着加强青年人心理素质的高尚情操,便坐在他们隔壁。 小年轻脸皮薄,这么一个电灯泡在旁边亮着,还时不时转头笑一下,直接自闭,匆匆吃完直接离开了。 餐厅彻底冷清了。 巴哈尔古丽站在门口,四下张望。 角落里的孟时没叫她,只是细细打量这个维族姑娘。 她跟叶上末的女主伦珠卓玛,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伦珠给人的感觉如同牧场上的绽放野花,自然、清丽。 巴哈尔古丽是惊艳,不用过多的形容词,就是漂亮,纯粹的漂亮。 巴哈尔古丽站了会儿,或许是感受到注视的目光,回头往餐厅里瞧了一眼。 孟时看见了她眼睛的蓝色,伸了下手。 确认后,她便一路绕过桌子走了过来,有些紧张的说, “孟导,我叫巴哈尔古丽,表演系大三,跟管斌师兄都是潘老师带的学生,您叫我巴哈尔或者古丽都可以。” 巴哈尔 古丽 孟时听完,满脑子都是迪丽热巴,古力娜扎,马尔扎哈,摸了摸自己扎手的头发,问了句,“你有没有兴趣把这玩意染成绿的?” “啊?” 孟时很不喜欢用这个人像谁谁谁来形容一个人,他觉的这样子比较对的双方都不尊重。 但看到马尔扎哈,不是,看到巴哈尔古丽的第一眼,还是忍不住想说,这姑娘太像美剧里面的北极星了。 不过,这个世界没有北极星,也没有,所以孟时这个梗,让姑娘有点懵。 她楞了一下,说,“如果是角色需要,染发完全没有问题的。” 孟时自嘲的笑笑,说,“马,额,我叫你古丽吧,我这人有时候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别介意。” 巴哈尔古丽很想说,确实,但她忍住了。 孟时招呼她坐,跟服务员要了块干净的毛巾,递给她,说,“这阵雨挺凉。” 巴哈尔古丽摸了下自己湿乎乎的头发,接过毛巾,散开头发,轻轻的擦拭,不好意思的说,“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 孟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洗发水味,问,“你带了美瞳?” “是天生的,我们维族有一部分是蓝眼睛。” 古丽的眼睛瞪大,那是一种鲜亮的蓝色。 她解释完,又说,“几个月接了一个角色,带了黑色的美瞳。” 孟时问,“现在身上没戏吧?” “没有。”古丽笑着,眼睛望着孟时。 孟时说,“你的形象挺符合我心中的龙女。” 龙跟人是不同的种族,她妖异惊艳的相貌,挺匹配。 管斌这次用心了,孟时觉的自己应该给他加点片酬,嗯,加一点。 听到自己符合人物形象,巴哈尔古丽脸上顿时焕发出神采。 孟时要了一杯黑咖啡,问她要喝点什么。 她也点了一杯咖啡,不过要了两份奶和糖。 咖啡上来,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孟时问,“巴哈尔古丽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她说,“春天的花,我生在春天。” “是全名吗?” “全名叫热介甫巴哈尔古丽,热介甫是爸爸的名字,也是我的姓,热介甫汉语的意思是七月,如果我跟汉人结婚了,孩子取维族名字,巴哈尔古丽就是孩子的姓。” “想跟汉人结婚?” “嗯,这样我的名字就能传给下一代了。” 孟时说,“祝福你,开在七月里的春花儿。” “这样叫好奇怪,春花,哈哈。”古丽双手捧着咖啡杯,人笑的往后仰。 自打进门之后,她一直在笑,但这回笑意荡漾到了她的眼中。 孟时想起了伦珠卓玛,如果有人直接叫她名字的含义“天生度母”,应该更奇怪。 他说,“古丽,谈谈片酬吧。” 古丽没跟上孟时跳跃的思维,眨了眨眼睛,“片酬?” 又后知后觉,不敢相信的问,“我,我通过了?!” 孟时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说,“你通过了。有经纪人吗?有经纪公司的话,可以让经纪公司跟轻雪传媒谈片酬了。” 古丽摇头,说,“我才开始接戏,老师说,这两年先接几部戏,毕业以后再谈经纪公司。” 孟时说,“那我直接跟你说一下我们这边能给的条件,你听完,记住,回去跟家里商量,或者找老师商量,这个星期给我答复,可以吗。” 古丽懵懵的点头,说,“嗯,嗯。” 孟时一口把咖啡喝完,说,“首先的片约包含上院线的电影,以及每一集十五分钟左右,暂定二十集的网剧。 两者共同拍摄,电影是主体,网剧是宣发。 网剧会一边拍一边播,直到电影上映。 如果接受这份片约就必须同时参与电影和网剧,就像拍完电影要配合路演,跟各类宣传一样。 当然,网剧也是给片酬的,包含在电影片酬里面,能接受吗?” 秦轻雪只能拿出两千万,这对于一部涉及到特效制作的电影来说,成本真的很少,所以孟时要在薄弱的基础上,想着法的往里面添砖加瓦,让楼尽量结实美观些。 第一就是利用快节奏的网剧铺世界观,建人设,把很花钱,也很必要的宣发,从支出变成收入。 古丽听完孟时给出的前置条件,想了想。 拍一部电影,同时拍一部网剧?还有这种好事! 她使劲点头,“没问题。” 又加重语气强调一遍,“没问题的!我能接受!” 孟时说,“那就好,下面谈片酬,你心里预期是多少?” 古丽说,“管师哥说,我现在这个阶段,不能计较片酬的……” 孟时打断了她,“什么叫不能计较片酬,管斌那小子把我想成什么样子?虽然是个小剧组,但演员待遇方面绝对给够!” 他虎着脸,还挺吓人。 古丽噤若寒蝉,小脸唰白,鲜亮蓝色眼眸上面,长睫毛微微颤动。 下一秒,孟时多云转晴,缓缓说, “当年陆成康给了于楚如一万五的片酬,她柏林封后。 今天我也给你这个价,不敢说让你跟她一样一举成名天下知,至少也让人记住你这朵开在七月里的春花。” 古丽忽闪着眼睛,想,这位好像真的有点不正常呢。 。手机版网址: 208、对所有的烦恼说Bye~Bye 上都秋雨,江南见寒,四九城却正是风高气爽。 江由和举相机拍摄的张麟均,一起往孟时在现场打广告的832清吧走,说,“孟时回老家,说自己在四九城酒吧当服务员的时候,就给这酒吧打过一次广告了。” 张麟均眼神古怪的看着他,“为什么你记得这么清楚?你不是黑粉嘛。” 江由没理他的鄙视,心塞的说,“那个时候妮子还不认识他,现在现在孟时都住妮子爷爷家里了。” 陆佳佳出国后,孟时除了自己的视频,出现最多的地方就是陆老头的视频,一起买菜,蹭吃蹭喝。 前天霜降贴秋膘那一期,那货跟妮子的奶奶一起悠闲的在院里晒太阳,让一部分粉丝直呼他们不结婚很难收场。 张麟均知道孟时跟陆佳佳粉丝的冲突,说,“当初你们没搞清楚冲了孟哥,被杀了一大片,现在他们两个关系这么好,心里什么感受。” 江由有些尴尬,转移话题,“对了,你拍的,还有那什么,怎么还没发?” 张麟均说,“节目组联系我,让我配合他们,等第一期节目播完再发,争取把关注度拉满。” “那酒吧在哪,快到了吧,我腿有点疼”江由话还没说完,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这是他哔站特别关注更新的提示。 江由看了眼通知栏,是孟时更新了视频,标题叫做。 张麟均也瞄到了,嘿嘿笑道,“还设置了特别关注,黑到深处自然粉?” 江由说,“他的视频我每一期必点踩!” “其实孟时的vlg还是很有意思的,对吧。”张麟均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说,“还要走一会,点开看看。” 江由看着视频封面看起来像混血的美女,说,“这个逼为什么每一期都能找到美女帮忙说结束语,还答应让他放在封面!” 孟时现在视频分三种。 1发歌 2有明确主题,例如, 3日常琐碎的vlg。 江由说的有美女帮忙说结束语,指的是最后一种。 这个系列的结束语固定为“这里是孟时的vlg”,不过说的人不是孟时自己,是他让碰到的美女帮忙说的。 张麟均说,“上一期是个猫咖老板,男的。” 他重复了下苏然的话,“这里是孟时的vlg,没关注的就别点了,关注的麻烦取关一下。” 江由笑道,“那个老板挺有意思,孟时说要把这句话剪掉,最后一起放出来了,节目效果拉满,不过除了他,其他都是美女。” 他指着最新一期的封面,“这个也漂亮的太过分了,凭什么啊。” 张麟均伸手点了播放,“凭他长得帅。” 江由被暴击,无法反驳,看起了视频。 孟时的vlg系列,更新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一天一更,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一更,相对的视频内容也是跟着时间走。 如果这一期更新距离上一次过了一个星期,那这一期的内容就是一个星期发生的事。 乱七八糟的拼凑在一起,没有主题,脑电波对不上,就会感觉莫名其妙。 今天的更新距离上一次有十天了。 视频开始,孟时指着正在吃薯片的秦仟说,“今天开始这个包子就是我的助理了。” 秦仟闻言抬头,了。 孟时一伸手把她薯片抢了。 秦仟喊了一声“还给我!” 孟时转头就跑。 一转场,两人坐在车里,孟时开着车,说,“我们现在在去参加一档综艺的路上,这个人刚刚在主路上把车开熄火了,来,来,来,包子,你对着镜头,我采访一下,你到底是有多笨” 咔,架在车上的手机被秦仟按倒。 镜头被扶起来的时候,场景已经不在车内,而是动车站,秦仟拉着行李箱跟在孟时后面,孟时拍了下虹桥站,说,“节目录完了,大概下个星期就能看到。” 他转了一下镜头,说,“你们看到那个带着口罩,畏畏缩缩的人没有?” 说着朝那个人狂奔了过去,大喊,“管斌!是管斌吗?我太爱看你的新剧了!你穿太漂亮了!能给我签个名吗?!” 江由看着视频里惊慌逃蹿的管斌,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同样笑的张麟均说,“管斌认识这货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好歹算是准一线的电视演员,怎么就跟他拍了沙雕剧呢,那女装真的辣眼睛,不过那个女团涨粉真的快,甩孟时两条街了” 他说着猛地想起来,女团是孟时的,说不下去了。 张麟均笑道,“孟哥这次真的给哔站引了一波流,三集放完,后街少女的账号涨了快百万粉,最少三分之一是管斌从博过来的粉丝。” 视频里孟时正在打电话,“斌哥,今天是你学妹的生日,我请她去吃海底捞,你带秦仟跟陈与过来呗。” 孟时打完电话,把镜头对着巴哈尔古丽,说,“这是管斌上戏的学妹巴哈尔古丽,维族,我们接下来有一部戏要开。” 古丽对镜头展露笑颜,如春花灿烂。 江由说,“我恋爱了。” 张麟均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直接对着屏幕说,“嗨,老婆!” 江由骂了声,“艹,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也嗨老婆!” 视频转场过后,来到海底捞。 除了管斌、陈与、秦仟,古丽还喊来了一个闺蜜。 孟时借口上厕所,转角拉了一个服务员,说,“我朋友今天过生日。” 服务员往那边看了一眼,说,“我们可以送一个小蛋糕。” 孟时挠了挠头,问,“有没有灯牌?会不会唱歌?” 张麟均瞅着正在跟服务员沟通细节的孟时,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江由点了点头,“我有点不敢看下去了” 下一刻,两人就看到孟时领着一帮拿着蛋糕,举着灯牌,鼓着掌的服务员,浩浩荡荡围在了古丽身边。 晚饭的高峰期,海底捞里坐满了客人,好奇心重的人,已经站起来围观了。 作为主人公的古丽满脸通红,在女服务员把皇冠带在她头上,点燃蛋糕上的蜡烛时,她整个人快缩到桌子底下了。 孟时手一挥,一众服务员开始挥舞双手,参差不齐的唱刚刚学会的生日祝福歌: “对所有的烦恼说yeye 对所有的快乐说ii, 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 每一天都精彩,看幸福的花儿为你盛开 古丽!生日快乐!” 古丽直接自闭,当场社死。 孟时把镜头对着她,说,“我们下期再见。” 古丽像个被蒸熟的螃蟹,头上都快冒热气了,呆呆的按照之前的约定,说,“这里是孟时的vlg。” 这货怎么舍得对这么漂亮的女孩下此毒手啊!目睹了大型社死现场的张麟均,江由,对着已经结束的视频,目瞪口呆。 江由呼了口气,说,“我有预感,接下来生活区有一堆人要去海底捞整活了。” 张麟均跟他关注的点不一样,说,“这四句的版权,怎么也要卖三十块。” 。手机版网址: 209、好兄弟,你给我磕个头吧 孟时给古丽庆祝完生日,回到酒店剪了视频上传后,继续未完成的“西游”分镜头绘制。 今何在的写的很乱,不讨论思想,单纯把所有剧情放进一部,一个半,两个小时的电影里讲明白,并不现实。 所以,孟时把砍成了“原初轮回”“西游破障”两个部分。 再从这个基础上,分割出来“原初”“轮回”“西游”“破障”四个阶段。 原初是起点也是终点,讲的是玄奘。 轮回是从起点到终点的过程,说的是孙悟空。 破障是群像。 “西游”则是贯穿它们,讲述世界观,塑造人物性格的手段。 其中“原初——轮回——破障”是三部电影。 西游是无厘头网剧。 当然,现在提到日程上的只有“原初”跟一部分“西游”。 在另一个世界被改编成电影过。 但即便是今何在亲自动笔参与编剧,电影对比原著,也显得很薄弱。 薄弱到不是挂着的名字,很难把它跟原著联系在一起。 简单来说就是——没内味。 为什么会造成这种局面,因为取舍。 导演为了票房取了猴子,舍了玄奘。 然而原著里,玄奘才是一切的开始。 那句单独拎出来,稍显中二的“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正是出自玄奘之口。 玄奘是灵魂、骨架。 把灵魂、骨架舍了,没了悟,没了空,只剩下一副瘫软的皮囊。 这其中虽然涉及了宗教问题,但更多还是利益。 孟时也面临过这样的取舍,不过最终,他很任性的选择了全部都要,只不过,他是把一切都打碎了,切割开,最后再拼凑在一起。 八点半。 房间门被敲响。 孟时停下工作,起身开门。 “吃完火锅,衣服不换,澡不洗,不会是喝醉了吧。”他用手扇了扇,陈与身上传来的酒气,又对管斌说,“半夜敲导演门是吧,我这里正好有一份夜光剧本。” 管斌进门,作势脱衣服,“入行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遭,来吧,怜惜我~” 孟时一脚踹了过去。 管斌是古装常客,多少练过一些,很敏捷的躲掉这一脚,继续说,“我洗过澡过来的。” 他和孟时相处久了,知道这货恶心人的时候,要比他更恶心,才能生存下去。 孟时有没有被恶心陈与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被恶心死了。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掏出烟给孟时扔了一根,问,“谢向杰要结婚了。” 孟时将烟点燃,“你跟他什么情况。” 管斌见没人理他,便去看孟时的分镜头脚本。 陈与叼着烟,仰面倒在床上,说,“乐队解散之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怎么说呢,就是感觉没那么亲近了,他前几天打电话说自己下个月结婚,我特么就干干的说了句恭喜,然后他说了句谢谢……” 孟时知道他这是“犯病了”,陈与喝醉了“犯病”是马路牙子为数不多的“大乐子”。 孟时忍住笑,在他旁边坐下,一只手摸出手机拍,另一只手点燃打火机伸过去。 陈与抬头对着火苗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说,“挂断电话以后,我想了一下,艹,什么时候我们开始这么说话了,可再仔细想想,如果没有演唱会那档子事,我们现在就应该那么说话吧,不对,可能只会逢年过节,发个祝福短信,然后,然后慢慢,断了联系……” 陈与说着捂住脸,双肩抖动,呜呜的哭了起来。 管斌都看傻了,无声的对孟时说,“这是怎么了。” 孟时同样无声的说,“喝醉了。” 管斌不能理解,忍不住说,“刚刚还好好的!” “是啊,好像就在昨天,昨天,昨天还好好的!”陈与哭着接上了管斌的话,痛苦的捂着胸口,看着孟时,说,“嗯时,我烂掉了……烂掉了……” 有一种人喝多了,表面上看起来除了呆滞些,其他一点事没有,但是有一点引子就爆发。 管斌见陈与这样,感觉好笑,又莫名有点心酸,说,“你好着呢,出道就是陆导的男主,刚杀青又被他介绍到另一个剧组……” 孟时突然说,“你给我磕个头吧。” 管斌楞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滚。”孟时摆手让他一边玩去,给了陈与一巴掌,说,“与哥你看着我。” 喝醉的陈与乖巧的抬头。 孟时问,“我把你从老家的烧烤摊捞出来,给你介绍了还算有前途的工作,让你有另一种人生方向可以选择,你欠不欠我?” 陈与不哭了,从床上坐起来,说,“我欠你,但是我不说!” 管斌无语的扶额,这货看来是真的不清醒了。 难怪刚刚跟他分析半天,陆成康给他介绍的新戏剧本,讲解湾仔的剧本格式,他一直嗯嗯啊啊,敢情压根没听进去。 陈与直勾勾的盯着孟时,戳着自己胸口,坚定的说,“嗯时,我欠你,我放在心里,我不跟你说谢谢,但,要是哪一天,你肾虚了,我马上掏个腰子给你!” 说实话,陈与的醉话让孟时有点感动,但是,“你特么才肾虚!谁特么要你腰子!” 陈与梗着脖子质问孟时,“那你要什么?心,肝子,腰……腰你不要……” 他手一点点往下摸索,低头看了看裆部,又抬头看孟时,一咬牙,“蛋分你一……” “你特么怀念在家烧烤的日子是吧,又是腰子又是蛋的!” 孟时一巴掌把陈与抽翻过去,又瞪了一眼在旁边笑的管斌。 管斌急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头伸手摸脸,按嘴角,疯狂忍笑。 他没想到平时气质挺忧郁的陈与,喝醉了这么抽象。 “嗯时……嗯时,我除了这些,再没有别的了……”陈与被孟时呼了一巴掌,捂着头又开始嗷嗷哭。 孟时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你要是真的心里难受,觉得欠我,就给我磕个头。” 陈与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但看到孟时这幅面孔,还拿着个手机对着他,本能的感觉哪里不对。 他甩了下头,刚刚海底捞里面,古丽被一帮服务员举着灯牌,围着唱“对所有的烦恼说bye~bye~”的场景缓缓的浮现。 孟时一看形势不对,果断伸手紧紧的捏着他的肩膀,痛心疾首的说,“与哥,我拿你当亲兄弟!你连给我磕个头都不愿意吗!” 陈与被他吼了一句,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懵了。 紧接着,孟时叹了口气,缓缓松开他肩膀上的手。 陈与的目光跟着他的手移动,下意识的把自己的手抬起来。 孟时顺势按住他的手腕,语气落寞的说,“与哥,难道我们也要走到你跟杰哥那样,慢慢少了联系,难得通电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地步吗?” 孟时放开了陈与的手腕,很特么理直气壮的说,“好兄弟,我只想要你给我磕个头而已啊。” 陈与咔嚓一下就跪了。 孟时反手就把视频发给了谢向杰,哈哈大笑着说,“这傻哔又喝醉了,还记得上次他喝醉,被你骗的哭着喊着,我只有两颗蛋怎么办那事吗?哈哈哈。” 上次陈与喝醉闹出大乐子,还是在马路牙子没解散之前。 三人胡乱的聊着,陈与说,“我初中有个同学,只有一颗蛋,真可怜。” 谢向杰就说,“正常男人都三颗,你同学一下子少了两颗确实可怜。” 脑子不清醒的陈与一下就懵了,大马路上,哭着说自己一共就两颗怎么办。 谢向杰看完陈与给孟时磕头的视频,在电话那边哈哈笑了起来,长出了一口气后,说,“你们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管斌看着哭完睡过去的陈与,一时竟不知道该羡慕他有孟时这样的朋友,还是该可怜他…… 。手机版网址: 210、上山,叩门 九点孟时接到了司机的电话,车已经在酒店外面等待了。 秦轻雪这个制片人,知道孟时这段时间需要跑来跑去,在上都这边给安排了一个跑剧组的司机。 孟时看了一眼躺床上睡的正香的陈与,踢了踢看剧本入神的管斌,说,“走吧。” 管斌抬头,问,“去哪?” 孟时披上衣服,把他手里的剧本拿过来,指着行生老和尚写的那行‘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说,“去叩门。” 良载阿公跟孟时说,老和尚在这份对佛门并不友好的剧本上,写了自己的庙号,法号,让宗教协会的人不要干涉这部电影,是在耕你的心田,让你这心里无佛无禅的淤泥,开出红莲。 又说,如果老和尚在国兴寺,那老和尚是种因问果的高僧。 如果老和尚不在,也早不见了,那老和尚是在世活佛,要给他立长生牌位。 今天,孟时就要去种蓝山“叩门”。 南方农历九月底的气温,本不会冷。 奈何这几天秋雨连绵,加上冷飕飕的风不停刮,便冻的人忍不住缩脖子。 车子经过七个小时的路程,停在了种蓝山下的靠海小镇汉屿。 孟时点了根烟,下车,开后车门,摇醒管斌。 管斌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车窗外天还是黑的。 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问,“几点啊?” 孟时说,“快四点了。” 管斌有点痛苦的进行最后的自救,“现在还没有上山的车吧,要不休息一下,等天亮了,我们自己开车上去。” 孟时递了瓶水给他,笑,“我们步行上去。” 管斌接过水,扭开喝一口,咕嘟咕嘟,下车吐在地上,又倒了些在手上,往脸上拍了拍。 孟时对司机师傅说,“您要不要一起上去烧柱香?” “不了,不了,虽然您路上帮忙开了一段,但我这年纪大了,实在没这份精力。”公司的专职司机连连摇头,心想,这些个导演,无论年轻还是岁数大,怎么都这么迷信。 佛祖难道还管票房不成? —— 两人沿着进山小路向上。 深秋,树上的叶子还没有完全落尽,零零落落地挂在树枝上,却也失去了春夏之际水灵灵的神韵。 没下雨,起了一层雾。 种蓝山佛刹兴盛唐宋,山南山北共有36个寺院,此刻尽皆隐于缭绕的云雾中。 管斌爬到一半,突然兴奋的喊了一句痛快。 孟时喝了口水,说,“犯病了是吧。” 管斌说,“车上六个小时半睡半醒,雾气搞的浑身湿哒哒,再被冷风一吹,现在我神清气爽!” 这货已经被折腾的神志不清了,呼呼哈哈的做了一套广播体操,回头望向下面的云雾中的石阶,说,“不会真的能在这里取景吧。” 孟时跟他说过要找给剧本题字的老和尚借玉湖庵,种蓝山,国兴寺,说什么只要欠老和尚足够多就心安了。 管斌之前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以为他是发癔症了。 但是现在突然发现,孟时的分镜头脚本跟这里太像了。 管斌远眺海岸线,感觉第一幕那张一个老和尚抱着婴儿上山的草图,跟此情此景简直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又问,“你来真的?” “不然呢,陪你过家家?” “所以上春节档也是真的?” “不然呢?” 管斌语塞,纠结一下,说,“是不是太急了。” “就是要急,快,狠。”孟时回望这条并不宽阔的登山路,说,“在任何游戏里,总有这样的一个群体,他们没有能力在公开的规则下跟展开竞争,又不甘心寄人篱下,看别人的脸色和心情做事,于是,他们成了规则的破坏者。” 管斌拉着衣服擦了擦头上的雾气凝结的水珠,说,“我们不算规则破坏者吧,最多是没逼格。” 他以为孟时说的是用网剧当宣发。 又小声的说,“没逼格的炮灰……” 孟时望向连绵云雾中往上延伸的石阶,继续登山,说,“的假想敌是叶上末的,还是白植善的,无论成不成,蹭热度这个帽子摘不掉。” 打秦轻雪在众影集团门前回头,把原本投给的两千万递给孟时,她就没了退路。 孟时虽然嘻嘻哈哈,说所有锅都是她的,但这次他真的很认真了。 管斌默默的跟在孟时后面,没有说话。 孟时迈步往前,说,“在我们的社会活动中,直接获取是最高级别的获取方式,是强者的生存方式,从游戏规则来讲,强者是制定和利用游戏规则的人。 从影视方面来说,叶上末,白植善这样的大导演算是半个强者,电影立项,选角,布景,拍摄,审核,宣发,在规则内有极大的话语权,选择权。 而众影,华意这样的大公司就是真正的强者,制定规则,利用规则,直接获取最大的利益。 直接获取者下面是间接获取者,他们出于能力或认知的局限,最终会选择寄居在某个强者架构的体系内。” 管斌说,“也就是我们演员,剧组工作人员,小导演呗。” 孟时说,“没错,间接获取能获取多少,只能按照所属强者的意愿来进行分配。” 管斌,“扎心了……” 孟时说,“对于这些强者来说,轻雪传媒现在立项,瞄着春节档就是硬往上蹭,利用和的热度,在规则之外直接获取利益,是窃,是偷。” 孟时说的云淡风轻,管斌听的有些急了,“但是我们自己有自己的宣发方式,要表达的东西也跟不一样,而且我相信你也不会在宣发里提到它们,还有谁也没有规定过,一个档只能上一部同类型的片子,和不是都宣布定档春节了吗……” 他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问,“要不我们避一避?两部大片一上,我们在影院那边根本拿不到拍片……” 这句话出口,管斌突然清楚的认识到了,什么是强者直接获取…… 他想问孟时,轻雪传媒,秦轻雪,你,能用什么姿态正面向“强者”冲锋,这次冲锋会得到什么结果。 但话鲠在喉间。 越往山上走气温越低,连绵峰峦隐约可见若隐若现的寺庙,让管斌不禁感到这座佛教名山的庄严与神秘,仿佛落进了一只在冥冥之中操纵一切的如来之手。 他紧紧跟着孟时的背影往前,不断往前。 他想,或许只有成为强者,才能面对强者,也只有先面对强者,才能成为强者。 登上的二人没有看到日出,晨钟声中,孟时对守门的僧人说,“打扰师父,麻烦通报行生大师一声,说孟时来拜访。” 僧人惊异的看了孟时一眼,行了个佛礼,说,“行生大师等候您许久了。” 。手机版网址: 211、缘起性空(不管懂不懂看就完事了,有彩蛋) 国兴寺建成于唐代乾符四年,在宋朝的时候被大火烧毁。 现在遗址上的寺庙是依照当年的形制,于1992年修建的,相比于其他千年古刹多了些华美,少了几分沧桑,正好符合所在的年代。 守门的僧人领着孟时和管斌从大雄宝殿旁过,在前往玉湖庵的山路前停下来,双手合十躬身行礼,“请二位施主自行上山。” 管斌跟孟时回礼,目送他离开后,小声说,“给你题字的那位是这里的主持?” “不是主持,不过应该也挺厉害,至少跟主持步禅大师关系很好。”孟时爬了几个小时的山路,有些乏了,在山路边蹲下,拿出烟。 管斌说,“在这里抽烟不太好吧……” 孟时指了指面前不远处的大雄宝殿,再比一下身后云雾缭绕的山路尽头,说,“前面是净土,后面也是净土。”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燃,指了指自己,“我是凡俗,凡俗的人想抽烟,自然就抽烟。”说着把一根烟和打火机给管斌递了过去。 管斌面对他层出不穷的歪理,无力反驳。 他接过烟,但在晨钟、晨诵的肃穆气氛中,举了几下打火机,最终没把烟点燃,说,“那……那行生大师怎么知道你会来?” 孟时很快抽完烟,按灭在鞋底,烟头收进烟盒,说,“你等一问下直接问他不就得了。” 两人一路往上。 经过玉湖潭时,遇见了打水的行生。 干瘦黝黑的行生抬头看到孟时,笑道,“施主比老和尚想的早了许多。” 孟时笑的亲切,说,“小子是想您了。” 管斌默默的移开视线,不敢去看老和尚明亮的眼睛,如果一切真像孟时之前说的那样,那这货就是来“偷袭”一个年老的出家人。 老和尚笑,“小施主的话,老和尚不信。” 管斌惊讶的转回了头,他感觉这老和尚说话的风格和孟时有些像,都直接的不讲道理。 孟时看了看石梯路,往上一些,找了条小路往老和尚那边走,“想您可不是诳语,离开玉湖庵后几天,您是夜夜入小子梦中啊。” 行生把桶提起来,说,“看来小施主是真的想老和尚了,只是不知,老和尚在梦中是否有与施主说些什么没有。” 孟时说,“那倒是没有,小子白天想您为什么帮我这么多,晚上做梦,您这张老脸一出现,还没开口,小子就被吓醒了,欠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啊。” 所以,你就准备越欠越多,直到债多了不愁的地步是吧!你是真敢做啊!管斌心里疯狂吐槽。 老和尚听孟时的话,哈哈大笑。 孟时过去将他手里的水桶接过来,说,“小子跟家里一个长辈请教了您的庙号、法号,长辈说他不晓得大悲寺,但说您该是出身少林,又持八关斋戒,行脚云游,言‘禅分南北,佛不分南北’,该是五宗并宏,南北共融的高僧。” 走在孟时身前的行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高僧不敢当,就是个到处乱走,什么都学的老和尚罢了。” 他承认孟时说的没错,又问,“施主的这位长辈也是修佛?是出家,还是居士?” 孟时说,“我这位阿公年轻时候跑江湖算命,后来一直在村里给人做做法事,按他自己的说法,是个半吊子师公,上不了台面。” 行生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问。 …… 三人进到玉湖庵,老和尚帮孟时托起木桶,把水倒入水缸。 孟时伸展了下腰背,“您这里有没有吃的,饿了。” 行生笑道,“还剩下些小菜,给二位熬点粥吃。” 管斌急忙说,“大师,我去就行了。” 行生点头,“厨房在那边,施主去吧。” 孟时说,“熬的稀一点,我喜欢喝粥汤。” 管斌一下子面对两个直接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埋头做饭去了。 天冷,孟时和行生便没有在院子里坐。 玉湖庵是四合院样式的僧舍。 建于宋朝。 国兴寺经历过大火重建,而玉湖庵传承始终,屋内青砖铺地,陈设简单,木质的桌椅呈现出古旧的色泽。 两人隔着老式方桌,面对面坐下。 孟时说,“有个朋友说‘缘,既是偶然,又是必然’,我那位长辈说,我跟您之间是甘露不润无根之草,是为缘起,敢问大师,何为缘起。” 行生把手放在桌面上,说,“施主认为这张桌子是怎么来的?” 孟时说,“木匠打造的。” 说完,又自己提了一个问题,“木匠为什么打造。” 他自问自答,“因为有人需要一张这样的桌子。” 行生笑,把他的话接过来,说,“有人需要桌子,就有人进山伐木,木头被送到木匠手里,木匠将木头打造成桌子,最后桌子放在了这间禅房之中,所以老和尚说这张桌子是各种因缘际会聚合而成,人来到世上亦如是,万事万物皆是如此,施主觉得如何。” 孟时想了下,说,“伐木工在一片森林中挑选了一颗树,这棵树是偶然间被选中,但这种偶然可能在它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就是缘?” 行生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缘起则聚,缘灭则散,就如同这张桌子,那一天不被需要了,坏了,从屋里搬出去,缘就尽了,国兴寺建于唐是为缘起,毁于宋是为缘灭,你我,匆匆百年,生是与世界的缘起,死便是缘灭。” 孟时点了点头。 行生给的剧本题字是缘起,如果不放在心上,离开种蓝山那一刻就是缘灭。 但是孟时做不到这样,缘就延续了,但是这个缘总有灭的一天,行生不能万岁,孟时也不能。 孟时又问,“那何谓缘起性空。” 行生把放在桌子上的手举起来,放在两人中间,五指张开,说,“这是面镜子。” 孟时点头。 出来倒淘米水的管斌,看见这一幕,有点懵,什么镜子?哪有镜子?是你们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 行生指着‘镜子’,说,“施主在镜子前,镜子便现施主,施主与镜子缘起。” 行生把手放下,“施主离开镜子,施主与镜子缘灭。而就镜子本身来说,它没有人这个相,是镜子遇缘现出来的人相,镜子在没有遇到施主的时候,镜子本体就叫空。 人来到镜子前就是缘起,镜子本体没有人就叫性空。 把自性比作镜子,自性本空能现万物,自性本空能生万法,而自性本体,空无一物,自性遇缘生的万法,现的万有,自性本体本来没有,正所谓,缘起性空本无物,作用现有不可逐。因缘生法法无法,缘起缘灭相是假。” 孟时连连点头,开心的说,“佛说世界,既非世界,是名世界。” 老和尚颔首,抚须,“善哉,善哉。” 管斌一脸懵逼,怎么就善哉善哉了? 你们在说什么? 为什么我每个字都听懂了,它们连在一起,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你们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救救我,救救我! 孟时说,“我欠大师,既非欠大师,是名欠大师。” “我欠你”这件事发生了,它叫孟时欠行生天大的人情。 不过,这是照进本性的“妄相”需要空掉,就自性本空来说,我不欠你,这个人情被“空”掉了。 但是“我欠你”是已经发生的,是因缘际会聚合而成的,这个“缘起”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承认我欠你。 这是一个肯定,否定,再肯定的过程,而前一个肯定,经过否定之后,性质不同了。 行生颇为严肃的说,“以贫僧看来,施主现在进则步入净土,退则滚滚红尘,距离‘证法’仅有一步之遥,只是这一步难如登天,需要静心参悟。” 孟时说,“我与您,与佛的‘缘’便只到这里了。” 行生笑道,“小施主今日来可是想多欠贫僧一些。” 孟时也不客气,说,“正是。” ………… 作者说是这一章的注解。 。手机版网址: 212、你是个臭傻哔 孟时和管斌上山的时候是清晨,从寺里出来,准备下山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两人搭上下山的观光大巴,车上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国兴寺在种蓝山的香火一般,直通这边的大巴就这一班,两人算是踩着点搭车下去。 种蓝山香火最旺的是平信寺——建国后唯一一个新设的戒坛,国内首屈一指的律宗道场和佛学院。 空旷的车里,管斌把自己扔进比寺庙里那些木桌椅,舒适许多的座位内,长长的出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这一天像是把脑子忘在了上都。 无论是孟时跟行生老和尚谈论的“缘起性空”,还是后来孟时提出要借寺院拍摄,国兴寺主持布禅大师说的“不昧因果如实观照”“传统,传承”,都让他迷迷糊糊。 窗外的草木被秋雨洗过后,不但没有夏天的新亮,反而透露出一股子,因为稀疏而引发的狼狈。 不过好消息是,雨过之后出太阳了。 管斌跟孟时隔着过道,分别坐在窗边的位置。 他盯着山间的彩虹,突然问,“布禅大师是不是没有行生大师厉害?” “那是自然。”孟时回过神来,说,“你别看布禅大师白白胖胖,真打起来,还是干瘦的行生老和尚狠一点。” 管斌忍不住微微仰头,深呼吸把提上来的血压降回去,转头一脸残念的盯着孟时,“我问的是战斗力啊?” 孟时转头,问,“不然呢?” 管斌都看不出来,这货是开玩笑还是认真,说,“我问他们佛法境界。” 孟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瞅他,“这个我哪里知道,我不懂佛法,也没背过佛经,他们说,我就听着,能搭话的搭话,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就忘了。” 管斌无言以对,想了下,起身坐到他身边,问,“布禅大师说的如实观照什么意思?我真的想懂。” 行生跟布禅的区别在于,行生会举各种例子,布禅则更喜欢引经据典,所以管斌才会觉得在所谓的“境界”上,行生更高一些。 因为行生说的他至少能听懂一些,布禅说的他是真的懵。 孟时想了下,伸出手掌,“这是一面镜子。” 管斌一脸残念,不过还是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孟时说,“这就是如实照见。” 管斌:…… 孟时笑笑,把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镜子照到什么就是什么,它没立场,没好恶,就是如实照见。 其实我们平时说的‘客观’也是一种‘立场’,客观只表示没有利害关系,不表示没有好恶。” 管斌想了想,说,“真的有人能做到如是照见?” 做人能客观的看待问题就已经很难了,更不要说,如同镜子一样,原原本本的照见,没有任何立场。 孟时把手放下,“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是镜子,因果律是镜子,辨别、证明的逻辑和实践才是镜子。” 管斌说,“既然不是人能做到的,说它干什么?” 孟时说,“所以老和尚说一步之遥,难如登天,如实照见是修证之法,要修,要证。” 管斌若有所思。 孟时看他表情,又把手伸出来,掌心对着他的脸,问,“这是什么?” 管斌说,“是镜子。” 孟时问,“镜子里是什么?” 管斌说,“是……是‘我’。” 孟时摇头。 管斌问,“那是什么?” 孟时叹了口气,说,“是个臭傻哔。” “我特么跟你说正经的!”管斌火了,“我今天不揍你一顿,就跟你姓了……” 孟时翻手,按住他抬起来的手,说,“孟斌,你听我解释。” 管斌:…… 孟时说,“我们在谈如实照见,你整个人要用自性如同镜子一样,没有丝毫立场的去看这个世界,看一个人,一个物,一件事的缘起缘灭。 可是我问你我的手是什么,你说是镜子,还从里面照出了自己,你说你是不是臭傻哔?” 管斌:…… 孟时把他的手放开,说,“而我,刚刚那一刻没有站在你朋友的立场,你粉丝的立场,甚至没有用到大脑,我的自性照见了那样的你,它告诉我,你就是个臭傻哔。” 管斌:……我怀疑他明目张胆的骂我,但我特么觉的好像是这个道理…… 孟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我唯一做错的就是把那三个字直接说了出来,所以如实照见,并不一定要诉之于口,也不一定要发表意见,我觉得你是臭傻哔,我不一定要说你是……” “师父别念了,别念了。”管斌遭不住了,他被说的在某一刻真的怀疑自己是个那啥了。 孟时笑道,“阿斌啊,别琢磨什么佛法,净土了,在红尘待着挺好,人出离立场,就一定不被立场接受的,就像没有受众就没钱赚一样,我跟行生、布禅两位师傅聊的那些东西,你别细想,瞄一眼心里有个数就行了,而且……” 管斌很不想接这个话头,但他管不住自个的好奇心,憋了足足十几秒,还是忍不住问,“而且什么?” 孟时模仿良载阿公摇头晃脑的摸着不存在的胡子,用十分惋惜的语气,说,“而且,你没那个悟性。” 对于这个评价,管斌是认可的,笑笑说,“我确实听不懂,也想不明白。” 孟时说,“所以好好琢磨演技吧,不要两个老和尚没把我度了,反倒把你给度了。” 车子开到山下是四点。 公司安排的司机师傅,已经等在那边了。 孟时站在车旁边,给管斌和司机散了烟。 司机接过烟,说了句客套话,“孟导,管老师,在山上待了这么久,一定会受佛祖保佑,拍摄顺利,票房大卖。” 管斌看有人打量这边,坐进车里,说,“佛祖保不保佑不知道,反正他把人家寺庙给夺了。” 司机没明白什么意思,看了看车上的管斌,又看看蹲在马路边的孟时。 孟时点燃烟,回头看了看山路,说,“以后两个月,我们大部分时间在这里拍。” 司机顺着孟时的视线望去,一轮红日打云层中钻出来,缓缓落在山顶。 “啊啊~啊~啊~” 三人怀着各自的心思,陷入沉默的时候,一阵空灵的吟唱响了起来。 是孟时的手机铃声,鱼吟唱得。 秦轻雪打来的。 孟时接起电话。 秦轻雪说,“有个叫孙丽的来公司,说自己跟拾忆文化解约了。” 孟时说,“你签下来吧,吃不了亏。” 秦轻雪说,“我看她的资料了,她在吴怡的经纪公司待了三年没有一点波澜,你有兴趣,你签到自己的工作室去。” 孟时说,“这姑娘我的小庙容不下。” 秦轻雪在那边不说话。 孟时说,“她适合演那种大女主宫廷戏,放我这小作坊浪费了。” 秦轻雪说,“公司凭什么给这种半新不旧的,没有证明过自己的演员大女主的机会?” 孟时说,“这姑娘有股子劲,为了那个没几句台词的‘女主’,下狠手准备改自己名字,而且那个角色也是她自己争取的,这次提前几个月和拾忆解约,估计也付出了一定代价……算了,你让她来上都,我这里托她一下,你看看成色,感觉再接过去,总行吧。” “这样还差不多。”两人拍板把孙丽的前程定下来,秦轻雪问,“你取景地谈的怎么样了,别搞半天,最后还是要去哪个影视城。” 孟时说,“没问题了,让统筹带着制片组,美术组先到汉屿来吧,这边前期工作做完,我差不多能把所有演员谈好,安排进组。” 秦轻雪有些惊讶,问,“真借了?凭什么把寺院借给你啊?” 孟时说,“你想听净土的话,还是红尘的话?” 秦轻雪说,“人话!” 。手机版网址: 213、你要正视自己 谈下寺院的过程用人话来说就是。 孟时跟国兴寺的主持布禅大师聊得不仅仅是佛法,还穿插了很多现实问题。 为什么要让,可以让剧组进驻国兴寺,无论是对于寺院,还是剧组都是一个很大的命题。 这个命题关乎宗教,也关乎现实。 种蓝山一共有36间大小不一,宗派有别的寺庙。 国兴寺虽然是种蓝山历史最悠久的寺院,但因为各种原因,一直香火不旺,被七十年代才立庙的律宗平信寺,稳稳的压了两个身位。 这是宗教方面。 现实方面则是,国兴寺在宋朝被烧毁之后,直到现在还没有彻底修缮完毕,92年那次的重修,只是在原址上修建了大雄宝殿、佛殿、佛塔,再辅以僧舍、斋堂。 虽然是按照唐代的制式复原,但对于一座有千年历史的古刹来说,也不免显得有些寒酸。 所以目前国兴寺有一个重修的方案在申报。 计划是彻底考古发掘唐朝的地宫遗迹后,再全面恢复国兴寺的面貌。 但国兴寺布禅大师提出的这个方案,让景区规划建设处和富州市政府,很难下决心实施。 这种程度的发掘场面过大,虽然对研究唐朝佛教文化很有益处,但对于开发旅游资源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 不过国兴寺面临的这两个方面的问题,在孟时看来,有一个共同的解决办法。 同时这个解决办法,跟孟时在这边拍摄很契合,那就是宣传。 释、道、儒都是博大精深的学派,共同支撑民族走过几千年的文明历程,它们无疑是伟大的。 但传统文化毕竟是以服务帝王为先决条件的文化,对大众的普世哲学讲的都是皆空,无为、中庸的理,在王权中以抑制个性求发展。 而现今社会已经发展到了市场经济,网络传播信息的速度,就是在百年前的人眼中,都是神仙手段,诸家学说自然也面临如何与时俱进的问题。 是故步自封,抱着传统僵死? 还是观照现在,传承光大? 孟时跟电话那边的秦轻雪,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布禅法师会答应在剧组进国兴寺,最后总结,“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问题,委曲求全等于故步自封,有的和尚连在外面买的香都不让进门烧给佛祖,这叫“佛法”,国兴寺的山门为所有人洞开,也叫“佛法”,这就是法无定法……” “你确定自己说的是人话?在山上待傻了是吧?!要当和尚还是怎么着?!” 秦轻雪在电话那边骂骂咧咧,拍着桌子,语气坚定果决的说,“赶紧给我下山,立刻,马上滚回上都!” 孟时被她吼的侧了侧头,让自己的耳朵里手机远一点,随后他感觉自己跟布禅和行生聊完之后,好像真出了点问题。 开始对形而上的东西,有了那么点兴趣。 话说,以前喜好的休闲方式是看直播来着…… 不妙啊。 ‘宗教对我这种人杀伤力太大了,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看来要早点东西稀释一下两个老和尚带来的影响……’ 孟时拍了拍有一点点麻的腿,站起来,将半截烟扔垃圾桶上面的烟头区,又拿了一根叼嘴上,没有点燃。 秦轻雪见他不吱声,语气缓和了下来,说,“制片组和美术组明天就过去,试镜的通稿已经发了几个经纪公司,前几天已经通知过了,几个主要角色的正式试镜安排在明天,记住今天回上都以后,去买两身体面的衣服,听到没有?” 孟时说,“嗯,听到了。” 秦轻雪狐疑的说,“这么乖?你不会骗我吧?算了,反正穿的破破烂烂丢的不是我的人。” 孟时说,“其实长成我这样,穿什么都帅,都不丢人。” 这一点秦轻雪不反驳,但是,“你现在是个导演,别老是嘻嘻哈哈,在剧组没有威严,一个环节对你敷衍,就乱了套。” 孟时笑道,“知道了,威武霸气的秦小姐。” 秦轻雪说,“不叫阿姨了?” 孟时说,“阿姨。” 秦轻雪说,“艹” 她挂了电话,没几秒又打回来,说,“拍戏就拍戏,别跟老和尚瞎聊天了,记住没有?” 孟时说,“记住了。” 秦轻雪说,“给你安排个副导演,没意见?” 孟时说,“没意见。” 挂断电话,孟时坐进车里,说,“回吧。” 车子启动往上都开。 管斌看着带上耳机,异常严肃的看着手机的孟时,沉默了几分钟后,才侧头去瞄了眼他。 然后管斌发现孟时在看刚刚更新的第四集…… 第四集的剧情就是在李志节酒吧拍的那一段。 三个黑帮的家伙被老大送去变性,偶像出道以后,以前的仇人成为了他们的粉丝,在握手会上面姓骚扰他们,被勇敢的粉丝围殴,这件事被电视台报道后,女团的人气大涨,而被粉丝维护以后,三人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管斌头伸过去的时候,手机里正在播放三个女孩的戏份。 “大哥”郑秀青,“老二”沈晨妍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空酒瓶,两人表情呆滞的看着电视机里面的报道。 电视里难得有台词的中年群演表情亢奋,语气激动,左手握住右手的小拇指,大声的说,“她们由我们来保护!区区黑道不足为惧!” 管斌看到这个竖起小拇指的手势,人一下麻了。 这个手势的来源是的第一首歌,里面的一句歌词“拉钩约定永远的恋爱吧,打破约定就剁手指呦~” 这首歌的编舞安排,唱到这一句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在正片里是女团的三个姑娘跳的,但是管斌,陈与、李记三个也没有逃过孟时的魔掌,他们穿同款女装的版本被放在了第二集的片尾。 现在管斌v博超话打卡,就是一张张女孩为他握住小拇指的照片。 哔站的弹幕只要是女孩歌舞演出就是“拉钩!拉钩!”,等管斌他们作为男性面出现在辣眼睛画面里,就是“剁了,剁了”“这小拇指不要也罢”。 算是一个正在慢慢成型的属于的梗。 孟时注意到管斌眼睛瞄过来,点了下暂停,笑嘻嘻的把耳机递一个给他,“你还没有看过成片吧。” “我也要敢看啊!”管斌一脸残念,“你知道我这些天在上戏见老师介绍来面试的学弟学妹,他们看我是什么表情嘛?” 孟时说,“你不能活在别人的世界里,鲁迅先生说过,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管斌说,“你放过鲁迅先生吧……” 孟时点了下手机屏幕,说,“斌子,你要正视自己的作品!” 我特么为什么会觉得这货自闭了! 管斌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手机版网址: 214、这个导演奇奇怪怪的 对于影视学院即将毕业的学生来说,任何风吹草动都引人注目。 先是靠翻红的管斌受了孟时的委托来学校选角,引起了一阵骚动。 再是女主敲定巴哈尔古丽,又引起一些讨论,不过大多数人并不看好她参与的剧组,哪怕管斌说,于楚如试镜过这个角色,也被当成了噱头。 因为孟时太离谱了,太离谱了。 中午,没有经纪人的巴哈尔古丽,在老师的陪同下,跟轻雪传媒签了合约。 不是经济合约,是单纯的演员合约。 一部网剧,一部电影。 以及如果有续集计划,轻雪传媒可以提前获得她档期的条款。 这个条款是单向的,有续集,轻雪传媒作为出品方可以选择她,也可以替换她,而她则要在公司做出决策之前,留足档期。 古丽签完约以后,一扫昨天在海底捞社死的阴霾,哼着节日才会唱起的民族小调,像踩着洁白柔软的棉花一样,一路飘回了寝室。 推开门。 隔壁寝室的冉诗槐,马上迎了上来,说,“古丽,恭喜你,我们都还在跑龙套,你已经要去演电影了,快请客!” 古丽握住她的手,笑道,“我运气好,剧组正好需要一个不一样的面孔。” 她看向里面,同寝室的穆情、孔雪怡也在,说,“吃过饭没有,一起去吃火……” 古丽哽了一下,没把火锅说出来,她以前最喜欢的就是火锅,但经过孟时的生日“庆祝”后,对这两个字有ptsd了。 “吃火锅!我要吃火锅!”昨晚跟她一起去的慕情,看她的样子马上起哄,哼哼到,“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对所有的快乐说嗨~嗨~” “呀,别说了!”古丽气恼的锤了她一下。 慕情抱住她,笑,“孟导太好玩了,我要去他那里试镜。” 冉诗槐挠她的腰,“我看你是想在他被窝里玩吧!” 古丽马上附和,“就是!快来人,慕情发情了。” 三人笑闹成一团。 孔雪怡坐在电脑前,突然说,“古丽,这是你们导演的作品吗,风格挺奇特的呢。” 刻意忽略孟时哔站作品的三人,顿时停住。 孔雪怡好像没有看到三人的表情一样,亲热的拉着古丽,在自己旁边坐下,说,“你看过没有,快看看,提前适应一下孟导的风格。” 电脑上正在播放。 视频里的电视上一帮粉丝整齐的喊着“后街女孩!后街女孩!” 弹幕则刷着—— “拉钩!”“秀青和我拉钩!”“晨妍拉钩!”“菲宝拉钩!” “谁都别拦我,我要跟斌哥拉钩!” “男同竟在我身边” “你们走开啊!斌斌是我老公” “没人的话正太我就抱走了” “” 如果大家都在一个氛围里,玩玩闹闹,用看沙雕的心思看沙雕剧就挺有意思。 但孔雪怡显然不是这个情况,所以气氛就尬的一匹。 慕情伸手去拉古丽,对孔雪怡说,“干饭了,干饭了,我已经等不及要吃火锅了。” 冉诗槐说,“我饿了,先吃饭吧。” 孔雪怡歪头看着古丽,说,“老师说过,每一个导演都有自己的‘个性’,同样的东西,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我看孟导的风格好像挺难驾驭的,大家一起学习一下呗。” 古丽看着她,笑道,“看嘛,我正好还没看这一集呢。” 她起身搬椅子,拉着慕情和冉诗槐一起围坐在孔雪怡的笔记本前面,说,“你们看过没有,可搞笑了,我早上还在管斌师兄的超话里发了这个。” 古丽握住了自己的小拇指。 慕情也笑了起来,“管斌师兄已经好久没上v博了,哈哈哈。” 两人笑闹一下,气氛便缓和了许多。 孔雪怡也没有再说话,四人心思各异,挤在一起看沙雕剧。 …… 沈晨妍跟郑秀青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手支撑在膝盖上,人往前,尽力的表现身体里的“黑道之魂”。 沈晨妍看着电视疑惑的问,“这……我们这是红……红了嘛……” 郑秀青呆呆的说,“这……有点混乱,我大脑整理不过来了……” 镜头一转,来到排练室外的厕所。 钱菲宝站在镜子前,双手放在头上,比了一个兔子耳朵,蹦蹦跳跳的唱,“比心心,蹦蹦跳,喵~” 她做完一遍动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有点不满意。 摸了摸双马尾,开始尝试把舞蹈动作放开些,尽力表现的更活泼可爱一点,“喵~喵~” 钱菲宝对着镜子在胸口比了一个心,发射出去,“饱含我的爱,蹦蹦喵~” 这一幕一下让弹幕分成了好几个立场。 “可爱~” “小老弟你在干什么!你是黑帮啊!你这是在背叛体内的黑道之魂!” “好家伙,这是沦陷了,爱上做爱豆的感觉了?” “艹,我好怕她转过来,然后脸变成李记” “↑这不是尝归操作嘛,孟时恶心人有一手的” “李记喵喵喵岂不是更刺激,吸溜” “你不对劲” 不过弹幕预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 一阵抽水声过后,钱菲宝猛地停下动作,回头。 郑秀青从厕所隔间里走出来。 钱菲宝慌张的说,“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在……” 郑秀青在她旁边的洗手池,洗了下手。 这时,画面里一共出现了四个人影。 侧身的钱菲宝半张脸在镜头里,另外半张脸在镜子里。 郑秀青则完全的背对镜头,她面前的镜子也只是照出了她的肩膀。 一般镜头里出现镜子,会让空间被延伸,但孟时的镜头给的很近,配上厕所昏黄的灯光,镶嵌在墙上的镜子,此刻变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好厉害啊,蹦蹦喵。”下一刻,洗完手的郑秀青转过头,脸变成了管斌,镜子里的影像,则因为他的动作变化,变成了一截马尾。 管斌看着钱菲宝,很平静的问,“你一直都是这样练习的吗?” 随着管斌的出现,弹幕开始了“剁手指”,连从v博来的管斌粉丝也玩的不亦乐乎。 钱菲宝慌乱的摇头,“不是的,大哥!刚刚那个演出……” 管斌往钱菲宝走了一步,镜子里那一截马尾消失了,他语气肯定,让人感觉不到半点嘲讽和阴阳怪气的说,“很好啊,这是你的人生啊。真的想当偶像的话,这样挺好的啊。” 镜头切到正常的对话,正反打,给了钱菲宝一个特写,还是没有“变身”,依旧是可爱的女孩。 钱菲宝强做镇定的否认,“不是的,刚才是在开玩笑。” 镜头给到刘海中分,扎着马尾的管斌。 他造型滑稽,但是表情和台词很正经,“不要对我说谎。” 管斌再走一步,说,“你忘了吗,我们结拜为兄弟的时候。” 钱菲宝抿了一下嘴。 剧情进入回忆。 管斌,陈与、李记,三人喝了一杯酒,站起来将手握着一起。 身位“大哥”的管斌说,“我们要坦诚相见,互吐心声,毫无保留,这样才能互相信任彼此,给我展示你们的全部!” 回忆结束,镜头拉回钱菲宝的特写。 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呆滞。 孔雪怡说,“这个孟导的风格虽然挺难驾驭,但是好像戏还挺好演的,这姑娘都被管斌师兄收着的表演压住了,这样都能过呢。” 慕情说,“她们是练习生,这样已经很好了。” 冉诗槐盯着屏幕,伸手把进度条往回拉了拉,暂停在管斌转头的那一刻,说,“我们不是说看孟导的风格嘛,你们看这两面镜子,孟导用这两面镜子,很完美的呈现了两个演员的心理状态耶, 演技,如果管斌师兄压不住这个小女孩,他就太菜了…… 而且,管斌师兄演的本来就是她的大哥,女孩在他面前显得僵硬一些,也没有太大问题吧,至少看起来不违和。” 古丽狠狠的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孔雪怡拍了下冉诗槐的手,“看视频呢,你拉什么进度条啊,让我看完行不行?” 慕情撇了撇嘴,拉起古丽就走,对孔雪怡说,“那你看吧,我们去吃饭了。” 三人出了寝室,古丽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小声的问,“她怎么了?” 冉诗槐轻声说,“听说老师本来是给管斌师兄推荐的她,然后师兄说孟导希望找一个少数民族面孔。” 慕情不屑的说,“她觉的你抢了她的机会,就希望你接的是大烂片,简直莫名其妙,不过这个孟导的风格确实奇奇怪怪的,这集后面我早上看过了……” 古丽看她停住,急忙问,“呀,你快说后面怎么了?” 慕情捂着嘴笑,“后面那个钱菲宝,光着身子,打着马赛克从厕所冲出来,抱着管斌师兄,跟他坦诚相见,互吐心声。” “啊?!”古丽吓了一跳,“不可能吧!我看前面两集,就算只是抽烟的镜头,都会变成男的,怎么可能这样。” 冉诗槐笑着说,“你别听慕情瞎说,就是男演员,是演女孩男性面的李记打着马赛克冲出来,搂着管斌师兄,哈哈,这一段你一定要看,师兄完全本色出演,全是感情,没有一点演技,脸都绿了,哀嚎着你不要过来,放开我,笑死人了。” 。手机版网址: 215、鱼生 回上都已经入夜。 到酒店,进房间,陈与盘腿坐在床上看新电影的剧本。 管斌凑过去,说,“羡慕啊,一部戏接一部戏。” 陈与算是被陆成康领进独立电影圈了。 陈与合上剧本,说,“看了没有,你的戏份真精彩,我是没有档期去拍第二季了,斌哥要继续加油啊。” 管斌脸一下就绿了。 孟时注意到床边放着两个看起来包装很精美大气的袋子,坐在床沿,把袋子拿起来,通通倒在床上。 里面是一套浅灰色的西装和两件白色的衬衣,还有一条黑色带米色竖浅条纹的休闲裤。 孟时翻了下吊牌,西装两万多,衬衣五千多,裤子八千。 他记得陈与说过,发片酬了,要给买两身衣服,把袋子丢过去,说,“我是你爹啊?” 管斌看了眼衣服是孟时的尺码,说,“你会不会说话。” 说着把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咱俩身材差不多,你不想要就给我,好歹我也是陈与的大哥兼大姐,一个女团出道的,亲近的很。” 陈与说,“我给儿子买的。” 管斌最近是越来越不要脸,越来越没有偶像包袱,直接把衣服往袋子里装,说,“谢谢爹。” 几万块喊句爹不亏。 “说你是傻哔还不乐意。”孟时一伸手把袋子连同衣服夺过来,“你觉的喊了就拿的走?这是我儿子孝敬我的。” 陈与严肃的点头,对管斌说,“乖,这次先给你爷爷,等爸爸这部戏的片酬到了,再带你去吃肯德基。” “妈的,两个狗崽种!”管斌直接被破防,研究剧本去了。 孟时把袋子丢给陈与,“赶紧拿去退了,的片酬一共就十万,这一下去了一半,我看着都心疼,把钱寄回家让叔叔阿姨开心开心,比什么都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这些不在意的,穿的舒服就好。” “下个月老谢就结婚了,我怕你给我们丢人。”陈与拎着衣服吊牌直接撕了,丢在孟时前面,拿起剧本摇了摇,“这个三十五万,哥们不差钱了。” 孟时伸手拍他的头,一脸慈祥,“出息了,记住戒骄戒躁。” “滚。”陈与拍开他的手,说,“我明天回老家一趟,然后就进组了,那个第二季真没法去。” 孟时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没事,三个姑娘演技也磨练出来一点了,反正你们第一季表情足够丰富了,到时候有辣眼睛的剧情,让女团的三小只演了,再把你们脸p上去,直接鬼畜就行,还不用给钱,舒服。” “你特么什么时候给过钱?!”管斌骂骂咧咧的回头,看见孟时光着上身在脱裤子,“艹,还想潜规则是吧?” 陈与说,“你不对劲。” 孟时懒得理他们,管自己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直接把衬衣和休闲裤换上,说,“我出去一趟。” 陈与问,“什么事?” 孟时说,“李姜山约我吃个便饭。” 陈与说,“三哥的女朋友?” 管斌从孟时换下来的裤子里摸了烟,问,“谁?” 陈与接了根烟递给孟时,自己也拿了一根,说,“楼三的女朋友,李记的姑姑。” 管斌笑,“一定是找孟时算账的,她把侄子拖你照顾,看你把李记祸害成什么样了。” —— 地方是李姜山定的,在黄埔的进贤路。 孟时没开车,打了车过去,司机在茂名南路停。 他步行进去。 街道很宁静。 可以看到老式里弄、新式里弄住宅,四合院布局的老式“豪宅”,别墅建筑,花园住宅。 还有从墙面支棱出来的晾衣杆和空调外机。 进贤路最神奇的地方是聚集了很多知名餐厅。 孟时走过兰心餐厅的时候,李姜山正靠着一旁的行道树。 运动鞋,卡其色裤子,蓝色运动服,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抿着嘴,眼角的皱纹深了些,皮肤也更黑了,但精神状态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明朗。 看来她这趟从荆林一路旅游回上都,没白走。 李姜山见孟时来,动了下脚,依旧抿着嘴,上上下下的打量,抬手抽了口烟,说,“瘦了。” 孟时笑,“我以为你想给我做身衣服呢,眼神像尺子似的。” 李姜山也笑,说,“我父亲以前是裁缝。” 孟时看她身后排着长队的兰心餐厅,说,“饿了。” 李姜山说,“来吧。” 吃饭的地,不是兰心,是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饭店。 门口挂了个小牌子,叫“鱼生”。 进门是屏风格挡,屏风后面是楼梯,显然吃饭的地方在阁楼。 现在的上都,一开间的门面,里面有阁楼的饭店,已经不多。 楼梯后面是厨房。 李姜山撩开遮挡厨房的帘子,对里面说,“准备上菜吧,小囡。” 里面一个女声说,“别喊我小囡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说,“没出嫁的都叫小囡,不找男朋友,到三十岁都是小囡,不仅她喊你小囡,我也要喊你小囡。” 女声气恼的说,“不跟你讲了!” 李姜山放下帘子,说,“我们上去等吧。” 阁楼上空间不大,装点的很雅致,但只有一张能坐六七人的圆桌。 孟时一瞧这样式,就知道两个人这顿饭,没几千块下不来。 李姜山手放在圆桌的边缘,微微用力往上抬了下,接着往外面轻轻拉,手往下沉,再往里面一推,圆桌的一边随着她的动作,滑入桌子底下。 孟时上去帮忙,两下的功夫,本就不大的圆桌,收起圆边成了小方桌。 两人面对面坐。 中间是一个圆柱形鱼缸,鱼缸里面有两条很有活力的不知名小鱼。 孟时屈指弹了弹鱼缸,小鱼被惊动立马蹿来蹿去。 他笑说,“真没见过餐桌上摆鱼缸的,不会等一下下面加热,现煮一锅鱼汤吧。” 李姜山说,“这创意值两千。” 孟时笑笑,问,“什么时候回四九城,李记应该想你了。” 李姜山没说什么时候去,只是说,“这顿饭是谢谢你帮忙照顾他。” 孟时说,“李姐没看哔站吧……” 李姜山说,“看了,小记的奶奶也看了。” 孟时听老人家也看了,有点尴尬了。 解释到,“我就是感觉李记有点,自卑,也不算自卑,他太敏感,不爱和人交流。” 这是真话,如果孟时不是奔着打磨一下李记的性格去,完全没必要把他送到陆老头那里,又让他拍,直接把李姜山店里的钥匙给他,再隔三差五打个电话,抽空去店里看看,也就完事了。 而且这种打磨,从他在公交车上投十块钱,让李记跟上车的人要钱,到让他带着笑容跟陌生人对视,就一点一滴的开始了。 李姜山说,“小记这孩子虽然踏实肯干,也有天赋,但父母离异,双方都不要他,跟着我,我又没有多少时间跟他沟通,各种原因让他性格……主要还是我的责任。” 她微微叹气,说,“别看厨房就那么点大,但涉及方方面面,就算是私房菜,私厨,也要做到对内把控全局,流畅沟通,对外掌握最优质的食材供应,接受顾客的反馈。 一个性格内向,不喜欢沟通的的厨师,最终的成就注定有限。 如果他一直跟着我可能就毁了,现在跟着陆老师,真的很好,谢谢你。” 李姜山再三的感谢,让孟时有些不自在,说,“我那么祸害他,你没打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两人说话间,第一道菜上来了。 上菜的是个姑娘,约摸二十四五岁左右,带着厨师帽,扎着棕色围裙,身材匀称高挑。 她把菜分别放在两人面前,转身离开。 李姜山喊住她,说,“小囡,这么不专业,告诉你爸去。” 姑娘对着李姜山皱了下鼻子,一只手把上菜的木质托盘收在身后,伸出另一只手,开始介绍上来的菜,“我们的前菜是酸甜河豚鱼腹皮,选用的是……” 李姜山打断她,说,“小囡,这么帅的小伙子在面前,介绍菜?介绍自己晓得伐?” 孟时懂了,敢情这位的感谢方式,是给安排相亲…… 。手机版网址: 216、遗言 单菱和孟时在李姜山灼灼的目光中,互相介绍了名字,又礼貌性的加了v信后,便也放开了。 她看孟时夹了一筷子鱼腹皮送入嘴里,笑问,“怎么样?” 孟时说,“针不戳。” 李姜山说,“别看单菱的爸爸店小,每个月开放预约,都是头天就满,而且每天只开两桌,一桌最多六个人,端是一等一有档次。” 楼下传来一声,“小囡,来。” 单菱不好意思的对孟时笑笑,噔噔蹬下了阁楼。 一顿饭不紧不慢,吃了一个多小时。 菜单是河豚宴。 酸甜河豚鱼皮,河豚鱼刺身、一盅海参杂粮粥,河豚鱼狮子头,红烧河豚,依次上场,最后一碟子榴莲酥,跟果盘做收尾。 孟时提着一小袋赠送的点心,跟在李姜山后面走出店门,进入茂名南路,长长的松了口气。 李姜山说,“什么表情。” 孟时说,“好家伙,全是我不爱吃的。” 李姜山愣愣的盯了他几秒,笑了起来,说,“你这家伙,那单菱呢。” 孟时搓了搓自个短短的头发,说,“我过几天就要去上山当和尚了。” 拿出手机,当着李姜山的面把单菱的v信删了,“这位女施主跟贫僧缘尽于此。” 李姜山说,“李记说你惯会把人拉黑,看来他没有错怪你。” 孟时说,“我这人念旧,就如吃饭一样,喜欢一道菜,哪怕顿顿吃,也吃不腻。” 李姜山无奈的道:“嗯时这性子真是惹人讨厌。” 孟时笑,“所以我便只在能包容我的人面前耍性子,大数据杀熟这套我顺手的很,哈哈。” 李姜山伸手整了整他的衣领,又把他随意撸起来的衬衣袖子扽下来,仔细的扣上扣子,抬头说,“希望下次见嗯时,嗯时还是这样。” 孟时看着她的眼睛,说,“这话像阴阳怪气,又跟遗言一样,如果是遗言,下次再见面想来要很久了,我感觉自己应该还能活挺久的。” 李姜山笑,“我不打算去四九城了,准备去日本。” 孟时不语。 李姜山说,“李记就拜托你跟陆师傅照顾了……还有……” 孟时说,“我把三哥的琴拿出来了,老五他们几个现在跟我这个弟弟瞎胡闹,你别觉的他们受委屈就好。” 李姜山笑。 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 —— 单菱把餐具收拾下楼,没有去帮爸爸洗碗,说了句去上厕所,便跑到楼梯口坐着。 她今年二十六了,有过三段不波澜壮阔,也不狗血的恋爱。 受过高等教育,有一份好工作。 父亲正当壮年,像刚刚那种两人餐,起步1888,经济方面很宽裕。 单菱空闲了会跟母亲逛逛街,也会来店里,陪父亲聊聊天。 她一切都很好,生活很充实。 所以她不渴望,或者说不想要婚姻。 但这并不妨碍她现在去了解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俊秀的男人。 单菱打开v博。 她是个资深的v博用户,韩鹭粉丝团的一个小群头,打榜,控评,通通在行。 不过,对于别人扣在她头上的“饭圈女孩”标签,她并不认同。 她觉的自己只是在玩一个现实类明星养成游戏,打榜,控评,反黑,撕逼,不过是氪金加肝,获得游戏体验而已。 单菱现在的氪金项目是请“炮姐”,去偷拍剧组里“韩鹭哥哥”的“路透照”。 这里的炮姐可不是“御坂美琴”,这个炮姐容易一个硬币把韩鹭弹死。 饭圈的炮姐指的是,拿相机给明星拍照的人。 这类人的设备很专业,一般都用长焦的高清摄像头。 这种摄像头给人感觉好像大炮一样,所以被叫做炮姐。 单菱现在氪金获得的体验很好。 韩鹭是第一次上大制作电影的男主,合作的又是名导叶上末。 对于他这种练习生出道的流量明星来说,可以说是迈出了史诗级的一步。 所以粉丝们都激动的不行。 单菱靠着炮姐给力的路透图,狠狠的涨了一波粉,同时“圈内地位”也提升了一大截,目前已经接触到韩鹭经济公司拾忆文化的工作人员了。 打开v博,又是私信评论催图满满当当的一天。 单菱之前最喜欢的就是看这些催更,不过今天上线的目的是找孟时。 她点了下发现,下意识看了眼搜索框下面显示的热搜榜前六。 第三——节目组辟谣 第二——秦川新歌被剪了 第五位——八百里秦川新主唱孟时 单菱看到这条热搜,啪的一下就点了进去,很快。 话题里面第一位的博文很简单。 “八百里秦川”——现在这货是主唱了,对,就是这货。 下面配了一张动图。 孟时穿着松垮的白色跨栏背心,叼着烟,蹲在陆老头店门口,从背影到回眸。 动图里孟时缓缓的回头一眼,让单菱的心跳微微快了些。 单菱点开了评论区。 热评第一是崔建军:我跟这货认识不久,但希望有机会能再一起喝酒,虽然这货酒量不行。 他的下面是秦庆国:这个时代属于你们了。 然后在他们下面是大大小小的乐队依次排开。 单菱翻看这些评论,有点傻眼。 她对摇滚圈一点也不了解,但再不懂,也从这个评论区看出来,八百里秦川这个乐队,在圈内的地位是“顶流”。 单菱迷迷瞪瞪的退出秦川的博文,想要去扒一下秦川的历史。 不过,当她再次看到热搜的二三位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单菱直接点进热搜第二的“秦川新歌被剪”。 果然,话题内第一的是一个知名八卦号发视频。 视频带了两个话题#疑似秦川参加综艺节目乐队新歌被剪##秦川新主唱曝光# 单菱看着视频里在舞台上表演的孟时,感觉这三个热搜应该是一个连环节奏。 单菱没有去看视频下面的评论,也没有点开视频,听里面的内容。 对于她来说这些并不重要,各种节奏撕逼,才是好玩的地方。 就像韩鹭发单曲,她会一次性买几百份送给群里的人,但让她去听,去循环,那还是算了。 她的行为就像玩游戏,一直跳过对话,只留意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只刷各类成就。 单菱直接退出话题,点进已经攀升到第二的‘乐队节目组辟谣’。 “声明: 八百里秦川是节目组邀请的第二期嘉宾,并非传言中被节目组剪掉。 另,节目组将会追究泄露偷拍节目内容观众的责任。 ——乐队” 单菱看到这里,微微一笑,轻声说,“果然是自导自演的炒作。” 新歌被剪是第一弹,引出这个综艺,然后节目组辟谣,提升第二期的期待感。 最后八百里秦川乐队出来官宣新主唱。 一环套一环。 这种炒作方式,虽然不高明,但简单粗暴有效。 一通操作下来,v博几亿用户都知道了、孟时、八百里秦川,还有那首新歌。 “攻略一个乐队主唱,应该比在韩鹭的粉丝里升级有意思吧?” 单菱想着,退出v博,点开v信,打开孟时的v信,仔细的斟酌过后,最终决定发一条语音。 她按住语音键,用最自然的声音说,“看出来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榴莲酥,就送了桂花糕,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语音发出去了,不过前面带着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对方拒绝接收您的消息” 单菱的笑容僵在脸上。 。手机版网址: 217、宇宙始动 次日八点。 孟时被闹钟叫醒的时候,陈与乘坐的航班已经飞往老家。 简单的洗漱过后,孟时去隔壁敲秦仟的门。 几分钟后,小助理被孟时的电话打醒,开门的光景,还是睡眼惺忪。 秦仟揉着眼睛,打着哈气,细碎的说,“昨天去山上玩,没叫我,昨晚去吃好吃的,也没叫我,如果不是我问管斌,都不知道你去哪了,孟时,你以后不能再这样,我们是一个团队,我是你的助理……” 孟时说,“原来您是我的助理,这又是带你吃,又是带你玩,小鱼都没你待遇好。” 秦仟侧身准备把孟时让进房间里,说,“我就是你的助理,你去玩,去吃好吃的,嗯嗯,你的行程本来应该我来安排。” 他把手机屏幕对着秦仟的脸,“秦轻雪说把冯杰伟老师、季红婷老师的行程发给你了,请问我的助理,接机安排了没有?” “你小看我!”秦仟呲牙,眯起眼睛,说,“冯杰伟老师的航班是六点五十从大兴出发,到这边九点,我七点就打电话给前台定了接机服务,季红婷老师人在苏州,八点零三的动车,八点四十六到虹桥,现在公司的车应该已经停在车站外面等她了。” 秦仟一口气说完,仰着包子脸,挑衅的看着孟时。 孟时有些惊讶的拍了拍她脑袋,说,“干的不错啊,包子,我给你道歉。” 秦仟扭扭头,好似下一刻就要双手叉腰。 她得意的说,“我还在酒店订了一个到下午一点的包厢,你们可以先在里面用一些早茶,相互熟悉一下,中午一起吃饭,吃完再谈一谈事情,休息好了,下午正好一起面试演员。” 孟时听着,突然笑。 这周正的安排,可不是她一个二十岁出头,整体混日子的姑娘能举一反三做出来的。 看来秦轻雪那些乱七八糟的课,没有白上。 秦仟见他笑,便睁着圆眼睛质问,“笑什么呀!” 孟时没点破她的心虚,摇头说,“没有,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先回房间了,等一下车到了提醒我,咱们去接。” 秦仟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我办事,你放心。” 九点半,孟时领着秦仟和管斌在酒店门口,先后接到了冯杰伟和季红婷。 季红婷是摄像指导,冯杰伟是副导演。 两人都大有来头。 这次来剧组“辅佐”孟时,是屈尊降贵,也是各有原因。 从苏州出发的季红婷,比打四九城过来的冯杰伟先到。 她是陆成康摄影组的摄影指导,两人先后合作过、。 季红婷是湾仔省原住民,到大陆发展之前,一直跟湾仔导演黄新耀,也就是给陈与新剧本的导演合作。 她早期的摄影风格细腻柔和,和摄像出身的陆成康合作之后,又在原有风格里揉进了他的淳朴,沉稳、大气。 在视觉上面的成功,可以说是两人相辅相成之后的结果。 同时被陆成康升级过后的季红婷,还是影史上第一个斩获国际电影节最佳摄影奖的女性摄影师。 如果问一个圈内人,最喜欢哪位电影摄影师,或许会得到很多回答。 但如果在这个问题的前面加一个前置条件,问最喜欢哪位女性摄影师,在季红婷拿奖之前,很多人可能一个名字都想不到。 因为在电影幕后工业中,女性工作者本身就少之又少,女摄影师更少。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女摄影师们就缺乏技术,缺少才华。 孟时跟季红婷是第一次见面。 上次去陆成康的剧组,她正好家里有事,不得不离开几天,两人便错过了。 不过季红婷看过在孟时建议下,陆成康亲自掌镜的那组镜头。 那组镜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陈与饰演的吴青沿着马路边走,在孟时拉开酒馆的门,人出现之前,陆成康做了一个越轴。 一般来说,电影的空间关系,是按照一百八十度轴线来定位的。 就像我们站在马路的一边,眼睛是摄像机,马路就是一条一百八十度的轴线。 我们可以看到公交车停在马路上,看到驾驶室的司机,我们沿着马路边慢慢走过去,看到对着马路这边车窗里的司机,乘客。 正常的情况下,我们要去看另一边会重新规划一条路线,自然的从车头或者车尾,绕过去。 而越轴就是,我们双脚一用力,直接从车顶跳过去,落在另一边。 对于这种行为,现实中的目击者会目瞪口呆。 放到电影画面里,就是明明刚刚背景是沿街店铺,怎么一眨眼,变成马路了? 观众会因为镜头突兀的变化,所带来的空间错位,而产生不真实感,这种感觉会极大的破坏观影时的沉浸感,甚至引起观众不适。 当时在现场观看拍摄的任虎,就因为陆成康的越轴目瞪口呆。 因为在排除陆成康突然犯病之后,他想不出来,这么突兀直接的越轴出于什么目的。 哪怕他看完了一整场的拍摄,依旧没有答案。 而季红婷,看到陆成康的越轴处理,再听不在画面里的孟时出声,就知道这个镜头的意义在哪里里了。 孟时加的这组镜头,抛开陆成康的越轴,其实很简单。 孟时问,“干嘛去。” 扮演吴青的陈与管自己走。 孟时说,“又去找那个酒吧女?” 这时,吴青才说了句,“她是护士。” 孟时继续说,“我看到她晚上在酒吧当服务员。” 吴青不语,管自己走。 孟时说,“你爱她吗?” 吴青依旧不语。 整个过程中,镜头里都只有吴青。 吴青一直在走,连头部动作都没有。 直到孟时说自己遇到一个跳桥的女孩,让女孩把手给他。 吴青才转了一下头。 孟时在镜头外说,女孩问他,自己有什么好活的。 孟时说,面对女孩的问题,他犹豫了,因为他也想不出来,活着有什么意义,有什么好活,于是在他的犹豫中,女孩跳下了苏州河。 在这个长镜头对话里,对话的发生过程是突兀的。 因为剧本里交代过,吴青除了从戒毒所出来时,来接他的严峻,再没有朋友。 对话的对象也不明确。 孟时始终在镜头外,没有名字。 吴青从始至终,也只说了一句,她是护士。 而且这句话的语气,与其说是对孟时的回应,更像是自语。 她是护士。 嗯,她是护士。 而跟这句话对应的是,接下来孟时的话。 “你爱这座城市吗,吴青。” 这句话也像是自语。 吴青从戒毒所出来后,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很兴奋,他想,我有正经工作了,我可以和前女友复合,我要送一朵花给母亲,她们应该都会高兴。 这一段陆成康做了仰拍处理,凸显吴青的“高大”。 而孟时出现的瞬间,陆成康除了刻意的越轴,还将拍摄角度拉搞,变成了小俯拍,让吴青显得“低微”。 因为经过初始的兴奋过后,吴青面临的是更深的迷茫。 孟时在画面之外说,“你爱这座城市吗,吴青,爱上这座城市就像慢慢的溺亡,有人拉着你吗?” 这句话过后,吴青才又抬头。 他望向九月的蔷薇,露出了孩童般的笑意。 在这一刻,他心里认为,当护士的女友,深爱着他的母亲,会拉着他,让他不会溺亡在这座城市里。 季红婷感觉孟时这一段加的很好。 这里原本的剧情是,吴青看着蔷薇笑,翻墙进去采花。 陆成康认为这个笑是整个片子的转折点。 但季红婷觉得除了资深的影评家,电影节的组委会评审,可以理解这个镜头设计,普通观众真的很难把握到他的点。 孟时加的这段,虽然也是意识流,也不好懂。 但在越轴的提示下,已经给够了普通观众自己解读的空间。 在这组镜头里,季红婷感受到了孟时对剧本的把控力和理解,以及表现力跟想象力。 所以,孟时跟陆成康开口“借”摄影组,她便亲自来了。 。手机版网址: 218、一切细节都对的时候,一个时代就回来了 孟时跟人握手一般都保持在礼貌的范围之内,还是很内,基本就是接触,轻轻摇动两下,然后就主动放开的那种。 但季红婷从从车上下来,孟时便迎了上去,双手握住她伸出来的手,说,“陆导说把摄像组借给我,没想到您亲自来。” 季红婷一只手被孟时包住,顺势把另一只手放在孟时的手背上,笑道,“成康说你没大没小,说话还没有分寸,让我多体谅,现在见面一看孟导虽然年轻,但也不像他说的那样啊。” 认识孟时的人,给他介绍人,都要特意交代上这么一句,怕他不经意得罪人。 其实,这货心里对分寸这东西,还是有拿捏的,就像他跟李姜山说的,他这人“杀熟”。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现金红包! 孟时松开手,言辞恳切的说,“您叫我小孟,嗯时都行,可别喊孟导,我门都还没摸进去,您把我当学生就好。” 又说,“陆导说的那些话您可别当真,他是嫉妒我长的比他帅,所以在背后说我坏话。” 季红婷入行接近二十年,今年四十二岁,有一个比孟时小不了多少的儿子。 她看孟时搞怪,笑说,“你看,没两句就暴露了本性,果然是个泼猴。” 孟时故意耍宝做出‘不好被发现了’的表情,再次把季红婷逗笑。 两人初次见面,交谈还算愉快。 孟时给季红婷介绍了秦仟和管斌,说,“包子,你带老师先去酒店里吃点东西。” 对季红婷说,“季老师您休息一会,看看剧本,我这边把副导演接上,咱们中午一起吃个饭,再麻烦您,一起看看演员。” 季红婷对要上前领路的秦仟摆了摆手,说,“嗯时这部戏副导演都是谁?” 一般来说,一个满配的剧组,导演下面至少会配置三个副导演,分管演员、拍摄、剧本。 不过是小成本,主要演员没几个,也没有什么大场面需要调度,剧本自个写的,不需要专人和编剧沟通,所以就省了很多东西,一个副导演也就够了。 而且,这个副导演来头不比季红婷小。 孟时说,“副导演是冯杰伟老师。” 一旁的管斌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一瞬间睁大。 先是柏林最佳摄影季红婷,接着又是冯杰伟,这是插上翅膀了。 季红婷回忆了一下,惊讶的问,“和那个冯杰伟?” 孟时点了点头。 管斌说,“还有刺秦1的前十集。” 季红婷看了他一下,说,“不好意思,实在没时间看电视剧。” 管斌连摆手,解释到,“冯导拍完之后,好几年没接戏,然后突然复出接了轻雪传媒的,不过拍摄的过程中,好像出了什么事,没完成又突然辞职,后来由郑大龙,郑导接手才算拍摄完成。” 季红婷有些讶异,说,“你的意思是是这两年的事情?”她刚刚以为,管斌说的是冯杰伟执导电影以前的经历。 管斌点头。 孟时问,“我看刺秦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冯导的名字?” 管斌说,“好像是秦总按照冯导的意思,没有用他复出做宣发,我们主要演员跟公司都有合约,公司不提,我们不会爆料什么,所以,虽然冯导拍网剧的消息传过一阵,但最后没具体作品出来,也就过去了。” 季红婷说,“还记得几年前冯杰伟拍仙武奇侠,白植善拍聊斋鬼怪,两人齐头并进……” 她感慨道,“前几天我看白植善的访谈,他说自己要以西游为开端,延伸到封神,最终构建一个洪荒宇宙,俨然已经是华意公司旗下第一大导,再看冯杰伟…… 人生真的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一刻不挥桨,当初一起同行的人,就把你远远甩在了身后。” 孟时说,“您这样一讲,我压力好大。” 季红婷笑说,“我可是把三大组都带了过来,现在人和设备都在去种蓝山的路上,要是这部戏搞砸了,咱们以后可再没有合作的机会了。” 季红婷说自己带过来的三大组是指,摄影组、灯光组、机械组。 她拍摄的时候,就已经是摄影指导了。 摄影指导也叫摄影导演,电影里面用到的所有器材都是由摄影指导下单去准备。 直接对接导演和美术。 而普通的摄影师,通常指的是掌握器材,负责机器运动的人。 电影节评选最佳摄影,指的是前者,而不是后者。 孟时跟陆成康要摄像,要的是后者,来的是季红婷,而且季红婷还带来了一整组的人和设备。 当然,这部分的钱一定是给够的。 只是季红婷出于陆成康的面子,自降了身价,而且还是电影上映之后才结款。 孟时这部戏拍完,结结实实欠了一大票人的人情债务。 季红婷的话半玩笑的说出来。 孟时却不能真当玩笑听,他认真的表决心,说,“季老师,说实话,我是个懒散且没有大志的人,但这次一定尽我所能,拼命做到最好。” …… 没一会,冯杰伟到了。 冯杰伟年纪跟季红婷差不多,也是四十岁出头,不过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比季红婷要差很多。 他身材不高,170左右。 头发虽然能看的出来梳理过,但因为长时间没有修剪,显得蓬乱,胡子剃过,但没剃干净。 鞋子不干净,西装也皱,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沧桑,甚至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季红婷瞧他的样子,不由皱眉。 她很怀疑,这种状态的冯杰伟能不能帮孟时一起运作剧组。 孟时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信任这东西是相互的,既然秦轻雪把冯杰伟抬过来,那一定是相信冯杰伟能帮到他。 孟时过去跟冯杰伟握手,做了自我介绍。 如果说,他和季红婷还算是因为一组镜头,精神上简单的交流过,那跟冯杰伟就是完全陌生的。 他给写主题曲的时候,已经是郑大龙时期了。 几人相互介绍过后,由秦仟领着去了预定的包厢。 包厢是个标准间,能容纳的人不少,不过这次三人见面算是创作团队的碰头会,所以秦仟把孟时的东西放下后,就跟管斌一起离开了。 上茶点的功夫。 孟时从包里把复印的剧本拿出来两份,又把分镜头剧本拿出来,说,“这是我初步的设想,制作组和美术组今天已经从四九城出发,去国兴寺做前期准备工作,我们还有几天时间来共同完善。” 他在整理好的分镜头脚本里抽了几张和剧本一起递给季红婷,再把剩下的给冯杰伟。 孟时不是闭门造车的人,相反的,他很信任比自己专业人士的人。 之所以始终不把完整的,真正要拍的剧本给陆成康看,是怕他憋闷。 陆成康是看过剧本的,再把的剧本看了,他两头通晓,又什么都不好说,估计要憋死。 当然,孟时给的“假剧本”也把他跟于楚如折腾的够呛…… 冯杰伟和季红婷接过孟时递过来的东西,开始翻开。 冯杰伟把分镜头手稿放在一边,先看剧本。 而季红婷目光则长时间的停留在一张标注为1-1-2的分镜上。 上茶的服务员在孟时的示意下离开。 孟时拿着茶壶给他们倒茶的时候,季红婷突然抬头问,“美术指导是谁?” 美术是一部现代电影构成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门。 也是仅次于导演部门的大部门。 它为整个电影的色感和场景做最根本的美术设计,也管着服、化、道,三个分部门。 季红婷看过孟时的手稿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美术组是否能够还原他的设想,这无疑是对孟时的分镜做出了极高的评价。 孟时说,“美术指导叫叶柳新。” 季红婷皱眉,她没听过这个名字。 她转头看向冯杰伟,想要询问他认不认识。 但冯杰伟只是看着剧本,头都没抬。 季红婷眉头皱的更深了。 孟时把这一幕收入眼底,没有开口,只是拿出手机,把关于叶柳新的资料,以及他的相关作品,找出来。 孟时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对着两人,说,“这人虽然资历不深,但是他的风格是合适我们的。” 叶柳新跟季红婷、冯杰伟这种“关系户”不同。 他是轻雪传媒的影视部,根据孟时的要求,全力运转下,筛选出来的结果。 叶柳新能上台面的作品只有两部。 民国电视剧。 网络武侠电影。 两者都是飘逸的清冷水墨风格。 季红婷翻到叶柳新给设计的服装和一些小道具后,开始有了兴趣,手指滑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等她全部看完,皱起的眉头放松了些。 这个美术指导,虽然谈不上惊艳,但水准至少在及格线以上一截。 孟时看了冯杰伟似乎没兴趣,只是专心致志的翻看剧本,便把手机从桌上拿回来,翻出之前和叶柳新的聊天,把他的一句话给季红婷看。 “他现在水平可能不算最优秀的那一批,不过这种理念,值得给机会。” 季红婷看向手机。 叶柳新:一切细节都对的时候,一个时代就回来了。 。手机版网址: 219、交锋 孙丽跟拾忆文化和平解约后,去轻雪传媒得知孟时让她去上都,连夜就出发了。 她昨晚到的上都,为了避嫌没有马上去找孟时,随便找了个酒店住下,开始琢磨第二天的试镜。 虽然孟时让她从四九城到上都,一定有安排。 但孙丽还是希望能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 没有特殊情况,导演和演员的第一次交流一般发生在试镜。 孙丽在拾忆这几年,最熟的就是试镜。 各种试镜。 公司分配,自己找,别人介绍,应有尽有。 就是她赌上自己的名字,试镜过来的。 她是个相信勤能补拙,会去抓一切,能抓,可以抓的机会的人。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那种“特殊”机会。 孙丽离开轻雪传媒的时候,要了一张发给各个经纪公司的角色通稿,到上都订了酒店,便开始根据名字和定位介绍,依照经验筛选适合她的角色。 小白龙,这是女主,虽然发出来试镜,但已孙丽多年扑街的消极目光,一看就感觉到了套路的味道。 是轻雪传媒独资的电影,除非是想邀请一个能扛票房的大明星,不然,不可能把这种资源放出来。 而且的预算并不高,排除第一个可能之后,基本能够确定“小白龙”是用来给轻雪传媒旗下的艺人提咔位,或者捧新人,之所以发出来,大抵是为了多吸引几个心气比较高的“小花”来试镜。 到时候,女主刷下来,导演说一句,感觉你很适合某某角色,戏份也不错,要不要试试,也就顺理成章了。 孙丽对剧组的这种套路门清,果然掠过“小白龙”。 阿月。 我不配。 阿瑶,曾经的仙女,现在被天庭贬下凡的丑陋女妖。 这个行。 孙丽打了个勾。 白晶晶,女妖。 - 孙丽看了看自己为了减下来的身材,好像可以试试,不过这个角色没有电影戏份。 她反复的研究之后,感觉里面,最适合自己角色好像就是阿瑶。 阿月,紫霞这类仙气飘飘的角色,孙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驾驭不了。 第二天,孙丽起床,咬牙花大钱约了一个形象设计。 做完造型已经是十点。 等赶到孟时所在的酒店。 十一点半了。 她有孟时和管斌的联系方式,但站在酒店门口斟酌了好一会,最后决定打给陈与。 陈与一早的飞机,早已经到了老家。 租过来的店铺里。 老妈在里间做午饭。 陈与跟老爸一起穿羊肉串。 一家人的琐碎日常,看似跟他去四九城看楼三演唱会之前没什么区别,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 拍的片酬一共十万,给孟时买了一身衣服用了差不多一半。 回来的时候,自己留了两千块钱,把剩下的都转到了老爸卡里面,又把新片子的三十万片酬合同,给爸妈看了,也算是让二老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陈与熟练的在红柳签子上,把握着每一串羊肉的肥瘦,对身边的老爸说,“要不你们以后别做烧烤了,作息太不健康。” 陈与妈从房间探出头,“别做了? 我们家房子还没买! 你现在是挣到钱了,以后呢? 我们守着,也算给你守一条退路。 还有,那个什么,什么片酬到了,你就把钱打给你爸,给你市里交房子的首付。 我们这烧烤店赚的,给你还月供还是没问题的。 别做,说的那么干脆。 我们才多少岁,不做了,干什么? 等把有了房子,你也早点娶老婆。 趁我们还年轻,能给你带一带。” 陈与一句话引出老妈心里不知道憋了多久的话,只感觉头皮发麻。 口袋里手机响起的瞬间,马上抬手。 自古以来,这个动作配合手机来电,就有着犹如魔法一样功能。 刚刚开始念叨的陈与妈,意犹未尽的止住了嘴。 陈与在围裙上随便的擦了两把手,走出去接了电话。 孙丽不敢打扰孟时。 陈与敢的很。 最终这个电话绕了一圈,还是到了孟时手里。 孟时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心里也松了口气,说,“冯老师,季老师,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聊。” 冯杰伟点了点头。 季红婷说,“我看你是想抽烟了,赶紧戒了,对身体好。” 孟时笑笑,起身接起电话,往包厢外走。 季红婷看着他把包厢门带上,起身走到冯杰伟身边坐下,说,“冯导,我不知道您是出于什么原因,来这个剧组,但我和孟时那孩子都很认真,的拍摄时间比较急,所以我希望冯导也能够用足够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把剧本通读一遍后,季红婷就一直尝试跟冯杰伟沟通,但是冯杰伟,始终用嗯嗯啊啊作为回应。 季红婷身位一个在电影幕后工业里,不足1%的女性摄影师,在圈里摸爬滚打,走到这一步什么人没见过。 在她看来,冯杰伟明显是停留在他过去的角色里,没有进入小剧组副导演的角色。 季红婷说完,目光灼灼的看着冯杰伟. 陆成康对季红婷有大恩,里面一段很重要的长镜头是他亲自掌镜。 这次受他的托付过来帮孟时,她不介意站出来做一回“坏人”,在电影正式开拍前,把所有隐患都挑明了,总好过开工,再闹出什么不愉快,拖慢剧组进度。 至于得罪冯杰伟,季红婷现在的资源可不是休工几年的冯杰伟可以比的。 冯杰伟把手里的分镜头手稿放下,抬头看了眼气势汹汹的季红婷。 他伸手摸了下自己出门前梳理过的头发,又摸了摸下巴没刮干净的胡茬,苦笑,说,“季,嗯,嗯。” 他一开口就感觉喉咙干涩刺痒,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又清了清嗓子,说,“季,季指导,我既然答应来这边做副导演,就一定会用不少于你的精力来对待,这一点请你放心。” “您先听我说完。” 冯杰伟拿着茶杯的手对季红婷抬了一下,制止了她插话的意图。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 季红婷跟他对视,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手机版网址: 220、交心 冯杰伟转头,见孟时打完电话回来,停顿了一下,等他坐下,才继续说: “我半个月前刚刚处理完父亲的丧事,在这期间又结束了十几年的婚姻,加上这几天天气忽冷忽热,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状态真的不行。” 孟时没有说话,只是摸出烟,带着歉意跟季红婷对视了一下,他自己抽烟,能做的只有尽量注意别让旁人跟着他抽二手烟。 季红婷很豪爽的站起来,直接把孟时手里的烟拿过去,给冯杰伟递了一根,再把烟扣下,说,“不好意思冯导。” 关注公众号: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冯杰伟接过烟,把烟点燃,伸手指下剧本,说,“的剧本,并不像字面上表达的那么简单,我感觉可能是我职业生涯里接到的最好的一份剧本。” 季红婷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剧本,脸色阴了下来。 孟时不语。 冯杰伟缓缓的抽烟,说,“所以我思考剧本下隐藏的东西,尝试真正读懂它,就已经调动了全部的注意力,实在没有精力再跟您讨论美术方面的问题。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等我初步理解剧本,带着理解跟孟导谈论过后,再把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尽量调整好。 我们再坐下来,谈论如何配合孟导,将剧组高效的运作起来,在两个月内做出完美的出品,您看可不可以?” 季红婷把目光从剧本转到冯杰伟脸上,说,“冯导,我现在这个岁数脾气开始急了,我道歉,您慢慢调整,不过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应该提前和我们沟通一下,毕竟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是一个团队。” “谢谢您的理解。”冯杰伟长抽一口烟,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说,“这些事本来不该在剧组说的,更不该的是把这些情绪带到剧组里来,但我毕竟是个人,是人就没法子完全掌控自己,我为自己的状态向您道歉,我也尽力不拖后腿。” 季红婷无言以对,说,“相互理解吧。” 冯杰伟点头,说,“互相理解。” 两人伸出手握了下,然后同时转头看向孟时。 孟时更无语了,真是神仙打架,旁观的遭了殃。 他们的之间的交谈看似很礼貌,克制,谦和,但听话要听音,剔除表象,两人的交流落到孟时耳朵里很直观—— 季红婷:你精神状态不对,我怀疑你的职业操守,以及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冯杰伟:你剧本看懂了没有?就拉着我谈美术,谈景别,谈动谈西,能不能先把根本搞清楚,再来跟我聊其他? 季红婷:你家里出事了,你倒是提前说啊,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而且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能不能调整好? 冯杰伟:我们一见面,我就开口说,我父亲去世了,跟老婆离婚了,合适吗?这事本来就不该拿出来说,是你逼的我没办法了,我不得不说,至于我的状态,我保证自己会调整好,就这样吧。 然后两人达成共识:现在你是导演,你表个态吧。 孟时起身环视这两位表面客气,其实骨子里都很强势的前辈,说:“我们能聚到一起是,嗯。” 他硬是把‘缘’咽了回去,但是又觉得太刻意,后面的话硬是被堵在喉咙里组了。 那两个老和尚 孟时短暂的调整了一下,才说,“我是初出茅庐,冯老师是复出,季老师是在获奖之后第一次脱离陆导,我们三个,谁都不希望成为职业生涯的一个污点,所以接下来两个月,我们一起把它打磨成一把,一把锋利,锋利到能划开筋骨的匕首吧。” 他这番话,并不谦虚。 但在三角关系中,只有三边都足够强硬,才能变成最稳固的结构,如果一边是软,那它就会慢慢的在不断增大的压力中,被挤压到弯曲,直至断裂。 所以,现在不是和稀泥,活跃气氛的时候,现在是表明态度,表明这个剧组是我的地时候。 孟时站着俯视冯杰伟,季红婷说完这番话,又对他们微微弯腰鞠了一躬,说,“小子经验浅,接下来仰仗二位老师关照了。” 冯杰伟季红婷两人对视一眼。 ‘这位孟导虽然看着年轻,但处理事情的方式,以及目光眼界,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年纪。’ 季红婷道,“现在才算是对孟导放心,我这人说话直,你别见怪。” 孟时说,“荣幸。” 季红婷笑说,“别客套了,听说冯导清晨就从四九城出发了,现在快十二点,肚子应该饿了。” 孟时说,“吃饭,吃饭。” 冯杰伟说,“让管斌跟那个小姑娘一起来吧。” 孟时说,“还有一个季老师的熟人。” 季红婷问,“谁?” 孟时说,“孙丽。” “她呀。”季红婷说,“姑娘演技很不错,不过演小白龙不适合,不够惊艳,也没仙气,她那个骨相太硬,适合剪个短发,演职场剧,或者干脆往现在流行的宫廷戏走。” 季红婷作为摄像,有时候看演员的定位比导演还准。 孟时是看孙丽跟另一个世界演甄嬛的那位同名的演员,长得有几分像,人也是那个气质,加上演技不错,轻雪传媒的主要方向又正好是古装剧。 这才建议秦轻雪把她签了,尝试往大女主那个方向发展一下,看看能不能成。 而季红婷只是跟孙丽简单的合作了几场戏,就大致找准了她的戏路。 所以在娱乐圈遇到一个好伯乐是何等的重要,遇到拉胯的经纪人和公司,一定定位不好,就直接止步不前,甚至一部戏不如一部戏。 就像有的女演员,三十出头了,还在演‘傻白甜’,被人吐槽,诟病。 孟时跟季红婷说,“轻雪传媒想试着培养一下她,就按您说的这个方向。” 季红婷打趣说,“孟导不去演那猴子可惜了。” 孟时笑着出去,让秦仟让酒店安排上菜。 一顿饭吃到末尾,季红婷对孙丽说,“给我们的导演,副导演一些私人空间,让他们好好聊聊。” 几人出去后,孟时给冯杰伟递了根烟,说,“冯导到了种蓝山国兴寺,记住别和行生和布禅两位大师傅说话。” 冯杰伟没想到孟时第一句是这种话,楞了楞,问,“为什么?” 孟时点燃打火机伸过去,说,“我可不想看到拍完,您留在寺里。” 冯杰伟手遮挡了一下火,吸一口把烟点燃,说,“虽然最近经历了一些事,但还不至于出家。” 孟时摇头,说,“您父亲刚刚离世,佛家的缘起论对这种状态,杀伤力太大了。” 冯杰伟以前是个仙侠片导演,对缘起论也有过了解,听孟时这么说,沉思了一下,说,“亲人的离开,真的让人深切的感受什么叫缘起,缘灭。” 孟时说,“是啊,我们在一个家庭里出生,脑子里很少有‘某一天妈妈走了,没了’这样的念头,等那一天真的到了,才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缘,明白了缘,就很难不去琢磨缘起性空这四个字,但修佛修缘,修到,真正在心里不在意,理解父母离开的必然,继而看透万事万物的生灭,真的很重要吗?我觉得不重要,我不修来世,也不想前世,只想要现在,这是一种执,我认。” 冯杰伟夹着烟出神。 孟时也不再开口。 半晌,冯杰伟说,“这事说起来挺让人悲伤的,但是想象一下,你和父亲最初的记忆是你坐在他摩托车的后座。 你问他,我们去哪里? 他回头大喊,去看海! 接着过了三十年,你父亲一直是你最坚定的支持者和最好的朋友,但某天早上,他喊错了你的名字。” “嗯。”冯杰伟清了下嗓子,说,“你刚开始认为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你很忙,你们也不常见面,后来这种情况开始频繁的发生,于是你急忙带着他去医院,医生告诉你,他已经是痴呆晚期,在你们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你不知所措。” “这时,副驾驶传来声音,他对你说,你看过海吗?我带儿子去过。” 冯杰伟咽了下口水,声音干涩的说, “于是你带着他去了那片海,你们一起坐下看着海面。 他突然说,我儿子说他想当个导演。 他对你最后的记忆是,你对他说,我想当个导演。” 。手机版网址: 221、喝似雷奔 冯伟杰没有直接说自己为什么几年不拍电影,为什么去年拍摄《刺秦》又半途而废。 但他通过间接的讲述,也算表达清楚,不拍电影是为了陪伴老年痴呆的父亲,又复出是为了父亲最后的记忆,也是为了自己。 亲情最是容易打动人。 特别当主角是老人、小孩,就更使人潸人泪下了。 可惜的是,冯伟杰一直用的是“你”,说的又是关于父亲,孟时便很难产生共情。 不过这次他没有和往常一样说:孟愈远早已经死了。 于是各有心事的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挺羡慕,您和父亲之间的这种情感。”一根烟后,孟时说,“我从小就跟着我妈过,她出生在渔村,很小的时候,外公和大舅就不在了,从那以后,外婆便把除了养活她跟二舅之外的时间,全部投入到寻求佛祖保佑,念诵阿弥陀佛上面。 夏琴同志的成长无人指引。 于是她当了老师。 我想大部分老师都曾相信自己,能为学生做点事,能指引学生去理解这个世界,但现实往往是另一个样子,真正能指引学生,传道并解惑的老师,只有很少一部分。 遗憾的是,她并不在少数里。 她只是一个合格的传道者,可以把所有知识都讲解得很通透,却无法处理学生的内心迷茫。 而她又把老师和母亲两个角色捆绑在一起,这让我的学生时代,总是伴随着痛苦和迷茫,甚至无法喘息。 我以前开玩笑说,你不像我妈,像国家配给我的政委。 所以,现在我都叫她夏琴同志。” 冯伟杰说,“孩子处在家庭环境,社会环境,学校环境的共同影响下,任何一方的缺位,都会伤害到教育的完整性。 可能够完美形成合力的情况太少了,所以每一个孩子的成长大多伴随着迷茫。 他们跟老师,跟家长,跟环境,总有一个环节处于对抗状态,这很正常,区别仅仅是对抗程度激烈与否。” 孟时苦笑,“我跟夏琴同志,既是母子,又是师生,加上都是臭脾气,便是双重对抗,最终的结果就是,无论我选择顺从是在伤害自己,选择对抗是在伤害她,我们一直处于彼此伤害的过程。” 顺从。 对抗。 孟时两辈子把两条路都走了一遍,最终回首站在高处,方才看见困境背后的根源,明白了敞开心扉沟通,才是脱离互相伤害结局的唯一办法。 冯杰伟对孟时的话颇有感触,说,“这次出门前一天的晚上,我和女儿吵了一架,她是带着满腔怒火去她妈妈那里的。” 孟时问,“您对教育看得这么透彻,按理说,该是完美合力的情况,现在的矛盾来自哪里。” 冯杰伟摇头苦笑,“她在网上跟人‘跑团’,谈论什么邪神,我觉得太过阴郁,让她多学习,多出门,多运动,减减肥,她就一个劲地哭,但哭能解决问题嘛,明显不能,哭只是她蒙混过关的手段罢了。” 孟时皱眉点了一根烟。 他知道话题再深入下去,可能会滑向很不好的结果。 就此打住,这波谈心虽然说不上真正的交心,但至少能让冯杰伟在剧组安稳过两个月。 但……孟时突然想在冯杰伟身上试一试“禅宗法器”的威力,也好以后防一下老和尚,对他来一下。 于是,孟时抽了口烟,问,“冯导孩子多大了。” 冯杰伟沉浸在对女儿的失望里,喝了口茶,说,“明年就上高中了,我时常想,为什么她不能跟别的孩子一样,喜欢舞蹈,喜欢摄影,我自省这是家庭教育的不到位,以前对她太宽容,溺爱。” 孟时伸手将他面前的烟灰缸拿到两人中间,说,“您的父亲,一直是您最坚定的支持者和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您不能在您女儿的世界里,充当这样一个角色呢。” 冯杰伟皱眉看着他,有些不悦的说,“我的梦想是导演,这是正经事。我值得那一份肯定。她想干什么?她在干什么?我们能够一概而论吗?” 如果冯杰伟头上一个代表好感度的条,现在应该已经从60友善,降到了50中立。 孟时自然知道冯杰伟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他自顾自地说,“我不是说什么爱好都值得支持。 但是,在反对之前,作为教育三角环境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家长是不是不该摆出,我是你爹,我是你妈、我活的比你久、我懂得比你多、我都是为了你好,这样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把孩子所有的兴趣都抹杀掉。 家庭是不是应该给予孩子适当的尊重? 一个父亲对女儿说,你快去减减肥,是否有那么点太过直接和伤害她的自尊。” 冯杰伟不语。 之前刷起来的好感,基本回到了刚见面的时候。 冯杰伟骨子里是个很强势,而且自信的人,从他和季红婷的针锋相对就能看出来,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多年不拍片没落了。 这次来《悟空》,在他看来只是还轻雪传媒的人情,不是来给孟时打下手。 同时,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特别是有一定成就的中年人,心里多少带着一股子‘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懂了’的傲慢。 就像茅台的前董事长李克良说,“年轻人不喝茅台酒,是还没到时候,二十多岁他在玩,那个是小孩子还不懂事,不晓得选好酒喝。” 年轻人:我特么是穷。 冯杰伟此刻大抵也在心里想,对面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这跟他巴拉巴拉谈子女教育问题,有点可笑,等你自己有孩子,自然就懂了家庭教育的难。 这些孟时心内都有预料,但他不仅没有打住,而且措辞更有火药味,“您和我妈,让我真切感受到,也许,人们在成为父母之前,该首先懂得如何做父母,而不是拿孩子做实验,把孩子像玩偶一样,随心意摆弄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孟时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已经过了交浅言深,递进到了指责的地步。 此刻冯杰伟因为谈心对孟时产生的好感,彻底消失殆尽。 孟时完全无视他逐渐冷下来的脸色,说,“我很爱我妈,她是这个世界对我最重要的人。 但她把对孟愈远的失望转嫁到我的身上,这是一种极其糟糕的行为。 她的行为让我痛苦迷茫了很久。 冯导现在把自己的意愿嫁接到女儿的身上,我觉得也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你们有一个共同的问题,你们觉得自己很懂教育,觉得自己知道什么才是对孩子好,什么才是正确道路,可问题是你们认为的真的对吗? 而且,你们虽然行为很类似,但你不能指望女儿能像我一样。 要知道,恨一个人,真的比爱一个人容易太多了。” 冯杰伟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说,“孟导,我们还是说回剧本的事吧。” 孟时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递过去,不依不饶地说,“我觉得您的条件,绝对能够保证孩子良好的学校教育,社会环境,但你真的确定家庭教育是因为不够严厉,而出了问题吗?!我不相信一个嫌弃女儿身材的父亲,平时对她有多溺爱!” 冯杰伟没有接这根烟,他死死地盯着孟时,说,“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的家事!” 孟时把烟放在桌上,说,“您觉的我们还能合作下去吗?” 冯杰伟盯着孟时,似乎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东西来。 但孟时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没有因为批判别人而亢奋,也没有认为自己很对的自得,仿佛刚刚说的只不过是一些琐碎日常。 冯杰伟没回答他的问题。 孟时便起身去拿他面前的几张分镜头手稿,说,“我想,冯导一开始并没有把《悟空》,把我放在心上,您大抵只是寻思过来看一看,走一个过场,只不过人到了以后突然发现,剧本,摄影,演员,拍摄地,乃至于我这个导演,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不堪的样子,这才愿意跟我说说心里话,不是嘛。” 冯杰伟看着他将手稿拿走,说,“我相信,你看出了我的个性,也知道我对《悟空》有多重要,更明白自己的话,大概率会让我反感,从而彻底破坏掉,咱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但是你还是选择了把话说尽,孟导既然懂缘起论,自然也知道凡事做尽,缘分必定早尽这个道理。” 孟时说,“我之前说过了,这叫我执,我只看我,你对我的态度,对剧组的态度,对家庭,对女儿的态度,都让我无法说服自己和你合作下去,我知道你欠轻雪传媒人情,这次是我的问题,所以我做主,这事就到此为止。” 冯杰伟说,“你能做主吗。” 孟时把手机拿出来,翻到秦轻雪的号码,放在桌上,说,“我相信她会站在我这里,就像她相信我不会坑她一样。” 冯杰伟低头看手机,看着秦轻雪的名字,起身说,“希望如此。” 冯杰伟径直往外走,在他即将伸手去拉开包厢门的时候,孟时看着他的背影,说,“冯导,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冯杰伟脚步不停,手握上门把手。 孟时提高声音,说,“您觉得老爷子是觉得你做的是正事,才坚定的支持您的吗?” 冯杰伟停住了。 孟时层层铺垫终于结束,他朗声说, “留在您父亲最终记忆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要干正事你,要当导演的你,还是那片海滩上,因为找到自己想做的事,而意气风发的你!” 孟时大步迈过去,抓住他的手腕,问,“你父亲坚定的支持,真的只是因为你想当一个导演?!他三十年的守望,仅仅是因为你在做正事而已?!” 冯杰伟如遭当头一棒,整个人抖若筛糠。 222、←好数字啊 季红婷领着三个年轻人离开包厢,站在走廊边上闲聊。 她简单地询问孙丽对未来的规划,得知她已经跟拾忆文化解约,准备加入轻雪传媒,点了点头。 孟时在孙丽来之前跟季红婷说过,轻雪传媒布局的是古装领域,整体风格很契合孙丽的戏路,签约之后先试两个角色,以后大概率能上大女主的戏。 季红婷知道孙丽上轻雪传媒这条“小船”,远远比在拾忆文化这艘“战舰”上厮混要有前途的多。 但她现在不好说出来,于是对孙丽说,“跟着自己的心走吧,成康这部电影,虽然你戏份不多,但我挺看好你的,一定要坚持。” 怕她没听明白,又说,“轻雪传媒不错。” 孙丽闻言,点头说,“谢谢季指导,我一定会坚持!” 孙丽跟拾忆解约处理的很果断,坚决。 即便把最后半年的合约买断,花光了她这几年在拾忆的全部收入还不够,也没选择等半年之后合同期满再走。 她下这个决心,跟在四九城公交车上看到孟时用装瘸,戏耍道德绑架他让座的人,留下的深刻印象有关。 也跟孟时上都问“你签公司了没”的欣赏,还有说“我可以抽根烟吗”的尊重有关。 不过这些对她做出决定的影响并不大。 她这么决绝的离开拾忆,更多的还是对拾忆一直以来的怨气,在经历试镜失败,又在原定女主离开,她带着申请改名的街道证明进组后,彻底爆发出来的结果。 从加入拾忆开始,孙丽就没有获得过像样的资源,分管的经纪人更是不重视她。 孙丽加入拾忆本以为是背靠大树,没想到最后还是只能靠自己,这种心理落差很伤人。 如果把两者的关系放在家庭里,不是某一方出轨,亦或者什么天大的问题。 就只是在日积月累的各种矛盾中,妻子终于因为一件,例如‘你尿完了能不能把马桶盖放下来’,这种在丈夫眼中莫名其妙的小事而爆发。 平时唯唯诺诺的妻子歇斯底里,你一直这样,一直这样,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丈夫一头雾水,平时不是都这样嘛,你这是怎么了,突然闹什么。 于是,这场婚姻突然就到了尽头。 孟时的影响,在双方这次爆发的冲突里,充其量只是‘尿尿没把马桶盖放下来’这件小事。 最多,最多,就是某一天孙丽像往常一样出门倒垃圾,突然发现别人家是老公出来倒垃圾,心里那些委屈一下翻涌起来。 而不是她倒垃圾的时候,被孟时按在垃圾桶上面狠狠的成长了一番,让她体验了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成长快乐,从而导致这一切的发生。 所以孙丽和拾忆文化之间的矛盾,归根结底还是拾忆文化打心里就没把孙丽当回事。 心里憋屈的孙丽,忍无可忍,大喊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愤而跳槽。 这种情绪,孙丽不说,别人很难理解。 “父亲坚定……真……一个导演……三十年……守望,仅仅是……正事……” 酒店包厢的隔音很好,不过孟时大步上前,握住冯杰伟手腕,大声质问地时候,冯杰伟已经把门打开了一道一掌宽的缝。 孟时的声音通过门缝,隐约传到门外三人的耳朵里。 四人马上把目光投向那道门缝。 管斌隐约看到两个人影站在门边。 他小声说,“怎么像是吵起来了?” 这是管斌的第一反应,因为这事,里面那货真干得出这种事。 秦仟看热闹不嫌事大,往前两步,探头去看,就一眼,赶紧回头捂着嘴,含糊的说,“冯导好像被他气的发抖了!” 孙丽听到这两句话,整个人都麻了。 戏还没开拍,孟时就和名气很大,之前已经在电影领域证明过自己的大手子,剧组的“定海神针”,吵起来了。 这对于赌上职业生涯的孙丽来说,太可怕了。 她甚至不敢去看那扇已经半开的门,只是把目光停留在表情兴奋的秦仟脸上。 然后,她的思绪就忍不住飘走了,心想,这姑娘小脸真圆,怪不得孟时叫她包子…… 季红婷作为剧组的摄影指导,导演,副导演之后的“第三把交椅”,见情况不对,马上快步去推门。 季红婷猛地推开门,只见孟时正握住冯杰伟的手腕。 冯杰伟则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精神明显有些恍惚。 她看见眼前这一幕,立马意识到,这俩人绝对不是在吵架。 包厢内的两人仿佛没有看到季红婷一样,直接无视了她。 季红婷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但她缓缓的把门带上,将管斌,秦仟窥探的目光挡在了门外 孟时紧紧的握着冯杰伟的手,几秒钟后,感觉他的心情平复了一些,这才松开。 然后把刚刚冯杰伟没有接过去的烟,轻轻的放在他手里,说,“制作组,美术组那边估计还要几天布置,我让包子给您订张机票,您趁这几天回一趟家,整理一下状态,以后这两个月剧组需要仰仗您的地方很多。” 冯杰伟看着躺在掌心里的烟,五指缓缓合拢,把烟握在手心,说,声音干哑的说,“谢谢你,孟导。” 孟时虽然表面平静,但直到听见这句话,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他没有再说什么,直接伸手拉开门,对在外面探头探脑的秦仟说,“包子,你帮冯导联系一下车和机票。” 冯伟杰跟着秦仟离开后,季红婷终于忍不住说,“发生什么了,他刚才可是傲的很,言语间只是表面客气,骨子里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现在这是?” 季红婷这话说得婉约。 其实,一开始冯杰伟只是没把孟时放在眼里。 被季红婷怼了状态不好,职业态度不行之后,才跟她言语对抗了一下。 管斌和孙丽不知道,三人之前明里暗里的试探,以及相互之间的态度。 不过,一听季红婷的话,马上把耳朵竖了起来。 孟时很坦诚,说,“我给了他脑袋来一棒子,现在估计伤得不轻。” “啊?!”孙丽忍不住惊呼,她真的有点蒙逼。 管斌倒是还好,毕竟他之前看过孟时跟老秦“打架”。 “别开玩笑。”知道这俩没有吵起来的季红婷埋怨了一声,说,“你究竟跟他说什么了,他那句谢谢说的可是真的诚恳,孟导叫的也不是之前那种客套话,就两根烟的功夫,嗯时怎么做到的?” 孟时挺无辜,他说的是真话。 冯杰伟这次是真的被他狠狠的来了“一棒子”。 只不过不是实体的那种。 禅宗有几种让人开悟的法门,棒喝法便是其中之一。 孟时第一次到种蓝山“问禅”的时候,就被行生这样打过“一棒子”。 老和尚从“信不信佛”到“从哪里来”,一点一点顺着他的话头,往他心里参。 最终在最合适的时机,猛地挥出“一棒”—— “此时此刻,此一念之间,哪个是小友本来面目!” 这一句话,这一棒子,差点把孟时干碎。 感觉那一瞬间,所有伪装全部被摧毁了。 幸亏,小鱼跳出来泼辣的质问老和尚,“为什么骂我舅舅!” 她可不管老和尚说什么。 吼我舅舅?不行! 孟时才一念闪过心头,说出了,“此时此刻,小鱼眼中便是我本来面目,喜我之人见我,即是真我。” 他的回答,让老和尚感觉自己一棒子打出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这才有了后面接剧本,上玉湖庵,一系列事情。 所以有过经历的孟时,才想着能不能把棒喝“偷”过来用一下。 成了,既开解了冯杰伟,又让他欠一份人情,能够安心在剧组“辅佐”自己两个月。 也预防老和尚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再突然来那么一下。 如此没成,那一拍两散,一别两欢。 孟时做这个决定,就一念之间。 但是,这种东西,懂的人,一句话就懂了,跟不懂的人解释,那可能三天三夜都说不清楚。 没有传道想法的孟时,面对季红婷的追问,索性把问题丢给了冯杰伟,说,“等冯导回来,你们就知道了,这事要他自己说,因为我把自己该做的做了以后,他心里是什么感触,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季红婷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 她不问了,管斌,孙丽,一个没机会问,一个不敢问。 这事暂时就这么过去了。 不一会,负责安排试镜的工作人员,过来说,“孟导,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试镜也是在这个酒店租的场地。 孟时看了季红婷一眼。 季红婷点了点头。 孟时说,“那就开始吧。” 。手机版网址: 223、元吉,上上大吉 需要的演员不多。 轻雪传媒独资出品。 孟时的关系。 陆成康的关系。 副导演张伟杰的关系。 各方面一勾搭,互相盘了盘,有台词的角色就差不多都定了。 真正放出来试镜的,只是跟电影配套的网剧里面的角色,还都是配角。 所以整个过程进行的很快,也很顺利。 只是孙丽摩拳擦掌,一大早去做了发型,租了衣服,准备在一展身手,被孟时一句“你就演白骨”给撂那了。 秦仟看她呆愣不敢相信的表情,感觉她的心情应该是曲库新歌——“天空是蔚蓝色,窗外有千纸鹤。” 试镜结束后,季红婷带着演员和孟时的计划,去种蓝山下的汉屿镇,跟在那边候命的三大组会合。 孟时一个人回夭山,在老宅和阿嫲、温桐吃过饭,去找了正在配合语保工程工作的良载阿公。 让他给算一卦。 现在的华语影视圈中,但凡新片开拍,必有开机仪式。 港台那边拜神。 内地不让搞封建迷信就拜摄像机。 信基督教的祷告。 找人算卦也不是没有。 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良载阿公用的是。 第一卦:损卦。 卦辞:有孚,元吉,无咎,可贞,利有攸往。 第二卦:鼎卦。 卦辞:元吉,亨。 这是中仅有的两卦“元吉”——上上大吉。 连续两卦,阿公手都抖了,看孟时的眼神——你是神仙还是妖怪! 孟时很无辜,“卦是你算的,光我什么事……” 阿公震惊归震惊,解释还是要解释。 损卦“山泽损”,山在上,泽在下。损下益上,损内益外,损己利人。 鼎卦的卦象是“火风鼎”,风是巽卦,而巽又有木象,木上有火,即“烹饪”。 最后阿公叮嘱,“山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要戒惕愤怒,杜绝嗜欲,这事损己利人,先难后易,火风鼎,君子以正位凝命,端正职位,完成使命,则顺顺利利。” 孟时带着这两卦上上大吉,又在夭山陪了阿嫲一天。 温桐让他给家里养的猪起个名字。 孟时盯着小猪仔,脱口而出:“杀猪菜。” 温桐强力否决后,他勉为其难改成了“红烧”。 温桐还不让在后面加肉,把他难受的够呛。 继而把目光转移到了两只鸡仔,一只小鸭身上。 最终,两只鸡一只叫“炸鸡”,一只叫“烤鸡”。 鸭子就叫“啤酒鸭”。 孟时自己感觉这群小东西,对它们的名字挺满意。 在夭山待了两天,往种蓝山去。 老舅夏成才本来想跟着一起去看看,被孟时按回去了,又不是过家家。 顾慎到汉屿被剧组包下来的宾馆时,张伟杰还没回来,而季红婷已经组织过两次剧本围读。 她有意向往导演方面发展,导演、副导演都不在的几天,掌控整个剧组,不亦乐乎。 经过孟时的改编,涉及两条时间线,两天时间线又相互有影响,想要真正读懂,完全理解,有一定难度。 他这个剧本作者,去夭山给自己的心灵放个假,回来又组织了一次剧本研读。 这次以演员提问为主,有什么问题一次性都给解答了。 三次剧本谈论结束,美术指导叶柳新跟秦轻雪派过来的制片主任,也跟景区方面协调完毕。 由国兴寺做担保,剧组在不破坏景区生态的前提下,季红婷带过来的机械组,按照孟时的意思,在国兴寺下山那条石阶,中间最笔直,也最美的路段,搭设了一组一百米的摄像滑索轨道,用来拍几组最重要的俯拍镜头。 然后又在距离国兴寺五百米远,安排了一个换装点。 正式拍摄期间,国兴寺正常开放,就是香客要在换装点,换衣服,戴假发。 然后孟时还跟周边旅游社,合作开设免费参与电影拍摄,梦回盛唐,古风一日游旅行团。 这货专门派人给导游上课,没拍摄就正常游览,遇到拍摄的时候,要怎么按照要求,领着古风旅游团走位,参与拍摄。 接着又给国兴寺的和尚们,添置了唐时的僧衣,让他们都正常活动。 他这一系列操作下来,把季红婷都看傻了。 用管斌的话说,“这货不仅把群演的钱抠了出来,还从旅行社赚了一笔,就特么离谱。” 没错,这个古风一日游,每一个游客,要给剧组50%提成…… 原计划,孟时是准备等张伟杰回来,再开机。 开机先把索道的俯拍戏完成,再拍,最后等剧组磨合的差不多,正式启动。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早上,孟时和叶柳新在大雄宝殿转悠,听他讲解自己如何在殿里细节还原唐代寺庙布局的时候,行生说自己在种蓝山耽误的太久了,今天和布禅论法后,明天就要启程去普陀。 孟时一听,紧急改变计划。 行生和布禅两位,上次见面是十几年前。 这次行生来国兴寺,主要目的就是相互验证一下这些年过去,对方在佛法上是否有精进,被孟时一顿搅和,便耽搁到现在。 现在两人终于要开始,孟时怎么可能错过。 他拿出剧本塞给二位,自己当场“剃度”,穿上僧袍。 两个老和尚其实也有把论法记录下来的念头,算是顺水推舟,换上准备好的僧袍,本色出演。 这场戏季红婷亲自掌镜。 孟时一声开始。 “啪”打板。 的第一镜,在仓促之中,开机了。 殿内和尚坐了一地,中间两个老的站着。 行生拿着禅杖,身边还有包袱,像是云游到此。 另一个自然是本寺的主持布禅。 行生说,“布禅大师,久闻国兴寺佛法昌盛,特来请教。” 布禅行了一礼,说,“行生师父,不敢。” “什么不敢!”行生忽然厉声说,“敢做不敢应?!” 布禅一愣,而后笑答,“敢应,不敢放。” 行生大喝一声,“放下!” 布禅伸出双手,“老和尚我两手空空,放什么?” 行生往前迈了一步,问,“两手空空?” 布禅一动不动,说,“我拿着什么?” 行生说,“你捧着佛!” 布禅一滞,说,“佛在心中,不在手上。” 行生笑,“那你把心掏出来,我看佛是否真在你心上。” 两人说话又快有急,也早已脱离了剧本。 “听懂了吗?”“没有。”“太高深了。” 大殿里的和尚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火药味十足的论法,不用任何提示,便纷纷议论了起来。 孟时没有喊咔。 季红婷便按照自己脑子里的分镜头脚本,直接接下去拍摄,把镜头给到了孟时。 孟时没有看殿内两个老和尚,他遥遥的看向大殿门口,那里站着一袭白裙的巴哈尔古丽饰演的小白龙。 他笑了笑。 小白龙脸上飞起一团红晕。 。手机版网址: 224、觅心了不可得 这段剧情是小白龙变成鱼,被人打捞上来,玄奘救了她,并带回庙里。 紧接着,天杨到金山寺找主持法明论法,玄奘把她放在缸里跑去看。 小白龙变成一只纯白色的百灵,飞到殿前。 当然,现在这一段里面的寺庙名字已经改成了国兴寺。 “挑战者”天杨和“应战者”法明也变成了,行生和布禅两位大师。 孟时弄得剧本是典型的三幕式结构。 第一幕:剧情展开,意外发生。 第二幕:主角实施第一次计划,人物成长1,冲突升级,第一次尝试,中间点,人物成长2,向高潮迈进,小高潮,意外2。 第三幕:至暗时刻,主角实施第二计划,冲突升级,决战大高潮,结局。 论法和女主小白龙第一次人身出场,在第一幕剧情展开中的重要程度并列第一。 论法很直观,两个老和尚“吵架”,玄奘出来展示一下自己作为金蝉子转世的“佛性”、“禅心”。 小白龙的出场是变身成一只鸟,这就比较抽象。 孟时对这一幕的表现手法是——具象化表现灵魂和躯壳,玄奘透过躯壳看灵魂,又回归到看躯壳。 落到实际,加上特效之后的成片效果是——别人眼里小白龙只是百灵鸟,玄奘眼里一开始是百灵鸟,然后是一个白裙女子,最终回归到一只会脸红的百灵鸟。 这算是他的“老套路”。 里面,三个黑帮变性成女孩。 在粉丝眼里她们是女团偶像。 在他们自己眼里,三人独处的时候,他们还是男性形象。 最后随着时间推移,三人慢慢接受已经变性的现实,开始各自不同的新人生。 这一套东西,勉强算是禅宗的“看山”禅机。 不过和孟时合作过的管斌,觉得这是他的“艺术风格”。 管斌对孟时的导演才能很信任,不然也不会为了东奔西走。 但是,他对于孟时是否能胜任电影的男主,存在疑虑,特别是玄奘这种难度极大的角色。 在原本的计划中,玄奘本来是给管斌的,但他选择孙悟空。 用的原因是玄奘只是第一部的半个主角,他想演真正的主角,想成为系列片主角,想演齐天大圣! 话说的挺好。 但孟时一个非科班出身,没有证明过自己的新人导演,拿着两千来万投资拍仙侠片,谁敢保证有未来?谁敢保证能出第二部? 归根结底,还是管斌就是看过剧本后,怂了。 怕把角色演砸。 让自己心心念念的大荧幕首秀,变成笑话。 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孙悟空,走了中庸之道。 拍摄开始的时候,管斌就迫不及待的站在监视器后面,观看孟时的表现。 随着第一镜的拉长,从论法直接无缝推进到古丽的第一次亮相,孟时的表现让管斌的表情和心情都变得复杂了起来。 一开始,管斌是抱着看孟时笑话的心情来看待这场戏。 演员这个职业,孟时算是彻头彻尾的新人。 而且,这戏是自导自演,正式开机一定状况百出。 管斌和秦仟在开机前,赌孟时会ng多少次,直接压了三十次以上。 可是…… 这货压根没管原先的拍摄节奏,直接按照两位大师的节奏往下进行。 还有这一眼,这一笑…… 剧本里小白龙对玄奘的初见印象是——小白龙不知道为什么只注意他。因为他面容英俊?因为他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光头?是因为他的眼睛。他正在河边看风景,他在用一种与周围人都不同的眼神看着身边的一切。 具体是什么眼神,剧本里没写。 管斌结合剧本理解,认为玄奘是如来座下弟子金蝉,即便不断转世,应该也是如同高僧那样看破红尘,就像行生那样,从他眼里已经看不到情绪了。 但孟时看向大殿门口站着的古丽一眼,让管斌明白了这个“与其他人不同的眼神”究竟是怎样不同。 这是一种类似新生儿的眼神,纯粹、直接,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欣赏…… 看到孟时看向古丽的眼神,管斌瞬间就懂了,是啊,金蝉子跟如来赌,众神无法真正掌控世人的命运,怎么可能俯瞰人间。 玄奘看待这个世界的目光,应该像太阳,温暖的,愉悦的,不论是对一株草,还是对河岸的一棵柳树,对街道上的行人,都像是在欣赏,在赞美…… 管斌心里庆幸自己放弃玄奘,但是…… 为什么孟时的演技能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自然地不像在演戏,仿佛他就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对这个新世界充满好奇和赞美! 艹啊!为什么世界上要存在天才这种东西! 管斌被于楚如八分钟一镜到底的试镜短片打击过后,又被孟时这一眼,一笑,狠狠的往心里扎了一刀。 悲愤的拿起水,仰头吨吨吨。 季红婷没有时间去思考任何东西,完美拍摄孟时和古丽的互动后,她便把镜头转移回大殿中论法的行生和布禅身上。 刚刚布禅说,“佛不在手中,在心上。” “那你把心掏出来,我看佛是否真在你心上。” 行生回的这句话,让孟时想起了鲁豫那句名言,真的嘛,我不信。 同时也让布禅陷入了沉默。 大概十几秒后,布禅说:“我找了找,找不到。” 行生突然笑了起来,说,“我云游四海,却没想在这大庙之中,见了个无心的和尚,可叹可叹。” 布禅的脸,瞬间涨红。 国兴寺的僧众见主持这副脸色,一片哗然。 在季红婷摄像机里,这些人已经忘了,什么演戏,什么电影,全部都是真实反馈。 配上叶柳新充满细节的美术设计,季红婷感觉自己不是在拍电影,而是穿越回了唐代,正在用摄像机记录一场禅宗辩法。 这种粗粝,不带修饰的自然真实感,季红婷从来没有接触过,感觉太奇妙了。 她庆幸,答应了陆成康的请求,过来帮孟时,又替不在的张伟杰感到惋惜。 只是,行生和布禅两位大师之间的对话,已经完全脱离的剧本,到了季红婷不能理解的地方。 孟时要怎么进场,把台词往下面接? 季红婷真的担心孟时会突然喊咔,把这场戏毁了。 她的担心没有发生,至少孟时没有喊停。 行生话音未落,孟时笑了起来。 这是剧本里的情节。 可是,拍摄进行到这一步。 如果孟时再按照剧本里的台词说,看到两只兔子在树上厮打,看到一只会脸红的百灵鸟,就把两位大师营造的氛围,撕裂了,后续注定无法进行下去。 怎么办?你要怎么办?你该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 季红婷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行生盯着孟时,说,“你在笑什么?” 孟时起身,指着布禅,说,“我在笑他,也笑你。” 布禅转头看他。 行生面露凝重,问,“笑我们什么。” 孟时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心不就在这里放的好好的?” 你手里拿着什么? 什么都没有。 你手里明明捧着佛! 我已经把佛放在心中。 把心拿给我看。 心找不到。 无心的和尚,可叹。 心就在这里放的好好的,你们究竟还想去哪里找? “轰”! 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在两个老和尚耳朵里,宛若雷鸣。 。手机版网址: 孟小友,可愿受老和尚衣钵 行生说,布禅,你手里捧着佛。 指的是,布禅担任富州佛协会长,抓着尘世不放,那种宗教协会是“官”,不是僧,你捧着佛,在当官。 布禅对行生的说法并不认同。 五祖弘忍传衣钵给六祖慧能,慧能南下后,禅宗分了“南北”。 神秀的北禅,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是“渐悟”,讲的是修。 慧能的南禅,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顿悟”,讲的是的悟。 行生的思想是,禅有南北,佛无南北,法本一宗,五宗共宏,佛度世人,不分顿渐。 但布禅跟他的理念不一样。 他认为,人有南北,见有迟疾,法无顿渐,人有利钝,不同人适合的修行方法不同。 他虽然七十多岁还在体制内不退下来回归寺院,又让孟时来寺庙里,意图借电影宣传,让国兴寺跟种蓝山香火第一的律宗平信寺一争高下。 但佛是在心里的,这未尝不是一种修行。 所以布禅说,“佛在我心中。” 行生不认同他的说法,便质问,“你把心拿出来我看,佛是不是真的在你心里。” 布禅被他这么一问,回首前程往事,最先涌入他脑海的是今年1月24日上午,富州市佛教协会召开第八届代表大会一次会议,他连任理事会会长时候的发言: 五年来,富州佛协着力于加强自身建设,努力提高四众弟子整体素质;认真贯彻党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切实维护佛教界的合法权益,大力弘扬人间佛教思想,积极为和谐社会建设发挥独特的作用,真正做到“导之有方,导之有力,导之有效”。在推进富州各项佛教事业中,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这就是我心里的佛吗? 这真的有佛吗? 这一瞬,布禅在行生的质问中觅心,回首却发现,自己的心竟已,了不可得。 他一生所求的“佛”,如今既不在手上,也不在心中。 “初心”不在,佛无处安放。 行生想把这位老友打醒,说,我云游四海,没想到在这大庙之中,见到了一个可笑的无心的老和尚,可叹。 他这是一“棒子”。 但,布禅本就不是顿悟之才,又“身居高位”多年,还是在自己的主场,周围都是徒子徒孙,被他这么一骂,一嘲笑,只觉得浑身燥热,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孟时站了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心不就在这里放的好好的?” 这句话落在大殿里一帮和尚耳朵里,他们感觉孟时太可笑,太傻了。 他们打心里鄙视,孟时这个什么导演、演员,两位大师没有按他写的说,他强行搭话,马上就漏了怯。 两个禅宗大师在谈形而上的佛法。 而他却在说物理层面的心,太搞笑了。 但是,这话落在行生和布禅耳朵里,犹如闪电划破天幕,随后雷声阵阵。 拍摄的季红婷,听不懂两个老和尚,一个小光头,三个人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孟时的状态太自然,布禅的震惊,行生的沉思,甚至连一帮旁观的和尚们的鄙夷,都通通恰到好处。 这种粗粝的真实感,让习惯了陆成康精雕细琢风格的季红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感觉自己的摄影状态达到了职业生涯的顶峰,光线,演员状态,画面表现,几乎完美! 季红婷心里在呻吟,继续,继续,快点,啊,太美了,不要停,不要停。 孟时见两个老和尚呆住,以为自己丢人了,又拍胸膛,补了一句,“主持的心,我替你安放了,就在这里。” 行生盯着孟时,说,“心是什么!汝又如何安放。” 孟时被他逼得没办法,念了一首初祖达摩的偈子,“心心心,难可求,即时遍法界,窄也不容针。” 又说,“无实在心可得,亦无‘不安’可安,安与不安,全是妄想。” 行生拿禅杖的手微微发抖,说,“难可求,如何求!” 孟时心想,行生老和尚演技可以啊,听到禅宗初祖达摩的偈子,硬是装作这副激动的样子,影帝! 不过这条拍到这里,大抵没法用了,在论法里偷达摩的偈子,太没逼格了。 只是行生似乎乐在其中,孟时便没有喊停。 他配合着又念了一首偈子,“我本求心不求佛,了知三界空无物,若欲求佛但求心,只这心心心是佛。” 行生继续追问,“心即是佛?” 孟时说,“不是!” 行生怒视他,说:“不是还说,找打!” “不是还问!”孟时也叫了起来,“欠揍!” 两人大眼瞪小眼。 大殿里众人都惊呆了。 良久,行生叹了口气,说,“小友说得极是。我败了。” 孟时笑着抬手喊了一声咔。 一个八分多钟的长镜头拍完,季红婷整个人都要虚脱了,摄影助理急忙上前帮她扶住摄像机。 孟时对行生说,“没想到,大师演技这么好,果然是一法通,则万法通。” 行生的手依旧微微颤抖,说,“这两手偈子是小友所做?” 他这句话一出口,孟时马上意识到不对劲。 现在已经不是在拍戏了。 而且,出家人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这个世界的禅宗传承和我认知里的不一样! 出大问题。 大殿内的僧人,面面相觑,这偈子难道不是两位大师做出来,配合这部电影? 孟时发现出问题后,双手合十,用了一个穿越者的通用答复,“这次小子年幼的时候,一个像您这样的云游僧人所说。” 行生盯着孟时的眼睛,厉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孟时马上说,“我不是出……”卧槽,中套了。 行生颔首说,“老和尚晓得了。” 布禅接着,说,“孟小友,那个云游僧人,还说了什么?” 这两个老人精…… 孟时有气无力的说,“那个云游僧人还说,我本求心心自持,求心不得待心知,佛心不由心外得,心生便是罪生时。” 他念完,又行礼,说,“小子只是照本宣科,其中奥义,小子资质愚钝,无法参透。” 他这话说完,殿内的僧众,纷纷松了一口气,孟时一个烂俗导演,懂什么佛法,遇到高人也参透不了玄机。 行生看着他,缓缓把手里的禅杖横过来,平举到胸前,手伸直,将禅杖举到孟时身前,说,“孟小友,可愿受老和尚衣钵。” 一殿僧众,哗然。 。手机版网址: 225、我要看妞 行生举着禅杖问孟时,可愿受我衣钵。 传衣钵和收徒是两个概念。 收徒是“我教你手艺”,传衣钵是“我把店给你了”。 行生出身禅宗祖庭之一绍林,是这一代主持永信大和尚的师叔。 他云游四海,足迹遍布全国,在各大宗派的寺庙,都讲过经。 88年到辽宁海城毛祁镇唐王山,南坡的废弃古刹大悲寺静修。 93年应当地信众请求,协助政府重建了大悲寺。 00年将主持的位置,传给了当时在本溪茅蓬闭关的妙善,继续云游。 如今大悲寺对禅、净、密、律、教五宗平等弘扬,便是来自行生的影响。 所以,行生虽然没有“店”,但他在佛教这个“江湖”里,江湖地位算是收租的,到哪都能得到礼遇。 说的时髦点,就是行生是个“面子果实”能力者。 他一句“给老衲一个面子”,能在宗教界搞定90%以上的事情。 所以行生问孟时愿不愿意受他的衣钵,要把“面子果实”传给孟时。 着实惊掉了一殿僧众的下巴。 戏里,孟时扮演的玄奘,一战成名。 戏外,孟时…… 戏外,这货对老和尚说,“我要看妞,不受。” 殿内,僧众、剧组工作人员……被他这句话弄倒一大片。 管斌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季红婷庆幸自己的摄像机没关。 老和尚传衣钵,“小和尚”说我要看妞。 这段做花絮一定很好玩。 特别是行生还是真正的禅宗大师,孟时又是导演。 季红婷端着摄影机,在心里开始想,如果行生能把孟时度化了,那么“导演拍戏遁入空门”应该算一段佳话,哈哈。 看……看妞……一直站在大雄宝殿前的巴哈尔古丽,想起他之前那温柔欣赏的目光,脸颊烧的像天边的晚霞。 行生把禅杖重新摆正。 他的禅杖不是九锡禅杖,而是方便铲,也就是西游记里沙僧用的那种,不过没有月牙那边,只有铲子那头。 九锡禅杖在行脚中的作用,是化缘的时候摇动上面的环,乞食。 方便铲则是用来防身,铲一些小动物的尸体,进行掩埋,超度。 殿内的盘坐的僧众,伸着脖子,希望看到行生大师,朝这个在大雄宝殿里,说要看妞的小子头上来一铲。 行生笑道,“妞入你眼,不过如花照映水中,色即是空。” 孟时也笑着说,“我不仅要入眼,还要走心,走肾。” “阿弥陀佛。”行生念了一句佛号,说,“老和尚明年再问小友。” 孟时说,“我到八十岁都要看妞,看妞让我心情愉悦。” 行生笑容不改,从僧袍里摸出来一个老人机,说,“给老和尚留个号码。” …… 行生带着孟时的号码走了,没让人送,还说,“今天的氛围不错,把那段戏拍了,让布禅好好休息休息,找找自己的心。” 布禅苦笑,孟时的三首偈子,行生有“顿才”已经消化完毕,而自己却需要“闭关”参悟,这就是差距。 但是,他确实从中获得了许多,待行生走后,便问孟时,接下来怎么安排。 孟时不好意思的对布禅行礼,拿过蒲团请他坐下,说,“小子去看看效果,如果可以,今天就把您和诸位大师的戏份,尽量多拍些。” 布禅不再多言,盘膝坐下,口中颂念经文,其余僧众见状也只能开始跟着颂念。 这种情况,让几个跟组扮演有台词的和尚的特约演员麻了。 他们不敢站起来,又不会念经,只能呆呆的坐在原地,一脸呆滞。 “春花。”孟时招手,轻声把还傻站在大雄宝殿外的巴哈尔古丽叫进来。 这货有个恶习,喜欢自己给人起名字。 就像管两个外甥女叫小鱼、小桥,陆佳佳叫陆佳,管斌叫阿宾,秦仟叫包子。 巴哈尔古丽这个名字在维吾尔语里的意思是——七月的春花。 孟时便叫她春花。 漂亮的维吾尔族姑娘努力争取孟时称自己古丽,甚至七花。 但是反抗无效。 美丽的维吾尔族姑娘,上戏校花,觉得自己拍完这部戏,职业生涯就要结束了,自暴自弃地说自己要用孟做汉族姓。 孟时不以为然,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接地气的演员。 孟春花怎么也比巴哈尔古丽,好记,亲切。 春花同学跑到孟时身边,站在监视器后面,看完了这一段长镜头。 她感觉自己的演技好极了。 而且,这镜头把自己拍的也太漂亮了吧。 古刹殿门,白裙轻扬,樱唇微张,俏脸绯红,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小白龙。 春花忍不住叉起了小腰。 孟时将第一幕中的“论法”和“白龙人身”看完,闭上眼睛,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再问季红婷,“季指导什么意见。” 这个段落实际上偏离了原来的剧本。 原剧本,两个老和尚论法是: “如何是禅?” “是。” “如何是正法眼?” “不是。” “如何证悟虚空?” “心无杂念。” “是么?” “不是么?” “是么?” 然后,主持败下阵来。 玄奘上去。 挑战的和尚天杨又问他,“如何证悟虚空。” 玄奘说,“打破冥顽。” 接着两人又,是么,不是么,一通。 最后。 天杨:不是还答,找打。 玄奘:不是还问,欠揍。 天杨认输,离去。 现在,行生和布禅两人的“问心”“觅心”,跟原剧本不能说没有关系,只是算上孟时的两首偈子,便剧本里的台词已经毫不相干了。 在把原作与三人的临场发挥,以及一帮僧众的反应进行对比之后,季红婷说:“我觉得这段可以。” 她说话很直接,“虽然你们说的这个心,那个心,我不是太懂,但毕竟是真真正正地出自大师之口,不懂没事,到时候自然有懂的人出来解读,而原剧本,太缥缈,干货不够。” 孟时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行,那我们就保留这一版。” 各个部门的人,聚一起花了小半个点,开了个小会,最终决定趁着现在一众僧侣,演员的状态合适。 利用下午的时间,把第一幕里面玄奘和主持的戏份都抓掉。 。手机版网址: 226、《西行》、《宁古塔》、《人间道》 孟时一身质朴的僧袍,身后背着包袱,手里捧着钵盂,离开了国兴寺。 布禅站在下山的石阶前。 孟时将钵盂放在脚边。 钵盂里面是一条浑身金色的鲤鱼,正缓缓转圈游动。 通往山下的石阶前,布禅叹道:“玄奘,你天生孤苦,以后要将佛祖常挂心头,以求时时保佑才是。” 玄奘望着下山的路,那是他来的路,又将目光移向西方,说,“师父,我一直在想,天下万物,皆来于空,可这众生爱痴,从何处来?天下万物,又终归于空,那人来着尘世浮沉,为的又是什么?” 布禅又叹气,说,“为师这么多年的苦修,还是说不明白。” “阿弥陀佛。”玄奘托着钵盂,单手竖在胸前,对布禅行礼,说,“师父,告辞了,弟子要去走一段长路。” 布禅说,“道法法不可道,问心心无可问,悟者便成天地,空来自在其中。” “弟子谨记于心。”孟时跪下向布禅拜了三拜,起身捧着装着金色鲤鱼的钵盂,转头迈步往下。 “咔。”孟时沿着石阶往下走了两步,接着举了一下手,喊了咔。 “布禅大师,麻烦您稍微等一下,我看一下效果,如果可以,那您就杀青了。”孟时把钵盂递给跑过来的工作人员,小跑着去回看监视器画面。 “又是一遍过……”管斌一脸残念,转头告诫学妹巴哈尔……告诫孟春花,“他这种不能用常理看,你一定不要产生拍电影‘就这’的错觉,不然到时候会死的很惨。” 他经过于楚如和孟时的双重打击,现在已经是躺平的状态,就怕学妹不知道天高地厚,被孟时的火箭速度给弄飘了。 春花使劲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孟时。 …… 孟时只用了两天,就把国兴寺内部的戏份给抓完了。 他拍片的速度和对剧组的把控以及演员方面的天赋,都让季红婷惊叹不已。 也让管斌如同一根弹簧一样,缓缓地把自己的状态压到了最底部。 这件好事。 不过其他部分的剧情,孟时打算等张伟杰回来再继续。 因为接下来的戏份都是虚拟的,光靠时子一个人把握不足,还是要等张叔来了一起。 …… 张叔,不是,张伟杰离开已经六天了,今天终于通知制片组的负责人,会在晚上回来。 制片组急忙安排人去机场接机,种蓝山这边离机场挺远。 知道这个消息后,孟时通知各组明天开拍后,给他们放了半天假。 这两天,进度快,大伙工作的强度自然也高,给半天假大家都挺高兴。 的优先级很高,既可以马上卖钱,又肩负着给做宣发的使命。 剧组的人在山上闷了三天,一放假就全跑,纷纷去海边玩了。 孟时没去,叮嘱别打扰,一个人窝在宾馆里开始拉片——他的计划是拉白植善的、张伟杰的。 拉片就跟拉锯一样,把每个镜头的内容、场面调度、运镜方式、景别、剪辑、声音、画面、节奏、表演、机位等都记录下来,最后进行总结。 一般这个过程,会把电影完整的先看一遍,看故事,然后,根据侧重点不同,再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甚至逐帧去看自己在意的东西。 例如编剧会去拉每一幕的故事节奏,摄影则关注运镜、打光这些,而孟时主要看景别,场面调度、剪辑、机位以及整体风格和叙事节奏。 孟时抱着学习的心态,去了解搭档张伟杰和贺岁档的“敌人”白植善。 他试图从白植善最卖座的电影,推演一下的大致模样。 毕竟故事都是脱胎,会拍成什么样子,还是取决于导演的思想。 至于叶上末的,孟时不太想再去深入思考了,他甚至怀疑以叶上末的速度,是不是真的能够赶上贺岁档。 …… 晚上九点半。 张伟杰敲响孟时房间的时候,他正在拉。 孟时按了暂停,起身去开门,看到张伟杰穿一身笔挺干净的衬衫西裤皮鞋,把他让进房间,笑道,“看来家庭关系和谐了。” 张伟杰摇头说,“彻底断了,财产也分割完了,房子存款都给她,女儿共同抚养。” 孟时哑然。 张伟杰看向暂停的电脑画面,一眼就认出了是自己的电影处女作。 他收回目光,说,“我现在有一种放下的快感,以及净身出户的自豪,但我知道这只是一种自我满足和自我安慰……” 孟时去桌子那边拿了烟,给张伟杰递了一根。 张伟杰接过,说,“你说的对,所谓背负父亲半生支持的梦想,其实这份梦想只关乎我自己,里面根本没有他们的位置,我活得太自我,自私了。” 孟时看他目前的状态,有些庆幸他没有参与国兴寺的戏份,不然,这个副导演估计要被行生当场带走。 他帮张伟杰把烟点上,不再谈论这些事情,拉过椅子让他坐下,伸手指了指电脑上面的画面。 那是一溜的犯人,行走在黑土地上的剪影,光线昏暗,天幕犹如漆黑的深渊,随时将人吞噬。 孟时去搬了张椅子,坐在张伟杰旁边,他今天中午吃完饭,就开始拉白植善的。 这个名字,跟孟时记忆中的很像,主角也是宁采臣和聂小倩。 但是,两者的故事却完全不一样,甚至在看之前,孟时根本没有想到,有人可以把小倩的故事拍的这么爽。 对,就是爽。 在白植善的故事里,宁采臣基本就是燕赤霞,知秋一叶、左千户几个人的合体加强版,各种扮猪吃老虎,120分钟的电影时长,他带着聂小倩把姥姥,黑山老妖,普渡慈航都给杀了…… 节奏紧凑明快,爽的人嗷嗷叫。 而跟他同期张伟杰的,则说,则是情节波峰诡谲,阴谋环环相扣,正不像正,邪不像邪…… 孟时回忆着两部片子风格,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你俩应该换个剧本拍。” 张伟杰无奈地笑了笑,说,“我是南津人。南津这个城市因为介乎南北之间的地理位置,有时在某些方面显得很尴尬。 无论是南派还是北派,都从精神或者文化上将它踢给对方,所以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颇有一种边缘感。 后来读完初中,因为一些原因,我又跟家里搬到港岛,高中毕业后去了美国学电影,回国后却只能在电视台打杂。 从南北之别,特区,国外求学,回国在各个剧组中挣扎,从小到大因为文化属性差异,所带来的边缘感一直紧紧跟着,形影不离。 所以,好不容易熬到能拍电影,就不自觉的往里面填自己的东西,直接导致把神州剑侠,纵情快意的剧本拍成了那个样子。” 张伟杰说着像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笑道,“这个名字,是我当时待的公司“家和”影业老板,看过成片后,亲自动手改的,他当时气坏了。” 黑龙江宁安,清代叫做“宁古塔”。 在漫长的数百年间,不知道有多少判决书上面写着“流放宁古塔”。 老板亲自把一个新人导演的处女作名字改成,基本就是给这个人判了“死刑”。 但是…… 张伟杰狠抽了一口烟,说,“上映后,票房爆了。” 孟时说,“不仅爆了,还是成了经典。” 张伟杰摇头苦笑,“也是托了白植善的福,我们俩奇奇怪怪的碰一起,观众迷迷瞪瞪的都看傻了,都在讨论,我俩是不是拿错剧本,是不是故意用对方的剧本风格拍自己的戏,越讨论,票房越高……” 。手机版网址: 227、西行上线 农历十月十三。 星期五。 立冬后的第一天。 吉林白天的气温都已经到了零下。 天阴沉了一整天。 到六点,雪终于落了下来。 今年东北地区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大。 张麟均是南方人,往常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出去拍照发朋友圈,当up主后也发哔站动态。 不过,他现在没心情去弄了。 今天是张麟均和江由一起作为大众评审,参与录制那一期播出的时间。 同时也是孟时让他上传的日子。 本来是双喜临门,但他的心情并不痛快。 张麟均的账号叫“不靠谱乐评”,做乐评和综艺吐槽的频道。 勉强算是半个懂哥。 看过两期节目以后,他对的前景感到担忧。 第一期因为有秦川乐队重组,参加乐队录制新歌疑似被剪,两条v博热搜的营销加持,开播后,数据直接踩了同期的综艺一头。 但是淘汰赛33支乐队水平参差不齐,节目组为了让所有人都有完整表现自己的机会,没有下狠手剪辑。 连几支新朋克乐队,风格极其雷同的“火锅,我要吃火锅”“跳舞,我就是要跳舞”“拉面,我就吃拉面”,都完整地放了出来。 所以,也就理所应当地被观众上了一课,第二期数据大幅度下滑。 现在张麟均只希望,节目组长点心,不要把节奏弄的那么拖沓,时间拉的那么长。 希望今天播出的改编赛能好吧。 他一个人没滋没味的在食堂吃完饭,缩着脖子,回到寝室,在门口脱了外衣,抖落肩上的雪,扒拉两下头发,再跺跺脚,这才坐到自己的床上,脱了鞋放进被窝。 睡在他上铺的室友,扔下来一根烟,说,“今天咋没出去拍雪景,这视频应该能赚几百块钱。” 张麟均没搭理他,打开了早上的投稿,看到视频前面带着,松了口气。 室友见他不理人更加来劲了,从床上爬了下来,坐到他的旁边,说,“我看了你推荐的综艺了,无聊的爆炸,那就是摇滚乐嘛,有点好笑,拉面,火锅,哈哈哈。” 张麟均有些烦躁,说,“你看看今天晚上这期,或者听听这首歌。” 室友看了眼视频标题,念了出来,“致追寻落日的孟愈远,以及即将被生活碾碎的马卡——。” 标题是张麟均自己起的。 室友问,“这是歌?” 张麟均点了点头。 室友耸耸肩,“没兴趣。” 他在开着暖气的寝室里点了烟,把张麟均的电脑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用触控板点张麟均的后台,说,“嚯,就你这样的up一个月都能赚3000多?现在哔站孩子的钱真容易赚。” 张麟均以前发视频都是偷偷的来,声音还是加速的那种,所以几个室友都不知道。 不过夏天他去四九城,拿着孟时给的票看演唱会,终于没忍住露脸了,被学校的认识的人发现,账号也曝光了。 然后,这个逼就一直这样…… 张麟均已经麻木了,默默把笔记本放正,说,“第一场雪确实是很好的题材,要不你拿个手机出去拍一拍,也去哔站赚点钱?” 室友颇为不屑的笑,说,“所以,你就没有灵性,这种题材,关咱大学就得几百几千人做,没意思。” 张麟均无奈的挠了挠自个的毛寸,心里想着为什么网购的帽子还没到,嘴上敷衍的说,“那你想做什么?” 室友呵呵地笑了下,看了眼因为温差而雾蒙蒙的窗户,说,“我想扒孟时的皮。” 张麟均弄鼠标的手停住了,看着他,问,“什么意思?” 室友弹了弹烟灰,说,“我觉得孟时背后一定有推手。” 张麟均说,“推什么?那个曲库短的一首三十块,长的三百,视频只发哔站,甚至连v博账号都没有,而且需要什么级别的推手才能把他送上秦川主唱这个位置,如果真的是背后推手,他在那场演唱会就飞了……” 室友突然大笑了起来,指着张麟均说,“你急了,你急了,急了。” 张麟均人麻了,强忍着骂街的冲动,“你能不能去了解他一下?” 室友盯着他,说,“了解什么?沙雕剧?女团?还是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视频?我都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而且他能在哔站起来,靠的不就是妮子嘛?吹什么呢?我记得暑假那段时间,妮子疯狂转他的视频,掉了差不多十万的粉丝,他给妮子什么了?让妮子的爷爷加入他的机构?!艹,什么玩意!” 张麟均懂了,原来他是陆佳佳的粉丝。 估计还是那种,觉得孟时是个卑鄙小人,一直在吸陆佳佳血,蹭她热度的魔怔粉。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张麟均觉的自己很爽,笑道,“人家男才女貌,要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出来反对。 还有妮子的爷爷、开酒吧的李哥,米其林大师李姜山,他们不是已经被你们喷的,发动态解释过,孟时不参与他们的视频,只是当初在一起玩,这几位连激励计划都没开通。” 室友说,“呵呵,他们是不是孟时工作室的成员?这样的动态有说服力吗?” 张麟均挠了挠头,说,“这几位资产最少的李哥身价也七位数,你跟这儿操什么心呦, 你是不知道,那天我去参加节目,孟时带着他的乐队作为嘉宾出场,演出结束,随口打个广告,说给李哥写了首歌,只有他的酒吧能听到。 在场的一百来号人,第二天没离开四九城的,全都去李哥的酒吧捧场了,估计这一期节目播完,李哥的店要被人挤爆。 还有陆大爷,人家在四合院住着,拍视频就图一乐,而且他这么大岁数了,看人不比你清楚?” 张麟均说着感觉挺没意思,换了个话题,“我知道你是看着妮子一点点起来的,但是吧,人家跟咱不是一个层次的,妮子什么家庭? 爷爷住着四合院,二叔国内新晋艺术片导演,父母指不定有多厉害,就算不说这些长辈,她自己哔站百万粉丝up主,法国留学……” 额。 这个话题好像也不是很友好。 张麟均拍了拍已经有些呆滞的室友,说,“要不咱先把六级证书拿了?” 室友脸涨得通红,说,“孟时那个长片还不是妮子的叔叔帮他剪的,现在估计是心虚了,才把视频删掉。” 张麟均摇头,“是送去宁夏参加影展了,上次他直播的时候,跟青华的杨衣教授说过这事,我这里有从别人那里要的完整录播,你要不要看?” 室友看张麟均这幅趾高气昂的模样,心里默默决定一定要好好搜集孟时的黑料,然后狠狠打这个无脑孟吹的脸。 大丈夫能屈能伸! 室友打开哔站,转移了话题,说,“那我真的要好好看看,被你吹上天的乐队,还有这首硬汉,到底牛逼在哪里?” 张麟均刚刚想说话,目光就被哔站的开屏广告吸引了。 那是一张古朴的符咒。 上面闪烁着“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 随后金光一闪,佛咒破裂。 炸出两个飘逸的字体——西行。 。手机版网址: 228、唐三藏?唐三葬! “什么玩意啊,西游题材的手游都快被玩烂,一定新意都没有,而且这个广告也太长了吧,好家伙,开屏二十五秒广告可还行,陈叔叔的吃相真是越来越难看了。” 哔站的开屏广告都是十秒左右。 可是,这次从六字真言佛咒,到“西行”两个字出现,代表广告结束的倒计时的圆圈,竟然还剩下十五秒。 张麟均的室友丁洲以为西行是手游广告,开屏刚出来,一张嘴就开始碎碎念。 不过,他始终没有去点右下角,那个跳过广告的圆圈,因为广告的极简风格,看着挺吸引人。 “还行吧,挺有逼格的。”张麟均说,“等一下去这游戏的专区逛逛,看有没有六字真言的壁纸。” 丁洲点了点头,“西行这两个字写的锋利!不像是去取经,像是去打劫。” 张麟均摸了摸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书法赏析呢。” 丁洲摆摆手,“低调,低调。” 两人自打张麟均成为孟吹之后,算是难得的好语相向。 镜头从西行两个字停留了三秒,开始由特写拉全景。 切换之间,节奏想像是一阵渐起的风,从慢到快。 画面里,山顶也起了一阵风,大风。 拍摄节奏和视角效果完美地贴合在一起后,即便张麟均和丁洲知道这一幕是出自唐僧救孙悟空出五指山,却依旧感觉到了紧张。 两人不再说话,盯着手机屏幕。 西行隐去,镜头越拉越快,只是两秒,五指山顶的唐三藏,背影便出现在了屏幕里。 虽然没有声音,但他们却感觉,那一袭锦斓袈裟正随着狂风猎猎作响。 镜头继续往外拉。 给了一个大全景。 山上玄奘的袈裟已经被风吹飞,一抹斑斓的红色在空中舞动。 山下身上布满金色锁链的猴子,正在奋力挣扎。 镜头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绕着五指山旋转。 旋转的过程中,镜头与山体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整整一圈,从玄奘的背影绕到了正面时,又从全景回到了特写。 玄奘面容祥和,犹如低眉的菩萨。 镜头再次从他脸上往后面退,从特写到了全身。 只见玄奘一手拿着禅杖,一手捏着书写着六字真言的佛咒。 禅杖半截陷入山体之中,六字真言泛起的金光犹如火焰,正沿着他的手臂往上灼烧。 下一刻,低眉闭目的玄奘,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撕掉了佛印。 屏幕暗了下去。 一行血红的字,缓缓浮现出来——跟我一起,踏血西行! 二十五秒的广告结束,前后呼应。 丁洲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叫了出来,“卧槽!这个唐三藏是孟时?!” 张麟均没那么确定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很肯定的点头,说,“绝对是他。” 他和孟时本人有过两次面对面的交流。 嗯,他已经把在火车上问孟时听不听得懂“记忆中腐烂的故里”,还说他俗这事,彻底从脑海中删除了。 所以,第一次是在簋街,孟时很随和的演唱会的票给了他。 第二次在乐队的录制现场,孟时甩着唱佛机,放着,把太阳下的路灯乐队的吉他手高奔,吓得跌坐在地上。 张麟均觉得他那两次表现出来的气质,和这个视频里面唐三藏的闭眼和睁眼,两种状态很像—— 闭目,菩萨低眉。 睁眼,金刚怒目。 丁洲确认是孟时后,骂道,“这个逼是哔站亲儿子吗?昨天那个跟人在小酒馆喝酒聊天的无聊视频,挂在热门上一天没下来,现在又一个开屏的封推,凭什么啊!” 张麟均说,“昨天那个视频你看了没?就算昨天的你没点进去,没看,就这二十五秒的新剧广告质量还不够高吗?” 丁洲按灭屏幕,说,“孟时的视频都是意义不明的东西,昨天那个视频就两个人一顿聊,连个探店吃播都算不上,我看一分钟就看不下去了,还有这个什么踏血西行,完全是胡来,一看就又是跟那什么一样沙雕。” 说着,他又骂了句,“陈睿买这种剧,还开首页封推,真的是马没了。” 张麟均见他没看孟时找马卡,现在又这个样子,为了黑而黑,便再懒得理他。 从床上把笔记本拿到自己面前。 丁洲不离开,坐在他旁边,斜眼看电脑屏幕。 张麟均从个人中心退出去,网页端右边五个滚动的小封推里面,西行正好滚动出来。 他直接点了进去,发现竟然不是直通播放页,而是一个类似起点读书活动那样的专题页。 页面最上端,赫然写着—— 电影衍生剧明日哔站首播!!! 先导预告片4k画质已正式上线! 两行醒目的大字下面,有一排卡片式的人物定妆照。 不过,现在揭晓的只有两张。 第一张半身图,和尚双手合十,低眉,眼睛微微往上面看——玄奘:孟时。 第二张同样是半身图,头戴金箍,身材干瘦,眯着眼睛的猴子——孙悟空:管斌。 两张人物图下面,是两个头像挂件。 一个是孙悟空的金箍圈,另一个是唐三藏戴的地藏帽。 头像框底下是抽奖转盘。 转盘里面有八个格子。 头像框占了四个格子,分别是七天挂件和三十天挂件。 剩下的四格分别是“感谢参与”“悟空电影首映式门票”“周边抱枕”“硬币x1”。 张麟均看着中间的抽奖机会0,急忙点开旁边抽奖规则。 关注:机会x1 观看先导预告片:机会x1 一键三连:机会x1 分享:机会x1 注:本活动…… 哔站对的宣传,做到了极致。 张麟均看完抽奖机会,把下面一堆东西直接忽略,急切的通过专题页里面的直通车,点进了西行的详情页,插上耳机,迫不及待地点了播放。 沙沙的脚步声刚从耳机里响起。 入目便是满屏密密麻麻的弹幕。 张麟均根本看不清楚画面,只能先把弹幕关掉。 又瞄了眼视频发布的时间——一个小时前。 关注60.8w 播放97w. 点赞20w. 硬币32w. 收藏13w. 转发19w. 弹幕2w. 评论9760. 这数据,就算是app开屏封推,首页大封推,pc左侧首页封推,专题页抽奖加成,和他关系好的up转发,也足够恐怖。 孟时到底弄出了什么级别的东西…… 张麟均眼睛死死的盯着电脑屏幕,生怕漏过一帧画面。 这时,丁洲伸手把耳机拔了。 视频自动暂停。 张麟均顿时急眼,吼道,“你干什么?!” 丁洲见他真的火气上来,没有再挑衅,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茬,说,“我看……一起,一起,看看。” 张麟均等不及要看,没空跟他磨叽,直接敲了下空格。 视频继续。 空旷的山谷,树木参天,条条藤蔓纵横交错,地上满是落叶。 沙沙的脚步声中,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孙悟空,孙悟空。” 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回应他的是一个尖利的声音,“不去!” 镜头跟着玄奘进入山谷,“孙悟空,孙悟空。” 孙悟空尖利的声音暴戾地嘶吼了起来,“不去,不去,不去,任你巧舌如簧,爷爷也只有两个字,不去!” 随着他的吼叫,整个山谷都在微微摇晃。 镜头一摆,随着玄奘的背影往前,一个干瘦,眼窝凹陷,上下牙齿交错,一双眼睛像是饿死鬼看见食物一般冒着“绿光”的猴子,出现在了屏幕上。 “艹,吓我一跳。”丁洲吸了口气,“这猴子真特么有气势,管斌眼神绝了!” 张麟均最烦有人看视频逼逼赖赖,转头盯了他一眼。 丁洲耸肩识趣的闭了嘴,开始专心看视频。 镜头依旧是固定着从孟时的背后拍过去。 整个画面结构,从孟时站立的角度为出发点,以只有头部贴着地面的管斌为终点,呈现锐角三角形的状态。 孟时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正好投在距离管斌一个头的距离。 “好你个泼猴,我不妨直接告诉你,你既在此已五百年,若是想明白了,前方即是大好前程,若是想不明白……” 这样的视觉效果中,张麟均和丁洲只感觉,孟时的背影看起来很有威严,连同他的声音都充满了压迫感。 不过,在镜头语言中处于弱势,头差不多就贴着地面的扮演孙悟空的管斌,并没有被压住。 他高傲的仰着自个的脑袋,不屑的说,“想不明白则永世不得翻身是不是?我问你,我无父无母,无人疼爱,那时,你们让我翻身了吗?” “我和孩儿们,打猎种田,自给自足,你们却派人索我性命,那时,你们让我翻身了吗?” “我历经艰辛,学得法术,职位自保,你们却来围剿花果山,那时,你们让我翻身了吗?” “后来,你们让我养马,我则屯肥,你们让我种树,我就浇水。” “你们说众生平等,我以为我们能骑同样的马,吃同样的食物。” “可是我就吃了几个自己种的桃子,你们就要剥我的皮!斩我的首!那时,你们让我翻身了吗!” “我斗战,只为生存,可是现在,你们让我翻身了吗!!!” 管斌这段长台词说得抑扬顿挫,情绪该高的时候高,该无奈的时候无奈,该愤恨的时候也足够饱满。 最后那句,“你们让我翻身了吗!!!”咆哮出口,更是让丁洲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轻声嘀咕,“卧槽,沙雕剧,女装戏,对演技提升这么大吗……” 他思维还没有发散,就被孟时的台词拉了回来。 视频里。 孟时开始往前走,讥笑道,“翻身?泼猴!五百年了,就是条狗也该想明白了,猴子还没想明白,不过,既然你想不明白,那我就告诉你。” 他一边说,一边往山上走。 “你大错特错!你心存幻想,妇人之仁!” 他每一步都将禅杖深深的插入山体,再拔出。 “你以为你团结万千被压迫的生灵,你就能挑战权威。” “你以为你为大众谋求不朽的生命,你就能打破轮回。” “你以为用一生追求道义与公平,他们就会与你分享荣华富贵。” “你矛盾不定,敌我不分!” “你尝试过聚族而起,却轻信谎言甘心被骗,还和他们握手言欢!” “你曾经横扫阎王殿,却只撕毁了生死簿,不敢灭阎王气焰!” 他一路行,一路大喝,一路留下一个个深深的禅杖印记,直通山顶。 “最后,你以为你卑微妥协,就能换来美好的生活。” “原来你最大的理想就是像条狗,翻翻身,摇摇尾。” “你想不明白,我却想通了,只想翻身,就永世不得超生!” 他站在山顶,手伸向那张六字真言,捏住佛印的一角。 眼眉低垂,嘴角泛起笑容,说,“要想成佛,就得让诸佛烟消云散!” 菩萨低眉! 金刚怒目! 他抬头,双眉扬起,大喝道:“跟我一起,踏血西行!神挡杀神!遇佛斩佛!” 顿时天空乌云滚滚,梵唱阵阵,山摇地动。 他将禅杖狠狠插入山体,捏着佛印的手,燃烧熊熊佛火。 他对在山下在金色铁链束缚下,拼命挣扎却始终站不起来的孙猴子,说,“你现在还是想,像一条狗一样,只惦记着翻身吗?!” 说完,他一把将佛印揭了下来。 画面陡然陷入黑暗。 几秒钟后,又缓缓亮起,孙悟空张狂的笑着,身上的金色锁链一根根崩断。 他狂笑,大喊,“师父在上!弟子出来了!” 嘭! 五指山从中破碎。 玄奘白色僧袍随风猎猎作响,脚下巍然不动。 孙悟空一身滔天妖气,黑烟滚滚。 画面定格——悟空·西行。 丁洲双手按在脸上,从眉毛往下狠狠地搓了搓,嘴里语无伦次地说: “卧槽,这画质,这特效,这演技!” “卧槽,这是唐三藏?!这尼玛是唐三葬好吗,葬神!葬妖!葬佛!” “我特么头皮发麻,陈叔叔牛逼啊。” “这特么是衍生剧……” “我要做视频,这里面细节太多了,我要做视频解析,不行,我要再看一遍……” 张麟均一巴掌拍他头上,“你真特么给孟黑丢人!” 。手机版网址: 来 “这条鱼更新了” “诈尸了” “又诈尸了” “鱼宝你慢点,妈妈害怕” “鱼你别想不开” “不对劲连更了,是不是太监前的狂欢” 什么叫我更新了? 我不更新我干嘛? 啊? 居然更新了是什么意思啊? 写网文肯定得更新的呀。 以后每天都两更,一个月31天,每天都能见到我。 兄弟们。 这周,嗯,下周绝对不是经典更一休七,你们放心吧。 下个月烂不了,铁烂不了。 下个月就打你们这些不信任我的人的脸。 发誓? 发誓是没必要的,这种东西谁也不知道结果,万一等等我突然遇到海啸了,这发的誓也没了。 这都是不能控制的那种,万一地震了那我不可能还在家码文吧。 万一等等地震海啸来了,那这个发的誓不就完了吗? 这个月没好好更新挺后悔的,真的。 虽然这个月是鸽了,但是我很后悔很苦恼。 现在我就在想,我为什么不写文呢? 所以我决定了,下个月至少更新62章,62章不够再更62章。 满贯,挑战自我。 更新计划? 每天都更呀。 这有什么计划?写网文不应该就每天都更吗? 今天能不能更? 今天,今天可以更三章其实。 就算今天更不够,明天也是可以来的,明天不行,还有后天,后天…… 下个月我是一定拉满的。 我跟你们说一下。 下个月,我一定要一天三更,这是一定的,下个月。 这个月就算了,这个月反正已经烂了,这个月已经烂掉了,下个月我想想办法怎么好好码文。 所以。 我心里是想更新的,能不能做到,就算另一回事了。 我心里是很想更新的,但是有时候意外很多,不是卡文了就是思路太多了,更不动。 229、他是没遇到秦轻雪的我 同样是十三号,吉林的初雪,跟南方没有半点关系。 晚上八点,种蓝山青空无云,月色明朗。 孟时坐在国兴寺青石铺就的下山石阶上,看着巴哈尔古丽在明亮的月光和微风中,沿着山路小跑着上来。 “从拍第一个有台词的角色开始算,我出道十年了,大大小小演了几百个角色,没想到……” 看了小半天《西行》先导预告片数据的管斌说着,在孟时身边坐下,伸手递了一根烟。 孟时接过烟,问,“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演个猴子最让我舒服。” 管斌仰着头,对着月亮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气,像一个月下吐纳的妖怪。 “不至于,等这股子劲过去,你也就‘佛’了。”孟时回了他一句,又对古丽喊,“慢点,别滚下去了。” 古丽这是第二趟,本来就是提着一口气在跑,被他这么一喊,一口气没绷,直接歇菜。 她满脸“血光”,双手扶住膝盖,抬头使劲的瞪孟时,碎发粘在脸上,马尾散开,在月光下跟个鬼似的。 朦朦胧胧的光线下,身边坐着一个“吞云吐雾”的妖怪,面前则是喘着粗气,一副要吃人模样的“女鬼”。 气氛好极了。 孟时笑着对她说,“记住这种状态,春花儿,这部戏你的戏份很少,我能够保证的只有,你把明天这场戏拿住,就一定不会后悔。” 巴哈尔古丽缓缓坐到石阶上,背对孟时举起手臂,很有干劲的说,“我会努力不让你失望的!” 孟时见她跟打了鸡血似的状态,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明天这场戏有的磨了。 管斌看了看孟时,又看看自己的小小小师妹,仰面躺倒在石阶上,说,“我有点不能理解,你去上都剪辑《西行》前几集,那么赶的时间,为什么还专门去见那个马卡,就为了拍个视频,然后被喷扒人家伤口,没人情味?那些话是马卡让你别剪掉的吧。” 孟时叼着烟,只是说,“我觉得他挺像我。” 管斌嗤笑一声,“他哪有半点像你啊?你说想跟他击剑,都比这个理由靠谱,不过他唱歌确实可以,签了不亏,也算没白跑一趟。” 孟时很少说谎,但他很认真的说实话,却也总没人信。 管斌看他不说话,又问,“你和老五他们想入股那个松鼠音乐现场?” 孟时说,“我这个主唱不务正业,也不爱折腾,想弄演唱会什么的估计没个三五年没戏,音乐节又太乱,不想去,老五他们不能总闲着啊,索性整个音乐现场,找些对胃口的民谣,摇滚歌手,一场演出百十个观众,爱怎么玩怎么玩,圈地自萌。” 管斌说,“我能加入吗?” 孟时打量他,“你还会唱歌?” 管斌嘿嘿笑,“我有钱,不唱歌,就是玩。” 他总想和孟时有点金钱瓜葛,孟时却兴趣缺缺。 —— 八点,四九城落着蒙蒙细雨。 这种雨最是烦人。 李志节微笑着对门口一群有六七个的客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看那块不营业的牌子。 目送她们离开后,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精酿,将投屏在电视上的视频重新播放。 【采石工人居酒屋的老板坐下来喝了两圈,再起身招呼其他客人后。 马卡便有点过量了。 他满脸通红,手里半杯啤酒举了又放,放了又举,几次过后,最终还是没喝。 把杯子放在了桌上,说,“如果有一座城,正面迎海,背面靠山,我坐在山上望海,于茫茫此生,有一人足矣……”】 李志节叹了口气,曾几何时,他也这么想过,可惜。 他端起酒。 门再次被推响。 李志杰有些烦躁,但依旧扬起笑脸。 这次,他起身,决定把卷帘门放下来。 李志节走到门前,看了来人一眼,又回头看看投屏上面的人,说,“马卡?” 背着行李的马卡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伸手抓了一下挺长的头发,像个初次来首都投靠亲戚的毛头小子,对李志节拘谨的笑了笑,说, “孟时说,李哥这里少一个驻唱的歌手,让我来试试。” 李志节恍惚间想起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孟时在一场小雪里站在同样的位置,同样隔着门,说,“秦姐说,您这里少一个驻唱歌手,让我来试试。” 这段不算远的回忆,让李志节短暂地愣了一下。 “快进来。”他回过神后,连忙开门把马卡让进来,说,“你先坐,我去给你拿条毛巾,这天外面是真冷。” 李志节向酿酒间走去。 马卡抬头看向吧台上面的大投屏。 视频里。 【孟时用筷子敲了敲马卡的酒杯,待他抬起头,用跟他一样的语气说, “你想要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你想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都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你想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马卡迷离的目光重新聚焦,仿佛找到了知音。 孟时放下筷子,说,“世界这么大,你想带着你的吉他,到处走走看看, 可惜,对你来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 你赤手空拳来到人世间,为了买个房子拼尽一切。 你带着所谓的梦想渐行渐远,留下妈妈独自坐在门前。 她看着你的背影,低头说着珍重再见。 虽然时隔多年,你还记得她泪水涟涟。 可混成了傻哔的你,却再无力回头看她一眼……” 嘭! “够了!” 马卡重重一拳砸在桌面上,半杯啤酒被他锤得跳起来,脚边的空酒瓶咕噜噜的滚了出去。 他眼睛死死的盯着孟时,说,“你从四九城千里迢迢到这里,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确切的说,我是从富州那边过来的,这段时间在那边拍戏,”孟时拿起一串烤鸡皮,说,“这顿你请。” 简单的四个字。 马卡彻底炸了。 他腾的站起来,笑的跟个疯子一样,“我在四九城待了三年,最大的成就是上了一次松鼠livehouse,还是别人顺手带的,跟主理人唯一的对话是她要你的v信! 去年父亲病重,我特么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去他妈的音乐梦! 回家,到魔都,打工! 找了一个妹子,认识三个月,结婚两个月,特么孩子五个月,她说孩子生下来可以跟我姓,我艹特么! 我特么想死! 家里父母在,特么的我不敢死! 我想起你个狗东西硬蹭我好几顿烧烤,我特么气啊! 我特么就是个废物,傻哔,一年之内尽力了,梦想破碎,接盘,戴绿帽,离婚的傻狗!】 李志节从酿酒房里找了一条干净毛巾走出来。 投屏上,马卡指着自己的脑袋,对孟时大声吼,“看到没有,绿的!” 李志杰看马卡呆呆的注视屏幕,说, “八点多了,我们一起看一下《乐队》,听说那小子在节目里给我打广告了,你来的正好,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他说着把毛巾递给马卡,拿起吧台上的手机,把视频关了,又说,“孟时那小子啊,办事没分寸,但是人没恶意,你别太在意。” 马卡低头用毛巾仔细的擦着被打湿的身体,说,“这一段是我让孟时别剪掉的,我想记住自己可笑的样子。” 李志节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嗨,抬头。” 马卡抬头笑了笑,说,“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李志节搂过他的肩膀,走到吧台旁边,说,“孟时把这个位置让给你,我相信有一天你也能站上鸟巢。” 马卡盯着小的圆台上面的椅子,轻声说,“谢谢你们,谢谢。” 李志节伸手从吧台取出一瓶酒递给他,问,“最后那顿饭谁结的账?” 马卡抽了下鼻子,接过酒,说,“我结的账,那家店的老板是‘秦川’的粉丝,他给老板一个去《乐队》现场的名额,老板要免单,他特么还拦着,说这顿不该是他的账,不用免。” 马卡摇头苦笑,“我都那哔样了,这货还让我请客,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李哥笑了起来,说,“当时他跟我辞职,八千的工资,我给他凑了个整数,他给我发了条消息,说两千块算欠的,上次我跟他要,这货一顿嗯嗯啊啊死活不认账,哈哈,什么臭毛病。” 230、妮子哭了 巴哈尔古丽沿着山路上上下下,把自己折腾的精疲力尽后,坐在孟时身边。 熬夜是让人憔悴最好的手段。 明天的戏份对于她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挑战。 经验丰富的老戏骨以皮相为辅,灵魂为主,镜头聚焦的时候,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动容。 她显然没有这个实力,剧组的“三驾马车”,导演、副导演、摄影指导,也不求她能做到那种程度。 所以古丽只能靠最真实的状态,以皮相去带灵魂。 她从昨天开始就没有睡觉,今天晚上更是运动到几乎虚脱。 只为孟时口中的,只要你能把戏演下来,参与就不会后悔。 孟时把正在播放改编赛选人的平板,递给管斌,从袋子里给古丽拿了水和毛巾,说,“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些大导演开新戏的时候,会专门挑选新人演员了。” 古丽身上的汗早已被夜风吹干,她小口小口的喝着水,说,“因为听话吗?” 不是小新人,那会这么敬业啊。 孟时在剧组并不端着,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所以古丽比较大胆。 孟时说,“是成就感。” 古丽似懂非懂。 马冬激动的声音从管斌手里的平板中响起,“让我们致敬重新寻回灵魂的——八百里秦川!” 古丽好奇的探头去看,她找过孟时的资料,知道八百里秦川是他的乐队,也把孟时发在哔站的几首歌都听了一遍。 她对那几首歌都没有什么感觉,不过今天#秦川#在v博的热搜上站了一整个上午,下午的先导预告上线后,才跌了出来。 古丽在热搜上看了节目组发出来的的歌词,感觉写得很美。 那些被孟时吸引,却又因为孟时没有用v博而“无家可归”的粉丝,也兴奋的聚集在这条v博下面,讨论着这一期的节目。 据古丽了解,今晚的改编赛,孟时有三首歌。 古丽对师兄管斌伸手,“孟导上台了吗?快给我看!” 管斌把平板递过去。 孟时说,“我回去睡觉了。” 管斌拉住他,说,“节目组把你这场的歌词放到微博上面了,当代诗歌的官博在下面问,要不要参加这一届的诗歌评选,你怎么说?” “都交给秦轻雪处理了。”孟时从他口袋里把烟掏了,拍拍屁股起身,对古丽说,“春花。” 古丽看着平板里面的大幕拉开,孟时领着老五他们缓缓走出,镜头里,所有的乐队全部起身的场景,有些失神。 孟时又叫了她一声,“孟春花。” “在!”古丽慌乱地抬头,如同被老师喊起来的学生。 孟时说,“希望这部戏也能让你有成就感。” 孟时拍拍屁股走了。 古丽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还是飞不起来,依然需要等待……” 平板里,前奏走过,孟时清透的声音带着迷惘伤感,在夜色中响起。 管斌说,“别看了,你没戏。” 古丽脸红了一下,说,“老师说过,导演选择女主的时候,都是依照自己的审美来的!” 维族的姑娘带着一股子泼辣劲。 “或许别人是,但他选你绝对不是。”管斌看古丽一脸不服气,说,“伦珠卓玛知道吗?” 伦珠卓玛,叶上末的女主,被拿来和陆成康女主于楚如做比较的新星,古丽自然知道。 古丽进入剧组,在媒体眼中,跟她们两个比明显黯然失色。 古丽不解地问,“知道啊,但是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清朗的夜色中,孟时的歌声显得空旷寂寥。 跟其他躁动的摇滚乐表现方式不同,孟时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低着头,“我想起昨天,你柔软的身体,我想起从我身边出走的你……” 管斌心里有些纠结,是不是应该把孟时选她的初衷说出来,说出来之后,这位小师妹,是否能够接受。 他有些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了。 古丽将他突然沉默,有听歌词,突然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说,“孟导和伦珠卓玛?!所以我是她的替代品?” 好家伙。 管斌被她的脑洞吓了一跳。 不过,虽然过程错了,但结果倒是没错。 “别瞎猜!”管斌使劲的嘬了一口烟屁股,说,“你知道怎么来的吗?” “孟时从上戏选了个少数民族姑娘当女主。” 法国,跟国内有六个小时时差,现在才下午四点。 陆成康坐在陆端存别墅阳台上,端着一杯茶的陆成康,问视频那边的叶上末,“你知道吗?” “他不会是冲着我和轮珠来的吧?” 叶上末坐在他一手指挥搭建的空禅寺大殿佛像前,身后燃着一排烛火。 他刚刚收工。 每天收工,叶上末都会独自在这里静坐。 陆成康喝了一口茶,说,“没错,而且我觉得他会赢。” 叶上末对于老友的话并不生气,笑说,“你们两个是真的瞧不起我啊,怎么说咱手里也捏着大笔的投资,韩鹭虽然演技差了点,但还算有点灵性,也听话,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不堪,怎么就赢不过孟时那小子。” 陆成康放下茶杯,看了眼坐在窗台上,呆呆注视外面那天林荫小径的陆佳佳,说,“你看不起孟时?” “孟时的天赋,在他给他那小外甥女鱼儿,是叫鱼儿吧,拍的小短片里展露无遗,不然,我也不可能带他去苏然那里。” 叶上末起身,把烛火熄灭一些,又给佛像敬了一炷香,坐回蒲团上,说,“我承认不是纯粹的商业片,它夹带了我太多的个人情绪。 但你说他临时弄一个剧本,又匆匆开拍,能在正面较量里赢我,是不是过分了。 电影不是靠天赋就能一蹴而就的。 一个草台班子,能把故事讲清楚就不错了。 他不懂事,你跟着起什么哄。 你新片立项了,他跟妮子关系也不错。 你拿了他的剧本,不带着他去法国打磨一番,反而任由他胡闹,这是怎么个说法。” 陆成康点了根烟,说,“季红婷和张伟杰去他那里了,据说美术指导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 叶上末表情严肃了些,说,“季红婷不会……” 陆成康是摄像出身,叶上末也是摄像出身。 叶上末知道季红婷有意向走他们两个的路子。 孟时太年轻了,叶上末怕他压不住刚刚拿下柏林电影节最佳摄像的季红婷,被她带着走。 陆成康说,“红婷对他赞不绝口,心服口服。” 叶上末扭了扭腰身,调整了一下,整个人坐直了起来。 陆成康继续说,“他用剧本说服了大悲寺一位辈分很高的老和尚,给他做宗教方面的背书。” 孟时之前拿着剧本去种蓝山,行生分别在和上面题了偈子。 上面写的是——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菩提本有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孟时把这个这份剧本交给了陆成康。 而陆成康并没有把它转交给叶上末。 因为他知道,叶上末现在听不进去这些话,看了反而可能更糟,不如等他和孟时的电影一起上映,最后再拿出来说。 同时,陆成康也是留了一手。 要是孟时拉胯了,那就当无事发生。 不至于让那小子无言面对江东父老。 但是,今天看过孟的预告片,再结合他给于楚如的那份关于紫霞的角色剧本。 陆成康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叶上末打一针预防针了。 他不希望看到事情发展到叶上末和孟时反目的地步,毕竟孟时的手段很激烈,就是奔着按住打去的。 果然。 叶上末知道季红婷对孟时赞不绝口,剧本还有宗教界的人背书,可以在那条线之外遨游之后,忍不住问,“你看过他的剧本没有?” 陆成康摇头,说,“没有,不过,他在哔站发了个预告,轻雪传媒是没多少钱给他,但他有自己的宣发方式。” 孟时跟陆成康说过,自己有办法做宣发。 他之前不信,现在,就一个几分钟的所谓先行预告,陆成康就感觉他的策略要成功了。 叶上末沉默了几秒,说,“我会去看的。” “对了,那小子取景的地方是种蓝山国兴寺,光是让剧组进寺庙,他就赢了不止半点……” 陆成康说着,皱眉停住。 叶上末看他表情不对,问,“怎么了?” 陆成康摇头说,“先这样吧,再联系。”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叶上末见视频断掉,骂了一声,起身去喊人帮他看哔站。 陆成康因为有妮子,会看哔站,他没用过。 陆成康挂断通话后,起身往陆佳佳的房间走。 这妮子怎么看风景,看着看着哭起来了。 —— 诶,叶上末这条线,写了这么久,终于是要收尾了,这一卷也算正式开始了。 231、今晚的月色真美,你却哭的跟狗似的 自从陆佳佳呱呱坠地以后,陆成康就没有见她哭过。 虽然陆老头有自己的四合院,但陆家并不是所谓的富户,给他和陆端存两兄弟的环境,不过是三餐无忧。 他们如今的成就全都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虽然父亲陆益善对他的作品颇多怨言,每次回家都没给好脸色。 但,他从来没有干涉,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选择。 这种教育,被陆端存延续到了陆佳佳身上。 即便陆佳佳做再不符合一个正常姑娘会做的选择,只要是她想做的不会对她的身心造成什么伤害,陆端存都支持。 就像她暑假带着相机,一个人去找孟时,陆端存也只是让她定时报平安。 因为陆端存知道,她可以应对。 事实证明,陆端存教育很成功,妮子,开朗,大方,知礼,对这个世界充满热爱。 所以,陆成康看到她坐在窗台,突然捂着嘴,看着一个方向,眼泪止不住的流,他慌了。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去询问发生了什么,而是顺着妮子的目光看去。 外面的小道上,一个老人推着一辆空轮椅,缓缓的走着。 陆成康见到这个场景,稍微愣了下神。 他出于一个讲故事人的本能,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的前因后果。 这个老人和妮子认识吗? 那张轮椅上面,本来应该坐着谁? 妮子现在需要我去安慰吗? 然后,陆成康再把目光转回妮子身上,见妮子已经拿起了手机,他又默默坐下。 几秒钟后,妮子把放在耳边的手机重新放下。 陆成康屁股动了动,妮子又把手机拿了起来,手胡乱的擦拭脸上的泪水,深呼吸几次,才将屏幕对着自己的脸。 他再次坐下。 管斌和古丽看,孟时一个人沿着狭小的山路,往回玉湖庵走。 行生离开国兴寺往普陀山,孟时便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看着视频里妮子红通通的眼眶,没有说话。调转手机摄像头,拍摄着月光山路的风景,低头默默走。 陆成康看着妮子缓缓平静下来,猜到了手机那边的人是孟时。 孟时推开门,在坐在院子中央,把切换回前置摄像头,对那边的妮子说,“刚刚给你打电话了,我想来你也是。” 陆佳哇的一声就哭了。 陆成康动了一下,终究没有站起来,心里酸溜溜,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孟时没问她发生了什么,就只是看着她,静静的等。 陆佳佳的心情很快平复下来,声音略带哽咽的说,“有一对老夫妻,每天日落时分,都会从我的窗前走过,老人推着他的妻子。” “他走得很慢,佝偻着身子,妻子坐在轮椅上。” “他们会绕着街区走两圈。” “从我离开你,到这边,每一天日落的时候,都会看见他们。” “可是今天确实他一个人。” “他站在那里,就像时间停留在了那一刻,我好难过。” 陆佳佳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掉。 孟时说,“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一些,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总之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这样足够符合情境的话。 但是……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奶奶,她有没有可能只是今天不想出来了,或者去邻居家做客了?” 本来沉浸在悲伤情绪里面的陆佳被他问的有些傻眼,呆愣的眨眨眼,哭不出来了。 孟时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望着天上,说,“昨天老爷爷还推着奶奶一起遛弯,今天奶奶人没了,爷爷一个人推着她的轮椅出来,多少有点……妮子,我觉得你应该去问一问。” 如果是其他女孩,正伤感,听到孟时这么不解风情,就算不闹脾气,至少也把电话撂了。 但是陆佳佳不一样,她在陆成康诧异的目光中,飞快的从自己的房间冲了出去,甩开胳膊跑。 很快,她就来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家疑惑的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眼眶泛红的中国姑娘,用法语说了一句话。 陆佳佳英语完全没有问题,法语就日常交流,老人家口齿不伶俐了,发音含糊,她没听懂。 正想再询问,手机里面孟时开口说了一段法语。 “先生,这位小姑娘每天看您和您的夫人在日落时,出来散步,感觉你们的爱情很美好,让人心生向往,以至于羡慕的流下了眼泪。” 孟时发音很是端正,并且语速不快,陆佳佳瞬间就听懂了。 她惊讶于孟时竟然会说法语,但忍住没有发问,而是把手机举起来,让老人可以看到他。 那个推着轮椅的老先生,笑道,“谢谢你们的赞美,她今天和那边的安娜女士一起喝茶,无情的抛弃了我。” 老人说着摊开双手,缩了下脖子,一副可怜的模样,又说,“我会转告安娜,一对来自中国的情侣被我们的爱情感染了。” 陆佳佳看老人的状态就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太好了,然后,又有些脸红。 老人张开手,陆佳佳和他拥抱了一下。 陆成康看着这一幕,无奈的笑了笑。 孟时总是能找到跟常人不一样的方式解决问题。 陆佳佳步伐欢快的回了家,也不上楼,直接躺在院里的草坪上,刚想问孟时为什么会法语。 孟时先一步,捏着嗓子,说,“呀,奶奶我就跟人喝了一杯茶,那个中国教授家的傻妮子就把我送走了!” 陆佳佳又气又想笑。 孟时说,“好了,我挂了。” 陆佳佳说,“你为什么会法语。” 孟时拿出烟,说,“法语?那不是有嘴就行?” 孟时“上辈子”在夏琴同志的期望下,大学期间学几门外语,又考一堆证,毕业后算是精英社畜。 陆佳佳咬着牙,说,“你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我?” 孟时手在光头上挥舞了一下,把摄像头对着月亮,说,“就是看今晚的月色很美,想让你看看,没想到你哭的跟狗一样。” 陆佳佳皱着鼻子,恶狠狠的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用狗来做形容词,狗得罪你了?!” 孟时喂了两声,假装信号不好,直接溜了。 232、he,tui! 孟时挂断视频,想起陆佳那个哭包样儿,嘴角不由升起一抹笑意。 没想到敢一个人从北到南找他对峙,敢按着他胸口说“我想我喜欢你”的京城妮子,还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孟时在院子里坐了一会。 一根烟抽完。 看了眼时间,想了想,起身去禅房里拿了一件外套,又取了相机背上。 十月的南方已经晓寒,夜风冰冷,孟时将外套穿好,掩上玉湖庵的柴门,趁着月色明亮,沿着“玉湖”旁边的小径快步下山。 明天一早有安排好的戏,这一趟计划外的下山,不能占用太多时间。 他尽量加快速度,没有在路上耽搁什么时间,但回来也已经过了凌晨。 在临海的小镇上,找一架钢琴花费了太多时间,好在找到了。 从山路的斜角上来,远远看到禅房内亮着灯。 从行生离开种蓝山去普陀之后,玉湖庵便是他一个人住。 剧组的人知道他私人时间不喜欢被打扰,而且玉湖庵离国兴寺有差不多十分钟的路,那几个主创,除了第一天认认门,之后也就懒得上来了。 现在十二点多在这边,应该也就刚刚在山上的管斌和古丽。 孟时进了院内。 发现管斌拿着平板坐在禅房门口,头靠在木质的门框上,正打着瞌睡。 目光越过管斌。 禅房内,古丽面前摆着,身上披着一件他的衣服,人趴在四方桌上呼呼大睡。 孟时苦笑,本来今天古丽是要大量运动,再熬一夜,用皮相去弥补演技的欠缺,现在这一觉下去,估计明天要神清气爽了。 不过,孟时一想到她“我一定会加油,不会让你失望”的状态,想她应该也是把握不住人物情绪,索性也就不喊她起来熬了。 他把相机摘下来放在石桌上,又脱了衣服,去柴房拿了桶和洗漱用品,去庵下的水潭冲了个澡。 回来的时候,管斌已经醒了,靠着院门,在那儿cos“望夫石”,见孟时一手提桶,一手拿毛巾t恤,光着膀子,浑身冒白烟,慢慢悠悠的上来。 管斌转身去石桌上拿了那件针织衫扔孟时头上,又把他手里提溜的东西接过来,说,“这十来度的气温,去水潭洗澡,怎么不把你冻死。” 孟时把衣服从头上拿下来,随意的裹在身上,问,“你俩半夜不回去,来我这儿干什么?” “你大半夜的带着相机下山去了?” 管斌说着话,到柴房找了个木盆,把孟时换下来的衣服丢进去。 从院子中的水缸舀了两瓢水进去,又从角落里拎出来一包洗衣粉,往里面倒了点,光脚在盆里踩了踩。 “你偷我拖鞋穿?” 孟时跟管斌接触久了,知道他习惯性照顾人的“毛病”,跟洁癖差不多,算是一种强迫症。 就像之前住他家里,这货天天叫起床,还煮早餐。 一开始孟时挺慌的,怕自己哪天喝了他的茶,醒过来屁股痛。 知道他有女朋友后,也就习惯了。 拿起相机旁边的烟,给他丢了一根,用钳子把煤炉里面已经烧成粉黄色的蜂窝煤夹出来,说,“我拍个视频,晚上剪一下,明天发。” 管斌歪着头点烟,惊讶的说,“你不是都十天半个月更新一次吗,昨天才更新过,明天又更新?” 孟时从他眼中看到了讽刺,蹲在那里,煤炉里吹了吹刚刚燃起的引子,起身夹了一块新煤放进去,说,“我以后天天更新,更到他们说,宝,求求你别更了,咱休息一天吧宝。” 管斌叼着烟,伸头对他,“he,tui!” tui得很大声。 孟时瞄了一眼禅房,见古丽微微动了动,抬了下下巴,示意他小声点。 姑娘天赋跟于楚如那种妖孽没法比,但好在肯努力,季红婷也喜欢她,希望以后不要得那种系个鞋带,都要助理跪下的臭毛病吧。 管斌没有领会孟时的意思,说,“是我让她休息一下的,她还不答应,后来实在太累就趴那儿了,要不我现在给她喊起来?” 孟时摇头,把烧水的长嘴壶放在煤炉上,说,“古丽不错。” 管斌犹豫了一下,说,“我把你找她,是因为她是少数民族,可以对标伦珠卓玛这事和她说了。” 孟时沉默了一下,伸手把落在他光头上的小飞虫赶走,说,“这是事实,但也不妨碍,她的努力以及肉眼可见的进步,让我很有成就感,我希望她不后悔演这部戏,我也不会后悔,选定她来演这部戏,从现在来看,动机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管斌回头看一眼禅房内的师妹,见她正沉沉酣睡,问,“那我呢?” 孟时说,“如果你不是秦轻雪旗下的演员,老子都不稀罕看你。” 管斌狠狠的抽了一口烟,“那我走?” 孟时挥手,“你俩到底来干嘛?” 管斌这才想起来正事,把地上的平板拿起来,递过去,说,“你爹翻唱了你的歌,这事你知道了吧?” 孟时伸手接平板。 这一瞬间。 管斌感觉孟时的双眼漆黑得像内心居住着一个魔鬼,身上披了一层阴影。 他感觉心里发毛,说,“你和你……那位……” 孟时一用力,把平板扽了过来,笑道,“谁去拍的?我不信他会玩哔站,视频在哪呢。” 他一笑,管斌松了一口气,感觉那层阴影随之散去。 抬头,原来是刚刚一片云遮住了月光…… 管斌在他身边的石凳坐下,伸手滑动哔站的界面,说,“我看,你唱完,舌剑,麦子,弹幕反应很大。” “一批人说你只在哔站有账号,然后看视频的观众,就有点一呼百应,去哔站给你点关注的意思。” 管斌滑到哔站的热门,一边往下翻,一边说, “我当时就想着上哔站看看,你现在的粉丝数,到播完能涨多少粉丝,能给哔站引多少流。” “然后吧,就看到那个‘致追寻落日的孟愈远,以及即将被生活压塌的马卡——’的视频下面……” 管斌伸手虚指张麟均发布的视频下面,说,“就是这个。” 233、父慈子孝 “时间是一个平面的圆,致终于走上我这条路的儿子……” 孟时轻声念这个视频的主标题,用力的打开管斌要点进视频的手。 管斌挥了下被打疼的手,以为他不想看和孟愈远有关的事情,说,“是个类访谈的形式……” “哦。”孟时倒扣着放下平板,拿起煤炉旁的蒲扇,弯腰俯身对着下面圆形的口子煽风。 管斌看煤炉里,吸足了氧气的蜂窝煤,开始泛出红光,随着蒲扇摇动,把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说, “这个叫江由的up主,是这一期乐队的大众评审,参加完节目,专门去甘州找到了孟愈远。” “江由?哦,我记得他,跟张麟均一起的那个胖子。” 孟时一下一下摇晃蒲扇。 “这个逼,一直黑老子,自己过马路不看路,被车把腿撞断,说是因为看我视频的缘故。” …… 管斌无语。 您关注的点是不是有点偏? 孟时慢条斯理的往煤炉和烧水壶之间的缝隙看一眼。 炉火很旺。 他放下蒲扇,手搓了搓,伸到水壶上方。 烤了差不多一分钟,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才收回来,拿出手机低头打字。 “你们到底什么状况,我看那句‘致追寻落日的孟愈远’不像坏话,他翻唱你的歌,你好像也不觉的反感?”管斌也往煤炉旁靠了靠。“你们和解了?” “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上次打电话还是因为梦到他,以为他死了给我托梦,”孟时摇头,“可惜。” 没和解。 管斌纠结了一下问,“他现在出来翻唱你的歌,算不算蹭你热度?” 孟时打了一行字发出去,将手机放在石桌上,给管斌递了根烟,笑道,“那倒不至于,他现在做的只是在加速我要走的路而已。” 管斌接烟的手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对摇滚不了解。”孟时点燃打火机递过去,“我举个例子,现在圈内公认演技好的影帝,或者说,你最敬佩的演技派是谁?” 打火机火开的很大,管斌歪了下脑袋,才叼着烟吸一口 他想了想,说,“梁佳辉吧,戏路广,演技好。” 孟时点头,“那梁佳辉突然有一天把你的戏挑出来演了一段,发到社交平台上@你,你会感觉他是蹭你热度吗?” “当然不会!这是荣幸啊!” “孟愈远现在做的,跟梁佳辉演你的戏差不多。” “所以他是在捧你?” 孟时的举例,让管斌明白了老孟在圈内的地位。 他根据孟时的例子思考,如果梁家辉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一段模仿自己演戏的视频,这是天大的热度啊。 “梁家辉说你演技牛逼,这是好事吗?” 孟时提起还没开的长嘴壶,倒了些温水到紫砂壶里面,开始清洗茶具。 “但凡你不是没皮没脸,就会无限拔高对自己的要求,拼命打磨自己的演技,不好的剧本不接了,不出彩的角色不要了,只求精益求精。” 管斌深深的吸了两口烟,“我觉得是好事,至少算是激励吧?” 孟时摇头,把壶放回煤炉上。 用古香古色的竹制茶则,把行生留下的“白毫银针”取了一小撮出来,倒进茶壶里。 干燥的茶叶和紫砂壶接触,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煤炉上水壶里的水进入沸点,从壶嘴呼呼往外冒着热气。 这些动静伴随着几声不知名的虫鸣,让静谧的夜更显幽深。 “音乐和电影是不一样的,一个成功的角色塑造不仅仅是演员的事,导演,编剧,乃至对手戏演员,都在为角色做贡献。 而且,哪怕演员天赋再高,也总有不一样的角色摆在面前,可以选择,不同年龄,不同阶段,都有不同的光彩。” “音乐不同,特别是摇滚乐,这很私人,这条路对于天赋异禀的人来说,很容易就走到尽头了。” 孟时把长嘴壶提起来,扒拉一下管斌放在石桌上的手,将它放在紫砂茶壶旁边。 “如果你了解国内外的伟大的摇滚乐队,就会发现,最有天赋的那一批人,走的路都大同小异,不是醉生梦死早早破败,就是最终投入了实验音乐的怀抱,做些不再被大众欣赏的乐章。” “从孟愈远放弃圈内地位,带着王铸几他们在甘州做纯粹的实验音乐后,他这一生所最求的,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孟时说着,提起长嘴壶往紫砂壶里注入热水。 “实验音乐是超越当前审美的东西,他都已经超前了,前面自然也就没有路了,换一种说法就是,他自我认知里,他们已经无敌了,不再需要跟任何人比,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唯一需要战胜的只有自己。” 管斌恍然大悟,“难怪王铸几那个u盘里面装的音乐叫‘被安慰的自己’。” 孟时拿了两个土豆,扔在煤炉上面,又重新打了一壶水放上去。 “所以,他这次出来,是想要加速我的时间,带给我声望的同时,给予压力,让快速走到他现在的境界,或者索性被他压垮,放弃了事。” 孟时拿起紫砂壶,给自己和管斌分别倒了茶。 “孟愈远从我身上看到了他年轻时候的影子,那个追逐落日的不归人。” 孟时缓缓的吹动盖碗内的茶叶,很乐呵的说,“他急了。” 管斌不是很理解,“你怎么会像他?他怎么会觉的你这种老咸鱼,会去玩什么实验音乐?” “因为我让他觉得我很像他,并且在追逐他。”孟时笑,“以孟愈远的影响力,只要他想,在改编赛第三期录完,就可是听到所有作品,这期节目从我的,舌剑的,麦子的,再到最后江由送上门的,这些歌的‘肉体’,太像追逐落日路上的旅人,他急了。” “他的成就那么高,你走在他的老路上,他急什么?”管斌把手里的香烟按灭,没太懂里面的逻辑。 孟时笑, “追逐落日,就是走向黑暗,在黑暗里待久的人,都害怕孤独。 孟愈远当年抛弃了我们。 现在身处黑暗的他,后悔了。 他不想我重复他的路。 我追逐他,哪怕只是他心里认为我在追逐他,对他来说就是终极折磨。 他希望我能回归生活,享受生活。 这个道理,夏琴同志在我面前崩溃大哭那天,我就懂了。 反而是他懂的太晚,以为我不会懂。 所以归根结底只是他在自我折磨罢了。” 管斌目瞪口呆。 本以为是老子蹭儿子热度,没想到是老子给儿子铺路。 本以为是父慈子孝,没想到俩人拿着刀子,冲着对方一顿捅。 不过目前看来还是孟时比老孟厉害一点。 管斌突然很想再看看那个视频里孟愈远的表情。 他拿起平板,解锁。 哔站的界面还停留在热门。 瞄了眼眯眼晃腿的孟时。 趁他不注意,飞快地点击了视频。 视频没有播放出来,而是显示不存在。 管斌楞了一下。 界面跳转到了一个空白页,中间写着一行字—— 他捏着平板,看向孟时。 孟时咧嘴笑,“别看了,我刚刚联系跟剧组对接的哔站客服举报了,他老孟再牛逼,在哔站这一亩三分地,该跪还是要跪。” 管斌:“……” 孟时端起茶,“对了,发信息的时候,还顺便让老张把车开了上来,现在估计在半路了,你现在把古丽叫醒,从玉湖庵下去,应该正好。” 管斌看了看煤炉里的两个烤土豆,鼻子抽了抽空气里冒出来的香味。 孟时把茶碗放在石桌上,腾的站起来,大骂,“大晚上把女演员带到我这里,传出去古丽的脸还要不要了!她不懂事,你还不懂吗!赶紧走!阿弥陀佛,你这是狗东西是要陷害为师啊!大威天龙!” …… 这人跟个狗一样,我跟着他混,前途无亮啊。 管斌:“我不用追逐落日,你这逼在我的眼前,就是黑暗……” 孟时:“爸爸爱你。” 空禅寺、煌煌大庙、无上佛门、叶上末、造神 江浙不少乡村、集镇,都依山傍水。 恒店也不例外。 恒店是一个小盆地,六面山在盆地的东北侧,和盆地西南侧的恒店集团大厦遥遥相望,中间则是农田和散居的自然村。 六面山大体平缓,山顶中间位置有一个潭,叫顶湖,也叫上湖,冬夏不枯。 靠北面悬崖那一边,本来有一间寺庙,叫中天寺。 前年叶上末登山取景,只看见断壁颓垣中有中天寺碑一块,一人来高,矗立在藤蔓荒草丛里,碑上文字已经不可辨认。 叶上末看到这块碑,便决定把空禅寺建在这里。 随后,地方政府,恒店集团,众影集团,各方各面经过为期三个月的沟通后,一个好的天气,好的时辰中,空禅寺在中天寺遗址上,开始破土动工。 差不多两年的工期,占地25亩,一万六千多平方米的空禅寺,终于在两个月前完工。 25亩,一万六千多平米,听起来很大。 但相对于占地三十三万平方米的汝南县南海禅寺。 十三万平方米的洛阳白马寺。 八万七千平方米的杭城灵隐寺。 五万多平米的嵩山少林寺。 空禅寺,远远够不上叶上末写在剧本上那“煌煌大庙,无上佛门”八个大字。 但是,空禅寺不是寺院群。 从山顶横跨到山坡,将近两万平的总面积里,只建造了“大雄宝殿”,“钟楼、鼓楼”,三个大型主体。 三个主体建筑后面,则是围绕顶湖,占据了差不多整个山顶的107座佛塔、碑林。 庞大恢弘的大殿。 巍峨耸立的钟鼓二楼。 古朴沧桑的佛塔、碑林。 以及满山因为移植已经开始落叶的“圣树”银杏,让空禅寺显得空旷、悠远,犹如从仙侠世界降临一般。 但如果一个全景拉出来,空禅寺整体气质就会显得很怪异和矛盾。 它虽然三个主体建筑都可以算是小型奇观,但它只有三个主体。 形不成其他大型寺庙,那种沿中轴线,分布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接引殿、毗卢阁等建筑,所带来的紧密的,扎实的群落效果。 所以空禅寺,整体俯视全景所带来的视觉效果,像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既壮丽又单薄。 空禅寺的总设计是叶上末。 现在所呈现出来的效果,正是他想要的。 初看煌煌大庙,威压无限,实则不堪一击,无比单薄。 而所谓的无上佛门,亦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禅。 …… 不过,不管叶上末想要表达什么,可以预见的是拍摄完毕,剧组撤出之后,恒店又会多出一处景点,一处可供取景的地方。 月已过中天。 大殿内,17米高,72吨重的铜雕鎏金释迦摩尼像,雄伟壮观。 佛像两侧供奉着剧情设定里,空禅寺历代107尊“法云地”高僧的“金身”。 因为剧情需要,现在大雄宝殿顶上盖的是通透的琉璃瓦。 月华洒落在大殿内摇曳的烛火上,107尊神态表情一模一样的“金身”影子错落,使得庄严的殿内,表现出一种颇为邪典的气息。 “你尝试过聚族而起,却轻信谎言甘心被骗,还和他们握手言欢!” “你曾经横扫阎王殿,却只撕毁了生死簿,不敢灭阎王气焰!” 叶上末拿着手机,盘膝而坐,孟时的声音在大殿内嗡嗡作响。 视频里,孟时沿着五指山,缓步往上,禅杖打入山石,声效犹如黄钟大吕,发达九地,震人心魄。 此刻,叶上末早已收起了孟时的班底是草台班子的念头,眉头紧锁。 光看这几分钟的剧情,配乐、演员演技……超了…… “最后,你以为你卑微妥协,就能换来美好的生活。” “原来你最大的理想就是像条狗,翻翻身,摇摇尾。” “你想不明白,我却想通了,只想翻身,就永世不得超生!” 孟时眼眉低垂,嘴角泛起轻蔑的笑容,“要想成佛,就得让诸佛烟消云散!” 叶上末闭上了眼睛。 孟时的大喝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跟我一起,踏血西行!神挡杀神!遇佛斩佛!” 叶上末睁开眼,入目是飞舞而去的锦斓袈裟,妖气滔天的孙悟空。 画面一暗,血淋淋的砸进了他的眼里。 “想要翻身,便永不得翻身,想要成佛,就得让诸佛烟消云散……”叶上末长长的呼出浊气,“这些话,是对我说的吗?” 他摇头苦笑。 “你以为你卑微妥协,就能换来美好的生活。原来你最大的理想就是像条狗,翻翻身,摇摇尾。” 叶上末轻声念着这句台词。 其实,这些东西,这几年,明里暗里,认识的不认识的,熟的不熟的,早已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 但,依旧让他心内感触良多。 从被广电拉入黑名单,到指导总投资破两亿,主演是流量小生的电影。 我确实挺像求翻身,又被压在山下的孙猴子。 但,你小子想当我师父,是不是有点飘了? 本来叶上末是想抬轻雪传媒一手,让秦轻雪入场大制作。 但这小子突然带着轻雪传媒撤资,又和陆老二勾勾搭搭,神神叨叨的说他这次状态不对。 叶上末心里是很恼火的,但看完,他的气消了很多。 虽然是老生常谈,但好歹是份心意。 叶上末不轻视孟时和他团队的实力,但陆老二说他在瞄着自己打,还会赢,这事就很扯淡。 两千万够哪里用? 五指山这一分多钟,几个高级特效镜头,最少烧掉二三十万,一部网剧下来,钱差不多就没了,拿头拍一部90分钟的电影。 叶上末看了眼时间十二点了,刚想关掉视频,通知栏突然弹出来一条推送 “和哔站的蜜月期吗?”叶上末喃喃道。 哔站想要破圈,最根本的还是要往外输出内容。 说直白点,就是造神。 哔站需要造出一个影响力巨大,大到波及全网,乃至线下的神出来。 看来,现在的孟时就是哔站倾尽所有资源,全力在造的神。 但是这货的性格,可当不了什么神…… 叶上末笑笑,点开了视频。 “玄奘死了!谁干的!” 一个声音惊呼道。 234、总感觉这货在暗示什么 一片漆黑的屏幕,随着猴子猛地睁开眼睛被点亮。 他刚刚头靠在棍子上睡着了。 镜头从他的全景,慢慢推进到特写。 这个过程中,他的眼神从恍惚到慵懒。 似乎,唐僧死了这种梦,他经常做,早已习惯了。 猴子打了个哈气,低头甩了甩脸,发出呼呼的声音,只是等他在抬起头,依旧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猪从他背后的树林晃晃悠悠的走出来。 猴子歪着头,又开始站着打瞌睡。 猪八戒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一定想找一棵树,能用尾巴倒吊在上面睡觉。” 猴子眼皮动了动,“是一棵大树,我一辈子都在找这么一棵树。” 猪八戒说,“这和你推倒五庄观的人参果树有什么关系呢?” 叶上末看到这里按了暂停,从佛前站起来,往大殿的侧门走去。 推开侧门,是一条通往碑林的小径。 此刻路上已经落满了,银杏金黄色的落叶。 叶上末很喜欢银杏树,确切的说是喜欢这样的景致。 北方树木到了深秋,叶子逐渐变黄枯萎,显得颓废、败落。 银杏叶却黄得彻底,树上树下满满的金黄,不似凡尘俗物。 它不像在深秋失了生机,更像焕发新的光彩,坚挺、唯美、孤傲,通灵。 斜向上的路走到尽头。 不远处的顶湖,粼粼碧波。 夜风乍起。 叶上末缩了缩脖子,快步在107座石碑佛塔中穿行。 在山顶西北侧那块不知道什么朝代遗留下来的,中天寺残碑旁边坐下。 叶上末向下眺望,南江蜿蜒如带,村落星罗棋布,这番景色,一看就让人心情畅快。 他掏出烟,点了一根,将视频重新播放。 这个时候,弹幕已经多了起来。 几条颜色各异的弹幕占据了屏幕中间,叶上末感觉这种形式的交流挺有意思。 叶上末看过这几条弹幕,剧情走过去了一截。 他又把视频往回拉了点。 猴子背靠着金箍棒,歪着头,小拇指在耳朵里掏啊掏, “那么大的树,不应该站在庭院里,他被改造过了,长满了神仙爱吃的古怪果实,长着神仙才喜欢的金色叶子,他不再是一棵树了,他让我看到就难受,就想给他一个断更!” 被改造过…… 长着神仙才喜欢的金色叶子…… 不再是一棵树,看到就难受…… 叶上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碑林尽头的银杏树,嘴里缓缓吐出一口烟气。 “怎么感觉这货处处暗示我?” 叶上末觉着有必要找孟时聊聊,跟他谈谈人生。 于是索性退出视频,拨通孟时的号码。 …… 蔡子淳一个人独自在纽约大学读电影。 他最近喜欢在早上,做一顿从超市买的国内速食——饺子或者馄饨。 然后,骑着哑光黑色涂装的杜卡迪monster821,去学校上课。 身边车来车往。 他脑袋被包裹在限量版shioe火影版画头盔里。 这一刻,他感觉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人独享。 没有课,不帮其他人创作的周末。 蔡淳之会带着摄影机,开一个小时的车去威斯特郡的沉睡谷,给人拍摄婚礼。 或者花两个小时去布鲁克林区“绿点”小镇,沿着弯弯曲曲的海岸散步。 而他最喜欢的是大西洋城。 那边是仅次于拉斯维加斯的第二大赌城。 他在晚上架着相机,长时间的注视赌场外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以及得意和失意的人。 蔡淳之很有钱。 钱是他妈吴怡给的。 娱乐时代,明星成了绝大多数人羡慕的对象。 动辄几爽片酬,让普通人望尘莫及。 650一天伙食,还有人哀嚎,不行啊,我不能吃的这么差啊。 而这些背后,存在一个并不被太多人关注的群体——经纪人。 说起国内的顶级经纪人,顶级经纪公司。 吴怡的拾忆文化必定在列。 蔡淳之作为她的儿子,打小就是被各路影后捏着脸,亲着长大。 吴怡希望儿子学表演,因为这条路已经被她打磨的很平坦。 但是蔡淳之不想成为屏幕前的人,他想当一个幕后导演。 而且他也成功考入了先后产生过19名奥斯卡金像奖得主,电影教育最重要的基地之一——纽约大学帝势艺术学院。 吴怡为儿子感到骄傲,给他提供了极其优越的生活条件。 希望他回国大展身手。 不过,蔡淳之参与过几次同学b级片创作,并且看着它们在院线上映后,感觉美利坚的空气透着一股自由的甜味。 对于吴怡偶尔在电话里提起的回国,总表现得兴趣缺缺,他觉得国内的土壤孵化不了他的才情。 他想留下,但又怕吴怡反对断了经济来源,便一直敷衍着。 今天没有课,蔡淳之起得比较晚,洗漱过后,他跟往常一样挖一大勺黄油在平底锅里,等全部化开,再把速冻水饺一个个放上去。 等待一分多钟,拿起平底锅轻轻的摇晃,见水饺已经可以在锅里移动,便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一手举着锅盖,挡在面前,另一只手把水倒了小半瓶进去。 水烧干的时候,煎饺也差不多好了。 这是他看陆佳佳视频学的。 吴怡和叶上末,陆成康,陆端存关系很不错,所以,比陆佳佳大五岁的蔡淳之在陆佳回国读小学的时候,俩人就认识了。 不过,俩人关系算不上好。 陆佳佳看不惯他那股子矫情,装文艺的劲。 蔡淳之则看不上头发毛毛躁躁,脸上偶尔还冒几颗痘痘,性格大大咧咧的陆佳佳。 但是自从,暑假陆佳佳和孟时玩在一起后,他又觉得自己的剧本好像是,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 这感觉让他对现在好像逐渐混的风生水起的孟时,抱有一定敌意。 陆佳佳去法国之后,他心里舒服多了。 如果陆佳佳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骂一句,“你丫神经病,欠抽吧?” 蔡淳之看过一集孟时执导的。 之后,他对孟时的视频都嗤之以鼻,看都不屑去看。 把饺子煎上后,蔡淳之开始热牛奶。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 他看了眼—— “呵呵,又开始西游?国内这帮人的创造力真的……” 蔡淳之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点了进去。 蔡淳之发誓,自己没有见过身材如此干瘦,面相又这么凶恶的孙悟空。 但这个形象又偏偏让人觉得,这只猴子杀上天宫,又被埋了五百年,本来就该是这副凶恶模样。 两分钟后。 “他不再像一棵树,他让我看着就感觉难受……”猴子耷拉着眼皮说道。 “我明白了。”猪八戒说着,举起钉耙往猴子头上打去。 “死猪!你要干什么!” 猴子灵巧的躲过这一击,双眼爆射出狠厉的凶光。 “我也讨厌找不到大树要站在地上睡觉的猴子啊!这还能叫猴子么?他这个样子我见了就难受,就想……” 猴子举起金箍棒,呵呵冷笑,“我更讨厌会思考的猪!这还能叫猪么!” 沙僧出现了,“打架?好!” 猴子盯着他,“我还讨厌从来不背行李的师弟,这特么还能叫师弟?行李呢?又给秃子背?” “打不死的阿弥陀佛。”唐僧牵着一匹白马,马背上放着行李,“你们这样,也不怕前面那位妖精姑娘看笑话!” 本来看凝神,皱眉思考这些台词含义,琢磨不回国的国人还能不能算国人的蔡淳之, 看到孟时贼特么帅气的牵着马出场,直接骂了一句,“什么玩意,狗屁不通!” 直接把视频关掉了。 然后,他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吴怡打了一个电话。 235、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十二点。 管斌和春花被孟时赶出了玉湖庵。 姑娘为了明天的戏,在山路上上下下跑了好几个来回,在禅房翻看佛经等孟时回来的时候,没熬住趴桌上睡了过去。 被喊醒的时候,一个劲地道歉,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一样。 “诶,多懂事、敬业的一丫头啊,看着就让人心疼。”孟时一边说,边把两人往外面请,站在门后头,一脸关切,“到旅店了,记着来个消息,别让我担心。” “好,孟导也早点休……” 春花儿话没说完,砰的一声玉湖庵的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随后一阵木质门栓插上的响动传来,接着是欢快的脚步声。 怎么也不像心疼人,会担心的样子啊! 管斌和春花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默默对视一眼。 好气,好想拿个麻袋把他套起来打一顿。 两人悻悻下山,去国兴寺前面等着司机来接。 孟时把烧开的水壶提起来放在地上,用火钳将煤炉里面两个土豆夹上来,把煤炉下的口子封上,到柴房拿了一个小圆木桶,放在石凳旁边,舀小半瓢凉水进去,再提水壶倒热水,伸手试了试温度,正好。 在石凳上坐下,把鞋子脱了,脚泡进去,整个人都通透了。 舒服。 两个土豆剥了皮,放进鸡公碗里,撒上些细盐,再倒上一杯茶,把相机和手机都接上笔记本。 将下山拍的素材跟和陆佳通话的录屏,导到笔记本上。 他下山去拍的素材很简单,就是到镇上唯一一家咖啡店,借了他们的钢琴弹了首曲子。 孟时把音轨提取出来,制作成音频文件,点击播放。 细腻、繁复,旋律略带冷漠飘忽的琴声,流淌而出,融合进最深的夜色中,拨开逐渐趋于朦胧的月色。 这是彪德西钢琴组曲第三——。 整个组曲,他就会这么一段。 孟时准备把视频通话录屏里自己的话全部剪掉,将录屏做成了陆佳自拍的形式,再把放进去充当bgm。 刚刚开始动手,手机响了起来。 孟时瞄一眼来电显示——叶上末。 伸手按了下接听和外放。 “你……” 那边叶上末说了一个字,没声了。 孟时又探头看了眼,“我在山上,信号可能有点问题,喂,听得到吗,听不到我挂了。” 叶上末回过神来,“这首曲子叫什么?” “听得到啊。”孟时语气颇为遗憾。 “嘿,你这小子还不待见起我来了。”叶上末觉着这事挺好玩,半笑半恼,“听陆老二说,你背后算计我?准备拿我当垫脚石?” “没有,我让秦轻雪撤资的时候,就把原因说的很清楚了,就是单纯觉的你不行,怕亏钱。” 孟时素来看人很准,知道这样的话,不会让他生气。 因为叶上末很自信,自信的人不会因为别人的贬低而生气,但是自信的人,也往往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叶上末本来有些恼,被孟时这么一怼,反倒笑了,“好好好,你行……” “别说你行你上,已经上了,咱就这脾气。” 孟时拍这戏,一半是秦轻雪赶鸭子上架,另一边是他觉得拍电影挺有意思。 但是,跟叶上末时隔两个月重新开始对话,气势不能弱。 叶上末笑笑,“你这样我们没法交流。” “老叶啊。”孟时拿着土豆蘸点海盐,一口咬了半个,嚼嚼往下咽,太干,差点噎到。 叶上末听孟时突然没了动静,以为信号不好,喂了两声。 两人都在山上,头顶着同一个月亮,说不定现在让叶上末缩脖子的风,刚刚吹过孟时的光头。 “差了点辣椒油,不够润。”孟时费劲的把香喷喷的土豆咽下去,又喝了口茶,“老叶,我压根就没想和你交流。”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叶上末其实不止一次回忆,自己和孟时在苏然咖啡厅那次见面。 那天孟时是提前来的,还是带着给管斌要角色的目的。 而在他突然离开前,轻雪传媒刚刚谈定拿出两千万投入,秦轻雪正在去众影签约的路上。 本来,这是一个良好的合作开端。 可是,两人没聊几句,孟时就突然说,“我感觉你的状态不对,轻雪传媒需要退出这个项目。” 他觉得孟时说的状态是用艺术片的状态去拍商业片。 刚刚看西行的时候,他就在想那些台词实在暗示这点。 现在这么一聊,孟时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天上有一片云遮住了月,起了些小风将银杏金色落叶吹的在碑林中乱转。 叶上末又补了一句,“那天我没来之前,你和苏然聊的什么?” 孟时摸了摸已经有一点点扎手的脑袋,“我说,如果我喜欢白花,你知道白花吧。” “废话,苏然那里每一只猫名字都是我起的。”叶上末觉得冷了,起身往回走,“白花是我捡来的,异瞳,白花花,凶巴巴。” “我说如果白花觉得自己是个人,我也觉的它是个人,然后我们在一起,算是什么关系。” 孟时当时这么对苏然说。 苏然很不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今天他又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叶上末。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跟我拍戏有个屁关系。”叶上末也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放的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孟时从叶上末的回答里,知道叶上末还是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或者说,他意思到了,但内心刻意回避。 叶上末和苏然的关系有那么点复杂,也有很多问题。 苏然是性别认知障碍,叶上末是男同。 苏然作为一个心理女性,他喜欢叶上末是正常取向。 叶上末算是怎么回事? 双性恋,异性恋,同性恋? 叶上末是个公众人物,苏然曝光之后,大众会用什么态度去看待他们? 他们需要面临的问题很多。 所以,叶上末把苏然藏的很好,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不超过十个。 而孟时对这种事的态度很粗暴。 苏然觉的自己是女的,他就把苏然当女的看,叶上末喜欢苏然,那他就是喜欢女的。 大众怎么看? 关我屁事,我不在乎。 当然,他没有把这种价值观和处世方法强加在叶上末身上,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叶上末这样“金屋藏娇”,把苏然锁在猫咖很捞,很自私。 特别是他看过的剧本,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藏就藏吧,你又不甘心,偷偷往大投资的商业片里加私货,来抒发不能公开的无奈就很搞,抒发就抒发吧,又把这种抒发都藏的很深,这种状态就很离谱。 叶上末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孟时的回答,又问,“曲子是不是你原创,叫什么名字?” 孟时点了根烟,说,“月光。”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叶上末走到碑林之间,抬头看月亮,“好曲子,好意境,三百一首?” “三百商用,但是有附加条款,演出观众不能多于一千,那些人买了去也就在酒吧,小舞台唱唱,你一部两亿投资的电影,好意思开这个口。”孟时也看着月亮,笑,“我现在日子过的紧巴巴,你真想要,怎么也敲你一笔。” “行吧,我让人联系你。”叶上末走的极慢,瘦高的个,像是一棵没了叶子的老树,“还有,祝你成功,有空常联系。” “你别这样,我瘆得慌。” “滚。” …… 孟时耸耸肩,给他发了条信息,把脚从已经有些凉的盆子里拿出来,取了搭在边上的毛巾擦干,再次准备动手剪视频。 手机又响。 是个陌生号码。 “效率这么快?” 他以为是来谈月光版权的人,随手接了起来。 “你好,我是吴怡。” 236、哔站和轻雪传媒对你来说太小了 “你好,我是吴怡。” “吴怡?” “哈哈,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吴怡五十多岁,人生之旅已然走过大半。 她在进入经纪人这个领域前,过得并不算如意。 从戏曲学院毕业,夹着皮包给一家电器公司跑了几年业务,可以说什么奇葩的人和事都见过,甚至一度想要结婚在家带孩子了事。 但就在她着手开始相亲的时候,戏曲学院的好友,在歌坛发展的娄丽莺事业有了很大的起色,让她试试来当经纪人。 这么一试,娄丽莺事业节节高升,歌坛封后,直到十五年前隐退后,依旧连续拿了后面两年最受欢迎女歌手,实打实的一代人的女神。 而吴怡也是步步如意,签谁谁红,带谁谁火。 每逢重大决策,无论是赌运气,还是赌上公司的命,都是大胜。 颇有一种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的气运在里头。 所以,吴怡很信命。 已经到知天命年纪的吴怡,除了公司那几个天王天后,以及正在带的韩鹭,她已经很少对什么事情上心了。 今晚从不会主动跟她交流的儿子蔡淳之,给他推荐了一个人——孟时。 吴怡便又难得的上心了一次,不但让人找了孟时的资料,还上哔站看了。 不过因为时间仓促,她拿到的东西很有限。 资料里,孟时的出道好像是秦轻雪动用了关系,请了崔建军和秦庆国,这两个摇滚界的泰斗,把他强行送上了楼三的演唱会。 不过,效果似乎并不是很好,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之后,华石和轻雪传媒勾搭在一起,弄了一档关于摇滚的综艺节目,两期播完,效果也不理想。 现在孟时一个人开始折腾网剧,而且这部网剧上的还不是企鹅,尤酷、iqiyi,只在哔站播。 而且据说还是一部电影的预热? 简直胡闹。 不过看完资料和,又随意浏览了几个孟时账号上面的日常视频后,吴怡觉得儿子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孟时人够帅,有气质,有创作能力,还有演技。 吴怡最终得出了结论是,轻雪传媒虽然在力捧孟时,但方向错了。 如果最开始孟时在拾忆,先从男团选秀开始,再接两部耽改的网剧,绝对有一大帮小姑娘为他疯狂,追着喊哥哥。 轻雪传媒对孟时的规划简直可以用暴殄天物来形容,好好的明星路线不走,任由他窝在哔站当一个小up? 不过,现在还来得及。 吴怡有自信把儿子看好的人培养出来,所以这么晚打电话,表达自己的诚意。 对,她觉得自己凌晨给别人打电话,对方应该觉得荣幸。 在吴怡眼中,无论是孟时,还是轻雪传媒,跟拾忆文化都不在一个维度上面。 吴怡说,“我算是个经纪人。” “我知道您,就是这么晚了,您找我是?” 孟时经过最开始的错愕,马上想起来她是帮韩鹭拿下男主,又串联叶上末和众影,枫树,恒店几家投资的牛掰经纪人。 帅的人记忆力都好。 不过,孟时对她突然凌晨找上门有点奇怪。 吴怡未语先笑,即便隔着电话都让人感觉异常亲切,“我很看好孙丽,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她解约跑你那儿去了,不过虽然遗憾,但我觉得孟导,会给孙丽一个好的前程,这几年是拾忆耽误了她。” 她选了一个双方有交集的地方做切入点。 如果这话从分量稍微低一些的人口中说出来,或者语气拿捏的不合适,就会有一种嘲讽的滋味——从我这里挖人,你能培养好吗。 但吴怡的语气也很真诚、亲切,一句话说罢,便把氛围调剂得如同妈妈敲打女婿一般。 不过,孟时可不觉得她凌晨十二点多,打这么一通电话真的是为了给孙丽当娘家人。 而且,孙丽在拾忆文化只不过是一个边缘角色,她解约甚至不需要通过吴怡,分管她的经纪人就解决了。 看好什么的,笑笑就好了。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孟时挑了挑眉,笑问,“您看了今天的视频吗?” “孙丽瘦了,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精气神不一样了,她比在我这里快活,通过她,我看到了孟导的能力和潜力。” 吴怡擅长把事情和感情杂糅在一起。 这样一来,她说出来的话,就显得很动人,“听说,孟导和成康、上末的关系不错,我和他们是多年的好友了,您看,我们是不是有合作的机会?” “既然您是陆导和叶导的朋友,叫我小孟就行了。” 孟时随口说着客套话,把正在循环播放的暂停,起身往远离煤炉,院子另一边已经树叶通红的鸡爪枫走去。 离煤炉一远,温度便下降了一大截,也让孟时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孟时对她真的看过最新一集的,微微感到惊讶。 按道理来说,像吴怡这种层次的人,应该不会去关注一部刚刚播出一集的网剧。 ‘看来,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而且似乎挺重要,才让这位大佬不睡觉,也顾不上礼貌,在凌晨打这通电话过来。’ “如果能和拾忆有合作那小子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您看我这小破工作室,哪里有您看得上眼的东西?” 孟时靠在鸡爪枫的树干上,一阵风吹过,呼啦啦落下来十好几片红通通,形似鸡爪的叶子来。 南方也入冬了。 吴怡经过几句寒暄,也入了主题,“哔站对嗯时来说太小了。” 嗯时这是老家的称呼,孟时那几个视频里,只有回老宅看奶奶和温桐的时候,出现过。 孟时越发肯定吴怡这趟是做了功课。 他说,“我是小鱼,这点地儿就够扑腾了。” “嗯时,你现在的年纪,怎么能安于现状?” 吴怡越发觉得轻雪传媒业余,孟时这样的摇钱树,都可以让他随意发展。 她开始抛自己给孟时做的规划: “你是有才华的年轻人,无论是哔站还是轻雪传媒对放不下你。 就拿来说,放在哔站能赚多少钱?能给你涨多少人气? 三大平台的购片部,拾忆都熟悉。 我可以帮你联系,给争取星级的购片价格,再从拾忆给你物色观众喜欢的演员,把现在的推翻了重拍就可以。 等爆了,拾忆在安排你去北影或者京戏的导演班,不是真的让你在那里上学,只要挂个名。 再让上末带你,一部戏的副导演就好,出来之后,拾忆又大把的资源……” “吴总,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孟时笑了笑,摸了摸自个的光头,“那个,我实话跟您说,轻雪传媒当初退出的拍摄,秦轻雪把两千万投到我这里,就是冲着打老叶去的。” “秦轻雪从撤资,是让你用这个钱拍电影和同档期上映?!” 吴怡那种稳坐钓鱼台,一副我开口,你没法拒绝,高高在上的姿态,瞬间绷不住了。 “是的呢。”孟时笑道,“所以,时间不早了,您洗洗睡吧,熬夜对皮肤不好。” …… 挂断了吴怡的电话,并随手加入黑名单后,孟时蹲会煤炉边,给秦轻雪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接通后,劈头盖脸的吼,“为什么你这个年纪还睡的着?!” 秦轻雪在那边回吼:“我特么三秒就接了,睡个寄吧!” 秦轻雪:你给老娘等着,今天就打断你的腿 孟时在她吼之前就把手机拿远了些,等她喊完,说,“轻雪姐,早点休息吧,熬夜是女人的天敌。” “如果我睡了,现在也被你叫醒了!”秦轻雪翻了个白眼,“今天嘴这么甜,出什么事了,先说好,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我刚刚跟吴怡闹翻了。” “你跟吴怡什么时候认识的?” 秦轻雪坐在书房翻看下半年公司的计划,浮夸的说,“你把吴怡怎么了?弄翻了?她五十多岁了啊!” 孟时伸手从桌子上把剩下的那个土豆拿过来,咬了一口,边吃边说,“阿姨,你能不能正常点。” “阿狗,你能不能死?” 秦轻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咀嚼声,感觉自己肚子咕咕叫。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呢,亲。”孟时吃的很香。 秦轻雪伸手把眼睛摘下来,捏了捏眼角,“说吧,怎么回事,吴怡可是个大佬,你要是真把她惹毛了,咱们就一起躺平吧。” 孟时蹲在煤炉旁几口把土豆吃完,点了根烟,说: “她突然打电话过来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说什么如果我去拾忆,她就给我安排进北电导演系,还给我安排观众喜欢的演员,给我拍戏。” “挖我的墙脚,呵呵,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交情?咱们过命的交情!如果当年我没刹住,你就被我撞死了,哪里还有她什么事。” 秦轻雪哼哼两声,得意地说,“你骂她了是吧,虽然她做得很不地道,试图挖你也很愚蠢,但你也要尊老爱幼啊,这样吧,等中午我给她打电话道个歉,就说你年轻不懂事。” “我没骂她,倒是她说我跟着你就是浪费时间……” “这个老妖婆!你为什么不骂她?!”刚刚还说吴怡是个大佬的秦轻雪,瞬间翻脸,“你怎么说的?!” 孟时笑道,“我说,我一开始就想投靠拾忆,成为韩鹭那样被万千少女追着喊哥哥的流量明星。” “嗯~”秦轻雪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质问,“你们这就勾搭在一起了是吧。” 孟时又说,“然后,我就跟她说,秦轻雪说拾忆就是垃圾,吴怡已经老了,完全不行,以轻雪传媒的手段,随便拿两千万,就能让我和叶上末掰掰手腕,至于韩鹭那种根本不算顶流,格局小了。” 孟时的话,秦轻雪一个字都不信。 但还是忍不住血压蹭蹭往上冒,咬牙说,“你想死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订机票,上山把你腿打瘸!” 孟时叼着烟,一屁股坐在地上,“阿姨,别这样,我们是没有结果的,如果你十八岁,我可以旁若无人的说爱你,如果你八十多岁,你的遗产可以写我的名字,可你三十多了……” “老娘才二十七!你特么给我等着!今天不把你腿打瘸,老娘跟你姓!”秦轻雪砰砰敲了两下桌子,以增强自己的威慑力。 “什么?原来不是三十多的阿姨吗?那我换个说法。” “如果我十几岁,我可以旁若无人地说爱你。 如果我三四十岁,有车有房有存款,我可以自信的说爱你。 如果我八十岁,遗嘱都可以写你的名字。 可我才二十几岁。 我什么都没有,一双拖鞋穿五年,吃羊汤都只敢加汤不敢加肉,我拿什么爱你?” 孟时压根不怕,她忙的跟狗一样,哪有时间来种蓝山。 秦轻雪咬牙切齿,“没事,阿姨爱你,阿姨有钢丝球。” “秦轻雪,我们说正事呢,你能不能正经点?”孟时起身,“我跟吴怡说了,咱们撤资就是冲着叶上末去的,你想想怎么应对拾忆的水军吧,我明天把事情明细整理一下,连同后续计划发给你,早点睡吧,战争要开始了。” …… 孟时把视频做好,眯了两个小时不到,国兴寺的晨钟敲响。 3点。 孟时起床洗漱,从玉湖庵往国兴寺走,去做早课。 国兴寺僧人三点半打板起床,四点上殿,六点下殿、过堂。 休息一下,七点各司其职,各有分工。 延寿堂做佛事、妙法堂念佛、禅堂打坐、看殿扫地、客堂接待、学僧上课、法师教书、老僧安养。 十点半过堂。 午休。 一点整开始工作。 四点半过堂,五点晚课。 七点结束,禅堂打坐,九点止静。 孟时其他的参与不了,但早课却是每天去,上完早课再和布禅大师一起用斋饭。 “大师,小子去上工了。”今天吃完早斋,孟时如同平时一样,跟布禅大师道别。 布禅随他一起站了起来,说,“今天,我随小友一同下山吧。” 孟时有些意外,布禅大师上次跟行生论法之后,便辞去了富州佛协的职位,在寺中安养。 不过他现在既不教人,也不诵经,就是整日在临海的禅房里,看潮起潮落,一看就是一天。 前几天有山下好友来探望,他都拒绝了。 好像台词里那首偈子: 道法法不可道,问心心无可问。 悟者便成天地,空来自在其中。 给了他很大的感触。 禅宗最讲一个悟字,有时一只蚂蚁爬过,一头水牛跌入池塘,都能让苦修数十年无果的僧人,一夕顿悟。 孟时看他这种状态也不敢再打扰,把原定作为开头那个布禅抱着婴儿江流上山的镜头都删掉了。 没想到,今天他突然开口要一起下山。 孟时愣神的工夫,布禅已经往斋堂外走去。 孟时小赶几步,落后他一个身位,问,“大师是有什么事吗?我让剧组开车送您吧。” 布禅摇头,脚下不停,“今天拍玄奘下山的戏,老衲感觉少了点什么。” 布禅知道剧本里有些谤佛的言辞,之前拒绝了观看整本的剧本。 他之所以参与进来,是行生劝的。 孟时知道这其中的因果,便把剧本拆开。 本来那一整段剧情是,布禅和云游的行生论法落败,玄奘出来战胜行生后,布禅要传衣钵给玄奘。 玄奘说,“其实我要学的,你教不了。” 布禅问,“你想学的是什么?” 玄奘说,“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的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孟时拍的时候,把这段本来该是玄奘和行生的对手戏里移了出来,单独拍摄了。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国兴寺的僧众,包括布禅大师在内,都不知道这段“大逆不道”的台词。 布禅大师也只是通过看过完整剧本的行生知道,孟时这个剧本有谤佛之嫌,而不知道具体内容。 所以,布禅大师突然说,玄奘下山的戏,少了点东西,让孟时心跳都快了几分。 237、一次伟大的远行,就此拉开序幕 孟时跟着布禅埋头走。 行生的思想是,佛是日升日落,四季轮转,你骂佛,于佛不增不减。 就像你骂太阳,太阳明天依旧照常升起,不会因为你骂祂而不升不落,不会因为你骂祂,祂就要把你晒死。 但是,不是每个和尚都是行生啊。 孟时能遇到行生,这是缘,是命。 而这份缘,很有可能,会随着其他和尚灭掉。 他真的不敢保证当着布禅大师的面,念出那段台词,他会不会翻脸把剧组赶下山。 之前之所以敢瞒着,一来布禅大师自己不看,孟时便往回缩,哪怕少一些剧情张力。 二来,有行生给撑腰,上映之后,由他来收拾残局。 现在行生不在,电影也没拍完…… 一老一少,两个光头,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出斋堂,过大雄殿,出延寿堂,谁也没说话。 直到拍摄那段剧情,做念佛用的妙法堂前,孟时才问:“大师觉得少了什么?” 布禅停下脚步,“此番玄奘下山,乃是有终无始,合该老衲抱玄奘上山,方才有始有终。” 孟时心下一松,双手合十,对布禅行了一礼,“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其先后,则近道矣,大师未看过剧本便知晓该是如此,小子拜服。” 他对佛法没有什么见解,但释道儒三家有些道理互通,便按照自己的理解,说了一句里,符合此刻心中所想的话来。 布禅摇头,“知其先后,未尽全功,小友还是把那一段补上吧。” 终究还是没躲过去…… “那小子便喊人过来。”孟时干笑两声,没有拒绝。 布禅点头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张伟杰的电话。 电话响铃的时间,布禅抬手唤来路过的一名僧人,说,“去把见业和见闻叫来,补拍一组镜头。” 孟时抬头看他,感觉自己麻了。 听听,这是大师该说的话吗? 不对,这就是大师的悟性吗?几场戏下来,都懂镜头了…… 电话还没有接通,孟时伸手拦了一下,“布禅大师,我觉得咱们可以先把始终拍了,再来补这个中间因果,您觉得如何。” 那位被布禅唤来,要去叫人的僧人,停下脚步,看看孟时,再看主持。 布禅好似看出了他的顾虑,笑道,“善哉,那我就先随小友下山。” “善哉善哉。”孟时又对他行了一礼。 电话接通。 孟时举了下手机,对布禅示意,布禅点头,他才开口说,“张哥,剧组上来了吧。” “摄像机都上索道滑轨了,就等你做完早课,哈哈。” 张伟杰觉得孟时这段时间真把自己当和尚了,说起做早课,他就有些忍不住笑。 不过,凌晨三点起来,跟着一帮和尚敲木鱼念经,一个人住在山上,这些事。 张伟杰敢说一句,现在任何年轻演员都做不到这种地步,或者说,正常年轻人就干不出这种事。 季红婷则不止一次说,以孟时那个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任何东西能蹭就蹭,找群演都能开国风旅行团,不仅不用给工资、盒饭,还能赚钱的抠搜样。 孟时就是为了蹭人家和尚一顿斋饭,才去做的早课。 至于一个人住在玉湖庵,那自然是省房费。 孟时说,“好的,我马上出去,还有今天把第二十五场五镜加入拍摄计划,你跟剧组交代一下。” “二十五场五镜?”张伟杰立马反应过来孟时说的是哪一场。 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这么说,一场十三、六,那个对手戏,也能拍了?!” 孟时很拧巴地回了一声,“对。” 二十五场五镜是布禅抱着婴儿上山。 十三场六镜是玄奘那段名台词。 这两场孟时处于各方面考虑,一场直接删掉,一场则没有布禅听到台词后的反馈。 虽然这么处理,不是伤筋动骨的大问题,甚至可以说影响不是很大。 但张伟杰总觉着差点味道,现在一听要拍,他是异常高兴。 马上招呼剧组动起来。 季红婷问,“什么事?” 张伟杰拍了下手,“孟时这段时间早课没白做,他说服布禅大师继续拍戏了。” 季红婷皱眉,她心思比张伟杰细腻,早看出来孟时不拍那一段,是为了求稳,现在突然又说拍,里面肯定有什么状况。 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只是点头说,“那挺好的,这条滑轨架起来,只拍一场多少有点可惜。” 张伟杰点头,开始招呼剧组,“各部门准备,道具组去把钵盂和金鱼拿出来,化妆师在哪,快点过来!” 季红婷则让摄制组的二摄带着机械组,把设备先运行一遍,“我们争取三次之内,把这个镜头走下来,还有,我不希望实拍的时候,是我们出了问题,知道没有?” 没一会,孟时和布禅从寺庙大门走出来。 国兴寺上下的僧人,在剧组开拍前,就全部换成了美术指导叶柳新设计的古制僧袍。 孟时和布禅刚做完早课,穿的都没问题,不用换装,就是需要化个妆。 不过,这一老一少,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化,纯粹是为了配合摄影机和光线。 简单的上了一下妆,孟时对布禅说,“等会儿需要您走一段上山的路,现在我先让人开车送您下山吧。” 布禅虽然只比行生大了十多岁,但俩人的身体状态,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不要说布禅,就比步行的话,孟时都走不过行生,而且这还是老和尚一日一食,过午不食的情况下。 布禅也没有步行下山的念头,孟时一说,他也就点头应允。 孟时喊来司机。 又亲自给布禅开了车门,站在那里目送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了,这才回到剧组。 他把监视器打开,对张伟杰说,“又要麻烦你坐这里了,张哥。” 秦轻雪弄来张伟杰真的是帮了大忙。 自导自演这种事,如果没有一个强力的副导演坐镇,真的容易搞成一团乱麻。 张伟杰和季红婷太给力了,还有美术指导叶柳新,虽然只是一个新人,但整体风格很适合的基调。 季红婷笑道,“那我呢。” 孟时给她捏了捏肩膀,说,“红姐帮我太多了,我给你当女婿吧。” “去去去,我家那个是小子。”季红婷哭笑不得,把他的手拍掉,又拧了他一把,“你给张导当女婿还差不多。” 张伟杰摸了摸下巴,“我看行,我女儿就喜欢长得帅的,就是她年纪小了点,再等个十年八年的就可以结婚了。” 几人有的没地说了一通。 自从孟时把张伟杰“打”回家之,让他把家事处理好之后,剧组的氛围就一直很轻松。 导演,最主要的工作还是掌控剧组,让各方面紧密咬合在一起,以最合适的方式运作。 这一点,陆成康让孟时受益良多。 说笑过后,季红婷看着摄像机扫了扫周边环境。 初冬,天地肃穆,风起,无边落叶萧萧而下,风声,草木瑟瑟声,鸟鸣声,天地间仿佛充满了各种声音,仿佛无数个声音在说话,细一听,却又什么也没有。 季红婷说,“景很完美。” 孟时捧起钵盂,说,“那我们就开始吧。” “第五十一场第一镜第一次,开始!” 咔 场记板合下。 孟时转身,留给季红婷一个挺拔的背影,从剧组进入种蓝山第一天就架设起来的轨道滑索,带着摄像机运作了起来。 大大小小演过几百个角色的管斌,不知道为何,看到这一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感觉此刻,或许就如孟时写在这一场分镜头脚本上,那一句话一样——一次伟大的远行,就此拉开序幕。 238、《蓝莲花》和玄奘 今天没有课,蔡淳之本来打算去帮一个师兄拍他的毕业作品。 但是看了小半集后,他突然不想去了。 他给吴怡打电话说的是,自己很欣赏孟时,觉得他很有才华,公司能不能把他签下来。 至于签下来之后,让孟时干嘛,蔡淳之没有想好,送他去选秀,貌似是个挺好的选择,哈哈。 蔡淳之自打有让吴怡签孟时的念头,就没想过会失败。 孟时哔站的简介是:骑士版权搜索“鱼桥的嫁妆”,售卖bgm,短的三十,长的三百,不限次数使用版权,商演请联系135********议价。 蔡淳之没有去骑士版权看过,他甚至连孟时的视频都不怎么看,但是他光看简介,就觉得孟时很可怜。 一首bgm30块,无限次使用,听着就让人心酸。 蔡淳之拿起盘子把里面剩下的倒入了垃圾桶。 十个煎饺,只吃了五个。 把盘子放进洗碗池,他笑着摇了摇头,“让老妈亲自联系他,好像有点没必要,刚刚上头了,以后要注意。” 蔡淳之从厨房走出来,坐到沙发上,摸出手机,发现他正在追的音乐系同学在华人群里,发了一个视频。 视频自动播放的那几秒是一个穿着连衣裙,看起来很清纯的姑娘,身前挂着一把吉他,站在麦架后面,闭着眼睛,随着节奏轻轻晃动的画面。 蔡淳之的眼睛自动屏蔽了她后面的那几个大老爷们,伸手点开了视频。 “陆叔?” 镜头扫过主舞台的对面四个表情各异的人,蔡淳之马上认出了陆成康。 “这是个摇滚比赛?” 蔡淳之知道陆成康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能让他参加的综艺,估计也就年轻时候玩过的摇滚了。 果然,镜头扫过舞台底下的观众之后,又转到了舞台斜侧面的梯形座位上,蔡淳之认出了几支乐队。 “拾荒人也在啊,这节目挺有眼光。” 他喜欢机车,旧的牛仔裤,还有摇滚,最近常听拾荒人的。 “自己可怜自己吧!不要四下张望,所有人都一个样!都和我一样!不像隔壁的邻居,杀死了自己!头砸在泥里,血流了一地!” “他倒插在马路牙上,双脚向天树立,如一滩红花绽放在桃源里!狼狈不堪,半点也不美丽!” “我闭嘴,停止呼吸!可肚子里还有一股气!” “我用力!用力!就特娘放一个没人要听的响屁!” 蔡淳之感觉这首重金属死亡摇滚太给劲了。 闭嘴,停止呼吸,代表不自由,肚子里的气是思想,四周充斥着麻木的人,思想无处抒发,只能沦为响屁。 而“隔壁邻居”和这些麻木的人不一样。 “隔壁邻居”有思想,有气力,有勇气有鲜血去打造“自由的桃源”。 所以,这首歌是唱给谁的,懂的都懂。 蔡淳之越听这首歌,越感觉快活。 可惜拾荒人太小众了。 决定回国过年的时候,去找拾荒人的主唱鄂上山,当面和他探讨一下这个“隔壁邻居”。 蔡淳之相信,自己和鄂上山绝对有很多共同话题。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和鄂上山把酒言欢,鄂上山对自己相见恨晚,不由心潮澎湃。 连镜头扫过靠连接通道门边的孟时都没有注意到。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地生涯,我的心了无牵挂……” 直到一阵平缓的吉他,和一个空灵的女声响起,才把蔡淳之从和鄂上山的神交中带了出来。 这一听,蔡淳之整个人便沉浸了进去。 直到一曲完毕,视频停止,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太阳下的路灯,麦子,看来回国又多了一个想见的人。” “明明旋律清澈悠远,全程下来也没有唱的很激昂,为什么我觉得很受激励。” “歌词写的真不错。” “感觉很有禅意。” “你们是追求自由的人吗?” “听到这首歌之前,不是。” 这个群是纽约艺术学院,一个大三学长去年创建的v信群,群里都是纯粹的国人,连一个外籍华裔都没有,为的是回国发展的时候,相互扶持。 群里一共就三十几个人,分别来自电影、电视、舞蹈、设计、音乐等科系。 这里的第一个规则就是,如果决定留在美国发展,那就主动退群。 蔡淳之本来不想加,但是他喜欢的一个音乐系姑娘加了,他也就追了进来。 他退出视频,发现已经有几个在夸了。 而他喜欢的那个,也就是分享这个视频的女孩,没有说话。 蔡淳之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开始打字,“我准备回国的时候,去找几个摇滚人一起吃饭,现在太阳下的路灯已经在这个名单里面了,安容,我们……” 他字还没有打完,高安容发了一条语音。 蔡淳之停下打字的手,点开了语音。 高安容宛如百灵般清脆的声音传来。 “总有岁月是狰狞的,总有理想要破碎,总有光芒被黑暗吞噬,总有凋零暗暗降临。” “但那又怎么样,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阻挡岁月无声善待生命,阻挡理想照进现实,阻挡光芒在黎明无尽延伸,阻挡美丽的花哪怕在角落,仍然放肆盛开。” 两句挺有文艺范的语音过后,蔡淳之紧接着又听到,高安容继续说道: “啊啊啊,好想回国,好想去雪山!好想去看演唱会!” 她语气中的娇憨,让蔡淳之感觉心中酥麻,开始打未完的邀约。 手刚刚伸到输入框,突然又看到一条消息。 高安容:“有导演系的同学在吗?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蔡淳之马上按下消除,把之前输入的全部清除,飞快的打了两个字发送。 蔡淳之:我在。 蔡淳之:安容学妹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蔡淳之:我准备寒假回国的时候约几支乐队出来,做一个采访,计划有拾荒人的鄂上山,太阳的麦子,舌剑的马一个等等,安容有兴趣一起吗? 终于抓住机会的蔡淳之飞快的发送着自己的想法。 然后,他就看到。 高安容:蔡学长看过哔站现在主推的吗? 高安容看过,蔡淳之并不意外,因为她是哔站音乐区的一个up主。 哔站推推得这么狠,她一个up主看过很正常。 但是,她突然在群里提起,还是让蔡淳之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手指有些僵硬的回复:看了一小部分,然后有事放下了。 在没弄明白高安容对的态度之前,蔡淳之没有去贬低它,只是说有事放下了。 高安容:菜学长看过,那太好了。 蔡淳之看到她激动的把自己的姓打错了,嘴角抽了抽。 蔡淳之:安容,怎么突然问这个,这首歌和那个网剧完全是两回事吧?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暗暗的贬低了一下。 对于他们这些在最好的艺术学院留学的学生来说,国内的网剧绝对是很low的存在。 “孟时在采访里说,他给,重新填词的灵感来自唐代的玄奘大师,可是为什么他拍的里面玄奘的气质,和这首歌完全不搭啊?” 这次高安容发的是语音。 竟然是孟时写的?! 节目里的采访? 孟时不就是一个在四九城混不下去,跑回老家,三十块一首出bgm使用版权的小up主吗? 蔡淳之只看过几个孟时和陆佳佳在夭山的视频。 如果不是这次推送,他还以为孟时留在村里躺平了。 而且,他还没看过第一集前面特效爆炸的“先导预告片”。 所以,高安容这条语音里的信息,让蔡淳之感觉自己脑子嗡的一下。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上的“老妈”。 蔡淳之马上接了起来,问:“孟时签下来了吗?” 吴怡说,“没有,不过他和轻雪传媒已经疯癫了,过段时间一起打包过来。” 239、老二这是中邪了? 蔡淳之对于老妈说把孟时和他所在的公司一起打包,并不感到意外。 吴怡的崛起伴随着不停的赌运气和赌公司的命。 她最开始是娄丽莺的个人经纪人,随着娄丽莺创作的歌曲越来越好,名气事业发展的越来越顺利,连带着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接连签下几个很有潜力的歌手。 随着这几个歌手发展起来,吴怡正式完成了“保姆”到“经纪人”的过度。 九十年代初,一年就有十几万的收入。 91年,她跟国家京剧院资深武生蔡志华结婚,第二年生下蔡淳之。 95年,吴怡认识了演员陈清明。 吴怡开始了她的第一波赌“运”。 她放弃除了娄丽莺之外的所有歌手,全心全力的给陈清明打杂。 当时有传言,陈清明的脾气很不好,经常在各种场合当众骂吴怡,而吴怡从没有跟他翻过脸。 两年后,陈清明请她当了经纪人,并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影视圈的大腕。 同年,吴怡成立了她的第一家公司——“海生红日”。 00年,吴怡带着她手下的演员加入华意,她注销了“海生红日”和华意共同创建“时代文化”。 吴怡担任时代文化总裁,一手负责艺人的经纪业务,华意则负责资金支持和影视运作。 05年,合约到期,在续约分红问题上,双方谈崩。 吴怡决然跳槽承天娱乐。 但是当时她手下的艺人合约都在时代文化。 而且华意经过和她一起的五年,影视方面的发展正是如日中天。 吴怡这一手是在赌命。 然后她赢了。 由于吴怡对一众艺人长期的百般照顾,又会找资源,艺人们或出于感情或出于事业发展都跟着她走了。 吴怡则放弃时代文化50%的股份,充当这些艺人的违约金。 又是五年。 10年,承天娱乐的老总武科不满吴怡在公司内独断专行,要求查看会议记录和账务,双方闹到了法院。 吴怡再次复制时代文化期间的操作,带着艺人离开承天娱乐,创建了拾忆文化。 现在在拾忆文化面前,时代文化和承天娱乐都是弟弟。 所以,在蔡淳之的眼中,老妈要把孟时和轻雪传媒一起打包了,甚至都算不上一次赌。 毕竟这个轻雪传媒,蔡淳之连听都没听过。 蔡淳之问,“孟时是有公司的?这个秦雪传媒是哪方面的公司?” “轻雪传媒最开始秦庆国创立的音乐公司,后来他女儿秦轻雪接受后,转型做了影视,今年好像是想两头抓……孟时就是他们主推的人。” 蔡淳之嘲笑到,“这是什么公司啊,主推的人需要靠在版权网,三十块一首出bgm,不够丢人的。” 吴怡听他这么说,有点不悦,“你调查过他在版权网卖的音乐类型和销量吗?就做出这种评价?” 蔡淳之不答,把通话切到后台,看了一眼群。 高安容:蔡学长? 郑高强:我去看看吧,是叫这个名字? 高安容:对,谢谢。 高安容: 蔡淳之点了转文字—— 解析网剧,那也太low了。 蔡淳之打了一行字,又删除了,再重新打。 蔡淳之:等一下我帮你看看。 高安容:好的,谢谢! 刘玥:孟时长得帅吗?这个戏他是导演还是演员? 高安容:很帅哦,而且又是演员又是导演,还是乐队主唱! 蔡淳之皱眉,问吴怡,“孟时还有乐队?” “你不是喜欢摇滚吗,今年轻雪传媒和华石联合弄了一档音乐节目,叫做……” “我知道这个节目,孟时的乐队叫什么?”蔡淳之有些烦躁起来。 他很久没有关注国内的信息了,如果不是刚刚高安容发了那个视频,他压根不知道有这档节目。 而这些信息编织起来,孟时好像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乐队?”吴怡在v信里翻看了一下助理仓促之间,收集的资料,“孟时以前和两个青华的大学生组过的乐队叫马路牙子……” “马路牙子……”蔡淳之感觉这几个字很耳熟。 “差多不两年前这支乐队解散,孟时单飞。”吴怡继续念着,“现在通过秦庆国和崔建军的运作,成为了八百里秦川的主唱。” “八百里秦川?!”蔡淳之惊呼出声。 ………… “这和你推倒五庄观的人参果树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可以从这句台词知道,的第一集和先导预告片并不挨着……” “如果的故事开始于收孙悟空,那么预告片衔接到第一集,中间跳过了—— 第15回:蛇盘山诸神暗佑,鹰愁涧意马收缰 …… 第19回:云栈洞悟空收八戒,浮屠山玄奘受心经 …… 第22回:八戒大战流沙河,木叉奉法收悟净 …… 第26回:孙悟空三岛求方,观世音甘泉活树 也就是说,孟时把收白龙马,黑熊精、收猪八戒、黄风怪、收沙僧、四圣试禅心、五庄观,都给跳过了,第一集讲的是遇到白骨精。” “但是,这一集的名字却又叫做,这里面藏着什么,容我慢慢道来!” “我们看这一集的开篇,他是一个黑屏,画外音:唐僧死了,谁干的!” “这句话是女声,所以我们可以确定,它不是孙悟空在质问别人,而是别人在问孙悟空。” “目前,西行只出现了一个女性角色‘白晶晶’,通过比对声音,我们可以确定,这句话不是她说的。” “想要知道具体是谁说的,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我在这里猜测一下,说这句话的人,极大可能是观音。 诶,这个时候,弹幕就要说了,你这不是废话吗,除了观音还有谁能质问孙悟空。” “别急,我还有一个猜测,不过这个猜测,现在说出来可能有些离谱,先按下不表,等视频的最后再揭晓。” “诶,这个时候弹幕又要说,这个黑屏不是孙悟空在做梦吗,唐僧又没死,猜什么猜。” “别急,你们看看这个给猴子的特写镜头,他并没有因为这句足够让人的震惊的话,而产生什么情绪上的起伏。” “看看这个眼神,从恍惚到慵懒,给人一种特娘的又是这个梦,狗和尚到底什么时候真的去死啊的感觉。” “这就叫演技,管斌从到,进步真的很大。” “言归正传,抛开预告片,这一集作为整个的开始,这个镜头作为的开始,绝对有着及其深刻的意义在里面。” “我在这里赌一波,唐僧绝对会死,而且还是在这一集开始之前就死过了!” 张麟均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探头往声音发出的下铺看去。 丁洲正盘腿坐着自个床上,拿着昨晚借去的收音器录音。 张麟均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 “这点其实孟时给的信息很足,我们对比先导片里面玄奘和孙悟空的性格,是不是感觉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就对了!里面的师徒二人,可能已经被西天那边镇压了!” 丁洲声音慷慨激昂。 “干哈啊,干哈啊,礼拜六,大早上,害让不让人睡觉?” 丁洲上铺的孔孝探头下来,看到他笔记本里面是一个对切的分屏。 一边是五指山气焰滔天的师徒二人。 另一边则是没精打彩的猴子,低眉顺眼的唐僧。 两边的对比实在太过强烈。 以至于让孔孝伸着头,愣在那里,嘀咕了一句,“这是?” “他要解析。”张麟均打了个哈气,跟孔孝解释了一下。 “什么?” 孔孝不玩哔站,他乐意看快手,抖音。 张麟均自诩头号孟吹,对于推孟时的作品,很是积极,只是这次他还没开口。 丁洲就仰着头说,“哔站刚刚上的网剧,是电影的先行片,拍的很用心,细节太多了,老好看了!” “你这是没睡,还是刚起?”张麟均无语,这货昨晚还是孟黑来着,妈的,变脸太快了。 “没睡,压根睡不着,老三,你能帮我一起剪辑不?我想在第二集出来前,把视频发了。” 丁洲很亢奋的摸出烟,整包给孔笑递过去,又双手合十拜托,“老大,你带个耳机,忍一忍,晚上我请客。” 孔孝看他竟然这种态度,不由对起了好奇心,从烟盒里拿了一根烟,又把烟扔回去给他,“我下个哔站瞅瞅,是吧。” “老大,你先看着,老三等会帮忙剪辑吼。”丁洲嘿嘿笑,“我给你们买些吃的去。” 孔孝看丁洲开始一层一层穿衣服,真的出门买早餐,狐疑的瞄了眼张麟均,“老二这是中邪了?” 240、我叫白晶晶 蔡淳之从吴怡那里知道楼三的死讯,以及轻雪传媒和华石一起把他的葬礼,打造成了一场演唱会后。 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挂断了电话。 用笔记本把那场演唱会找出来。 轻雪传媒和华石“和解”之后,贾树道便把这场演唱会的资源重新放了出来。 只是双方都没有用这场演唱会去操作的意思。 这个年代信息更迭的速度太快了。 如果不是特意运作,或者有什么特殊的契机,再好的东西也是转瞬便消失在茫茫网络中。 就像几个月前,华石有意向操作纪念楼三的演唱会,一通信息轰炸下来,那些从来没听说过楼三的人,都纷纷在网络上给他点了蜡烛,致以哀悼。 好似不知道楼三,不听摇滚就白活了一样。 等孟时一手巴掌,把张仁沛打回湾仔老家,一手糖果塞贾树道“嘴里”,让华石把演唱者取消,跟轻雪传媒鼓捣起后。 那些营销通通撤掉,冷淡处理,短短半个月,这些人就都消停了。 互联网没有记忆。 蔡淳之看着光脚伫立在舞台中间的孟时,台下数万寂静的观众,听着他最喜欢的鼓手焦从在他背后大喊,“孟时!马路牙子主唱孟时!孟时!” 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在孟时solo的吉他声中,蔡淳之睁开眼盯着孟时,喃喃道,“孟时,孟时……” 在蔡淳之的喃喃中,视频里,孟时闭上眼睛,唱出了他对楼三的送别:“我不会再思念你,即便星河最后的幕布垂落眼底。” 孟时砸掉吉他下台后,一条巨大的黑底白字的布条,在他的背影中轰然落了下来。 上面写着——“沉痛悼念楼三”。 张仁沛上台拿着话筒,朗声说。 “朋友们,在这片开阔的天空下,躺着一个开阔的人,和三皇五帝比他是后人,和五千年文明古国比,他是新人,但他和他的同仁们,创造了‘八百里秦川’,他是一代音乐人!” “那他知道,你们把他的心血,他的成员,交给了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吗!” 蔡淳之听不下去,一扬手狠狠的把笔记本扫了出去。 为什么高安容说的灵感来自玄奘,但是又跟里面的玄奘对不起来? 因为是轻雪传媒找人给他代笔!因为是张伟杰拍的呗! 呵呵。 蔡淳之拿出手机,给吴怡发了一条信息,“我要回国。” …… “你们这样也不怕前面的妖精姑娘看笑话。” 孔孝看完被里面玄奘的人设,还有特效震的不清。 随我踏血西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特么也太燃了。 只是,他火急火燎的去看第一集,没几分钟就感觉不对劲了。 虽然台词还是内味,值得细细地琢磨,但是人设好像不对了。 那个霸气的玄奘,妖气冲天的妖猴,哪去了? “评论区,弹幕,现在正吵的不可开交,各种猜测都有,不过我觉的老二那个猜想有那么点道理——唐僧死了。” 张麟均看孔孝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什么,说,“老二昨天至少把这一集和前面的预告片看了不下五遍,他的话应该有根据。” 孔孝挠挠头,掀开被子坐起来,说,“算了,我还是不看弹幕,不看评论区,也不带老二的想法,自个看一遍吧。” …… “呸,我最讨厌见了妖精也不怕的和尚,这还能叫和尚么?嗯……前面有人吗?”孙悟空方才抬头望,“我还以为那是一棵枯树。” 唐僧道:“魔不入寸心,你的境界又高了一层。” 孔孝看完这段对话,表情古怪,嘀咕了一句,“味是那个味,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很怪啊。” “长老是云游僧人么?走得累了,随便用点饭食吧。”孙丽扮演的白骨精,笑盈盈地对师徒四人走了过来。 孔孝又找补一句,“还有,这个白骨精还挺漂亮,不过她在荒山野岭,见到这三个吓人的玩意,也不见紧张,是不是演技不好?” 里面孙悟空,猪八戒,沙僧的造型,真的可以用狰狞来形容,张开就吃人的那种。 “那倒不是,这里白晶晶对自己妖精的身份基本不掩饰,算了,我也不剧透了,出去抽根烟先。” 张麟均披上外套,又把帽子戴上,拿了丁洲床上的烟,往外走。 他现在有点后悔学着孟时剃寸头了,忒冷。 “老三你从四九城回来后也怪怪的,以前不都是在屋里抽烟吗。”孔孝觉得老二老三,都不对劲,只有自己和老四还是正常的。 张麟均笑道:“这叫榜样的力量。” 孟时虽然也抽烟,但是他很少让人抽二手烟,而且每次还把烟头处理的很好。 孔孝切了一声,继续看视频。 孙悟空对唐僧说,“师父,白骨啊。” “阿弥陀佛,我知道美人即白骨。”唐僧对女子说,“不要跟贫僧的三个徒弟一般见识,他们是妖精,吃人,咱们去那边美丽的林中散散步吧。” 猪八戒转头对沙僧笑道,“这妖精完蛋了。” 沙僧低头不语,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猴子也笑道,“小妖精,我劝你赶紧跑。” 女子瞟了他一眼,说,“你们是妖怪,我确实该跑。” 唐僧和女子向树林里走去。 镜头的焦点给的是两人的正面。 两人背后,三个奇形怪状的“人影”,注视着他们,随后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猪:“那个姑娘是妖精吧?” 猴子:“我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什么时候看走眼过?她不是妖精,那你这猪头就是帅哥了。” “啊?这也被你看出来了?猴头,你干嘛对着树说话?唉,在地底下压了五百年,猴子压成鼹鼠了吗?” “死猪!想当年我眼睛好的时候……” “住口!”猪八戒和沙僧同时喊,“不要在我们面前提‘想当年’这三个字!” “想当年想当年想当年想当年!我偏要说,你奈我何!” 这段对话的语速很快,就像三个泼妇吵架。 而且只是三个虚焦的怪影,还没有字幕。 不过明明镜头的焦点是唐僧和白骨精往小树林走,但孔孝的注意力却被后面,三个越来越远的虚影牢牢吸引。 同时还把这些没有字幕的对话,全盘收入耳朵里。 猪八戒和沙僧听猴子的挑衅,把兵器抽了出来,畸形的怪影更显得狰狞。 猪的声音传来,“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五百年前!” “不要在我面前说五百年前!”孙悟空的兵器也扬了起来。 明明只是三个虚焦的怪影,和一段凌乱不清的对白,却让孔孝的心提了起来。 下一秒,唐僧的声音响起。 “唉,又开始了。” 唐僧一开口,孔孝的注意力马上从他后面的三个怪影中抽了过来。 这种感觉很怪异,却又很和谐,就好像坐火车,你望着窗外出神,突然坐在你里边的漂亮妹妹,对你说,“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你瞬间就回神了,一下就把窗外的景色忘了个干净。 蹭过几节电影赏析的孔孝,忍不住蹦出两个字,“卧槽,牛逼。”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丁洲说这一集细节和信息量爆炸了。 “我叫白晶晶。”女子对走在她前面的唐僧说。 唐僧自顾自的走,“嗯。我们好像见过。” 这是清晨,两人走在带着水珠的草上。 蘑菇从潮湿的地面长出来,树叶在风中哗哗的响着。 鸟的声音夹在叶子里,从这边响到那边。 白晶晶说:“你很喜欢在树林里走?会迷路的。” “嗯,只有这个时候,我不用去想哪边是西边。” “为什么要去西天?” “太多人问我了,我只是想知道西天在哪儿。” “就为了这个?一个不知道在不在的东西?” 唐僧不语,伸手接住空中的落叶,贴在鼻前,想着什么。 白晶晶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忽现杀机,手抬起,眨眼间血肉褪去,现出白森森的骨头,锋利的五指,泛着莹莹鬼火。 “蓬~” 丁洲一手拿着保温盒,一手提着暖水瓶,撞了进来,呼噜噜的摇着头,“又下雪了。” 丁洲说着抬头,就看到孔孝正一脸不爽的盯着他。 他讪讪笑了两声,脚往后面抬,把门带上,兴奋的说,“老大,我刚刚彻底想明白,为什么孟时跳过前面那些剧情,还有为什么这一集叫了!” 241、他们都被改造过了 丁洲把东西放在下铺的电脑桌上,脱外套,兴奋地说: “在百回本《西游记》的前作,宋代的《三藏法师取经诗话》里,第十一:入王母池。 猴行者对法师说:此桃树一根,千年始生,三千年方见一花,万年结一子,子万年始熟。若人吃一颗,享三千岁。 西游记第二十四回。 土地对孙悟空说:这宝贝,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成熟,短头一万年才结得三十个,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 人参果明显是致敬《取经诗话》里面的蟠桃。” 张麟均抽完烟推门进来,有些诧异的说,“老二有点东西啊,平时就看你网上当喷子了,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呢。” “嘿嘿,没有金刚钻哪敢揽这瓷器活。”丁洲颇为得意,“还有,我必须纠正一点,没点东西,在自己啥也不懂的领域乱叫,那不叫喷子,叫低级智力残疾。” 孔孝从床上爬下来,打开保温盒,从里面拿了一个酸菜馅的大包子,说,“行了,别瞎扯了,你巴拉巴拉什么《取经诗话》,倒是说为什么《西行》第一集从三打白骨精开始,名字却叫‘人参果’啊。” “老大悟性太低了。”丁洲摇头晃脑,“老三你想明白了吗?” 张麟均正从暖水壶里往外倒豆浆,头也没抬的说,“老大针对卖关子的人,下手有多残忍,这事不需要我多说吧。” 孔孝很配合的左右扭了扭脑袋,脖子关节发出一阵脆响,又叮嘱到,“别剧透哦。” 他平时基本不看影视类的吐槽视频。 他是那种自己默默看原片,遇到烧脑的片子,才会去找固定几个言之有物的博主,看一看分析,印证自己理解的人。 丁洲嘀咕了一句好汉不吃眼前亏,说,“我刚刚说了《西游记》人参果的生长周期,是致敬《三藏法师取经诗话》。 现在再对比一下他们的模样和吃法。 注意,两本书里,形容人参果,都是用的人字旁的他。 《西游记》第二十四回,万寿山大仙留故友,五庄观行者窃人参,里面写: 那行者倚在树下往上一看,只见向南的枝上,露出一个人参果,真个像孩儿一般。原来尾间上是个扢蒂,看他丁在枝头,手脚乱动,点头幌脑。” 丁洲背诵了一小段原文,又说,“人参果像个孩子,活的。吃法是,吃他须用磁器,清水化开食用。 《取经诗话》里。 猴行者说,我八百岁时,到此中偷桃吃了,至今两万七千岁,不曾来也。 法师说,愿今日蟠桃结实,可偷三五个吃。 听听这话,像不像《西行》里玄奘会说出来的? 这也是我不反感《西行》魔改《西游》最主要的原因,因为他是有根据的。” “后面呢,猴子偷桃?”孔孝说着目光不善地看向丁洲。 丁洲转身屁股对着他,说,“后面就是三藏法师不断撺掇猴行者去偷,什么,何不去再偷一颗?你神通广大,去必无妨。这些话。 两人正说着话,三颗蟠桃就因为天气太热,自己跳进了水里。 法师大喜,让猴行者去找来吃。 然后猴行者用大梵天王给法师的金锡环杖,在水边的磐石上敲了几下。 三个蟠桃就变成了三个小孩子,从水里钻了出来,一个三千岁,一个五千岁,一个七千岁。 猴行者便让那个七千岁的蟠桃,跳到他的手里,问法师,和尚,你吃否? 这两本书里面,两位师父的反应是一样的,看了就不敢吃。 用西游记唐僧的话来说就是:善哉!善哉!今岁倒也年丰时稔,怎么这观里作荒吃人?这个是三朝未满的孩童,如何与我解渴? 所以无论是《取经诗话》里面的蟠桃,还是《西游记》里的人参果。 都太像小孩子了。 一棵树,怎么会结出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果子呢? 我们再看《西行》里孙悟空的话:那么大的树,不应该长在庭院里。他被神仙改造过,长满了神仙爱吃的古怪果子……” 丁洲伸手在张麟均和孔孝面前,虚空写了一个人字,“注意,这里的字幕同样是‘他’。” 孔孝和张麟均俩人突然觉得背后冒凉气。 丁洲继续说,“注意猴子这段台词里面的关键词——改造。 猴子说人参果树:他被神仙改造过,他不再是一棵树,我看到就生气,就想给他来一个断根。 猪说猴子:我也讨厌找不到大树要站在地上睡觉的猴子,这还能叫猴子么…… 猴子说猪:我更讨厌会思考的猪!这还能叫猪么…… 猴子和猪说沙僧:我们讨厌从来不背行李不洗碗的师弟,这还能叫师弟么…… 猴子说唐僧:我最讨厌见了妖精也不害怕的和尚,这还能叫和尚么…… 这一刻,取经四人组都不是彼此心目中应该有的样子。 所以,为什么用‘人参果’做这一集的标题?” 丁洲得意的看着一脸震惊的老大和老三,敲了敲桌子,“他们都被改造过了!” 他说完,整个人都通透了,拿起张麟均倒好的豆浆喝了一口,意犹未尽的说,“真想看下一集啊,能不能快进到明天。” 《西行》周更。 周五和周六凌晨更新。 “行啊老二,以后你就是我全国孟吹协会的副会长!”张麟均使劲地拍了拍丁洲的肩膀,差点没把他杯子里的豆浆拍出来。 丁洲稳了稳身体,嫌弃道:“谁孟吹?谁孟吹!” “没事,我这个人从来不强求。”张麟均嘿嘿一笑,“让我看看,你一个人能不能在第二集出来前,把第一集的解读肝出来。” 丁洲一脸蛋疼,“妈的,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孟时的臭味……” “所以呢。”张麟均觉得他这是赞美,乐乐呵呵地说,“做出你的选择。” 丁洲看了眼笔记本上不断跳动的时间,咬牙说,“我要加入。” “大声点,听不见!” “我要加入!” “声音这么小,还想当孟吹!加入什么?!” “我要加入全国孟吹协会!” “很好!很有精神!” 孔孝看着老二和老三突然抽风,念叨了一句:“两个傻叉,我继续看《西行》去了。” 张麟均和丁洲对视一眼。 瞬间,两人达成了一种属于孟吹之间的默契。 张麟均关切的问孔孝,“老大看到哪里了?” 孔孝下意识说,“就白晶晶亮了爪子,要从背后捅唐僧……” 张麟均打了一个响指。 丁洲语速极快地说道:“这个时候唐僧突然回头,白晶晶被吓了一跳,唐僧介绍起了三个徒弟,孙悟空被埋在地下五百年,眼睛已经退化,猪八戒是一头自卑,悲伤的猪,喜欢对着月亮流口水,沙和尚在河中间的石头上站了五百年……” “卧槽!快点住口!”孔孝意识到这俩货是要给他剧透,立马对着丁洲扑了过去。 张麟均早意料到了这一点。 人往前一步,双手从孔孝腋下穿过,往上环抱住他的肩膀,随后手肘张开,把他的胳膊架了起来。 孔孝被张麟均弄的像一只举起手的大猩猩,无助的看着笑容阴险的丁洲,求饶道,“别别别,哥,我错了,我错了!” 孔孝为了保住自己的“观影权”,开始用力挣扎。 张麟均使劲的抱着孔孝,脸都憋红了,费劲地说,“老大,你听好了,下面这段台词就精彩了。” 孔孝一脸惊恐,“住口!” 丁洲快速的说道:“唐僧说,他们三个都是我救出来的,可是现在他们都恨我,如果我死了,他们就会解脱吧。” “别说了!” 张麟均:“白晶晶问,为什么?” 丁洲学着剧里孟时的表演,抬头望了望天,说, “所有的人都在逃,所有的妖精都想杀我,我每一次都问要杀我的妖精‘为什么’,可是每一次他们都没有说出答案就死了,所以,我发现,当我想要杀死一个妖精只要问为什么就够了。” 张麟均狠狠的一用力,把孔孝整个人都抬了起来,大喊一声:“为什么!” 丁洲一摊手:“第一集,完。” “艹啊!”孔孝哀嚎,“我是造了什么孽,遇到你们这两个狗东西~” 十分钟后,被无情剧透的孔孝,津津有味的看完了第一集的后半段。 他发现经历了这俩货的“演绎”之后,再看孟时演戏,简直是一种享受。 孔孝躺在床上,对正在剪辑视频的两人说,“有一说一,特效真的顶,画质也没的说,孟时,孟导,真舍得花钱。” —— “咔!”张伟杰很兴奋的在监视器后面喊了一声,然后起身走过去对孟时说,“孟导,去看看回放吧,我觉的这一遍很完美,配上老五早上发过来的《天地孤影任我行》,绝了!” 孟时把手里装着水和鲤鱼的钵盂,递给跑上来的剧务,长出了一口气,对张伟杰说,“这次是我拖进度了。” 242、强者的哲学 这一场拍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玄奘步行下山,呼应电影开头布禅抱着婴儿上山。 这两场戏一上一下,孟时开始动手写剧本就想好了。 拍摄用的滑轨摄像,所需要的索道,孟时还没有到种蓝山,就让季红婷的机械组架设了起来,连配乐都让老五他们动手做了。 …… 深秋,清晨。 被绑在一块木板上的婴儿,顺流白马江漂流而下,被云游归来的布禅抱起,取名江流。 布禅抱着江流上山。 配乐——。 这一年是武德元年,李渊建立唐,定都长安。 江流十八岁剃度出家,法号玄奘。 二十二岁告别师父下山。 配乐——。 这一年是贞观十三年,西行开始。 两组镜头设计的时间,一个两分四十九秒,一个三分四十四秒。 只是后来因为布禅大师对剧本心生不喜,孟时便删掉了前者。 今天终于开拍玄奘下山,闭关了半个月的布禅大师,突然说,‘玄奘此番下山,有终无始。’ 大师提出补拍,让孟时心里喜忧参半。 但这种患得患失的状态,并不适合拍这场戏,以至于这场戏,破了和开拍以来的ng记录。 孟时直到第八条才调整过来。 到第十二条张伟杰觉得可以用了。 第十五条,孟时自己才觉得合适。 “辛苦大家了。”孟时双手合十,对工作人员拜了拜,表示歉意。 张伟杰笑道:“孟导越来越像和尚了,可别戏拍完,真的出家了。” 跟在孟时身边的小助理秦仟,嚷嚷了一句,“他要看妞。” 一帮人哈哈大笑。 孟时也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小间谍,等这部戏拍完,就把你开了。” 秦仟现在每天做的事,除了在剧组乱窜,吃着零食追,就是按时给远在四九城的制片人秦轻雪汇报,孟时每天干了什么。 秦仟气鼓鼓,包子脸更圆了,“骗子,我才不想再跟着你呢!” 她说的是,孟时之前在廊参加时承诺她,要拍探店视频,她来负责吃。 然后…… 自打离开四九城,孟时就吃过两顿好的。 一次和李姜山在进贤路吃了一顿鱼,另一次是和马卡在金山的居酒屋吃烤串。 而且两次都没带她。 孟时看秦仟怨念深重的模样,一抬胳膊,“唐僧肉,来一口?” 秦仟扑上来就要咬。 孟时一下按住她的脑袋,对旁边发呆的管斌喊,“悟空,你瞅啥呢,还不帮忙!” 管斌用看弱智的表情看他,心里又一次哀嚎:妈个鸡,为什么这种傻叉,演技这么好?! 玄奘下山,孟时走了整整57秒,拍了十五条,管斌从各种角度看了十五遍,却一点也不感觉腻,烦。 表情,眼神,步伐节奏,甚至连风,云,虫鸣鸟叫,在这将近一分钟里面,都和孟时那么和谐统一。 特别是最后几条,管斌根本就不觉得是在拍戏。 没有bgm的烘托,周边还围着一众工作人员,摄像机在架设的轨道上运行。 但,管斌却还是被孟时带入了,剧本说描绘的情景中去了。 “天下万物,皆来于空,可这众生爱痴,从何而来?天下万物,有终归于空,那人来到城市浮沉,为的又是什么?” 他就看着孟时好像真的带着这种迷思,一步步往下山走去。 而在拍玄奘从渔民那里骗走“小白龙”的时候,他又表现出了一种对这个世界的新奇和热爱。 孟时看过监视器里面的效果之后,看了眼天,招呼收拾设备下山,跟在白马河准备的另一半剧组会合。 张伟杰,季红婷,管斌,孟时,四个人一辆车。 管斌开车,孟时做副驾驶。 “孟导考虑过票房问题吗?” 管斌虽然私底下和孟时称兄道弟,骂来骂去,但是在剧组的时候,表现的比谁都尊重他。 剧组里演员中,他名气最大,他必须给其他人做一个表率。 票房问题,管斌从立项就想问,但是看孟时这货拿着假剧本去骗于楚如,最后活活把这个票房保证谈崩之后。 他就把问题憋在了心里。 说实话,管斌一直觉得孟时对不够重视,或者说不够投入。 改剧本,找非专业演员,甚至还抽空写歌,拍短视频。 而且脑子里压根没有如何满足观众,收割票房的念头。 感觉就是在玩。 但是,随着拍摄的进程,管斌慢慢改变了这种想法,孟时真的是用心在做这件事。 不然,他的表演状态达不到那种程度。 所以管斌决定问一下,自己心目中对一部影片成功与否最关键的一个指标——票房。 孟时对管斌的问题有些意外,“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你又不参与票房分账,也没有片酬。” 管斌感觉自己脑门上的血管突的跳了一下。 季红婷笑了。 “孟导,心里应该有一个预期吧,破亿?”张伟杰对这个问题也有些好奇。 他是一个商业片导演,项目立项后,就会不由自主地对票房有一个心理预期,多少能回本,多少能赚钱,多少算成功。 因为这些涉及他能不能继续拿到投资。 孟时挠头,“我没想过。” “真的?”季红婷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她接触过的导演里面,只有陆成康是那种完全不在意票房的导演。 但是这种不在意是来自,陆成康心里清楚,他的片子压根上映不了。 孟时有些无奈,“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管斌惊奇的问,“为什么没想?” 孟时用疑惑的语气问:“我想这个干吗?我还能从观众口袋里抢钱,逼着他们卖票?我只能认认真真的把戏拍好,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其他的管不着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季红婷看着孟时光溜溜的脑袋,说,“你若盛开,清风徐来。” 孟时一拍手,笑道,“是这么个理。” 张伟杰摇头,“现在这个环境,你要先有风吹起来,然后,别人再看,嘿,这有朵花开的真漂亮。” 管斌点头,“为什么现在,一些不那么好的电影,取得的票房很高,因为院线给的排片多,首日票房高,观众一看,这么多人看,我也去看看。” “这也是资方开始往剧组塞流量的根本原因,首先票房有票房保证,18,19,去年今年,这种风气已经遏制不住了。” 张伟杰情绪有点起来了,“叶上末的男一不就是个所谓的顶流吗?” “票房啊。”孟时把车窗按下来,一股冷风吹进车内,“张导,我说句难听的话,只有叫花子才这么聊事。” 张伟杰愣了一下。 孟时继续说,“您知道以前丐帮吗?三个五个的出去,回来相互一看,要到的是米饭,是菜,哎呦~您这个菜横啊,五花肉!叫花子才这么聊。” 张伟杰不说话了。 季红婷也不说话了。 孟时这几句话何止是难听,简直是破口大骂。 三人心里的感受各自不同。 但有一点是一样的,孟时能在我面前说这种话,那是把我当自己人了。 为了缓和气氛,管斌摇了摇头,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季红婷说,“还是要片子好。” 孟时点头,“把片子拍的人观众去抢票,去排队,这才叫娱乐大众,叫newb。 娱乐不是站街啊,粉丝喜欢哪个演员就给她们找来。 不是说,小曲难唱,口难开,陪着大哥去吃饭,叫娱乐。 那不叫娱乐,那叫贱。” 孟时看着窗外,一轮红日升起,满山霞光,缓缓说, “我国之所以有今天,是一群人砸烂了一个恶心的,肮脏的,人吃人的旧社会,开始做一些靠谱的事情。你不能老用娱乐的名义,干些脏的事吧?你不能老那么脏吧?” 张伟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孟导这是强者的哲学。” 这一刻孟时所展现出来的气场,太强了。 季红婷顺着孟时的目光,看向破开薄雾的红日,说,“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243、孟时他配吗? 农历十月十五,时间刚刚过零点。 纽约-四九城的航班,短暂的延误后,在首都机场三号航站楼停靠。 海关检查出口处,零零散散站着几个迎接亲友的人。 身穿米色风衣的潘雅安,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注视着依次而出的旅客。 蔡淳之随着旅客走了出来,他什么行李也没带,只是背了一个装数码设备的斜挎单肩包,里面装着相机和笔记本电脑。 蔡淳之不像是回国,更像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随便待个几天,看看风景,便又回去了。 他确实没想要多待。 蔡淳之想让高安容,陆佳佳看看孟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也容不得孟时玷污“八百里秦川”。 蔡淳之的身材不高,一米七左右。 不过因为有健身的习惯,体型看起来很匀称,步伐沉稳,目光坚定。 潘雅安迎上去几步,朝蔡淳之亲切的喊了一声,“小淳。” 潘雅安长着一张精致的让人看不出来年龄的脸。 敞开的米色风衣里面穿着一套华贵的职业女装,眼睛里注满了灵气和自信,浑身散发着精明干练,属于独立女性的气质。 很难想象她马上40岁了。 “听我妈说,安姐今年升华意总公司副总了,恭喜啊。” 蔡淳之和她轻轻的抱了一下。 “托了师父的福。” 潘雅安摸了摸他的头,像他小时候一样。 蔡淳之今年二十四。 潘雅安二十岁就跟着吴怡,当时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接送十岁的蔡淳之上下学,从蔡淳之小学一直送到初中毕业。 而那段时间,身高腿长,肤白貌美的潘雅安往校门口一站,一直是蔡淳之的骄傲。 所以虽然两人的年龄差着十多岁,但关系和亲姐弟差不多。 距离潘雅安刚刚开始送蔡淳之,已经过去了14年。 蔡淳之也长……嗯……蔡淳之还没长到她这么高…… 注意到潘雅宁穿着开车用的平底鞋,蔡淳之有些无奈。 这位姐姐的性格真的和老妈一模一样,对于细节总是考虑得面面俱到。 但是在大事上面总是不够远视,总要等到别人出手,再被迫反击,跟人家赌命。 华意是要削减吴怡在时代文化的股份,承天更是把她告上法院,她才反击。 现在连轻雪传媒这种歪瓜裂枣都敢上来碰瓷了。 毕竟是女人。 蔡淳之摇头道,“是安姐和宁姐自己有本事,真正有本事的人,无论放在哪里都能出头,才华这东西,装没用,一戳就破。” 潘雅安和潘雅宁是两姐妹。 妹妹潘雅宁在吴怡和华意一起创办“时代文化”的时候,认了吴怡做干妈。 姐姐潘雅安则做了吴怡的徒弟。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不能插手妹妹的工作。 五年后,吴怡跳槽承天娱乐。 潘雅安才崭露头角,迅速整合了动荡的时代文化,一举成为华意经济部的经理之一。 接着稳扎稳打,从05年到19年,从二十五岁到三十九岁,14年一步步走到了国内排名前五的娱乐公司华意总公司的决策层。 虽然潘雅安走到了差不多和吴怡一样的高度。 但她对吴怡始终保持着恭敬的徒弟姿态。 潘雅安是知道感恩的人。 一直为当年自己和妹妹没有跟着吴怡一起离开,而心有愧疚。 潘雅安上上下下打量蔡淳之,见他就背了一个包,说,“小淳特意回来干什么,有事电话里说一声。” “有些事,必须要亲自做的。”蔡淳之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吴怡,见只有潘雅安一个人,表情便有些复杂。 蔡淳之回国,如果吴怡有空,她会自己来接。 如果没空,随便安排车来接,或者蔡淳之自己回去,这都是正常的。 现在是潘雅安亲自过来,就有点怪异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身份标识。 身为华意总公司艺人部门的经理,以及下属经纪公司“时代文化”的总裁,潘雅安的身份标识自然能够代表华意。 蔡淳之一时没想明白,吴怡把华意牵扯进来做什么。 他说:“让安姐过来,她怎么想的?” 潘雅安笑道:“你跟我亲弟弟一样,两年没见,一起吃个宵夜不行吗?” 以姐姐的身份吗? 蔡淳之笑了笑,说:“那今天一定好好吃安姐一顿。” 两人边说边走出大厅,来到停车场,上了潘雅安开来的奥迪a6。 一上车,潘雅安就问,“你安排,还是我来安排。” 蔡淳之说,“那自然是安姐来。” “行,那就去花家怡园,景好,也近。” 潘雅安拍板作了决定,车子往东城区开去。 一路上,潘雅安没有跟蔡淳之聊他在美国的生活,只是说些吴怡不会跟他说起的,好玩的八卦。 蔡淳之则手里拿着手机,也不开屏,就是一圈一圈的转。 车到五元桥。 蔡淳之说,“我回来干嘛,吴怡都和你说了吧。” 他不信潘雅安这么一个大忙人,凌晨特意来一趟是为了请一顿夜宵。也不喜欢国人在饭桌上谈事情的做派,索性便直接了当的把事情摊开来说。 潘雅安对他的做派并不反感,说,“你觉得轻雪传媒在用资源堆孟时?能说说这种猜测从哪里来的吗?” 蔡淳之说:“孟时发迹从三哥的葬礼开始的……” 潘雅安说:“你对这件事的始末了解吗?” 蔡淳之冷笑,“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里面的龌龊……” 潘雅安打断了他,语气有些严肃的说:“小淳,你在树立一个敌人之前,至少需要方方面面的去了解这个人,而不是靠自己的主观判断。” 蔡淳之不语,只是看着窗外。 潘雅安语气缓和了些,说,“你觉得他的歌不是自己写的,幕后有人代笔,那么你就要去把他所有的作品听一遍,你觉得他现在拍的东西,是谢向杰代劳,那么就好把他拍的东西好好的看一遍,这是对对手最基本的尊重,也是对自己负责人。” 蔡淳之把对着窗外的头转回来。 潘雅安语气再次严厉起来,“在做一件事时,要学会权衡利弊,知晓得失。 华意和拾忆会给你提供一切,你需要的资料,但我们不会下场。 你想做的,都可以去做,但是这仅仅是代表你个人。 我们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懂了,你们想用这件事杀杀我从小就强势的性格。”蔡淳之解锁了手机,笑道:“可孟时他配吗?” 。手机版网址: 244、天地何用半面妆(书评区有张图) 蔡淳之打开哔站,点到影视的栏目。 先导预告片是个人投稿,上了一波热门第一。 第一集正式发布的时候,已经转到了影视区。 这是孟时主动让工作室和哔站沟通之后的结果。 孟时终究还是要脸,没干出来用专业剧组,和别人抢热门的事儿来。 不过虽然转到了影视区,各种推荐依旧不少。 直接常驻在了影视区的五个封推位置上。 蔡淳之拇指按在海报中间,以它为基点,左右来回晃动,把它和其他同在推荐位上的其他海报作比较。 哔站的影视区一直很冷,推荐位置上一般都是纪录片,或者不温不火的自制综艺。 这些影片的海报多是色彩明亮,画面温馨。 的画风和它们做比较,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介乎半佛半魔之间的玄奘,他背后是法相天地狰狞的魔王妖猴。 用观众的话来说就是,你跟我说这俩是去取经,我接受不了!!! 蔡淳之也不信,这是一个关于取经的故事。 他问刚刚教育自己需要了解对手,要明得失的潘雅安:“安姐看过吗?” 潘雅安找了个地方停车,说:“我先看了,轻雪传媒似乎要打造的是那种十几年前,靠作品取胜,卖唱片,演唱会的女子组合,而不是现在流行的女团。” 蔡淳之听到潘雅安说的是轻雪传媒打造,笑了笑,问:“现在这种路子还走得通吗?” 潘雅安点头,“走得通,但很难。” “为什么?” “因为不吃饭圈的钱,或者说,赚钱的是辛苦钱。 我们来算一笔账。 这一季我让人估算过,拍摄成本大概在二十万左右。 同时差不多两集会出一首质量在水准之上的歌。 这四首歌词曲的署名都是孟时。” 潘雅安看蔡淳之想说话,抬手说,“这一点你别怀疑,如果歌是轻雪传媒收过来,按在孟时头上,以拾忆和华意的消息渠道,瞒不住。 这四首歌,都上过新歌榜前三十,高低不一。 但因为走的不是饭圈路线,没人打榜,所以保持的时间并不久。 从新歌榜下来以后,也没有去运营其他榜单。 所以,虽然四首歌试听后的付费购买转化率,在百分之七十左右。 但四首歌的总体盈利加在一起,只有百万左右,而哔站那边的视频收益,一个月可能就大几万块,根本不值一提……” “等一下。”蔡淳之抬头看向潘雅安,“安姐的意思是,孟时靠这沙雕剧,赚了几十万?” 潘雅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四首歌,加几个月的拍摄时间,三个盘靓条顺,能唱会跳的好苗子,还有管斌女装,赚这么点钱,你觉得很多?” 蔡淳之一回味,好像这个钱确实少了。 潘雅安笑道:“如果,这三个丫头,参加女团综艺,有一个出来,粉丝打投,蹭几个综艺,不用这四首歌,都赚的比这多。 一个这种苗子能养一个小型经纪公司,可不是开玩笑。 退一步来说,就孟时这四首歌,单独拿出来卖,都不止这个数。” 蔡淳之愣了愣,问出了一个很多人问过的问题,“所以,这伙人图啥?” 潘雅安轻声说:“可能是在下一盘大棋吧,九十年代的娱乐圈还不叫娱乐圈,那个时候叫歌坛,影坛,坛是用来供奉神的,圈是什么……” 潘雅安解开安全带,摇头道:“不过这只是我报以最好的态度做的推测,这伙人到底图啥,还是要小淳去试试。” 蔡淳之一摊手:“我说,为什么一提出回来,吴怡马上就同意了,原来你们是这个打算。闹了半天,我就一工具人。” 潘雅安拍了拍他的头,“先吃饭吧。” 蔡淳之摇了摇手机,“还是先看看第二集吧,安姐刚刚那么一说,我不看,这顿饭都吃不香了。” 他说着,点开了刚刚更新一个小时不到的第二集,一伸手把手机放在了中控台上面的支架上。 潘雅安便停下了下车的动作。 视频开始播放,各种颜色,各种位置的弹幕,像是下班高峰期的高架桥,把屏幕塞得满满当当。 潘雅安说,“人气真高。” “用网剧给电影做宣传一般来说,都是圈钱,收一波首日票房。” 蔡淳之随手把弹幕关了,见潘雅安正瞪自己,又说,“好好好,在充分了解之前,我不做评价。” 潘雅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认真对待,但也不再说话了。 第二集首先开始的是一段,上一集最后几幕的快速剪辑。 “当我想杀死一个妖怪的时候,只要问他‘为什么’就够了。” 唐僧一把抓住白晶晶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大声喊:“为什么!” 镜头从孟时的手给到了白晶晶的脸部。 白晶晶表情已经慌乱了。 千年的时光好似在她眼中回溯,本来暗沉带着些仇恨的眼神,瞬间清澈慌张。 她忽然就像变成了当年活着的那个小姑娘一样。 蔡淳之忍不住按了暂停,说:“这个演员演技很好啊,能签过来吗?” 拾忆这几年的发展方式就是如此,年轻一代有演技的,不过资源够不够用,通通挖过来再说。 潘雅安目光玩味,“孙丽,自己掏钱和拾忆解约,现在签在猛士工作室,不是轻雪传媒,是孟时的那个工作室。” “还有人能从拾忆挖人……”蔡淳之一时没反应过来。 潘雅安笑道:“不是挖,是人家上赶着去。” “希望她不会后悔。”蔡淳之抿了下嘴,点了播放。 唐僧放开手,不再看白晶晶,有些落寞地说道:“对不起,只是个玩笑。” 他叹息着,向树林外走去:“没错,就当这一切只是个玩笑好了。” 白晶晶定了定神,目光再次凶狠,再次将手变成利爪,狠狠地向玄奘的后心刺了出去。 但她的手在半空定住了。 白晶晶奋力地将利爪往前,纹丝不动。 “早看出来你是个妖怪。” 孙悟空出现在白晶晶背后。 第一集的回顾结束,画面定格。 孙悟空的背影渐淡。 白晶晶则缓缓开始变化。 整个色调暗了下来。 她的背后一双骨翅徐徐展开,一对骨角如同深秋的枯树枝从她额头生长而出,说不出的诡异。 同时身上的衣服慢慢变成了白骨铠甲覆盖而上。 这特效用在网剧上? 蔡淳之能够想象此刻的弹幕一定很爆炸,但是他已经没有心思点开去看了。 因为一开始弹幕说的op来了。 “嘿嘿。” 首先是一声洒脱的笑声传来。 “锵锵锵” 接着是蔡淳之不知道是什么乐器,但好像又在哪里听过的清脆金铁交鸣声响起。 然后是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男声,开始犹如念咒一样开始吟唱。 “天地何用?不能席被” “风月何用?不能饮食” “纤尘何用?万物其中” “变化何用?道法自成” 老道士好像还喝了点酒,吟唱之间,醉意朦胧。 潘雅安看不到吟唱的人,但听了这几句,一个布衣草鞋隐居村野,醉后感叹的老道形象,浮现在她眼前。 “面壁何用?不见滔滔” “棒喝何用?一头大包” “生我何用?不能欢笑” “灭我何用?不减狂骄” 蔡淳之感觉这歌有点怪异。 首先乐器用的很简单,出了一开头类似戏曲开场的东西。 随后都是清唱。 第二段“面壁”开始才有鼓声加入。 而且唱歌的老人明明连普通话都不是很标准,但是他的颂念,却一字一句直往心里钻。 像是某种法事。 但听着让人上头。 蔡淳之似乎隐约听到了一声钟鸣。 然后开头那个笑声的主人加入了合唱。 “踏歌而行八荒路,物我两忘九霄游” “芒鞋斗笠千年走,万古长空一朝游” 这两句也上头。 所有乐器一停。 潘雅安一口气还没吐出,三声笑声响起。 “嘿!嘿!嘿!” “自在逍遥” “神仙老子管不着!” 她和蔡淳之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俩人刚刚讨论孟时这伙人,图啥,这首歌一出来,此间滋味,只有自己能懂。 第二集正式开始。 白晶晶现了原形,转头看孙悟空,和他对视,逼视他,说:“是,我是妖怪。孙悟空,你,你本也是妖怪!” 蔡淳之点开了弹幕。 不知道是为了看弹幕,还是为了用弹幕遮挡孙丽的脸。 自己拿钱从拾忆跳槽去孟时的工作室…… 潘雅安一伸手把弹幕关了,她不习惯这么看,感觉影响观看效果。 孙悟空掏了掏耳朵,笑嘻嘻对白晶晶说,“我不是,我要成正果。” 白晶晶依旧注视他,“杀了我,杀了我成正果吧。” 孙悟空脸色沉了下来,“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别以为弄一副丑样子,我就不知道你是谁?!我一开始放你一马,你还想杀唐僧!” “你知道我是谁?我是谁?杀我之前能不能告诉我?”白晶晶的声音有些抖。 孙悟空慢慢举起金箍棒来。 白晶晶没有动作,只是带着希冀望着他。 潘雅安敏锐的注意到,若有若无的bgm响了起来。 “夜风轻轻,吹散烛烟,飞花乱愁肠,共执手的人情已成伤,旧时桃花映红的脸,今日泪偷藏……” 孙悟空的金箍棒已经高高举起。 白晶晶颤声说:“如果有雨水,花果山就能长出花草来吧……” “花果山……” 孙悟空愣住了,眼里一片茫然。 “佛说,五百年的守候能换来一次回眸,可为什么我在你的眼中只看到了虚无和寒冷……他们骗我!骗我!” 白晶晶脸上的骨甲褪去,背后的骨翅、头上如同枯枝的角,随风消散。 那个空灵的女声,依旧低吟浅唱。 “世人角色真是为谎言而上,她已分不清哪个是真相,发带雪,秋夜已凉,到底是,为谁梳一个半面妆……” 孙悟空突然丢了棒子,直蹦起来又摔在地上,抱头狂喊:“花果山!痛!痛啊!” “你记起了什么!紧箍咒?!”白晶晶眼中再次浮现光芒,转头怒视,一层白骨在她脸上浮现,“我这就杀了唐僧!” 唐僧并没有念什么,他平静地看着,好像眼前只是虚无。 白晶晶眼中的一片赤红,凶光爆射,背后的骨翅嘭的展开,冲了过去。 孙悟空跳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翅膀,一甩,白晶晶被拉了回来,砸在了地上。 白晶晶仰视孙悟空,一滴泪滑落,“为什么……” bgm“事难忘谁敢痴狂,一人独思量……她已分不清哪个是真相……到底是为谁梳一个半面妆……” 孙悟空亮出狰狞的獠牙,咆哮着一棒子落下去,“你们这些妖怪,凭什么活在这天地间!” 唐僧叫到:“不要!” 但那闪电般的一击,万钧的力量,落在了白晶晶身上,瞬间那身躯粉碎了。 唐僧静静地看着孙悟空。 孙悟空像一个苍老的人,像是那一击用完了他全部的生命。 他弓着腰,每一步都要花很大力气才站得稳一样,低头从唐僧身边走过。 唐僧叹口气,“把解开的行李搬上马吧。” “知道了。”孙悟空低低地说。 画面暗了下去。 开始走字幕。 导演:孟时 副导演:张伟杰 摄像指导:季红婷 编剧:孟时 …… 孙悟空:管斌 …… 白晶晶:孙丽 …… 主题曲:天地何用 演唱:孟良载、余丰 插曲:半面妆 演唱:我外甥女小鱼! 除了剧组主创,潘雅安注意到里面两首歌的演唱人。 不注意也不行啊。 孟时这货给“我外甥女小鱼”加红加大了。 这该死的炫外甥女狂魔…… 潘雅安说:“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会怀疑是张伟杰代拍的了,如果这真的只是所谓的的先导片,而且还是孟时拍的,那他真的是个天才。” 蔡淳之把手机收起来,说:“安姐,我们改个地方吃这顿饭吧。” “去哪?” “去孟时在上推荐的那个酒吧。” ———— 兄弟萌,坏了,我今天没看比赛,然后发现自己一个小时能写两千,坏了呀,坏了呀 。手机版网址: 245、你给我等着嗷 农历十月十六,凌晨两点,李志节把酒吧的卷帘门拉了下来。 他递了根烟给正在使劲擦桌子的马卡,说,“下午要去松鼠演出,早点回去睡吧。” “不差这点时间。”马卡把烟夹在耳朵上,继续埋头擦桌子,好像那桌子跟他有仇一样。 李志节把烟点了,“话说,你之前也是北漂吧。” 马卡手顿了一下,把抹布放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摸了摸头,“瞎混,去年老母亲突然病重,癌症晚期,家里没钱,她也不治,就想看我成个家,我就回去相亲,结婚……” 他说着把烟点了起来。 李志节去吧台后面,酒柜最下面一层底下的角落,拿出一瓶还剩一小半的白兰地。 马卡狠狠的吸了一口烟,“老母亲没熬过过年,孩子也不是我的,想过死,但一直没鼓起勇气,后面离了婚,在对身体不好的化工厂找了份工,每天三百块钱,赚多少花多少,想着等哪天吃够了,就去我那个老婆娘家家门口吊死……” “这……喝酒,喝酒。” 马卡来酒吧也有差不多一个星期了。 李志节一直没有和他好好地聊过天,只是通过孟时稍微了解了一点他的经历,知道他“喜当爹”了。 现在真正听他说,属实是被他的想法震惊到了。 这是个狠人,但不是坏人。 不过他没有说安慰的话,因为孟时已经把这事处理了。 李志节把酒杯递给马卡。 马卡喝了一口,说,“没遇到孟时这个狗东西,我现在估计已经上1818黄金眼了。” 李志节问:“那货怎么劝的你,我有点好奇。” 孟时更新过一个和马卡在酒馆喝酒的视频,但是全程没有声音,然后,第二天,马卡就到了酒吧门口。 “嗯……”马卡两口把就喝光,叼着烟开始拖地,说,“一开始,他很自来熟的蹭我的烧烤,也不算蹭,他加了我v信,说自己他手头不方便,以后还我,然后他把我拉黑了。” 李志节笑道,“真是个狗东西。” 马卡也笑,“我当时就越想越气,为什么所有人都针对我,仇人又多了一个,气得夜里睡不着,但是我有报复那个女人的办法,却拿孟时没办法。” 他把拖把杵在胸前,对李志节一摊手:“只有一条命,没法死两个地方啊。” 李志节笑的很大声,“你这是被他拿捏了,孟时这小子看人太准了。” “后来,松鼠音乐现场的负责人梁黛在群里问孟时,我感觉机会来了,让她给我转三百。” 马卡说起这事,依旧很愤慨,“我就把孟时的v信给了她,想着这波赚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孟时这货比我想象的还要狗!” “他干什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志节听到孟时坑人,感觉挺自豪,这是从我这里走出去的崽! 马卡苦笑,“他让梁黛也把我给拉黑了,还说是孟时说的,梁黛为了讨好他,还把我从群里踢出去了……” “哈哈哈。” 马卡一脑门黑线,“李哥,你笑的太大声了。” 李志节忍不住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好起来了吗,昨天梁黛还亲自来邀请你。虽然只是给秦川垫场,还是因为孟时的面子,但我还是要说,三年之期已到,龙王归位!” 马卡笑了,说,“李哥,你说那首歌的标题叫做,致追寻落日的孟愈远和即将被生活压垮的马卡,孟愈远是孟时他爹,我和孟愈远并列,我算不算他叔叔辈?” 马卡试图找回场子。 “你要当孟时的叔叔?我现在就问问他。”李志节拿起手机作势要拨打出去,“或者,你明天自己问?他现在应该在路上了。” 明天孟时和老五他们在“松鼠”有一场演出,算是“八百里秦川”重组之后,第一场正式演出。 孟时有心思把松鼠弄下来。 给地下摇滚的新人乐队多一些机会,这是楼三、老五一直想做,却感觉无从下手的事情。 他们以前只是自己有演出的时候,尽力带上几支看好的,有潜力的乐队一起。 现在孟时让老秦和华石联手弄了一档关于乐队的综艺,让中上层的乐队有表现的舞台。 又让老五和松鼠一起,经营livehouse,算是在音乐节之外,提供了一条可行的道路。 不过和松鼠谈生意这事,还得是孟时亲自来,诚意要给够。 所以孟时这两天把最重要的戏份拍了,趁剧组转战第二个取景地的工夫,一个人回四九城来。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您就当没听到!” 马卡虽然知道李志节是开玩笑,但还是心底一颤,急忙拦住,转移了话题,“李哥,一点多来的那两个人,什么路数,一直打听孟时?” “嗯时要起势了,有人动心思很正常。”李志节摇了摇酒杯,“我会和他通个气的。” …… “你什么意思呀!” 陆佳佳呲着牙,把手机对准自己后面电脑上正在播放的视频,气呼呼地说。 视频里妮子在孟时配的中,抹着眼泪说,“有一对老夫妻,每天落日时分,都会从我的前窗走过,老人推着她的妻子……可是今天却只有他一个人,他站在那里,就好像时间停留在了那一刻,我好难过……” “怎么了?不喜欢吗?” 孟时坐在开往四九城的动车车厢角落的一个座位上,拿着手机。 这一排只有他一个人。 “喜欢……”陆佳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然后反应过来,“不对!我说的是bgm吗?!我的形象全毁了,而且,你为什么不把后续剪进去!我的私信已经炸了,全是安慰我的!可是人家老奶奶只是去了朋友那里啊,我社死了!” 孟时笑道,“我把后面的发了,你不就没有素材了嘛,我都是为了你好。” 陆佳:“那我谢谢你哦。” “不客气,我现在就把素材发你邮箱,一个视频通话,两个视频,我真棒。” “是呢,你真棒!那这么棒的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说我们开夫妻店,一个视频分两次发坑钱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佳脸微微有些红,但目光紧紧的看着孟时。 孟时竖了一个大拇指:“求婚了这是,不愧是京城大妞,我喜欢。” 他这么一说,陆佳那点害羞都没了,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孟嗯时,你给我等着嗷。” 然后就挂断电话,跑了。 。手机版网址: 要在天晴的时候修房子不要等风雨来等风雨来手脚再利索也难免被打湿 凌晨三点,潘雅安把醉意朦胧的蔡淳之送回家的时候,吴怡披了件厚厚的羽绒外套,坐在小区的保安室里。 蔡淳之去洗澡,睡觉。 潘雅安和吴怡进了书房,随手把门关起来。 吴怡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潘雅安,说:“带回去给小宁看看,我觉得挺适合她,有兴趣可以去试镜。” 这是一个名导的新项目。 感情不能光靠感情维系。 “我一定安排她去。”潘雅安笑着接过来,没有看,直接放进了包里,说:“小淳对孟时有很深的成见,而且打骨子里轻视轻雪传媒,以至于已经听不进去中立的意见了。” “我们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不是么,不然他回来干嘛,年轻人总是气盛,他安逸的太久,我的年纪也大了,让他吃点亏不是什么坏事。” 吴怡坐下,示意潘雅安坐她旁边,开门见山的说:“华意对孟时那个工作室也有意思吧。” 她说的是也。 潘雅安把扎着的头发放下来,揉了揉不是很舒服的颈椎。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真是冲着的档期去的?” 蔡淳之对潘雅安的身份标签定位并没有错——这是华意的人。 虽然,潘雅安出身吴怡的门下,虽然潘雅安一直对吴怡保持着徒弟的姿态。 但是她没有跟着吴怡离开,她就很彻底的站到了华意的阵营里面,不存在一丝一毫身在曹营心在汉。 不然她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所以,在公事上面,感情牌的影响只能说可有可无。 吴怡说,“是要和同档期,但说什么冲着,就有点夸大了,我和上末联系过,但他和成康都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潘雅安说,“叶上末应该坦诚一些,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吴怡一秒钟就品出了潘雅安话里的意思,说:“所以,你觉得孟时有本事对的票房产生冲击。” “市场就这么大,白植善的要上,叶上末的要上,再加一个搅局的,谁知道呢。”潘雅安模棱两可的说。 为什么大部分的电影需要看档期拍片,而不是挤在一个好的假期里扎堆上映,因为大部分人,观影有选择,不单单是票价,也是时间。 很少有人在观影季,是我今天看这个,明天看那个,后天再把那剩下的看了。 大多数人,只会选择去看自己最感兴趣的。 而这个最感兴趣的就是靠前期砸钱拼宣发,导演、演员的票房号召力。 吴怡拿起细长的女士香烟,点了一根,“轻雪传媒以小博大,现在看来确实实力悬殊,有钱没地方花,但是仔细琢磨之后,就会发现它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潘雅安说:“现在看来,那个所谓的先行网剧,反响还不错,虽然没有上线三大视频网站,但是却开放了剪辑权限。 师父应该知道现在短视频的流量有多大。 距离贺岁档还有一个多月,我们无法判断这段时间里,它这种套路的宣传手段,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至少在我看来,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很吃这一套重新解构经典的路数,和接地气的运作模式。 甚至真的拍的好,大概率会有一部分人产生,我们白看了,去电影院支持一波也是应该的,这种心理。” 吴怡说,“我们可以把轻雪传媒或者孟时的行为,理解成一场碰瓷,但如果本身质量过硬,而这场碰瓷又对我们无关痛痒的情况下,那么我们是不是有除了‘战争’之外的选项呢?” “这……” 潘雅安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 轻雪传媒其实和拾忆并没有直接的冲突。 拾忆和的联系,只不过是旗下的艺人韩鹭出演了男主角,然后以一部分的片酬作为代价,拿到了不足百分之二的投资份额。 背后真正的投资方是恒店影业和枫树文化,以及牵头的出品方众影。 吴怡意味深长的看潘雅安,“我们来分析一下,首先,只要不构成抄袭,那么这就不是一场商业纠纷,不是商业纠纷,那同档期拼杀,靠的就是各自的手段。” 潘雅安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跟在吴怡身边的样子,很认真的听着吴怡的话。 吴怡优雅的弹了一下烟灰,“第二,孟时我调查过,是个有才华的人,而且背后的人脉不可小觑。 老崔和老秦这两个老炮,能撬动多少京圈的资源? 他爹孟愈远在西北圈待了二十年,西北圈多少大导演? 虽然这次轻雪传媒大概率不会动用这些关系。 但是我们不能不把这些考虑进去。” 此刻,潘雅安为自己之前的草率的计划,感到好笑。 她本来想着,让蔡淳之把水弄浑浊,等轻雪传媒和拾忆的关系恶化,被各方面打压后。 华意再出手雪中送炭,试试能不能收购了孟时的工作室。 现在吴怡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摊出来,潘雅安瞬间感觉自己还是年轻了。 这哪里是条成色不错,可以投资的观赏鱼啊,这是深水大鲨鱼啊。 没想到,我教育蔡淳之,把一个人当做敌人的时候,要方方面面的去了解,要足够重视,到头来,自己也是个小丑。 孟时的关系网,藏的有点深。 吴怡竖起一个手指,“第三,这次秦轻雪投资孟时,如果最终票房惨败,对她来说有影响吗? 有,但不至于伤筋动骨。 这一期播出后,广告商已经挥舞支票上门了。 轻雪传媒一个拍网剧的制作公司,完全没有后续资金问题,但是如果的票房爆了……” 她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其实孟时现在展露出来的才华,只要他能保持,是不是轻雪传媒或者孟愈远在他背后经营,真的完全不重要。” 吴怡强调了一句,“只要他在上映之前,不暴雷,真的不重要。” 潘雅安问:“那老师这次让小淳回来,又把这个消息给我,引起华意对孟时的关注是为了……” 吴怡把烟掐灭,说,“如果小淳都能把他的‘人设’掀开,假如他是人设的话。那后面自然不用谈。 如果小淳被教育了,那么拾忆会在上映前,一轮一轮的提高对孟时工作室的报价。 一千万不行就两千万,两千万不行就五千万,五千万不行就一个亿。” 潘雅安猜中了吴怡允许蔡淳之回来的目的,但没想到她依旧是打收购的主意。 可是如果是收购的话,她让华意入局的目的是什么。 而且,前面她分析了那么多,说明了,收购孟时的工作室基本不可能。 所以……我哪里没想到…… 潘雅安开始重新捋吴怡所有话里藏着的意思。 华意也看好孟时吧…… 如果,票房爆了…… 一道闪电划过潘雅安的脑海。 潘雅安懂了。 收购不可能,但吴怡一次次提高报价自然也不是为了收购。 吴怡出于对拾忆发展的考虑,在是龙是虫结果出来之前,选择了直接参与其中。 其目的就是为了在天气好的时候做好修缮工作。 每一次提高报价,对孟时释放的信息都是,我很看好你,真的很看好。 而且这种报价,大抵不是打着收购的名义,而是用入股的名义,同时态度上也会保持极度的友善。 反正无论收购还是入股的可能性都不大。 扑街了,那无事发生。 爆了,那么…… 你看看我,看看拾忆,你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没有证明自己的时候,我就来了。 她之所以能够做出这样的决策,一方面是在充分论证的基础上,另外一方面则是对事物本质的把握到了一定境界。 潘雅安想到了当年,吴怡决绝离开华意时候说的那句话——要在天晴的时候修房子,不要等风雨来,等风雨来,手脚再利索,也难免被打湿。 未雨绸缪…… “悟空,悟空……”吴怡说:“我们不接近它、不了解它,怎么知道它值多少?怎么知道它会不会赢?你要接近它,看清楚了,谈判了,才知道它值多少钱。” 两头下注,左右逢源…… 不愧是你啊,我的老师。 此刻,潘雅安终于明白了自己扮演的什么角色。 她沉吟了半晌,说:“华意最多能出一千万。” 吴怡摇头,说,“不,你们能出一千八百万,其中八百万,是你个人筹集的资金。你很看好孟时,不是吗?” 潘雅安苦笑,“老师啊,能告诉我,这种事,您做过多少吗?” 吴怡说:“记不清了。” 潘雅安又问:“那边会接受我们的注资吗?” 吴怡很自信的说:“会,哪有剧组嫌钱多呢。” …… 。手机版网址: 256、你也配在我们面前谈论孟时? 蔡淳之洗完澡,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回到自己房间,开始观看潘雅安拿过来的资料。 资料一共三页,分成三个部分。 蔡淳之随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张。 —— 孟时高中毕业之后就到了四九城,和青华大学的谢向杰、陈与组了乐队“马路牙子”,一年半以后解散。 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孟时一直租住在郊区的树村。 他的吉他很强,有一定的创作能力,猜测因为单亲家庭出身,曲风偏向阴暗。 谢向杰和陈与两个高材生并未把重心放在乐队上,马路牙子期间,孟时没有获得像样的演出机会。 该段时间里,孟时的生活基本靠谢向杰和陈与接济,不过两人都是学生,又都是普通家庭,乐队也基本没有收入,所以孟时的生活质量很差。 改编赛里由太阳下的路灯演唱的,正是出自这段时间末期,乐队解散前夕,孟时写的。 18年年底,孟时因为一场交通事故和秦轻雪结识,由她介绍去了李志节的酒吧,驻唱兼服务员。 该段时间,孟时翻唱了一些歌,上传哔站,不过不温不火,粉丝没能破万,但生活质量明显改善,曲风也有转变。 19年七月,孟时离开四九城,回老家 老家这段时间是孟时创作的高峰期。 骑士版权网上正是出自这段时间。 注:除了时长较短的纯乐,该曲库中完整的歌曲,多由孟时的堂外甥女“小鱼”陈子瑜演唱,陈子瑜周末偶尔会在斗音直播,人气不俗,可多留意,接触。 —— 蔡淳之皱着眉看完这一页,翻开第二页。 —— 同时,老家这段时间,孟时认识了陆端存的女儿陆佳佳,一个月后上传了90分钟长片。 由陆端存整理,陆成康剪辑,楼三、孟时共同配乐,杨衣做字幕。 九月初从哔站下架,由北大的汉语言文学副教授杨衣担任制片重制。 九月中,该片进入语保工程,并参加“初”青年影展。 共入围,当前得奖呼声最高的为前二。 后又由轻雪传媒投资拍摄,现在哔站以个人投稿的方式播放,现第一季已进入收尾阶段。 十月初,孟时、叶上末、陆成康牵线,轻雪传媒和众影达成初步投资意向。 月中,轻雪传媒突然退出该项目谈判。 月中,轻雪传媒立项由孟时导演。 附导演组、演员阵容:…… 十一月九号,先导片上线哔站。 附数据:…… 注:购片部评估——当前a+ —— 蔡淳之嗤笑一声,“华意的评估真的够水,这种不知所谓的改编,才播两集就敢给a加。” 他看了眼第三页的标题写着,一屁股坐在床上,突然发现床头柜上面放着一张纸。 蔡淳之拿起来。 吴怡的笔迹。 写着——孟时的父亲“破烂的土地”吉他手“老妖”孟愈远。 “原来如此。” 蔡淳之懂了。 …… 早上六点半。 蔡淳之没有按照昨晚说好——这几天都和潘雅安一起活动。 他开着吴怡的车,到护国寺七点多。 从护国寺旁边的小巷,往百花胡同走。 沿着百花胡同往里走到了深处,在一座小院前停下。 他刚想抬手敲门,突然里面一阵音乐传来。 蔡淳之的手悬住了。 他学的是导演,对音乐的了解很有限,但从顶级学校培养出来的审美,让他感受到了,这首曲子带有某种极复杂又强烈的情绪。 开头是犹如进行曲般恢弘的曲调,带着新生。 而后急转直下,隐秘幽晦,悠扬婉转,低落中又凝聚着一股力量。 约莫一晃神的工夫,乐曲重回激昂。 虽然没有开头那般雄壮,带着些难挽的颓势和凄凉。 但却喷薄出巨大的悲壮感。 蔡淳之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脑海中不可抑制的想到了预告片。 “你想不明白,我却想通了!只想翻身,就永世不得超生!” “想要成佛,就得让诸佛烟消云散!” 唐三藏一步步往山顶走去,一声声的质问孙悟空。 孙悟空挣断锁链,狂笑而出。 这是何等雄壮激昂。 而西行里,唐僧颓唐,悟空则口口声声说着,我要去西天,成正果。 具体是个什么样的结局,蔡淳之不知道。 但此刻,他觉得该是喷薄而出的悲壮。 这种被预见的悲壮,让他战栗。 …… “太阳照常升起,太阳照常升起……孟时写的这曲子太给劲了,再来一遍!娘的,过瘾!每天不来个几遍,心里不得劲啊!”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孟时写的?” 蔡淳之心里一惊,抬起的手敲了下去。 开门的是老五,光着上身,一米九几的大高个,身上冒着汗,被灌进来的冷空气一激,大光头上冒着白烟。 蔡淳之被这铁柱一样的男子气势一压,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嘴里磕巴地喊说:“五……五哥……” 老五抓着门,皱眉问:“你谁?” 蔡淳之犹豫了一下,说:“我……我是秦川的粉丝,三哥和你们的粉丝……刚刚从国外回来……” “哦,进来吧。”老五摸了一把头上的汗,随手擦在裤子上,转身往回走。 蔡淳之跟了进去。 “随便坐。”老五从桌上抓了一根油条塞嘴里,说,“吃了没有,一起吃点吧。” 这哥几个可不怕什么粉丝打扰,因为99.9%的粉丝打不过他们。 “不用,不用。”蔡淳之摆手说,又看了眼只穿背心的焦从和褚乐,打招呼,“从哥,乐哥。” 叫着再来一遍的焦从那个瘾头被打断,沉着脸,盯着他,说,“吃了就吃了,没吃就没吃,什么叫不用了!” 褚乐看整个人包在羽绒服里,戴着毛线帽,整个人缩在一起,嘴里哈着白气的蔡淳之,笑道,“他有神经病,不过你别怕,不咬人。” 焦从很不爽地说,“特么的,我是精神病,马个那种才是神经病。” 他说着问蔡淳之,“就舌剑那个整天带着渔夫帽,穿的破破烂烂的秃头主唱马一个,你知道吧。” 蔡淳之刚点头,还没说话,焦从又说,“算了,舌剑也没啥名气,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蔡淳之楞了楞,也就秦川敢说舌剑没名气,说马一个神经病秃头了吧…… 褚乐笑道:“马一个什么时候秃了?” 焦从把手里的鼓吹放下,“孟时说麦子有点秃,马一个不是大秃?” 老五两口一根大油条,把吸管放进装在袋子里的豆浆,说,“马一个早晚用刀子扎你的肾。” 褚乐补刀,“不用早晚,下午松鼠那里,马一个也去,我会跟他说的。” 蔡淳之看着他们互动,感觉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为什么感觉他们跟孟时关系很好的样子? 看在老妖的面子吗? 楼三老五都西北出身,受王铸几和孟愈远的影响太深了。 蔡淳之心里思量了一下,不过,这次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应该问题不大。 老五一口把豆浆吸干,问:“孟时这会儿到四九城了吧?” 褚乐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去接一下?” 焦从马上抬手,“让六子把车开过来,把乐器搬过去,在车站来一首太阳照常升起。” 褚乐立马给了他一脚,“神经病。” 焦从怒了,“我特么再重申一遍!老子是精神方面有疾病,不是发神经!” 老五左右开弓,往嘴里塞包子,对蔡淳之说,“我去洗个澡,下午我们在松鼠有个演出,你有时间可以去,报我名字。” 他说着,手里又拿两个包子,往屋里去。 “等一下,五哥……”蔡淳之叫住了他。 老五回头,焦从和褚乐也看着他。 “刚刚那个曲子,老妖作的吧?”蔡淳之犹豫了一下,决定有话直说。 毕竟老五他们也不喜欢拐弯抹角。 蔡淳之觉得自己这个开场白不错,够直白,单刀直入,一针见血。 果然,刚刚“轻松”的气氛变了。 老五一只手按住焦从,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嘴角浮现玩味的笑容,“哦?具体说说。” “五哥不觉得这首曲子和破土当年南下的意境很像吗?激昂,有力,又悲壮。”蔡淳之侃侃而谈。 褚乐和老五对视一眼,笑道:“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还知道破土革/命,是个老摇滚迷了,不过,你怎么知道孟时是老妖的儿子,这事知道的人可不多。” 孟愈远翻唱过孟时的,还在视频里说过,致终于走上我这条路的儿子孟时。 但是吧,这个视频没活一个小时就被孟时举报下架了。 而且,孟愈远也没有在视频里表明自己的身份。 而不喜欢孟时的人,大抵不会从这里知道两人的关系。 所以褚乐有这么一问。 他是在套话。 只是,蔡淳之似乎从褚乐的笑容里得到了鼓励,诚恳的说,“我很喜欢摇滚,不希望秦川被一些无关紧要的因素束缚。” 老五说,“所以呢?你说的无关紧要的因素是什么?” “钱。”蔡淳之看着老五,“实不相瞒,我是吴怡的儿子,拾忆文化有钱,有资源,如果五哥愿意,我可以操作,把你们欠轻雪传媒的违约金还上,然后做你们自己的音乐。” 蔡淳之看过华意的资料,里面推测轻雪传媒老秦出面,把秦川欠华石的几百万违约金垫付了。 然后又和华石达成共识,一起操作。 再结合孟时和孟愈远的关系,孟时入主秦川,在蔡淳之看来顺理成章。 而秦川只不过是失去楼三后,被金钱和关系网住的牺牲品。 “哈哈哈,”被老五按住肩膀的焦从大笑了起来,“他说自己是吴怡的儿子,哈哈哈……” 蔡淳之一时没有明白,笑点在哪里。 此刻褚乐脸上也没了笑容,说,“一个自我介绍带上妈妈名字的可怜虫,也配在我们面前谈论孟时?” “焦从这几天没吃药。”老五松开焦从肩膀上的手。 褚乐说,“我作证,他神经病,停药有一段时间了。” “啪!” 蔡淳之还没反应过来,焦从一巴掌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 。手机版网址: 247、我不管你,谁管你 八点,g46驶入南站,广播开始播报终点信息。 孟时瞄了一眼睡相难看的秦仟,走过去,从她包里把口红和湿纸巾拿出来,一番操作之后,拉了拉她的马尾。 秦仟费劲的睁开眼睛,孟时很自然的把湿纸巾递过去,嫌弃的说:“小姑娘家家的怎么睡觉流口水。” 秦仟迷迷糊糊的接过来,在嘴上胡乱的擦了擦,嘟囔着说:“没有拍我丑照吧!” “拍人丑照这种事,我能干的出来?”孟时一脸冤枉,“我是那种人?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妹妹,感情淡了。” 秦仟使劲的擦着嘴,都不稀罕理他,怨气满满的说:“刚刚梦到好吃的,你就把我叫醒了!” 她觉得自己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孟时。 在种蓝山吃不好睡不香,除了能光明正大的摸鱼,再没有半点好处。 可她在轻雪传媒当前台也能啊! 想到,刘升水的《我的联盟时代》,现在已经写到了uzi的薇恩绕后,一战封神。 秦仟十年老书虫,最擅长指指点点,然后白嫖。 她感觉大高潮要来了,说:“uzi夺冠了吧,说实话这一段写的挺好够燃,就是太直白了,是个人都知道最后会怎么样。” 秦仟仰着小圆脸,一张如花一样的大红唇“娇艳欲滴”。 “剧透可没意思,还有我劝你别看这了,来,再擦擦眼屎,马上下车了。” 孟时从她手里把用过的纸巾拿回来,将另一张没问题的湿纸巾递过去,“下午带你去陆老头那里吃大肘子,酱骨头,老香了,这样总行了吧。” 秦仟擦着眼睛,说:“真的?你别骗我?” 孟时老是跟她说,陆老头家的饭有多香,但只吃过他带的几个包子。 味道真是好。 孟时径直起身,瞄她一眼,说,“你是不是傻,这都信,下午我要去松鼠演出。” “你!” “我什么?你作为我的助理,连这种事都记不住,你这是渎职!” “我……” “好了,我原谅你了,走吧。” “那大肘子呢?” “下次一定。” “……” 秦仟跟在拉着行李箱的孟时身边往出走,狐疑的说:“我怎么感觉别人都在看我?” 她伸手去包里拿小镜子。 孟时并不阻拦,说,“想啥呢,人家在看我好不好,你个小助理有什么好看的?” 秦仟承认孟时现在有一定的名气,但是,“你带着口罩好不好。” 孟时甩了甩压根没有的头发,“口罩挡不住我的美貌。” “咦~臭不要脸。”秦仟对这货的厚脸皮表示鄙夷,也忘记了异样,在包里翻了翻,没拿出镜子,而是拿了个毛线帽,“屁的美貌,人家是被你的光头吸引了。” 说着,她跳起来把粉色后面还带着一个毛茸球毛线帽,像套麻袋一样扣在孟时头上,把他半个眼睛都挡住,关切地说:“我看了天气预报,四九城可富州冷多了,把你头皮冻坏了,后面的戏可没法拍。” “还挺暖和。”孟时随手拨弄一下那个小球,把帽子往上提了提,夸道:“包子越来越有助理的样子了,下个月给你加五十块工资。” “您可真大方!” “那是。” 五分钟后,提前等在车站外的秦轻雪看到了,带着粉粉毛线帽的孟时,满嘴唇通红跟吃了小孩似的秦仟,在路人惊疑的目光中,溜溜达达的走了出来。 而且彼此都挺得意的样子…… 秦轻雪不用想就知道秦仟是被孟时给整了,现在还觉得是自己赢了。 家门不幸啊! 这一刻,秦轻雪很想一脚油门,把这俩丢人玩意都创死算了。 她按了两下喇叭,秦仟一下就看到了她的车,拽了一下东张西望的孟时,指了指秦轻雪那辆大g。 两人走过来的工夫,秦轻雪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秦仟小跑着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孟时把行李放进后备厢。 秦仟进了车,马上跟堂姐诉苦,“姐,我好苦啊,跟孟时天天在山上吃斋,脸都绿了。” 又带着些小雀跃的说,“不过,孟时好像真的火了,刚刚出来好多人偷偷拍照呢,姐,你说,这些人把照片发到网上,我会不会跟着成为网红助理啊?” “你不用跟着红,现在就很红了。” “嗯?什么意思?” 秦轻雪在秦仟不解的目光中,把手机屏幕对着她。 上面是刚刚拍的照片。 秦仟确实红了,不过是被口红染红了。 “孟时!”秦仟尖叫了起来。 孟时钻进车里,看着脸鼓鼓的秦仟,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把秦轻雪的手机抽过来,“我发个动态。” “我跟你拼了!”秦仟顿时暴走。 “别闹了,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两天。”秦轻雪拉住要和孟时拼命的秦仟,转头对孟时说:“还有你,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给我把哔站当朋友圈的习惯改一改!” 孟时把照片发到自己的手机上,再双手把她的手机递过去,正襟危坐,乖巧回答,“好好好,都听你的。” 秦轻雪知道这货是在敷衍自己,但也拿他没什么办法,索性埋头开车。 秦仟嘛,就更没话语权了。 把秦仟送回家以后,往公司开的路上,秦轻雪说:“你把吴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顺便也把一言不合就把人拉黑的臭毛病改一改。” 孟时闭目养神,说,“吴怡已经放出来了。” 秦轻雪有些意外,“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你注意点,我下面要说的,可能会让你血压有点高。”孟时默默伸手把安全带系上,才说,“焦从把她儿子打了,我现在正等着她来找我呢。” 秦轻雪怀疑自己听错了,定了定神,问:“焦从他们为什么会认识吴怡的儿子?还打起来了?” “不是打起来,是单方面被打,在法律上连互殴都算不上……算了,回公司再说吧。”孟时对秦轻雪的车技有心理阴影,没再说下去。 秦轻雪见孟时这么说,也就暂且把疑惑压下。 不得不说,她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课,确实有那么点用。 这要是放两年前,这暴躁憨批指定已经路边停车,揪着孟时的脖领子怒吼了,哪等得到回公司。 大约半个小时后,红杰大厦地下停车场。 秦轻雪把车停好,拉上手刹,看了眼好像已经睡着的孟时,下车打开后车门坐到他旁边,伸手把他那个碍眼的粉色毛线帽拿下来,说: “说吧,怎么回事?吴怡这娘们不是好惹的,尽量把事情说得清楚点,咱们好想对策,该找关系找关系,该赔钱赔钱。” “这事你别管了。”孟时睁开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什么叫我别管了!”秦轻雪一下就毛了,“我不管你,谁管你!” 248、你礼貌吗 我不管你,谁管你。 孟时楞了一下,笑道:“阿姨,你这整的我还挺感动,但是……” “但是什么?你知道我为了这个项目,欠了多少人情,扛了多少压力吗?!” 秦轻雪憋了一路,终于还是没压住火气。 她眼神很凶恶。 长时间失眠让她的眼里布满了血丝,黑眼圈连高档化妆品都遮盖不住。 秦轻雪很焦虑,但还是忍住没有去骂焦从,只是在孟时身上宣泄着自己的怒火。 虽然她知道自己在孟时的心目中,大抵比焦从要重要,但她不在这个场合去牵连别人。 要是遇到焦从,她会当面狠狠地骂他,但不是现在。 同时,秦轻雪也知道现在这个项目,她欠的人情,抗的压力,都是自己任性导致的。 她决定听孟时的建议从《空禅》撤资,这事本该就此打住。 但她任性的让孟时执导一部电影,“赔”给自己。 所有的压力,都是她自找的。 她在不知道几个的无眠夜晚里,把什么都想得很明白了,可她还是要把责任扣在孟时身上,骂他。 没别的,就是想这么做。 她是女人,为什么不能任性。 孟时笑笑,手抬了抬,最终没动,说,“我们会赢的,叶上末打不过我,吴怡也打不过我,我们会赢的。” 打秦轻雪从众影的门口掉头回来,自《悟空》还没有开始动,孟时就给秦轻雪做着最坏的心理建设。 各种消极的话说了一大堆,给她最好的保证只有:票房、口碑全败,你也能收获流量,以后轻雪传媒出品的东西,会得到大量的关注,大家都会来看你笑话。 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狂妄一点。 那个买西瓜的说的对,不气盛那叫年轻人嘛。 摊牌了,不装了,老子就是要把叶上末,吴怡,白植善这伙人全干了。 明天就做个鬼畜,去水果摊扎叶上末去。 秦轻雪要是知道孟时现在的想法,估计要直接脑淤血——你说能赢就是去做鬼畜视频啊! 她见孟时信誓旦旦一口一句我们能赢,翻了个白眼,“说说焦从的事吧,对方报警了没有。” 孟时摇头,“根据五哥的描述,蔡淳之属于心高气傲那类人,报警这种事估计做不出来,而且焦从有病……” 秦轻雪抢白道:“有病不是挡箭牌,有病要去治,万一闹出点什么大事……” 她感觉焦从就是个定时炸弹,很后悔为什么老秦他们极力撮合孟时入主“秦川”的时候,自己没有反对。 孟时点着手机,说:“有五哥和褚乐看着,出不了大事,他是躁郁症,现在心情好,在吃药,状态好得很,蔡淳之纯粹就是欠,找上门说我后面有你们安排的一整个团队,哥几个故意的。” 秦轻雪一听就感觉这事不对,“圈里什么事,瞒得过吴怡?如果我们有团队包装你,她会不知道?怎么还能让自个儿子搞了这么一出?” “她估计是想让蔡淳之探一探水有多深,只是没想到,她儿子头那么铁,既没有跟人打听,也没有用脚试一试,甚至连告示牌都不看,直接一个猛子扎下来了。 不过,吴怡到现在都没有给我打电话,估计,小伙子没拉下脸跟他妈妈告状。 五哥那句连自我介绍都要带上老妈名字的可怜虫,对年轻小伙杀伤力太大了。 终究还是脸皮薄了。 如果我没有那么恨孟愈远,我能把他名字写脑门上,有个牛逼的家长咋了嘛。” 孟时絮叨了一大堆,没等秦轻雪开口,把李志节发过来的店内监控找了出来,问她:“这人是谁?” 秦轻雪看了一眼,下意识说,“时代文化的总经理潘雅安,我们见过一面。” 然后反应过来,感觉自己的头皮麻了,说,“你不会连她一起得罪了。” “没有,就是凌晨的时候,她和蔡淳之一起去李哥的店里,打听了一些我的事。” 孟时看了眼时间,打开车门,见秦轻雪还坐着出神,便伸手在她头上画圈圈,嘴里念着从良载阿公那里学的“收惊”咒语。 正在琢磨潘雅安打听孟时做什么的秦轻雪,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骂道:“我还没死呢,做什么法事?!” “你也别瞎琢磨了,等吴怡找上门再说吧,信息不足的情况下,猜测只能徒增烦恼。” 孟时对她抬了抬胳膊,秦轻雪抓着他的小臂跳下了车。 秦轻雪说:“可是潘雅安这个时候出来,还是和吴怡的儿子一起,我想不明白她打什么主意,晚上睡不着。” 孟时把秦仟的帽子戴上,笑道:“拾忆和华意,一家顶级经纪公司,一家顶级影视公司,不管他们要怎么做文章,总得先把你轻雪传媒挂上,你一夜之间从小透明到对上两家‘巨头’,还有什么不满足。” “这么一想……淦……” 这么一想,秦轻雪人都颓了,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孟时安慰到,“熬吧,再熬两个月,买两瓶褪黑素吃吃,晚上早点睡。” 说着,孟时把帽子摘下来,弯腰把头伸到她跟前,“别到时候,变成这个样子。” 秦轻雪两只手狠狠的搓了搓他的脑袋,自暴自弃的说,“剧组钱还够用吗?《乐队》那边第一笔广告分账下来了,我把这边的项目缓一缓,全力支持你。” 《西行》那几个特效镜头,让秦轻雪闻到了白花花的银子被烧掉的味道。 这么拍下去,钱必然不够用。 没等孟时回答,又说,“为什么要拼贺岁档,我们完全可以缓一缓,一边赚钱,一边往里面投,也趁着这段时间将《西行》多做几季,好好铺垫一下……” “不行的,贺岁档是《悟空》最好的机会,也是我拍这部片的动力。” 孟时打断了她,又把帽子戴上。 正如秦仟说的,如果这个时候,把头皮冻伤了,那么整个剧组就会被耽误。 秦轻雪看他坚决,便也不再说什么,又问了一遍:“还要多少钱。” “哪有主动提高预算的制片人,”孟时笑道:“钱的事,暂时不用操心,我这次是带着投资商来的,等一下开个会,谈这个。” 秦轻雪斜眼看他:“投资商?你又勾搭上谁了?” 孟时说:“是小鱼和小桥。” “嗯?”秦轻雪明显楞了一下,“几个意思?” 孟时嘿嘿笑道,“你对鱼桥的嫁妆一无所知,你不知道现在一天有多少短视频在用我们的bgm。” 在轻雪传媒开完两场会,已经是中午。 孟时开上秦轻雪的大g,接上老五三人,再捎带上马卡,一车五个人,往“松鼠”开去。 焦从坐在副驾驶,咧着嘴问:“那小子告儿他妈没有。” 孟时摇头,说,“下次我不在场,不许揍人。” 焦从不说话了。 孟时伸手锤了他胳膊一拳,“我没看到,就很不爽。” 焦从又乐了,“那等一会我把马一个揍一顿,让你看看。” 褚乐在后面笑道:“把他帽子打飞,我看他那破帽子不爽很久了。” 礼貌马一个:你吗! 249、这个加这个加这个,有没有搞头,能不能站着赚钱 “经营一家livehouse是很熬人的事情。 第一,金钱。 如果只是想做酒吧,那揣个几十万一百万,弄点低配的设备做民谣场,基本就可以做了。 但是如果想做一个可以供乐队演出的livehouse,灯光、音响、舞台、大屏、乐器音箱、调音台、灯光台……这点钱,连基础设备都不够。 而且在选址方面,限制也远远要比酒吧来的多,首先面积要够大,格局要方正,层高要够高,还要避开居民区,避免扰民的问题。 方方面面都是大开销。 第二是精力。 每天一睁眼就是房租水电,人员工资,有演出的时候怕人多闹事,没演出的时候,怕人少赔本。 有演出的时候得做好宣传、售票、接待、调音、演出现场秩序的维护,然后还得兼顾酒水的售卖。 没有演出的时候,又得应付好张总、李总、王哥、邓姐这种平常的vip客户,喊他们来消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资源——联系演出。 没有很好的资源,再好的设备也是白搭。 这也是最让股东和经理人头疼的问题,如果投入比较小,设备差,好的乐队是不愿意来演出的,平常本土乐队票价又卖不起来。 可是,如果投入大,设备好,那运营的成本也很高,压力自然会更大。 松鼠在设备和场地上前前后后,差不多投入了接近四百多万,其中设备硬件方面就花了两百多万。 目前还处在亏损阶段。 而且还是因为我们的场地处在昌平区的原因,不然场地费还要往上走。 现在已经有很多家livehouse因为租金问题,面临倒闭。 那天我在廊坊看完现场录制,就感觉等《乐队》播出的时候,一定会成为我们这个行业的一剂强心针。 但是说实话,从我决定联系您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真正跟您面对面,我脑子里就没有出现过成功这个可能性。” 松鼠音乐现场的股东兼经理人梁黛,看着坐在她对面,正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孟时,脑子里始终有一种很梦幻的感觉。 即便是现在所有的票都已经卖空,livehouse里已经挤满了人的情况下。 梁黛还是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面一样轻飘。 看看今天阵容。 大牌乐队“舌剑”。 在《乐队》靠着第一场的原创《故夜下的孤灯》,改编赛《蓝莲花》,两战成名的超新星乐队“太阳下的路灯”。 还有八百里秦川! 这三支乐队去工体都能把票卖了啊! 为什么来松鼠! 梁黛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孟时把烟按灭在面前的烟灰缸,收回手带起的气流,让几片灰白色的烟灰碎片飘落在桌面上。 他看着梁黛,问,“对你来说,松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不要想,就直接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是孟时来松鼠后对梁黛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是问她经营livehouse的心得体会。 “首先肯定是赚钱。”梁黛真的没有想,直接脱口而出,“说实话,我很羡慕那些纯粹为了梦想而活的人,但是也只能是羡慕,真的让我啃馒头,劈情操,我做不到。” 孟时用食指把落在桌上的烟灰一点点的碾在指肚上,问,“那松鼠如果没有生存压力,还能赚钱,你的理想是什么呢。” “没有生存压力还能赚钱么,那当然是一个个品鉴‘松果’啊……” 梁黛眼神顿时有些迷离,脑子里浮现出一幅她梦中的画面——一只毛发油亮,尾巴蓬松的松鼠,坐在整片森林最好的那棵树的顶端,夕阳晚照,用小爪子一遍遍的抚摸储存在树洞里的松果。 她失神了差不多三秒,才说,“livehouse的本质应该是一个选拔年轻的、优秀的音乐人出来的一个渠道。一个livehouse最值得骄傲的东西,并不是有多少著名的乐队来演出过,而是有多少摇滚明星或者歌手在他成功之前就在这儿演过。我就想别人为来我这地方而骄傲,而不是我为别人来过我这而骄傲。” 这个时候,外面骚动了起来,零零散散的“做梦后花园”的喊声响了起来。 “后花园”是“舌剑”带过来的乐队。 马一个当年被老崔带着到处跑,现在老崔基本不演出了,他便开始带着别人跑。 “后花园”是一支很年轻的乐队,去年才成立,四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马一个带着他们来见孟时,被焦从和褚乐联手按住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和马卡在车上,听到哥几个谈论马一个求饶到第几声才放过他的时候,一样的无措。 卧槽,这帮大佬在干嘛。 这是我能听,能看的吗? 梁黛见孟时把注意力转移到演出,便不再说话。 四人面对千人场,明显有点紧张,互相看了几眼,队长而飞开始起旋律,同时对着麦说:“《我的身旁是一扇亮了又暗的窗》,致敬秦川《两天》。” 底下的观众,压根就没有冲他们来的,之所有有人喊他们乐队的名字,是因为现场的大屏幕把那几个字打在了上面。 然后,一些经常看现场的观众,给面子的起气氛罢了。 不过,带着蒸汽波节奏的鼓点响起,现场开始逐渐热了起来,大家的手都抬了起来。 “游来游去,没有目的” “追来追去,希望也还是一望无际” “想来想去,却总又不能说服自己” “撞来撞去,冲不出这个封闭的世界” “快给我新鲜的空气,让我尽情的呼吸” “快给我柔软的沙子,让我以为还在海里” …… 呼! 近在咫尺的观众,挥舞着手臂,在间奏的时候,发出鼓励地喊叫。 这一切让“后花园”血脉喷张,这就是现场的魅力。 而飞很用力地唱道: “我能看见你,却隔着一层玻璃” “虽然是透明的,也还是一堵墙” “我的身旁是亮了又暗的窗” …… 这就是“松果”吧。 孟时点了一根烟,拿出略显潦草显然在口袋里经过摧残的纸,放在梁黛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梁黛拿去看。 梁黛把纸拿起来,上面是一张手绘的三层建筑,或者说三层空间。 第一层似乎类似咖啡厅,静吧,餐厅,二层是演出空间,三层看起来是个展示厅。 梁黛久久地看着这张纸。 孟时抽完烟,从她手里把纸抽了过来。 梁黛像是失去什么珍宝一样,整个人抖了一下,下意识站起来,双手往前探。 她人起到一半,孟时开口,才清醒过来,又坐下。 “以音乐为核心,提供综合***,及相关配套设施为一体的综合性空间。 面积3500-4000平方米左右,分为三层。 一层为商业空间,预想是猫咖、清吧、高档私房菜。 二层为演出空间和酒吧。 三层为音乐体验区,一部分展览类似演唱会砸坏的老吉他,老崔的手稿之类一些有故事,有纪念意义的藏品,一部分出售音乐相关的数码产品。 整体服务涵盖了餐饮、娱乐、休闲、演艺、购物等多功能业态,将线上线下体验深化再交融。” 孟时把皱皱巴巴的纸放在桌面上,手掌按在上面用力地抚了两下,在图纸上的每一层都拍一下,说,“这个加这个加这个,有没有搞头,能不能赚钱,能不能让未来的摇滚明星和歌手,以在这里演出过而感到骄傲。” 梁黛声音只感觉自己心跳的如同擂鼓,脑子里想着自个还有多少存款,房子车子能买多少钱,话都忘了说。 舞台上“后花园”唱了两首歌后,在观众的欢呼中下台。 拿个木吉他的马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迈步上台。 这一次,因为马卡说想要自己做自我介绍,后面的大屏幕没有打他的名字。 不过,今天来了一部分在哔站看孟时视频的观众,她们看到马卡上来,忍不住喊起了他的名字。 随着她们的喊声,其他人似乎也想起了这个名字。 现场顿时燥了起来。 马卡对观众笑了笑,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弹出了《硬汉》的旋律,唱道。 “马卡你应该明白,在大多数悲剧里面,真正的伤心很少见,马卡如果故事的方向和你要的都不一样,我多想你能鼓起勇气重新开场。” 马卡唱了这么一句,放下吉他,说:“是的,我重新开场了,现在在做服务员。” 台下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孟时点了根烟,用一种老父亲的眼神看他。 马卡坐在高脚椅上,说,“这首歌送给欠我二百至今不还,救我一命,酒量差的跟狗一样的孟时。” 他说着看向孟时所在的方向,说,“有时间再一起去上都那个小酒馆撸串,还是我请你。” 坐在舞台侧方位置办公室里的孟时,起身把只开了一条缝的窗帘拉开,夹着烟的手抬起,对那边摇了摇。 “哄!”现场如同要炸了一样,随后齐刷刷举起一片的手机。 孟时并不退避,他轻轻靠在钢化落地窗上面,伸手示意对着他拍照的人,关注台上的马卡。 马卡没有受到影响,一阵舒缓的木吉他声,萦绕上躁动人群的心理,他唱到: “你呼出的白烟正徐徐蒸腾,伴随清风轻盈而上,融于浮云映衬的碧澄晴空,消失无痕……” 这个时候,梁黛的心情才缓缓平复下来,看着孟时的侧脸,问,“为什么是松鼠?为什么是我?” “谁知道呢,可能是缘到了吧。” 孟时回头,呼出的白烟正徐徐蒸腾。 250、渐行渐远? 马卡一把木吉他,显然镇不住因为孟时出现而躁动的场子。 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在松鼠给别人垫场的那天。 一如现在,没人在意他在唱什么,没人在意他是谁。 他们的到来,他们的期待,全在他的后面出场的人。 那天他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要让所有人都看自己。 他失败了。 时隔两年,又一次踏上这个舞台,依然没有改变。 马卡嘴角抬头,望向夹着烟,靠在落地窗上的孟时,低头唱: “你呼出的白烟正徐徐蒸腾,伴随清风轻盈而上,融于浮云映衬的碧澄晴空,消失无痕…… 气息吞吐,在浩远的苍穹下接纳世间轻盈,追随流水奔腾,回忆都被尘封…… 我躲避阳光反射后的炽盛,是屋檐下黄狗的美梦……” 如果这个场子里有人认真在听马卡演唱,那这个人一定是孟时。 马卡的旋律写的很不错,平和,悠远,很静气的民谣。 但歌词所传达的…… 孟时皱了皱眉,抬起手抽了一口烟,转身往回走。 他身上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烟气,灯光透过钢化玻璃打在背上,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谢向杰认为自己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感觉,大抵是因为这货的头剃的实在太光,太亮了。 谢向杰很合理的怀疑,国兴寺有某种特殊的头部保养方法,能够让他们达到头绽“佛光”的效果。 而孟时这个假和尚窃取了他们的秘方。 谢向杰摸了摸自个日益拔高的发际线,在心里狠狠吐槽。 试图把感觉正在逐渐离他远去的孟时,从无边无际的“八百里秦川”拉回到“马路牙子”。 但谢向杰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在这个八九百平米的空间里,数千名从各个地方聚集而来的观众,正因为他的出现而爆发出,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激烈的情绪。 他们为他欢呼,高喊。 这种呼喊声,在谢向杰看来,比那天在鸟巢接近十万人的喊声更让他动容。 因为这一刻,这些人的心为了孟时跳动,而不是为了其他人。 现在,主角是孟时,不是楼三。 孟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名之辈。 谢向杰稍微楞了下神,然后跟着旁边的人一起伸出手,大声喊:“孟宝,给妈妈飞!” 他的未婚妻陈果,看着他又笑又叫,伸出手紧紧攥住他的皮带。 本来已经转身向梁黛的孟时,好似心有所感,转回身,迎上了谢向杰的目光。 谢向杰楞了一下,又随着人群蹦跳了几下,然后便站立在那里,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说,‘杰哥,我会弹吉他,我能去找你吗,我们组个乐队好不好’的懵懂少年了。 马路牙子三个人里,孟时和陈与两人的关系要远远好过他,因为他最成熟最克制。 现在孟时和陈与…… 谢向杰不再和孟时对视,眼神下移,只是看着在孟时修长的手指关节中,缓缓燃烧的半截烟。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渐行渐远渐无书的啊……” 谢向杰看着烟头那一点红缓缓转动,消失不见,心里一空。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谢向杰暗自祈求不是要求他去加班,手伸进口袋又拿出来,心想就当没看到吧。 然后,“艹他妈,我特么现在连信息都不敢看,连拒绝都不敢了吗!” 他手重新伸进口袋,掏出手机,一条v信弹了出来: “小杰啊,你刚刚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伟岸的,光芒万丈的父亲,爸爸很欣慰,等一下爸爸带你一起玩好不好呀。” 谢向杰挠挠头,嘀咕了一句,“玛德,狗东西。” 陈果看看消息内容,又看看谢向杰的笑容,没有说什么。 不过,下一刻,她就感觉肩膀一紧,谢向杰单臂搂住她,另一只手打字回道:“赶紧滚,爷才不伺候你!” 接着他又将脸贴在陈果的头发上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随后亲了一下陈果的头顶,在她耳边大声说,“气死他个单身狗!” 在喧闹的人群中,谢向杰紧紧搂着陈果。 两人都没有说话,两人都在笑。 …… 孟时看谢向杰消息,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口袋,缓缓吐出一口烟气,拿起桌上那张皱皱巴巴的纸,问梁黛:“梁经理对这个依托于音乐,交融餐饮、娱乐、休闲、演艺、购物的项目,怎么看?” 梁黛镇定了一下心神,将几缕因为出汗而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整了一下,说:“虽然我并不是很理解孟老师所说的缘,但如果您真的愿意让我加入,这个项目,我会倾其所有,全心投入。” 孟时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梁黛沉默了几秒,说:“我感觉您或许是我目前为止,遇到的最重要的一个人。” 梁黛很善于观察和揣摩,她觉得孟时不是那种喜欢弯弯绕绕,听马屁的人。 于是这番话直白中带着底线地克制。 运营一个livehouse最重要的是资源,最大的门槛也是资源。 兼具有钱有闲有热爱,或者就是想赚钱的人并不少,但知名的,有热度,乐队、音乐人拢共就那么多。想要每一场都有能卖票的,太难了。 孟时手里掌握着什么? 是资源,顶级的资源。 梁黛相信,现在只要孟时开口,叫得上名字的乐队,他都能喊过来。 孟时在这一亩三分地,影响力太大了。 梁黛腰杆笔直,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孟老师有什么需要我、松鼠做的,我们决不推辞。” 孟时把那份纸重新折叠起来,随手揣口袋里,说:“很简单,等一下轻雪传媒那边的法律顾问,会来谈时长差不多到明年夏天的合作,我们给松鼠安排演出计划,找人,松鼠则提供场地和后勤……” 孟时弹烟灰的时候,梁黛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这是要把松鼠当成《乐队》的线下演出地点吗?! 她大气都不敢出,差点忍不住说,我们只要当天的场地费就行!不不不,我们场地费都不要! 但孟时马上报出了一个让她瞠目结舌的数字。 孟时弹下烟灰,说:“你们拿20%,乐队拿80%,其他照常。” 国内livehouse一般门票收入是场地方拿30%,演出方(乐队或主办方)拿70%,酒水及其他收入都归场地。 还有一种模式是,演出方包场,一次性给场地包场费用,卖了多少门票全归演出方。 梁黛本来想的是孟时会采取第二种办法——给松鼠场地费。 这样她就自动让步,只收取房租费,甚至可以再给孟时那边一部分酒水分成。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格局小了,也把孟时的格局猜小了,同时她也慌了。 梁黛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那么您和轻雪传媒那边……” 她好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没敢把话说完。 不过,孟时知道她想问什么,说:“我们做线上,音乐确实是现场最佳,但也不该被场地束缚,我们会和线上的直播或者短视频平台合作,安排专业导播团队,对演出进行直播,开展线上活动。” 孟时把烟按灭,从窗帘的缝隙里看了眼下面的舞台。 这时,马卡已经下去,下来的是舌剑。 251、欢迎来到食物链顶端(2/2) 看来马一个这个老大哥把压轴的位置给了麦子。 孟时回头对梁黛说:“每一场演出,我们都会提前一期在《乐队》做广告,不过这笔钱需要松鼠来出,当然,我们会给你们争取一个你们能够接受的价格,一整季下来,预算在中六位数左右,你们能接受吗?” 中六位数也就是六七十万…… 梁黛人都傻了,这价格真实存在吗? 在一档专业对口的热门综艺上面,以这样的价格推送自己的店。 这事情只在梁黛梦里出现过。 梁黛可以预见,即便不做这种程度的广告,轻雪传媒安排过来演出的人,也能靠名字把票卖光。 所以这是在推【松鼠】这块牌子! 随着对话的深入,如果不是梁黛很了解孟时的背景,知道这些话对孟时来说,都是确确实实能够兑现的,她会觉得自己遇到诈骗了,要骗她几十万。 “可……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梁黛努力的使自己显得不那么激动,但说话的时候,声音依旧带上了颤音,她现在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孟时点头,“其他细节,我已经跟那边交代过了,我这里把联系方式给你,你们选个时间,约出来好好聊聊,结果在下个星期的《乐队》播出之前敲定就好了。” 梁黛起身给孟时倒了一杯水,“孟老师,您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择松鼠吗?” 这个问题,孟时拿出那张“计划书”的时候,梁黛就问过。 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 孟时现在给出的条件,即便没有那份一体式体验的规划,都能让任何一家livehouse无法拒绝。 而这里在这些livehouse里面,充其量只是一只在冬日中苦苦支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开春的松鼠。 而现在不止是安稳过冬,是松鼠要统治这片森林了! 幸福来的那么不真实。 梁黛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她见孟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下面的演出,竟然逼问到:“为什么啊?” 孟时见马一个把渔夫帽拿下来,丢向台下,开始忘情的演唱,想到他演出结束,卑微的要求观众把帽子还给他的场景,回头笑着说,“为什么很重要吗?你知道我并不图你什么,对你也没有想法,这还不够吗?” 梁黛好似豁出去了,说,“您对我有想法,对松鼠有图谋,我才不焦虑,要不我把酒水销售的利润,给您分五成吧?” 孟时说:“好,我让那边把这条加上。” “您就答应了吧……啊……啊?” 答……答应了? 梁黛傻了。 孟时玩味的问:“现在不焦虑了吧。” 梁黛陷入了一种更深的焦虑之中,她知道孟时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 这种懊恼也不是因为自己给出了酒水分成。 因为他给出来的东西,换松鼠50%的酒水收入,一点都不过分。 但是,孟时越是云淡风轻,她便越觉得焦虑。 梁黛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皮的猫,四肢腾空,浑身无力。 而孟时则是那个可以随意处置,玩弄她的“小孩”。 哪怕她知道“小孩”没有恶意,但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恐慌,因为“小孩”的心思,没法猜测,并且喜怒无常。 梁黛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是一只猫,那现在尾巴的毛一定已经炸开了。 孟时笑道:“梁经理敢为正当理由付出行动,善于观察他人,能敏锐识别对自己重要的人。 从小到大,都处在生活环境中,各类核心小圈子里。 上学的时候一帮人一起上厕所,总有你一个。 别人下楼买零食,也会给你带一份。 但很少有人去你家里作客,也很少有人邀请你去学校之外的地方玩。 工作了之后,你不落下每一场同事聚会。 大家也对你有说有笑。 你看似左右逢源。 却总有人在背后议论你。 终于,你决定做一件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但还是改不掉妥协,改不了看人眼色的习惯。 于是从livehouse的选址,到装修,设备,酒水,一路协商,一路妥协。 最终一切都是中等,平庸且寡淡,毫无特色。” 孟时看着嘴巴一张一张,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来的梁黛,缓缓说,“就像你这个人一样。”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梁黛脸上的血色好似瞬间褪去,连指尖都变得煞白。 孟时的话像刀子划开了随意揉捏都会恢复原形的压力球,将里面的填充物挤了出来。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孟时拿起桌上的红塔山,从里面抽出一根递给梁黛,说:“你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来作为驱动,来让你行动,我可以给你一个。” 梁黛如同木偶一样接过烟,看着孟时。 孟时拿起打火机,点燃。 梁黛叼着烟凑过去,一吸,火苗点燃了香烟。 孟时说:“这个火机这次点燃,是为了让你抽上这根烟,而你在一个合适的时间,以一个合适的理由和身份出现在我的面前,恰好我又正好需要你这样一个人,来落实我的想法,这个理由够正当吗?” 梁黛看着手中冒着袅袅烟气的香烟,半晌,说:“我愿意为了这次点燃,去燃烧。” “有点尬了嗷。” 孟时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一时兴起也玩了一波“尬”的,笑着对梁黛伸出手,说:“欢迎来到食物链顶端。” 梁黛见孟时起身,也腾的一下站起来,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说:“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如果今天错过了,可能以后都问不出来了。” 孟时不语。 梁黛自问道:“为人处世怎么才能做到恰到好处,又不庸庸碌碌在核心的边缘游荡?” 孟时把手抽出来,说:“佛说: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来究竟。 恰到好处是‘正好’,不是究竟本来,没有什么人能做到‘正好’,‘正好’是假的,所以不要去求恰到好处,这个没有果。” 梁黛说:“我不懂,就告诉我怎么做吧?” 孟时说:“随缘,惜缘,莫攀缘。” 见梁黛还是有些似懂非懂,又说:“圈子不同,别硬融,时机到了要伸手,伸手别强求。” 梁黛闭了下眼,说:“谢谢您的开释。” 孟时仔细的看她的表情,见她不是在开玩笑。摸了下自己的光头,感觉人有点麻。 他没跟梁黛再说什么,只是抬脚便走。 卧槽,不对劲,很不对劲。 跟那帮和尚待久了,很不对劲。 楼下是休息室,老五三人和“太阳下的路灯”四人分别坐在两边,马卡则不知道去了哪里。 焦从玩味的看着在《乐队》录制现场挑衅孟时,然后被他从身上跨过的高奔。 高奔像个鹌鹑,缩着头坐在沙发的最角落,再没有那天那种天不怕地不怕,老子最大的气势。 麦子手里拿着一支号称史上最不需要技术的乐器“卡祖笛”,看老五摆弄他的古筝。 孟时出来,众人都抬头,最角落的高奔眼皮抬了一下,随后马上像是被电了一样,耷拉下去。 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勇气,多看孟时一眼。 因为他尝到了金钱的滋味,不敢去回想那些苦哈哈的日子了。 老五张张嘴,话还没出口,一个工作人员推开门,对麦子那边很礼貌的说,“几位老师,下面该你们了。” 这句“老师”让高奔的弓着的背挺了挺,头也抬起来几分。 褚乐看到这一幕,呵呵笑了起来。 这乐队活不长了。 麦子有自己的坚持和追求,以前没有路,乐队聚少离多,大家嘻嘻哈哈也就凑活了,现在上路了,高奔这种人也待不久了。 “好的,马上就来。” 麦子深深看了眼孟时的光头,带着她的乐队走出休息室。 褚乐想到那天录制《乐队》,孟时说的那些话。 看着离开的麦子,想,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也是荆棘路上的一步吧。 孟时在老五身边坐下。 老五拨了一下古筝的弦,说,“我今天想带她上去。” 这个时候,马一个推门进来,随着他一起的是外面数千观众“蓝莲花,蓝莲花”的呼喊声。 一个摇滚乐队上台的时候,台下呼喊的是一首除了唱,就跟她再无关系的歌,这种体验是很痛苦的。 孟时给麦子《蓝莲花》的时候,曾经反复确认——姑娘,你确定接受这首歌吗?这首歌可能会折磨你一辈子。 麦子自信满满地说——你挡住出去的门了。 这一刻,折磨开始了。 孟时点了根烟。 老五随手弹出一段凌厉的旋律,说,“你对的起她无知的时候了。” 252、给我个面子 马一个带着“后花园”四个人进来。 他依旧是上次在《乐队》的那副打扮,那个模样。 小眼睛低头看人的白脸大胡子,戴着灰色渔夫帽,破的,t恤上画了好些玩意,但反过来穿。 舌剑四五十分钟的演出很猛烈。 吉他要么是在轰鸣,要么像刀锯着锉子。 贝司在跳舞,还有噼里啪啦地solo。 键盘诡异、嚣张。 主唱东奔西走地叫着。 几个人都一身的汗。 马一个另类的t恤粘在身上,印出他因为瘦而突出的肋骨。 老五把横在面前的古筝移了一下。 孟时站了起来,焦从、褚乐他们依旧坐着。 之前在《乐队》的时候,舌剑和孟时相互介绍过了。 所以马一个指着自己带过来的而飞,说,“这是后花园的主唱,而飞。” 然后依次介绍:“鼓手裕成、吉他手白川、贝斯张聪。” 演出没有开始前,几人就见过,但是马一个还没来得及介绍就被焦从按住了。 孟时走了几步,伸出手,说:“孟时,秦川主唱、吉他手,老五弦乐,焦从鼓手,褚乐键盘。” 而飞连忙伸手和他握了握,说:“久仰大名,久仰,久仰。” 而飞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外套,很长,长到几乎跟鞋面齐平。 黑色的卷发乱纷纷披散在两肩,好似给他苍白的脸加了一个黑框。 孟时说:“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们会比老马红。” 而飞四人今年才组的乐队,连马一个为什么要带着他们出来演出都不知道。 听孟时开口就是这么一句,人都僵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一个小眼睛耷拉着,看不出情绪。 现实中马一个话很少,如果说话也是慢吞吞。 好似演出的时候,那个喷薄狂躁绕着场地乱走,双手抱着话筒目露凶光的人,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焦从乐了,摇着头说,“那确实,马一个,一个被时代甩在身后的人罢了,还在玩批判那一套。” 秦川在早几年就脱离了这类风格,转向了纯音、人文方面,而孟愈远他们更是早二十年就开始钻研“灵魂”。 所以焦从多少有点瞧不上舌剑。 马一个是乌路木齐出生的汉人,但受老崔的影响很深。 “舌剑”的音乐总是带着缓慢的前奏和扭曲的噪音。 当马一个的身体舒展开来,双手抱拳握住话筒,用小眼睛审视观众或乐手的时候,就像随时会从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掏出凶器,冲杀上去一样,很有攻击性,也很容易点燃什么。 现在他正用这种眼神看焦从。 孟时回头瞄了一眼焦从。 焦从便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焦从这辈子只服过两个人。 现在一个在天上看着他,另一个站在他的面前。 好像时刻都有愤怒需要宣泄的他,现在只有孟时才能真正的让他平静下来。 老五也不行,老五只能让他克制。 这可能和焦从是第一个高喊孟时名字的人有关。 这是一种宿命感,形而上的东西,没有理由。 孟时让舌剑和后花园几人坐下,说:“批判不是怨恨的反应,而是一种积极生存模式的主动表达,它是进攻但不是复仇,是某种存在方式天然具有的侵略性,是神圣的邪恶,没有它,完美则无法想象。摇滚是爱与和平,舌剑是必然要存在的形式。舌剑刺耳吗?刺耳就对了。” 马一个的小眼睛睁的快要裂开,但没有说话,他不是那种善于表达的人。 而飞几人则定定的看着孟时。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太特么牛逼。 不和孟时面对面,永远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啊。 这番话形容在这个时代依旧保持攻击性的舌剑,太恰当不过了。 “好!说得好!牛逼!”焦从猛地一拍手,大声说,“马个,这不给我孟哥磕一个?” 说实话,他没怎么听懂,但这不妨碍他给反应。 孟时给抽烟的几个丢了烟,说,“这是德勒兹的《尼采与哲学》,我一个高中毕业,身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臭弟弟,懂个锤子批判,爱与和平。” 焦从不以为意,说,“反正就是牛逼。” 孟时没理他,看着而飞,说:“你们做乐队想赚钱吗?” 而飞在孟时的目光中,艰难的点了点头。 2019年了,哪还有那么多提供愤怒的土壤,有爱就完事了。 孟时把烟点了说:“其实你们已经掌握了财富密码。” 他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掰着手指说:“歌名要长,主唱要害羞要温柔,说话声音要小。混响要很大,或者节奏很好蹦。整体氛围要浪漫,或者励志,要梦幻,要文艺。歌词要简单,最好有大海。不需要发完整专辑,现场也不一定强,但只要符合以上条件,门票上线就一定能秒光。” 而飞感觉孟时说的这些,像是端着机关枪,往他身上扫射,一时之间,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褚乐噗呲一下乐了,“艹,这也太真实了,马一个刚才在台上跟犯病一样,把人家小姑娘都吓蒙圈了,哪有他们招人喜欢。” 孟时对而飞说:“《我的身旁是一扇亮了又暗的窗》写的真挺不错。” 焦从说:“但是致敬《两天》有点过分了。” 一直没说话,低头摆弄古筝的老五,突然说:“你特么别把自己的标志加在别人身上,一首歌写出来,有人喜欢,就是好歌,哪怕只有一个人喜欢,不停地听,就够了,你喜欢的音乐,就是最好的音乐。” 这不像一个四十多岁,肤色黝黑,身材魁梧,几天没刮的光头,鬓角处支棱着斑白“毛刺”,如同悍匪一般的摇滚人,能说出来的温柔话语。 但老五就是这样一个人。 老五除了喜欢让人给他拼夕夕砍一刀,再没别的毛病。 孟时使劲的拍了拍老五的胳膊,对而飞说,“没错,你喜欢的,就是最好的,不要在意所谓的圈内人的评价。” 而飞使劲的点着头。 马一个慢慢的说:“秦川现在就焦从不像个人,就像马卡刚才唱的,他是在屋檐下躲避阳光反射的黄狗……” 孟时说:“焦从是我哥。” 马一个沉默。 焦从冷笑:“马个,你应该庆幸自己有神经病,不然你跟早上那小子一个下场。” 焦从一再挑衅,马一个身边的人坐不住了。 孟时熄灭烟,说:“给我个面子。” 有些紧张的气氛,沉寂了下来。 外面传来一阵小提琴的声音。 麦子很倔强地顶着数千观众对“蓝莲花”的召唤,选择演唱自己的歌。 而且是不适合现场演出的歌。 小提琴带来的欧洲古典风格,或者说电影配乐风格混入了浑浊的鼓声中,它几乎就要过量,但在过度煽情之前,恰到好处地停止了。 麦子犹如一只精灵,开始吟唱凡人听不懂的歌谣。 很迷幻,但观众不喜欢。 因为舌剑热起来的厂子,逐渐转冷。 孟时环视四周,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对楼上喊:“梁经理,有能打谱的本子吗?”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 做噩梦了,梦见因为断更被你们圈踢。 惊醒后,我哭了,并且开始深刻的反思。 怎么能断更呢? 怎么能断更这么久? 对得起看书的兄弟萌吗? 鱼!你要振作起来! 以后天天更新,天天让兄弟萌见到你,做得到吗! 我坐在床上,没有开灯,黑暗中,摸着自己的帅脸,坚定的说,鱼你可以的!现在就写,马上写! 我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默默地对自己说—— 从今天开始。 我将不看比赛,不生病。 我将不玩游戏,不追剧。 我将爆肝码字。 我将是黑夜中的码字人。 我将是网文长城上的守夜者。 就从这个凌晨开始! 我将把生命与荣耀献给word,今夜如此,夜夜皆燃! 就从此时此刻开始,在破晓时分的光线照到我的键盘之前,先写个一万字! …… 然后我拉上窗帘,仔细检查,确保光不会照进来后,继续睡了。 结果刚睡过去,又梦到了你们。 这次,你们一边打,还一边喊:不更新还敢回来?往死里打!爷不看了,打死算了! …… 我错了,真的错了,今天一定更新,一定更新,别打了,别打了x﹏x 《从up主开始》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3、需要伟大的观众(6000) 休息室楼上。 正在和其他股东沟通的梁黛,听到孟时询问有没有能打谱的东西,跟视频会议里的两位说了声,等会再聊。便匆匆在办公室里寻找起纸笔。 在这里写歌吗? 马一个看了眼自己带过来的而飞,又看看无视观众呼喊《蓝莲花》,自顾演唱自己歌曲的麦子。 有意思。 马一个感觉自己兴奋起来了。 他很利索的站起来,像一根突然支棱起来的竹竿,被风吹到老五身边坐下。 舌剑的其他三人也纷纷起身,站到了孟时的身后,围成一个半圆。 后花园乐队四人见状屁股抬了抬,也想跟过去。 焦从看了看因为马一个坐下,被挤得贴着自己坐的褚乐,抬头看站在沙发后面舌剑三人,不耐烦的说:“特么的挤不挤,没见过写歌吗?” 虽然他说的是舌剑,但而飞四人刚刚抬起来的屁股,马上坐下了。 梁黛没有找到孟时需要的东西,小跑着下来,说:“我马上让人去买。” 孟时说:“算了,我用电脑吧,笔记本电脑有吧?” 他平时回忆点什么起来,都是在noefight上记下来,之所以问梁黛要纸笔,只是觉得当下这个情境,用纸笔能更加直观的表达。 而且他noefight账号里面东西太多了。 不过既然梁黛这里没有现成的纸笔,特意让人出去买,也没什么必要。 “有,笔记本电脑可以吗?” “能上网就行。” 梁黛马上跑去拿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孟时面前的桌子上。 孟时打开浏览器,输入网址。 noefight界面干净,操作方便,功能完善,采谱、播放、录音、打印一条龙。 而且它是web,不用下载,直接在线操作。 孟时准备输账号密码的时候,梁黛说:“孟老师……我可以拍个视频发斗音吗?” 梁黛经营livehouse自然不可能放过短视频平台这个宣传渠道。 只是平时来松鼠的乐队大多没什么名气,所以账号的粉丝并不多。 不过,她相信如果能拍到孟时在松鼠的后台,现场创作歌曲,那必定是一波大流量。 梁黛握着手机,期待的看着孟时。 “拍吧,别把我密码拍进去就行。”孟时开了个玩笑,登录账号。 没有进入个人空间,直接新建了一个谱子。 新建完毕后,孟时抬手示意对面的而飞过来。 而飞起身走到孟时的斜前方,定在梁黛的镜头边缘。 “五哥刚刚说的没错,自己喜欢的就是最好的。”孟时身体前倾,手搭在键盘上,仰头看着他,说:“我让你不要在意别人的评价,但不在意别人评价有个前提。 做人做事讲究一个动机,我做事的动机不怕别人说,别人再怎么说,都不会进到我的心里。 因为我问心无愧,我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所以路上的事无论是好是坏,都只是风景。” 而飞点了点头,脑子里则在思考,孟时为什么跟自己说这番话。 孟时看而飞的表情,知道他没懂自己的意思。 拍了拍褚乐的腿,让他再往旁边挤一挤,伸手示意而飞坐到自己旁边。 褚乐直接站了起来,让用眼角余光看焦从的而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自己则站到了老五旁边。 孟时等而飞坐下,指着挂在休息室墙上,正播放麦子演出的屏幕,说: “麦子觉得如果自己今天顺从了观众的要求演唱《蓝莲花》,她会葬送自己的信仰、尊严、理想。如果现在站在上面的是你,你会怎么办?说心里话。” 而飞看着麦子吹着音色并不好听的卡祖笛,说:“如果我靠《蓝莲花》成名,我能唱一辈子,可惜不是。” 孟时搂过他的肩膀,说:“这就是人与人之间动机的区别,有人为了信仰,有人为了钱。” 而飞握了下拳,说:“孟哥,我想赚钱,让兄弟们,让家人都过得好一些,我顺应潮流写大家都喜欢的歌,我觉得……自己的动机……并不比麦子低贱……” 他这番话握着拳头,咬着牙说的,但在舌剑和秦川面前说这种话,还是让他声音渐低,说到最后声音渐不可闻。 很明显,他做不到孟时说的无视别人评价的先决条件——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并以此为动机,向那里前进。 孟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只要你问心无愧,那创作动机便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你能做到问心无愧吗? 将来有一天,别人都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写的都是什么寄吧玩意,现场烂到无可救药,简直就是摇滚界的鸡你太美。 喜欢你们的人,根本不是喜欢音乐,只是单纯觉得这东西好玩,能蹦,这些人压根没有审美。 那一天来的时候,你能不能说出,我动机就是这个,我不在意你们的评价,我很坦然,我的终极目标就是钱,我问心无愧,夜里睡的贼香。” 而飞沉默。 孟时从他肩上收回手,把桌上的笔记本拿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说:“我经常听到这样一个词,符合市场。 有些人习惯把责任推给观众、听众。 说,我只是为了生存,市场这个样子,观众、听众这个样子,他们烂了,不能怪我。 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在我看来,太无能,太懦弱了。 这种动机是扭曲的。 我从来不反对任何商业行为,但你不能拿着群众做挡箭牌,还表现出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身为创作者无法做到引领审美,就应该承认自己的无能。 而不是把责任推给受众。 这是最起码的道德。 反过来也是一样。 你不能觉得自己是“艺术家”,然后高高在上,俯视台下花了钱,正准备为你欢呼的人。” 孟时在键盘上敲下了一行标题,说:“无论有名还是无名,地上还是底下,无论是什么动机,都只是生存状态,而音乐是声音和人的沟通,是精神的进入,和心灵的上升。” 梁黛拿着手机,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阵阵的起皮疙瘩。 她手微微颤抖的拍摄休息室里的众人,不想错过任何一种反应。 马一个伸手从桌上拿了一根烟点起来,说:“我尊重观众,但不认可观众至上的说法,看看外面这帮人。 他们高呼“《蓝莲花》”,大叫“孟时”。 高奔他们被嘘声轰得满头大汗,这些青年以对其他人的侮辱来表达对你的热爱,你觉得他们这种行为,值得尊重吗?” 孟时没有停止敲击键盘的手,说:“摇滚乐需要伟大的观众,但你不能要求他们比乐队先伟大,所以,我想,是不是我们先伟大起来,然后让他们因为高喊我们的名字,而变得伟大。” 为什么v博上那些饭圈粉丝,会被人厌恶,因为他们支持的人,不能够支撑他们变得伟大,而他们又想让自己的偶像变得伟大。 这是畸形的动机,只能带来扭曲的结果。 马一个捏着半根烟,定定的看着孟时,说:“谁敢说自己能够伟大,同时让观众伟大。” 孟时放在键盘上的手停了下来,拿了根烟夹在手上,“我敢说。” 他环视四周神情各异的众人,认真的说:“秦川在我之前是伟大的,我希望它在我这里还会伟大下去,同时我也希望舌剑会伟大,麦子的未来会伟大,所有观众都不再盲目,都伟大……” 焦从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双手做鼓槌在桌上重重的敲了一段《太阳照常升起》里的鼓点,然后高高的举起左手,大喊:“孟时!八百里秦川主唱!孟时!” 随后他猛的站起来,带起的风冲散头顶上浓重的烟气,和落在头上的烟灰,双手高高举起,对着孟时就要拜下去。 孟时一手拎起笔记本,一脚蹬出去,把他踹了个踉跄,对老五说:“五哥,以后他要是没吃药,就别带出来了。” …… 一场livehouse的演出基本在三个小时左右。 前面后花园乐队,马卡,舌剑差不多演了一个半小时。 而这一场的主咖是“秦川”,至少要唱一个小时。 所以留给麦子的时间是半个小时。 坐在卡座的蔡淳之脸上贴了一块白色的纱布,手里拿着一杯酒,看着台上沉浸在自己音乐中的麦子,问身边的潘雅安:“这支乐队是轻雪传媒的吗?” 麦子这首歌持续了十分钟,依旧没有结束,然后livehouse里的人可以流畅的互相交流了…… 太阳下的路灯,舌剑特意让出压轴位置的乐队,现在正充当现场听众,休息喝酒的角色…… 潘雅安转头看蔡淳之脸上的纱布,说:“签的华石。” 然后再一次问中午已经问过的问题:“小淳早上去哪了?” 蔡淳之表情没有变化,又重复中午回答过的答案,“太久没回来,地方不熟,摔跤了。” 十五分钟后,麦子终于停下了演唱,接过松鼠工作人员递过来没有开封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听众再次高喊她唱蓝莲花。 麦子站在台上,没有回应,只是对身后的乐队说:“《别回顾过往的不堪》。” 太阳从来没有在这么多的观众面前演出过。 刚刚的十五分钟,台下的气氛变化,让一直憧憬出人头地,大红大紫的高奔,感觉头皮发麻。 这种情绪让他狠狠的扫了几下弦,大声喊:“《别回顾过往的不堪》!燥起来!” “不唱《蓝莲花》就下去喽!我们是来看孟时的!” 台下突然有人喊了一句。 人是群体性动物,有人带头,便有人响应。 现场开始乱了起来。 麦子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但高奔他们的节奏乱了。 高奔弹奏的手,甚至停了下来。 蔡淳之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但眼里都是鄙夷。 潘雅安从人群中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那是乐评人、记者。 她拿起面前的鸡尾酒,说:“主办方太不专业了,各方面做的都不到位,秦川重组之后的第一场演出,怕是要变成一场闹剧。” …… 已经停止拍摄的梁黛,接到场控传来的消息,看了眼正在跟老五几人讲谱子的孟时,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把手机递给他看,同时在他耳边说明情况。 孟时摸了摸头,看老五,焦从、褚乐,说:“哥几个走吧,给姑娘的荆棘路上加点鲜花。” …… 面对台下的节奏,麦子内心毫无波澜,她抬起下巴,干净的眼睛带着轻蔑,在节奏中开口唱: 花开 步入盛夏时光 收起那样的目光吧 你从来无法使我的心燃 她躺在床上翻转,明白一切已晚 我们不停前行 她的灵魂正远去 那里没人知道白昼黑夜 请不要把你的人生寄托在不堪的过去上 …… 麦子仰着下巴,眼睛斜斜地往台下看,满目的鄙夷,仿佛在说:有人想给摇滚乐造出更多的偶像,但在我这里永远都得不到。 麦子稳定有力的表现,给予身后乐手力量。 她随着节奏摇晃,用独特的唱腔,唱到: 宝贝儿,别回顾不堪的过去 打开思想深处的眼睛, 你不晓得你可能会找到,一个更好玩的地方 …… 所有那些黑暗的前奏、压抑的过渡,全都通往不可抑制的爆发,但血往上涌的感觉并没有到来。 音乐像列车推进,观众像树林静止。 音箱里高压的噪音和强力的节奏,并没有让人们激烈地蹦跳和碰撞起来。 观众仰着头,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 老五看着墙上的屏幕,说:“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是她了。” 孟时的理念里,从来不是秦川一家独大,他希望看到的是一个人人如龙的摇滚盛世。 而麦子就是他选择的先锋,能够斩破荆棘路,走入主流的“伟大”。 孟时拿起吉他,拉开门,说,“来吧。” 在麦子唱到高潮处,所有那些激烈和碰撞即将到来的时候,孟时带着老五几人,推门而出。 欢呼来了,激烈来了,但并不献给麦子。 所有人,所有的情绪,宣泄给了“八百里秦川”。 …… 辛运是个很特别的姑娘,丰满、美丽,笑起来的时候,好像一股微风掠过水面。 一头栗子色的头发,体态娇憨又有肉感,让她的跳舞视频,在哔站很受欢迎。 她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天分很高但模糊,像是未成形的“吸引男性艺术家”。 这种艺术家不需要教育,就像刚出蛹的蝴蝶,突然展开翅膀飞舞在晨曦里。 辛运一直觉得自己和名字一样,是欧皇。 从小到大,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能拥入怀中。 即便这次“松鼠”的票很难抢,她都是第一批抢到。 但今天她很不幸,即便提前出发,但路上状况不断,整整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希望孟时还没出场。”辛运匆匆忙忙给门口的保安出示自己的电子票。 在检票过程中,对着自己的相机,碎碎念着,同时摇晃着被风吹得翻过去的雨伞,把脸凑到镜头前说,“好气啊,打了两辆车,都在路上抛锚了,坐地铁,出地铁的时候,又下暴雨,妆都花了……” “好了,进去吧。”保安推开宽大沉重的门,里面的噪音马上呼啸而出。 辛运急忙拿回自己的手机,闯了进去。 …… 孟时从麦子手里把她的卡祖笛拿过来,在她干净的眼眸注视下,把卡祖笛放进自个口袋里。 太阳下的路灯其他人,都已经下场,而麦子手里被塞了一个摇铃,留在了台上。 辛运仗着自己的美貌、相机和不断的鞠躬,挤到前排的时候,刚好是孟时调整好麦架高度,对老五点头示意可以开始的时候。 孟时一拨琴弦,直接开唱: “所有曾经疯狂过的都挂了” “所有牛逼过的都颓了” 仅仅两句,台下的观众炸了。 闪光灯和手电筒,疯狂的闪烁。 辛运缩了缩脖子,她是第一次来到现场,第一次现场看到这么多人为了一个人开口,而疯狂。 麦子手里拿着摇铃,没有动,只是看着孟时。 “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全都沉默了” “你拥有的一切都过期了” “你热爱的一切都旧了” 吐字清晰,从容有力的声音中,端着酒杯的蔡淳之停下了动作,人往前探,屁股离开座位都不自知。 “所有你曾经嘲笑过的,你变成他们了” “时光不再——已不是我们的世界” “它早已不是我们的世界——它早已物是人非,让人崩溃,让心灰——” 孟时转头看麦子: “有时你怕——不知道未来在哪” “这世界越来越疯狂,早晚把我们都埋葬” 蔡淳之喃喃道:“这是你能写的词吗?这是老妖写的吧……” 下一刻,孟时猛地拉高音调: “只是这么年少,还那么骄傲,两眼带刀,即使全部都输掉,也要没心没肺的笑!” 孟时双手离开吉他,自下而上的舞了一下。 台下观众的情绪,跟随这他的动作再次高涨。 整场演出都定在原地的麦子,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孟时踢了一下腿,拨弦: “就是那么年少 我向你招手 让你看到 我混账到老 天涯海角,天荒地老,只等你摔杯为号——只是那么年少,就是那么狂!——嘿!” 麦子举着摇铃跳动了起来,唱起了和声:“就是那么年少……” 台下的观众亦跟着她一起跳动。 有人爆脏话,有人狂笑,有人砸碎手中的酒瓶,有人跳起来相互碰撞。 “萌新”辛运,也举着相机开始蹦跳,如同一只脆弱的蝴蝶,在狂风中舞动。 孟时指着台下: “亲爱的,我的战友,我一直以你为荣” “就是那么年少——” “就跟它干,一直干到,我们全部被干掉!” “就是那么年少,就是那么狂” “只是那么年少,只是那么狂” “……” “再来!” 一曲终了,所有人都跟跟疯了一样。 孟时没有停止,拿出口袋里的卡祖笛,吹了一段好似火车火车鸣笛的旋律,举起手,“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火车两个字好像激活了一个开关,现场的观众,开始一个个手搭着别人的肩膀,开起了“火车”。 “我那些残梦,灵异九霄” “徒忙漫奋斗,满目沧愁” …… “视死如归,毫无保留” 老五不负他国内第一弦乐手的名号,短短的时间虽然没有把所有的谱子都记下来,但即兴的solo毫无违和感。 “黑色的不是夜晚,是漫长的孤单” “看脚下一片黑暗,望头顶星光璀璨” “叹世万物皆可盼,唯真爱最短暂” …… “纷飞的滥情男女,情仇爱恨别离” “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 麦子在如同火车轰鸣的演奏中,跟着孟时的节奏发出她那独特如鲸鸣的吟唱。 随着焦从重重的鼓槌砸下,孟时说:“太阳下的路灯主唱——麦子。” 这一刻,麦子和台下这些人似乎和解了。 麦子收起了她的高傲,观众为她献上掌声和欢呼。 孟时和麦子合唱了《蓝莲花》后,麦子把手里的摇铃扔下台,同时自己也直接跳下了台。 她伸手喊了一声:“死墙!” 死墙——中间留出一个圈,然后想要参与的乐迷,会在其中进行一个比较激烈的冲撞——大多出现在及其热烈的金属现场。 随着麦子的高呼,瞬间,她手指的方向犹如摩西分海一般,密集的人群,往两边退去,中间出现了一片空地。 辛运正跳的高兴,等注意到这一幕的时候,已经被留在了空白地带,然后她看到麦子对着她冲了过来。 孟时看着台下,那个举着相机的女孩抱头鼠窜,等他们玩的差不多了,转头对老五说,“来吧,古筝。” 这句古筝,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了台上。 老五号称国内最强弦乐手,最喜欢的不是吉他,而是古筝,只是秦川之前从来没有在现场动用过这把“兵器”。 它仅仅出现在,秦川为数不多的民风纯乐中。 这次,老五嗨了。 端端正正的坐下,很虔诚的把双手放在琴弦上。 说实话,他这种悍匪气质,包上头巾,能把美国人吓尿的光头大胡子,坐在古筝前,多少有点违和。 孟时也感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毕竟谢天笑的古筝是,旗袍大长腿丁雪。 一想到丁雪,再看看老五。 孟时都没眼看,直接说:“冷血动物。” 老五闭上眼,古朴的琴声,悠悠荡漾开来。 254、我一步一步走向明天 “感觉怎么样?” 潘雅安给刚刚停止拍摄的蔡淳之发了一条信息。 现场太燥了,即便是在二楼的卡座,都别想正常沟通,除非嘴巴贴着耳朵。 上千的观众组成好几列“火车”,跟随节奏在下面开得轰轰烈烈。 刚刚麦子跳起来对着别人狠狠撞过去的时候,已经四十几岁,被人喊了许久“潘总”的潘雅安,也忍不住想要去加入她们。 蔡淳之把自己录制的《火车驶向云外》视频文件,发给了一个资深的乐评人,点开和潘雅安的对话框,打字到: 【这首歌明显没有认真打磨过,主唱和乐队之间配合的不是很好】 【我相信老五他们即便是不喜欢这首歌,也会认真对待】 【所以问题出现在孟时身上,他没有把心放在秦川】 【这篇词前半段逻辑不清、堆砌辞藻、生搬硬凑,太过随意粗糙】 蔡淳之手速极快的连发几条信息,然后又把没发出去,措辞比较激烈的最后一条信息删除。 他知道潘雅安不喜欢很绝对地言辞。 下一刻,一声几乎不会在摇滚乐中出现的弦乐声响起。 把两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台上。 …… 他们隔壁的卡座,从黄牛那里收了五张票,来了五个人,但现在只坐了一个人。 彭金渠v博名——耳圣,一千五百万粉丝。 当然这个账号里面的内容不全部来自他一个人,确切的来说“耳圣”是一个团队。 “耳圣”的乐评涉及中、日、韩、欧美各种类型的热歌评论,以及小众音乐发掘。 彭金渠是这个团队里面专门针对国内摇滚的负责人。 他的权重在“耳圣”团队里,一直处在下游。 每个月只有五条账号内乐评的权限,而且经常被其他人“借”走。 彭金渠在团队里的位置很像体育老师,但又和体育老师不一样,因为他的业绩和发博的数据挂钩。 负责其他版块的有粉丝积极的做数据,他搞摇滚的本来权重就低,而且摇滚乐迷还和其他粉丝不一样,很是让他难受。 《乐队》播出以后,彭金渠看到了一个契机。 只是《乐队》没有场内乐评人的位置。 他又不想搞“大众乐迷”的票进去,然后被认识自己的livehouse主理人嘲笑,所以只能等节目播出,临时赶稿。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点评最新一期《乐队》,麦子“改编”的《蓝莲花》,和作为嘉宾出场的秦川演唱的《两天》,依旧成为了他在“耳圣”团队所有乐评里面,数据最好的一条。 这次来松鼠,他是自掏腰包,带上了几个圈内朋友一起过来,想要看看孟时的现场。 他相信这一次的钱不会白花。 但是就从秦川这两首歌来说,好像还欠缺一些爆点。 想靠这个从团队的其他人手里“借”一篇博文过来,很难。 彭金渠手放在笔记本电脑上,扫了一眼自己在下面狂欢的朋友,盯着站在台上没有动静的孟时,心里暗暗用力,“给我点东西,再给我点东西!” 下一刻,彭金渠注意到马一个和而飞从后面抬上来,一个长方形上面蒙着布的物件,放在了焦从的鼓斜前方。 彭金渠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心悸,整个人像一只做出攻击姿态的大鹅,脖子伸出去老长。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相机取景器。 随后,老五一把掀开了蒙在长方形物件上面的黑布。 这…… 这是一架古筝! 彭金渠知道自己想要的爆点来了。 他双手合十在面前重重的拍了一下,恨不得下面所有人都闭嘴。 但是知道这不能,所以他只能闭上眼,尽力去感受。 “冷血动物。” 十几秒后,孟时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琴声荡开。 仅仅两秒,场内的噪音下降了几个分贝,好似被这道琴音镇压了下去。 前奏没有鼓,没有效果器,没有键盘,没有贝斯。 只有并不激烈,袅袅游动的古筝琴音,以及托着古筝,若有若无的吉他。 彭金渠睁开眼,看到站在最前方的孟时拨动吉他,正在扭动肩膀,在他斜后方的老五一脸满足的挥动琴弦。 他飞快的在文档里,写下: 【这里面的古筝,没有什么古意,也不酷,它只是有点粗野而已,和若即若离的吉他一样,属于修自行车的小铺,而不是演播大厅。】 这种如同冷血动物游走的节奏没有持续很久,焦从的鼓和褚乐键盘加了进来,节奏飞了起来。 “我在水里也上陆地,阳光照射着我没有意义” “我在梦里在你怀里” “我在草里非常隐蔽” 跟随节奏律动肩膀的孟时,弹着吉他,一边演唱,一边在台上踱步。 台下手搭在别人肩膀上“开火车”的观众,马上随着他的节奏,整齐地游走了起来,好似跟随大祭司,举行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祭祀活动。 彭金渠兴奋的在键盘上敲击着: 【当孟时唱起来的时候,修车小铺像改做了铁匠铺,火花四溅,死不改悔,一脸无赖样的瘦子,发起狠来通常都是要命的。】 孟时为了拍《悟空》,现在的身材很精瘦。 “飘在水上一切正常,咀嚼着泥我很忧伤” “趴在树上,并不惊慌” “很长很长时间才会死亡,才会死亡” “我一步一步走向明天” “我一夜一夜地睡眠” “一句一句把话说完,永远失去了昨天” “总有一天都化作云烟,不可能总有人在人世间” 台上孟时一步步走的很用力。 台下数千人同步地跺脚声砰砰作响。 彭金渠手指翻飞: 【我不知道孟时是这个怎样的人,我想他也不在乎,但这一刻,孟时像一个老流氓,骨头是硬的】 【对于秦川来说,孟时很年轻,但他骨子里有八十年代的气质,一直保留到了今天,如果是酒,他是陈酿!】 【如果非要在他身上找一个缺点,我只能说,他太帅了,帅的让老五几人像狰狞的野兽】 “我一步一步走向明天,我一夜一夜的睡眠,一句一句把话说完,永远失去了昨天……” 所有人都在踱步,所有人都在跺脚。 这个时候一位秦川的死忠粉,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面他本想要点燃的大旗,套到自己的手臂上,猛地加速,双膝着地滑跪到台上,面朝台上四人,背对观众,用力的把旗帜挥舞了起来。 孟时高高跳起,从他的头顶越过,单膝下地,和这名冲上台的观众背靠背: “我瞪大着双眼看看月亮,仍然高挂在云上,也飘在水上” “飘!飘在水上!” “飘!飘在水上!” “飘!飘在水上!” “哎!哎!飘在水上!” 老五看着面对自己挥舞着“秦川黄沙麒麟旗帜”,满脸泪水的观众,还有背对自己的孟时,虎目带泪,手指快速的拨动琴弦。 彭金渠感觉自己的鼻子有点酸。 秦川换代了。 真的换代了。 从纪念楼三演唱会,孟时第一次出场,到秦川宣布重组,再到这一刻。 “八百里秦川”真正意义上进入了“孟时时代”。 他手指有些颤抖地写道: 【有很多像秦川的乐队,一样旧、硬,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彻底,从歌里透出来的气,没有这样干脆连贯】 【摇滚乐不是非要创新或者反抗,如果它真实地表达自己,如果它的自己是百炼成钢的老家伙,那么旧的可能更有新意、更有杀伤力】 【麒麟已去,而猛士正当年轻】 255、就在今天,就在今天(二合一) 19:36 蔡淳之:胡老师最近在忙什么 19:50 蔡淳之:有时间写个乐评吗? 蔡淳之:【视频文件】 蔡淳之:胡老师有时间看一下吧 蔡淳之的信息是发给胡晓涛的。 胡晓涛和吴怡算是故友。 蔡淳之去美国留学之后,胡晓涛对那边的情况比较了解,一来二去,两人联系的比较频繁。 蔡淳之发信息的时候,胡晓涛正跟女朋友做体力活。 当然,这个体力活是对他女朋友来说。 毕竟被大体重的胡晓涛压着,哪怕时间很短,对于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来说,也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胡晓涛这个人,说的好听点叫做富态,说的难听了,那就是一大坨肥肉。 身高本就不高,加上没有脖子,打眼一看活像一个啤酒桶上面,放了一个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窝瓜。 胡晓涛给女朋友安排完体力劳动,洗过澡,擦着头发出来。 他下身卷了一条浴巾,一屁股坐在床上,拍了下小女友的饱满的蜜桃,说:“快去洗洗,有个网剧的试镜,导演我认识,等会一起吃个饭。” 女友兴冲冲去浴室,胡晓涛看了眼她曼妙并故意夸张摇摆的身姿,随手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 蔡淳之在松鼠录制的《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现场,是七点五十发给胡晓涛的。 胡晓涛做完运动,抽了根烟,洗过澡,看到的时候八点出头。 他点开视频,嘈杂的声音让他皱了皱眉,心里腹诽,这种随手录制的livehouse演出,怎么好意思让我专门出乐评。 不过,这些观众都是华人面孔,蔡淳之什么时候回国了?还是说国内的人,把视频发给他? 如果蔡淳之真在国内,人离得近,倒是不好推脱。 看现场这么个情况,估计还是个网红乐队。 胡晓涛对网红乐队是带鄙夷的,他瞧不上那些人。 抛开人品不说,胡晓涛年轻时候的创作功力,比现在市面上大部分网红民谣、摇滚人,都要强上很多。 他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敷衍。 镜头转到了舞台上。 胡晓涛看到了一个,早就想写点东西,但一直没找到合适角度的人——孟时。 台上,孟时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牛仔裤,皮夹克,画着烟熏妆的姑娘,这是……麦子。 麦子手里正有节奏的拍着摇铃,孟时举着一只手,高声说:“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在《乐队》给麦子用《蓝莲花》那么好的歌造势,现在秦川复出的试水演出又带在身边,玩还是你会玩啊……” 胡晓峰“啧”了一声,暂停视频,伸手把床头柜上面的眼镜拿过来戴上,走出房间,走向书房。 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之后,戴上耳机,播放视频。 他将这个七分钟的视频完整的播放一遍,点了一根烟,把手机放在电脑旁的支架上,重新播放,同时开始在文档上打字。 胡晓涛很兴奋,压抑不止的兴奋。 他仿佛看到随着自己文案落成,直播开启,汹涌的波涛,排山倒海的倾泻而来。 这都是流量啊。 胡晓涛今年已经五十出头了,这辈子经历过多次重大的转折,最重要的一次是在11年。 从这一年开始,他的行为和思想发生了重大的转变,渐渐的偏离了大众,偏离了核心价值观。 那一年他因为酒驾在监狱里待了半年,这半年让他想通了一些事——做音乐不行,做电影也不行,真正赚钱的还是要靠流量,要靠说鬼话。 他不想做文艺工作了,他要赚钱,而想赚钱,就要靠炒作,靠话题。 所以他在网络上开了一档节目叫《胡说》。 胡晓涛曾经在一次访谈中说,自己四十不惑,就是以前不明白的,以后都不想明白了。 胡晓涛说出这种话,一来是心态发生了变化,而来是他觉得自己活明白了。 他觉得活在世上什么都是虚的,唯有名利不虚。 半个小时后,胡晓涛很满意的看着自己写的文案,对正在卧室化妆的女友喊道:“把我衬衫和扇子拿来,快点!” 胡晓涛长得令人不敢恭维,偏偏又对自己的长相没有自知之明,十几年如一日的长发,在镜头前对古今中外,历史、文娱夸夸其谈时,必定要轻摇折扇,摇头晃脑,做足了风流才子派头,才肯罢休。 胡晓涛的小女友正在那涂抹自己年轻水嫩的脸庞,试图给今晚和那个网剧导演的会面,再增加一些光彩。 听到他的召唤,眼里有些不耐,但理智驱使着她顺从胡晓涛的一切需求。 她起身去衣帽间,拿了一套衣服,以及一把湘妃竹折扇,推门进入书房。 书房里弥散着一股浓重的烟味,胡晓峰光着坐在书桌后面。 小女友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起来吧,我的老爷。” “放桌子上。”姜晓涛平时很享受别人的服侍,但现在他没有这个心情了,示意小女友把东西放下,赶紧出去。 小女友看着这幅模样,说:“不要忘了晚上的饭局,让别人等不好。” “我有重要的事,先开个直播。”胡晓涛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说:“那就是个刚刚上道的小导演,我随便一开口的事,急什么。” “我去给你泡杯茶。”小女友欣喜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吴晓涛穿好衬衫,裤子都没穿,打开摄像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啪的一下打开折扇,使劲的扇了几下,又确认了一遍文案。 他在镜头前看似博学强记,但其实肚子里的东西并不是很多。 这一点从他各类采访经常露怯,不是被记者下套,就是被主持人怼的哑口无言,胡言乱语不难看出。 所以真正了解他的人,做出的评价是——吴晓涛是个聪明人。 除了被他糊弄的,基本没人说他是个文化人,知识分子。 可能人越没有什么,就越追求什么,所以吴晓涛很喜欢以知识分子自居。 他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接过小女友递过来的茶,等她出去之后,便开启了v博直播。 随着开播提醒发出去,各路人马开始在他直播间集结。 看吴晓涛直播的观众结构比较复杂,有专门来喷他的,有文明观猴的,还有真的粉他的。 突出一个乱。 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的,一个节目,一个直播间,只有一种声音,那多半不是圈地自萌,就是要玩完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结果都是一样——赚不来钱了。 这年头没热度,没争议,哪来的粉丝凝聚力,哪有资本搭理。 吴晓涛端着茶,丝毫不去看弹幕评论,啪的打开扇子,说: “今天一个朋友给我看了一个好玩的东西,我觉得有必要和大家分享一下,这是一个著名老牌乐队的一首歌,一首摇滚。” “不要急,这是一首新歌,一首很有意思的,很有说法的新歌。” “这个乐队呢,在这半年里经历了很多波折,而且在参加一档比赛类的音乐综艺节目之前,刚刚宣布了新主唱的加入。” 【八百里秦川,孟时,《乐队》,而且秦川是去当嘉宾,不是参加比赛,你说话能直接明了点吗】 【阴阳人是这样的,还跟这儿玩模棱两可,信息差呢?】 【《两天》《蓝莲花》什么时候能上线音乐平台,每次只能在i奇异看独立视频,好麻烦】 【什么歌,秦川最近有演出?怎么没看到宣传?】 【别吊胃口了,快说,快说】 吴晓涛放下茶杯,招牌式的摇头晃脑,这是进入状态了。 “稍安勿躁,莫急,莫急,现在这个东西涉及到版权,我没办法直接放出来,但我可以先给你们分析分析它的结构。” “首先这首歌无论名字,还是风格,都和秦川之前所有的歌迥然不同。” “楼三创作的歌曲都是脚踏实地,扎根西北文化,汲取了深邃的底蕴,从第一个专辑《麒麟》到最后一张专辑《记忆中腐败的故里》,无不如此。” “而孟时到秦川之后,《两天》《蓝莲花》可以说很好的延续楼三的风格,但是今天朋友给我的东西,让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当然,现在我还不敢下断言,这也只是我的个人猜想,就不拿出来说了。” 吴晓涛除了吹外国的时候,很少把话说满。 他乐意点一下,然后让别人去猜测。 他很享受这种过程。 【确实,我也感觉孟时拿出来的歌,太契合秦川的风格了,空旷辽阔,洗涤心灵,他一个高中毕业的人,真的能做出这种音乐?我很怀疑】 【别怀疑了,估计那两首歌就是楼三留下来的遗作】 【高中毕业怎么了?你家主子矮胖紧也是高中毕业】 【笑了,如果那两首歌真的是楼三留下来的,五哥几个能答应,词曲那一栏写孟时的名字?】 【矮胖紧,你出来丢人之前看看节目吧,《蓝莲花》是改编马路牙子解散时候,孟时写的《不要这样.2018》】 【他这么说,你就信啊】 【矮胖紧,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了,小心被告】 吴晓涛看了眼评论区,摇摇折扇,心中笑道,我把话说清楚了,才会被告。 他不去回应那些弹幕,说:“虽然,我现在不能直接放这首歌,但名字还是可以说的。” 他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下。 等到弹幕急的骂起来了,他才老神在在的说:“这首歌的名字叫《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弹幕停滞了一下,好像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这个歌名具体是什么意思。 吴晓涛很满意这种效果,语速很快的钻进观众的他思考间隙,说:“我很难想象这样浮夸的歌名,来自秦川,来自那头黄沙麒麟。” 张麟均在哔站做的是乐评节目,少不了要关注微博上活跃的乐评人,吴晓涛便是其中一个。 他刚刚和同寝室的老二丁洲做完《西行》最新一集的解析,看到手机通知栏上面胡晓涛的开播提醒,便随手点了开来。 吴晓涛伸手拿起提前准备好的吉他,说: “你们现在还没有机会听到这首歌,如果有机会,你们听过之后,也不会认为这是秦川的歌。” 张麟均看到这一幕,眉头皱了起来。 丁洲听到吴晓涛的声音,把脑袋凑了过来,说:“你看着玩意干嘛,怪晦气的,当年我不懂事,还觉得《胡说》有几期挺有道理,真正了解之后,那都什么玩意……” 张麟均没搭理他,只是往上滑评论区,想要知道吴晓涛说的是哪首歌。 丁洲看张麟均不理人,伸了个懒腰,刷哔站去了。 张麟均的手机屏幕里。 吴晓涛拨弄了几下琴弦,说:“5i735,记住这五个音,这五个音作为串联,整整出现了十次。” “当然,对比现在某些网红乐队,动辄十几二十遍的重复旋律,孟时算是克制,至少他重复的少,而且还做了点变化,但这种创作放在秦川身上合适吗?” 此刻吴晓涛异常激动,“我很理解,孟时作为一个年轻人,加入秦川之后,想要突破前任主唱的束缚。” 他啪的把折扇收起来,拍着自己的掌心,说:“但我不认同这种激进的,网红式的创作。” 胡晓涛语气一缓,“而且这场现场演出中,老五的吉他演奏明显有些涩。” “老五是什么人?国内滚圈第一弦乐手,只要是根弦,他都能弹出花来,这种涩是因为什么?” 吴晓涛摊了一下手,耸耸肩,一脸无奈的摇摇头,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 【关系不和?】 【听说,孟时去秦川当主唱是老秦一手撮合的,看《乐队》最新一期,老秦的女儿秦轻雪和孟时关系可不一般】 张麟均看着弹幕,知道自己手里,孟时和老五、老崔一起喝酒的视频该发了。 不过,他现在说的这首歌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麟均没有着急。 一来他相信孟时。 二来胡晓涛说的每一个字,张麟均都不信。 他太了解这个人的说话技巧了。 吴晓涛见弹幕骂他的人少了,知道自己这番话被大部分人认可了。 他又打开折扇,说:“说完曲,我们再说说词,这样,我给你们念几句,这样应该不构成侵权,如果孟时拿这个告我侵权,我只能说,他很不摇滚,我认栽,赔钱。” 丁洲有点听不下去,说,“道德绑架有一手。” 张麟均加大了音量。 吴晓涛开始念歌词:“我那些残梦,灵异九霄,徒忙漫奋斗,满目沧愁,在滑翔之后,完美坠落,在四维宇宙,眩目遨游……” “来,你们告诉我,什么叫灵异九霄,什么叫炫目遨游,什么叫云游魂飞奏,音愤符吼?” 丁洲按住哔站首页,往下拉了一下,刷新首页智能推荐的同时,抬头说:“他说的好像有那么点东西,至少,我真不理解这几句是什么意思……” 话没说完,他突然看到刚刚刷新出来的视频里,有个熟悉的光头。 是孟时正拿着吉他高高跃起,定格在半空。 他的背后是一个跪着的人,手上还套着一面大旗。 丁洲马上点了进去,扫了一眼标题,用脚踹了踹张麟均,说:“矮胖紧说的歌是不是这个?” 正在思考孟时这几句歌词的张麟均,转头看去。 视频标题赫然是——11月12日八百里秦川、舌剑、太阳下的路灯松鼠现场演出全程回看! “今天是农历十月十六,公历几号?”张麟均愣了下,问。 丁洲说:“就是今天,就是今天!” 256、中门对狙 松鼠livehouse的演出,从下午五点开场,到九点孟时在观众的安可声中下场,持续了四个小时。 各种各样的人,在秦川浅尝即止的复出演出中,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满载而归。 孟时和一起唱完最后一首歌的谢向杰勾肩搭背,回到休息室后台的时候,马一个,而飞、麦子、马卡一个没少,都挤在里头。 除了他们,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秦仟。 孟时看了看屋里的人,感觉气氛有点诡异,笑道:“这是怎么了?哥几个被我们震到了?” 在他身后的焦从,双手做开枪状,嘴里发出了一声“ban”,他对今天的演出很满意,玩爽了。 孟时伸手锤了下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谢向杰,介绍道:“这是我之前乐队的鼓手谢向杰。” 又指了一下亦步亦趋跟在谢向杰后头的姑娘,说,“这是他老婆陈果。” 谢向杰已经跟陈果求婚成功了。 跟里面介绍完两人,孟时又指着马一个说:“这是马哥,之前在鸟巢见过,你说他长得跟这个晾衣杆似的,还记得吧。” “艹!我什么时候说过!”本来整个人紧巴巴的谢向杰听到这句话,顿时跳了起来。 马一个用他招牌式的拖沓语调,慢吞吞的说:“这是你心里的想法吧。” 孟时笑说,“马哥太瘦了,现在和老秦混,争取一天吃八顿,他有钱,不怕造。” 秦仟顿时一个闪现到他身边,说,“我跟你混,我也要一天吃八顿!” “今天不是给你放假吗,跑过来干嘛?” 秦仟对这类演出压根没有兴趣,孟时便让她今天自个在家休息。 秦仟被孟时一问,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说:“胡晓涛开直播黑你,表姐让我问你想要怎么处理。” 孟时有些疑惑,“黑我什么?” 屋里几个人对视一眼,马一个也不说话,只是示意孟时看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他们看了好一会了。 孟时朝那边看过去,只见一个“大窝瓜”,举着一把折扇,正在屏幕里摇头晃脑。 离电脑最近的麦子伸手加大了音量。 胡晓涛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孟时的耳边响起:“孟时这个人的来历很有意思,高中毕业,一个人从家里跑到四九城,投靠青华大学的网友谢向杰……” 这段经历,孟时在之前的视频里都说过,胡晓涛现在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说,显然是一种铺垫。 孟时往里走了走,把后面老五他们让进来,看到梁黛、马卡、而飞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憋笑,问:“他刚刚说什么了?” 而飞看了马一个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清了下嗓子,说:“这胖子说《火车》从歌名,到旋律,到歌词都和秦川不适配……说他理解你想要突破的心情,但并不认可你网红式的创作……” 而飞说着仰头,手抬起来,五指分开,放在鼻子上面,吸了一下鼻子,“还说,五哥今天的琴有些干涩,暗示五哥他们看不上这种歌,和你意见不和……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实在没忍住,他那个我什么都懂,看透一切的自信表情,实在太逗了。” 他这一笑,把秦仟、麦子、谢向杰、陈果,这几个不知道孟时写这首歌目的的人,笑的有点懵。 孟时摸了摸脑袋,撞了下老五的肩膀,说:“人家说你琴有点涩。” 老五点头说,“确实。” 而飞说:“他要是知道五哥半个小时练了两首,估计下巴能掉下来。” 马一个拿了根烟,说:“胡晓涛这张大脸,这次是撞上火车了。” 胡晓涛对这首歌的所有猜测,诋毁,大放厥词,指指点点,让目睹了整个创作过程,听完孟时所有创作动机的梁黛欣喜若狂。 那一瞬间,梁黛感觉所有的患得患失都离开了她。 一种奇异的感觉,随着每一次的呼吸,渗透进血管里,像是被温泉所包围,像是从一次心满意足的睡眠中醒来。 梁黛的表情兴奋中透着喜悦,说:“我把视频发给轻雪传媒那边,让他们操作吧。” 孟时摇了摇头,说:“把视频分成两p,演出回放放在p1,我写火车那一段剪下来放在p2,直接上传到哔站吧。” 说完,他拿出手机,拨通秦轻雪的号码,说:“我想和胡晓涛连个麦,能操作吗?” …… 张麟均从丁洲手里把手机拿过来,看着发布时间为十分钟前的视频,点开简介,发现简介里面有每一首歌演唱者,歌名,以及时间坐标。 很贴心的处理。 张麟均直接把进度条拖到了一小时四十分的《火车驶向天外,梦安魂于九霄》。 他想听听这首被胡晓涛定义为“网红歌曲”,旋律结构重复,歌词意义不明的歌,具体如何。 张麟均听完一遍,表情有些凝重。 虽然胡晓涛的点评带着刻意的引导和贬低,但《火车》的谱子确实围绕5i735进行了重复,前半段的歌词也有堆砌辞藻,意义不明,生搬硬凑的嫌疑。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正如胡晓涛所说,这首歌从歌名到词曲,都不是秦川的风格。 难道……他的猜测是对的…… 张麟均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怀疑和不安。 不过下一秒,孟时和老崔、老五拍桌唱歌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从胡晓涛种下的猜疑中惊醒了过来,啐道:“妈的差点着了道,契合秦川风格的暗示是楼三的遗作,秦川在孟时这里和楼三时期没有差别,风格不一样的,说这不是秦川,我不想看到,好一手双标,特么的谁给你的大脸!” “做视频跟他中门对狙!”丁洲唯恐天下不乱。 “等我看完整场演出再说。”张麟均摩拳擦掌,伸手去拖进度条,想要从头开始看。 这个时候,视频更新了一个p2出来。 “人要勇于运用自由的能力,亲自作出选择。” 张麟均读了两遍p2的标题,抬头和丁洲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像要出大事了。 丁洲飞快的按了一下p2. 视频还是播放。 画面里首先出现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是一个张麟均很熟悉的创作界——noefight。 看到这个创作界面,张麟均瞬间想到一种可能——难道说歌是现场写的? 没等他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孟时的声音传来: 身为创作者无法做到引领审美,就应该承认自己的无能。 而不是把责任推给受众。 这是最起码的道德。 反过来也是一样。 —— 话音落下,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四个字——《永远年轻》。 p2和p1不同,p2明显经过剪辑。 孟时打下这四个字后,镜头一切,电脑屏幕里的内容已经变成了《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镜头从完整的词曲上移到到孟时的脸上。 他的身边坐着老五三人,舌剑主唱马一个,还有一个张麟均不认识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把沙发挤得满满当当。 几人的伸手则站着舌剑的其他成员,以及三个陌生的年轻面孔。 他们都盯着电脑的位置,表情各异。 孟时从桌上拿了根烟,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手里,说,“人要勇于运用自由的能力,亲自作出选择,同时,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 张麟均喃喃道:“这次的素材爆炸……” 他仿佛看到了,孟时和胡晓涛之间的隔空交战。 这时,丁洲突然叫了起来,“卧槽,孟时和胡晓涛连麦了!” 他要是一个小丑都收拾不了,不如趁早回去陪他妈,免得被人射死在浓雾里 金城刮了几天大风,树叶落尽,枯枝上空乌云密布。 没一会,便下起了雨。 小雨混杂着雪粒子,不一会就在金城上空布了一层沉甸甸、黏糊糊的大雾。 院子外两颗榆树的树枝,在风中瑟瑟作响。 风是从黄土高原上吹过来的,在街道上呼啸,翻滚过篱笆墙,一头撞上平房的门。 门被打开,风灌了进去,很快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门被重重的带上。 走在前面的是看起来约莫五十几岁的中年人。 突出的前额和眼角上刻满了深且密的皱纹,里面显示藏着无数的往昔和思想。 他看起来很健壮,身上带着质朴、倔强的气质。 这是破土乐队的主唱——王铸几。 他一个月前为孟时和秦川的事去过一趟京城。 给孟时带了一个u盘,里面装着破土这几年的成果——被安慰的自己。 孟时拒绝这个u盘后,王铸几像丢垃圾一样,把它丢进了垃圾桶里面。 如果不是管斌捡了回来,说不定这个装着破土十几年成果的u盘,会有一段神奇的旅途,然后再成就一个人。 王铸几后面的人,孟时也认识——江由。 他和张麟均一起作为“大众乐迷”参加《乐队》,无意中知道孟时的父亲是传奇乐队“破土”的成员之后,便独自一个人踏上了寻找破土的旅程。 家里有几栋楼的拆二代,生活就是这么想到什么就干什么。 寻找破土的过程比张麟均想象的要简单许多。 他本来想要把自己的旅程弄成vlog上传到哔站。 但是当视频文件存满几张大容量存储卡的时候,江由才想起来,自己压根不会剪辑。 而且因为刚刚上手拍摄,什么都想拍一拍,所以几十小时的杂乱素材,让他头皮发麻,索性也就放弃了。 江由作为一个萌新up主,第一个作品起步很高——孟愈远翻唱当前人气飙升,基本已经锁定百大up主席位的孟时,所演唱的《硬汉》。 江由的第一个视频,一刀没剪,也没有做任何后期,拍完直接上传,还上了热门。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人生方向,下半辈子除了收租,大抵就是为了up主事业而奋斗了。 只是他的事业在几个小时之后,就遭遇了无比惨烈地打击。 嗯……视频被孟时举报了,账号还因为违反版权法被封禁了一个月。 江由看到后台维权人是孟时之后,悲痛欲绝。 在院子里哀嚎,“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孟吹,就此陨落,孟时!老子要黑你一辈子!” 江由喊这句话的时候气势很足,但是跑步的时候很狼狈。 那个……他喊话的声音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孟愈远听到了…… 老妖拍了拍小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酱油啊,你这么胖,在高原上很难生存,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让几个年轻后生,每天带着你跑跑五公里什么的吧,都是为了你好。” 江由很想逃,但他逃不掉。 破土乐队当年南下,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演出过去,最后一站正是深证。 而江由的父亲,作为能拆出几栋楼的主,自然也观看了那场演出。 孟愈远留给孟时,又被孟时砸在鸟巢上的那把二战前的马丁吉他……不是江由老爸送的。 但,送吉他的那个乐器收藏家,是江由老爸带着去的。 当江由老爸知道江由在孟愈远这边,强烈地要求,江由在这边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江由比一个月前黑瘦了些,撑开伞,跟上了王铸几。 两人快步走过已经有些泥泞的院子,动作一致的在台阶上使劲的摩擦了两下脚底的泥土。 江由收起伞,放在一边,打开平板电脑,看到界面停留在刚刚缓存下来的视频上面,又重新锁屏。 王铸几推开了乐室的门。 孟愈远蹲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利群烟,正看着窗外的雨夹雪。 孟愈远生得又高又瘦,很不结实,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听到开门的动静,回过头。 他留着唇髯和鬓髯,但没有打理,显得乱蓬蓬,绝对不美观,眼窝深邃,机智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孟时长得像夏琴,但如果他和孟愈远站在一起,旁人绝不会猜错两人的关系。 两人的气质很像。 王铸几拉了椅子,在孟愈远身边坐下,伸手把他手里夹着的烟拿过来,整根握在自己的手里捏扁,说:“好像有人要开始对付他了。” 孟愈远扯了扯嘴角,好似腿蹲麻了一样,稍许艰难的从椅子上下面,用手腕擦了下脚印,坐下,笑着说:“这才哪到哪,小打小闹而已。” 王铸几手里捏着烟,起身,说:“早点休息。” 孟愈远点了点头。 王铸几转身走了。 江由虽然没搞清楚,这两人每次说话都没头没尾,却又能很明确的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是什么“超能力”。 但一个多月下来,对他们这样交流已经习惯了。 他把手里的平板打开,放在王铸几坐过的椅子上,说:“这是孟时和秦川在一个livehouse的演出的视频。” 又指着p2说,“这个是他写歌的同时给别人做思想教育。” 见孟愈远点头,江由有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打开v博找到胡晓涛的直播。 这个时候,胡晓涛已经说完了自己对《火车》的评价,正在说:“孟时这个人的背景,已经成长经历很有意思。” “他的母亲是个老师,但他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并没有考上心仪的大学。 高考结束之后,一个人背着琴跑到了京城,和当时正在青华读大三的谢向杰、陈与组了个乐队……” 这些事其实孟时都在自己的视频里说过。 吴晓涛知道这些也是从孟时的视频里看来的。 但是吧,他摇着扇子,决口不提出处。 配上“懂王”表情,搞得好像是这是什么不得了的,只有他知道的事情一样。 江由听到吴晓涛的声音,以及他那种老子什么都懂的表情,就感觉恶心,调低了音量,说: “这个人刚刚因为孟时写的这首歌和之前差异比较大,开始暗示《两天》《蓝莲花》那些歌,不是他写的。 还有他去秦川做主唱,里面有圈外人不知道的利益关系。 现在又开始说孟时之前的乐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孟愈远说:“当年接济孟时的两个人,现在一个当程序员,一个被开除。你说想表达什么?可以共患难,不能同富贵。大众喜闻乐见。” 这种事,向来是空口白牙,两排牙齿一叩,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孟愈远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离开胡晓涛。 江由从他深陷的眼窝里,看到了一股冷漠。 江由没见过这样的孟愈远,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脖子。 孟愈远的目光很快从屏幕上移开,瞄了眼王铸几的淋雨离开的背影,说:“酱油,来根华子。” 一个月了,江由还是不知道,孟愈远这么叫他是口音,还是故意。 老老实实拿出烟,给他递了一根,又给点上之后,自己也往嘴里送了一根。 孟愈远一脚过去,“年轻轻的,不学好,给我放回去。 我说过,不管你戒不戒烟,只要抽的时候别让我看到就行,没记住吗?” po该哦,这父子俩双标的样子,特么一模一样! 江由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的把烟放回烟盒,假模假式的伸了个懒腰,打哈气,说:“我,我,我困了,先回去睡觉,您慢慢看。” 他说完就往外走。 孟愈远抽了口烟,好像被呛到一般咳嗽了两声,说:“知道现在孟时和想要弄他的人,最主要的矛盾是什么吗?” 江由一听这句话,走不动了,又转回来,问:“是什么?” “未知。” 孟愈远狠狠的抽了一口烟,然后缓缓的吐出,说: “一切的恐惧、试探、轻视、敌意,都来自未知。” “嗯时现在就像隐藏在浓雾里面的怪兽,隐隐只露出了一个轮廓。” “胆子大的,觉得这是一头黔之驴,要跳上去拨弄他。” “谨慎地,还在观望。” “而设备好的,站的高的,已经从轮廓里,看到了更多的信息,他们则在盘算,能不能和这个怪物做朋友,如果不能,能不能在他摄取更多资源,养分,彻底成长起来之前,把他射杀在浓雾里面。” 江由似懂非懂,问:“浓雾是什么?” 孟愈远沉默了一下,转头看了眼打在玻璃窗上叮叮作响的雪粒子,说:“浓雾是人民看到你的心之前。” 这个时候,屏幕里胡晓涛摇动折扇的手,突然停了一下,脸往前凑了凑,拿起手机,看了眼,说: “嘿,孟时要跟我连麦,你们说连不连?” 面对轻雪传媒发过来的连麦信息,胡晓涛很兴奋。 但他克制住了,开始故作姿态地询问直播间观众的意思。 对于孟时的连麦邀请,胡晓涛完全没有在怕。 孟时? 一个高中学历的人,还能辩论的赢我? 胡晓涛这几年立知识分子人设,立的都忘了自己也不过是大学肄业,高中学历。 江由对孟愈远说的人民之前没有很清晰的概念,挠了挠头,指着屏幕里的胡晓涛,问:“这人是什么成分?” 孟愈远轻吸一口烟,说,“看过戏班子演出吗?” 江由摇头。 孟愈远说:“我小时候,村里请戏班子来唱戏,在好戏正式开始前,有一台非正式的戏,叫做‘加演’,通常情况下,加演都是各种翻跟头,让台底下的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台上来。” 江由说:“没看过……” “这个例子有点不适合,侮辱戏曲了。”孟愈远看着还没通过连麦邀请的胡晓涛,说:“这么说,这是个小丑。” “哦,原来是小丑啊。” 江由恍然大悟。 孟愈远说:“关了吧。” 江由张了张嘴,“不看孟时和他对狙吗?” “他要是一个小丑都收拾不了,不如趁早回去陪他妈,免得被人射死在浓雾里,把心丢了。” 孟愈远指了指自个面前的椅子,让江由坐过来, “把平板举起来,我看看他的‘思想教育课’。” 257、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一片苦心啊 江由坐在孟愈远对面,双手捧着平板,放在大腿上面,打开锁屏。 屏幕上是孟时的脸。 他转过来看看,又转过去,挠挠头说:“感觉哪里怪怪的。” 孟愈远把还剩半根的烟,往平板面前凑了一下,又拿回来,左右抹了抹胡子,语气遗憾的说: “我这辈子是没机会让儿子这么给我捧相片了……” “您这才五十,还早呢,有机会和解……” 江由说着回过味来,自己成孟时儿子了。 这两个时时刻刻,不择手段占人便宜的老流氓…… 不对,孟时才二十几,为什么会感觉他和孟愈远这种老江湖,老流氓一个气质。 这种东西还能遗传吗? 而且他发现了,这俩父子出手,别人基本没什么办法,没反抗的余地。 “和解……”孟愈远叹了口气,伸手点了播放。 视频里,孟时点了根烟,指着电脑屏幕里的歌名,问周围的人:“这歌名怎么样?” 马一个说:“不怎么样。” 老五他们没有发表意见。 孟时飞快的在笔记本上写歌词的前半段,写完之后问而飞,“这种歌,秦川唱合适吗?” 而飞不知道孟时想表达什么,回忆了一下他之前说的创作动机,小心翼翼的说:“看动机?” 孟时没有回答,又开始写谱。 写完谱子之后,紧接着,下一段歌词出来了。 众人看着他的创作过程,只感觉太离谱了。 如果说《永远年轻》的创作,是孟时酝酿许久,加上之前的氛围,一蹴而就,那这个谱子…… 这个谱子完全是根据他之前所说的网红格式,辞藻堆砌,重复旋律。 真就随手就来? 而飞看着屏幕上的词曲,脸上火辣辣。 他感觉孟时前面说了那么多,最终还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网红乐队的鄙视,动机并不高尚。 随后,孟时开始继续写下半段歌词。 黑色的不是夜晚,是漫长的孤单 看脚下一片黑暗,望头顶星光璀璨 …… 摇旗呐喊的热情,携光阴渐远去 人世间悲喜烂剧,昼夜轮播不停 纷飞的滥情男女,情仇爱恨别离 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 —— 写完这段之后,孟时开始填充之前稍显粗糙的和弦。 这整个过程结束之后,他手里的始终夹着的烟,还剩下三分之一。 而飞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下半段歌词,以及已经面目全非的谱子。 他呆愣着,一股强大的挫败感袭上心头。 “它在前奏中作为号角吹响,引出全曲:5i735/362126/6232613/7i76532。” 孟时把这段简谱哼唱了一遍。 一旁的老五拿起吉他开始弹。 孟时继续说:“在“眩目遨游”后,它第二次出现,还是有一点变化: 5i735/362126/6232613/7i7i25。 人声部分的最后一句“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结束后, 还会完整复现了两次。 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全曲的4:37秒,也是另一条更为鲜明的旋律线。” 孟时等老五把这几段旋律,都演奏一遍后,说: “进入的位置,两条旋律线,在全曲结尾处交缠开始并行。 前一条旋律线,作为贯穿全曲的动机,此时已趋弱,褪为背景,作为底色行进。 代表着旧一代人追梦年华的逝去,也象征着那些未完成的梦想行将“安魂于九霄”。 后一条旋律线则更加激昂,占据着听觉的主导地位。 暗示着年轻一代正带着旧一代人的遗志,心怀无限希望,继续开启逐梦之途。” 孟时将烟屁股拿起来抽了一口,按灭在烟灰缸,对而飞说: “我希望当前占据大众视野的网……的乐队,至少有这样一种创作动机贯穿始终。” 而飞张着嘴,不知所措。 马一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不知什么时候抖起来的腿,表现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如果人人都这么创作…… 焦从兴奋的抓耳挠腮,但之前被孟时踹了一脚之后,又不敢站起来,只能坐着如同一只苍蝇一样搓着自己的手。 孟时拍了拍焦从的肩膀,说:“我的意见不指望所有人认同,但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 孟愈远暂停了视频,从江由那里拿了根烟,说:“我年轻的时候,不如嗯时,如果他现在就死,我乐意给他披麻戴孝。” 江由:…… 在不说人话这一块,我就服你们父子俩。 不过在看完孟时写这首歌的动机之后,江由算是彻底明白了,胡晓涛那真的是个小丑。 他急不可耐的说:“我想看孟时和小丑的连麦!” —— 辛运离开松鼠,回到出租屋的时候,九点半了。 四九城的初冬,经过一场雨后,越发的冷。 辛运对司机送她到小区门口的出租车司机道了谢,裹紧了衣服,小跑进单元楼。 “亲爱的哥呀……我亲爱的哥呀……如此忧伤,如此光芒万丈……” 她一路哼唱着演出最后一首歌。 脑海回忆着观众们把谢向杰举起来,传到台上的画面。 这样的友情,太让人羡慕了。 辛运进门,打开暖气,把帽子摘下来扔到床上,人也跳到床上,打开电脑。 趁着电脑开机时间,把相机里面的卡拿下来,放进读卡器插上电脑。 这个vlog没几天剪辑不出来。 但她现在就想发动态,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 在她编辑动态的时候,手机疯狂的振动了起来。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哔站的粉丝群。 不是她自己的粉丝群,而是孟时的。 孟时自己没有建任何的群,但有人自发的建立了一个没有up主在的“窝点”。 【孟时和矮胖紧在v博对线,速来围观】 【这人怎么还不死啊,看的我火大】 【他还在说,还不接连麦】 【别在群里说了,大家一起去催】 【同去,同去】 【链接】 【啊,我没下载v博怎么办】 辛运看着飞速滚动的聊天记录,眼疾手快的逮住了一条链接,点了进去。 胡晓涛看着直播间里飞速增长的观众,嘴巴咧的老大,说:“别急,别急,正好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当面问问秦川的这位新主唱。” 他摇着扇子,确认了连麦。 顿时,画面分成了两边。 “唉,连上了吗?听说,你有问题想问我?” 孟时的脸出现在了胡晓涛的直播间里。 他没有开播,只是用轻雪传媒在v博的公号,申请了连麦。 【卧槽,果然人就怕对比,这两张脸放在一起,对比简直不要太惨烈】 【孟子哥,别连了,你已经赢的太多了】 【我好怕矮胖紧一口把孟哥给啃了】 【这一刻,我体验到了世界的参差】 本来胡晓涛见孟时一上来就说你,没有对自己这个前辈,表现出丝毫的尊重,心里就有点难受。 再看弹幕对于颜值的讨论,脸色更黑了。 他收起折扇,不悦的说,“我怎么说都是你的前辈,不叫一声老师,至少也该想彼此介绍一下,为人处……” “确实有点不合适,可是我没办法啊,说真的,我在等待你接通连麦的时候,仔细想过该怎么称呼你。” 孟时没等他摆谱,直接打断道: “本来想叫你一声胡先生,但是吧,转念一想,你拿着美国绿卡在国内赚钱,我一上来就先生先生,怕你想多了。” “退一步,喊句老师,又不怎么合适,老师传道受业,教书育人,传播知识,你这一样没有,我喊一句胡老师,万一你觉得我讽刺你,咱们这对话不好往下进行。” “其实,我本该叫一声您,但是吧,今儿个场合不好,我要是您,您的,这么礼貌,您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能就不好发挥,浪费了一个蹭流量的机会。” “所以啊,为了谨慎起见,只能牺牲一下自己,叫一声你,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一片苦心啊。” 辛运看着矮胖紧铁青的脸,抽动的嘴角,噗呲一下就笑了。 这人多损啊。 好喜欢啊。 258、孟宝,给爷冲! “孟小子真的很有意思,如果真的只是把他当作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再结合他所受的教育背景,来和他相处,对他抱有任何轻视,啧啧……” 被陆佳拉过来一起看孟时和胡晓涛连麦的陆成康,看着胡晓涛因为他一顿抢白而铁青的脸色,笑道。 “那小子足够聪明,但说的都是些歪理,而且从来不谈深入的东西。胡晓涛,我们都了解,是个聪明人。” 陆端存今天没有课。 现在也坐在他们旁边。 他打开从国内带过来的茅台,倒了一杯递给陆成康,继续说: “这俩人,多数就是互相试探一下,然后不欢而散,可能连吵都吵不起来。” 陆佳皱了皱鼻子,说:“就你跟他能吵起来,吵起来很好看嘛,光荣嘛。” “妮子知道这件事的起因?” 陆端存转移了话题。 陆佳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今天嗯时的乐队有一场演出,矮胖紧……” 陆端存对妮子这个称呼不是很满意,说,“注意礼貌,无论你在心里多讨厌一个人,都不应该在背后说他的诨名,当然,你当面这么叫,我不反对。” “好了,你让妮子说完,再说教。”陆成康抿了一口酒。 陆佳佳继续说,“胡晓涛不知道从哪里提前拿到了演出的部分录像,然后他就开播,说孟时带秦川走了一条很不好的路。” 屏幕里。 孟时确定了胡晓涛的称呼之后,笑道:“刚刚等待连麦的时候,我听你说,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我,在这之前,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此刻,胡晓涛已经从称呼问题里缓过来,端起茶杯,说,“来者是客,你问吧,如果是私人问题,那就不便回答了。” 孟时没有再扯的心情,直接说:“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能够只凭借一丁点的信息,就大做文章,而且还毫无心理负担?” 胡晓涛听到这个问题心里对孟时更加轻视。 这个问题问得真是毫无意义。 赚钱,不寒碜。 当然,这种话,他是不可能直接出来的。 “什么叫做一丁点信息?”胡晓涛最擅长的是,用问题回答问题,然后反问,“我循环播放了《火车》近一个小时。” 孟时哦了一声,问:“那你知道我写这首歌的动机吗?” 胡晓涛笑了笑,说:“动机?重要吗?” 孟时反问:“不重要吗?” 胡晓涛打开折扇,说,“你知道西西弗斯与巨石的故事吗?” 孟时人往后靠了一下,伸手说:“愿闻其详。” 胡晓涛知道这一刻,对话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节奏,“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被众神惩罚,必须把巨石推上山顶。 而由于巨石太过沉重,每当巨石到达山顶便又会滚落回山脚,于是西西弗斯只能永无止境地重复这一徒劳无功的行为。 人,生活在这个荒诞宇宙里的渺小生物,就如同西西弗斯与巨石,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庄子》逍遥游中有这么一段话: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楚之南有冥灵者,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椿者,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彭祖八百岁,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胡晓涛拿着折扇,用手背拍打自己的手心,问:“八百年活得够久了吧?” 问完,马上提高声音:“但是这又如何? 从宇宙纪年来看,我们都微不足道,转瞬即逝,所以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做什么都不算数,所以做什么都无所谓。 我们出生就是为了死去,我瞎活着和大家分享自己的知识,都是为了麻痹自己,以免在寿元尽之前自己杀死自己。 所以,动机真的重要吗? 至少在我这里,动机并不重要。 就对《火车》来说,这是一首堆砌辞藻,旋律重复的歌曲。 你让秦川演唱,不适合。” 这同样是胡晓涛惯用的伎俩。 你跟他谈动机,你在这上面看起来很自信。 那他就把动机从这件事里面拿出去。 说,动机对他没意义,你就是他看到的样子,他说的样子。 再引经据典,让看客觉得他流弊。 胡晓涛轻摇折扇,本就不大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露出一种超然的陶醉。 【这张大脸怎么看怎么有魅力】 【腹有诗书气自华,对面那个小白脸愣住了,哈哈哈】 【不配一句老师?】 这个时候,弹幕陷入了胡晓涛粉丝的狂欢。 这部分人就喜欢看胡晓涛侃侃而谈的模样。 而从哔站过来的观众,刚刚还因为胡晓涛被孟时用称呼怼的脸色铁青,哈哈大笑的辛运都陷入了沉默。 陆成康和陆端存对视了一眼,眼里分别流露出玩味和担忧。 亲自整理了《流夏》凌乱表达,又时常因为《梦之安魂曲》剧本争吵的陆端存,觉得自己对孟时足够了解,说: “胡晓涛这下算是歪打正着,虚无主义对孟时的杀伤力很大……” 而跟孟时探讨过《悟空》、《空禅》,还沿着苏州河游荡了一个星期的陆成康,笑而不语。 陆端存转头问,神情有些呆滞的妮子,“你认为他说得对吗?” 陆佳佳打小接受的就不是这方面的教育,看着闭口不语,伸手拿烟的孟时,纠结地说: “感觉怪怪的,但又感觉好像有点道理的样子。” 陆端存说:“你怎么定义胡晓涛这类人?” 陆佳佳眼睛不离开孟时,说:“公知。” “公知,公共知识分子。” 陆端存一口把小杯里面的茅台干了,说: “其实公知本身是一个比较正面的称呼。 但是因为有一段时间,网上出现了大量类似胡晓涛这种,成分不明的“公知”。 所以变成了一个相对狭义的贬义词……” 陆佳佳抬手,“你是支持孟时的对吧?” 陆端存对妮子这个态度很是气恼,这丫头关系还没确定,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他咬牙说:“对!” 陆佳佳马上拿出了手机,手指着胡晓涛,说:“那我录一下,老爸和二叔,快骂他!” 陆成康笑道:“看看这妮子,开始护夫了,我看应该找个时间,让嗯时的伯公算个好日子了。” 二叔的调笑让妮子脸颊微微泛红,目光重新移回到孟时的脸上,说:“我就是看不得他受委屈,不行啊!” 陆成康哈哈大笑,“你还是对他不够信任,我和你爸,聊着,录着,你看孟时把烟点起来,再说受不受委屈。” —— 孟时从烟盒里拿出最后一根烟,打火机缓缓地点上,说: “西西弗斯的巨石是他世界的荒诞、虚无本质地具象化。 而周而复始地将巨石推上山顶,却是他正视,接受和对抗虚无、没有意义的方式。” 胡晓涛的脸色变了变。 孟时在香烟丝丝袅袅弥散开来的烟气中,缓缓说道: “认识到一切的虚无本质后,仍然坚持践行这无意义的永恒进程,而非选择逃避。 这让他虚无主义的命运,转变成了存在主义的象征。” 在我主导的节奏里,用我的观点来做反击? …… 胡晓涛本往后仰的身体开始前倾,“超然”迷离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再次注视向孟时。 从哔站来的观众,看着孟时轻描淡写诉说,沸腾了起来。 这个人,他没有v博,没有斗音、没有快手,他是纯粹的哔站up主! 孟宝,给爷冲! 259、辩论走到终点,该亮剑了 今天悟空的剧组刚刚转战到青城山,安顿了下来,等待孟时回归拍摄第二阶段的剧情。 管斌扮演的孙悟空的戏份,百分之九十都集中在这一阶段。 虽然他已经把所有的台词,甚至包括对手的台词、走位、情绪都记得滚瓜烂熟。 但真正到了取景地,拍摄计划表都排出来了,依旧感觉自己的心理七上八下。 他怕自己对戏被孟时碾了…… 说实话,他看过于楚如那八分钟一镜到底的试镜演出,以及孟时那些眼神、心理戏,已经破防了。 九点,管斌带着酒菜跑到副导演冯杰伟,想要跟他讨教一下该怎么自然的用同一种造型,表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只是他刚刚坐下,就从公司群里看到了胡晓涛那事。 于是两人,便先把剧本放下,打开电脑。 “从宇宙纪年来看,我们都微不足道,转瞬即逝,所以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管斌看着屏幕里面的胡晓涛和孟时,颇有感触的说, “在决定加入轻雪传媒之前那段时间,我有过一段情绪,感觉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演电视剧也好,演电影也罢,有名也好,没名也罢,人生短短几十年,到头来大家都是一样要死,何必纠结那么多呢。 我有车有房,每年接几部熟门熟路的角色,轻轻松松就把钱赚了,只要我乐意,大把美女围绕,就这么过,一直到死的那天,好像也挺好。 后来我想通了,如果我真的那么做,可能真的是,有的人二十几岁就死了,只是八十岁才埋。” 冯杰伟问:“你跟孟时说过这些想法吗?” 管斌点点头。 冯杰伟用手指捏起一条切丝的猪耳朵,说:“他怎么说?” 管斌有样学样,也用手拿了片酱牛肉,怅然的说:“这货看了看时间,说到点了。” 冯杰伟不明白,转头问:“什么意思?” 管斌拿着那块牛肉,看着伸手点烟的孟时,“他让我打开网抑云,抑郁那个抑。” 他见冯杰伟还是疑惑,说,“您可以理解为他嘲笑我无病呻吟。” 管斌叹了口气,“我就没见过这货好好说话,连试镜于楚如的时候,都是瞎话连篇,连哄带骗……” 下一刻,孟时说出了反驳胡晓涛虚无主义的那些话。 “认识到一切的虚无本质后,仍然坚持践行这无意义的永恒进程,而非选择逃避。这让他虚无主义的命运,转变成了存在主义的象征。” 管斌有点傻了,看着屏幕里一脸严肃的孟时,说:“孟哥,你在干什么啊,你清醒点啊,孟哥,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啊?” 冯杰伟苦笑,管斌和孟时混久了,越来越像了。 不过这种分裂的状态,倒也合适演两个不同性格,不同时间线的孙悟空。 屏幕里,胡晓涛稍稍收起了对孟时的轻视,说:“你信命吗?可能你现在年轻轻,还不信,但总有一天你会信的。 有些东西生来就是注定的,别人的起点,是你这辈子都走不到的终点,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 你就会发现,你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意义。” 孟时依旧面无表情,摇头说:“你压根不懂什么是真正的虚无主义,只是拿虚无主义作为自己享乐的借口而已。 在时间的维度上,人就是不断成为自己还没成为的样子。 不断的革故更新,不断的造就新我。” 胡晓涛有些慌了,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这个高中毕业,出乎意料的生猛。 他身体前倾,让自己更加贴近摄像头,试图以这种方式来加强自己的气势,高声说:“借口?哲学家阿尔贝·加缪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 听过吗? 人的生活方式和所做的选择都毫无意义,因为死亡迟早会来。” “所以在死亡来临之前呢?” 跟胡晓涛逐渐强烈的情绪不同,孟时依旧面无表情的摇头: “人固有一死,但这是超出人类的个体利益,即需要、欲望、偏爱、希望等意义之外的探讨。 这也是为什么加缪会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是自杀的根本所在。 我们都不是全知全能,也都有七情六欲。 内在对知识和思想的渴求,外在对金钱与地位的追寻,这些事物无论哪个都够让我们忙活一辈子。 我们对生活的热情足以用来对抗荒诞的无意义,只要我们心中还有渴望和希望。 虽然我们很容易就会受流行观念支配,容易人云亦云,被外界的事物影响,干扰到自己的认知,谈不上有真正的自己。 所谓的自己,不过是所处的时代和人群的一般化存在。 特别是这个信息时代,这种生活的处境,是我们都很难摆脱的。 生活就像是温水煮青蛙,有它自己的惯性,而且人也很难摆脱自己的惰性,依赖性。 但是,我们要勇于反思,质疑和打破生活的既定方式。 去创造崭新的生活样态。 而不是高举所谓的无意义,任由生活碾碎我们。 人的存在本身,就先高于一切,而不是什么都是虚无。” —— “精彩!对付胡晓涛这种伪学术型公知,就要用这种硬核的方式,从本质上摧毁他们。” 正在和陆端存探讨公知本质的陆成康忍不住鼓起掌来。 他相信经过这段辩论,那些对孟时才情持怀疑态度的阴谋论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跳出来,兴风作浪。 孟时在别人动手之前,就把一些娱乐圈里惯用的肮脏手段摧毁了。 陆端存看着女儿满眼小星星的样子,讪讪的说:“也就那样。” —— “卧槽,卧槽,虽然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这货还是那个没事就上街整活的孟子哥吗?” 江由拿着手机叫了起来。 孟愈远叼着烟,看着窗外的越下越大的,并且逐渐转变为雪的冰粒子,低声说:“这把儿子教育的真好啊……果然没有我,你们……” —— “果然表面上嬉皮笑脸的学霸,都特么背地里偷偷努力……” 管斌看着屏幕里面胡晓涛面红耳赤,下巴快掉到地上了,拿起一边的剧本,对身边的冯杰伟说:“冯导,请务必狠狠的鞭策我!” 冯杰伟哭笑不得。 —— 胡晓涛发现以自己的知识储备,有些跟不上孟时所说的东西了,很急切的说: “你一个高中学历,看了几本不知所云的闲书,就不要在这里侃侃而谈,误人子弟了!” 孟时听到这句话,笑了。 当一场还算严肃的辩论,有一方开始攻击对方的学历,那这场辩论就要走向终点,开始亮剑了。 孟时感觉自己还是高看胡晓涛了,当他精心准备的文案用完的时候,他的短处一览无遗。 好像什么都知道一点,但其实深入下去,都是些狗屁不通。 胡晓涛最后一句话说完,马上就后悔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学历说,让弹幕骂声一片。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矮胖紧也只有高中文凭吧?】 【严谨点,人家是学校因为成绩太差开除他之前,自己退学了】 【懂了,大学肄业,可那还是高中文凭啊】 【别酸了,胡老师是哈佛的研究员】 【你们确定这个乐队主唱说的不是鸡汤,而是“哲学”?笑死人了】 【我怎么感觉对面说的比胡晓涛更有道理】 哔站来的人和胡晓涛的粉丝开始了高强度对线。 而且一部分比较理智的胡晓涛粉丝,开始了自己的思考。 胡晓涛看着这些弹幕,开始补救:“你这是转移话题,我们讨论的是你的歌,而不是这些虚的东西。 我从一开始要说的是,你说创作的歌不行,去找那两个被你抛弃的乐手,带着他们搞网红乐队吧,这样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孟时刚想开口说话,麦子忍不住了,直接手机打开哔站,把屏幕对准镜头,说:“你先看看这个再来放屁吧!” 歪比巴布 感谢这段时间打赏的: 騩偭丶峫樧、乾stepvoltage、太阳幻想者、落羽翼风、宙顼、书友160704171846031、追风小道士、楚秦熊猫人、米狐狐yu、旭者、熊先生会武功、书友20210301106462657964、无尽の风风、笔尖上的魔术、leemin、张青灯、五年书龄小萌新、王道愤筆、恶影疾、是小周不配、大天使阿库娅、0书友2017、资深小说家、书友202103011123556834、公子士申、求你别理我、书友20170314182020460、书友20201008065502965、书荒or书将、彭小松23333、散人见闻、当代优秀韭菜、舞风琴曲、我呀喜欢你、老ram、沉迷开黑无法自拔、bg1234、逍遥小饭桶、王朗司徒、东北教父范德彪、耳红狼、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哦p不可淼舒、醉猴250、普通上班族bi良ki影、allrec、昔。年、我阿良是真的猛、丶丨浮生、临海微笑、迪o0di、书友201824223814070、谢家衡熙、意不在鱼、wdnmd、醉生晨钰 感谢推荐票王:乾stepvoltage 感谢第一金主:騩偭丶峫樧 感谢运营官:乾stepvoltage 还有感谢:诗酒趁惗华和书友20190721180452908这两个,持续不知道多久互相打卡,不晓得是不是有什么基情的家伙。 最后感谢:所有包容这本书的读者爸爸、妈妈 —— 说两句:鱼宝,别更了,妈妈害怕,休息两个星期吧! 好不好? 《从up主开始》歪比巴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0、他站不起来了(6/6) 辛运就看了一眼麦子拿到摄像头前的手机屏幕,就认出了这是今晚演出的最后一首歌——《迪亚》。 这也是今晚给他印象最深的一首歌。 胡晓涛前面说那些关于《火车》的点评,以及孟时说的动机,她不是很理解。 但胡晓涛一本正经的说孟时以前的经历,暗示他和“马路牙子”另外两个成员,可以同患难,不能共富贵。 让辛运很想一巴掌拍在他跟月球表面一样的大脸上面。 虽然她不是很懂男人之间的友谊,但今晚这三人的互动,让她很清晰的感受到,无论是谢向杰和他女朋友的爱情,还是孟时、陈与、谢向杰之间的友情,真的很美好,纯粹。 大家都是相互成全,相互成就。 辛运看到麦子把《迪亚》怼在摄像头前面,兴奋的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她发现自己太喜欢麦子这种做事干脆利落的女孩了。 如果自己有她这么英姿飒爽就好了。 辛运以前也被人造过谣,有人在逼乎说自己是她的高中同学,说她高中是个女混混,经常和校外的人在一起,私生活混乱。 然后一堆人跑来骂她。 可是等她找到真正的同学、甚至班主任,澄清的时候,这帮人就不见了,连一声抱歉都没有。 支持她的,安慰她的,始终只有那些原本就相信她的人。 就像孟时刚刚说的,大部分人很容易就受流行观念支配,人云亦云,被外界的事物影响,干扰到自己的认知,谈不上有真正的自己。 他们想要的根本就不是真相、正义,他们只是被影响、被支配了。 想要让这部分人接受完胡晓涛的洗脑之后,再自己去哔站求证真相,基本不现实。 就要这么干,就现场把东西甩在他们脸上! 让他们看看,胡晓涛是怎么凭借一点点信息胡乱带节奏的! 胡晓涛看到对面一个手机怼上来,人下意识的往后面闪了一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机里面,已经开始播放视频了。 孟时的吉他上挂着一面秦川的队旗——“黄沙麒麟”。 这是那个跳上台的秦川铁粉,留下来的。 孟时手扶着话筒,眼睛看着台下,说:“今天下面站着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兄弟,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他说着锤了锤自己的胸口,伸手指向台下。 现场观众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手指的方向——谢向杰所在的方向。 谢向杰的眼睛有些泛红,还有些向往。 虽然“马路牙子”乐队三人的终点句号画在了鸟巢,但回首它的整个过程,无疑是失败的。 除了鸟巢,“马路牙子”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舞台。 除了那个“句号”,它最大的成就可能就是有一次,在地铁口演出,赚了三百块。 在鸟巢之后,谢向杰经历了一个及其挣扎的过程。 他想要放弃自己现在的工作,再拉上孟时和陈与,重新轰轰烈烈一把。 他知道孟时看出了自己的想法,也暗示过几次希望他仔细考虑再做决定。 他还知道,这种暗示不是拒绝,而是只要他坚决的开口,无论再次出发的结局如何,孟时和陈与都会陪他再浪一次。 最终,谢向杰没有开口。 因为…… 谢向杰看着孟时,握紧了陈果儿的手,如同拳击赛最终宣布获胜者一样,十指紧扣,高高的举了起来。 孟时笑着说:“这就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始终站在我前面的哥哥——谢!向!杰!” 现场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孟时说完,又指了指身后用来配合歌曲进行,渲染气氛,播放动态图片、视频的大屏幕。 陈与的视频通话,被打在了上面。 这是演出的间隙,孟时和梁黛要求的。 孟时没有回头,手抬起来,大拇指往后指了指,语气怅然的说: “这是陈与,现在去湾仔跟大导演签了大合同。我留在了原地。湾仔的风终究吹不到昌平,平凡的我也配不上优秀的他。现在,我依然叫他与哥,他却再不肯叫我一声父亲……” 远在湾仔的陈与,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但因为没有连上音响系统,只能表演一出默剧。 【这就是你说的兄弟不合吗】 【乐队其他两个人,好像事业爱情都很顺利,祝福】 【矮胖紧的脸色笑死我了,估计从来没有被人实时在线打脸过,哈哈哈】 【好家伙,真就逐条击破,我要是矮胖紧,现在马上断开连接】 视频放到这里,胡晓涛之前说的那些,已经不攻自破。 胡晓涛看着疯狂滚动的弹幕,脑子里疯狂的组织着语言。 弹幕说的对,他混公知这么多年,真就没人跟他当面对过线。 他依仗的就是言论不负责。 观众听了,感觉说的对,就聚过来。 听了,感觉说的不对,也不辩驳,不去理会。 喜欢的人,早已喜欢,不喜欢的人,不奢求能够喜欢。 这是胡晓涛对自己的定义。 但是现在当面对峙,中门对狙,已经不能用这种态度去面对了。 说《火车》这首歌是孟时把秦川带上网红乐队的道路,但交流下来,明显能感觉到,这首歌的创作过程没有那么简单。 孟时很自信的要展示创作的动机。 虽然没有给他机会,而是把话题引导到了,自己最擅长的“虚无主义”上面,但是,在哲学领域的辩论,还是没赢。 而根据撂倒乐队解散之后,成员关系势必不和的定律,暗示孟时的人品。 又被光速澄清。 他脑子有点麻,事情已经完全脱离预想的节奏了。 胡晓涛内心深处不可抑制的涌出一股后悔的情绪。 后悔接起这通连麦…… 这个时候,一声琴声从麦子手机播放的视频里响起。 视频里,孟时说:“《迪亚》。” 舒缓、深情、而有力的节奏中,孟时对谢向杰唱到: “我亲爱的迪亚,在他深情的时候,听着他最爱的brucespringsteen” “手里的一缕轻烟慢慢拂过” “夜幕已经降临,他孤独又自如” 歌曲的间奏,孟时对谢向杰招手,说,“快点滚上来,有老婆就不要兄弟了是吧!” 陈果笑着拍了拍谢向杰的肩膀。 舞台下,谢向杰身边的观众,马上一拥而上把谢向杰举了起来,往前面传了过去。 这些人以前都是接住台上跳下来“游泳”的乐手,往舞台上抬人还是第一次。 而谢向杰也是第一次有这种待遇,嘴里吱呀乱叫,“别摸我**,谁掏我鸡儿。” 孟时看着这一幕,,大笑转身,面对大屏幕里面的陈与。 一直张嘴说话却没有声音的陈与,在孟时开口的瞬间,便安静了下来,看到谢向杰被抬上来,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亲爱的迪亚,在他望着我的时候,前路迷惘不知去向何方” “在感到绝望的时候,爱的火像一道光,治愈了痛苦” 陈与被开除之后,他的父母一直在支持着他,他跟孟时也时常打电话互相鼓励。 谢向杰嘛,这货有了女朋友。 孟时把吉他演奏交给了老五,伸手搂过被抬上来的谢向杰。 屏幕内外,三人相视一笑。 “我亲爱的迪亚,在他开怀大笑的时候,谁知道命运会有怎样的包袱” “那皎洁的月光透着忧伤,像满天的繁星,如同我们的梦想……” —— “好了。” 孟时按着麦子的手,将她拿着的手机,移开了摄像头,说: “我们和舌剑、太阳下的路灯、马卡、后花园的演出完整视频,已经上传哔站。 里面还有我写《火车》的动机,以及想对当下创作者、观众说的一些话,敢兴趣的可以自行去哔站搜索,观看。” 孟时靠在沙发上,对胡晓涛说:“我刚刚看弹幕说你是哈佛的研究员?我怎么不信呢?” 胡晓涛还没有回答,他的狂热粉,已经飞快的把胡晓涛去年发布的微博链接在评论区刷出来了。 这个研究员具体是怎么回事,胡晓涛自个心里最清楚。 但之前慌不择路攻击孟时学历的言辞,已经让他骑虎难下。 现在他看着孟时骑脸嘲讽,丝毫不留余地的话,只能硬着头皮,说:“鄙人不才,去年1月31日入职,之前我的言辞确实不够恰当,我想我现在应该先去哔站,充分了解……” 他都没敢说后面的称谓,又摆出一副自谦的样子。 而且态度明显软化,小小的承认了自己的不妥,还顺着孟时的话提到哔站。 算是把姿态放的很低了。 这是想要撤了。 孟时心里跟明镜一样,好似完全没有抓到他话里隐晦的橄榄枝。 直接把他点进了他粉丝发的这条v博链接,并用打断他发言的方式,把博文内容念了出来: “今天正式在哈佛大学入职成为研究员,然后立即冲进图书馆。 管理老师们早已把我感兴趣的材料整理了一大摞,专业精神令人感动。 各种珍贵史料,爱不释手。 今后除了完成好阿狸文娱国际化的工作,就在哈佛认真做点研究,努力做一个比较好的知识分子。” 这条博文的下面还配了一张哈佛颁发的证件。 为什么胡晓涛能够在普罗大众里竖立起“知识分子”的形象,真是因为,他时不时就会往自己身上套一些“身份”,并且一直强调。 孟时瞄了一眼,表情复杂的胡晓涛。 现在的情况很简单。 如果孟时顺着这条博文,给胡晓涛递个台阶,那么双方之前的摩擦就一笔勾销。 胡晓涛会反过来,吹一波孟时,双方皆大欢喜。 此刻,胡晓涛摇扇子的节奏明显比之前快了几分,他很想说什么,但是孟时的神态告诉他,服软大概率没用,除了白白跌份,不会再起到任何效果。 孟时把博文往下拉了拉,评论区是对胡晓涛满满的赞美之声。 【不想当哈佛研究员的作词家不是一个好歌手】 【有些到让我一直觉得您很帅】 【胡老师一直是青年的楷模,人生的指路明灯,而且是把爱好当工作的典范,想知道什么是人生巅峰,看看胡老师就知道了】 刚刚消停一些的胡晓涛粉丝,听着孟时念出这段话,又看他那不屑的表情,缓缓收敛。 马上又能能叫能跳了。 孟时看着这些弹幕,把博文里那张哈佛的证件点开,仔细看了看。 默默的打开浏览器,登录了哈佛的官网,找到了胡晓涛的信息,用疑惑的语气说: “associate?如果我的高中英语没有还给老师的话,这个单词既不是研究员,也不是研究助理吧?” 随后在胡晓涛逐渐难看的脸色中,再次搜索了哈佛职位说明书。 找到了这个职位的解释,先流畅的用英语念了一段。 接着说:“胡老师,为什么哈佛职位说明书上面对associate的解释是——非哈佛职员,无工资,不需要招聘,相当于访问学者?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啊?” 孟时的表情不复刚才和胡晓涛讨论虚无主义那般冷漠,也没有胡晓涛攻击他学历时候的不屑。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小心翼翼,还把对胡晓涛的称呼,改成了胡老师。 但这种态度的变化,对胡晓涛和他的粉丝来说,本来应该正向的反馈。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孟时嘴里说出来,就是让他们觉得异常可恶,血压止不住蹭蹭的往上冲。 而哔站来的人,全部都在发。 【阴阳怪气起来了是吧】 【回来了,回来了,这才是孟子哥的战斗状态】 【没想到胡老师这么高尚,没有职位,没有工资,还认真在研究,就是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泪目】 胡晓涛此刻额头上已经出汗了。 孟时随口编了条弹幕,说: “唉,我看到弹幕有人问,相当于访问学者是什么?很高大上的样子。 胡老师,您方便跟大家说说这个相当于访问学者具体是什么?为什么没有职位,也没有工资啊? 他们是不是想要白嫖您? 一定是这样!万恶的资本家!可恶啊! 这些美国人真是该死!” 孟时拍案而起,义愤填膺,末了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的一样,又坐下,小声说:“啊……那个……您不是美国籍吧?” 胡晓涛知道孟时能够流利的看读英文,脸憋的发紫了,清了两下嗓子,说: “国籍问题,不解释、不回应。至于associate,它就是字面意思,相当于访问学者。” 他把“学者”这两个字咬得很重,试图挽回什么。 可惜,孟时是那种按住了就往死里打,打的没有还手能力的那种人。 他维持着对“学者”的“崇敬”,惊讶的问:“胡老师,为什么上面说associate只需要本科学历以上,以及哈佛正式教员依附关系,就可以去?” 他浮夸的摇着头,好像没法接受这个消息,“我刚刚看弹幕说您没有本科学历,只是青华肄业?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您到底是什么学历啊?! 您看要不要现在澄清一下?以免闹出什么误会。” 【孟子哥,你好歹用点心,如果《悟空》是这种演技,兄弟们很难支持你啊】 【但凡孟子哥拿出《西行》里面的三分演技,胡晓涛现在都不会这么难接话】 【可惜孟子哥太年轻,没赶上好时候,不然一定琼瑶剧里面一定有你一席之地】 【用最恭敬的态度,说最杀人诛心的话】 【矮胖紧脸都黑了】 “嘟”的一声,胡晓涛那边突然黑屏了。 【卧槽,真的黑了】 —— “跑……跑了,不会吧?” 陆佳佳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陆端存。 她正看的起劲呢,怎么对面人没了? 陆成康笑道,“你以为胡晓涛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在国内那帮歪心思的公知里面,他也处在鄙视链的末端。 毕竟但凡脑子正常点的,也不会去做印吹斯汀。” 陆端存对这个结果也不感到意外,毕竟胡晓涛的水平就在那里。 他意外的是,孟时的水平竟然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陆佳佳看着屏幕里一半黑一半孟时的画面,不甘心的说,“可是就这么让他跑了,我好气啊!” 陆成康拿起酒杯,看着孟时,说:“看看他是什么立场吧,如果他就这么算了,那就算了,如果他想更近一步……” —— 冯杰伟有些疑惑的问管斌:“胡晓涛下线,孟导就这么算了?” 管斌诡异的笑了起来,双脚灵巧的跳上椅子,拿起酒喝了一口,发出一声斯哈怪叫,双手摇摆交替挠了挠下巴,说: “俺师傅心眼可小的很,报仇从来不过夜,那个猪妖虽然肉身跑了,但那三魂七魄却早已经被勾了出来,如今是任他摆布。” 冯杰伟用筷子敲了一下管斌抓挠下巴的手,说: “不对,这种表现形式不对,你现在的戏,两个猴子都不是这种状态。 第一个猴子脱胎于《西游记》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心性纯良,心思澄明,目标坚定。 相对简单一些。 第二个嘛……” 管斌竖着耳朵听冯杰伟说人物,见他突然停了,急忙说: “冯导,别停啊,孟导他不跟我说剧本,只是让我自己琢磨,我头都要炸了。” 冯杰伟摇摇头,“孟导既然这么做,那肯定有他的用意……” —— “搞什么啊!”江由见胡晓涛消失,气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 “行了,回去吧,我要睡了。”孟愈远起身,把江由赶了出去。 江由在门外哐哐的敲门,“胡晓涛要是就这么跑了,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就这么看着他诽谤你儿子,又一跑了之?” “大雪天出去跑步可不好受……”孟愈远在门后悠悠的说了一句。 江由一溜烟跑了。 不过他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特意绕了一圈。 已经蒙上一层雾气的落地窗前,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拿着一个小巧的老人机,拨打电话。 —— 孟时见胡晓涛突然下线,稍微错愕了一下。 看了眼时间。 十点都没到。 “可能是胡老师家里的网线被狗咬断了,咱们先等等。 我这边已开播了,有兴趣可以过来聊聊。 今年下半年,轻雪传媒有很多剧集要上,来一个关注,你点不了吃亏,点不了上当。 还有我的哔站账号名字就叫孟时,有对我不满,想骂街的,都可以去来冲一冲。” 【胡晓涛夹起尾巴跑的样子,确实像条狗】 【孟子哥是不是跟狗有仇?】 【爱狗人士不请自来】 【你开始了是吧,把人骗进来杀?】 【胡晓涛的粉丝别去,这个人手段极其残忍!】 【建议叔叔颁发一面“哔站外平台宣传大使”锦旗给孟子哥】 【新人入站请联系我,五块钱一个邀请码,让您免受考试答题之苦,享受天胡开局】 【我愿意称你为,赚钱鬼才,我半价!】 【卷起来了,卷起来了】 随着胡晓涛的下线,直播间的氛围顿时欢脱了起来。 他们觉得这就是胜利。 但在孟时眼里,这才仅仅只是开始。 中门对狙,对手转身把后背亮出来了,他不死谁死? 孟时稍稍等了一分钟,整理了一下这段时间别人发过来的信息,看胡晓涛那边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一边编辑信息,一边说: “胡老师的粉丝先别喷,我没有暗示他在美国花钱弄了个野鸡大学的本科,或者有国内来路不明的学位,不能向外透露,你们别乱想……” —— “看来,孟小子没打算放过他啊。”陆成康笑道。 陆端存也笑笑说,“我就是喜欢这小子睚眦必报的样子,而且,这个切入点也找的很有意思。” “没错。”陆成康对大哥的说法表示赞同,“胡晓涛在公众面前一直以精英知识分子自居,如果孟小子这次把他这层皮给扒了……” “不,孟时这一枪打不死胡晓涛。”陆端存摇了摇头,“胡晓涛一直是逃避的高手。他这些年被记者采访,套路出来的胡话还少吗? 装死一段时间,大家记忆一淡化,他的厚脸皮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说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拿起来看一眼。 信息—— 孟时:别看了,连我,很急。 陆端存把信息给陆成康看,同时转头瞪了一眼陆佳佳。 用屁股想都知道,宝贝女儿把他卖了。 陆成康看了信息,笑问,“来?” 陆端存:“先说好了,我就是看不惯国内那帮公知,不是帮他。” 陆佳佳摇着他的胳膊,“知道啦,知道啦,二叔的号就有大v认证,可以开播连麦,我来弄。” —— “唉,陆成康,陆导?他不是在法国筹拍新戏吗?怎么突然连我?” 孟时故作惊诧的接通的连麦请求。 下一刻,陆成康和陆端存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镜头里。 “陆教授,你也在啊,好巧。”孟时说着,自个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哦,原来是我让连的啊,那没事了。” 陆端存忍住强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对着镜头打招呼: “大家好,我叫陆端存,现在是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现代语言专业的一名教授。” 他身边的陆成康也伸手到摄像头前,挥了挥,说:“我是陆成康,一名导演。” 随着他们的自我介绍,弹幕马上开始有人,动手去搜索他们的名字。 很快,比较好查的陆成康的信息,一条条被发在了弹幕区里面。 随后,陆端存的履历也被证实了。 如果刚刚孟时那些话仅仅是阴阳怪气,只是为了膈应胡晓涛而说的,也只能膈应他。 那这两位应邀出场,瞬间让观众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马上把这场直播推上热搜,速度快点,多花点钱都没事。” 带着轻雪传媒整个公关部集体加班的秦轻雪,马上开始了部署。 #你懂什么是真正的虚无主义么# #孟时、胡晓涛直播连麦# #胡晓涛网线被狗咬断# 很快几个风格各异的标签,以及相应的直播剪辑,直播间,飞速在热搜榜上开始攀升。 而这些标签的终点,都指向了孟时现在所用的轻雪传媒公号直播间。 现在九点多十点不到,正是休闲的黄金时间。 随着几条热搜上线,直播间人数开始暴涨。 而以为自己溜之大吉,最多被孟时嘲讽几句的胡晓涛。 坐在电脑前,看到这般情况,嘴唇已经有些发白。 他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流沙里面,正在一点点往下陷…… 万万没想到,连楼三葬礼都能被摆一道,差点成为赚钱工具的秦川,一下子蹦出来了,这么个狠人。 不过,胡晓涛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孟时也就背靠老秦,爹是缩在西北金城十几年不出门的孟愈远,就这俩人,在四九城这块地界,能翻出什么大浪? 这里是海,不是沙漠。 沙滩上的流沙,最多把人的脚吸在里面,用力一拔,水能倒灌进去。 胡晓涛拿出了手机,想了想,打给了蔡淳之。 吴怡“拾忆文化”的能力,应该就够处理这事了。 而且,这事的起因是蔡淳之。 胡晓涛在心里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完全不想自己和孟时正面对线被碾压了。 潘雅安看坐在副驾驶蔡淳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问:“他找你干嘛?” “我让他写乐评……”蔡淳之表情复杂的看着潘雅安笔记本电脑上的孟时。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让胡晓涛写一篇乐评,事情就发展到现在这样子。 蔡淳之大拇指凝重的往接通按下去,手腕被潘雅安握住提了起来。 他抬起头,不解的看着潘雅安。 潘雅安对他摇了摇头,说:“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吗?了解,了解,彻底了解,再做决定。现在正是我们需要了解的时候。” 蔡淳之看着好像要响到地老天荒的铃声,问:“了解什么?” 他觉得这件事很清晰了。 自己让胡晓涛写一篇关于《火车》的乐评,胡晓涛很卖力,不止写了乐评,还开播了。 只不过没想到孟时这么猛,落了下风。 现在他打电话过来,自己能帮一把,肯定要帮。 潘雅安摇摇头,看向屏幕:“现在需要了解的是,孟时要下多重的手,能下多重的手,再了解胡晓涛除了我们,还有多少人会帮他。” —— 测试好信号稳定,双方沟通没有卡顿之后。 孟时直接单刀直入的问,“陆教授,您对胡晓涛非常在意的学历问题怎么看?” 陆端存说:“其实我对吴晓涛这个人的学历不太了解,这个问题,我就不发表言论了。 不过,刚刚你对associate的解释是对的,它确实不需要招聘、不是正式职称、也没有工资,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图书馆的借阅证。” 【大佬,这么一解释我就懂了,我让别的学校的老师帮我弄一张借书证,然后我能正常出入图书馆借书了,这可不就是无职称、无工资嘛】 【好家伙,矮胖紧让人帮忙弄了一张哈佛的借书证,都能吹成入职研究员?】 【可恶啊,我还是小看他的脸皮厚的程度了】 【图书管理员都是牛逼的人物……不好意思,走错片场了,他是去借书的】 陆端存顿了顿,说:“我现在就职的学校,也有类似的名额,如果你什么时候本科毕业,我愿意做你的引荐人。” 陆成康说过,等杨衣操作的《流夏》在“初”影展评选结束,《悟空》上映。 只要孟时愿意,无论中戏、0北影,都可以有他一席之地。 陆端存说着,又补了句,“当然,你这个本科学位必须要正规,必须要敢拿出来说,而且不能在国内说自己是研究员。” 弹幕里面,胡晓涛的粉丝,好似中了集体沉默。 他们现在只希望胡晓涛真的是因为网络波动而断线,等一下就能连回来。 而从哔站过来的,以及中立属性的观众,则纷纷哈哈大笑,夸陆端存幽默。 胡晓涛听着陆端存对自己的嘲讽,又一次拨通了,之前没有打通的蔡淳之的电话。 他打电话的同时,陆成康笑笑说, “这个问题还是我来吧,我对他比较熟悉。 今天这番话可能和大家心目中胡晓涛的精英设定,有很大的区别,如果有不同意见,那请以我为准。” 【陆导霸气】 【以我为准,牛逼!】 【请是我最大的克制】 【笑死,你谁啊就以你为准?真敢说】 【胡晓涛现在还在屏幕前看着直播装死呢,你们不想他死的更难看,就先把嘴闭上吧】 陆成康没有理会弹幕,说道: “胡晓涛有一个采访内容,让我印象很深刻。” “记者问:很多人谈起胡晓涛,都说你是个聪明人,反而没有加音乐人、文化人,这些在你看来很重要的前缀,你对这个评价怎么看?” “胡晓涛答:我当然是一个聪明的人。我从小就是一个聪明的学生。 我小学的时候全场有两个监考老师,从考试开始就在我旁边看表。 因为他们知道准是我第一个做完,想看看我是不是会破纪录。 所以,不管他们的评价是褒义还是贬义,我都坦然接受。” 陆成康回忆完这段,点了根烟,说: “我们来看看他这段话,但凡胡晓涛有更高的成就,他犯得着天天拿小学的成绩吹牛逼吗?” 随着陆成康这番话说出来,弹幕笑成了一片。 陆成康这种拍现实类型片子的导演,言辞都是异常犀利: “就像他明明没有上过北影,但特别喜欢说自己在北影导演系学习过,给人一种感觉,他就好像北影毕业一样,但其实他只是读的预备课,谁花钱都能上。” “我们都知道,一个人越缺少什么,就喜欢强调什么,所以这些人胡晓涛就一直以一个知识分子的身份自居。” “不过,他对知识分子的定义和我们普罗大众的定义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陆成康做了一个手势,说:“大约十年前吧,新闻人物周刊,对胡晓涛进行过一次专访。” “记者问:你怎么定义知识分子。” “胡晓涛回答:知识分子就是能独立思考的人,不是你说什么我就信,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知识分子。” 孟时点点头,哦了一声,说:“我是个杠精,别人说的我都不信,那我也是胡晓涛那样的知识分子。” 【我键盘侠不服】 【好家伙,瞬间感觉自己是知识分子了】 【我的独立思考告诉我,他说的是屁话,他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俺也一样】 【恭喜,恭喜,你是知识分子】 孟时等陆成康把胡晓涛是一个“自定义知识分子”的结论说完,问:“网上把胡晓涛这类人,称为公知,我想问一下,二位如何定义公知呢?” —— 蔡淳之依旧没有接胡晓涛的电话,他听到孟时这边先是定义了胡晓涛在知识层面上的不专业,又说到公知。 不由抬头问一旁的潘雅安,“现在怎么办?” 他感觉事情好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了。 潘雅安把笔记本电脑递给蔡淳之,发动了车子,说:“好,现在我们已经了解了对方的目的,孟时他们想胡晓涛‘死’,所以,现在小淳想要怎么做呢。” 蔡淳之捏着手机,咬着牙说,“我不能看着他死。” 潘雅安再次重复:“所以,小淳想要怎么做?打电话给你妈,让她联系v博关停轻雪传媒的直播间?” 她的话让蔡淳之瞬间想起了老五那句,“自报家门还要带上老妈名字的可怜虫,也配在我们面前提孟时?” 蔡淳之盯着屏幕里的孟时,说:“孟时背后依靠的是什么?” 潘雅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今晚过后,我们也该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胡晓涛作为一个屡屡触线,却能够一直活跃在大众视野里的人,背后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孟时今晚铁了心要动他,虽然现在明面上牢牢的占据着上风。 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马上灰溜溜的关播,第二天一起喝酒,大家就当无事发生,潘雅安都不会感到任何意外。 “一阵风吹起,还有一声猫咪的喃呢,我要坐船去寻你……” 这个时候,潘雅安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她从包里拿出来一看是吴怡。 潘雅安接了起来,吴怡干脆利落的声音传来,“雅安,拾忆文化需要和时代传媒需要合作一次。” “《悟空》的投资吗?轻雪传媒那边还没给我答复。” 潘雅安以为吴怡是想聊投资的事情。 昨晚她和吴怡已经谈定,以时代传媒的名义往《悟空》注资一千八百万。 自己向总部华意申请一千万。 另外八百万由吴怡出资。 只是这笔钱,不走拾忆,而是走潘雅安的名义。 这样操作的好处是,如果《悟空》票房爆了,孟时身价大涨之后,吴怡不仅不会空手而归,而且不经意之间把这一手投资放出来,还能落着名声。 如果《悟空》票房扑街,吴怡在隐藏投资,没有利益关系,外界普遍不看好孟时的过程中,不断提高对孟时工作室的报价,不说是伯乐,那也是真的欣赏,这事说不定就成了。 只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时代传媒和轻雪传媒谈妥投资之后。 潘雅安以为吴怡是想谈这事。 但是,吴怡说的合作,让潘雅安和蔡淳之陷入了强烈的惊愕之中。 —— “如何定义公知,公知,公共知识分子,这本身不是一个贬义词。” 陆端存小酌一口,说:“不过,今天我们讨论的是说着与事实不符,传播虚假知识的公知。” “其实我们国内的公知,可以大致分成几类,一类是造谣类的公知。” “这类公知利用信息的差异,断章取义或者从不同角度或者甚至于捏造,来产生一些有害的言论,来影响大众。” “比如说,袁某飞,方某子,胡某涛啊。” 【大佬自动消音可还行】 【这真的是懂的都懂】 【陆教授有点可爱】 陆端存已经进入了讲课的状态,把酒杯放下,接过陆佳佳递来的水喝了一口,说:“这类公知的危害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 他们编造历史,发明历史,大肆演讲的虚无历史,对初高中的小朋友危害很大。 不过,他们毕竟是在造谣,当这类历史虚无主义被揭穿以后,他的杀伤力就变小了。” 【没错,没错,我小时候真的被他们骗的团团转】 【我初中也被他们影响过】 “这方面可能需要国家出面肃清,毕竟在辟谣方面,个人的力量还是比较薄弱的。” 孟时决定把这个话题更加深入下去,谈到这里,关乎的已经不仅仅是胡晓涛这个人的问题了。 他拿起一根烟,夹在手上,说:“我感觉,相比于这类造谣型的公知,那种鸡汤型的公知,更加有迷惑性一些。” 陆成康说:“没错,我年纪比你们大不少,曾经市面上存在着很多灌鸡汤的文学杂志,这一类的,他就给你灌一些迷汤,然后再似是而非的牵引你的价值观和逻辑推断方式。” 陆端存把陆成康的话头接了过来:“这个类型有一个非常典型的代表人物,湾仔的龙*台。” 他是学术界的人,而且在国外大学任教,压根不怕得罪人,直接说: “龙*台在大陆演讲最出名的一句话——我不在乎大国崛起,我只在乎小民尊严。嗯时觉得这句话怎么样?” 他就像台上讲课一般,随手把问题丢给孟时,丝毫不怕孟时接不住,砸了挂。 “啧,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很人性,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小确幸? 大国崛起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要的只是不是小民有尊严,这种微小而确实的幸福,是这个意思吧?” “没有大国崛起,谈何小民尊严?” 孟时砸吧了一下嘴,稳稳的话题接住,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所在:“这句话看似有人性,但实际上,她把大国崛起和小民尊严对立起来了。 这两个东西本身是不对立的。 她通过她的话术,潜移默化中,把人民和国家放在了对立面上,这种危害是很大的。” 陆端存满意的点了点头,说: “没错,胡晓涛这个人,就是造谣型公知和鸡汤型公知两个类型的集大成者,同时还带了点学术型公知,这种本该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特质。” 孟时问:“什么是学术型公知?” “拿数据,那证据,这是非常典型的手段” 陆端存说:“虽然学术上的东西,大家听的可能比较少,但是他的危害其实不小。 因为这类人的身份,会给他们的言论提供公信力,给下面的人提供佐证,谣言就出来了。 谣言出来之后,被误导的群众,他们被误导了之后,就会去散播。 举着例子,比如说,有人告诉你,我国的肥胖问题是全世界最严重的,然后有人去查,查到了这是某某“专业机构”的数据。 然后他就信了。 这些信的人,就开始讨论,为什么我国肥胖问题这么严重,然后又有所谓的专家出来分析,我国的传统饮食不行,这个不好,那个不好。 那么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呢? 是我国的肥胖人数最多! 我国有十几亿人口啊。 虽然印度人口也很多,但是他饿的要死。 而我国虽然是肥胖人数最多的国家,但是在肥胖率上面,绝对排不进前十。 而这个事实在公知断章取义的散布之后,基于一个错误的知识推理之后,有的国人就会觉得——我国的整体饮食文化不行。 他心里否定了国内的饮食文化之后,怎么办?媚外了,觉得西餐健康,西餐好了。” “好家伙,先从根本上否定你的文化自信,这危害真的太大了。”孟时摸了摸脑袋。 陆端存点点头,说:“而且现在这类公知的触角正在往科普方面伸去,这是我们需要最需要警惕的。” 这时,坐在手机后面的陆佳佳忍不住问:“这些人为什么要怎么做?他们不是我国人吗?” 陆端存语重心长的说:“妮子,你要记住一句话,汉奸往往比鬼子还狠。” 陆成康转头问孟时,“嗯时觉得胡晓涛这样两面三刀,损害国家利益,谄媚的去舔美国,他到底是图啥?” 孟时想了想,说:“我觉得胡晓涛这类人,都有同样的兴致,他们出身都不低,本身成长的家庭就在社会中处于中层以上。 因为在他们的童年记忆里,对于我国从七十年代末开始的进步及发展,感受不深。 他们一边享受着比绝大多数国人更好的成长环境,一边又比普通人更能够感受到,七八十年代我国与欧美发达国家的巨大差距。 因此,在成长过程中,他们更加崇尚欧美的生活,觉得那是比我们更加高级的文明,等长大以后,他们就会想着加入欧美国籍。” 陆端存忍不住鼓了鼓掌,说:“不错,说的不错。” 孟时把烟点了,说:“这些人太可怜了,当一个国人穿上西装,满口英语的时候,那些洋人会高看他们一眼吗? 恰恰相反,当一个国人西化成洋人的时候,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蔑视。 只有让他们看到我们国人,有着与他们不同的文明与精神的时候,他们才会从心里对我们有真正的尊重。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国家都不尊重,有凭什么指望别的国家能够尊重他? 在这些公知们洗脑毒害中的少年青年,如何能够做到自强自立?” 【说的好!】 【孟子哥这番话说到我心坎里面去了】 【兄弟们,查重过了,我没有搜到这段话的出处,所以它真的是孟子哥说的!】 【卧槽,牛逼!】 【这不比胡晓涛值得大家叫一声老师?】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是团团!团团来了!】 【什么团团?在这个直播间,这个时间,追星不适合吧?】 【楼上的,他说的是共青团!我看到团团的账号进来了!】 共青团中央:【危害青少年健康成长,绝不姑息】 【危害青少年健康成长,绝不姑息】 【危害青少年健康成长,绝不姑息】 刚刚使劲玩梗的人,开始自发复制这条弹幕。 —— 秦轻雪正盯着实时热搜,身边公关部的负责人,直接把手机怼在了她面前,说,“姐,快看这个。” 秦轻雪看着满屏整齐划一的弹幕,问:“什么情况?” 公关部负责人,说:“官媒下场了。” 秦轻雪却没有表现的太过高兴,她表情有些凝重的打通了老秦的电话。 事情闹的这么大,要摇人了。 —— 冯杰伟有些诧异的说:“官媒来了。” 管斌把手里的剧本一放,起身对冯杰伟说:“冯导,这事好像闹得有点大,我去给孟导那边打个补丁,剧本下次在谈吧?” 冯杰伟好奇的跟着站了起来,问:“什么补丁?” “胡晓涛那边想要反扑,无外乎把孟时也搞臭。”管斌拿起衣服,一边走,一边说,“而孟时身上太干净,所以他们想泼脏水只能从创作方面入手,他爹以前很牛逼,十几年没出来了,给孟时几首歌很合理吧?” 冯杰伟明白过来了,“这个确实说不清,你最好还是先把自己的要干嘛和孟导沟通一下。” 管斌笑笑,“这脏水泼上来之后,不能阻止别人怎么想……”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到管斌的房间。 管斌从行李箱里摸出来一个u盘拍了张照,又打开电脑,找到了孟时和王铸几沟通的视频,最后登录了许久没上的v博,说: “但是我可以在这之前,告诉别人怎么回事,应该怎么想。” —— “卧槽,卧槽,团团都来了,还是总团!孟时这波搞了波大节奏!”丁洲在宿舍里直接叫了出来。 他一下抄起电脑,对张麟均说:“快快快,把刚刚陆教授点名的那几个的言论,剪辑一下,风口到了,键在手,跟我走,杀公知,夺热门!” “热门还用夺?” 张麟均从包里翻出来,一张卡,这里面是孟时登上鸟巢之前,和老崔、老五一起喝酒的视频。 —— 连打三个电话都没有接通的胡晓涛,看着那个头像为国旗的账号,发出弹幕的时候,整个人僵了一下。 马上把蔡淳之抛到了脑后,飞速的拨通了京圈领袖之一王硕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那边接起来了。 胡晓涛心里马上松了口气。 他还没开口,对面先说话了,“老崔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胡晓涛一听这句话,脸就白了。 那边继续说,“你那些事……” 胡晓涛面如死灰,电话那头的话语似乎远在光年之外。 房间的门被打开,小女友兴奋而期待的询问,是不是可以出发,为她谋一个前程。 “为什么要反公知,我引用今年《青年学报》上一篇文章的观点:现在的西方国家,借助全球化之机,以文化交流为名,对外输出“历史虚无主义”“普世价值观”等错误思想……” 屏幕里,孟时和陆家两兄弟的对话依旧在继续。 但他已经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 电话那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挂断了。 隐约间,好像说的是,前路荆棘,自求多福。 这一刻胡晓涛很清晰的认知到,自己被孟时从,正面辩论,侧面定义,背后关系,各个层面碾碎了 他在断开和孟时连麦的时候,短暂的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完。 现在他知道确实是完了。 “我不甘心……我还有v博,还有节目,别人不救我,我救我自己……” 胡晓涛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目光凝然不动,咬紧牙关,想要站起来,但两腿软绵绵的。 他站不起来了。 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站不起来了(5) “如何定义gz,gz,公共知识分子,这本身不是一个贬义词。” 陆端存小酌一口,说:“不过,今天我们讨论的是说着与事实不符,传播虚假知识的gz。” “其实我们国内的gz,可以大致分成几类,一类是造谣类的gz。” “这类gz利用信息的差异,断章取义或者从不同角度或者甚至于捏造,来产生一些有害的言论,来影响大众。” “比如说,袁某飞,方某子,胡某涛啊。” 【大佬自动消音可还行】 【这真的是懂的都懂】 【陆教授有点可爱】 陆端存已经进入了讲课的状态,把酒杯放下,接过陆佳佳递来的水喝了一口,说:“这类gz的危害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 他们编造历史,发明历史,大肆演讲的虚无历史,对初高中的小朋友危害很大。 不过,他们毕竟是在造谣,当这类历史虚无主义被揭穿以后,他的杀伤力就变小了。” 【没错,没错,我小时候真的被他们骗的团团转】 【我初中也被他们影响过】 “这方面可能需要国家出面肃清,毕竟在辟谣方面,个人的力量还是比较薄弱的。” 孟时决定把这个话题更加深入下去,谈到这里,关乎的已经不仅仅是胡晓涛这个人的问题了。 他拿起一根烟,夹在手上,说:“我感觉,相比于这类造谣型的gz,那种鸡汤型的gz,更加有迷惑性一些。” 陆成康说:“没错,我年纪比你们大不少,曾经市面上存在着很多灌鸡汤的文学杂志,这一类的,他就给你灌一些迷汤,然后再似是而非的牵引你的价值观和逻辑推断方式。” 陆端存把陆成康的话头接了过来:“这个类型有一个非常典型的代表人物,湾仔的龙*台。” 他是学术界的人,而且在国外大学任教,压根不怕得罪人,直接说: “龙*台在大陆演讲最出名的一句话——我不在乎大国崛起,我只在乎小民尊严。嗯时觉得这句话怎么样?” 他就像台上讲课一般,随手把问题丢给孟时,丝毫不怕孟时接不住,砸了挂。 “啧,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很人性,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小确幸? 大国崛起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要的只是小民有尊严,这种微小而确实的幸福,是这个意思吧?” 没有大国崛起,谈何小民尊严?” 孟时砸吧了一下嘴,稳稳的话题接住,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所在:“这句话看似有人性,但实际上,她把大国崛起和小民尊严对立起来了。 这两个东西本身是不对立的。 她通过她的话术,潜移默化中,把人民和国家放在了对立面上,这种危害是很大的。” 陆端存满意的点了点头,说: “没错,胡晓涛这个人,就是造谣型gz和鸡汤型gz两个类型的集大成者,同时还带了点学术型gz,这种本该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特质。” 孟时问:“什么是学术型gz?” “拿数据,那证据,这是非常典型的手段” 陆端存说:“虽然学术上的东西,大家听的可能比较少,但是他的危害其实不小。 因为这类人的身份,会给他们的言论提供公信力,给下面的人提供佐证,谣言就出来了。 谣言出来之后,被误导的群众,他们被误导了之后,就会去散播。 举着例子,比如说,有人告诉你,我国的肥胖问题是全世界最严重的,然后有人去查,查到了这是某某“专业机构”的数据。 然后他就信了。 这些信的人,就开始讨论,为什么我国肥胖问题这么严重,然后又有所谓的专家出来分析,我国的传统饮食不行,这个不好,那个不好。 那么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呢? 是我国的肥胖人数最多! 我国有十几亿人口啊。 虽然印度人口也很多,但是他饿的要死。 而我国虽然是肥胖人数最多的国家,但是在肥胖率上面,绝对排不进前十。 而这个事实在gz断章取义的散布之后,基于一个错误的知识推理之后,有的国人就会觉得——我国的整体饮食文化不行。 他心里否定了国内的饮食文化之后,怎么办?媚外了,觉得西餐健康,西餐好了,继而产生了,西方比我们高级的思想。” 陆成康补充到:“这类gz惯用的手段是除了断章取义,还有以偏概全,倒换因果,就像几年前很流行的一个说法,外国看病不用钱。 这是不是真的?确实是真的,但传播的人永远不会告诉你,这些看病不用钱的人,医保需要交多少。 等真的有人问医保问题的时候,他告诉你的永远是最低医保需要多少。 看病不用钱,结合最低医保,这些人用以偏概全的手法,塑造了一个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大众的脑子里,这个危害有多大。” 陆成康用手指点了点桌面,说:“还有就是倒果,把因果关系颠倒,现在很大一部分人,觉得西方发达国家的民主制度好,国内需要学习,可问题是,是民主制度让他们发达吗?” 孟时摸了摸脑袋,说,“是殖民让他们发达了,殖民之后分赃不均,这才坐下来用所谓的民主来解决这个问题。” 陆成康说:“没错,并不是因为他们民主,所以发达,但是他输出的概念就是,因为他们民主,所以他们发达,这个倒果为因,gz经常干的事。” 陆成康虽然是拍的都是些大家不想看到的边缘题材电影,但他和那些gz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只是有强烈关注底层边缘,并且诉说的欲望。 xd、拐卖,这是世界性问题,不是不关注,就不存在了。 只是这些问题并不是拍电影就能解决的。 如果电影能够解决问题,那韩国早飞升成圣人国度了。 而在孟时提出这是个世界性问题,不要把目光仅仅停留在国内。 格局大一些,欲望强烈点,去恶心…… 不是,是去帮其他国家也反映反映问题的时候,陆成康欣然接受了。 这也证明了,陆成康骨子里和恨国党有着本质的区别。 而且,他内心可能比大部分人对爱国这两个字,有更深刻的理解。 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站不起来了(6) 孟时叹了口气,说:“这些人试图从文化属性、社会福利、意识形态上面瓦解我们,其心可诛啊。” 陆端存点点头,说:“而且现在这类gz的触角正在往科普方面伸去,这是我们现在最需要警惕的,不然将来某一天,我们或许会听到,国人吃肉喝奶,都是对地球的迫害,这种无耻言论。” 这时,坐在手机后面的陆佳佳忍不住问:“这些人为什么要怎么做?就算他们移民了,不也还是我国人吗?” 陆端存语重心长的说:“妮子,你要记住一句话,在发生斗争的时候,hj往往比g子还狠。” 陆成康转头问孟时,“嗯时觉得胡晓涛这样两面三刀,损害gj利益,谄媚的去舔美m国,他到底是图啥?” 孟时想了想,说:“我觉得胡晓涛这类人,都有同样的兴致,他们出身都不低,本身成长的家庭就在社会中处于中层以上。 因为在他们的童年记忆里,对于我国从七十年代末开始的进步及发展,感受不深。 他们一边享受着比绝大多数国人更好的成长环境,一边又比普通人更能够感受到,七八十年代我国与欧美发达国家的巨大差距。 因此,在成长过程中,他们更加崇尚欧美的生活,觉得那是比我们更加高级的文明,等长大以后,他们就会想着加入欧美国籍。” 陆端存忍不住鼓了鼓掌,说:“不错,说的不错。” 孟时把烟点了,说:“这些人太可怜了,当一个国人穿上西装,满口英语的时候,那些洋人会高看他们一眼吗? 恰恰相反,当一个国人西化成洋人的时候,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蔑视。 只有让他们看到我们国人,有着与他们不同的文明与精神的时候,他们才会从心里对我们有真正的尊重。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国家都不尊重,有凭什么指望别的国家能够尊重他? 在这些gz们洗脑毒害中的少年青年,如何能够做到自强自立?” 【说的好!】 【孟子哥这番话说到我心坎里面去了】 【这不比胡晓涛值得大家叫一声老师?】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是团团!团团来了!】 【什么团团?在这个直播间,这个时间,追星不适合吧?】 【楼上的,他说的是共青团!我看到团团的账号进来了!】 共q团zy:【危害青少年健康成长,绝不姑息】 【危害青少年健康成长,绝不姑息】 【危害青少年健康成长,绝不姑息】 刚刚使劲玩梗的人,开始自发复制这条弹幕。 —— 秦轻雪正盯着实时热搜,身边公关部的负责人,直接把手机怼在了她面前,说,“姐,快看这个。” 秦轻雪看着满屏整齐划一的弹幕,问:“什么情况?” 公关部负责人,说:“官媒下场了。” 秦轻雪却没有表现的太过高兴,她表情有些凝重的打通了老秦的电话。 事情闹的这么大,要摇人了。 —— 冯杰伟有些诧异的说:“官媒来了。” 管斌把手里的剧本一放,起身对冯杰伟说:“冯导,这事好像闹得有点大,我去给孟导那边打个补丁,剧本下次在谈吧?” 冯杰伟好奇的跟着站了起来,问:“什么补丁?” “胡晓涛那边想要反扑,无外乎把孟时也搞臭。” 管斌拿起衣服,一边走,一边说, “而孟时身上太干净,所以他们想泼脏水只能从创作方面入手, 他爹以前很牛逼,十几年没出来了,给孟时几首歌很合理吧?” 冯杰伟明白过来了,“这个确实说不清,你最好还是先把自己的要干嘛和孟导沟通一下。” 管斌笑笑,“这脏水泼上来之后,不能阻止别人怎么想……”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到管斌的房间。 管斌从行李箱里摸出来一个u盘拍了张照,又打开电脑,找到了孟时和王铸几沟通的视频,最后登录了许久没上的v博,说: “但是我可以在这之前,告诉别人怎么回事,应该怎么想。” —— “卧槽,卧槽,团团都来了,还是总团!孟时这波搞了波大节奏!”丁洲在宿舍里直接叫了出来。 他一下抄起电脑,对张麟均说:“快快快,把刚刚陆教授点名的那几个的言论,剪辑一下,风口到了,键在手,跟我走,杀gz,夺热门!” “热门还用夺?” 张麟均从包里翻出来,一张卡,这里面是孟时登上鸟巢之前,和老崔、老五一起喝酒的视频。 —— 连打三个电话都没有接通的胡晓涛,看着那个头像为国旗的账号,发出弹幕的时候,整个人僵了一下。 马上把蔡淳之抛到了脑后,飞速的拨通了京圈领袖之一王硕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那边接起来了。 胡晓涛心里马上松了口气。 他还没开口,对面先说话了,“老崔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胡晓涛一听这句话,脸就白了。 那边继续说,“你那些事……” 胡晓涛面如死灰,电话那头的话语似乎远在光年之外。 房间的门被打开,小女友兴奋而期待的询问,是不是可以出发,为她谋一个前程。 “为什么要反gz,我引用今年《青年学报》上一篇文章的观点:现在的西方国家,借助全球化之机,以文化交流为名,对外输出“历史虚无主义”“普世价值观”等错误思想……” 屏幕里,孟时和陆家两兄弟的对话依旧在继续。 但他已经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 电话那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挂断了。 隐约间,好像说的是,前路荆棘,自求多福。 这一刻胡晓涛很清晰的认知到,自己被孟时从,正面辩论,侧面定义,背后关系,各个层面碾碎了 他在断开和孟时连麦的时候,短暂的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完。 现在他知道确实是完了。 “我不甘心……我还有v博,还有节目,别人不救我,我救……” 胡晓涛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目光凝然不动,咬紧牙关,想要站起来,但两腿软绵绵的。 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站不起来了。 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站不起来了(1) 辛运只看一眼麦子拿到摄像头前的手机,就认出了这是今晚演出的最后一首歌——《迪亚》。 这也是今晚给他印象最深的一首歌。 胡晓涛前面说那些关于《火车》的点评,以及孟时说的动机,她不是很理解。 但胡晓涛一本正经的说孟时以前的经历,暗示他和“马路牙子”另外两个成员,可以同患难,不能共富贵。 让辛运很想一巴掌拍在他跟月球表面一样的大脸上面。 虽然她不是很懂男人之间的友谊,但今晚这三人的互动,让她很清晰的感受到,无论是谢向杰和他女朋友的爱情,还是孟时、陈与、谢向杰之间的友情,真的很美好,纯粹。 大家都是相互成全,相互成就。 辛运看到麦子把《迪亚》怼在摄像头前面,兴奋的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她发现自己太喜欢麦子这种做事干脆利落的女孩了。 如果自己有她这么英姿飒爽就好了。 辛运以前也被人造过谣,有人在逼乎说自己是她的高中同学,说她高中是个女混混,经常和校外的人在一起,私生活混乱。 然后一堆人跑来骂她。 可是等她找到真正的同学、甚至班主任,澄清的时候,这帮人就不见了,连一声抱歉都没有。 支持她的,安慰她的,始终只有那些原本就相信她的人。 就像孟时刚刚说的,大部分人很容易就受流行观念支配,人云亦云,被外界的事物影响,干扰到自己的认知,谈不上有真正的自己。 他们想要的根本就不是真相、正义,他们只是被影响、被支配了。 想要让这部分人接受完胡晓涛的洗脑之后,再自己去哔站求证真相,基本不现实。 就要这么干,就现场把东西甩在他们脸上! 让他们看看,胡晓涛是怎么凭借一点点信息胡乱带节奏的! 胡晓涛看到对面一个手机怼上来,人下意识的往后面闪了一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机里面,已经开始播放视频了。 孟时的吉他上挂着一面秦川的队旗——“黄沙麒麟”。 这是那个跳上台的秦川铁粉,留下来的。 孟时手扶着话筒,眼睛看着台下,说:“今天下面站着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兄弟,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他说着锤了锤自己的胸口,伸手指向台下。 现场观众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手指的方向——谢向杰所在的方向。 谢向杰的眼睛有些泛红,还有些向往。 虽然“马路牙子”乐队三人的终点句号画在了鸟巢,但回首它的整个过程,无疑是失败的。 除了鸟巢,“马路牙子”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舞台。 除了那个“句号”,它最大的成就可能就是有一次,在地铁口演出,赚了三百块。 在鸟巢之后,谢向杰经历了一个及其挣扎的过程。 他想要放弃自己现在的工作,再拉上孟时和陈与,重新轰轰烈烈一把。 他知道孟时看出了自己的想法,也暗示过几次希望他仔细考虑再做决定。 他还知道,这种暗示不是拒绝,而是只要他坚决的开口,无论再次出发的结局如何,孟时和陈与都会陪他再浪一次。 最终,谢向杰没有开口。 因为…… 谢向杰看着孟时,握紧了陈果儿的手,如同拳击赛最终宣布获胜者一样,十指紧扣,高高的举了起来。 孟时笑着说:“这就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始终站在我前面的哥哥——谢!向!杰!” 现场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孟时说完,又指了指身后用来配合歌曲进行,渲染气氛,播放动态图片、视频的大屏幕。 陈与的视频通话,被打在了上面。 这是演出的间隙,孟时和梁黛要求的。 孟时没有回头,手抬起来,大拇指往后指了指,语气怅然的说: “这是陈与,现在去湾仔跟大导演签了大合同。我留在了原地。湾仔的风终究吹不到昌平,平凡的我也配不上优秀的他。现在,我依然叫他与哥,他却再不肯叫我一声父亲……” 远在湾仔的陈与,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但因为没有连上音响系统,只能表演一出默剧。 【这就是你说的兄弟不合吗】 【乐队其他两个人,好像事业爱情都很顺利,祝福】 【矮胖紧的脸色笑死我了,估计从来没有被人实时在线打脸过,哈哈哈】 【好家伙,真就逐条击破,我要是矮胖紧,现在马上断开连接】 视频放到这里,胡晓涛之前说的那些,已经不攻自破。 胡晓涛看着疯狂滚动的弹幕,脑子里疯狂的组织着语言。 弹幕说的对,他混公知这么多年,真就没人跟他当面对过线。 他依仗的就是言论不负责。 观众听了,感觉说的对,就聚过来。 听了,感觉说的不对,也不辩驳,不去理会。 喜欢的人,早已喜欢,不喜欢的人,不求能够喜欢。 这是胡晓涛对自己的定义。 但是现在当面对峙,中门对狙,已经不能用这种态度去面对了。 说《火车》这首歌是孟时把秦川带上网红乐队的道路,但交流下来,明显能感觉到,这首歌的创作过程没有那么简单。 孟时很自信的要展示创作的动机。 虽然没有给他机会,而是把话题引导到了,自己最擅长的“虚无主义”上面,但是,在哲学领域的辩论,还是没赢。 而根据潦倒乐队解散之后,成员关系势必不和的定律,暗示孟时的人品。 又被光速澄清。 他脑子有点麻,事情已经完全脱离预想的节奏了。 胡晓涛内心深处不可抑制的涌出一股后悔的情绪。 后悔接起这通连麦…… 这个时候,一声琴声从麦子手机播放的视频里响起。 视频里,孟时说:“《迪亚》。” 舒缓、深情、而有力的节奏中,孟时对谢向杰唱到: “我亲爱的迪亚,在他深情的时候,听着他最爱的brucespringsteen” “手里的一缕轻烟慢慢拂过” “夜幕已经降临,他孤独又自如” 歌曲的间奏,孟时对谢向杰招手,说,“快点滚上来,有老婆就不要兄弟了是吧!” 陈果笑着拍了拍谢向杰的肩膀。 舞台下,谢向杰身边的观众,马上一拥而上把他举起来,往前面传过去。 这些人以前都是接住台上跳下来“游泳”的乐手,往舞台上抬人还是第一次。 而谢向杰也是第一次有这种待遇,嘴里吱呀乱叫,“别摸我**,谁掏我jj。” 孟时看着这一幕,大笑转身,面对大屏幕里面的陈与。 一直张嘴说话却没有声音的陈与,在孟时开口的瞬间,便安静了下来,看到谢向杰被抬上来,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亲爱的迪亚,在他望着我的时候,前路迷惘不知去向何方” “在感到绝望的时候,爱的火像一道光,治愈了痛苦” 陈与被开除之后,他的父母一直在支持着他,他跟孟时也时常打电话互相鼓励。 谢向杰嘛,这货有了女朋友。 孟时把吉他演奏交给了老五,伸手搂过被抬上来的谢向杰。 屏幕内外,三人相视一笑。 “我亲爱的迪亚,在他开怀大笑的时候,谁知道命运会有怎样的包袱” “那皎洁的月光透着忧伤,像满天的繁星,如同我们的梦想……” (这首歌前面有彩蛋章,手机点开目录能看) 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站不起来了(2) “好了。” 孟时按着麦子的手,将她拿着的手机,移到摄像头外,说: “我们和舌剑、太阳下的路灯、马卡、后花园的演出完整视频,已经上传哔站。 里面还有我写《火车》的动机,以及想对当下创作者、观众说的一些话,敢兴趣的可以自行去哔站搜索观看。” 【这波广告值多少钱?】 【孟子哥厕所引流,属实有点离谱】 ——(有关gxs的个人问题,引用了b站up主江无情的:gxs是如何走向灭亡的) 孟时靠在沙发上,对胡晓涛说:“我刚刚看弹幕说你是哈佛的研究员?我怎么不信呢?” 胡晓涛还没有回答,他的狂热粉,已经飞快的把胡晓涛去年发布的微博链接在评论区刷出来了。 这个研究员具体是怎么回事,胡晓涛自个心里最清楚。 但之前慌不择路攻击孟时学历的言辞,已经让他骑虎难下。 现在他看着孟时骑脸嘲讽,丝毫不留余地的话,只能硬着头皮,说: “鄙人不才,去年1月31日入职,之前我的言辞确实不够恰当,我想我现在应该先去哔站,充分了解……” 他都没敢说后面的称谓,又摆出一副自谦的样子。 而且态度明显软化,小小的承认了自己的不妥,还顺着孟时的话提到哔站。 算是把姿态放的很低了。 这是想要撤了。 孟时心里跟明镜一样,好似完全没有抓到他话里隐晦的橄榄枝。 直接把他点进了他粉丝发的这条v博链接,并用打断他发言的方式,把博文内容念了出来: “今天正式在哈佛大学入职成为研究员,然后立即冲进图书馆。 管理老师们早已把我感兴趣的材料整理了一大摞,专业精神令人感动。 各种珍贵史料,爱不释手。 今后除了完成好阿狸文娱国际化的工作,就在哈佛认真做点研究,努力做一个比较好的知识分子。” 这条博文的下面还配了一张哈佛颁发的证件。 为什么胡晓涛能够在普罗大众里竖立起“知识分子”的形象,真是因为,他时不时就会往自己身上套一些“身份”,并且一直强调。 孟时瞄了一眼,表情复杂的胡晓涛。 现在的情况很简单。 如果孟时顺着这条博文,给胡晓涛递个台阶,那么双方之前的摩擦就一笔勾销。 胡晓涛会反过来,吹一波孟时,双方皆大欢喜。 此刻,胡晓涛摇扇子的节奏明显比之前快了几分,他很想说什么,但是孟时的神态告诉他,服软大概率没用,除了白白跌份,不会再起到任何效果。 孟时把博文往下拉了拉,评论区是对胡晓涛满满的赞美之声。 【不想当哈佛研究员的作词家不是一个好歌手】 【有些到让我一直觉得您很帅】 【胡老师一直是青年的楷模,人生的指路明灯,而且是把爱好当工作的典范,想知道什么是人生巅峰,看看胡老师就知道了】 刚刚消停一些的胡晓涛粉丝,听着孟时念出这段话,又看他那不屑的表情,缓缓收敛。 马上又能能叫能跳了。 孟时看着这些弹幕,把博文里那张哈佛的证件点开,仔细看了看。 默默的打开浏览器,登录了哈佛的官网,找到了胡晓涛的信息,用疑惑的语气说: “associate?如果我的高中英语没有还给老师的话,这个单词既不是研究员,也不是研究助理吧?” 随后在胡晓涛逐渐难看的脸色中,再次搜索了哈佛职位说明书。 找到了这个职位的解释,先流畅的用英语念了一段。 接着说:“胡老师,为什么哈佛职位说明书上面对associate的解释是——非哈佛职员,无工资,不需要招聘,相当于访问学者?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啊?” 孟时的表情不复刚才和胡晓涛讨论虚无主义那般冷漠,也没有胡晓涛攻击他学历时候的不屑。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小心翼翼,还把对胡晓涛的称呼,改成了胡老师。 但这种态度的变化,对胡晓涛和他的粉丝来说,本来应该正向的反馈。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孟时嘴里说出来,就是让他们觉得异常可恶,血压止不住蹭蹭的往上冲。 而哔站来的人,全部都在发。 【阴阳怪气起来了是吧】 【回来了,回来了,这才是孟子哥的战斗状态】 【没想到胡老师这么高尚,没有职位,没有工资,还认真在研究,就是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泪目】 胡晓涛此刻额头上已经出汗了。 孟时随口编了条弹幕,说: “唉,我看到弹幕有人问,相当于访问学者是什么?很高大上的样子。 胡老师,您方便跟大家说说这个相当于访问学者具体是什么?为什么没有职位,也没有工资啊? 他们是不是想要白嫖您? 一定是这样!万恶的资本家!可恶啊! 这些美国人真是该死!” 孟时拍案而起,义愤填膺,末了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的一样,又坐下,小声说:“啊……那个……您不是美国籍吧?” 胡晓涛知道孟时能够流利的看读英文,脸憋的发紫了,清了两下嗓子,说: “国籍问题,不解释、不回应。至于associate,它就是字面意思,相当于访问学者。” 他把“学者”这两个字咬得很重,试图挽回什么。 可惜,孟时是那种按住了就往死里打,打的没有还手能力的那种人。 他维持着对“学者”的“崇敬”,惊讶的问:“胡老师,为什么上面说associate只需要本科学历以上,以及哈佛正式教员依附关系,就可以去?” 他浮夸的摇着头,好像没法接受这个消息,“我刚刚看弹幕说您没有本科学历,只是青华肄业?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您到底是什么学历啊?! 您看要不要现在澄清一下?以免闹出什么误会。” 【孟子哥,你好歹用点心,如果《悟空》是这种演技,兄弟们很难支持你啊】 【但凡孟子哥拿出《西行》里面的三分演技,胡晓涛现在都不会这么难接话】 【可惜孟子哥太年轻,没赶上好时候,不然琼瑶剧里面一定有你一席之地】 【用最恭敬的态度,说最杀人诛心的话】 【矮胖紧脸都黑了】 “嘟”的一声,胡晓涛那边突然黑屏了。 【卧槽,真的黑了】 —— “跑……跑了,不会吧?” 陆佳佳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陆端存。 她正看的起劲呢,怎么对面人没了? 陆成康笑道,“胡晓涛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在国内那帮歪心思的gz里面,他也处在鄙视链的末端。” 陆端存对这个结果也不感到意外,毕竟胡晓涛的水平就在那里。 他意外的是,孟时的水平竟然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陆佳佳看着屏幕里一半黑一半孟时的画面,不甘心的说,“可是就这么让他跑了,我好气啊!” 陆成康拿起酒杯,看着孟时,说:“看看他是什么立场吧,如果他就这么算了,那就算了,如果他想更近一步……” 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站不起来了(3) 冯杰伟意犹未尽的说:“对面竟然跑了,孟导没目标,可惜啊。” 管斌诡异的笑了起来,双脚灵巧的跳上椅子,拿起酒喝了一口,发出一声斯哈怪叫,双手摇摆交替挠了挠下巴,说: “俺师傅心眼可小的很,报仇从来不过夜,那个猪妖虽然肉身跑了,但那三魂七魄却早已经被勾了出来,如今是任他摆布。” 冯杰伟用筷子敲了一下管斌抓挠下巴的手,说: “不对,这种表现形式不对,你现在的戏,两个猴子都不是这种状态。 第一个猴子脱胎于《西游记》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心性纯良,心思澄明,目标坚定。 相对简单一些。 第二个嘛……” 管斌竖着耳朵听冯杰伟说人物,见他突然停了,急忙说: “冯导,别停啊,孟导他不跟我说剧本,只是让我自己琢磨,我头都要炸了。” 冯杰伟摇摇头,“孟导既然这么做,那肯定有他的用意……” —— “搞什么啊!”江由见胡晓涛消失,气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 “行了,回去吧,我要睡了。”孟愈远起身,把江由赶了出去。 江由在门外哐哐的敲门,“胡晓涛要是就这么跑了,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就这么看着他诽谤你儿子,又一跑了之?” “大雪天出去跑步可不好受……”孟愈远在门后悠悠的说了一句。 江由一溜烟跑了。 不过他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特意绕了一圈。 远远看到已经蒙上一层雾气的落地窗前,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拿着一个小巧的老人机,拨打电话。 —— 孟时见胡晓涛突然下线,稍微错愕了一下。 看了眼时间。 十点都没到。 “可能是胡老师家里的网线被狗咬断了,咱们先等等。 我这边已开播了,有兴趣可以过来聊聊。 今年下半年,轻雪传媒有很多剧集要上,来一个关注,你点不了吃亏,点不了上当。 还有我的哔站账号名字就叫孟时,有对我不满,想骂街的,都可以去来冲一冲。” 【胡晓涛夹起尾巴跑的样子,确实像条狗】 【孟子哥是不是跟狗有仇?】 【爱狗人士不请自来】 【你开始了是吧,把人骗进来杀?】 【胡晓涛的粉丝别去,这个人手段极其残忍!】 【建议叔叔颁发一面“哔站外平台宣传大使”锦旗给孟子哥】 【新人入站请联系我,五块钱一个邀请码,让您免受考试答题之苦,享受天胡开局】 【我愿意称你为,赚钱鬼才,我半价!】 【卷起来了,卷起来了】 随着胡晓涛的下线,直播间的氛围顿时欢脱了起来。 他们觉得这就是胜利。 但在孟时眼里,这才仅仅只是开始。 中门对狙,对手转身把后背亮出来了,他不死谁死? 孟时稍稍等了一分钟,整理了一下这段时间别人发过来的信息,看胡晓涛那边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一边编辑信息,一边说: “胡老师的粉丝先别喷,我没有暗示他在美国花钱弄了个野鸡大学的本科,或者有国内来路不明的学位,不能向外透露,你们别乱想……” —— “看来,孟小子没打算放过他啊。”陆成康笑道。 陆端存也笑笑说,“我就是喜欢这小子睚眦必报的样子,而且,这个切入点也找的很有意思。” “没错。”陆成康对大哥的说法表示赞同,“胡晓涛在公众面前一直以精英知识分子自居,如果孟小子这次把他这层皮给扒了……” “不,孟时这一枪打不死胡晓涛。”陆端存摇了摇头,“胡晓涛一直是逃避的高手。他这些年被记者采访,套路出来的胡话还少吗? 装死一段时间,大家记忆一淡化,他的厚脸皮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说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拿起来看一眼。 信息—— 孟时:别看了,连我,很急。 陆端存把信息给陆成康看,同时转头瞪了一眼陆佳佳。 用屁股想都知道,宝贝女儿把他卖了。 陆成康看了信息,笑问,“来?” 陆端存:“先说好了,我就是看不惯国内那帮gz,不是帮他。” 陆佳佳摇着他的胳膊,“知道啦,知道啦,二叔的号就有大v认证,可以开播连麦,我来弄。” —— “唉,陆成康,陆导?他不是在法国筹拍新戏吗?怎么突然连我?” 孟时故作惊诧的接通的连麦请求。 下一刻,陆成康和陆端存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镜头里。 “陆教授,你也在啊,好巧。”孟时说着,自个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哦,原来是我让连的啊,那没事了。” 陆端存忍住强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对着镜头打招呼: “大家好,我叫陆端存,现在是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现代语言专业的一名教授。” 他身边的陆成康也伸手到摄像头前,挥了挥,说:“我是陆成康,一名导演。” 随着他们的自我介绍,弹幕马上开始有人,动手去搜索他们的名字。 很快,比较好查的陆成康的信息,一条条被发在了弹幕区里面。 随后,陆端存的履历也被证实了。 如果刚刚孟时那些话仅仅是阴阳怪气,只是为了膈应胡晓涛而说的,也只能膈应他。 那这两位应邀出场,瞬间让观众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马上把这场直播推上热搜,速度快点,多花点钱都没事。” 带着轻雪传媒整个公关部集体加班的秦轻雪,马上开始了部署。 #你懂什么是真正的虚无主义么# #孟时、胡晓涛直播连麦# #胡晓涛网线被狗咬断# 很快几个风格各异的标签,以及相应的直播剪辑,直播间,飞速在热搜榜上开始攀升。 而这些标签的终点,都指向了孟时现在所用的轻雪传媒公号直播间。 现在九点多十点不到,正是休闲的黄金时间。 随着几条热搜上线,直播间人数开始暴涨。 而以为自己溜之大吉,最多被孟时嘲讽几句的胡晓涛。 坐在电脑前,看到这般情况,嘴唇已经有些发白。 他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流沙里面,正在一点点往下陷…… 万万没想到,连楼三葬礼都能被摆一道,差点成为赚钱工具的秦川,一下子蹦出来了,这么个狠人。 不过,胡晓涛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孟时也就背靠老秦,爹是缩在西北金城十几年不出门的孟愈远,就这俩人,在四九城这块地界,能翻出什么大浪? 这里是海,不是沙漠。 沙滩上的流沙,最多把人的脚吸在里面,用力一拔,水能倒灌进去。 胡晓涛拿出了手机,想了想,打给了蔡淳之。 吴怡“拾忆文化”的能力,应该就够处理这事了。 而且,这事的起因是蔡淳之。 胡晓涛在心里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完全不想自己和孟时正面对线被碾压了。 潘雅安看坐在副驾驶蔡淳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问:“他找你干嘛?” “我让他写乐评……”蔡淳之表情复杂的看着潘雅安笔记本电脑上的孟时。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让胡晓涛写一篇乐评,事情就发展到现在这样子。 蔡淳之大拇指凝重的往接通按下去,手腕被潘雅安握住提了起来。 他抬起头,不解的看着潘雅安。 潘雅安对他摇了摇头,说:“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吗?了解,了解,彻底了解,再做决定。现在正是我们需要了解的时候。” 蔡淳之看着好像要响到地老天荒的铃声,问:“了解什么?” 他觉得这件事很清晰了。 自己让胡晓涛写一篇关于《火车》的乐评,胡晓涛很卖力,不止写了乐评,还开播了。 只不过没想到孟时这么猛,落了下风。 现在他打电话过来,自己能帮一把,肯定要帮。 潘雅安摇摇头,看向屏幕:“现在需要了解的是,孟时要下多重的手,能下多重的手,再了解胡晓涛除了我们,还有多少人会帮他。” 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站不起来了(4) 测试好信号稳定,双方沟通没有卡顿之后。 孟时直接单刀直入的问,“陆教授,您对胡晓涛非常在意的学历问题怎么看?” 陆端存说:“其实我对吴晓涛这个人的学历不太了解,这个问题,我就不发表言论了。 不过,刚刚你对associate的解释是对的,它确实不需要招聘、不是正式职称、也没有工资,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图书馆的借阅证。” 【大佬,这么一解释我就懂了,我让别的学校的老师帮我弄一张借书证,然后我能正常出入图书馆借书了,这可不就是无职称、无工资嘛】 【好家伙,矮胖紧让人帮忙弄了一张哈佛的借书证,都能吹成入职研究员?】 【可恶啊,我还是小看他的脸皮厚的程度了】 【图书管理员都是牛逼的人物……不好意思,走错片场了,他是去借书的】 陆端存顿了顿,说:“我现在就职的学校,也有类似的名额,如果你什么时候本科毕业,我愿意做你的引荐人。” 陆成康说过,等杨衣操作的《流夏》在“初”影展评选结束,《悟空》上映。 只要孟时愿意,无论中戏、0北影,都可以有他一席之地。 陆端存说着,又补了句,“当然,你这个本科学位必须要正规,必须要敢拿出来说,而且不能在国内说自己是研究员。” 弹幕里面,胡晓涛的粉丝,好似中了集体沉默。 他们现在只希望胡晓涛真的是因为网络波动而断线,等一下就能连回来。 而从哔站过来的,以及中立属性的观众,则纷纷哈哈大笑,夸陆端存幽默。 胡晓涛听着陆端存对自己的嘲讽,又一次拨通了,之前没有打通的蔡淳之的电话。 他打电话的同时,陆成康笑笑说, “这个问题还是我来吧,我对他比较熟悉。 今天这番话可能和大家心目中胡晓涛的精英设定,有很大的区别,如果有不同意见,那请以我为准。” 【陆导霸气】 【以我为准,牛逼!】 【请是我最大的克制】 【笑死,你谁啊就以你为准?真敢说】 【胡晓涛现在还在屏幕前看着直播装死呢,你们不想他死的更难看,就先把嘴闭上吧】 陆成康没有理会弹幕,说道: “胡晓涛有一个采访内容,让我印象很深刻。” “记者问:很多人谈起胡晓涛,都说你是个聪明人,反而没有加音乐人、文化人,这些在你看来很重要的前缀,你对这个评价怎么看?” “胡晓涛答:我当然是一个聪明的人。我从小就是一个聪明的学生。 我小学的时候全场有两个监考老师,从考试开始就在我旁边看表。 因为他们知道准是我第一个做完,想看看我是不是会破纪录。 所以,不管他们的评价是褒义还是贬义,我都坦然接受。” 陆成康回忆完这段,点了根烟,说: “我们来看看他这段话,但凡胡晓涛有更高的成就,他犯得着天天拿小学的成绩吹牛逼吗?” 随着陆成康这番话说出来,弹幕笑成了一片。 陆成康这种拍现实类型片子的导演,言辞都是异常犀利: “就像他明明没有上过北影,但特别喜欢说自己在北影导演系学习过,给人一种感觉,他就好像北影毕业一样,但其实他只是读的预备课,谁花钱都能上。” “我们都知道,一个人越缺少什么,就喜欢强调什么,所以这些人胡晓涛就一直以一个知识分子的身份自居。” “不过,他对知识分子的定义和我们普罗大众的定义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陆成康做了一个手势,说:“大约十年前吧,新闻人物周刊,对胡晓涛进行过一次专访。” “记者问:你怎么定义知识分子。” “胡晓涛回答:知识分子就是能独立思考的人,不是你说什么我就信,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知识分子。” 孟时点点头,哦了一声,说:“我是个杠精,别人说的我都不信,那我也是胡晓涛那样的知识分子。” 【我键盘侠不服】 【好家伙,瞬间感觉自己是知识分子了】 【我的独立思考告诉我,他说的是屁话,他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俺也一样】 【恭喜,恭喜,你是知识分子】 孟时等陆成康把胡晓涛是一个“自定义知识分子”的结论说完,问:“网上把胡晓涛这类人,称为gz,我想问一下,二位如何定义gz呢?” —— 蔡淳之依旧没有接胡晓涛的电话,他听到孟时这边先是定义了胡晓涛在知识层面上的不专业,又说到gz。 不由抬头问一旁的潘雅安,“现在怎么办?” 他感觉事情好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了。 潘雅安把笔记本电脑递给蔡淳之,发动了车子,说:“好,现在我们已经了解了对方的目的,孟时他们想胡晓涛‘死’,所以,现在小淳想要怎么做呢。” 蔡淳之捏着手机,咬着牙说,“我不能看着他死。” 潘雅安再次重复:“所以,小淳想要怎么做?打电话给你妈,让她联系v博关停轻雪传媒的直播间?” 她的话让蔡淳之瞬间想起了老五那句,“自报家门还要带上老妈名字的可怜虫,也配在我们面前提孟时?” 蔡淳之盯着屏幕里的孟时,说:“孟时背后依靠的是什么?” 潘雅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今晚过后,我们也该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胡晓涛作为一个屡屡触线,却能够一直活跃在大众视野里的人,背后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孟时今晚铁了心要动他,虽然现在明面上牢牢的占据着上风。 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马上灰溜溜的关播,第二天一起喝酒,大家就当无事发生,潘雅安都不会感到任何意外。 “一阵风吹起,还有一声猫咪的喃呢,我要坐船去寻你……” 这个时候,潘雅安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她从包里拿出来一看是吴怡。 潘雅安接了起来,吴怡干脆利落的声音传来,“雅安,拾忆文化需要和时代传媒需要合作一次。” “《悟空》的投资吗?轻雪传媒那边还没给我答复。” 潘雅安以为吴怡是想聊投资的事情。 昨晚她和吴怡已经谈定,以时代传媒的名义往《悟空》注资一千八百万。 自己向总部华意申请一千万。 另外八百万由吴怡出资。 只是这笔钱,不走拾忆,而是走潘雅安的名义。 这样操作的好处是,如果《悟空》票房爆了,孟时身价大涨之后,吴怡不仅不会空手而归,而且不经意之间把这一手投资放出来,还能落着名声。 如果《悟空》票房扑街,吴怡在隐藏投资,没有利益关系,外界普遍不看好孟时的过程中,不断提高对孟时工作室的报价,不说是伯乐,那也是真的欣赏,这事说不定就成了。 只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时代传媒和轻雪传媒谈妥投资之后。 潘雅安以为吴怡是想谈这事。 但是,吴怡说的合作,让潘雅安和蔡淳之陷入了强烈的惊愕之中。 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站不起来了(5) “如何定义gz,gz,公共知识分子,这本身不是一个贬义词。” 陆端存小酌一口,说:“不过,今天我们讨论的是说着与事实不符,传播虚假知识的gz。” “其实我们国内的gz,可以大致分成几类,一类是造谣类的gz。” “这类gz利用信息的差异,断章取义或者从不同角度或者甚至于捏造,来产生一些有害的言论,来影响大众。” “比如说,袁某飞,方某子,胡某涛啊。” 【大佬自动消音可还行】 【这真的是懂的都懂】 【陆教授有点可爱】 陆端存已经进入了讲课的状态,把酒杯放下,接过陆佳佳递来的水喝了一口,说:“这类gz的危害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 他们编造历史,发明历史,大肆演讲的虚无历史,对初高中的小朋友危害很大。 不过,他们毕竟是在造谣,当这类历史虚无主义被揭穿以后,他的杀伤力就变小了。” 【没错,没错,我小时候真的被他们骗的团团转】 【我初中也被他们影响过】 “这方面可能需要国家出面肃清,毕竟在辟谣方面,个人的力量还是比较薄弱的。” 孟时决定把这个话题更加深入下去,谈到这里,关乎的已经不仅仅是胡晓涛这个人的问题了。 他拿起一根烟,夹在手上,说:“我感觉,相比于这类造谣型的gz,那种鸡汤型的gz,更加有迷惑性一些。” 陆成康说:“没错,我年纪比你们大不少,曾经市面上存在着很多灌鸡汤的文学杂志,这一类的,他就给你灌一些迷汤,然后再似是而非的牵引你的价值观和逻辑推断方式。” 陆端存把陆成康的话头接了过来:“这个类型有一个非常典型的代表人物,湾仔的龙*台。” 他是学术界的人,而且在国外大学任教,压根不怕得罪人,直接说: “龙*台在大陆演讲最出名的一句话——我不在乎大国崛起,我只在乎小民尊严。嗯时觉得这句话怎么样?” 他就像台上讲课一般,随手把问题丢给孟时,丝毫不怕孟时接不住,砸了挂。 “啧,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很人性,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小确幸? 大国崛起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要的只是小民有尊严,这种微小而确实的幸福,是这个意思吧?” 没有大国崛起,谈何小民尊严?” 孟时砸吧了一下嘴,稳稳的话题接住,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所在:“这句话看似有人性,但实际上,她把大国崛起和小民尊严对立起来了。 这两个东西本身是不对立的。 她通过她的话术,潜移默化中,把人民和国家放在了对立面上,这种危害是很大的。” 陆端存满意的点了点头,说: “没错,胡晓涛这个人,就是造谣型gz和鸡汤型gz两个类型的集大成者,同时还带了点学术型gz,这种本该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特质。” 孟时问:“什么是学术型gz?” “拿数据,那证据,这是非常典型的手段” 陆端存说:“虽然学术上的东西,大家听的可能比较少,但是他的危害其实不小。 因为这类人的身份,会给他们的言论提供公信力,给下面的人提供佐证,谣言就出来了。 谣言出来之后,被误导的群众,他们被误导了之后,就会去散播。 举着例子,比如说,有人告诉你,我国的肥胖问题是全世界最严重的,然后有人去查,查到了这是某某“专业机构”的数据。 然后他就信了。 这些信的人,就开始讨论,为什么我国肥胖问题这么严重,然后又有所谓的专家出来分析,我国的传统饮食不行,这个不好,那个不好。 那么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呢? 是我国的肥胖人数最多! 我国有十几亿人口啊。 虽然印度人口也很多,但是他饿的要死。 而我国虽然是肥胖人数最多的国家,但是在肥胖率上面,绝对排不进前十。 而这个事实在gz断章取义的散布之后,基于一个错误的知识推理之后,有的国人就会觉得——我国的整体饮食文化不行。 他心里否定了国内的饮食文化之后,怎么办?媚外了,觉得西餐健康,西餐好了,继而产生了,西方比我们高级的思想。” 陆成康补充到:“这类gz惯用的手段是除了断章取义,还有以偏概全,倒换因果,就像几年前很流行的一个说法,外国看病不用钱。 这是不是真的?确实是真的,但传播的人永远不会告诉你,这些看病不用钱的人,医保需要交多少。 等真的有人问医保问题的时候,他告诉你的永远是最低医保需要多少。 看病不用钱,结合最低医保,这些人用以偏概全的手法,塑造了一个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大众的脑子里,这个危害有多大。” 陆成康用手指点了点桌面,说:“还有就是倒果,把因果关系颠倒,现在很大一部分人,觉得西方发达国家的民主制度好,国内需要学习,可问题是,是民主制度让他们发达吗?” 孟时摸了摸脑袋,说,“是殖民让他们发达了,殖民之后分赃不均,这才坐下来用所谓的民主来解决这个问题。” 陆成康说:“没错,并不是因为他们民主,所以发达,但是他输出的概念就是,因为他们民主,所以他们发达,这个倒果为因,gz经常干的事。” 陆成康虽然是拍的都是些大家不想看到的边缘题材电影,但他和那些gz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只是有强烈关注底层边缘,并且诉说的欲望。 xd、拐卖,这是世界性问题,不是不关注,就不存在了。 只是这些问题并不是拍电影就能解决的。 如果电影能够解决问题,那韩国早飞升成圣人国度了。 而在孟时提出这是个世界性问题,不要把目光仅仅停留在国内。 格局大一些,欲望强烈点,去恶心…… 不是,是去帮其他国家也反映反映问题的时候,陆成康欣然接受了。 这也证明了,陆成康骨子里和恨国党有着本质的区别。 而且,他内心可能比大部分人对爱国这两个字,有更深刻的理解。 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站不起来了(6) 孟时叹了口气,说:“这些人试图从文化属性、社会福利、意识形态上面瓦解我们,其心可诛啊。” 陆端存点点头,说:“而且现在这类gz的触角正在往科普方面伸去,这是我们现在最需要警惕的,不然将来某一天,我们或许会听到,国人吃肉喝奶,都是对地球的迫害,这种无耻言论。” 这时,坐在手机后面的陆佳佳忍不住问:“这些人为什么要怎么做?就算他们移民了,不也还是我国人吗?” 陆端存语重心长的说:“妮子,你要记住一句话,在发生斗争的时候,hj往往比g子还狠。” 陆成康转头问孟时,“嗯时觉得胡晓涛这样两面三刀,损害gj利益,谄媚的去舔美m国,他到底是图啥?” 孟时想了想,说:“我觉得胡晓涛这类人,都有同样的兴致,他们出身都不低,本身成长的家庭就在社会中处于中层以上。 因为在他们的童年记忆里,对于我国从七十年代末开始的进步及发展,感受不深。 他们一边享受着比绝大多数国人更好的成长环境,一边又比普通人更能够感受到,七八十年代我国与欧美发达国家的巨大差距。 因此,在成长过程中,他们更加崇尚欧美的生活,觉得那是比我们更加高级的文明,等长大以后,他们就会想着加入欧美国籍。” 陆端存忍不住鼓了鼓掌,说:“不错,说的不错。” 孟时把烟点了,说:“这些人太可怜了,当一个国人穿上西装,满口英语的时候,那些洋人会高看他们一眼吗? 恰恰相反,当一个国人西化成洋人的时候,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蔑视。 只有让他们看到我们国人,有着与他们不同的文明与精神的时候,他们才会从心里对我们有真正的尊重。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国家都不尊重,有凭什么指望别的国家能够尊重他? 在这些gz们洗脑毒害中的少年青年,如何能够做到自强自立?” 【说的好!】 【孟子哥这番话说到我心坎里面去了】 【这不比胡晓涛值得大家叫一声老师?】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是团团!团团来了!】 【什么团团?在这个直播间,这个时间,追星不适合吧?】 【楼上的,他说的是共青团!我看到团团的账号进来了!】 共q团zy:【危害青少年健康成长,绝不姑息】 【危害青少年健康成长,绝不姑息】 【危害青少年健康成长,绝不姑息】 刚刚使劲玩梗的人,开始自发复制这条弹幕。 —— 秦轻雪正盯着实时热搜,身边公关部的负责人,直接把手机怼在了她面前,说,“姐,快看这个。” 秦轻雪看着满屏整齐划一的弹幕,问:“什么情况?” 公关部负责人,说:“官媒下场了。” 秦轻雪却没有表现的太过高兴,她表情有些凝重的打通了老秦的电话。 事情闹的这么大,要摇人了。 —— 冯杰伟有些诧异的说:“官媒来了。” 管斌把手里的剧本一放,起身对冯杰伟说:“冯导,这事好像闹得有点大,我去给孟导那边打个补丁,剧本下次在谈吧?” 冯杰伟好奇的跟着站了起来,问:“什么补丁?” “胡晓涛那边想要反扑,无外乎把孟时也搞臭。” 管斌拿起衣服,一边走,一边说, “而孟时身上太干净,所以他们想泼脏水只能从创作方面入手, 他爹以前很牛逼,十几年没出来了,给孟时几首歌很合理吧?” 冯杰伟明白过来了,“这个确实说不清,你最好还是先把自己的要干嘛和孟导沟通一下。” 管斌笑笑,“这脏水泼上来之后,不能阻止别人怎么想……”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到管斌的房间。 管斌从行李箱里摸出来一个u盘拍了张照,又打开电脑,找到了孟时和王铸几沟通的视频,最后登录了许久没上的v博,说: “但是我可以在这之前,告诉别人怎么回事,应该怎么想。” —— “卧槽,卧槽,团团都来了,还是总团!孟时这波搞了波大节奏!”丁洲在宿舍里直接叫了出来。 他一下抄起电脑,对张麟均说:“快快快,把刚刚陆教授点名的那几个的言论,剪辑一下,风口到了,键在手,跟我走,杀gz,夺热门!” “热门还用夺?” 张麟均从包里翻出来,一张卡,这里面是孟时登上鸟巢之前,和老崔、老五一起喝酒的视频。 —— 连打三个电话都没有接通的胡晓涛,看着那个头像为国旗的账号,发出弹幕的时候,整个人僵了一下。 马上把蔡淳之抛到了脑后,飞速的拨通了京圈领袖之一王硕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那边接起来了。 胡晓涛心里马上松了口气。 他还没开口,对面先说话了,“老崔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胡晓涛一听这句话,脸就白了。 那边继续说,“你那些事……” 胡晓涛面如死灰,电话那头的话语似乎远在光年之外。 房间的门被打开,小女友兴奋而期待的询问,是不是可以出发,为她谋一个前程。 “为什么要反gz,我引用今年《青年学报》上一篇文章的观点:现在的西方国家,借助全球化之机,以文化交流为名,对外输出“历史虚无主义”“普世价值观”等错误思想……” 屏幕里,孟时和陆家两兄弟的对话依旧在继续。 但他已经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 电话那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挂断了。 隐约间,好像说的是,前路荆棘,自求多福。 这一刻胡晓涛很清晰的认知到,自己被孟时从,正面辩论,侧面定义,背后关系,各个层面碾碎了 他在断开和孟时连麦的时候,短暂的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完。 现在他知道确实是完了。 “我不甘心……我还有v博,还有节目,别人不救我,我救……” 胡晓涛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目光凝然不动,咬紧牙关,想要站起来,但两腿软绵绵的。 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站不起来了。 267、围堵不是我们该有的节奏,我们要做的是一刀捅死他 彭金渠让朋友把车开回去,然后给自己叫了一辆车。 目的地是在朝阳的工作室。 “耳帝”的账号在v博拥有一千五百万粉丝,逼乎、斗音也都同步运营。 它是全网t0级别的乐评账号,是每个乐评人必去学习,和向往的地方。 张麟均这种二十来万粉丝的乐评节目账号,一百个捆一起,影响力都没有它大。 所以,它的登录以及内容发布,自然不可能让彭金渠他们这些乐评人自主操作。 不过彭金渠已经跟工作室的内容主管,申请了资源评估。 秦川重组后第一次公开演出,自然够级别让主管一起去公司加班。 彭金渠等了约莫十几分钟,叫的车来了。 他习惯性的坐在副驾驶,然后拿出笔记本,放在自己膝盖上,将相机的储存卡取出来,连接到电脑上。 “耳帝”有个规矩,就是每一期乐评,只针对一个歌手(乐队、组合)的一首歌,不做拼盘,不做串烧。 本来在听完《冷血动物》之后,彭金渠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空间了。 这首摇滚太硬了。 而且,他乐评都写一半了。 但是,《迪亚》出来后,孟时先后经历的两支乐队,纠缠时间,跨越空间的同台。 让他很是动容。 彭金渠陷入了纠结之中。 “先生,请您系一下安全带,谢谢。” 车子已经开上主路,司机见彭金渠对着电脑发呆,出声提醒道。 “哦,哦,不好意思。”彭金渠回过神来,手拉过安全带系上,顺便看了司机。 司机是个三十左右的中年人,穿了一身西装,挺长的头发抹了发蜡整齐的往后梳。 四肢修长,目测身高一米八以上,脸型不同于一般的大众审美,精瘦的骨相透露出一丝冷冽的气息,薄薄的嘴唇微抿着,眉头好似有化不开的阴郁。 彭金渠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认识他,试探着问:“张政?你是《极道女团》里面那个被围殴的黑帮老大?” 彭金渠作为在“耳帝”负责摇滚领域的乐评人,会注意到《极道女团》自然是因为孟时。 而且他还把“后街女孩”这个组合,第一季主打歌《不想长大》,推荐给了负责流行团队方面的同事。 不过……可能是那个同事的侧重点、欣赏角度和他有偏差,最终《不想长大》并没能上到“耳帝”的推荐。 张政开车很专注,突然听到有人认出他,愣了愣之后,余光打量了彭金渠一眼。,回答道:“那个……是我……” 张政并不为自己出演的这个角色感觉羞耻,他没有干脆的开口承认,只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孟时。 孟时给了他足够大的舞台,而他失控了,狠狠的给了那个名叫贾树道的“大人物”一巴掌。 张政当时觉得自己入戏了,把这个角色演活了。 觉得自己在表演这个领域上触碰到了什么。 他体验到了一次精神层面的愉悦,如同飞升的快感。 孟时看出来了,他说:“我不希望这是你演过最好的一个角色。” 然后,他又说,“要学会放弃。”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被孟时背叛了。 他对着贾树道鞠躬道歉,又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都也不回的走了。 那段时间,他的心中始终有一团火在燃烧,像个急于在家长面前证明自己的少年。 他毅然辞掉工作,准备专心演戏,显然生活再次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如今张政依旧是个龙套,不同的是,现在他是个失业、开网约车的龙套。 但是,他心里那团火,还没有熄灭。 (张政——139、146、147) “演戏是演戏,现实是现实。” 彭金渠看张政的表情,以为他是因为那个“猥琐”的演出感到羞耻,笑道: “你演技真的不错,感觉比管斌还好。” “谢谢你,不过那是一段失败的表演。” 张政感觉彭金渠这样的中年人,不像那部“沙雕剧”的受众,说:“方便问您是什么工作吗?” 彭金渠那个地址,张政知道,写字楼里基本都是新媒体、流媒体、以及一些小型传媒公司。 “我是职业乐评人……”彭金渠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诶,你在孟时的剧组工作过,帮我看看这两首歌。” —— 张政没有去看屏幕。 他用心倾听孟时和谢向杰、陈与的合唱。 “亲爱的哥呀(弟呀),在他望着我的时候,亲爱的哥呀(弟呀)……如此忧伤,如此光芒万丈……如此忧伤如此光芒万丈。” 随着歌声落下,猛烈的欢呼声响起,然后逐渐统一为“如此光芒万丈!” 前面是一个红灯,张政间车停住。 转头看向屏幕。 屏幕里,孟时站在谢向杰和老五中间,他后面是焦从、褚乐和大屏幕上面的陈与。 他双手垂在两侧,头微微抬起,眼睛里有种张政没有见过的神采。 但具体是什么,张政看不出来。 这个时候,谢向杰从麦架上麦取了下来,从舞台上跳下去,站在观众之间,说:“我和陈与陪不了你了,不过,莫愁前路无知己,总有一天……” 他说着把麦高高举起。 现场数千人一起大声对着台上大喊:“天下谁人不识君!” 视频就此结束。 张政把车启动。 彭金渠觉得这一幕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强有力的演出落幕。 而且,他丝毫不怀疑,孟时能走到这一步。 但是,他又放不下《冷血动物》这种古旧硬派的摇滚。 彭金渠问张政:“如果你只能选一首歌,你会选哪一首?” 张政沉默了片刻,说: “我觉得你在评价孟时之前,应该和他本人取得联系,我想,无论你是谁,你都应该给予他,最坦诚的沟通,和最高规格的尊重。” 说完把车停在写字楼下面,对彭金渠说:“到了。” 彭金渠回味着张政的话,还想说点什么,手机里出现了内容主管催促的信息。 他给张政递了名片,冲进了雨里。 张政看着他离去,将车子启动。 “砰砰砰……” “师傅,还跑吗?” 张政还没把视频看完,车窗被人敲响。 他抬头一看,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任副导演……” —— “没兴趣。” 孟时挂断了和孟愈远的通话,对小跑着过来的任虎招招手,突然发现他后面好像还跟着个人。 等俩人又近了些。 孟时有些意外的说:“任哥,张政?你俩怎么会在一块?” 任虎把帽子摘下来,甩了甩水,说:“赶巧了,找了个空车,正好是他,本来给我送过来他就要走,我觉得你应该不会不愿意见他,就给拽过来了。” 时隔近三个月,张政又一次站在孟时面前,他羞愧的说,“孟导,那个时候我……” 孟时笑着摇了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说:“还在坚持。” 张政点点头。 孟时给任虎和他递了烟,问:“家里呢。” 张政点了烟,苦笑道:“现在算是特约,有戏群头专门联系,没戏就开网约车,虽然赚的不如以前多,但……” 孟时打断了他,皱眉问:“我是问,家里支持你吗?” 张政笑道:“我有个好老婆。” 孟时点头说,“一起吃个饭,然后试一下新戏。” 任虎笑呵呵的从包里拿出剧本,递给嘴唇有些颤抖的张政。 “谢谢,谢谢,我要打个电话告诉她!” 张政接过剧本,拿出手机准备给老婆报喜,手机突然弹出来一条v博推送—— 管斌:胡晓涛这类人,很难理解孟时这种…… 任虎也看到了,说:“点开看看。” 张政便顺势点开。 管斌刚刚发布的微博内容是一条转发后的评论,好像是针对某件事的回应。 张政点进去,还没看文字,下面的视频已经自动播放了起来。 —— 一辆正在行驶的车内。 孟时问一个看起来像个老农的王铸几:“实验音乐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王铸几说:“以前,我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个世界,只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就能找到你自己。 现在我觉得,宇宙是一个巨大的身体,我们在这里面和蜉蝣一样。 人的意识是积累起来的,灵魂到了醒悟的时候,同类的人就会醒来。 我们想创造一个声音的环境出来,一座浮空的山峰,一个水底的花园...... 在做这些的时候,我听的到,身体里面正在产生什么。” 他说完,车内陷入了沉默。 车外一阵摇曳迷幻的霓虹车流,让两人犹如穿越在某种时空隧道之中。 这种不属于自然的流光,让张政丝毫没有因为沉默而产生放弃观看,或者拖动进度条的念头。 半晌,汽车在动车站外停下。 孟时的声音响起,“所以,这么多年,你们做的不是音乐,是自己。” 王铸几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对孟时说:“我们管这个叫‘被安慰的自己’,老幺说,如果你愿意,可以起个新的名字。” 孟时耸耸肩,说,“没有兴趣。” 王铸几没有再说什么,拉开车门,走下去,经过垃圾桶,随手把u盘丢了进去。 视频的最后,管斌在宾馆里拿着那个u盘,说: “我管斌用自己的名誉保证,在我偷偷把它捡回来之后,孟时就没有碰过它……” 孟时看到是这个,摇摇头,说:“我们不需要向他们解释什么,围堵不是我们该有的节奏,我们要做的是一刀捅死他。” 261、姐,你快来! 孟时看着评论区齐刷刷地【危害青少年健康成长,绝不姑息】,没有选择乘势和官媒对话,或者利用这波节奏把gz问题再深入。 想要表达的基本已经说完,有多少人会因为那些话有所感触,以及国家对这类人的态度,处理手段,和他无关了。 他只想胡晓涛“死”。 孟时没有继续直播的念头,便说:“感谢陆教授,陆导还有妮子,今天先到这里吧。” “好,那先就这样吧……”陆端存也有些累。 辛运看着突然黑掉的直播间,愣愣的眨眨眼,再看看因为懵逼而刷出大片问号的弹幕。 这就下播了? 这么多的观众,越来越多的观众,几万几十万的观众,闻风而动的大v、以及依旧在直播间的官媒,通通被晾在黑漆漆的直播间里…… 辛运呆愣几秒,圆润的拳头,缓缓弹出一根大拇指,虚空给孟时点了个赞。 不愧是你。 “晚上熬夜把视频剪出来吧。” 辛运关闭了直播间,同时心里默默祈祷,这次视频一定要上个热门,和更多人分享livehouse的魅力。 孟时伸了一个懒腰,看到手机对面,马一个、老五、麦子他们直勾勾盯着自己,起身说:“吃夜宵去,我请。” “你还有心情吃夜宵!” “怎么了?”孟时扫了一眼休息室,感觉秦仟和这些人一起吃夜宵应该吃不香,说,“那我让梁经理带你去找个有意思的馆子。”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这个时候还想着吃。” 秦仟的包子脸红扑扑,手里拿着的手机,疯狂震动。 各种消息,如同一只猛力冲撞牢笼的饥饿野兽,仿佛下一秒就从屏幕里扑出来,把她啃食。 秦仟没有把手机开屏,径直拿着,对孟时冲了过去。 孟时一伸手,把她脑袋按住,“发什么疯。” “这些消息,我一个都不想看,你自己处理!”秦仟被按住头,拿着手机的手,使劲往前面伸。 孟时把手机拿了过来,见麦子一个人往外走,说,“干嘛去?” 麦子回了下头,说,“估计你今天没空,我先走。” 孟时没留,说,“让梁经理给你们打个车。” 麦子带着她的乐队,在梁黛的引领下,干脆利落地走了。 马一个问:“孟……嗯时有女朋友?” 他这人和老五喜欢让人在拼夕夕砍一刀一样,也有个很不摇滚的癖好,喜欢撮合圈内男女在一起。 他管这个叫互相折磨。 一直头顶使劲的往前冲的秦仟听到这个问题,不动换了,很八卦的竖起耳朵。 “无论有没有,麦子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说着手机响了起来。 陆端存的号码,不过说话的是陆成康,“你别当真。” “什么别太当真。” 孟时轻轻摆了摆按住秦仟脑袋的手,示意自己要松手了。 秦仟把脑袋往后。 孟时坐回了沙发上。 陆成康说:“这类账号虽然运营的是公职人员,但这个人,他大概率不能代表什么,你懂我的意思吗?” 孟时点了根烟,说:“我没想过用这做什么文章。” 陆成康是怕孟时这种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性子,直接裹挟官媒去弄胡晓涛。 听他这么一解释,心里松快了些,说:“胡晓涛现在是阿狸音乐的ceo,而且跟王硕关系不错,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跟老叶打个招呼吧。” 孟时急忙说,“你可别,我现在跟叶上末不同戴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拿我的事找他这算什么,而且,我正等胡晓涛动呢。” 陆成康摇头苦笑:“老叶刚刚从你那里,买了你送给妮子的那首《月光》,你俩背地里勾勾搭搭,以为我不知道?” 孟时弄得彪德西的《月光》,那天和叶上末打过电话之后,《空禅》剧组就和轻雪传媒联系了。 双方也已经完成交易。 “其实,他从我这里买了两首歌,还有一首没交货。”孟时说,“不过老叶没和你说,我提的附加条件吗?” “什么条件?”叶上末还真没和陆成康说。 孟时笑笑说:“不署名。” “我……”陆成康差点没爆粗口,“你真是仗着老叶欣赏你,什么都敢干啊。” 孟时弹了下烟灰,说:“您别琢磨我和老叶这事儿,您什么时候和陆教授有空,发发声就好了。” “行吧,妮子全程录像了,让她把我俩说的那些传哔站。”陆成康问,“今天这事,虽然是突忽其来,但感觉你准备过?” 陆成康对孟时还算了解,知道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压根懒得理会什么乐评。 这次直接开播和胡晓涛对线,还专门拉上自己和陆端存,没有什么目的,陆成康是不信的。 孟时没打算瞒他,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悟空》要上映了,太低调不行。” 虽然他一直跟秦轻雪说,别指望《悟空》赚钱,但也不能真的让她亏啊。 “杀鸡儆猴。”陆成康秒懂,“胡晓涛是撞上了,你要在他身上秀一下人脉,告诉别人,你不好惹。” 孟时笑:“他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 “我心里有数了。”陆成康点头说:“《悟空》什么时候杀青?” “我这边处理完,回剧组半个月左右吧。”孟时心里把拍摄计划过了一遍,“半个月杀青进后期,分包给几个公司的特效镜头估计要一个月,配乐……” 老五自信的点点头。 孟时见状,说:“配乐已经好了,反正我肯定比老叶快就是。” 陆成康沉吟一下,说:“过完年,来一趟法国吧,给我当个副导演。” 孟时敷衍到:“再看吧。” 挂断电话,起身搂过谢向杰和焦从,还没开口说话。 谢向杰身边的陈果抢先一步挽起秦仟的手,说:“我和仟儿自己找地儿吃东西,不和你们糙老爷们一起。” 说完就拉着秦仟往外走。 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啊! 她会不会叫我买单~ 我跟孟时不熟! 秦仟面对这个好似有社交牛逼症的姐姐,一脸慌张,心里胡乱地冒着各种不着边际的念头,手下意识拉住孟时的衣角。 孟时果断把手给扽掉,同时把自个手机塞她手里,“秦助理,请把消息汇总之后,发给我。” 秦仟一脸被卖了的不敢置信表情,被陈果带走了。 “真是个好姑娘。”孟时锤了锤谢向杰的胸口,“要是对不起嫂子,我第一个锤死你。” 焦从手从孟时的肩膀越过去,揉了揉谢向杰不算茂密的头发,说:“听到没有。” 谢向杰笑着搓了搓孟时的光头,“别到时候,忙的没有时间来参加婚礼就行。” 这时,门外传来孟时的手机铃声,然后就是秦仟咬牙切齿的声音,“对,孟时不想接你电话,还要出去喝酒,姐,你快来!” 262、强大的冲击 胡晓涛对知识分子头衔,有着近乎病态的渴求。 这种情绪也催生了,他对京圈第一笔杆子王硕的极度崇拜。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王硕的大粉丝。 于是,他也便很难忘记王硕对老崔的评价—— “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我想、有需要让自己感到自己有心灵,就听他的歌。 仿佛自己的心灵存在于他的音符中,只有通过他的嗓子和他拨动琴弦的手指,才能呈现出来,像烟只能通过火来点燃。 这该算着魔吧? 那段时间又很幸福,以为再也不会失去自己,健康的心灵被可靠地寄托在美丽的地方。” 王硕把老崔的音乐比作可以寄托心灵的美丽地方。 所以吴晓涛对老崔也很是崇敬。 而且胡晓涛和他们同桌喝过酒,聊过天,相互之间关系还不错。 就在刚刚,王硕说,老崔给我打了电话,你自求多福。 而这个时候,孟时除了跟陆成康、陆端存两兄弟,把名叫gz的小刀一下一下扎下来之外,动都没动! 孟时动都没动,就有人为了他把路铺开了! 我特么求上门被拒绝! 小女友看胡晓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双手按住圈椅的扶手要站起来,屁股还没离开,便有跌了回去。 赶忙跑过去 “别烦我!”胡晓涛推开跑过来的小女友,眼睛盯着弹幕上那句绝不姑息,两腿发软之外,更感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他双手死死地捏住椅子的把手,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然后,他突然看到孟时下播了。 胡晓涛的反应跟直播间里的公众一样——他竟然下播了? 没有就着这波节奏下手,那就是还有回转的机会! 胡晓涛见到这一幕,蹭的就站了起来,说,“快给我拿衣服!” 他拿出手机飞速的搜索“松鼠”的位置。 此刻胡晓涛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亲自去见孟时。 都是误会,我只是被蔡淳之蒙蔽了,我想蹭一波热度。 我们之间都是误会,没有那么大的矛盾。 把事情说开了就好。 道歉,对我亲自过去给他道歉! 小女友拿着他出门的衣服进来。 胡晓涛囫囵的穿上,扭头便走。 小女友见胡晓涛没有带自己的样子,急忙问:“不是带我去见导演吗?!” 胡晓涛回头见她娇媚的脸庞,一伸手拉过来,说:“你也跟我走。” …… 潘雅安开车的速度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快过。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超速了,只是本能在红灯面前刹住车。 “为什么?” 蔡淳之死死的看着手机里面,拾忆文化官博刚刚发出来的声明。 【声明】 本公司宣布即日起暂停与胡晓涛先生、脸物(京城)影视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脸物(tj)信息科技合伙企业、杭城正笼文化艺术有限公司、日尧水寿(京城)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京城阿狸音乐科技有限公司、霍尔果脸物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之间的一切合作。 ——拾忆文化 吴怡打电话给潘雅安,说要和华意联合公开终止与胡晓涛合作的时候。 蔡淳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刻公司的官博把声明发出来,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心中还是疑虑不定。 大脑飞速的运转,依旧无法从通话中流出来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为什么会这样。 蔡淳之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拔出来,转向潘雅安,声音有些干涩的问:“安姐,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妈明明和胡晓涛关系不错,也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很好……” 潘雅安没有回答,车子在红灯倒计时结束的瞬间冲了出去。 车速和她的思绪一起飞驰,前面的车一辆辆被她超过,道路两旁的路灯、行道树、成排的先后倒去。 吴怡在电话里并没有跟她细说,只是让她尽快赶回来。 她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她从业这么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处理方式。 “为什么要发这种声明,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吗?什么好处!你就这么想讨好孟时?!人家理你吗?” 蔡淳之打不通吴怡的电话,打开v信开始发语音。 他嘴唇微微发抖,感到了比被焦从抽一耳光更加难忍受的愤怒和伤心。 潘雅安严肃的说:“对你妈说话客气点。” 蔡淳之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复自己的心情。 但根本做不到。 为什么回国。 因为不爽陆佳佳对孟时那般强烈外放的情感。 因为感觉秦川被现实逼迫,无奈妥协。 因为不想看到轻雪传媒,利用季红婷和冯杰伟这两位自己喜欢的业内大拿,来炒作孟时这种非专业人士。 因为感觉能从各个方面,轻而易举的击溃孟时。 可是,回国两天…… 被焦从抽了一个耳光。 看到了老五在台上尽情地、陶醉的演奏古筝。 看到有人冲上舞台,跪倒在孟时面前,献上黄沙旗帜。 看到孟时弹指间把他敬仰的“学识渊博”的胡晓涛,驳斥的匆匆关播。 看到他和陆成康、陆端存谈笑风生,杯酒间把胡晓涛钉在危害类gz的柱子上。 现在一直是坚强后盾的妈妈吴怡,突然背刺,公开声明中断与胡晓涛以及他有关联公司的所有合作。 蔡淳之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他只是让胡晓涛帮忙写一个乐评。 还没有跟孟时说过一句话。 孟时对我的所有印象,可能仅仅是通过老五几人的叙述知道,有一个自我介绍带着自己老妈名字,还被焦从扇了一个耳光的小丑…… 蔡淳之头转向窗外,一刹那,所有的苦闷、委屈砸进心里。 眼泪迅速涌上了眼眶,他微微抬头,使劲的眨眼。 很快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和昨晚一样,吴怡裹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站在门卫室旁边。 潘雅安把车子停稳。 吴怡打开车门,坐在后面,对歪着头看窗外一言不发的蔡淳之说,“演出看的怎么样。” 蔡淳之不语,嘴唇咬得死死的。 “我把孟时的父亲是孟愈远的消息给你,你从中分析出了什么?” “不对,你压根没有去分析,而是立马按照自己心里最能接受的方式,把孟时的成就归功到了他父亲的头上,你甚至没有去看资料后面,孟时的具体家庭背景,不知道他的父母早就离婚,十几年没有见过面。” “你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自己的对手,更不要说指定什么计划。” “小淳,我对你很失望。” 吴怡摇了摇头,身体往前探,手放在蔡淳之的肩膀上,说: “我之前对你太放纵了,希望你能够记住这次的教训,不要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转,你想的觉得都是对的,小淳,是时候收起你的傲慢了。” 蔡淳之在吴怡上车前就想哭,一起强忍着憋着。 吴怡手搭上他肩膀,便再忍不住,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 潘雅安停好车。 他瞬间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淳!”潘雅安急忙喊了一句,解开安全带,要去追。 “我让他爸在这等着了,让他爷俩说去吧。”吴怡好似对这一幕,早有预料,喊住了潘雅安,“我之前对他太纵容了,希望孟时能给他些刺激。” 潘雅安打眼一瞧,看到吴怡的老公蔡志华已经跟了上去,下车打开后座的门,坐到吴怡身边,劝慰道: “师父也别对小淳太过严苛,孟时这人藏得有点深,小淳也是被他哔站上面的内容迷惑了……” 孟时在哔站上就没干过正经事,不要说蔡淳之,就是她没有深入了解之前,都觉着这就是一个喜欢胡闹小孩心性的大男孩…… 无意中看到他和杨衣教授的直播内容,才把这种影响扭转过来。 “是啊,一开始我也觉得他只是一只品相很好,有些血统,能买上好价钱的野猫,在轻雪传媒可惜了。”吴怡颇有感触,说,“没想到他亮出爪牙的时候,并不比老虎逊色……至少以胡晓涛的体量,不够去挑衅他……” 潘雅安见吴怡不再往下说,鬼使神差的没有把孟时和胡晓涛之间矛盾的起因,是由蔡淳之引起的事说出口。 她心里开始分析吴怡这段话里面传递的信息,以及潜台词。 吴怡之前打电话,说希望时代传媒和拾忆,发一个同样内容的针对胡晓涛的声明。 由此可见,吴怡是已经认定胡晓涛和孟时的这次冲突,胜利的必定是孟时一方。 但是,拾忆文化连夜发声明,公开站队,并且还要拉上时代传媒增加筹码,就不仅仅是对孟时那方的示好那么简单了。 一定是有人把胡晓涛和某种利益,放在了天平上,并且对方拿出来的筹码,瞬间把胡晓涛压倒。 才让吴怡如此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也就是说,吴晓涛这个人已经注定在圈内混不下去了。 潘雅安拉起吴怡的手,感觉有点凉,双手把她的手捂住,问:“师父说和时代合作,具体是?” 吴怡说,“娄姐想要做一张纪念专辑,十首歌,需要五首新歌,我们一起做吧。” 潘雅安只感觉自己脑子轰的一下。 这个消息如果用孟时的理解来说就是——这个世界,隐退十五年的“邓丽君”要出纪念专辑,五首最经典的老歌翻唱,加五首新歌。 就投票选五首经典老歌,都足够让老一辈的歌迷疯狂。 甚至可能会掀起一股复古实体唱片潮流。 娄丽莺当年最巅峰的时候,一个人把拾忆抬到了国内第一经纪公司的地位,一众歌手纷纷来投。 而她突然宣布隐退,吴怡才开始跟别人不断赌命,先是和华意合作,再跳到承天,最后又回归个人。 吴怡把手从潘雅安无意识收紧的手里抽出来,打开车门走下车,靠在车尾,从羽绒外套口袋里拿出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燃,轻轻地吸一口。 潘雅安从另一边下车,绕过来。 四周寂静,空气中弥散着吴怡吐出的烟气,和她寒冷而呼吸出的白雾。 吴怡再次吐出一口烟,缓缓说:“她这张专辑指定孟时操刀担纲制作人。” 潘雅安灵活的大脑,好似被这个消息冲击停止了运作,喃喃的说:“是……是谁的关系?” 263、可恶,晚点了 冬天的夜里10点半已经算是深夜了。 “山海炖”店里店外仍然是灯火通明。 这是以经营东北菜为主的铁锅炖馆子。 既没有路边小店的过分简陋,也没有商务宴请饭店的过度奢华,特别适合于家庭聚餐或朋友宴请。 量大实惠,不讲刀工,不讲造型,更不讲菜品的尊贵寓意,就讲一个好吃实惠。 秦川四个人,舌剑四个人,后花园四个人,秦仟、马卡加上谢向杰、他女朋友陈果,东道主梁黛。 一共十七个人,分了两桌。 孟时老五他们四个带着马卡和马一个他们一桌,其他人一桌。 和朝阳那几位复杂的心理活动,疯狂调度资源不同,身处昌平的孟时很悠哉。 服务员递上菜谱放到一边。 孟时拿起来递给马一个,对隔壁桌的梁黛说,“梁经理对这里熟,你先点几个下酒菜。” 梁黛起身,走到孟时身边,问:“要不要给秦总她们也点上?” 铁锅炖需要等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 秦轻雪从朝阳过来,差不多正好。 孟时手一挥,挺自豪的说:“不用,她没心情吃饭。” 梁黛被他这一句弄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干笑了一下,对服务员说: “每桌来个炸三样,大盆凉菜,上几个农家小炒,一瓶五粮液,一瓶红葡萄酒,再来几个大白梨和可乐。来两斤鲅鱼饺子,一斤酸菜,饺子现在就下。” 梁黛点完,说,“先这样?” 铁锅炖进门就说过,一锅大鹅,一锅排骨。 孟时人靠在椅子上,扭头问秦仟,“包子想吃啥,要不要加菜。” 秦仟刚刚因为和秦轻雪告状被孟时弹了好几个脑瓜崩,不想和孟时说话,又不想错过加菜,便扭扭捏捏的在陈果耳边嘀咕两句。 陈果复述了秦仟蹩脚的口音,说,“再要个锅包又和大肘字……” 没一会菜陆续上来了。 大家倒上酒水,梁黛端起酒杯说:“今天非常感谢大家,演出真的很精彩。我代表松鼠敬大家一杯!” 众人举起杯子,有的是酒,有的是饮料。 马一个夹了一个饺子,一口闷了,举起酒杯跟孟时碰了一下,说,“我给老崔打个电话吧。” 孟时笑笑,说:“应该有人联系过他了。” 马卡突然说,“其实压根不用去理胡晓涛,他就是想蹭一波流量。” 孟时夹一筷子脆皮肘子,放在饼皮上面,用黄瓜条沾些甜面酱,随便卷了卷塞进嘴里,几口咽下去后,说:“不行,我这人心眼小。” —— 胡晓涛坐进驾驶室,按照导航往昌平区开,对副驾驶的小女友说,“去哔站搜一下秦川livehouse演出。” “搜什么?”小女友没有听清他因为急迫而语速过快的话,但是反应很快的打开了哔站。 胡晓涛伸手夺过她的手机,映入眼帘的第一个视频封面就是两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孟时和老崔。 两人脸都很红,孟时闭着眼睛往后倒,老崔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手高高的举起往桌上拍去。 两人之间有一行字——西行之路,难免遇到妖怪。 胡晓涛感觉自己的心猛烈的颤抖了一下。 西行路上的妖怪一般有两种下场。 有背景的吃点苦,被后面的大佬捞回去了。 没背景的……都死了。 胡晓涛一只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点开视频。 黑屏。 白字。 【农历七月二十四】 【距离纪念楼三演唱会开始——六天】 【19:16】 黑屏消失,画面里出现一个不大的面馆。 “老板,来一碗羊肉汆面。” 相机被摆在了桌子上,一个年轻人对镜头,说,“大家好,这里不靠谱乐评,你们也可以叫我老张,大家都知道我是秦川的终极歌迷,虽然这次没有卖到三哥纪念演唱会的票,但还是决定来京城一趟。” 又吐槽到,“来的车上遇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最可气的是,他有票,玛德,气死我了……” 很快面端了上来,张麟均对老板说:“老板,我问您一件事,据说崔建军崔老师他们乐队以前爱在您这里喝酒?” 老板把面放下,随口说:“老崔啊,他昨晚来过,不过他不怎么爱来我这,倒是老秦经常来……” 这个时候他身后走过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 胡晓涛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老五。 随后,习惯性低着头的老崔也走了进去。 两人先后走过镜头。 屏幕再次变成黑屏。 老崔的声音传来:“这是孟时,他想去给三唱首歌。” 明显拍视频的人,没有把镜头转过去,也不想让自己出现在这段谈话里,所以把内容做成了黑屏加字幕的形式。 老五:“他认识你。” “半个多月前,陆成康带着一个片子来找我们,他看完,花了两天做了累月,最后又把‘风蚀’弄了上去。” “后来没几天,陆成康发过来你自己做的配乐。” “他说你弄得更好。” “生活要往前看,人不能在自己造的泥潭里挣扎。” 几秒的沉默后。 酒馆嘈杂的声音中,老五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他说过想见你一面……” 这句话让胡晓涛心再次抖了抖。 农历七月二十四,公历八月末。 三个月了……这期间关于孟时是否有资格入主秦川,靠什么入主秦川的流言在圈内中下层一直没断过。 华石在干什么? 轻雪传媒在干什么? 这种视频在孟时正式宣布加入秦川之前放出来,谁特么敢去质疑孟时?! 这些人特么的到底在想什么? 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算计我?! 原来我一直在下层吗…… 愤怒的胡晓涛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 视频再次陷入沉默。 差不多十秒,老崔的声音传来,“人生不如意事之八九。” 直到这一刻,孟时才终于开口,说的是。 “他什么时候归故里。” 【23:02】 屏幕上突然出现一个时间,然后亮起出现画面。 孟时正在用脚去踢地上的碎玻璃。 秦轻雪则在一边扶着他。 老崔在桌上开始敲打他的第一首歌《让我们撒点野》。 孟时在老崔的节奏中,胡乱的唱着:“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胡晓涛看着这一幕,车子开始加速。 他很急,很急,只恨不能马上飞到孟时身边。 胡晓涛现在的心态很像一张表情包——大哥,我不知道你这么厉害,以前我态度不好是我不对,抽根烟,以后重新认识一下。 —— “我有着双脚,有着双腿,我有着千山和万水!” “我要这所有的所有,不要狠和悔。” “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 老五今晚心情很不错,趁着孟时出去接秦轻雪的时候,跟在场的人说起了第一次和孟时见面的场景。 说完之后,又拍着桌子,唱起了这首孟时一直没有完成的歌。 十一点多的四九城从沸腾中沉静下来。 孟时蹲在店门前,护住打火机,点了根烟,一口烟气吐出去,随风飘散好远。 秦轻雪在远处,靠着一棵树,静静看了好久。 直到孟时一根烟抽完,开始抹鼻涕,才缓缓走过来。 孟时笑道:“姐,我腿有点麻。” 秦轻雪看他被风吹的红扑扑的脸,一下子什么气都消了,双手按在他冷冰冰的光头上,说,“傻子啊,我没腿?需要你出来接?” 264、呼之欲出 “我来举着吧,你这样开车不安全。”胡晓涛的小女友紧了紧安全带,小声说。 胡晓涛的小女友觉得视频里这个短寸的人很帅,但她不敢再胡晓涛面前提。 她紧了紧安全带,看着旁边一辆奥迪a6在红灯倒计时刚刚结束就直直的冲了出去,小声说:“手机给我来举吧,一只手开车不安全。” 胡晓涛左转,把手机递给她。 小女友把手机聚在一个最方便他看,又对开车视野影响最小的地方。 视频的最后一段拍的很清晰,角度也很好。 而且除了风扇的转动声,其他杂音都消失了,似乎刚刚互相交谈的人,通通失去了语言能力。 余下的只有老五用秦腔吟唱的《记忆中腐烂的故里》,老崔敲着桌子打出来的《让我们撒点野》,以及孟时荒腔走板的喝唱。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的孟时,已经站不住了,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整个人往后仰。 秦轻雪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他。 孟时靠在她的怀里,像一个烦人的酒鬼,仰头喊:“我不愿相信这世上真tm有魔鬼,也不愿跟tm任何人作对!” 喊完这一句,孟时似乎彻底了没了力气,头软软的靠在秦轻雪的肩膀上,轻声说,“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 秦轻雪狠狠的瞪了老崔和老五一眼,责怪他们让孟时喝这么多酒。 不过这俩也已经喝得东倒西歪。 秦轻雪抱着孟时,无奈的对酒馆的老板说,“叔,叔,劳烦您几位搭把手,把他俩抬我车上,谢谢了。” 然后,只见她人微微往下蹲,把高跟鞋脱了,勾在自个手指头上。 再扶着孟时坐到凳子上,在旁人过来帮忙前,“喝”的一声,独自把孟时扛在肩上,往外面走了出去。 看到一幕,胡晓涛的小女友没忍住,笑了出来。 “很好笑吗?” 胡晓涛阴沉着脸,看着视频最后出现的歌名——《假行僧》,以及下面哪行副标题“西行路上,难免遇到妖怪”。 “那个……不……不好笑。”小女友没敢和他顶嘴。 胡晓涛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搜索关键字,松鼠、秦川、音乐现场。” 这次小女友听清楚了,飞快的在搜索栏打出了这几个关键字。 指着封面是一只松鼠捧着松果站在树洞前的封面,时常三个小时的视频,问:“是这个吗?” “对……”胡晓涛点头,自己伸手去点的时候。 视频进入详情页之后,发现里面不是一个完整的视频,简介下面是一整排的播放列表。 松鼠的后期工作人员,在孟时和胡晓涛开始连麦的时候,就把视频传到了哔站。 后面又陆陆续续的把今晚参与演出的乐队,根据先后顺序做了分p处理。 胡晓涛划了两下,前面的车子突然减速,他急忙点了刹车,骂了一句后,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说:“给我找找秦川今晚的演出内容,应该在最后面。” 小女友拿着手机开始滑动,很快分p标题出现了秦川。 一共六首歌,前面四首《永远年轻》《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冷血动物》《蓝莲花》都只标注了,八百里秦川。 后面两首则是——《八百里秦川+马卡:雨打风吹去》《八百里秦川+马路牙子:迪亚》。 胡晓涛的小女友手指按住播放列表,把这六首歌的完整歌名报给他听,问:“先放哪一个?” 八百里秦川加马卡? 马卡,马卡…… 胡晓涛想起之前听过的那首《硬汉》里面好像有这个名字,刚想说,先放这个,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烦躁的看了眼来电显示。 蔡淳之? 之前给他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有接通,现在突然主动打过来? 胡晓涛示意小女友先别动视频,伸手从中控下面的扶手箱里面把蓝牙耳机拿出来。 他带上耳机,目视前方,接通电话后,没有开口,只是等蔡淳之先说话。 他的小女友在他直播的时候,一直在化妆,选衣服,除了知道他今晚心情特别糟糕,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见他看到来电显示表情有所缓和,一直提着的心也缓缓放了下来。 她从包里拿出耳机带上,随手点开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个歌名——雨打风吹去。 …… “说吧,为什么今天非要和胡晓涛杠。”秦轻雪伸手把腿麻的孟时拉起来,“你知道今晚公司的公关部因为你,全部回来加班吗?” 孟时把秦轻雪整个人掰过去,背对自己,双手按在她肩膀上,托着麻痹的腿,将她往里推,“好啦,先进去吃点东西吧,坐下慢慢说。” 秦轻雪慢慢的走着,说,“你觉得我吃得下?” 孟时笑道:“就知道你吃不下,压根就没点,啧,我太机智,哈哈……” 果然这种人就不值得原谅!秦轻雪脚步一顿,反手一拳锤在孟时的大腿上。 “啊……麻麻……麻……”孟时小声戛然而止。 “叫妈妈也不好使。”秦轻雪又锤了一拳。 孟时急忙求饶。 两人走到大包间门口,里面隐隐传来吉他声。 而且还是孟时的声音传出来: “我老爹,年近花甲,在地里,仍想着去远方,劫回落山的太阳 我叔公,孤家寡人,在家里,自言自语,等那多年未归的子孙……” 秦轻雪按住门,没有推,也没有敲,看着拖着腿一脸惨淡往这边来的孟时,说:“你们很嗨啊。” 门里面,马卡在后花园几个的起哄里,弹起吉他,接着视频唱: “我堂兄,携妻带子,在广东 一家人内心的荒凉,被机器的轰鸣声震碎 我大哥,埋骨他乡,在天堂,投掷石子……” 孟时靠着门,没有说话。 里面传来,有些乱,但极富感情的合唱声: “此刻,母亲是一面伤心的湖水 还有我,身无长技,在故乡找故乡……” 二十三、三十六、二十五、半辈子……包房里,每个人都喊着自己的年龄。 最终,拿着吉他的马卡成功的压住了其他人,“二十九年雨打风吹去,大浪淘沙,一个家族浮尘千年,就这样被生活的礁石,撞击得,撞击得,七零八落……” 秦轻雪沉默了一下,说:“哔站的总团账号,想找你合作一个视频。” 孟时摸了摸脑袋,“关于gz吗?我建议去找陆端存。” 秦轻雪摇头,“那边想让你谈谈虚无主义和生活的动机……”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怪异,就好像是——他们疯了吧,为什么会找你这种憨货,谈这种事情? 于是她又说:“你今晚为什么要和胡晓涛杠上,这不是你的性格,老实交代什么动机,别转移话题。” 孟时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其实吧,我还有几首歌名比较长的歌,如果不当面揍胡晓涛一顿,秦川的逼格就没了。” 秦轻雪知道这货是在胡说八道,他才不在乎什么逼格不逼格,咬着牙说:“等明天总团那边的工作人员过来,你就这么说。” “哦。”孟时认真的点点头。 “你……”秦轻雪被气个半死。 “安啦,安啦,我会好好表现的。”孟时拍了拍秦轻雪的后背,让她消消气,问:“虎哥呢,不是说和你一起过来?” 《极道女团》第二季已经杀青了。 任虎不准备休息,想要直接启动下一个项目,孟时的时间很匆忙,所以,只能晚上沟通。 “不顺路,他自己开车,应该也快到了。”秦轻雪瞪了他一眼,整了整衣服,等里面歌声平息之后,才推开门走进去。 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包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姐,孟时他殴打我,呜呜呜……” 抱着一大块脊骨啃的秦仟看到表姐,骨头一放,泪眼汪汪,仰着头,试图展现额头上被孟时弹的,早已经没有痕迹的脑瓜崩。 秦轻雪嫌弃往后退了两步,对里面的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接起了电话。 而孟时手比着ok状,从门边转了出来。 秦仟顿时跑回了陈果身边。 “什么?”秦轻雪表情有些惊讶,问,“为什么?他们联系我们没有?没有。好,先这样吧。” 秦轻雪挂断电话,看看孟时,又看看包间的人,直接说道: “拾忆文化和华意先后发了声明,他们单方面终止了和胡晓涛,他名下公司,以及就职公司的所有合作。” 孟时楞了楞,说,“我打个电话。” 他很清楚和自己有关系的就那么几个人。 吴怡不可能因为想要入股工作室做到这种程度。 而华意那边更是压根不认识。 用了简单的排除法之后,能让这两家突然强势站队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265、儿子我给你整了个大活(国庆快乐) 雨逐渐大起来,汽车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也左右摆动得愈加勤快。 胡晓涛接通蔡淳之的电话,放慢车速,等他先开口。 电话那头除了不平稳,且逐渐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舒缓的音乐之外。 蔡淳之并没有开口说话。 五秒。 十秒。 随着时间的流逝,胡晓涛的心情逐渐和蔡淳之的呼吸一样沉重。 他再次放慢车速,说:“怎么了。” “拾忆宣布和您终止一切合作了……” 蔡淳之和他父亲蔡志华正坐在星八克里。 他已经从蔡志华那里知道娄丽莺要出纪念专辑的消息。 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这件事有回旋的可能性。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把这份声明之后的所有信息,事无巨细,原原本本地告知胡晓涛。 让他早做准备。 第一句出口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动的没那么快了,手放在热咖啡上,继续说:“胡老师,不管你现在在哪,有什么准备,今晚的事情都比您想的更严重。” “您仔细听我说。” “拾忆文化的声明刚刚发布,我不知道您是否已经受到消息。” “同时,华意大概会在半个小时内,发布同样的声明。” 蔡淳之停顿了几秒,给胡晓涛消化的时间,继续说道:“接下来,拾忆和华意会联合打造娄丽莺的纪念专辑和告别演唱会。” “专辑的制作人会是孟时。” “孟时那边已经把底牌亮出来,也就是说,您和他之间没有一丝一毫握手言和的可能性。” “最后,以我目前所知,您需要同时面对的是,华意、拾忆、轻雪传媒、哔站,甚至i奇异。” 蔡淳之的消息打的胡晓涛猝不及防。 我正赶去和孟时“和解”,你告诉我,对方已经火力覆盖,全面打击一轮了? 轻雪传媒出手,胡晓涛是知道的,请的老崔。 但,没有放在明面上。 孟时和哔站,无论是用户、关系网、平台、作品,都绑定的很深,那里就是他的主场。 而且从刚刚看的视频,就能够预见到,现在app的推流,应该全是关于晚上的节奏。 哔站摆明了态度,只要有up要蹭这波热度,同时站在孟时那边,流量就往怀里塞。 这是一个平台最大的支持。 但,哔站用户本来就不是他的目标观众。 至于i奇异。 胡晓涛的节目《胡说》,正是在i奇异播出。 目前担任i奇异内容运营总裁的马冬,却和《乐队》处于蜜月期。 而从12年开始播出的《胡说奇谈》,今年五月份刚刚停播。 i奇异选择站队轻雪传媒,胡晓涛能够理解。 可拾忆和华意…… “孟时做娄丽莺纪念专辑的制作人?”胡晓涛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消息,“谁的关系?!” 蔡淳之看向他父亲。 蔡志华接过手机,说:“胡先生,淳之今晚没有和你有过任何联系,我说得没错吧?” 拾忆都和我撕破脸皮了,当爹的还想着从我这里把关系撇清? 拾忆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做儿子的还想着卖人情? 这俩父子太搞笑了。 胡晓涛脸色阴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只是说有朋友给了我一个视频,让我写一下乐评,我想,没人会想到您儿子是我口中的朋友。” 蔡志华听他这么说,才说道:“丽莺十五年前突然宣布隐退,那个时候和她同时消失还有谁?” “破土革命……”胡晓涛结合今晚的形势,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预感,深深地闭了下眼,“我应该想到的娄丽莺和孟愈远……” “胡先生我说得已经够多了,就这样吧,保重。” 蔡志华把电话挂断。 胡晓涛前面直接调头。 此刻,他已经深切的意识到,自己和孟时之间必须有一具“尸体”。 而这具“尸体”,大概率是自己。 但是就这样死,他不甘心。 “我还是京城阿狸音乐的董事长……” 胡晓涛喃喃说道。 就算死,也要从孟时身上咬下来一块肉。 这个时候电话再次响起,还是蔡淳之。 胡晓涛接起来,沉吟了一下,说:“放心,我不会说今晚的事和你有关。” “胡老师,我感觉您可以在孟时和孟愈远关系上,找一找破局的办法。” 蔡淳之的声音很闷,好像是在一个比较小的密闭空间里面。 胡晓涛马上意识到,他可能是避开了蔡志华,躲在厕所打的这个电话。 他选择电话录音后,回应道:“细说。” 蔡淳之没有让他失望,马上说道: “我听我……我听说,以前娄姨从外面收过来的主打歌,原来都是孟愈远和王铸几作词作曲,只是没有署名。” “而我回国前就一直怀疑孟时背后有人代笔,现在消失那么久的孟愈远和娄姨突然出现……” 蔡淳之停顿了一下。 胡晓涛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但还是引导道:“现在是我和孟时的矛盾……” 蔡淳之急忙说:“娄姨的纪念专辑会出五首新歌,而且点名让孟时做制作人,这是娄丽莺的最后一张专辑,孟时搞砸了,他会直接被骂死。 孟愈远不惜动用娄姨这张牌,孟时失败的情况可能出现吗? 破土十五年创作了多少东西,现在都要喂给孟时了啊! 不然他哪来的自信,让自己儿子担纲这样的角色。” 胡晓涛没有说话,把电话挂断。 他的小女友,见车子又往回开,急忙拿掉耳机,举着手机问:“视频还看吗?” 胡晓涛摇头,说:“我传个电话录音给你,你上v博发出去。” …… “山海炖”今晚生意格外好,大厅里,一张桌子排着一张桌子,坐的满满当当。 孟时头上戴着秦仟粉色的毛线帽。 脖子上挂着秦轻雪的褐色围巾。 身上披着老五的皮衣。 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倒不是怕有人认出来,就是屋里那些人怕他冻到了。 孟时在来回穿梭的服务员探究的目光中,穿过中间的过道,推开门,走出饭店。 昌平的夜晚是能看到星星的。 只是今天下雨,星星和月亮都被雨云盖住。 这些雨云白天灰蒙蒙,到晚上就显得黑黝黝。 孟时点上一根烟,拨通了孟愈远的电话。 简单的做一下排除法,得出了结论也只有那个以前牛逼过的“死鬼”父亲了。 出乎意料的电话刚刚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传来孟愈远的笑声,“又梦到我死了?我保证时候到了一定通知你好吧。” 孟时靠在饭店门厅前的大理石柱子上,说:“那倒也不必,我对你的葬礼没有多大兴趣,活着吧,别回来就行。” “回不去咯。”孟愈远笑了笑,说:“老子的葬礼都不参加,有我的风范……” 孟时打断道:“拾忆和华意那边你的关系。” “对。”孟愈远看着窗外已经转成雪的冰粒子,笑道:“儿子,我给你整了个大活……” 孟时冲怀里抱着个包,在大雨中狂奔过来的任虎,招了下手,对孟愈远说:“没兴趣。” 266、打他 天才是什么? 是举重若轻? 是灵光乍现? 还是下笔如有神? 在遇到孟时、看过于楚如的试镜前,我觉的上面这些都是。 见识他们的优秀之后。 我想,如果每个领域都是跑道。 那天才出发的地方,可能是像我这样的人,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走到的终点。 —— 管斌坐在电脑前修修改改,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编辑好博文。 他没有选择立即发送,也没有想是不是先联系轻雪传媒的公关部。 “冯导,我去洗个脸,这几天没休息好,刚刚又喝了些酒,有点熬不住了。” 管斌起身对正在剪辑,那天他和孟时送王铸几去机场视频的冯杰伟说。 冯杰伟注意力从pr上移开,见他眼睛里满是血丝,脸色也不好看,说: “我这里马上好,等发完v博,你好好睡一觉,孟导明天估计回不来,咱们后天才开工,什么都别想,等他回来。” “嗯。”管斌点点头回应了一声。 冯杰伟见他去洗手间,伸脖子看已经编辑好还没发出去的博文内容。 随后,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管斌站在洗脸池前,弯腰捧了一把水狠狠的搓了搓脸。 镜子里的他,比两个月前消瘦了许多。 管斌把头往前凑过去,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对比孟时和于楚如,是那般没有灵气,好似没有任何情绪从里面传达出来,犹如一潭死水。 “我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这样的没有天赋,就看一张脸吗?” “他们的起点,是我永远达不到的终点……” 管斌很痛苦,他这段时间一直很挣扎,试图不要和别人比。 但,一想到后天真正的考验就要来临,想到自己一遍遍的被喊“咔”,一个人拖慢剧组的进度,就感觉一阵阵的心悸和恐惧。 管斌紧紧的闭上眼。 随后,他感觉到了一阵恍惚。 他双手抓着洗脸台,费力的把眼睛睁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好似笼罩在一层薄纱中,显得很模糊。 管斌看着镜子里那个不像自己的自己,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俺会这样?” 忽然一只松鼠,出现在镜中自己的肩膀上跳了出来,用于楚如的声音,天真俏皮说:“因为你本来就是一只猴子啊!” 管斌慌忙伸手往旁边摸去,什么都没有摸到。 松鼠从镜子里跳了出来,坐在他的面前,眨巴着眼睛,问:“你在找什么?” “滚开!俺掉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管斌慌乱的说。 松鼠举小爪子挠挠头,说:“你各部分都在啊?没看少了什么。” 管斌脸几乎怼到镜子上,表情狰狞盯着松鼠,说:“你懂什么,我从来就没离开它!” 松鼠蓬松如同云朵的尾巴,在身后轻轻的摇动,问:“你一生下来就带着它么?” 管斌楞了一下,说:“……这……我不记得了,也许吧。” 松鼠问,“它有什么用,你要找它?” 管斌说:“没什么用,就是可以用来杀人!” 松鼠好似受到了惊吓,尾巴卷了起来,问:“也杀松鼠吗?” “对也杀松鼠。” “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因为你话太多!” 松鼠歪着脑袋,说:“可是你杀了我,就没人和你说话了,你会闷的。” “哈!你倒是挺替俺着想。”管斌哈哈笑了起来,又马上收敛了神情,目光阴沉的说,“俺在一片黑暗的五岳山关了五百年,没有一个人来和俺说话,俺早就不稀罕了!” 松鼠突然开始变化,变成了一袭紫色霞衣的于楚如模样,质问道:“五岳山?不是五指山吗?你不是孙悟空,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管斌一看镜子,发现自己一身的毛。 “管斌!管斌!” 管斌只感觉头疼欲裂,听到耳边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猛的把眼睛睁开。 他眼神逐渐由迷离转向清醒,随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卫生间的地面上。 冯杰伟一脸焦急的蹲在他身边,见他清醒过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呼,你吓死我了,怎么回事啊,突然就晕倒了。” “我晕倒了吗?”管斌试图起来。 冯杰伟急忙阻止到,“别动,我去那条毯子,已经叫救护车了,你就这样等医生来。” 管斌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动,用呼吸感受着自己的状态,觉的没有哪里有异样。 等冯杰伟把毯子盖在他身上以后,问:“我晕了多久?” 冯杰伟看看手表,说: “最少小半个小时,我视频剪完,听卫生间里面没有动静,过来一看,你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马上打了120,再按照医生的指示,呼唤,检查呼吸和心跳,好在,你一叫就醒了。” 管斌缓缓从地上坐起来,说,“我感觉自己应该没事,可能就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刚刚情绪有些激动,才……” 冯杰伟见他好像真的没什么事,伸手把他扶起来,说:“不管怎么样,都去医院检查一下。” 管斌顺着冯杰伟给的力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点头表示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他拿着毯子,走出卫生间,看到电脑上之前编辑好的博文,发现—— 我想,如果每个领域都是跑道。 那天才出发的地方,可能是我这样的人,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走到的终点。 这段话被删除了。 管斌看向冯杰伟。 冯杰伟从桌上拿起烟,又放下,说:“你是天才吗?如果和孟时比,我的答案是,不是。” 管斌回忆着自己昏倒时,脑海中都在模拟着《悟空》剧本里的内容。 沉默不语。 冯杰伟说,“你不是天才,但你在这个行业走到这一步,至少是个人才,甚至是个地才。” 管斌看着冯杰伟剪辑电脑上,定格在自己从垃圾桶捡起王铸几丢弃的u盘,说:“地才?” 冯杰伟手里拿着烟,示意管斌坐下,说:“你回头想想,自己遇到孟时前,遇到这个角色前,是否拖延、犹豫、举棋不定,还有那么些自命不凡。” 管斌虽然不想承认,但回想过去,确实如此。 犹豫是不是应该继续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享受粉丝的赞美。 拖延、举棋不定是否跳出自己的舒适区。 浪费了几年时间后,终于选择加入轻雪传媒。 出演《刺秦》的男一荆轲,取得一点微不足道的突破,又沾沾自喜。 自己这点心思,在执导过《刺秦》第一季前半部分的冯杰伟面前,一目了然。 “如果你没有遇到孟时这样的人,得到这种角色,也许只会顺流而下,彻底的沦于平庸。” 冯杰伟拍了拍管斌的肩膀,说,“如今泥沙俱下,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要么迎着耳光站稳。” 孟时为什么始终不和管斌讲戏,因为有些东西讲不明白,要靠悟性。 千百次挥棒,总有一棒子能把人打开窍。 管斌吐出胸中一口浊气,说,“我不会放弃的。” 冯杰伟说,“只要路是对的,那努力总会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说完,转头看窗外,说:“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咱们在山边,离医院远。” 剧组从种蓝山,转移到了普陀山。 “孟导那事发展成什么样了。” “光顾着剪视频,没注意。” 管斌从床上起身,坐到电脑前,刷新了v博热搜的页面。 发现占据前四的分别是—— #娄丽莺纪念专辑制作人孟时# #华意传媒、拾忆文化公告# #疑似胡晓涛女友账号发布电话录音# #崔建军《假行僧》# 第五干脆只有两个字——#孟时# 第六看起来很正常,但是配合前面几条热搜,就显得有些不正常。 第六是一句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管斌和冯杰伟对视一眼。 冯杰伟忍不住叼起烟,说:“孟导这一天过的……” 管斌手里拿着鼠标,都不知道点哪一条好了。 最终冯杰伟说,“看看这个先,我们这里的东西还没发出去呢。” 【孟愈远不惜动用娄姨这张牌,孟时失败的情况可能出现吗? 破土十五年创作了多少东西,现在都要喂给孟时了啊! 不然他哪来的自信,让自己儿子担纲这样的角色。】 两人听完胡晓涛女友发出来的电话录音。 管斌笑道:“我猜的没错吧,这帮人正面打不过,就只能搞这些虚的。” 冯杰伟听到外面救护车的警报铃远远传来,指了指自己刚刚剪辑好的视频,说,“打他。” 267、围堵不是我们该有的节奏,我们要做的是一刀捅死他 彭金渠让朋友把车开回去,然后给自己叫了一辆车。 目的地是在朝阳的工作室。 “耳帝”的账号在v博拥有一千五百万粉丝,逼乎、斗音也都同步运营。 它是全网t0级别的乐评账号,是每个乐评人必去学习,和向往的地方。 张麟均这种二十来万粉丝的乐评节目账号,一百个捆一起,影响力都没有它大。 所以,它的登录以及内容发布,自然不可能让彭金渠他们这些乐评人自主操作。 不过彭金渠已经跟工作室的内容主管,申请了资源评估。 秦川重组后第一次公开演出,自然够级别让主管一起去公司加班。 彭金渠等了约莫十几分钟,叫的车来了。 他习惯性的坐在副驾驶,然后拿出笔记本,放在自己膝盖上,将相机的储存卡取出来,连接到电脑上。 “耳帝”有个规矩,就是每一期乐评,只针对一个歌手(乐队、组合)的一首歌,不做拼盘,不做串烧。 本来在听完《冷血动物》之后,彭金渠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空间了。 这首摇滚太硬了。 而且,他乐评都写一半了。 但是,《迪亚》出来后,孟时先后经历的两支乐队,纠缠时间,跨越空间的同台。 让他很是动容。 彭金渠陷入了纠结之中。 “先生,请您系一下安全带,谢谢。” 车子已经开上主路,司机见彭金渠对着电脑发呆,出声提醒道。 “哦,哦,不好意思。”彭金渠回过神来,手拉过安全带系上,顺便看了司机。 司机是个三十左右的中年人,穿了一身西装,挺长的头发抹了发蜡整齐的往后梳。 四肢修长,目测身高一米八以上,脸型不同于一般的大众审美,精瘦的骨相透露出一丝冷冽的气息,薄薄的嘴唇微抿着,眉头好似有化不开的阴郁。 彭金渠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认识他,试探着问:“张政?你是《极道女团》里面那个被围殴的黑帮老大?” 彭金渠作为在“耳帝”负责摇滚领域的乐评人,会注意到《极道女团》自然是因为孟时。 而且他还把“后街女孩”这个组合,第一季主打歌《不想长大》,推荐给了负责流行团队方面的同事。 不过……可能是那个同事的侧重点、欣赏角度和他有偏差,最终《不想长大》并没能上到“耳帝”的推荐。 张政开车很专注,突然听到有人认出他,愣了愣之后,余光打量了彭金渠一眼。,回答道:“那个……是我……” 张政并不为自己出演的这个角色感觉羞耻,他没有干脆的开口承认,只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孟时。 孟时给了他足够大的舞台,而他失控了,狠狠的给了那个名叫贾树道的“大人物”一巴掌。 张政当时觉得自己入戏了,把这个角色演活了。 觉得自己在表演这个领域上触碰到了什么。 他体验到了一次精神层面的愉悦,如同飞升的快感。 孟时看出来了,他说:“我不希望这是你演过最好的一个角色。” 然后,他又说,“要学会放弃。”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被孟时背叛了。 他对着贾树道鞠躬道歉,又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都也不回的走了。 那段时间,他的心中始终有一团火在燃烧,像个急于在家长面前证明自己的少年。 他毅然辞掉工作,准备专心演戏,显然生活再次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如今张政依旧是个龙套,不同的是,现在他是个失业、开网约车的龙套。 但是,他心里那团火,还没有熄灭。 (张政——139、146、147) “演戏是演戏,现实是现实。” 彭金渠看张政的表情,以为他是因为那个“猥琐”的演出感到羞耻,笑道: “你演技真的不错,感觉比管斌还好。” “谢谢你,不过那是一段失败的表演。” 张政感觉彭金渠这样的中年人,不像那部“沙雕剧”的受众,说:“方便问您是什么工作吗?” 彭金渠那个地址,张政知道,写字楼里基本都是新媒体、流媒体、以及一些小型传媒公司。 “我是职业乐评人……”彭金渠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诶,你在孟时的剧组工作过,帮我看看这两首歌。” —— 张政没有去看屏幕。 他用心倾听孟时和谢向杰、陈与的合唱。 “亲爱的哥呀(弟呀),在他望着我的时候,亲爱的哥呀(弟呀)……如此忧伤,如此光芒万丈……如此忧伤如此光芒万丈。” 随着歌声落下,猛烈的欢呼声响起,然后逐渐统一为“如此光芒万丈!” 前面是一个红灯,张政间车停住。 转头看向屏幕。 屏幕里,孟时站在谢向杰和老五中间,他后面是焦从、褚乐和大屏幕上面的陈与。 他双手垂在两侧,头微微抬起,眼睛里有种张政没有见过的神采。 但具体是什么,张政看不出来。 这个时候,谢向杰从麦架上麦取了下来,从舞台上跳下去,站在观众之间,说:“我和陈与陪不了你了,不过,莫愁前路无知己,总有一天……” 他说着把麦高高举起。 现场数千人一起大声对着台上大喊:“天下谁人不识君!” 视频就此结束。 张政把车启动。 彭金渠觉得这一幕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强有力的演出落幕。 而且,他丝毫不怀疑,孟时能走到这一步。 但是,他又放不下《冷血动物》这种古旧硬派的摇滚。 彭金渠问张政:“如果你只能选一首歌,你会选哪一首?” 张政沉默了片刻,说: “我觉得你在评价孟时之前,应该和他本人取得联系,我想,无论你是谁,你都应该给予他,最坦诚的沟通,和最高规格的尊重。” 说完把车停在写字楼下面,对彭金渠说:“到了。” 彭金渠回味着张政的话,还想说点什么,手机里出现了内容主管催促的信息。 他给张政递了名片,冲进了雨里。 张政看着他离去,将车子启动。 “砰砰砰……” “师傅,还跑吗?” 张政还没把视频看完,车窗被人敲响。 他抬头一看,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任副导演……” —— “没兴趣。” 孟时挂断了和孟愈远的通话,对小跑着过来的任虎招招手,突然发现他后面好像还跟着个人。 等俩人又近了些。 孟时有些意外的说:“任哥,张政?你俩怎么会在一块?” 任虎把帽子摘下来,甩了甩水,说:“赶巧了,找了个空车,正好是他,本来给我送过来他就要走,我觉得你应该不会不愿意见他,就给拽过来了。” 时隔近三个月,张政又一次站在孟时面前,他羞愧的说,“孟导,那个时候我……” 孟时笑着摇了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说:“还在坚持。” 张政点点头。 孟时给任虎和他递了烟,问:“家里呢。” 张政点了烟,苦笑道:“现在算是特约,有戏群头专门联系,没戏就开网约车,虽然赚的不如以前多,但……” 孟时打断了他,皱眉问:“我是问,家里支持你吗?” 张政笑道:“我有个好老婆。” 孟时点头说,“一起吃个饭,然后试一下新戏。” 任虎笑呵呵的从包里拿出剧本,递给嘴唇有些颤抖的张政。 “谢谢,谢谢,我要打个电话告诉她!” 张政接过剧本,拿出手机准备给老婆报喜,手机突然弹出来一条v博推送—— 管斌:胡晓涛这类人,很难理解孟时这种…… 任虎也看到了,说:“点开看看。” 张政便顺势点开。 管斌刚刚发布的微博内容是一条转发后的评论,好像是针对某件事的回应。 张政点进去,还没看文字,下面的视频已经自动播放了起来。 —— 一辆正在行驶的车内。 孟时问一个看起来像个老农的王铸几:“实验音乐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王铸几说:“以前,我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个世界,只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就能找到你自己。 现在我觉得,宇宙是一个巨大的身体,我们在这里面和蜉蝣一样。 人的意识是积累起来的,灵魂到了醒悟的时候,同类的人就会醒来。 我们想创造一个声音的环境出来,一座浮空的山峰,一个水底的花园...... 在做这些的时候,我听的到,身体里面正在产生什么。” 他说完,车内陷入了沉默。 车外一阵摇曳迷幻的霓虹车流,让两人犹如穿越在某种时空隧道之中。 这种不属于自然的流光,让张政丝毫没有因为沉默而产生放弃观看,或者拖动进度条的念头。 半晌,汽车在动车站外停下。 孟时的声音响起,“所以,这么多年,你们做的不是音乐,是自己。” 王铸几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对孟时说:“我们管这个叫‘被安慰的自己’,老幺说,如果你愿意,可以起个新的名字。” 孟时耸耸肩,说,“没有兴趣。” 王铸几没有再说什么,拉开车门,走下去,经过垃圾桶,随手把u盘丢了进去。 视频的最后,管斌在宾馆里拿着那个u盘,说: “我管斌用自己的名誉保证,在我偷偷把它捡回来之后,孟时就没有碰过它……” 孟时看到是这个,摇摇头,说:“我们不需要向他们解释什么,围堵不是我们该有的节奏,我们要做的是一刀捅死他。” 这叫把棺材板钉死,他这种人难道还值得同情?印吹就离谱 “捅谁啊?捅我一刀好不好。” 秦轻雪推开门的时候,孟时就知道了,不过,他还是装作被吓了一跳。 他浮夸的拍着自己的胸口,说,“姐姐,你最近是不是瘦了,怎么走路没声儿呢?” “别来这套,你骨髓里都透着敷衍。” 秦轻雪瞪了他一眼,对头发湿漉漉,肩膀上大半被打湿的任虎点了点头,又看向他身边张政。 她感觉张政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任虎拍了下张政怀里的剧本,“孟导说让他试试新戏。” 秦轻雪看过新剧本,山下打量显得有些局促的张政,感觉不是很满意。 至少不符合她心目中的角色形象。 而且她感觉这个剧本,让一个新人来,有些过分奢侈了。 秦轻雪看了眼被张政抱在怀里的剧本,对孟时说,“不考虑管斌吗?” “天怪冷的,你俩这一身湿,先进去找条毛巾擦擦。”孟时拍了拍张政的肩膀,“先吃点再说事。” 他推开门,跟路过的服务员说了包间号,让她领着两人过去。 两人进去。 秦轻雪问:“那人谁?以前见过吗?” 孟时两只手左右提了提袖子,眉毛往上提,嘴角两边往下拉去,弯腰,身体往前倾,歪头在秦轻雪耳边说:“你说什么?” 他这幅作态,马上让想起了张政是谁。 那个给了贾树道一个耳光的龙套。 秦轻雪伸手抓住孟时的毛线帽前檐,狠狠往下一拽。 孟时整个脸都被包进了帽子里。 秦轻雪在他头上锤了一下,说,“你用他,贾树道会怎么想?” 孟时把帽子拉起来,看着秦轻雪因为在包间里敬了几杯酒,后劲起来而泛红的脸,说,“我管他怎么想。” 秦轻雪盯着他。 孟时只是笑。 “随便吧,我管不了你。”秦轻雪抬手在他肚皮上打了一拳,不再去想选角这事。 她没有想过张政的试镜会失败。 因为,孟时选角的眼光很刁钻。 秦轻雪无奈的说,“你……那个……你爸给你弄了个大活,知道了吧。” 她纠结了一下对孟愈远的称呼,最终还是决定这么叫。 无论怎么说,孟愈远都是孟时的亲爹。 孟时并没有表示什么。 他不在意别人眼中自己和孟愈远是什么关系。 他只在乎夏琴。 “你应该也知道了,拾忆和华意那边是他的关系。” 孟时拿起烟,在秦轻雪的逼视下,又放下,“我说没兴趣就挂了。” 秦轻雪有些烦躁的往前一步,伸手就要揪孟时的脖领子。 “别动手,我气他的。” 孟时急忙制止她,举起双手说,“他的活,能让华意和拾忆联手把胡晓涛推倒风口浪尖,肯定是下了血本,我凭什么不接。” 秦轻雪闻言,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他,“那你说没兴趣。” 孟时得意的说,“我拒绝他,又没拒绝拾忆和华意,快说说,他干嘛了,如果有意思,咱就接了。” 孟愈远下血本把娄丽莺抬了出来,让华意和拾忆以光速在胡晓涛身上扎了两刀。 自然不会因为孟时的拒绝,再把打出来的牌收回去。 不然就是在坑孟时。 所以,孟时现在是既不给孟愈远面子,还要把他里子抽了。 秦轻雪仿佛看到他后面有根小尾巴在甩动,头上还冒出来两个小犄角。 她感觉如果自己是孟愈远,要被这个儿子气死。 不过……管他呢,老娘又不认识他。 秦轻雪拿出手机,点开v博热搜第一条,没有去看博文内容,直接往下拉。 孟时凑过去看。 是一条吃瓜的脉络图。 从头到尾按照时间线把今晚的事串了起来。 每一个时间节点后面,都有链接或者视频。 1、20:30左右,胡晓涛开播,抨击“八百里秦川”新主唱孟时的新歌,指责他正带着秦川走向网红风格。 ——视频链接哔站——《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2、半个小时后,孟时和胡晓涛进行连麦,双方就创作动机,和虚无主义,以及学历,进行了辩论,最终辩论以胡晓涛下播告终。 ——全程录播视频链接——v博直播回放 3、孟时邀请著名导演陆成康,法国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现代语言专业教授陆端存进行连麦,双方阐述了gz对国家的危害。(总团账号于直播间发言:危害青少年健康成长,绝不姑息) ——全程录播链接 4、10:00拾忆文化宣布与胡晓涛终止一切合作 ——图 5、10:13华意娱乐宣布终止与胡晓涛一切合作 ——图 6、10:30疑似胡晓涛女友账号发布一则通话录音,曝光华语天后娄丽莺计划推出纪念专辑,专辑制作人为孟时。 同时暗示孟时有如今的成就,背后离不开他父亲,破土乐队吉他手,孟愈远的支持。 ——录音链接地址。 7、10:35知名演员管斌发布v博,并放出视频,以名誉担保孟时于数月前拒绝了,破土乐队主唱王铸几赠送的乐曲。 ——微博地址、视频链接。 孟时扫了下这张脉络图,揉了揉帽子,有些意外的说,“发生这么多事啊……” 秦轻雪垮着脸,“呵,你吃着火锅唱着歌,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人,为你努力。” “是铁锅炖。”孟时纠正道。 秦轻雪眼神凶狠,“你以为直播上怼赢胡晓涛就赢了?我还给老崔打电话了,老崔背后给你拦住了什么人知道吗?” “冷了吧,我看你都哆嗦了。” “我是气的!” “这事没那么复杂。” 孟时把自个脖子上,本来是秦轻雪的围巾取下来,绕回她脖子上,说: “这场直播下来,胡晓涛的名声已经毁了,他的事业也并不顺利。” 十月中,胡晓涛卸任京城阿狸音乐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 虽然对外宣称,这次变更属于正常的公司高管任职调整,调整后胡晓涛依旧是阿狸音乐的董事之一。 但,从4年前出任阿狸音乐董事长,到调岗成为阿里娱乐战略委员会主席。 再到卸任阿狸音乐董事长。 胡晓涛的阿狸生涯在文娱事业版块的持续变阵中,也快走到了尽头。” 秦轻雪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看着孟时的粉色帽子,眼神有些讶异。 孟时趁机点了根烟,说,“胡晓涛在阿狸音乐这四年,玩砸了夏弥音乐和甜甜动听,本就气数将尽,我和陆哥把他的名声砸了,再给阿狸一个更好的选择……” 秦轻雪一拉围巾,她好像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急说:“什么意思?” 孟时笑道,“《乐队》怎么来的?” 秦轻雪嘴巴微张,“你不仅要拔胡晓涛的gz皮,还要抢他的饭碗。” 这一套秦轻雪太熟了,几个月前,孟时刚刚玩过,先“两巴掌”把张仁沛和贾树道打懵。 然后,再给华石一个没法拒绝的条件。 孟时手里捏着太多热歌的版权,始终没有上线任何播放平台。 而且,张仁沛对他无条件支持,而贾树道这人唯利益论,所以等于华石也会跟着他跑。 再加上那些知名乐队…… 双方合作会怎么样? 阿狸音乐得到一条新的道路。 孟时收获能够掌控,足够自由的平台。 他抽了口烟,说,“其实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在网上正面打碎胡晓涛的伪装,再现实釜底抽薪,拿掉他的事业。 所以,无论胡晓涛今晚怎么跳,明天我联系上阿狸,阿狸背刺他一刀,他都要躺尸。 不过这样也好,我们秀秀肌肉,让那些围观的人知道,轻雪传媒还是很能打的。” 秦轻雪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孟时始终那么淡定,这一刀确实有点狠。 “那娄丽莺的专辑,要做吗……” “做,为什么不做。” “明天和总团的联合视频?” “也拍。” 秦轻雪咬了下嘴唇,“感觉有点像在鞭尸……” 胡晓涛本来就注定了要“死”。 而“死”前,还要被一帮人,围起来暴打。 孟时对她的话不认同,“这叫把棺材板钉死,他这种人难道还值得同情?印吹就离谱。” 秦轻雪本来就是感慨一下,见孟时把烟熄灭,便转移了话题,问:“新剧的怎么不考虑管斌。” 孟时拉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阿姨,你真把管斌当牲口啊,这剧组的投资,请的起他吗?而且他拍完电影,又回去演网剧,合适嘛。”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在白嫖他啊。这是我公司的艺人!”秦轻雪和他并排往包间走,在他耳边咬牙说。 孟时笑道:“不要在乎眼前的利益嘛,如果你开心,把张政签过去呗,我挺看好他。” “真的?” “真的。” “那行。”秦轻雪手按在包间的门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这部剧名字该起了吧。” 她看过剧本,感觉比《极道女团》好了几条街。 剧本内容,涉及了,刑侦、心理学、哲学、宗教…… 如果拍的好,可能会成为爆款。 但是孟时有个臭毛病,封面是空白的。 所以,她和导演任虎,至今不知道剧名叫什么。 268、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吃了一通炖菜,喝了几轮酒水。 孟时看老五他们有些要醉的意思,伸手把焦从刚刚起开,要往嘴里送的龙象啤酒拿过来,起身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 孟时酒量不好,也不喜欢喝酒。 在座的都知道。 今晚也没人劝他酒。 当然,也没人能劝他酒。 这货面对自己不想做的事,是真不给面子,劝不动。 孟时拿着打焦从嘴边夺下来酒,对舌剑和后花园,马卡敬了敬,仰头吨吨吨一口闷了。 坐在他旁边的秦轻雪,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孟时接过来放在桌上,瓶子顿上去压住,长长吐出一口气,说,“谢谢各位,今天过来松鼠支援,给兄弟脸面……” 马卡已经喝懵了,只是在那傻笑。 后花园几人,连忙拿着酒站起来,连声说,“该是我们谢谢前辈给演出机会!” 马一个也拿起酒杯站起来,只是还没说话。 孟时就咧嘴一笑,“下次还找你。” 马一个小眼睛没有什么波澜。 但是内心升起,这货要逮着我往死里坑的念头。 但是,转念一想,经常有演出,而且场场都有几百上千人。 演出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票房分成拿个大几万,这特娘不是大好事嘛。 马一个拉了拉帽子,端起酒对孟时举了一下,一口干了,蔫蔫的说,“我们现在是轻雪传媒的艺人。” 他把艺人这两个字咬的特别重,然后说,“有事和我们公司联系。” 秦轻雪笑着说,“公司除了给你们提供一些必要的资源,辅助你们,让你们有更好的创作环境,并不会干涉你们的私生活。” 她这句话是把这种私下的串场小演出,定义为私生活,也就是——公司不管。 马一个点点头,说:“那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走。” “我安排车送你们。”梁黛急忙说。 “还是我来吧,仟仟,你去把账结一下。”秦轻雪放下手里的酒杯。 梁黛刚想争一下,但迎上秦轻雪“我已经做决定了”的目光,只是张张嘴。 秦轻雪不被孟时气跳脚的时候,还是挺有霸总那股子气势的。 孟时拦了一下,要出去买单的秦仟,对秦轻雪说,“这次让她来吧。” 梁黛缓了过来,平复心情,说,“上次参加完乐队,我通过马卡联系到了孟老师,那个时候,我就想登门拜访。 孟老师让我,随缘,惜缘,别攀缘。 秦总是我平时渴望结识,却没有任何机会的人。 您出现在这里,如果我刻意和您套近乎就是攀缘。 所以,我强忍着冲动,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 可,今晚是这些老师来松鼠演出的日子。 也是松鼠成立以来,最重要的一天。” 她伸手拿起桌上原本属于自己的筷子,说,“秦总,在座的各位老师,我一个也不熟悉。 今天有幸跟大家坐在一起,本来是我安排老师们吃饭,这便是缘分。 只是现在您要是把单买了,转眼之间,我就成了混吃的一双筷子。 如果开始是随缘,现在我想惜缘,希望秦总能给我一个请朋友吃顿饭的机会。” 说完,她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双手握着,放在胸前。 焦从看不惯老秦,对秦轻雪这位二代,也不怎么待见。 他瞄了一眼孟时,轻拍桌子说,“我觉得没毛病,如果是秦总买单,除了孟时,在坐的都是多出的筷子。如果是梁黛买单,那就只多……” 话没说好,孟时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把他后面的话打了回去,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随缘,惜缘、筷子,今天我没要松鼠的酒水分成,让她请客吃饭,再包几辆车,把哥几个都送到家,咋了嘛。” 梁黛急忙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秦轻雪笑笑,说,“行,那就按孟时说的办,今晚的单你来,顺便帮我和这位张政,叫一下代驾。” 梁黛松了口气,把酒杯举起来。 —— 孟时和任虎、张政,跟着秦轻雪到轻雪传媒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 跟着他们一起上来的还有,火锅店的外卖服务。 这个时候,公关部两个人和市场部经理,还在工作。 孟时让两个跟过来外卖服务员休息区,把东西都支棱起来,带着任虎和张政推开练习室。 秦轻雪推开办公室的门,对盯着投影幕的三个人,拍拍手,说:“把事情都放一放,先吃点热乎的。” 轻雪传媒是个小庙。 所谓的公关部一共就两人,平时做的只是一些“顶流”粉头的活,每天搜一搜公司艺人,看看有没有什么负面消息。 再联系联系水军。 所以这并不是一个独立的部门,而是归属在市场运营底下。 市场部经理柏国,见秦轻雪回来,还带着火锅,有些意外的迎出去,说: “有人爆料那段录音是吴怡的儿子蔡淳之说的,但是拾忆那边还没出来澄清。” “还有,吴晓涛没有动作了,阿狸那边也没有联系我们。” 秦轻雪让另外两个还守在电脑前,不停刷看最新消息的人,也出来,说,“这事咱们不用管了,明天等人上门就行。” 柏国让两个闻着火锅香的人,先去那边吃,又看看排练室里面的三个人影,问:“是和官媒合作吗?” 明天哔站总团账号会让人过来,做一个采访兴致的内容。 这个柏国是知道的。 但是,那毕竟只是哔站账号。 而且,在v博上总团账号被删帖,删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只是计划外。”秦轻雪摇摇头。 明天吴怡可能亲自来。 华意负责艺人管理的,时代传媒总经理潘雅安可能回来。 而几个月前刚刚接替,胡晓涛阿狸音乐董事长位置,也接收了一个烂摊子的朱顺应,则不用轻雪传媒主动示好,就一定来。 胡晓涛为什么没有声音了? 因为现在唯一还能指望,能依靠的阿狸,没用回应他。 —— 任虎搓搓手,迫不及待的说:“孟导,剧名想好了吧。” “想好了。” 孟时在排练室里随便找了根黑色的水笔,从张政那里接过剧本,问,“剧本看的差不多了吧?” 张政深吸一口气,说:“大致看了遍,有些地方没懂……” 孟时摇头示意他不用说哪里不懂,一边在剧本封面上一笔一划的写字,一边问:“有中意的角色吗?我是指主角,医生萧白还是病人‘我’。” 张政看着出现在剧本上的“天”字,咽了下口水,说:“我想试试“我”。” 任虎看着孟时先后写下“才”和“在”,说,“我觉得张政演‘我’气质不对,拾到拾到演精神科医师萧白更合适。” “等会两个都试试吧。”孟时继续写着,没抬头。 排练室沉寂了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很快《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八个飘逸的大字,落在了封面上。 269、抽出她裤X里的猴皮筋,我做一弹弓打你家玻璃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这本书,从出版以来就存在很多争议。 有一部分“清醒人”,觉得买这书纯粹就是交智商税。 有些人更极端,觉得这本书就是荼毒青少年思想的毒瘤,看都不要看。 这些观点的产生,基于作者本身、书的内容、宣传,种种因素共同构成。 作者高铭的介绍上写着: 1974年生人,初二辍学,曾一度沉迷于宗教、哲学、量子力学、心理学等。 翻译成人话就是——没有在学校、机构,系统的学习过上述任何学科,也没相关资质,全是兴趣。 同时书的最上面写着: 作者耗时4年,深入医院精神科,公安部等诸多神秘机构,得以和数百名“非常态人类”直接接触,最终产生了——国内第一本精神病人访谈手记。 上架建议则是:心理学类、社会科学类。 书标榜的是真实,但是本质上其实只是一本脑洞文,经不起深究。 里面的内容,不科学,不严谨,不专业,不真实。 真实的精神病人也和他笔下创作的不同。 但是,孟时是个凡是图一乐的“乐子人”,好玩就行。 而且,孟时往那些零碎的,脑洞打开的文字里面,镶嵌进去了一副骨架。 让书里的人物和故事,变成了类似装饰的存在。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任虎轻声念出封面上的八个字。 “感觉怎么样。” 孟时小时候暑假基本都是跟着爷爷奶奶在夭山过,字算是练过,软笔和硬笔都还凑活。 每年祠堂同宗都会聚会,七八岁的孟时,往祠堂门口摆放的迎客登记位置一坐,阿爷站在他后面,一边报名字让他记,一边接受别人的夸奖。 现在想来,每年那个时候,应该是阿爷最开心的时间。 只是后面,孟时越长大,去的越发少。 孟时怅然的又在旁边写了一行小字——本故事纯属虚构,千万别当真。 任虎拿起剧本仔细端详,感叹道,“孟导这字练过啊。” 孟时笑笑说,“行了,别怕马屁,我有多少斤两,自个心里清楚,我是问剧名怎么样。” 书法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现在的水平也就是比普通人美观些。 不过有时间,把阿爷教的捡起来吧。 “练过还是看的出来的。”任虎也笑了起来,说,“这八个字做剧名,完全没有问题。” “那就这么定了。”孟时把笔放下,问张政,“现在试一段?” 任虎翻开剧本,问:“哪一段?” 孟时随手指了下第一幕,“就这个吧,唐平和萧白两个角色都试一下。” 任虎跃跃欲试,但在张政面前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皱眉说:“我搭一下马千里?” 孟时没有戳穿,点头说,“那任哥辛苦点。” 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的风格。 任虎想端着点,他乐意配合。 导演在,编剧在,有剧本,还有人搭戏。 张政第一次体验这种形式的试戏。 在这一刻前,他连旁观这一幕的资格都没有。 张政深深的吐息两次,胸膛起伏两下,抬手拢了拢半湿的头发,将西装外套脱随手扔在旁边的架子上。 他解开白衬衫上面两颗纽扣,说,“孟导,任导,我能再看看这段吗?” 剧本在昌平就在他手上,回来车上又看了一路。 而且这种试镜不要求背台词,可以拿着剧本来。 但他还是觉的自己,需要再看一遍。 “那我们去蹭个火锅,你先看,准备好了喊我们,别急。” 孟时相信张政很清楚这次机会意味着什么。 没有多做叮嘱,随手把剧本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带着任虎奔火锅去。 张政手很干净,清爽,但还是在裤子上搓了搓,这才把剧本拿起来,小心的翻开第一页。 这一页上只有一段文字—— 你生命的前半辈子或许属于别人, 活在别人的认为里。 那把后半辈子还给你自己, 去追随你内在的声音。 —— 张政三十一的人了,第二次看到这段话,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他的女儿今年刚刚出生,属于自己追随内心的时候,本远不该到来。 但,孟时在他心里点了一盏灯。 于是他便小心的护住,没有让它熄灭。 张政知道这样的自私,让老婆施敏蕊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压力,也给双方的长辈平添了许多担忧。 但点燃他心灯的孟时,终究还是没有放弃他。 张政调整了一下情绪,翻开了下一页。 1.内景,萧白的办公室——白天 穿过烟气的阳光照在窗户上,变成了褐黄色。 二十七岁的萧白站在这间二层楼的小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他抬头看看天花板,又低头看看严重磨损的木地板,然后注视着起卷的墙纸。 敲门声响起。 小琳护士推开门,探头进来:萧医生,今天有个病人做出院评估,主任让你过去一趟。 萧白的目光从墙纸上收回,露出笑容:好的,我马上过去。 2.内景,病房——白天 萧白来到病房,靠墙上。 主任指着窗外对二十三岁的唐平说:你看外面有什么? 穿着病号服的唐平,从病床上爬起来,撩开窗帘。 围墙外,两个面容姣好的女性走过。 唐平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外面,说:漂亮,太漂亮了。 主任问:说心里话,你现在想什么? 唐平呼吸急促,说:我想把她上衣脱了。 唐平身后的护士说:流氓。 主任点头在手里的文件上打了一个勾,对护士说:这已经有了正常人的思维。 主任问唐平:接下来呢? 唐平羞涩,带着餐饮说:我脱她鞋脱她袜子。 主任脸上有笑意,问:再接下来呢? 唐平闭上眼睛,说:我脱她裤子。 主任问:然后呢。 唐平羞不可耐,将头靠在主任的肩膀上,说:脱她裤衩。 主任搂过唐平肩膀,鼓励:后来呢? 唐平在主任耳边,一口气说:我抽出她裤衩里的猴皮筋,我做一弹弓打你家玻璃。 靠在墙边的萧白和他身边的护士,笑了起来。 主任一把松开唐平的肩膀,将他推了出去,起身往外走,对身边的护士说:小安,加大药量。 2.内景,病房——白天 萧白坐到唐平身边,递了根烟给他:在地方就像泥潭,待的越久陷得越深。 唐平不说话,看着窗外。 窗外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的中年人,把自己的手贴在一颗树苗的枝杈上面,没几秒又烦躁的起身,走到另一棵树旁边。 树旁边停着一辆警车。 唐平问萧白:他这是在干嘛? 萧白看看窗外说:他个生物学家,精神分裂导致幻听,幻视…… 走廊传来脚步声,刑警队马千里的声音远远响起:萧医生,这里又有一个行凶号称自个又精神病的,您帮我们评估一下…… —— 张政不知不觉翻看了两幕半,才猛地惊醒,意识到孟时说的试镜并不是这里。 马上停止了从头观看的念头,将剧本翻到任虎折角的地方。 —— 26.内景,萧白办公室——白天 中午。 唐平准备去找雨默的时候,警车呼啸而至。 马千里抱着公文包直奔萧白的办公室。 唐平拐了回来,跟去看热闹。 马千里急急递给萧白资料:“萧医生,快看资料,我实在是没辙了。市长限期让我们五天破案,五天,他以为办案是写报告啊!” 萧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早就可以下班了,一直没走,因为知道你肯定要找我。我说马队长,你不是布置警力排查主干道的过往车辆了吗?怎么又让他给跑了? 马千里无奈地说道:他打一枪换个地方,这次是省正北高速路主干道分岔口上。那里已经是外市了,那里我们没有布置警力。我都怀疑他会不会pao尸完直接潜逃了。 萧白打开资料,开始重点翻看新的pao尸现场照片:“我早上补觉,没看新闻,你先大概说说怎么个情况。 马千里咬牙切齿地说:这个现场不是任何人发现的,而是凶手自己打电话报警告诉我们的,真是嚣张到了极点! …… 任虎夹了一筷子虾滑放进油碟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看了眼休息室,对孟时说: “前两天,胡晓涛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这边有个戏要开,托人说今晚安排他的小女友来试一下戏。” 孟时捞起刚刚放下去的油条,说:“什么角色?” 任虎举着筷子,有点疑惑的说:“本来是想安排一个有台词的护士,现在这……” 孟时端着碗,“咋了嘛,我们和胡晓涛有矛盾这是一码事,演员来试镜,是另一码事,有联系方式不?” 任虎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点头说:“有她联系方式,不过……” 孟时把碗筷放下,拍了拍任虎的肩膀,说:“我们要公私分明,晓得不,不能因为一个人的错,牵连到他身边的人,说不定胡晓涛的女友,命中就要靠这个角色起飞,咱们这不是把她毁了吗?” 任虎端着碗,举着筷子,像一个表情包,愣愣的说:“那我打电话通知她有时间过来试镜?” “这样才对嘛。”孟时点点头,“现在就给通知,试镜有时间安排没事。” 市场部经理柏国笑笑说:“没想到孟导这么胸怀广阔。” “你听他胡说八道。”秦轻雪翻了个白眼,迎着孟时一脸无辜的表情,说:“这货就是纯粹想恶心胡晓涛。” 270、他在向所有人展示他的作品 客厅的地毯上散落着半套紫砂茶具。 精美的黑檀木茶盘掉落在茶几下面,沙发旁边是一个玻璃杯的碎片。 胡晓涛的小女友,躲在厨房,手里的苹果,已经削了半个小时。 她已经了解到今晚发生了什么。 这半个小时,胡晓涛一直刷新着各种消息,管斌的视频发出来后,他对把孟时拖到泥潭里较量已经不抱希望了。 于是他开始联系阿狸音乐,现在的总裁朱顺应。 但对方一直没有回消息。 终于半个小时前,朱顺应回了一条消息——牵扯众多,公司正在商议如何应对。 胡晓涛看到这条信息,眼睛慢慢瞪大,像一头发狂的公牛,鼻孔里喷出热气,脸涨成茄子色,牙齿咬的吱嘎吱嘎。 什么牵扯众多,正在商议! 狗屁! 他很清楚,朱顺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刹那间,怨恨浸透了骨髓,愤怒充满了胸膛,一抬手,狠狠将面前茶几上的茶具扫落在地上。 胡晓涛扫落茶具,愤怒的情绪依旧没有平复下来,一脚把茶盘踢了出去。 在v信语音里对那边说,“朱顺应,我现在还是董事局成员,拥有公司4%的股份!” 然后又陷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结果的等待。 注定失败的等待。 … 胡晓涛的女友,手里拿着削的近乎只剩果核的苹果。 她望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胡晓涛,根本不敢去靠近他。 心想:之前那个风趣幽默,知识渊博,对人平和的胡晓涛哪去了? 难道现在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虽然她跟着胡晓涛,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的人脉资源,但里面并不是纯粹的利益,还掺杂了一部分崇拜。 现在…… 她的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 【你好江嘉小姐,现《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剧组(出品方:轻雪传媒、猛士工作室),邀请你试镜小琳一角(暂定女二),如有意向,请在两个工作日内回复——任虎】 这个号码,胡晓涛让江嘉存过,是今晚本来约好的导演的号码。 …… 孟时放下筷子,拿起一杯已经沉淀分层的奇异果汁,摇了摇,问表情有些怪异的任虎,“怎么说?” “胡晓涛这小女友……” 任虎摇头把手机放在桌面上。 秦轻雪和孟时一起凑过去看江嘉回过来的信息。 【我随时可以】 任虎感慨道,“真是树倒猢狲散啊。” 秦轻雪皱眉说,“这种人别要了。” 孟时笑笑,看了看自个手上还没起开,绿油油的奇异果汁,把果汁递给任虎,说:“让她现在就过来。” 任虎瞄了眼正对孟时死亡凝视的秦轻雪,没敢接,说:“这么晚了不合适,而且,我是有家庭的……” 秦轻雪又缓缓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没家庭就可以凌晨约女演员试镜?是不是还要在被窝里看剧本?你的剧本夜光的?” 孟时随手把果汁塞她手里,说:“想啥呢,胡晓涛现在什么心情,如果这条信息被他看到了,他会不会做出点偏激的事情来?让这个江……江找个借口出门,是对她的人生安全负责。” 柏国和孟时接触不多,听到这番话,顿时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拿出烟递给孟时一根,说:“正好今晚都在,我再熬熬,把立项通稿一下,简单做个海报,如果演员试镜通过,顺手一起写上去。” “轻雪传媒有柏经理这么负责的员工,真是天大的幸运啊。” 孟时接过烟,拿出火点燃,探身过去帮柏国把烟点上。 柏国手搭在火上面,吸一口,说:“向您学习,向您学习。” 任虎在这两个勾肩搭背,影子好像会甩尾巴的人之间,左右瞄瞄,说: “胡晓涛这波真的是众叛亲离,什么都没剩下…… 我算是看清楚了。 以后就算得罪我爹,也不能得罪你们这种,狐狸和狼缝合的鬼物,有脑子,下手还狠……” 孟时斜了他一眼,说,“这么说,四舍五入,我算你半个爹,要不以后咱们各论各的,我叫你哥,你叫我爸。” “对敌人不狠,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柏国哈哈笑了起来,“辈分这事,算我一个。” 任虎:“去你们的!” 秦轻雪把孟时手里的烟夺了过来,又从他口袋里把整包烟,连同打火机一起拿走,说:“随你们折腾,我先回去了。” 她可不信孟时会对胡晓涛的女朋友做什么。 这货对一直嚷嚷要和他睡觉的麦子都没有半点兴趣,更不用说这种货色了。 不过她起身之后,还是对公关部的两个妹子叮嘱道:“你们两个留一下,等那个江……江什么试镜后,给她安排个酒店,回来报公司的账。” 孟时起身把她送到电梯,说:“回去早点睡,明天有的忙了,朱顺应那边让他明天直接来公司。” 朱顺应半个小时前就联系秦轻雪了,只是这边一直没给他回应。 这就是主动方的优势。 阿狸音乐被胡晓涛折腾几年之后,根本承受不起今晚这种强度的动作。 朱顺应没有第一时间把胡晓涛踢了,只是出于大公司的尊严罢了。 而孟时现在手里捏着的牌,随便找哪个音乐平台,对方都扫榻相迎。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今夜只有“站”在孟时身边的人,感到欢喜。 回到休息室,张政已经准备好了。 柏国和两个公关妹子,也进来在一旁围观。 孟时拿起剧本,问张政,“要这个吗?” 张政说:“背下来了。” 孟时点点头,他就喜欢这种背台词快的选手。 他把剧本递给任虎,指了翻开页面的中间,说,“从这开始吧。” 摸了下口袋。 烟被秦轻雪搜走了。 随手拿起笔递给张政,说:“凑活用吧。” 张政接过笔,放进西裤口袋。 任虎开始讲述前置剧情,帮助他进入状态: “市里发生了凶s案。 第一起,尸体内脏和眼珠被掏空,全身被利器划满网状伤口,颈动脉处又两颗尖牙痕。 第二起,除了和第一起相同之外,尸体被倒立着钉在十字架上,十字架笔直的插在地上。 现在这段剧情是,警官马千里让精神医生萧白帮忙分析,凶手的动机,精神状态。” 张政点头,示意自己清楚。 “啪。” 孟时拍了下手。 任虎如同念课文一样,毫无感情投入的说:“什么?这个月他还会再次犯案?” 张政没有被他影响,进入状态的速度很快。 他从桌面上拿起一张五线谱,好像上面照着剧本上所写的场景一样—— 一座矮山,太阳正好斜在山顶上,阳光撒在尸体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和谐感。 张政从口袋里把笔拿出来,叼在嘴上。 做点火状,再把不存在的打火机丢在桌上,深深“吸”上一口,然后“吐”在照片上。 动作自然、流畅、连贯。 在一旁观看的柏国感觉,好似真的有烟雾随着他的吐出,在“照片”上流连,又逐渐散去。 孟时对他的表现感到欣慰。 张政的声音清冷,淡淡地说:“看到这张照片你还不明白吗?他已经成功蜕变了。现在的他……以及是一个完整的连环杀人犯。” 和他对戏的任虎也认真了起来,给了一个“什么意思?”的眼神。 张政抽出另一张五线谱,说:“这是他第一次犯案时的现场照片,就是简单的抛尸,然后匆匆离去。这时候他还有所忌讳,他还会慌张。而到了第二次,他已经没有了畏惧,在布置现场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平稳的、愉悦的。” “他可能还会吹着口哨,然后用手对比一下角度。他甚至都帮你们想到了将来拍照片的时候,你们从哪个位置好取景,好对焦。现在的这些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抛尸了,明白吗?” 任虎说:“不是抛尸,那是什么?” 张政冰冷的目光望向任虎,将第二具尸体的照片举到他面前,“这是他的作品,他在向所有人展示他的作品!” “好!” 孟时为张政的表现鼓掌。 271、辣眼睛的东西被扫除,大好事 昨夜的雨,凌晨便停了。 不过它的余威还存留在,比前几日低了许多的温度,空气中的不同前几日的潮湿阴冷里。 冬日,雨比雪烦人。 陆老头一只手拉着小巧的,两个轮子的手拉车,一只手提着蓝色塑料筐,不紧不慢的从胡同里往出走。 今天他一个人出门。 自打孟时把李记带来,他便没有再清晨一个人独自出门买菜了。 不过这几日气温骤降,第一次在四九城过冬的李记感冒了。 风寒。 鼻涕流的呦,人都干巴了。 陆老头煮了粥,洗了些泡仔姜,又炖上一盅冰糖雪梨让老伴看着,这才出门。 比往常晚了些。 本来他准备早些起床,但昨夜睡的晚,又想到今天没人陪,便没啥劲,老伴催了两次,才爬起来。 一出门,被冷风吹吹,心里就生出了索性歇一天的念头。 只是这个念头是刚刚起来的,昨天自然没有贴条说不营业。 想到中午几个老伙计过来,见到店门紧闭,在门口骂街的样子,他又把不开门的念头压住。 半月前。 修鞋的老陈走了。 下棋比他还臭的人没了。 老陈是中风,送医院的路上人就没了。 不过,他比剃头的老张强,好歹跟儿子住一块。 不像老张,走了好几天才被街坊发现。 认识人又少了一个,熟悉的鬼又多了一只。 懒散的小老头,便越发不舍得有事没事总关店。 人是感性动物,会因为环境而滋生情绪。 看到太阳升起便会觉得充满希望。 在太阳还未升起,冬日潮湿的环境里,又会不自觉的低落。 手拉车的轱辘滚过青石板咕噜噜响,陆老头嘀咕着,“剃头的没了,修鞋的走了,下一个该是轮到做菜的……” 他嘀咕这话,没多少信心。 因为剃头老张七十岁以后,就经常对他说,我可能熬不过这个春天,然后春天过了,他又说,夏天、秋天、冬天,最后熬了十来年。 这事儿让陆益善明白一个道理——知道自个什么时候死,那得是个技术活。 “我把李记送您这儿,您就这么说话是吧?小老头一把年纪,净胡言乱语。” 陆老头出胡同口没两步,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蔫蔫的,经常不说人话的声音。 您瞅瞅这是人话嘛,李记这才多大,哪轮得到他呀,我说自个呢…… 嗯…… 陆老头心里想着,突然反应过来,是那臭小子来了。 这大清早的…… 陆老头停了一下,眨眨眼,心里莫名泛起来一股子难明的职位,鼻头有点酸。 该是被李记传染了,回去要喝姜汤。 小老头没回头,短腿倒腾着碎步子继续往前走。 孟时从墙根起来,追上去,把他拉着的小车提溜起来,跟在后头走,碎碎念: “咕噜噜,咕噜噜,吵死了,李记呢,不是搬过来住了,怎么没出来,睡懒觉是吧,等买菜回来,看我不揍死他,对了,我下午就走,给我整点好吃的……” 这货是一点不客气。 陆老头还是不搭理他,只是步子轻快了许多,佝偻的背脊也支棱了起来。 算了,做菜的先不死了。 …… “就在刚刚,国家历史研究院发布长文,罗列胡晓涛在节目中多番与官方立场对立的问题言论,包括他曾在节目中称“湾仔是我国固有领土并不准确”,“听党指挥的军队叫党卫军”,以及透露自己在某一年8月15日——中日战争终战纪念日——参拜j国神社,并说当中祭奠的“不是战犯”。” 哔站总团,对跟孟时的联动视频比较重视,专门安排了主持“青年大学习”的记者女记者翁冰冰,作为这期采访的主持。 视频录到尾声。 她在耳麦里收到了策划的消息,问坐在对面的孟时: “国家历史研究院,批评胡晓涛在网络脱口秀《胡说》当中发表的众多历史解读言论“抹黑历史文化”,带有“历史虚无主义”的“私货”,并斥其包藏祸心,您对此怎么看呢?” 孟时从陆老头那回来,被秦轻雪打扮了一番。 柔和的眼眉,白衣,轻松的状态,配上光头,没有开山那个“唐三葬”的爆裂,不似充满忧思的“玄奘”,像俊秀又充满智慧的僧人。 他坐在凳子上,双手微微握,自然的搭在大腿上,说: “云端的太阳,照射到地球上,分为昼夜两个半球,阳光普照在高山上,分为阴阳两坡。” “无论什么时候,太阳再强烈耀眼,也有它照不到的地方。” “这世间必定有阴影。” “人生同样如此,有挽回不了的遗憾,也有无法改变的命运。” “生活里,有好人,有坏人,有温情,也有残酷。” “阳光与阴影交织的时候,没有尽善尽美的人生,也没有十全十美的生活。” “反正人生就是风风雨雨,难过的事情总会过去,也会被遗忘。” “人生就像一条路,我们驾驶着没有倒挡的车,从起点开往终点,偶尔阳光普照,偶尔滂沱大雨,偶尔一帆风顺,偶尔跌跌撞撞。”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握时间,握紧手里的方向盘,遇见坎慢慢过,遇见红灯该停就停,等绿灯的时候,再缓缓起步,稳稳地开,那人生的路就会平平安安,沿途的风景映入眼中,同时为他人的风景。” “胡晓涛醉驾了,改装了自己的车,在外面张贴着错误的标语。” “他威胁了其他人安全,也伤害了其他人的情感,同时污染了路上的风景。” “辣眼睛的东西被扫除,大好事。” …… 灯光熄灭。 设备停止。 翁冰冰起身。 她笑颦如花,眉眼弯弯,对孟时伸出手,说:“感谢您,今天这次采访,我收益很多。” 孟时伸手和她握了一下,很官方的说:“期待这个视频的播出。” …… 将总团一行人送出轻雪传媒的大门。 秦轻雪说:“朱顺应在我办公室,吴怡带着他儿子和华意的潘雅安在老秦办公室,先见谁?” 孟时想了想,说:“朱顺应吧。” 秦轻雪和孟时进入朱顺应等待的办公室。 朱顺应个子不高,但很结实,反正的脸庞,浓眉下面是一双透露着瑞兹干练的眼睛,端正的鼻子给人一种刚毅、稳健的感觉。 看上去四十五六岁左右,眼角有浅浅的几条鱼尾纹。 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大衣搭在椅背上。 孟时和秦轻雪进来的瞬间,他便站了起来,走过去,和握上孟时的手,直接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胡晓涛的事,孟先生准备过吗?” 孟时笑道:“把意外当做机遇,您不也正在这么做吗。” 278、师兄打住! 从海上吹来潮湿沉闷,略带咸味的冷风,虽让潘雅安感觉到清爽,却也给贴身的衣物挂上,令人不适的滑腻感。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雾气浸透了。 抬头,在天际下,太阳有气无力的爬行着,从一大早就开始了它缓慢爬出水面的行程。 哪儿都看不见朝霞的色彩,一切都是灰白的,阴冷的。 船破开雾气,停靠在码头,潘雅安下船踩在实地上,整个人才踏实下来。 应该带个助理。 走的太急。 整件事都太急,前脚赶后脚,匆匆忙忙,没有过多的时间用来思考。 潘雅安从包里拿出手机,上面依旧没有收到孟时的消息。 她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给孟时打个电话过去。 “您好,是时代传媒的潘经理吗?” 一个个子不高,一米七左右,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迎上前问。 潘雅安停住正在电话簿里打字的手,说:“是我。” 小伙子面对潘雅安显得有些拘谨,语气僵硬的说:“您好您好,我是《悟空》剧组的场务,孟导让我来接您去剧组租住的地方。” 潘雅安将手机收起来,问:“怎么称呼您?” 小伙急忙说,“我……我叫周鹏,您叫我小周就行。” 潘雅安哦了一声,好似这两个字需要认真记忆一样,沉吟了两秒才看着周鹏的眼睛,问:“孟导已经到这边了?” 周鹏出门前,孟时特意跟他清清楚楚,仔仔细细交代了潘雅安的身份背景,让他把人当亲奶奶捧着。 现在见潘雅安这位御姐范十足,气场强大的“大人物”如此亲切,顿感受宠若惊,立马回答道: “孟导比您早到了一个多小时,他真的很敬业,带着秦助理赶的第一班轮渡,我从医院接管老师回来,正好遇到。” 他边带着潘雅安往停靠在码头外面的七座面包车走,边滔滔不绝。 管斌去医院了。 孟时比我早到了一个多小时,所以说他是故意不回消息。 潘雅安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感慨道:“现在剧组拍摄进度很赶吧。” 周鹏把车发动,往民宿开,说:“孟导的戏份基本都是一两次就过了,所以进度很快,上次听季指导说,需要做特效的镜头基本已经拍完,送去做后期了。” 潘雅安摇下车窗,从包里拿出一包烟,问周鹏,“小周平时抽烟吗?” 周鹏稍微有些惊讶,他接触到的女性,很少有抽烟的。 不过他倒是知道有几个女明星抽烟,忙笑道:“您不用管我,这个车窗他不是自动的,您自己按一下。” 潘雅安按下车窗,轻风吹散晨雾,她点了一根烟,随手把剩下的放在面包车的扶手箱上,说:“孟导一定很累,自己拍戏的时候,还要导戏。” 周鹏点了点头,敬佩的说,“在国兴寺孟导是全剧组最晚睡,最早起的人,好在他自己演戏,有冯导在监视器后面坐着分担一些。” 潘雅安望着窗外,缓缓吐出一口烟气,混入散去的薄雾,看着轻风吹过树丛抖落凋零的枫叶。 那浅红色的小叶片车窗上,又被雨刮器扫落。 她看了看这辆颇年代感的七座金杯面包车,说:“剧组现在住哪啊?” 周鹏方向盘,余光一直注意着潘雅安,听她问起住宿环境,说:“现在整个剧组租了一栋民房改的民宿,按人头算一个人五百块一天,包三餐。” 五百一天对周鹏来说,是不得了的数字了。 说完便解释,“这已经比那些宾馆便宜很多了,而且,这次普陀的戏份不多,整个剧组除了主创、演员,就过来我们五个打杂的,而且景区里面还剩了一百六的门票钱……” 吴怡笑道:“等华意的资金进来,你们的日子就要好过些了,你刚才说早上到医院接管斌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哦,事情是这样的……” …… 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吴怡从周鹏的嘴里把《悟空》剧组的情况大致的摸了一下。 车子在民宿的院子前停下。 潘雅安手里拿着烟头,从车窗往里头看,皱眉问:“孟导人呢?” 她倒不是要孟时出来迎接她,只是这民宿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影。 周鹏下车,从车头绕过去,给她开车门,说:“孟导他们一个小时前已经出发上山了。” “你就这么把潘雅安扔在山下,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季红婷这次就带了一个最得力的摄影助理,所以需要亲力亲为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等她根据孟时的分镜头布置好机位,灯光,这边孟时、管斌和扮演须菩提的倪宏的妆容都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 《悟空》剧组的演员基本都是轻雪传媒旗下的演员。 倪宏今年五十五岁,算是个老戏骨,古装专业户,但人家和管斌不一样。 这位属于剧抛脸,属于演完一部戏,观众后知后觉,唉,这个角色竟然是他演的!这种级别。 和管斌这货一种演技吃一切,演啥都像公子哥是两个极端。 虽然没有上过大银幕,但演技绝对没问题。 当时轻雪传媒内部选角的时候,他往那一站,念了两句台词,孟时就把须菩提这个角色给他了。 孟时脸上已经上完妆,现在正站着让叶柳新给他整理衣服,对季红婷说,“红姐,你认识她?” 季红婷说:“没见过,听说过,据说是个精明的主,她妹妹潘雅宁能走到今天,可不止吴怡的功劳。” 管斌接茬道:“周鹏这货是个大嘴巴,什么都敢往外说,你安排去接待吴怡……” 他说着狐疑抬头。 孟时拉一下白袍的衣袖,说:“我不想把剧本给她看,却也总要让她知道些什么,周鹏能知道的,都是她能知道的。” 冯杰伟知道孟时是不想让外人,有一丝一毫的干涉,但感觉他把潘雅安晾在山下一天,多少有些小孩任性在里面。 他劝到:“今天要拍摄到晚上,你把她耐心磨没了,怕是更要插手剧组的事,不如让周鹏给她带上来。” 孟时笑道:“我见过她,她不是那种被动接受的人。” 管斌说:“你的意思是,她会自己想办法到这里?” 孟时不置可否,“周鹏可拦不住她。” 他说完拍拍手,“各部门准备好没有!” …… 很快各部分就绪。 孟时对管斌和倪宏说:“都不用紧张,先不开机,我们三个随意对对戏。” 他也不说具体哪场戏,见两人都点头,便开始了。 孟时伸手作势从里面掏出一个物件,说:“我在路上捡到这个,也不知是谁丢下的,砸坏了花花草草。” 管斌僵住,愣在那里,不知该从哪里接。 因为这一段两个猴子都在。 一个是和大闹天宫的“假悟空”战斗,被打落到灵台方寸山的取经路上的猴子。 还有一个则是刚刚从花果山到这边拜师的猴子。 孟时起手就是这一段。 他不知道自己该表演哪个猴子和他搭戏。 孟时好似完全没看见他的窘迫,单手虚空轻轻握住金箍棒的一头,也不看他,笑说:“你想要么,你想要就说嘛,你不说……” 一旁的倪宏,忙道:“师兄打住!” 272、好久不见,我叫易筱往 粉色的甲壳虫按照导航往苏然的猫咖开。 孟时坐在副驾驶,座椅稍稍往后调整,不到四十五度。 双腿并拢卷曲着,两只手抱在胸前,脑袋斜歪着,鼻腔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睡着了,睡的还挺沉。 太累了。 八个小时的动车,演出、直播和胡晓涛对线、酒局、试镜两个演员、跟任虎商讨剧本。 配合总团的采访之后,又先后接待了阿狸音乐的朱顺应,拾忆的吴怡和华意的潘雅安。 下午四点的火车,现在是一点半,又要去苏然的店里。 马不停蹄连轴转。 红灯的时候,秦仟侧头看着孟时的光头微微出神。 她知道孟时是那种,能在阳光正好的午后,在院子的摇椅上一趟一天的人。 在种蓝山,无论剧组多忙,他总是从容不迫。 明明所有人都在赶,他也在赶,但很难在他身上看到忧虑。 现在四九城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本该是最轻松的时候。 他却在睡孟中,轻轻皱着眉。 “梦到什么了呢……” 秦仟伸出手,想要去揉揉孟时的眉心。 “嘀嘀” 是后面传来的喇叭声。 后车见红灯最后几秒,她没有把车发动起来,在提醒。 秦仟想要开慢些,让孟时多睡一会,但行程放在那里,耽搁了又浪费剧组所有人一天时间。 在她胡思乱想间,孟时便醒了,看了眼窗外,打着哈气,同时用手在嘴巴上轻拍着,发出“啦啦啦”的声音。 秦仟嫌弃道:“幼不幼稚。” 孟时挠挠脸,说:“我早上去陆老头那里蹭饭了,喝了两碗他吊的梨汤,丝丝甜,滑溜溜,又热了两块酱大骨,吃完了才想起你……” 秦仟气的只踩油门。 这货总有一股让人和他同归于尽的可恨劲。 到名字叫“小兽”的猫咖,是下午一点半。 依旧是那副门可罗雀的光景。 苏然是喜热闹的,每次孟时去,吊在门口的小铃铛响起来,他眼中便泛起欣喜的光彩。 这种光彩不是针对孟时,而是对每个顾客绽放。 不过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 一来环境偏僻,二来,她这里卖的东西都贵。 好东西自然贵。 昨夜下过雨之后,天便一直阴着,一副要下雪的样子。 距离猫咖一百米左右,孟时隐隐听到有歌声传来。 秦仟也听到了,歪着脑袋,把耳朵竖起来,说:“是粤语歌诶。” 粤语歌曲高峰时期是在2000年以前。 现在传唱度比较高的粤语歌,基本上是80年代和90年代的。 很少有2000年以后的,2000年以后比较知名的歌曲应该是香港中生代明星的一些代表作。 但随着岘港娱乐中心、经济地位降低,后期这些人也多唱普通话歌曲。 如今,那边的影视歌都趋于没落。 很久没有出现广为传唱的粤语歌了。 孟时随口说,“还懂粤语呢,厉害了,包子。” 秦仟挺得意,摆摆手说,“修修顶啦~” 孟时又问,“给我翻译翻译歌词。” 秦仟硬着头皮说,“说了你也不懂,你知道好听就完事了。” 孟时念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晓得吧。” 秦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活该你没有女朋友。” 她小跑去推门。 门从里面锁了,她“哐叽”一下撞在了门上,又“呜”的一声,蹲在了地上。 里面挂着的小铃铛,“叮叮当当”摇晃起来。 孟时急忙跑过去,蹲在她旁边,见只是撞到了额头,松了口气,说:“该,没看到人家放着牌子不营业么。” 又说,“好了,别嚎了,带你吃好吃的。” 秦仟本来只是呜呜叫,一听这话,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哇……你天天骗我……大骨头……哇……” 姑娘委屈啊。 跟着这货到处跑,餐风露宿的,净听到些画饼的话,太气人了。 小包子委屈的直抽抽。 孟时蹲她旁边,一边从她包里找纸巾,一边保证:“下次不吃独食了,真的……” 里面的苏然听到动静,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 “碰到哪儿了?”苏然见孟时就举着纸巾,她带来的姑娘也不接。 着急的蹲下来,从孟时手里把纸巾抽过来,说,“我看看碰哪里。” 见她额头红了一块,脸上都是眼泪,急忙用纸巾给她擦了擦,心疼的说:“这天儿冷,快别哭,不然该冻坏了,多可爱的小姑娘啊,可别冻坏了……” 秦仟看眼前这个文气的中年大叔,一边轻声细语,像哄小孩一样说着话,一边给自己擦眼泪,人都吓傻了。 哪还顾得上委屈,呀的一下,缩到了孟时身边。 苏然看她这种反应,才意识到自个是个男的,顿时脸都红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手里的纸巾想递过去,看秦仟一脸惊恐,又缩了回来。 孟时对她笑笑,伸手把纸巾接过来,拍拍秦仟的脑袋,说,“好了,这是苏然姐。” 秦仟眨眨眼,不怎么聪明的脑瓜,没能消化孟时的介绍。 孟时拿着纸巾胡乱在她脸上抹了两把,说:“这里的抹茶蛋糕贼好吃。” 突然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传来,“抹茶蛋糕啊,刚刚被我吃光了。” 秦仟还没从苏然的性别里面缓过来,再次被暴击。 孟时抬头,迎上了一双闪烁着顽皮光彩的眼眸。 说话的姑娘长得并不漂亮,至少第一眼,不会夸她是个美女。 但是这一眼将孟时拉回了,两年前那个和谢向杰陈与分别的雪夜。 三个人举着陈与随手写的——“既然都是废物,不如回家养猪”的牌子。 随手拉过一个路过的女孩,帮他们拍照。 女孩脸上裹着围巾,只露出一双带着和现在一般无二笑意的眼眸。 孟时失神了一下,拉着秦仟起身。 苏然跟着站起来,轻轻的拽了一下身边的女孩,“你别逗人家……” 女孩挽起苏然的手,对孟时说:“不养猪啊?” 孟时说:“养的,忙完这阵子就回去养猪。” 苏然看看两人,没有说话。 女孩伸出手,说:“好久不见,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易筱往,是个唱歌的。” 孟时笑笑:“好久不见,我叫孟时,以后养猪。” 易筱往也笑笑,说:“可惜我不会下蛋,不过可以考虑养鸡,给你送一筐子鸡蛋,换你给我写首歌。” 上次苏然知道孟时的手机铃声是易筱往的歌之后,便打算介绍两人认识。 孟时说,我喜欢鸡蛋,没必要认识下蛋的鸡。 现在遇到正主了。 不过易筱往虽然这么说,并没有生气。 孟时笑道,“巧了,老叶跟我约了首歌,还没找到合适的人,要不你试试?” 易筱往伸出手掌放在什么面前。 “让鱼儿录了小样,您先看看。” 孟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放在了她手上。 273、方便之门 到舟山已经是十八号凌晨四点。 86版《西游记》菩提祖师道场的取景地是青城山,道教四大名山之一。 孟时则把《悟空》的取景地选在了普陀山。 一来,富州离舟山比较近,季红婷的设备组好运作。 二来,山里有人好办事,行生离开种蓝山之后,去到了普陀拜访法雨寺。 孟时怕梁黛烦他,和她说“随缘惜缘莫攀缘”“凡事做尽,缘分势必早尽”。 但自己就一个念头,逮住老和尚往“死”里薅,势必要把老和尚的“缘”给造尽。 老和尚有求必应,要把孟时渡到“彼岸”。 不过法雨寺和国兴寺不同。 国兴寺在种蓝山,处于青黄不接,破落边缘。 主持步禅大师指望《悟空》能给山上的禅宗续一口气,不至于让律宗一家独大。 而法雨寺身处“海天佛国”,更是山上的三大名刹之一,香火鼎盛,游客如织,压根不需要任何宣传。 但行生毕竟是面子果实大成,开口后,还是让法雨寺给孟时开了一扇方便之门。 封闭了一个偏院,供剧组使用几天。 摄影指导季红婷和美术指导叶柳新,到普陀山的当天,就上山看了这一扇“方便之门”。 两人都感觉挺不错。 拍了视频,传给孟时。 孟时也觉得可以,于是叶柳新这两天便住在山上,带人赶工布景。 普陀山的戏份,用不到群演。 剧组的主创便直接住在了景区的民宿里。 民宿一天的价格是每人五百。 现在旺季,进岛的门票是160,进去再出来,又要重新买票。 孟时便拒绝了跟组制片派人来车站接的打算。 最早的轮渡是6:20。 闲着也是闲着。 孟时领着秦仟在游客出口,既猜公交车下车第一个是男是女后,开启了第二期“运气”挑战。 这次的内容是,出站人左脚先出门,还是右脚先出门。 接下来一个小时,俩人就蹲在门口,盯着人家的脚看。 孟时一如上次般点背,五块钱一把,输了二百,愣是一把没赢。 秦仟收到转账后,整个人都舒畅了。 请孟时吃了碗海鲜面,两人打车到沈家门码头,坐轮船30分钟左右到普陀山码头。 出码头,秦仟拨通场务电话,询问民宿具体位置。 “嗯,哦,好,人没事吧?嗯,那我们就在码头等你们?行。” “怎么了?” 秦仟挂断电话,说,“管斌在普济医院,场务刚刚把他接出来,让我们在这边等等,很快过来……” 孟时马上拨通管斌的电话,“怎么回事?” 电话那边,管斌笑道:“没事,就前天晚上,突然魔怔了,想到你这狗东西明明什么都没学过,但演技吊打我,气的撅过去了。 说实话,有点吓到。 在医院做了一个全面体检,结果健康的很,只是睡眠不足,身体过度疲劳。 昨晚留医院输了几瓶葡萄糖啥的,现在生龙活虎了。” 孟时听他说体检没事,松了口气,说:“阿斌啊,你已经不是少年了,要认清自己,天才是你需要仰望的存在,别挣扎了……” 管斌骂道:“快闭嘴吧!把我气死了,你有什么好处!” 骂完就挂断电话,把孟时的号码给拉黑。 然后看着孟时来电已被拦截的信息弹出来,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原来骂完就把人拉黑,这么爽。 这一刻,管斌体会到了孟时的快乐。 …… “我把人拉黑,人家不能顺着网线来揍我,这个道理你懂吗?” “孟哥,孟哥,我错了,真的错了,要死,要死。” 十分钟后,车子从医院开到码头。 孟时如同命运扼住了管斌的脖子,给他狠狠的上了一课。 秦仟默默的拍了几张照片,打开美图,在一张孟时锁喉管斌的照片上面,输入了一行字——为师今天就送你上西天! 她打开微博,编辑文字【剧组重新开工,“美好”的一天从师徒有爱的互动开始】。 然后选了八张最“丑”的,把配文字的这张放在中间,发了出去。 秦仟名义上是孟时的助理。 但孟时压根没用到她的地方。 所以秦仟平时就是在剧组里瞎混,帮忙打打杂。 不过大部分时间是,晴天找个阴凉地,阴天找个阳光相对好的地方,猫着。 一边看,一边骂作者不是东西。 后来实在无聊,开始经营起了v博。 在孟时和管斌的许可下,发发这俩的“剧照”。 不过,她都是随手拍,摄影技术有限,还不修图,可谓是相当随意。 不过这俩,一个压根不用v博,一个很少发v博。 粉丝也就将就了。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加修饰的真实感,好像比那些精修的“美照”,更有意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还挺带感。 …… 孟时教会管斌不要在会被打的情况下太跳后,开始看他的体检报告。 管斌见他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说:“你不会连这个也懂吧,我不能接受。” 孟时把一叠报告单放下,面色凝重,说:“阿斌啊,要不休息几天吧,我看这上面说,你肾虚……” “这是血常规!能看个锤子肾虚!”管斌无语的一把将报告单夺了过来。 孟时又指了指另一张,“那这张呢。” 管斌感觉自个脑壳疼,选择聊自己想说的: “胡晓涛这波有点惨啊。 阿狸音乐回购了他手里的4%股份。 拾忆和华意联手封杀他。 历史研究院清算了他之前的言论。 i奇异下架了《胡说》。 总团那里还有你的访谈没发。 这一套下来,他在国内算是彻底完了。” 孟时搓搓脑袋,说:“他觉得国外的空气比较甜,那就别想国内赚钱国外花。这年头大家都比较清醒。就算没有这次,也有下次。不是我,也有其他人。他总会有被清算的一天。” 管斌好奇的问:“他没找过你吗?” 孟时摇头,说:“一开始,他可能想过找我,但是后面拾忆和华意出手,他就知道找我没用,事情发展到后面,早不是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了。” 一些事一旦动起来,就不是单一个人说了能算的。 而且,孟时巴不得他早点“死”。 管斌在业内摸爬滚打快十年了,见过太多人崛起、陨落。 但胡晓涛一夜之间轰然倒塌,还是让他心内颇为唏嘘。 孟时见他欲言又止,说:“是不是觉得这事有点过了?” 管斌摇头说:“就是有些感慨。” 孟时说:“虽然我不觉得自己做过了,但正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所以……” 管斌急忙说:“你可不是会留手的人,而且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 孟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所以,我让他女朋友试镜任哥执导的网剧了。” 管斌嘴角抽了抽,“我觉得你俩最好还是别好相见了,我怕他刀你。” 他默默的转移了话题,“听说昨天阿狸音乐、拾忆、华意齐聚公司,谈的怎么样?听柏国说,吴怡带着儿子给你负荆请罪?” 274、总结 “先入为主很容易形成根深蒂固的偏见。 蔡淳之靠着吴怡,就打心眼里觉得,我不该也不能离开孟愈远。 不过焦从抽了他一耳光,我俩就两清了,以后别再惹事就行。” 孟时从包里把会议记录拿出来递给他。 这东西虽然涉及了很多,但都还没正式敲定,给他看看没事。 内容不多,但管斌整整看了一路。 首先是和阿狸音乐达成的初步意向。 孟时接手“阿狸星球”,入职首席内容运营总裁。 阿狸星球的前身是甜甜动听。 不过在16年,阿狸音乐就停止了下载、收藏、新建歌单等功能。 用户在阿狸星球只能使用在线试听,想要使用下载功能,就会被引导去夏弥音乐。 阿狸最开始想要的是把星球打造成一个,全方位覆盖音乐制作到消费的泛娱乐交易平台。 涵盖明星大咖入驻、音乐视听、粉丝圈子、娱乐消费、音乐幕后交易、娱乐营销等诸多领域。 同时把用户转移到夏弥音乐,使它可以抗衡网易和企鹅。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从阿狸星球导出的用户,并没有完全被夏弥音乐接收。 夏弥音乐只接收了很有限的一部分,大部分被分流到了其他平台,给竞争对手做了嫁衣。 夏弥音乐并没有如预期,能够跟网易、企鹅抗衡。 而阿狸星球榨干了甜甜动听之后,成为一个四不像。 版权交易方面有骑士,粉丝圈子有v博。 阿狸星球压根没有生存空间。 “阿狸星球”在阿狸的泛娱乐战略上,是一个能够连接粉丝的终端产品。 现在这个终端尬在那里,直接导致阿狸的泛娱乐战略落不了地。 胡晓涛事件,对孟时和朱顺应来说都是意外。 孟时和朱顺应也都在意外中,看到了机遇。 朱顺应相信孟时手里筹码,能够让阿狸的泛娱乐终端落地。 孟时则需要一个相对成熟,并且自己有足够话语权的音乐平台。 双方不说一拍即合,也算是初步看对了眼。 不过,这种层次的合作,需要相对较长的时间进行磋商。 与之相比,拾忆和华意的诉求就相对简单许多。 首先是娄丽莺的纪念专辑。 然后是华意注资《悟空》。 前者,孟时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他需要全面了解娄丽莺的曲风。 这也意味着,他需要和娄丽莺的前任创作者,也就是孟愈远,进行足够多的沟通。 后者,潘雅安提出华意出资1500万占《悟空》20%票房分成。 这要求并不过分。 毕竟《悟空》的前期投资只有两千万,后续就算轻雪传媒继续投入,也不会超过三千万。 1500万要20%,太合理了。 但不需要。 孟时拍片太省钱。 不仅能白嫖就白嫖,而且隔三差五还能赚点回来。 加上小鱼和小桥在骑士版权的“嫁妆”几百万,《悟空》的预算基本已经足够。 没必要再让华意参与,横生枝节。 而且和阿狸交好之后,《悟空》解决了最关键的问题——院线资源,排片问题。 所以,对于潘雅安的注资,孟时果断拒绝了。 潘雅安见孟时态度坚决,而且本来就对《悟空》的前景,不是很乐观,也就不再坚持。 吴怡倒是想坚持,但她没有立场。 韩鹭还在叶上末的《空禅》里呢。 而且她和叶上末几十年交情,孟时叫嚣要和他碰一碰。 现在掏个大几百万近千万,去投资《悟空》,面上说不过去。 …… 会议记录的最后一页附带了《悟空》的分账合同。 因为孟时拒绝了华意的加入。 最终《悟空》的资金结构,保持在了两家。 轻雪传媒领投,猛士工作室跟投。 轻雪传媒出资两千万占76%,猛士工作室六百万占23%。 孟时没有要导演片酬。 秦轻雪不同意,最后象征性的出让1%的票房分红给他个人。 把他抬到票房分红导演的行列。 享受票房分账的导演,放眼全球都不多。 张一谋这种级别,拿的是保底片酬和分账,但分红比例也就2~3%。 而且票房分账大多取决于制作公司对电影票房的预估。 秦轻雪对《悟空》的最大期待是回本。 也就是说,孟时拍这部片子的预期工资是二十六万。 …… 管斌把会议记录合上,感慨道:“人和人果然不能比啊,同样是一天,你干了这么多事,我在医院被摆弄了一天……” 孟时把本子拿回来,重新放回包里,笑道:“别说这个了,咱聊点开心的,剧本琢磨的怎么样了,我们在这里待多久,可完全取决您?” “别折磨我了……”管斌叹了口气,说:“我晕倒前,脑子里都是猴子……” 剧组租住的民宿在沙龙一区,属于新小区,房屋比较新,距离码头也近。 因为大多数居民住在这边,交通可以说是整个普陀山最方便。 附近餐厅,便利店,菜场,银行,药店应有尽有。 算是性价比,比较高的民宿区。 说话间,车子停在了剧组租住的岛内居民商品房改建的民宿前。 管斌拉住孟时不让他下车,说:“哥,亲哥,你就和我讲讲戏吧,我这段时间脑子都麻了。” 孟时摇头,“现在你就差临门一脚了,自己迈过去和我给你抬过去,两个概念。” 他竖起三根手指,“三天,我给你三天,这三天所有人只盯这一场戏。” 管斌知道孟时在这么赶的拍摄周期里,给自己挤三天时间出来,是为了自己好。 但正是这样,让他心里更加沉重。 他仰头看着车顶,呼出一口气,说:“好……吧。” 剧组得到孟时回来的时间,已经准备好了设备。 冯杰伟和季红婷坐在屋内吃民宿提供的早餐。 孟时进去在餐桌边坐下。 季红婷递给他一杯没动过的热牛奶,说:“赶了一夜的路,要不要休息半天,下午再开工?” 孟时把杯子接过来,喝了一口,说,“路上睡过了,按计划表走吧,今天天气不错,别浪费了。” 冯杰伟问:“配乐做好了吗?” “差不多了。”孟时随手拿起一个包子塞嘴里。 配乐是交给老五他们做的。 他们根据孟时的想法,做的很不错,只等成片出来,再做调整磨合。 孟时把包子咽下去,拿出笔记本。 他把《一生所爱》的小样给苏然,本来是想着,让他先听个烂熟。 等拍摄完成,做后期的时候,再带去录音。 没想到苏然找了易筱往帮忙,现在录音都完成了。 孟时打开笔记本,说:“《一生所爱》做好了,一起听听吧。” 275、可能存在的岘港市场 今天没有巴哈尔古丽的戏份。 本来,她电影的戏份可以在种蓝山集中拍完,但她希望跟组学习,加上那几天种蓝山的天气始终不理想,《西行》也还有一点戏份,便没有让她杀青。 她早上和剧组其他人一个点起床,洗漱完在房间看她最后戏份的剧本。 听到楼下有动静,猜想是孟时回来了,把剧本往自个行李箱衣服底下一塞,关上门,往楼下跑去。 虽然没有戏,才七点不到。 她也不想让孟时觉得自己这个点了还没起。 民宿为了更多空间,将楼梯改造得仅留一人可通行。 一阵琴声沿着蔽塞、陡峭的楼梯传入古丽的耳中,让她的脚步几乎停滞下来。 在拐角处,一个温和、坚定又忧愁的声音传来。 “从前过去现在再不来,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天边的你漂泊在白云外……” 短短的两句词钻入耳中,古丽的思绪便被拉回到了,前些天的拍摄里。 古丽种蓝山的戏份在排班表上,跟孟时的戏份差不多,都是先拍中间,再拍头尾的状态。 玄奘带金色鲤鱼上山,“行生”和“布禅”的论法开始。 玄奘前去围观,再在论法上击败“行生”。 布禅决定传衣钵给玄奘。 玄奘却陷入了深切的迷茫中,决定远游。 这个过程中,小白龙化身的鱼,玄奘养的花、蚂蚁,还有玄淇养的猫,负责搞笑地互动,穿插其中。 冲淡了由玄奘迷思,所带来的压抑氛围。 而玄奘作为一个婴儿,随着江水流下,被老和尚抱上山。 玄奘决定离开“国兴寺”下山。 小白龙在江水中第一次看到玄奘。 玄奘将她带下山,重新放回江水。 这四场戏是放在一起拍的。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 “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 “鲜花总会凋谢,但会再开。” “一生所爱,隐约在白云外……” 苏然的歌声无奈又哀伤,浸透了幽咽的思念。 古丽站在楼梯的拐角处,从细长的栏杆中,望着孟时的背影。 思绪随着苏然的歌声,缓缓飘远。 …… 江边。 玄奘手里捧着钵盂,说:“当年我就是从这里来。” 江上白雾弥漫,疾风卷起玄奘的僧袍。 他好似对小白龙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 “万物生成皆是神圣,一草一木总关情,你也有你的家,你的自在,我不能再留住你,你去吧。” —— 孟时说完,将金色鲤鱼放入江中。 那鱼一甩尾巴,就消失在了水里。 她则穿着一袭白衣,在水底铺设的绿布中,脚上绑着救生绳,身处一圈工作人员的保护中,从水里凝望着他。 水是流动的,岸上的他是扭曲的。 她在水里听不到孟时的声音,心里默念他的台词: “相遇皆是缘,缘尽莫强求,我要去天边,你又跟不得我,去吧。” 然后在水中一转身,往下游去。 很快她就被拉了上来。 毛巾,姜汤,都送了上来。 孟时的助理秦仟,摄影指导季红婷,左右扶着去临时搭起来,里面放着暖呼呼被子,干燥衣服的帐篷。 她朝孟时看去。 孟时只是和冯杰伟对着监视器看回放,等她出来后,拍着她的肩膀,说:“辛苦了春花,真不错。” 巴哈尔古丽的意思是:七月的春花。 那一刻,古丽便知道。 七月是夏天。 春花开不到他心里。 “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不知不觉间,一首歌结束了。 古丽吸了下鼻子,噔噔蹬跑下去。 孟时听到动静,回头见是她,笑道:“春花没戏份,起这么早干什么?” 古丽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又用眼神示意孟时看外面,正坐在车上发呆的管斌,说: “管师兄被你们的演技打击的够呛,现在就指着从我身上找的点自信,我不跟着一起,怕他绷不住。” “他够闹心了,你别惹他。”孟时拉开一张桌子,拿起一根油条,问在座的几位,:“感觉怎么样?” 季红婷给古丽递了一个装在白色塑料袋里的糯米粢饭,说,“昨天录的?你属猫的吗?属猫的夜里不睡觉,也来不及啊……” 她震惊于孟时的办事效率,这边玄奘和小白龙的戏份主体框架刚刚拍完。 去一趟四九城,干了那么多事,还顺带手还找人把歌给录了。 孟时随手拉开椅子,让站着啃糯米饭的春花坐下,说: “歌开拍前就写好,找人唱了,本来打算做后期的时候再录……” 他指了指电脑上定格画面里,身穿蓝色羊毛衫的苏然,“没想到这位凑巧有个专业的朋友,帮忙给录了。” 季红婷点点头,说:“真好,写的好,唱的好,录的也不错。” 孟时把油条杵豆浆里面,说:“后面有时间,我再录吧。” 季红婷说:“嫌人家没录到位,人情上过不去。” 孟时摇头,“这是人家特意留给我的世故。” 易筱往为人处世很有边界感。 那天谢向杰和陈与让她帮忙拍张照,她只是看着那块牌子笑,并不询问三人这是在干什么,拍完招招手就走了。 再次在苏然的猫咖遇到,她除了开玩笑化解了孟时那句“鸡和蛋”,可能会带来的尴尬,没有再去多说两人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情。 孟时真的给了她《左手指月》后,她也是认真的看,确认自己能唱,再商谈具体事宜。 而且她给苏然录的《一生所爱》,并没有做到极致。 孟时如果要求一般,那这样就够用了。 想要再往上,也还有空间。 易筱往这种边界感很自然,很亲切,润物细无声,不会让人感觉到什么压力。 甚至察觉不到。 但孟时恰恰最不愿意和这类人相处。 人就是这样,勾心斗角经历的多了,便喜欢直来直往的“莽夫”。 “这首粤语歌可能会在岘港那边啃一块票房下来。”冯杰伟关注的点和季红婷不一样。 季红婷关心歌曲本身,以及幕后。 冯杰伟则看的更多。 他初中就随家里到岘港,留学后又在香港无线电视台工作过一段时间。 同时他的处女作也是岘港的出品公司。 他放下手里的咖啡,说:“孟导,要不我联系岘港那边的公司,做个粤配版,到时候在那边同步上映?” 283、将来我若有他这样气派 法雨寺,普陀三大寺之一,现在多了座“宝陀讲寺”,改成了四大寺。 潘雅安站在海会桥上,望着正在清理莲池的工作人员,怎么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孟时能在国兴寺和法雨寺取景。 而且,还是白嫖的那种。 周鹏打通了秦仟的电话,对潘雅安示意一下后,按了免提。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孟时让自己尽量不要让潘雅安到拍摄地,那打通他助理的电话,那边一定会找借口敷衍。 周鹏还没说话,秦仟的声音传来:“周鹏的电话。” 然后他和潘雅安就听到孟时说:“让潘雅安过来吧。” 周鹏感觉自己被背刺了,有些无措的看了潘雅安,一咬牙说:“是我自作主张,以为孟导不希望您去现场,打扰到拍摄,对不起。” 直接把责任往自己身上一揽,做了台阶,让几位大佬都好下台。 他说的挺大声,孟时那边众人都听到了。 潘雅安、孟时、冯杰伟都是千年的狐狸,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对周鹏这番话的用意,都心知肚明。 孟时对带周鹏来剧组的冯杰伟笑笑,意思是,这小子挺圆滑。 冯杰伟也笑笑,意思,目的还是太明显,不过也算没给我丢脸。 孟时从秦仟手里接过手机,说:“让潘经理接电话吧。” 周鹏像是丢烫手的山芋,急忙把手机递给了潘雅安。 潘雅安笑道:“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今天您的“童子”带我逛了一圈法雨寺,想来孟导也是位隐者。” 孟时笑道:“我算哪门子隐者,庸庸碌碌的市井混子,这不还指望时代传媒您给我口饭吃呢。” 潘雅安看着莲池内,正把枯萎莲叶和杂草打捞到船上的工人,说:“孟导抬举我了,哪里是我给您饭吃,我这是上赶着给您送钱,还怕您不要。” 孟时说:“咱就别客套了,让周鹏带您过来吧。” 双方互相试探几句,潘雅安等孟时挂掉电话,把手机还给周鹏,问:“剧组在哪里拍摄。” 周鹏讪笑到:“在西边。” 俩人是从南边的“海天佛国”石牌楼进法雨寺,一路逛到了北边的“鼎通圣境”,现在正往东边走…… 潘雅安笑笑,说:“取经路都没有这么曲折。” …… 听完两人的对话,心思比较细的季红婷不解的问:“华意这不像金主的态度啊。” 孟时笑道:“这不是华意的态度。” 季红婷没理解,又问:“钱不是华意的?” 孟时说:“是华意的,但花的人是潘雅安,是时代传媒。” 季红婷问:“什么意思?” 孟时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 冯杰伟突然说了句:“华意现在日子过的……” 孟时对他摇摇头。 冯杰伟便就此打住。 季红婷也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说:“现在先拍哪一场。” 孟时问管斌,“这个猴子你懂了没有。” 管斌说:“似懂非懂。” 孟时说:“那就试试,开机,七十五场,三镜。” 叶柳新招呼人过来给孟时、管斌补妆。 场记板一打。 孟时将袖袍一甩,伸手向天,手掌一抓,缓缓收拢往下,再摊开往身前一撒,好似抓住了什么东西,在散播出去。 季红婷亲自掌镜主摄像机。 她无论在湾仔还是跟陆成康合作,都没有拍摄过特效片。 《悟空》是第一部。 《西行》并不是她亲自掌镜,而是她底下的摄像组。 但她知道现场拍摄没有特效加持的动作,看起来会很滑稽,这一点她在《西行》的现场观摩过,深有体会。 但孟时这个动作信手做来,却显得很潇洒。 这种感觉像是她在湾仔老家,看庙会、法事上面专业师公掐诀一般,很自然,不做作。 孟时对身边的管斌一笑,说:“现在知道什么是千变万化,不离其宗?” “我要学这变化!”管斌叫道。 孟时伸手指了指潘雅安走进这里的那扇门,说:“里面那个会,为何不让他教?” 管斌挠挠头,说:“我惹他生气了,他躲进门去不肯见我,进门前,还在我头上敲了三下。” 孟时双手放在袖袍中,身子站的笔直,如同一颗青松,说:“这个须菩提,喜欢玩这些个东西,带坏了后人。他不出来,你在这儿干吗?” 管斌歪头望着那扇门,说:“我在这儿跪了七天了,可是他不肯出来见我。” 孟时哈哈笑道:“你是要求道,还等道来见你么?” 监视器后面的冯杰伟喊了一声咔。 孟时拍了拍管斌的肩膀。 管斌说:“先把倪老师的戏份推一推吧。” 倪宏快六十了,身体不比年轻人,从法雨寺进来,再到拍摄地需要步行四十分钟左右,有一段路还不好走,加上每天早上山上又潮又冷,一个星期怕是不好顶。 倪宏急忙表态:“我没事的!” …… 潘雅安和周鹏走了差不多四十分钟,这才到西侧院墙“行生”老和尚用面子,给孟时开的方便之门。 秦仟等在门边,见两人来,急忙迎了上去,领他们去拍摄地。 进了树林,秦仟带着潘雅安绕到监视器后面的方向,轻声说:“剧组是现场收音,现在正拍着,您先看看。” 不用提醒,潘雅安的注意力已经被正在对戏的孟时和倪宏吸引了。 孟时一手微微握拳,放在胸下,一手拿着道具金箍棒背在身后,对倪宏说:“集结论法大会就要举行了,我要赶回灵山,须菩提,你还是不回去么?” 倪宏微微一笑:“你也知道为什么的,我宁愿在这里,对着商业唱唱歌,和花草松鼠说说话,想想生死的道理,这佛法经论,我却已忘记了,取了讲不出来,怕是世尊又要生气。” 孟时正色道:“人只为自己解脱,却不能算得正果。这一路上,我看到众生心中懵懂一片,丢不下爱恨痴缠,苦也由之,乐也从之,却总是一个欲字。 我佛劝人清心忘欲,可生由空而生,又教之向空而去,不过是教来者向来处去。 苍生之于世间,如落叶纷纷向大地,生生不息,本不用导,也许还有别的真意。 我想到课很多东西,师尊的法却不能解我心中疑惑,我这次回灵山,不只是诵经,还想请师尊解解心中之惑。” 潘雅安听着孟时有力,清晰的台词传入耳朵,心中震惊。 她和吴怡一样,属于保姆型经纪人,哪怕她当上时代传媒总经理后,依然是不是跟着自己带的艺人,去片场走一走。 老戏骨倪宏她知道,又这样的台词功力,潘雅安不觉得奇怪。 但孟时…… 倪宏忙道:“师兄!……请教可以,却不可与师尊争论啊。” 孟时问他:‘我不争论,怎解我心中疑惑?’ “可是……师尊是不会有错的。你想不通,定是你自己错了。” “那就更要问个明白了。”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错了倒也罢了……” 两人一问一答,看的潘雅安直呼过瘾。 但这个镜头还没有结束。 孟时注视着倪宏好大一会,问:“如来是什么?” 倪宏说:“是如实道来。” 孟时大笑起来:“鸿蒙初辟原无性,打破冥顽需悟空,我如实道来,又有何惧?” 他手一挥:“接住了。”将手中的金箍棒抛向了旁边的管斌。 腰间不是系着草裙,而是围了虎皮裙,穿着行者服的管斌,好似演练了无数遍一般,跳起牢牢接住金箍棒。 孟时问:“你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管斌看看金箍棒。 孟时笑道:“将来若是有人脑袋不开窍,你就用它敲醒它!” 说罢,转身而去。 监视器后面的冯杰伟起身狠狠的鼓掌:“痛快!” 看两个高手对戏可太过瘾了。 之前在种蓝山的戏份,包括《西行》一帮人被孟时带着走。 这场戏终于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倪宏对孟时抱拳到:“孟导未来不可限量啊。” 潘雅安鼓掌走出,说:“哪里用等未来,孟导现在已经不可限量了。” 孟时迎上去和潘雅安握手,说:“欢迎欢迎,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两人握上手,便往一边走,剧组众人也自觉的给他们留出空间。 潘雅安笑道:“今天被孟导的“童子”带着快把腿走断了,可看不出欢迎的意思。” 她抬了下腿,摇摇脚上的鞋,说:“得亏孟导仁慈,在车上给预备了一双运动鞋。” 潘雅安已经琢磨明白了,孟时就是拿准了她一定要到片场,故意让周鹏弄了这一出。 吴怡一直说孟时对人心理把握的很准,今天通过自己和周鹏,她算是看明白了,所以也就不再拐弯抹角。 她现在心里乱的很,感觉自己不能再被孟时牵着鼻子走了。 孟时指了指古丽,说:“春花的鞋,潘经理要是真有心,以后多帮衬点。” 潘雅安见识到了孟时脸皮的厚度。 感情自己被他牵着溜了一圈,到头来还欠了他工作室女艺人的人情? 真以为自己是个软柿子。 她看了眼,不是偷看这边的古丽,笑道:“那我真是该谢谢她。” 孟时说:“嗯,那我也谢谢你。” 他这句话好像没听出潘雅安的意思。 但潘雅安知道他话里什么意思。 潘雅安不再这种小事上纠缠,开门见山的说:“我进组当制片人,合同马上签。” 孟时笑道:“无论哪里人,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 譬如我说:剧组已经完成了剧本统筹、前期筹备、组建摄制组,后面也不用制片人来进行,摄制资金成本核算、财务审核,执行拍摄生产、后期制作。 只要出一个名字,以及参与发行工作,您一定不答应。 但如果我说,《悟空》不用华意这笔钱了,娄丽莺那边也不用时代传媒参与,您大抵就愿意了。” 潘雅安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 孟时自顾说:“就像今天,如果我一早亲自去码头接潘经理,又带着您一起到这里。 您一定会端起架子,试图敲打敲打我。 这样就可能给我们双方带来不必要的摩擦,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坐下沟通。” 心平气和?呵呵。 潘雅安气急反笑,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说:“孟导可能对华意有什么误解,这笔钱,我们不是非投不可。” 孟时点头表示她说的没错,说:“华意确实不是非投不可,轻雪传媒也同样不是非要不可。这件事对双方来说,都只是锦上添花,没必要搞的像雪中送炭一样。” 接着他话锋一转,说:“但是对于时代传媒来说,就不一样了。” 潘雅安表情没有变化,说:“时代传媒和华意本是一体,并没有两样。” 孟时看着潘雅安的眼睛,说:“吴怡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华意是王家兄弟的华意,时代传媒就……” 潘雅安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孟时也没有说下去。 两人对视几秒后,孟时摊手说:“哈哈哈,我开玩笑呢,蔡淳之怎么样了,昨天匆忙,潘经理有空替我帮焦从和他说声抱歉。” 潘雅安慢慢说:“他在机场把胡晓涛打了,用笔记本电脑,拍在他的脸上。” 孟时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说:“希望人没事。” 说完哈哈大笑,转身往剧组走去。 拍摄没有因为潘雅安的到来中断多久。 中午几个工作人员去法雨寺取了斋饭过来,潘雅安一起吃过。 下午除了几场孟时和倪宏的对手戏,剧组便一直在ng中度过。 南方入冬后天黑的很快,五点就擦黑了。 温度也降了下来。 “这人是谁?你叫他什么子?”系草裙扮相的管斌对倪宏说,“将来我若有他这样气派,也……也……不枉此生。” 管斌被ng的有些木了。 “咔!”孟时在监视器后面起身,说,“收工吧,把把该带走的都带走,别留什么垃圾,让人看笑话,绝对不能抽烟,辛苦各位了。” 场务开始收拾现场。 孟时从周鹏那里拿了钥匙,对一直坐在他不远处的潘雅安说:“潘经理,我们先走吧。” 两人穿过那扇门,缓步往停车的地方走。 法雨寺内游客已经散去,有黄衣僧人在清扫地上的落叶。 两人一路无话,上了车,打着火,往山下开去。 潘雅安才问:“孟导知道些什么?” 她怀疑吴怡和孟时透露了什么。 但这种猜测又没有根据。 自己和吴怡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没理由和孟时说什么。 276、一股那个人的“异味” 码头、机场,车站,好像无时无刻都有人。 有多有少,但不会停歇。 蔡淳之从美国到京城带了两个小包,一个装电脑、相机,另一个是一套换洗衣服。 今天回学校比来时更少。 衣服换了没洗,便放在家里。 昨天华意和轻雪传媒达成了合作意向。 潘雅安作为华意的代表,今天第一班的飞机,动身去往《悟空》的剧组考察。 蔡淳之不想在家里多待,和她一起到了机场。 来的时候是潘雅安接,走的时候是她送,只是相比于前天,两人都失了闲聊的心情。 虽都是因为孟时,但此间滋味,如人饮水。 两人在机场入口处匆匆道了句别,便各自分开。 京城往舟山的飞机已经飞走,去纽约的还没来。 这次吴怡没有给蔡淳之买商务舱。 他在并不是很舒适的普通候机厅呆坐着等待航班到来。 蔡淳之不想去回忆昨天。 但孟时疲惫的眼眉,以及那句略带失望的随意话语,不可抑制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久久不能停歇。 在被吴怡强硬要求去和孟时道歉的时候。 蔡淳之本以为自己会遭到孟时的嘲笑,羞辱。 经历他对胡晓涛做的那些打击。 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孟时只是叼着烟,用失望的语气说: “我以为你会想要成为我这样的人,没想到,你只是觉得我和你一样。” “前往纽约的旅客请注意:我们抱歉地通知,您乘坐的ca981次航班,由于飞机在本站出现机械故障,不能按时起飞,请您在候机厅休息,等候通知,如果您有什么要求,请与服务台工作人员联系,谢谢。” diesand……” 蔡淳之的思绪被机场“真诚亲切,富有情感”地广播打断。 他有丰富的旅行经验,知道如果航班延误的时间在两个小时以内,航空公司是不会出来道歉的。 他不能忍受在候机大厅等待这么长时间。 将放在一旁的电脑包拿起来,往服务台走去。 “您的升舱办理已经完成,本次服务使用里程数抵扣。”值机经理双手把蔡淳之的机票和身份证递了回来,说:“请先到休息室等候……” 蔡淳之接过来,没等他把套话说完,径直往vip休息室走。 休息室里摆放着金属保温食品盒,品类不少的零食和饮料,最重要的是,有舒适的座椅。 蔡淳之坐下,从包里拿出电脑打开哔站,戴上头戴式降噪耳机。 进入热门榜单,注意力马上被排在第一的视频牢牢抓住。 封面是孟时。 他半身出镜,黑色背景,白色衬衣,身形略显消瘦,柔和的眼眸注视镜头。 蔡淳之望着他的眼睛,再看视频标题。 【每个人都是别人生命中的局外人。只是这样未免太孤独,太悲观。】 up:共青团zy等联合创作 51.4万观看·一个小时前 蔡淳之知道这是昨天自己和潘雅安吴怡一起等待时,总团对孟时的采访。 内容应该是关于现在已经被封杀的胡晓涛的讨论。 但是这个标题,让他想到了昨晚从“初”影展网站,看到的《流夏》片段剪辑。 《流夏》是孟时第一视角拍摄的“纪录片”,那个时候他就像视频标题的前半段——每个人都是别人生命中的局外人。 孟时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小村落中,留守儿童刘夏,一点点流逝的夏天、童年。 目光冰冷,内心空虚。 现在,蔡淳之能感觉到,孟时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未免太孤独,太悲观了。 胡晓涛在这种人面前,谈论所谓的虚无主义,遭到降维打击实属正常。 蔡淳之脑海中再次浮现孟时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同时,他在心中把这句话,做补充: “我以为你会想要成为我这样(挣脱父辈枷锁,开创自己道路,不断进步)的人,没想到,你却只是觉得我和你一样(是个出门要报家长名字的废物)。” 他摇头苦笑,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接触孟时的思想。 不然会对他恨不起来,无法保持愤怒。 在追上孟时之前,愤怒是助燃剂。 蔡淳之把注意力从总团发布的视频上移开。 热门第二。 封面依旧是孟时。 他在舞台上,抱着吉他高高跃起,身前是一个跪倒在地,高举黄沙麒麟旗帜的人。 【livehouse初体验: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up辛运 26.9万播放.两个小时前 蔡淳之看到那个高举黄沙麒麟旗帜人的头上,被粗糙的p上一张女孩的脸。 想起来,这是那个被麦子在“死墙”对撞里面,追得抱头鼠窜的姑娘。 蔡淳之没有欲望再看一遍“松鼠”里面发生的事情。 他手在触摸板上滑动几下。 一个他想看的视频出现在屏幕里。 【从最新一集出现的“功德分”,猜测《西行》和《西行:五指山》中间的空白】 up丁洲 播放9.6万.半小时前 这一次,视频虽然依旧和孟时有关,但封面终于不再是他的脸,而是—— 孙丽扮演的白晶晶,坐在一间冒着炊烟的小屋前,手上正捧着一件衣服缝补。 蔡淳之仔细一看,发现那是唐僧的袈裟。 他关掉热门频道,打开《西行》所在的影视栏目,从栏目的首页大封推点进去。 这一集的开始,也有一个水时间的“前情提要”。 《西行》把动漫番剧的结构学了个八九成。 一共二十分钟的剧集,片头曲,片尾曲,加上回顾,正片内容只有十来分钟。 这样的操作,口碑还没崩,抛开实景拍摄,特效扎实,演员演技在线。 最主要的还有十来分钟的剧情,给的信息够多,甚至能够让人专门出视频分析,咀嚼。 就像上一集。 白晶晶对孙悟空说: “你知道我是谁?杀我之前能不能告诉我?” 很明显,两人在取经前就认识,但孙悟空忘记了。 “如果有雨水,花果山就能长出花草来吧?” 花果山已经没有花草了?遭遇了什么? “佛说,五百年的守候能换来一次回眸,可为什么我在你的眼中只看到了虚无和寒冷……他们骗我!” 白骨精是被骗来当取经路上这一难,被骗来给孙悟空杀? 谁骗她? 白晶晶这个角色,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引出了花果山,引出不为人知的往事。 这些悬念说营造的期待感,就是《西行》观众和口碑的来源。 很快,前情回顾在孙悟空一棒子落在白晶晶头上,把她的身躯打的粉碎,唐僧叹气让徒弟们收拾行李上路中结束。 …… 孙悟空拨开密集交错的树枝,说:“和尚,你究竟要把我们带到什么鬼地方去。” 唐僧牵着马,袈裟被拉起来扎在腰间,说:“这个世界上本来是没有路的,因为有人要到他想去的地方,所以便有了路。” 孙悟空停下脚步,怒视唐僧,说:“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去想你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再也不想了!” …… 《西行》里面孙悟空的日常形象和86版西游记差不多,配得上一句美猴王。 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稍显狰狞,展露獠牙。 但和先导预告片《五指山》里,那妖气冲天狰狞可怖的猴子一比,也算得上可爱了。 是的,虽然孟时号称《五指山》是《西行》的预告片。 但两个悟空的造型是完全不同的。 再加上师徒两人性格的变化,观众很自然地产生了疑惑。 从唐三藏打五指山把猴子救出来,到剧情正式开始遇到白晶晶,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观众都带着这个疑问。 张麟均的室友丁洲,分析《西行》和《五指山》,才会在短短半个小时冲上热门。 而蔡淳之的脑海中亦是带着这个疑问往下看。 “你的境界有高了一层。”唐僧悠然说,忽然“啊”一声。 身子一矮,掉进了表面满是枯叶的泥坑。 孙悟空没有说话,在他肩上用脚尖一点跳了过去。 瘦身过后的管斌,动作很轻灵,自然灵动。 唐僧站在泥坑里,抬头望天,说:“要下雨了。” 孟时扮演的唐僧,身材修长、消瘦、结实,肤色虽然算不上黝黑,但也和白嫩没有关系。 孟时扮演的玄奘和原著那个白、嫩、胖的唐僧,有很大的差别。 但却又让人很难说出,你不像和尚,不像唐僧这种话。 如果说,电视剧版的唐僧是从原著里走出来。 孟时则更像,西行求法,往返十七年,旅程五万里,所历“百有三十八国”,带回大小乘佛教经律论共五百二十夹,六百五十七部的唐高僧——玄奘法师。 …… 天际,铺天的黑云向四人卷来。 “有妖气!”孙悟空跳了起来。 “气你个头啊,谁都看清楚了,那是一群大鸟。” 猪八戒蹲在泥坑旁, “越来越近了,我能看见有血红的嘴,如刀锋利的羽毛……真的是妖怪!一大群妖怪!快跑!” 猪八戒一把将唐僧从泥坑里拽出来,跟着白马,沙僧,往树林里跑。 师徒三个带着马,一起跳进一个土坑,扯了枯枝落叶,盖在背上,露出头往外看。 只有孙悟空一人独立漫天飞旋的黑色羽翼下。 蔡淳之看着这一幕,依旧忍不住感叹孟时舍得花钱。 现在拿到华意的投资和发行渠道,他手脚该是又要放的开些了。 “不知道杀这些鸟有多少功德分,是不是要让猴子一个人赚呢?让猴子赚的话,他以后成佛,俺就只能当个使者什么的了。” 猪八戒躲在坑里掰着手算,恼火的小声嘀咕,“这天杀的功德分,谁想出来的?!” 功德分。 这是蔡淳之第二次看到这个词。 第一次是那个热门视频的标题。 孙悟空惊疑地望着漫天的黑色飞鸟,四肢僵硬。 那些盘旋而下的黑色,犹如火焰般抖动。 配乐紧张,尖锐了起来。 “这……不会……这不会是你们……不!!!” 孙悟空猛地大喊,抱住头倒在地上抽搐。 “坏了,猴子这时候犯病,要出事,行李呢?” 猪八戒伸手摸向小白龙身上的包袱。 “见鬼,猴子想起什么来了?” 唐僧从土坑里一跃而出,冲向倒在地上的孙悟空。 天空中如同黑色火焰的怪鸟见了他,如得了命令,雨一般射下。 突然紧迫的配乐中,撞出来一道激昂的锣鼓声。 只听,唐僧大喝一声,“万佛朝宗,破!”把身上袈裟一甩,一道红光直冲天空。 怪鸟全是一惊,俯冲下来又惊鸣着飞起,交错划过他们头顶。 唐僧抱起孙悟空就跑,“笨鸟!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唐僧会法术?” 激昂的锣鼓配乐一转,变成跳脱的唢呐。 怪鸟一顿,又挟风而下。 配乐再次回归紧张。 “这配乐……”蔡淳之几乎要喘不过气。 唐僧抱着孙悟空,狼狈地奔逃,叫道:“死猪还在看戏,明天扣晚饭!” 猪八戒的声音在他背后传来,“我们能活到明天再说吧!” 他摆动钉耙,呼呼的狂风卷起,搅下无数黑色羽毛,刹那间,四人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配乐一顿,蔡淳之的耳机中只剩下凄厉的怪鸟鸣叫。 下一刻,又是激昂的鼓乐。 在无边的黑色中,忽然射进一道白色闪电。 唐僧带着孙悟空坐在白龙马上飞驰,黑色的怪鸟如同羽箭在他们后面疾飞。 速度快的越过了它们的啸鸣,却仍然追不上舒展腾跃的白色骄影。 “燃起来了。” 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蔡淳之,戴着的耳机突然从上方被拿走。 他一抬头,看到胡晓涛正站在自己面前,顿时愣住。 胡晓涛拿着蔡淳之的耳机,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说:“吴怡是吴怡,拾忆是拾忆,你是你,所以我不怪你。” 蔡淳之听到这番话,冷笑一声。 他虽然不算精明,但胡晓涛女朋友的账号跳出来,把自己和他说的—— 孟时是孟愈远儿子。 娄丽莺退隐之前的词曲作者是孟愈远和王铸几。 娄丽莺要出纪念专辑,指定孟时做专辑的制作人。 这些料全都爆了,不是出于胡晓涛的授意,他是不信的。 现在,胡晓涛被封杀,早上第一班飞机回美国,还大大咧咧的对自己说:我不怪你。 真是有脸呢。 蔡淳之伸手接过耳机,冷冷说:“这事起因在我,我让你针对孟时,你公开电话录音,咱俩就算是扯平,就这样吧,以后别联系了。” 他说完,不愿再和胡晓涛坐一起,把桌上的电脑收起来,起身往另一边走。 胡晓涛看着蔡淳之离开,感觉他好像一夜之间变了许多,身上出现了一股那个人的“异味”。 蔡淳之在自助吧台拿了一杯热饮,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戴上耳机继续看《西行》。 白龙马猛地一停,马上两人向前栽了出去,摔在草丛中。 “这是什么地方?”唐僧晕晕乎乎站起来,“这城墙好熟,像女儿国……” 从踏血西行到功德分,从人参果到女儿国,从我们有误会到拍你大脸 “这城墙好熟,像女儿国,这城楼上写……啊?你怎么跑长安来了。” 唐僧往地上一坐,大笑起来:“我走了七八年,原来在你眼里不过是这么短的路程。” 他猛地笑起来,“哈哈哈哈。” 白龙马轻嘶一声,走过来用头轻碰他,好像在安慰他一般。 视频被暂停,定格在这一幕。 “注意这段,发现关键的地方没有?” 一个略带东北口音,但普通话又不是很标准,像是广普发音的声音从蔡淳之的耳机,传入他的耳朵里。 蔡淳之看完《西行》最新一集更新后。 重新找到那个“从功德分解析《西行》与《五指山》之间空白”的视频。 “白龙马一蹄子跑回了长安呗,这不关键吧,虽然西游这段路,如来规定不允许动用法术赶路,但小白龙这情况属于紧急避险,等危险过了,在给坨回去那个地界,不违法……” 另一个声音传来,比刚刚那个南北混杂,颇有搞笑气息的声音,好听了许多,就是说的内容,比较“天马行空”。 南北混杂的口音打断了他,说:“得了,得了,这都哪跟哪啊,压根就不挨着,女儿国,女儿国,我说的关键点是女儿国!” 他这句话又夹杂了相声的腔调,显得更搞笑了。 说完之后,视频进了一段简单的片头。 黑屏。 再出现两个名字——丁洲x张麟均。 丁洲稍显紧张的对着镜头说: “大家好,这里是丁洲的频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和不靠谱乐评的张麟均,也就是我们宿舍的老三。” 他转头看了眼张麟均,示意他说接下来的话。 痛失网名的张麟均对镜头抬了一下手,说: “大家好我是不靠谱乐评,接下来,大概也许可能,会和老二一起做几期关于《西行》的解析。” 张麟均伸手对丁洲比划一下,“他负责解,我负责看戏。” 十二号,《西行》预告片《五指山》上线哔站,第二天第一集播出的时候,丁洲就连夜在被窝里录了一些零碎的素材。 分析了预告片和正片之间跳过的章回,以及唐僧和孙悟空师徒二人性格变化的可能性。 不过寝室里的几个人看过之后,觉得他看个十几分钟的正片,然后出来扒拉,很可能被打脸。 而且,因为不会用设备,声音录得效果并不是很好。 都劝他等一个星期,再看两集,多一些分析素材。 学学设备使用,做到能从原素材剪辑出自己想要的画面,认真写好文案,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出击。 然后…… 丁洲就拉上了张麟均。 不过他讨厌写文案,以及任何固定模式,所以,视频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看《西行》,然后在一个并不稳定的框架里,随便聊的形式。 蔡淳之并没有兴趣看他们两个人扯淡,在进度条预览里面找到《西行》的画面,点击一下,跳了过去。 张麟均问:“女儿国怎么了?” 丁洲的声音透着嫌弃:“大哥,你是真不懂还是在捧哏啊,黑鸟的袭击发生在一打白骨精之后。 白骨精在第二十七回:尸魔三戏唐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 女儿国在第五十四回:法性西来逢女国,心猿定计脱烟花。 这个时候的唐僧怎么可能会说出:这城墙好熟,像女儿国!” 张麟均这才后知后觉,问,“所以,这个唐僧到过女儿国?” 丁洲回答到:“没错,唐僧去过女儿国。 并且他从一开始知道白晶晶是妖怪。 而且,他明显知道白晶晶的身份。 所以在孙悟空杀她的时候试图阻止。 只不过没有能力,失败了。” 丁洲说这些话的时候,视频是配合着出现,从《西行》剪辑出来的片段。 唐僧牵着马,说:“你们这样,也不怕前面的那位妖精姑娘看笑话!” 唐僧抬头看被树叶遮蔽的天空,说:“所有人都想逃,所有妖精都想杀我。” 唐僧叹息着说,“对不起,只是个玩笑,没错,就当这一切只是个玩笑好了。” 孙悟空挥动金箍棒对白晶晶打下去,唐僧大喊:“不要!” 张麟均思考了几秒,说:“你等一下,我有点乱,让我捋一捋…… 也就是说,这个唐僧,还是预告片里,那个在五指山上,说: 想要成佛,就得让诸佛烟消云散,让孙悟空随他一起,踏血西行,神挡杀神,遇佛斩佛的玄奘?” 丁洲说:“是也不是。” 张麟均问:“什么意思?” 丁洲说:“《西行》正片从哪里开始?” 张麟均马上说,“从白晶晶开始啊。” 《西行》第一集是师徒四人出场,拌嘴中,遇到白晶晶。 但,视频里丁洲和看视频的蔡淳之同时说:“错了。” 丁洲说,“是从五庄观开始的,弄明白这一点,你就不乱了,关于取经组目前的状况,这一集说的很清楚,只是你没看懂而已。” 这里同样插入了《西行》的剪辑。 猪八戒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一定想找一棵树,能用尾巴倒吊在上面睡觉。” “是一棵大树,我一辈子都在找这面一棵树。” “这和你推倒五庄观的人参果树有什么关系呢?” 丁洲说:“注意下面这段话。” 视频原本的画面被隐去,黑屏上白色的大字,随着管斌的台词出现: 【那么大的树,不应该长在庭院里。】 【他被神仙改造过,长满了神仙爱吃的古怪果子,长着神仙才喜欢的金色叶子。】 【他不再是一棵树了,他让我看到就难受,就像给他一个断根!】 这一大段台词,被丁洲分成三段,白晃晃的摆在黑色的背景上。 他说:“这段话表面上是形容人参果树,你结合预告片看,会发现新的世界。 那么厉害的孙大圣和金蝉子,不应该被摆在取经的棋盘里。 他们被改造过了,头上戴着金箍圈,身上穿着袈裟,为了成“正果”,为了“功德分”,一路杀死神仙不喜欢的妖精。 他们不再是自己,让人看着就难受,就想让他们死!” 蔡淳之看着丁洲的话,以字幕的形式,和上面的台词一一对照,舔了舔嘴唇,喃喃说:“我早该想到这一层。偏见……” 蔡淳之在真正见到孟时,听他说出那句,“我以为你会想要成为我……”之前。 对孟时所有的东西都是报以抵触,偏见,挑刺的目光去看待的,这种情绪让他无法正常的面对,孟时冠名的作品。 所以丁洲一点他就透了。 也明白了,为什么吴怡要拉着华意去投资《悟空》。 一部《悟空》拍摄期间,随意拍摄的衍生作品,都有这样的资料。 电影能差到哪里去? 虽然孟时的经验不足,但有冯杰伟和季红婷给他打下手啊。 丁洲的声音透着兴奋,说:“如果你觉得这只是我的过度解读,那么看看下面这段。” 【我也讨厌找不到大树,要站在地上睡觉的猴子啊!这还能叫猴子么?】 【我更讨厌会思考的猪!这还能叫猪么……】 【我们讨厌不背行李不洗碗的师弟,这特么还能叫师弟么?】 【我最讨厌见了妖精也不爱的和尚,这还能叫和尚?】 丁洲说:“他们都不是自己的本来模样了,明白吗?” 他总结到:“从踏血西行到功德分,从人参果到女儿国,这两段空白之间,可能隐藏着无数个轮回,而想要破除这个轮回只有两种可能……” 张麟均很合适的在丁洲停顿的时候问:“哪两种?” 丁洲笑道:“一……” 蔡淳之刚听到一,头上的耳机再次被人拿掉。 他愤怒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又是胡晓涛那张大脸。 胡晓涛手里拿着蔡淳之的耳机,说:“淳之,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误会,正如你所说的,孟时这个人疑点很多……” 这一瞬间,蔡淳之脑子里闪过了几个人,有孟时,有老五,有焦从…… 如果是他们会怎么做? 下一秒。 蔡淳之抄起笔记本,对着胡晓涛的窝瓜脸狠狠的拍了过去,“我误会尼玛!” 胡晓涛一颗门牙,随着鲜血飞了出去。 蔡淳之随手把笔记本丢座椅上,在躺着呻吟的胡晓涛身边蹲下来,伸手把耳机拿回来,问: “胡先生,要报警吗?要报警的话,咱们去警局解决。” 蔡淳之赌被孟时搞的声名狼藉的胡晓涛,不敢在吴怡和华意的压力下,选择和他发生纠纷。 这种人,屁股不干净。 胡晓涛嗡嗡作响的脑子缓缓清醒过来,呻吟着说:“叫机场医生……我摔倒了……需要帮助……” 蔡淳之伸手将他扶起来,笑道:“您真是太不小心了。” 胡晓涛恍惚中,好似看到了孟时的脸。 285、对孟时宝具——桥 孟时吃了几片切片摆放在竹排上的红薯,温桐便不让他吃了。 红薯涨肚子,可不能吃饱了,难得回来一趟,中午要吃顿好的。 孟时也觉得吃一肚子地瓜,酝酿一团臭屁,好像确实没有和阿嫲她们一起正经吃一顿中饭来的舒坦。 “这是弄了多少?”孟时帮温桐把木盆里,约莫两指厚的红薯片,摆放到竹排上。 “本来是三百斤,阿嫲说大约四斤红薯能出一斤干,让大伯又弄了些过来。” 温桐把地瓜干一排排的码放整齐,争取在不重叠的情况下,留出最小的空间,又抽空去整理孟时摆放的有些随意的地方,说:“准备抽66个小伙伴,一个人一斤。” “还挺迷信。”温桐是那种对数字吉利,看的比较重的人,“剩下的呢。” 地瓜干是好吃,但费牙,而且红薯这玩意,吃多了它对肠胃有一定影响。 温桐笑笑:“晒一百多斤,自己留点,给大伯二伯,姑姑,姐夫他们送点。” 孟时刚刚从木盆里拿出红薯片的手停了停,转头看她只是画了眉毛,显得很干净的脸。 温桐随手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去,说:“去跟阿嫲说说话吧,这段时间都在山上,吃些素菜,好好休息一下,中午吃肉。” 一如以前两人在李哥的酒吧工作,打扫卫生,整理东西的时候,她说:今天唱了好多歌,快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明明是她比较累。 唉。 温桐和夏琴同志有点像,都是那种默默付出的人。 然后,时间久了,别人就把她们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应当。 夏琴同志还好些,至少她嘴硬。 孟时默默的看了温桐几秒,在她被看的动作开始有些变扭的时候,说:“姐,如果你是站在我的立场,那我跟二伯、二婶,三姑他们真不熟。” 他说不熟,其实是轻的,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有怨。 温桐在夭山也有两个月了,二伯,二婶那种斤斤计较,什么都想占一点的做派,也是了解,但是…… 她说:“好歹是亲戚,以后你结婚,他们都是要上桌的……” 孟时叹了口气说:“姐,我并不希望看到你站在我的立场上,帮我小心翼翼,面面俱到的考虑这些,它对我一点都不重要,我也一点都不想看到。” 温桐愣了愣,像哄小孩一样,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伸手拍拍他的背,笑道: “好了,别生气了,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做了,不给他们送东西,见面了也不打招呼,把头一扭,就当个仇人。” 孟时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上,说:“姐,我希望你能做些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又怕这些所谓你喜欢的事情,其实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俩人一起在酒吧工作的时候,温桐不止一次的说过,她向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没有束缚的田园生活。 但,这是她在城市中的感慨,还是真正的向往? 自己现在算是给她自由,还是给她另一种束缚? 举着相机拍摄的孟得年,看到两人之间气氛好像有点不对。 他想要问,是不是要继续拍,又怕自己开口,打断两人交流。 于是,脚步轻慢的默默往后退,让自己尽量离的远一点。 见孟时和温桐都没注意到他,年哥松了一口气。 “我之前一直觉得把你弄到夭山很好,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孟时手在温桐肩膀上扶了一下,就松开了,说:“现在这个想法动摇了。” 温桐定定的地着孟时,看着他柔和的眼眉轻轻皱起,眼中好似积蓄了秋风扫不净的愁。 她拉着孟时在大堂前头,屋檐下,圆圆小石子铺就的台阶上坐下,恳切的说,“可我真的很喜欢这里,现在做的也都是自己想做的。” 温桐从孟时的包里拿出烟递给孟时。 她和秦轻雪不同。 秦轻雪希望自己能管住孟时,让孟时成为她想要的模样。 温桐则希望孟时能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 孟时接过烟,没有点燃,看着她的眼睛,说:“温有三把你当提款机,当弟弟成长的肥料。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他一样,你只不过是换了一种环境,换了一个爸爸。” 温桐神情呆滞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货又不正经了。 “之前说我像你妈,现在又想当我爸,嘴上还喊着姐姐,咱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她翻了翻白眼,起身洗手去了,再出来,带着阿嫲。 孟时给阿嫲,搬了一张椅子,自己坐在台阶上,挨着她。 孟时对温桐说:“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温桐随口说:“知道了,大哲学家。” 孟时摇摇头。 阿嫲摸摸他的脑袋,说:“可不能真当和尚,还等你娶媳妇呢。” 又笑,“嗯时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和你妈说,等你能长到能给我提暖炉的时候,我就该走了。” 又伤感,“这一年一年真快,一晃眼二十几年了。” 孟时仰着头看她,放大口型说:“要好好的,过年带你去看电影。” 阿嫲点点头。 她知道别人和自己说话累,便减少交流。 孟时却不厌其烦的一点点和她说话,不说剧组那些她不能理解的事,只是说些行生老和尚,一双腿,一把方便铲,一个钵盂到处走。 他扯着嗓子聊着,远远拍着的孟得年,也慢慢走近了过来。 十点。 刘夏的奶奶孟桂花提着一只公鸡走进院子。 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比夏天那会好了许多。 温桐把他们家那几亩一直荒着的梯田给租了。 国庆的时候,杨衣结算了刘夏的“片酬”整整两万块。 还带着他去四九城看了升国旗,参观了青华校园。 打那以后,刘夏不仅学习努力,同学们跟他关系也好了。 现在孟桂花也不下地了,专门负责给村里的“语保组”做饭,一个月一千五百块工资呢。 刚刚听说孟时回来了,她直接提着家里放养的公鸡就来了。 这可是好东西啊,一点饲料没喂,真正的走地鸡,光抓它就抓了十来分钟。 最后还是正好回来的儿子刘建功,一箩筐给罩住。 孟桂花怕孟时不要,让刘建功把公鸡宰了才提过来的。 孟时看她高兴里又带着忐忑,进了院子,脚步都慢了几分,起身笑道: “上次您让温桐寄来的土鸡蛋,把咱首都的老头都惊了,太好了,怎么养的啊。” 孟桂花开心呦,如数家珍的说,都是喂的蚯蚓,田螺,谷子,放出去跑,吃些虫子蚂蚱,不在笼里待着。 她自豪的把公鸡往孟时手里塞,一个劲地说这个香。 孟时把公鸡接过来,说,“您别回家做饭了,就在这做,让温桐帮帮忙,我把语保组几位老师,良载阿公,成才舅舅都喊过来,中午一起吃个饭。” 又问,“建功在吗?在就一起过来,我把竹峰姐夫也叫上,他们也是难得能碰上,正好喝一杯。” 孟桂花说:“建功上山了,我打电话给他。” 刘建功一个月有两天假。 当然,除非有事,这个假他是不请的。 不过,这两个月,刘建功把假请满了。 他租给孟时的梯田,生产队抽签抽到的时候,就是茶山。 不过都是些野山茶,加上他十来年没收拾,现在只能算杂木。 所以,他每个月请假两天回来,上山把那些茶树都挖了。 这些孟时是知道的。 孟时喜欢这种良性的互动,便想喊上他一起吃饭,也正好赶上他回来。 给陈竹峰打去电话。 陈竹峰说去接上琳姐和小桥就过来。 孟时和年哥聊了聊从季红婷那里学的摄影技巧,又打听了语保组的进度。 没多久,陈竹峰开着他的长城汽车来了。 车门一打开,因为降温,穿的有些厚,显得圆滚滚的小桥,张着手,仰着头,迈着小短腿,倒腾着小碎步,哒哒哒的对孟时发起了“冲锋”,嘴里还喊着:“jojo~jojo~” 孟时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伸手抄住丫头胳膊下面,一把举了起来,呼呼的转了两圈。 丫头高兴坏了,等孟时把她抱在怀里,吧唧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亲完又害羞地把头埋起来。 孟时便用下巴摩擦她的头顶。 小丫头蘑菇头长了一些,从耳朵边往后抓起来,上面半截用带花的头绳扎了个小揪。 她可喜欢这个发型,怕“jojo”给弄坏了,不躲了,双手护着头,小脑袋往后仰。 孟时顺势在她脸蛋啄了一下,然后学她的样子,把头栽到她脖子后。 丫头抱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对妈妈咯咯笑道:“jojo害羞啦。” 琳姐白了孟时一眼,又看着他的光头笑,“小舅舅现在是和尚,不能抱小桥。” 她伸手去抱桥。 桥搂着孟时的脖子不放,说:“jojo不是和尚!” 陈竹峰说,“他都没有头发,就是和尚。” 桥气鼓鼓的对他说:“jojo不是和尚!只是和爸爸一样,秃了!” 孟时和陈竹峰对视一眼,说:“小桥的爸爸是秃了,呜呜呜。” “我找刘建功去了。”陈竹峰脸都黑了。 这棉袄漏风…… 桥在孟时怀里扭了一下,很认真的说:“jojo,jojo,我先下去。” 孟时问:“干嘛?” 桥不说要干嘛,只是说,“先下去。” 孟时蹲下,一松手,丫头“哒哒哒”往厨房跑去。 进屋的门槛有丫头小腿那么高,孟时看温桐伸手把她抱进去,便停下了脚步,转头问琳姐:“厂里生意怎么样?” 琳姐看着在厨房忙活的温桐,说:“一般,你姐夫准备转行做热水袋,就是那种外面有毛绒玩偶的。” 孟时点点头,“我把小鱼、小桥那些钱投我电影里了。” “什么她们的钱,你弄那些你姐夫可不高兴,嫁妆哪有舅舅给赚的。”琳姐拧了孟时胳膊一下。 “娘亲舅大,给外甥女攒点钱咋了嘛。” “那叫一点钱啊,把你姐夫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他愁什么。” “他想小鱼,小桥的,不比你少。” “头发掉完算数。” “怎么说话呢!”琳姐拍了他一下。 温桐抱着桥跳出门槛,把她放下。 “jojo,jojo~” 小丫头跑着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块黄黄的东西。 跑到孟时跟前,拿东西那只手放在后面,另一只手举起来招啊招,说:“jojo,你下来。” 孟时很听话地蹲下。 桥把藏起来的那只手,放在他头顶轻轻的擦。 孟时感觉头皮一凉,缩脖子一瞧,丫头手里是块去了皮,切的方方正正的生姜。 他瞪了一眼已经笑的靠在门边上的温桐,抱起丫头说,“谁教桥的呀。” 桥说:“我看爸爸这么弄的。” 孟时笑道:“jojo没秃,过一段时间就长出来了。” 桥大眼睛眨巴眨巴,说:“爸爸也是这么说的,我没秃,没秃,会长出来的,鱼说他骗人。” 丫头一脸——jojo不要骗我啦。 孟时哑口无言。 只能默念清者自清,同时在心里大骂陈竹峰—— 早晚忽悠你去快手给老头表演爆头八爪鱼! …… 陈竹峰出了院子没多久,就遇到正往回走的刘建功。 他猛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问:“不是说你在山上?这么早回来。” 刘建功随手把斧子放在路边的干草垛上,给陈竹峰递了根烟,说:“洗个澡,换身衣服,不早了。” 陈竹峰点了烟,说:“你现在夜里弄自家老婆前,洗不洗澡。” 刘建功知道陈竹峰这人嘴里骚话一套一套的,自个嘴笨,说不过他,索性不搭理他。 陈竹峰问:“听说,国庆那会,青华的教授带刘夏去首都了?” 刘建功乐了,但是憋着,好似不经意的说:“杨教授昨天给我来信息了,说今天孟时给刘夏拍的电影,正式展出了。” 陈竹峰问:“什么电影?哪里展出?” “电影名叫《流夏》,影展叫‘初’青年影展,孟时入围了【惊人首作】优秀处女作长片特别展映单元,孟爷,您不会得老年痴呆了吧,我这两小时说五遍了!” 江由背着包,举着相机,跟在孟愈远后头从西宁西站出来。 277、我和老和尚之间只剩下一件事 舟山市普陀山机场,在舟山市朱家尖岛。 潘雅安抵达机场后,没有任何耽搁,打车到朱家尖蜈蜙峙码头,车上约好的船已经在那儿等待。 虽然轻雪传媒和华意已经达成了合作意向,但孟时这边并没有展示剧本和拍摄计划的意思。 拾忆和华意很重视《悟空》。 但几千万的投资和后续发行渠道。 不可能让什么都没看到就扔出去。 而且《悟空》剧组,依照演员阵容来看,除了管斌能叫上名的压根没有,完全没有票房保障。 不像《空禅》有韩鹭。 所以,潘雅安急切的想要看到,足以打动自己的东西。 她上船,背对船头坐着,拿出手机给孟时发了一条自己快到普陀山的信息。 等待回复的时间,随手打开在出租车上没看完,还剩最后几分钟的《西行》。 …… “不是我……不是……我的花果山……”孙悟空在地上昏迷呓语,忽然一个翻身蹦起来,惊雷一般吼着,“如来!出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你又在做梦么?”唐僧平静地说道。 孙悟空把手上的金箍棒一丢,挠头说: “好像是,我刚才喊什么?天这么冷,你怎么光着膀子坐那儿?” “哦,我最后一套衣服洗了还没干。” 唐僧躲避怪鸟追击,把上身的衣服都甩出去了,现在上半身光着。 孟时的肌肉和体型,并没有超越一般普通人,达不到棱角分明,块状肌肉的层次。 但他随意坐在地上,却给潘雅安一种,协调且柔韧的雕塑感。 很赏心悦目。 潘雅安不相信他天生长这样。 但又不是很理解,这种自然的形体是通过什么方式练出来的。 她望着孟时,突然想,现在打开弹幕,一定有很多人在发“老公”,至于是男是女就不知道了。 “哈哈哈,和尚你真逗,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的莫名其妙了……” 潘雅安思绪被耳机里的笑声拉回了剧情里。 唐僧看着面前的猴子,目光复杂地伸出手去,在他的头上抚摸了一下。 孙悟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跳起来,他举着膀子,对唐僧目露凶光:“你干什么!” 管斌身高一米八二,在他同时代的艺人中算高挑的。 不过,在塑造孙悟空的时候,他身上每个关节都是弯曲的状态。 这种形态下,在比他高一点点,又戴着五佛宝冠,俗称“地藏帽”的孟时身边,自然矮上一大截。 但此刻,他整个人舒展开来,昂首挺胸,配上微微仰拍的镜头顿时显得异常高大。 他眼睛怒张,呲嘴露出獠牙,冷雨浇在身上,冒出丝丝白气,气势颇为骇人。 唐僧缩回了手。 在管斌迫人的气势下。 孟时表现出来的不是害怕。 像做错事的小孩。 像社恐在路上鼓足勇气打招呼,却认错人的无措。 眼前这只猴,并不是他少年时在山中常抚摸的那些猴子的同类。 “没有人敢碰我的头! 没有人敢! 从来没有人敢碰我的头!” 孙悟空咆哮着。 “从没有人…… 是的,你没有父母,我忘记了。” 唐僧低头,叹了口气,再抬头望着他,轻声说,“抱歉。” 他眼眉,语气,满是落寞。 孙悟空对上他的眼神,举着金箍棒,愣在了那里。 天空昏暗阴沉,雨逐渐大了。 唐僧轻拉白马的缰绳,说:“去找八戒他们吧。” 他翻身上马,小白龙再次化作一道白光,往来的地方疾驰而去。 孙悟空在原地站了几秒,翻身化作金中带红的遁光,一闪跟了上去。 劈啪声传来,猪八戒把一根柴扔进金中带红的火堆里,说: “师父,你把袈裟给丢了,那可是观音给你的护体袈裟啊。” 唐僧沉默着,只是烤火。 “好沉,好沉……”猴子在他身边躺着,嘴里说着梦话,手中空中乱挥。 猪八戒看着他,“紧箍咒能压着他多久? 金箍儿怎么可能压住这样一个人? 还有那么多愿意用姓名换他自由的人。 我想,迟早有一天……” 唐僧盯着火堆,“我也在等那一天。” 猪八戒抬头,“那一天,他会消灭所有他面前的东西,包括你和我。” “我知道,但我会等那一天。” 唐僧望着噼里啪啦的火堆,火光映的他的面色阴暗不定。 火暗下去。 天亮起来。 唐僧上半身披着孙悟空的虎皮裙去化缘。 远处,一栋茅屋冒出炊烟。 “长老,你来啦。” 白晶晶娇笑着,手中捧着一件衣服在缝补。 是唐僧丢失的袈裟。 唐僧走过去,说:“我昨日见过一个小姑娘很像女施主,不过被我大徒弟打死了。” …… 《西行》第四集,到此结束。 潘雅安心里的悸动随着后期字幕升起,平复下来。 孟时的演技比想象中要好上太多。 那段师徒之间的对手戏,本来处在情绪高点的管斌,在孟时开口后却有被他托着走的意思。 潘雅安是懂戏的。 她一开始在拾忆带的是亲妹妹潘雅宁。 这个带,不是经纪人带艺人。 是被吴怡作为生活助理指派给潘雅宁,随时跟在她身边,照顾她。 等直到吴怡和华意的时代传媒闹翻,潘雅宁选择留在华意。 她才正式接手自己妹妹的合同,做了她的经纪人。 潘雅宁是金马、金像、金鸡,三金大满贯影后。 演技没的说。 她跟的久了,便懂一些。 潘雅安关闭视频,看了眼v信,依旧没有收到孟时的回复。 “听说孟时不坐飞机,是不是还没到……” 潘雅安在飞机上是睡过来的,想到孟时可能也是这种情况,便没有给他打电话。 “导演孟时,副导冯杰伟,摄影季红婷,美术叶柳新,我要是能制片,《悟空》的幕后阵容倒是比演员扎实,演员……演员……” 潘雅安自然没打算在这个节骨眼,往剧组安排演员。 有这个念头,孟时大抵也不会接受。 但是,一个大满贯影后客串呢? 潘雅安决定看过剧本后,如果有合适的角色,就把正在岘港拍戏的潘雅宁喊过来几天。 岘港? 孟时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说: “冯哥,这片子的风格适不适合那边,你比我清楚。” 冯杰伟又听了一遍《一生所爱》。 伸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看看坐在孟时边上的古丽,又把烟放在桌上。 他潜移默化中,已经接受孟时不在不抽烟的人面前,抽烟的习惯。 冯杰伟把烟放下,说,“至少试一试。” 孟时将擦过手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顺手收拾桌上那些一次性餐具, 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消息, 然后瞄向正在上特效装的管斌,说:“先把这段戏啃下来吧。” 冯杰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说:“这种有复杂的层次角色,对体验派来说真的是很大的挑战。” “对管斌这种演惯了模板角色的演员来说,不是挑战是灾难。”季红婷也看向管斌。 孟时说:“临门一脚,想明白就迈过去了。” 古丽在一边听着。 她没看过《悟空》其他角色的剧本。 不知道这段戏要拍什么,也没有她说话的地儿,但这并不妨碍她也盯着管斌看。 冯杰伟说:“拍摄时间有点赶……” 【孟导,我马上到普陀山,您把具体地址给我一下】 孟时看着潘雅安发过来的消息,说:“一个星期,给他一个星期吧。” 他准备从很赶的拍摄计划里,挤一个星期出来给管斌。 冯杰伟张张嘴,最终点头,并转移话题,道: “叶柳新一早带人上山,刚刚发信息说已经准备好了。” “我上山再化妆来得及。”孟时点头回答。 季红婷站起来,伸了下腰,问:“行生法师还在法雨寺,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孟时摇了摇头,说, “我们要说的都说完了,现在处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状态。” 古丽大眼睛疑惑的望着他,问: “是等成片审核有人拿《悟空》谤佛说事,孟导再去找大师来说话吗?” 孟时和行生怎么认识的,剧组主创基本都知道。 老和尚自己说的。 孟时摇头,说:“这事从他应下,就不叫事了。” 行生和布禅这俩大和尚出镜,便没人能在宗教问题上卡他。 “那还有什么事?”古丽不解。 “我和老和尚之间,只剩下一件事,在这事发生前,大抵是没缘分再见咯。” 孟时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说: “老和尚在等我想通了遁入空门,斩断红尘,当个和尚。 这样,我和他就算两清。 我则在等老和尚两眼一闭,腿一蹬,魂往西边飘,去见佛祖。 那时候,去他坟头嗷嗷哭一通,把欠的都赖掉。” 季红婷伸手掐了他胳膊一下,说:“胡说八道。” 孟时笑笑,起身往外走,给刚刚开车接他们的司机递根烟,让他开车去把潘雅安接上随处逛逛,等剧组上山,再带回这里。 278、师兄打住! 从海上吹来潮湿沉闷,略带咸味的冷风,虽让潘雅安感觉到清爽,却也给贴身的衣物挂上,令人不适的滑腻感。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雾气浸透了。 抬头,在天际下,太阳有气无力的爬行着,从一大早就开始了它缓慢爬出水面的行程。 哪儿都看不见朝霞的色彩,一切都是灰白的,阴冷的。 船破开雾气,停靠在码头,潘雅安下船踩在实地上,整个人才踏实下来。 应该带个助理。 走的太急。 整件事都太急,前脚赶后脚,匆匆忙忙,没有过多的时间用来思考。 潘雅安从包里拿出手机,上面依旧没有收到孟时的消息。 她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给孟时打个电话过去。 “您好,是时代传媒的潘经理吗?” 一个个子不高,一米七左右,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迎上前问。 潘雅安停住正在电话簿里打字的手,说:“是我。” 小伙子面对潘雅安显得有些拘谨,语气僵硬的说:“您好您好,我是《悟空》剧组的场务,孟导让我来接您去剧组租住的地方。” 潘雅安将手机收起来,问:“怎么称呼您?” 小伙急忙说,“我……我叫周鹏,您叫我小周就行。” 潘雅安哦了一声,好似这两个字需要认真记忆一样,沉吟了两秒才看着周鹏的眼睛,问:“孟导已经到这边了?” 周鹏出门前,孟时特意跟他清清楚楚,仔仔细细交代了潘雅安的身份背景,让他把人当亲奶奶捧着。 现在见潘雅安这位御姐范十足,气场强大的“大人物”如此亲切,顿感受宠若惊,立马回答道: “孟导比您早到了一个多小时,他真的很敬业,带着秦助理赶的第一班轮渡,我从医院接管老师回来,正好遇到。” 他边带着潘雅安往停靠在码头外面的七座面包车走,边滔滔不绝。 管斌去医院了。 孟时比我早到了一个多小时,所以说他是故意不回消息。 潘雅安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感慨道:“现在剧组拍摄进度很赶吧。” 周鹏把车发动,往民宿开,说:“孟导的戏份基本都是一两次就过了,所以进度很快,上次听季指导说,需要做特效的镜头基本已经拍完,送去做后期了。” 潘雅安摇下车窗,从包里拿出一包烟,问周鹏,“小周平时抽烟吗?” 周鹏稍微有些惊讶,他接触到的女性,很少有抽烟的。 不过他倒是知道有几个女明星抽烟,忙笑道:“您不用管我,这个车窗他不是自动的,您自己按一下。” 潘雅安按下车窗,轻风吹散晨雾,她点了一根烟,随手把剩下的放在面包车的扶手箱上,说:“孟导一定很累,自己拍戏的时候,还要导戏。” 周鹏点了点头,敬佩的说,“在国兴寺孟导是全剧组最晚睡,最早起的人,好在他自己演戏,有冯导在监视器后面坐着分担一些。” 潘雅安望着窗外,缓缓吐出一口烟气,混入散去的薄雾,看着轻风吹过树丛抖落凋零的枫叶。 那浅红色的小叶片车窗上,又被雨刮器扫落。 她看了看这辆颇年代感的七座金杯面包车,说:“剧组现在住哪啊?” 周鹏方向盘,余光一直注意着潘雅安,听她问起住宿环境,说:“现在整个剧组租了一栋民房改的民宿,按人头算一个人五百块一天,包三餐。” 五百一天对周鹏来说,是不得了的数字了。 说完便解释,“这已经比那些宾馆便宜很多了,而且,这次普陀的戏份不多,整个剧组除了主创、演员,就过来我们五个打杂的,而且景区里面还剩了一百六的门票钱……” 吴怡笑道:“等华意的资金进来,你们的日子就要好过些了,你刚才说早上到医院接管斌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哦,事情是这样的……” …… 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吴怡从周鹏的嘴里把《悟空》剧组的情况大致的摸了一下。 车子在民宿的院子前停下。 潘雅安手里拿着烟头,从车窗往里头看,皱眉问:“孟导人呢?” 她倒不是要孟时出来迎接她,只是这民宿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影。 周鹏下车,从车头绕过去,给她开车门,说:“孟导他们一个小时前已经出发上山了。” “你就这么把潘雅安扔在山下,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季红婷这次就带了一个最得力的摄影助理,所以需要亲力亲为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等她根据孟时的分镜头布置好机位,灯光,这边孟时、管斌和扮演须菩提的倪宏的妆容都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 《悟空》剧组的演员基本都是轻雪传媒旗下的演员。 倪宏今年五十五岁,算是个老戏骨,古装专业户,但人家和管斌不一样。 这位属于剧抛脸,属于演完一部戏,观众后知后觉,唉,这个角色竟然是他演的!这种级别。 和管斌这货一种演技吃一切,演啥都像公子哥是两个极端。 虽然没有上过大银幕,但演技绝对没问题。 当时轻雪传媒内部选角的时候,他往那一站,念了两句台词,孟时就把须菩提这个角色给他了。 孟时脸上已经上完妆,现在正站着让叶柳新给他整理衣服,对季红婷说,“红姐,你认识她?” 季红婷说:“没见过,听说过,据说是个精明的主,她妹妹潘雅宁能走到今天,可不止吴怡的功劳。” 管斌接茬道:“周鹏这货是个大嘴巴,什么都敢往外说,你安排去接待吴怡……” 他说着狐疑抬头。 孟时拉一下白袍的衣袖,说:“我不想把剧本给她看,却也总要让她知道些什么,周鹏能知道的,都是她能知道的。” 冯杰伟知道孟时是不想让外人,有一丝一毫的干涉,但感觉他把潘雅安晾在山下一天,多少有些小孩任性在里面。 他劝到:“今天要拍摄到晚上,你把她耐心磨没了,怕是更要插手剧组的事,不如让周鹏给她带上来。” 孟时笑道:“我见过她,她不是那种被动接受的人。” 管斌说:“你的意思是,她会自己想办法到这里?” 孟时不置可否,“周鹏可拦不住她。” 他说完拍拍手,“各部门准备好没有!” …… 很快各部分就绪。 孟时对管斌和倪宏说:“都不用紧张,先不开机,我们三个随意对对戏。” 他也不说具体哪场戏,见两人都点头,便开始了。 孟时伸手作势从里面掏出一个物件,说:“我在路上捡到这个,也不知是谁丢下的,砸坏了花花草草。” 管斌僵住,愣在那里,不知该从哪里接。 因为这一段两个猴子都在。 一个是和大闹天宫的“假悟空”战斗,被打落到灵台方寸山的取经路上的猴子。 还有一个则是刚刚从花果山到这边拜师的猴子。 孟时起手就是这一段。 他不知道自己该表演哪个猴子和他搭戏。 孟时好似完全没看见他的窘迫,单手虚空轻轻握住金箍棒的一头,也不看他,笑说:“你想要么,你想要就说嘛,你不说……” 一旁的倪宏,忙道:“师兄打住!” 279、我要是得玉玉症,你要付全部责任(3/20) 普陀山又称补陀洛迦,我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 素有“海天佛国”“南海圣境”之称。 相传为观音菩萨应化的道场。 一个月前,九月十九是观音诞辰,秋高气爽,香客如织。 现在北方初雪,而普陀山秋意正浓,依旧是游山的好时节。 行生从孟时开的“方便之门”,是法雨寺朱红院墙西侧的一扇小门。 推门出去,往右是可通上佛顶山的香云路,往左则是生长着各种枫树的向阳山坡。 此处并不对游客开放,是寺院的一处清静之地。 熹微的晨光照进树林,逐渐消散的薄雾中,灰色的树林在管斌身边摆动,雾气忽而吞没树林的身影,忽而露出它们粗壮的枝干。 “你想要吗?你想要就说嘛,你不说……” 管斌看着对戏的孟时和倪宏微微出神。 倪宏急忙打断:“师兄打住!” 倪宏身上带着全妆,黄色道袍,鹤发童颜,配上普陀山的景致,让他有一股—— 大觉金仙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的仙人气质。 不过,他在听到孟时开口,瞬间产生的仓惶,配合这一身出尘高人气场,显出反差的搞笑。 一身白色宽袖僧袍的孟时哈哈笑道:“在灵山终年面壁苦思,几千年没和人说一句话,现在总想多讲些。” 他提了提手上并不存在的金箍棒,转身问系草裙的管斌:“是不是你的?” 管斌没有接戏,说台词。 他依旧在出神,目光好似穿过了身边的两人,和他们后面忙碌的剧组工作人员,看到了一只松鼠站在树叶已经红透的黄栌上,正歪着脑袋看着他,说: “听说万物都是有魂的,他们一种样子过得累了,就死去,变成另一种样子,是吗?” 管斌知道自己又出现幻觉了。 这只松鼠不是真的,它属于剧本,应当存在还没做好的特效里。 等外景都拍摄完毕,进棚摄制的时候,和他演对手戏演松鼠的,会是一个身上带着动作捕捉系统的专业演员。 在经历过卫生间昏倒之后,他便很清楚的认知到这一点。 《悟空》的剧本已经已经扎根在他的心里。 如果不抽枝发芽,开花结果,便会烂在里面,成为一个永远不会愈合的创疤。 管斌默默的吸了一口气,下一秒,那只皮毛鲜亮,尾巴蓬松,眼睛灵动的松鼠消失在树上。 不过,心头被压制的紧迫感,再次袭上来。 但是管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一瞬间管斌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宏大,贴在他的身边,低头俯视着他。 他感觉自己身上湿漉漉的。 为什么这地方那么的潮湿?! 管斌很烦躁,恨不得能把普陀山装起来,用孟时那个破双肩包背着,一路狂奔回种蓝山,放到孟时在玉湖庵煮茶的小煤炉旁边,好好烤一烤。 “喂,猴子,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孟时一手举着根本不存在的金箍棒,一手拍在他的后脑勺上面,又问了一遍。 管斌被孟时打的一怔,呆呆的站着,像一只嚣张惯了的峨眉山猴子,突然被狠狠暴打了一顿,显得很是无措。 孟时搓了搓他的猴头,搂过他的肩膀,往怪石嶙峋的五角枫林中走去。 离了剧组一百米左右。 孟时掀起长袍的下摆,爬到一块大石头上蹲着。 石头很大,被雨水冲刷的圆润,孟时蹲在上面,靠在石头边的管斌高一截。 管斌的脑袋在他膝盖的位置。 孟时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手往下给他递了根烟,问:“为什么拍《西行》就没问题呢?” 为什么在《悟空》的间隙,加班加点拍摄《西行》。 最主要的原因是宣传,另一个原因则是操练一下管斌。 孟时明白他的症结所在。 管斌一直在演同样的角色,帅帅的,酷酷的,同一类型的角色演的多了,变成了一个“皮套人”。 在演《极道女团》之前,虽然通过《刺秦》进步摆脱了一些套路化的演技,不过也就二流水平。 只是观众对比之前,感觉他还不错。 而《极道女团》那种无厘头戏剧的洗礼过后,管斌身上的套路演技,偶像包袱算是基本被打磨掉了。 所以《西行》中穿上真正“皮套”扮演猴子,反而让人眼前一亮,由衷的赞叹一声:嚯,这人是管斌?可以啊,有东西。 这种进步无疑是巨大的。 但也让他陷入另一种困境——表现派往体验派的转变。 他试图让自己成为《悟空》里面的那个大圣、猴子、取经人,却又因为角色处于多种状态叠加,太过复杂,而没法成功。 变的惧怕这个角色,继而陷入了魔怔的状态。 归根结底是——能力差的不远,自信差了太多,同时又想的太多。 为什么拍《西行》不错,到《悟空》连摄像机都没开,随意的带妆对戏,便连台词都接不上…… 因为《西行》是网剧,《悟空》是电影。 管斌一想到自己的每一分表情,都会被放大到大银幕上,和孟时做对比,便觉得浑身颤抖。 这段时间,孟时那种毫无表演痕迹,仿佛他本来就是江流儿,玄奘、金蝉子的表现,给管斌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 孟时见管斌又出神了,拿烟的手在他肩膀碰了碰。 管斌回过神,接过烟又拿过打火机,正要点,孟时又给了他脑瓜一巴掌,“山上点烟,有没有点消防意识。” “明明是你给我的!” 钓鱼执法是吧。 你特喵还是个人不? 管斌嘴上叼着孟时给的烟,手里架着他的火机,一脸残念的仰头看他。 孟时低头说,“我让你点了?别人给你的东西,就一定要用吗?” 管斌无奈的说:“孙悟空遇到一个比自己能打,还不要脸的唐三藏,太难了。” 孟时拿回打火机,在手指之间来回翻转。 他嘴上也叼着烟,说:“你看我点了吗?我就叼着闻闻味道,骗骗自己,演戏不就这么回事么。” 管斌叼着烟,背靠孟时立脚的石头,后脑勺顶着他小腿迎面骨,仰头让阳光照在自己仿真毛发和脸上,轻声说: “师父,你太强了些,所以在你眼中很简单的事,我却不行,而且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 还没有山高的太阳,将孟时白色僧袍和光头照的泛出红光。 他叹了口气,悠悠说:“是为父的错,为父太优秀了。” 管斌把烟从嘴边拿下来,“我要是得抑郁症,你要付全部责任。” 孟时从石头上跳下来,说:“要是真抑郁了,虎哥那里正好有个角色还没找到合适的人。” 管斌伸手拉他的脚,“你这样要被吊在路灯上的。” 孟时在他脑袋很柔软的皮套上搓了搓,说:“别急,这段戏我给你一周的时间。” 管斌知道剧组的拍摄计划,原本给这段戏的时间是三天。 拍完马上进摄影棚。 七天…… “死秃子,我现在压力更大了。” 管斌很想把烟点起来,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280、鸽子汤不错(4/20) “管斌因为思考角色出现幻觉,还有低血糖在房间里昏倒,被送到医院做了一天的体检,又留院观察了一晚?” 潘雅安听完周鹏的讲述,总结归纳了一下要点,表示自己有认真听。 但她心里对这些话并不相信。 而且她相信,几天后在热搜、各大营销号上应该能看到管斌因为角色昏迷住院的消息。 做为一家经济公司的实际掌舵人,潘雅安对这一套“常规操作”烂熟于心。 周鹏保持着平稳的车速,往租住的民宿开。 远远看到剧组租来的中巴车不在,知道他们已经出发,便轻松地说:“这些是冯副导演和季指导聊天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的。” 说完,他意识到不对。 自己好像无意中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的班底,用起来顺手,也好沟通。 在普陀拍摄成本远比种蓝山大,而且戏份不多,能被带过来的都是“自己人”。 周鹏是冯杰伟的亲戚,大学毕业没找到好工作,便跟着冯杰伟在片场学习。 只是没跟多少时间,冯杰伟就因为父亲的阿尔兹海默症,淡出影视圈。 冯杰伟淡出影视圈后,周鹏便再各个剧组辗转,勉强混一口饭吃。 这次冯杰伟被秦轻雪请过来给孟时当副导演,他便也跟了过来。 有这一层身份,周鹏才能知道管斌为什么进医院,这种比较私密的消息。 他反应过来自己在潘雅安面前,话有些多了后,找补道:“我当时听的也不是很清楚,我随便一说,您随便一听,不用太当真。” 潘雅安只是笑笑,这话她是信的。 车子靠院墙停下。 周鹏拉下手刹,潘雅安已经下车。 她看着紧闭的大门,问:“孟导他们呢?” 周鹏从口袋里拿出大门钥匙,打开门锁,说:“他们上山拍戏了,我先带您吃个早餐,再去岛上最好的酒店订个房间。 您中午休息一下,下午我带您去游览一下这南海圣境,等孟导回来,一定第一时间去见您。” 周鹏推开门,回身打开面包车后座,将潘雅安的行李箱拿出来,问道:“里面有贵重物品吗?剧组住的地方您也看到了,要不我直接带您去酒店吧。” 潘雅安摇头说,“就放这边吧。” “也行,这边偏,人少,还算安全。”周鹏将行李箱提着,打前往里走,笑说:“按孟导的意思选的,主要是便宜。 孟导真的是我遇到过,在生活条件上要求最低的导演了。 在种蓝山的时候,他一个人住山里,晚上没宽带,没电,一大早还起来跟国兴寺的师傅们一起做早课……” 周鹏说着,没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看潘雅安站在车边没动。 “就把行李放这吧。”潘雅安指了指大门边。 周鹏楞了一下,说:“您要不要进来坐会。” 潘雅安已经没有来时那般和蔼亲切,重复道:“东西就放这,你带我上山。” 周鹏不知道潘雅安怎么好好的就变脸了,说:“我放里面去吧,这院里不安全……” 潘雅安说:“有人翻过这扇大门,这堵围墙的话,屋里和院里有区别吗?” 周鹏张张嘴,把行李箱贴着墙边放好,重新将门锁上。 潘雅安坐到副驾驶。 周鹏把车发动,说:“听说您是一早出发,水陆空交通搭了一遍,应该挺累的,前头有一家炖品店,里面鸽子汤不错……” 潘雅安再次打断他的话,“小周,我这次是什么事,孟导和你交代过吗。” “您……您是来谈注资的……”面对这样的潘雅安,周鹏再没有来时的轻松。 只是孟时叮嘱他,尽量不要让潘雅安去拍摄现场。 潘雅安说:“我是来谈钱的,你是接待的。” 周鹏有些磕巴的说:“这时候上山潮湿的很,温度也低……” 潘雅安说:“不让我上山是孟时的意思吧。” 周鹏急忙否认,“不是,不是。” 潘雅安转头笑问:“那是你?” …… “猴子,你听见了什么?如此高兴。”扮演须菩提的倪宏问手舞足蹈管斌。 管斌抓耳挠腮,在他面前蹦跳一下,说:“也不知听见了什么,只知心中大悦,欢喜的紧。” 倪宏笑道:“来找我者甚多,没被吓跑,还能笑逐颜开的,只你一个。” 管斌大喜,纳头便拜:“师父在上,受俺一拜!” 倪宏问:“你姓什么,叫什么。” 管斌抬起头,说:“我无性,人骂我,我不恼,打我,也不嗔,只是赔上个礼就罢了,一生无性。” “咔!倪老师很好,斌子你过来一下。”孟时在监视器后面喊停,对管斌招手让他过来。 管斌往孟时这边走,倪宏跟在他后面一起过来。 这是第三次停机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管斌的肩膀。 季红婷,冯杰伟都站在孟时后面。 管斌过来后,两人把他让到孟时旁边。 孟时让管斌看了一遍回放,问:“哪里不好?” 管斌看着监视器里面的自己,说:“太僵硬了。”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在普陀山拍的戏份,是《悟空》承前启后的剧情。 整段剧情的前置内容是—— “假悟空”打死了取经路上的唐僧。 “真悟空”去龙宫借定颜珠,保存唐僧的唐僧的肉身。 定颜珠被小白龙拿走,龙王谎称定颜珠失窃。 “真悟空”离开龙宫,去往地府找唐僧的魂魄。 在他离开后,“假悟空”大闹龙宫。 “真悟空”去地府,被阎王嘲笑,没找到唐僧的魂魄,转头去往天庭。 在他离开之后,“假悟空”又大闹了地府。 “真悟空”到天庭,沙悟净指认他是杀死取经人的凶手,“真悟空”被擒拿,锁在炼妖柱上。 这时“假悟空”到来,一棍子将天捅了一个窟窿,天界大乱。 观音告诉“真悟空”,只要杀死“假悟空”就能得到正果,解除紧箍咒。 于是“真假悟空”便在破掉的天里,在风火雷电中打成了一团。 战斗中,“真悟空”意外来到方寸山,遇见了正在拜师须菩提的猴子。 也就是现在这场戏。 虽然真假悟空的剧情,不会在《悟空》里出现,是假如有第二部的第二部剧情。 而且从剧情来说,正在拜师须菩提的猴子,也不是这场戏的主角。 但这场戏却是整个《悟空传》系列的核心点。 相比于失去记忆的头戴金箍,一心想要正果的“真悟空”。 闹龙宫,闹地府,闹天宫的“假悟空”。 这个还没拜师学艺的猴子无疑最简单。 但,管斌就是感觉自己缺了点什么东西,抓不到最核心的点。 他的表演让这只最初的猴子在镜头里看起来很僵硬。 管斌有些颓丧的拍了拍围在腰间的草裙,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和这个角色之间有一层膜。 这层膜很有韧性,每次想要冲过去,不是打破,也不是被弹回来。 我之前一直想让你教我应该怎么演。 但你什么也不说。” 孟时问:“你希望我教你怎么演吗?” 管斌头渐低,叹了口气,说:“要不先拍金蝉子和须菩提的戏,我再想想吧。” 孟时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问:“猴子为什么来求道?” 281、怕死是世俗,求道是为了超脱世俗(5/20) 猴子为什么跨越千山万水,从东胜神州跨越两重汪洋,一座南瞻部洲,到西牛贺洲学艺。 孟时问了管斌一个,秦仟都能回答上来的问题。 但把剧本嚼的滚瓜烂熟,最近又粗看一遍的原著管斌,却没有直接开口回答。 好像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管斌感觉自己像是下围棋。 棋盘上孟时的大龙已经成型,一点点将他的阵地侵占,棋子绞杀。 孟时每一个表情,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断他的气。 管斌像是陷入长考的起手,无从反击。 孟时对管斌的心理看的很透。 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把三个不同状态叠加在一起的猴子,融合在一起,表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杂性。 反而不能驾驭,最单纯,最纯粹的,刚刚出世的猴子。 孟时见他久久不语,换了一个方式问:“猴子出海前,对猴子猴孙怎么说?” 这句话落在管斌耳朵里,好像高高举起棋子攻杀过来的孟时,突然下了一步闲棋,把棋子落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 这道题我会做! 管斌缓过一口气,背诵原著,“猴王道:今日虽不归人王法律,不惧禽兽威服,将来年老血衰,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不得久注天人之内?” 孟时伸手示意管斌坐自己旁边。 巴哈尔古丽很有眼力劲的把马扎打开,递过去。 管斌在孟时斜侧方坐下,同时对着他和监视器。 孟时指了指监视器上,刚刚拍摄的猴子跪拜菩提祖师,对管斌说:“猴子怕死。” 管斌看着自己跪下去的那一幕,说:“想得长生。” 孟时说:“是怕死。” 管斌说:“是学本事。” 他和孟时发生了分歧。 猴子是怕死,但是他也是想学本事,长生是一种本事。 管斌觉得自己的理解没错。 他说:“学本事和怕死不冲突。 因为学本事里面包含了怕死,学了本事,长生了,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而且“学本事”这个动机,远比“怕死”来的更加积极正面,因为前者包括了对抗,不认命,而后者只是在解决问题。 如果只是单纯的“怕死”,反倒把角色限制在了一个很狭小的范围里面,使猴子过于简单了。” 如果是别人,管斌这老油条,不会说这些话。 但眼前人是孟时。 这货不仅和他一起女装,还在他家住过。 我还早起给他做过早餐呢,说两句心里话咋了嘛。 管斌心里这么想着,他就是知道孟时对于这种讨论不会生气,孟时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人。 孟时抬头问周围其他人:“你们怎么看,什么都可以说。” “我……” 季红婷和冯杰伟同时开口,冯杰伟伸手示意季红婷先说。 季红婷不是那种谦让的性格,直接说道:“我觉的管斌的理解没有问题,学艺这个动机确实包括了怕死,而怕死显得相对狭义,学艺会让猴子更加有层次。” 孟时问冯杰伟,“冯导,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冯杰伟摇头,说:“孙悟空的从离开花果山到西牛贺洲学得一身本事,这段时间性格很纯粹鲜明。 他聪慧机灵,能够领悟菩提祖师讲道的精妙,从责罚当中领悟了祖师的真意。 他能够坚持自己的初心,当众拒绝菩提祖师欲传授的四种道法,非长生不老的法术不学。 他毛躁好动,喜欢卖弄炫耀,刚学会腾空,就认为自己已经举霞飞升,刚掌握七十二般变化就在众人面前卖弄。 猴子是天真烂漫的儿童性格。 这种性格也正是他日后大闹天宫,反抗天庭专制的根源之一。 所以,我觉得孟导说的没错。 这个阶段的猴子很纯粹,他不想死,便去找那不死的法门,而不是要战胜什么东西,反抗什么东西。 猴子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他不想死,离开花果山渡洋跨洲,历尽千辛万苦去学艺,和我们肚子饿了,去找东西吃,本质上其实是一样的。 我想应该很少有人把进食,在脑子里演绎成反抗,战胜饥饿。” 古丽看看管斌季红婷,又看看冯杰伟。 她有点消化不过来。 一开始觉得师哥说的没错,孙悟空渡过两重大海,一座南瞻部洲,怎么会只是因为怕死呢。 那可是孙悟空啊。 可是冯导演说完,她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可是又仔细一想,死亡怎么能和吃饭比呢。 我们不会说吃饭是战胜了饥饿,但把学习一种长生不老的方法,说成战胜死亡,应该没问题吧? 孟时看古丽搁那脸好像要拧成一团了,笑道:“春花有什么想法吗?” 古丽筹措一下,说:“那个……无论是孟导和冯导说的,还是管师哥还是季指导的意见,好像和最终结果都没有什么差别吧?” 她的想法很简单。 众人一听心里都基本明白是在表达什么。 无论猴子是什么动机,是怕死还是学艺,是饿了要吃饭的自然本能,还是对抗死亡,战胜名义的斗争。 在不改动剧本的前提下,剧情是不变的。 既然剧情是一样的,那么猴子的动机,心理活动真的那么重要么? 按照剧情演,按照导演想要的演,不就好了。 不过,她这话里面带了点小情绪。 她演小白龙的时候,孟时只是明确的提出表演要求,没达到就继续教,直到达到要求。 孟时从没有跟她剖析过什么人物动机,人物心理这些。 春花同学感觉自己的待遇和管斌不一样,她被区别对待了。 孟时没有理会她的小情绪,看了看管斌,示意他和学妹说说人物动机对表演的重要性。 管斌在冯杰伟说完以后,也大致理解了孟时想要的是什么效果,对古丽解释道: “这两种情绪看起来,孟导和冯导的意思,你在家里肚子饿了,下楼问妈妈,饭做好了没有?我想吃红烧肉。 我和季指导则是,人为什么肚子会饿,为什么要吃东西,肚子饿真是一件可恨的事,我要解决它!然后下楼对老妈喊,我要吃红烧肉! 虽然两个都是吃饭,都已经想好了要吃什么,最终也都是吃饱了,但里面的情绪却天差地别。” 孟时点头道:“猴子怕死。 怕死是世俗,求道是为了超脱世俗。 任何大众喜闻乐见的故事,都是超脱世俗的。 而且越让人印象深刻,超脱世俗的程度就越离谱。 就拿当前国内无论拍什么片子,都喜欢往里面加的爱情来说……” 这时秦仟的手机响了起来。 寂寥的山间。 孟时给刘升水的《我的联盟时代》,第二卷s3写的,由小鱼演唱的英文“出征曲”——《awaken》(觉醒),显得的突兀,就像水墨丹青里突然出现一块油彩。 秦仟慌忙拿出手机想要挂断,但看了眼来电显示,又把屏幕转向了孟时。 孟时瞄了一下,说:“接吧。” 282、受戒(6、7/20) “法雨寺,又称后寺,位于普陀山白华顶左、光熙峰下,为普陀三大寺之一。” “法雨寺占地33408平方米,现存殿宇294间,依山取势,分列六层台基上。” “入山门依次升级,中轴线上有天王殿,后有玉佛殿,两殿之间有钟鼓楼,又后依次为观音殿、御碑殿、大雄宝殿、藏经楼、方丈殿。” “观音殿又称九龙殿,您看这九龙雕刻是不是十分精致生动。” “九龙殿内的九龙藻井及部分琉璃瓦,是从南京明代宫殿拆迁而来,被誉为普陀山三宝之一。” “整座寺庙宏大高远,气象超凡。不远处的千步金沙空旷舒坦,海浪声日夜轰鸣。北宋王安石曾赞之“树色秋擎书,钟声浪答回”。” “我带您过去看看吧。” 周鹏如数家珍的对潘雅安说着法雨寺的好。 身边甚至聚过来几个外地来拜佛祈福的中老年夫妻,连声夸他讲解的不错,然后让他帮忙拍照。 潘雅安等他给最后一对夫妻拍完照片,礼貌的对他们说:“抱歉各位,我们还有事,您们自行游玩去吧。” 潘雅安环视雄伟广阔的法雨寺,思考为什么孟时能进到这里拍摄。 等几对夫妻不情不愿的散去后,对强笑着的周鹏说:“行了吧?我知道你不容易。让你带着逛一个小时了,可以了,够了。” 然后不容拒绝的说:“给孟时打电话吧。” 周鹏也知道再拖不下去,讪笑两声,拿出手机拨打秦仟的号码。 …… 孟时从秦仟那里接过手机,说:“我是孟时。” “孟总,耳圣那边联系工作室,说希望就前两天您在松鼠那边演出的歌曲,出一期乐评。” 电话那边是秦轻雪给“猛士工作室”安排的经理。 孟时有些诧异,什么时候乐评人写乐评还要联系演唱者了。 这些人的态度不是一直都高高在上吗? 这是吹的什么风? “不是来要钱的吧?知道了,我没什么问题,也不用给我审核,就这样吧。” 孟时嗯嗯了两声和那边简单的沟通一下,同意耳圣的要求后,把电话挂断。 季红婷问:“什么事?” 孟时把手机递还给秦仟,说:“有个乐评账号联系工作室那边,说想整理发一期关于我的乐评。” “哪个账号?”冯杰伟挺喜欢看专业影评和乐评。 孟时回忆一下,说:“耳圣,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胆子挺大,都称圣了。” 冯杰伟有些意外,“耳圣的人联系工作室,问能不能发你的乐评?他们负责摇滚的彭金渠我认识,骨头硬的很,这不像他的做派啊。” 孟时等人虽然不知道“耳圣”是什么规模的乐评账号,但听冯杰伟这么一说,心里也大致有个数——该是最顶级的那几个。 季红婷笑道:“可能是被胡晓涛直播我们的孟导光速上门击毙,给吓到了。”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冯杰伟摇头说:“彭金渠和胡晓涛可不是一类人,这次主动沟通,大抵是出于对孟导的尊重。” 孟时笑笑,说:“我有什么好尊重的,可能又是孟愈远的面子。” 听他说到孟愈远,季红婷问:“娄丽莺的专辑,孟导有想法了没有?我和冯导可都是她的歌迷,之前还真没想到是破土在背后操刀,风格差的也太多了。” 娄丽莺、孟愈远和季红婷、冯杰伟是同龄人。 只是前者在各自领域取得的成就,比他们高了许多。 这俩成名的时候,季红婷,冯杰伟才刚刚起步,所以没有接触过。 孟时靠在躺椅上,眉眼低垂,悠悠说: “这事是孟愈远搞出来的,等我拿了华意的钱,让他写几首歌送来就好了,既然有人愿意把我的东西都按在他头上,他怎么也要出点力吧。” 几人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就这个打算,气氛顿时有些古怪。 孟时扫了他们一眼,笑道:“演唱会和专辑,怎么也要等《悟空》上映之后,不急,总要给我时间,把她那些歌都听一遍,才能开始创作不是。” 管斌见话题越来越歪,说:“哥,讲讲超脱啊,我感觉自己要明白了。” 孟时看了看日头,估摸着潘雅安的耐心估计快要耗尽了,问:“哦,超脱,刚刚说到哪了?” 古丽马上说:“越让人印象深刻的,超脱世俗的程度就越离谱。” 孟时从躺椅上坐起来,说:“对,就拿爱情来说。 《白蛇传》白娘子和许仙是人和妖怪。 《这个杀手不太冷》是大叔和小萝莉。 《霸王别姬》里的段小楼和程蝶衣是两个男人。 更夸张的《水形物语》里面,哑女和怪物。” 冯杰伟皱眉,说:“等一下,除了白娘子和许仙,其他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感觉自己的阅片量出了问题,转头看季红婷,见她同样皱眉思索,知道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孟时发现自己举得例子不是很对,摆手说,“这个不重要,领会意思就行了。” 季红婷说:“听说陆导说孟导创作了很多剧本,这次在法国拍摄的《梦之安魂曲》是他和陆端存一起写的,《春》的剧本也是孟导一起改的,还有一个设定很恢弘的民国国术宇宙。” 冯杰伟眼睛亮了起来。 他在《悟空》当完副导演,是想要继续拍片的,就是剧本没着落。 陆成康的剧本都是陆端存一手操办,他能和孟时合作,孟时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孟时见他们好像脑补了什么东西,无奈的挠挠头。 管斌见他们又要聊到其他地方去,知道这些导演对超脱世俗这个概念,都或多或少有自己的了解,并没有那么在意。 可他演戏这么久,没想过这里面的问题啊。 管斌是从演员的角度看问题,知道这种设置有戏剧张力,却并不了解里面的具体概念。 他急的抓耳挠腮,也不管礼不礼貌,强行打断了他们,问道:“为什么都喜欢这种表达呢。” 孟时看了眼冯杰伟,每个人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不一样,他想听听冯杰伟怎么说。 冯杰伟没有谈这个的心思,他现在只对季红婷说的那个民国国术宇宙感兴趣,见孟时看他,就要开口询问。 管斌一看苗头不对,急忙扯了孟时的袖袍:“《悟空》。” 冯杰伟这才回过神来,说:“孟导讲讲戏吧,他这几天都要憋疯了。” 孟时说:“世俗构成了一种“阻碍”或者“困难,人能突破阻碍和困难,才会伟大,如果被现实,被世俗击败了,就不值得歌颂了。 但在这场戏里,我想表达的有更为超越的地方。 上面我说的那些人物,包括闹天宫的悟空,取经路上的悟空,他们都在和“世俗”死磕。 而拜师的猴子,虽然也挣扎过,世俗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阻碍”和“困难”。” 管斌皱眉,他不懂,“猴子在得到长生之前,也是历经了世俗的困难啊。” 孟时想了想,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秦仟举手说:“我能录像吗?” 孟时点了点头,秦仟打开了手机摄像,他才继续说:“这是一个小和尚和小姑娘的爱情故事。” 古丽想到了玄奘和小白龙,慢慢的走近,静静蹲在孟时一直旁边。 孟时看了她一眼,说:“小和尚出家去当和尚,就是为了一碗饭吃。 寺庙里的和尚有天天拿账本算钱的,有娶老婆的,有喜欢唱戏的,唱的还是有颜色的戏。 闲着没事,几个“大师”还在大殿里打牌,唯一一个看着正经的是老和尚。 老和尚是个枯寂的人,一天关在房里,就是那“一花一世界”。 也看不见他念佛,只是那么一声不响的坐着。 他是吃斋的,过年时除外。 小和尚叫明海,小姑娘叫小英子。 小英子家像一个小岛,三面都是河,西面有一条小路通到明海出家的寺庙。 小英子的姐姐大英子已经许了人家,这两年很少出门,整天赶她的嫁妆。 因为嫁妆的刺绣要花草图案,有人说旁边寺庙里明海画的好,小英子便去请。 俩人一来二去,便相熟了。” 古丽蹲在孟时旁边,仰着头,望着他。 冯杰伟、季红婷、管斌则边听,边思索孟时要表达什么。 孟时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自顾说着:“一日明海去大庙里受戒,小英子摇船接送。 明海告诉她,大庙里一个老和尚告诉他,寺里有意选他当沙弥尾,沙弥尾将来能当方丈。 小英子问:你当沙弥尾吗? 明海说:还不一定呢。 小英子说:你当方丈,管大庙,管这么大一个庙。 明海说:还早呢。 划了一气,小英子说:你不要当方丈。 明海说:好,不当。 英子说:你也不要当沙弥尾。 明海说:好,不当。” 古丽想,小白龙不做天庭的妃子,不做龙宫的公主,她宁愿做玄奘水缸里的一条鱼,枝头上的百灵鸟,陪他去取经的白马。 冯杰伟感觉自己有点理解,这个故事和猴子去方寸山之间的关系了。 明海是猴子,小英子是他的长生吗? 管斌和季红婷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而美术指导叶柳新好像听到了什么妙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孟时看了他一眼,继续说: “又划了一气,看见一片芦花荡子。 小英子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海耳朵边,小声说: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明海眼睛鼓的大大的。 小英子说:要不要! 明海说:嗯。 小英子说: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海大声说:要! 英子羞恼:你喊什么! 明海小小声的说:要。 小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的划了起来,划进了芦苇荡。” 孟时说到这里就此停住,静静的看着管斌。 管斌没有说话。 孟时望向刚刚拍大腿的叶柳新。 叶柳新激动的往前一步,又克制的停住,清了清嗓子,说:“猴子没有把世俗放在对立面,世俗本身反而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 正如菩提问猴子:你姓什么。 猴子说:人若骂我,我也不恼,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上个礼而就罢了。 对于世俗来说,别人骂我,我应该气恼,打我,我应该嗔怒。 猴子路上所经历的“困难”,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超脱,对二元对立的一种消解。 他一点挣扎和痛苦都没有,是极致的世俗超脱。” 冯杰伟和季红婷诧异的看着这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孟时也有点惊讶。 叶柳新平时话很少,但是对服化道的把握,完全符合孟时想要的效果。 没想到,对孟时在剧情上的思考,也是这般契合。 孟时对他比了一下大拇指。 叶柳新腼腆的笑了笑。 孟时对管斌说:“这个故事里,按照世俗的目光,寺庙里的和尚没有几个正经的,小和尚的村姑的爱情,简直太肮脏了,简直乱了清规。 但他们的恋爱是纯洁的,美好的。 猴子呢? 须菩提和金蝉子对他,就像明海对小英子。 什么都给,什么都满足。 猴子是没有痛苦的,超脱的飞了起来。 他怕死,便去找不死的法门。 他没有二元对立,没有精神和肉体的对立,没有现实和理想的对立,没有正义与邪恶的对立。 金蝉子很欣赏他的超脱,说:我就喜欢你这天生的猴子,不如我们做个朋友,有空一起玩耍。 猴子却翻着白眼问他:你会不会翻跟头。 他没和世俗过不去,他乐在世俗中,他能在困难中发现好玩的事物。” 冯杰伟忍不住鼓掌,问:“华意这次最多能出多少?实在不行我这里还有几百万!” 这一刻,冯杰伟不想孟时因为钱的问题,砍掉任何一点东西。 “够了,钱已经够了,我把小鱼和小桥的嫁妆都掏空了。”孟时嘴上回答着,眼睛却只看管斌。 管斌怔怔的望着孟时的脸,眼神空洞。 在他眼里,一只松鼠正站在孟时的肩膀上,指着他的耳朵眼,说:“就是这儿了。这叫斜月三星洞,这里进去,就是灵台方寸山。” 管斌感觉自己眼前一阵发黑,好像被吸进了孟时的脑袋里。 松鼠在那里大喊:“记得等会儿回到这儿来和我说话啊,我就在这儿等你!” 孟时见他状态不对,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说:“懂了吗?” 管斌惊醒过来。 秦仟的手机铃声《觉醒》再次响起。 她说:“是周鹏打来的。” 孟时捏了捏管斌的肩膀,说:“让潘雅安过来吧。” 283、将来我若有他这样气派 法雨寺,普陀三大寺之一,现在多了座“宝陀讲寺”,改成了四大寺。 潘雅安站在海会桥上,望着正在清理莲池的工作人员,怎么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孟时能在国兴寺和法雨寺取景。 而且,还是白嫖的那种。 周鹏打通了秦仟的电话,对潘雅安示意一下后,按了免提。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孟时让自己尽量不要让潘雅安到拍摄地,那打通他助理的电话,那边一定会找借口敷衍。 周鹏还没说话,秦仟的声音传来:“周鹏的电话。” 然后他和潘雅安就听到孟时说:“让潘雅安过来吧。” 周鹏感觉自己被背刺了,有些无措的看了潘雅安,一咬牙说:“是我自作主张,以为孟导不希望您去现场,打扰到拍摄,对不起。” 直接把责任往自己身上一揽,做了台阶,让几位大佬都好下台。 他说的挺大声,孟时那边众人都听到了。 潘雅安、孟时、冯杰伟都是千年的狐狸,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对周鹏这番话的用意,都心知肚明。 孟时对带周鹏来剧组的冯杰伟笑笑,意思是,这小子挺圆滑。 冯杰伟也笑笑,意思,目的还是太明显,不过也算没给我丢脸。 孟时从秦仟手里接过手机,说:“让潘经理接电话吧。” 周鹏像是丢烫手的山芋,急忙把手机递给了潘雅安。 潘雅安笑道:“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今天您的“童子”带我逛了一圈法雨寺,想来孟导也是位隐者。” 孟时笑道:“我算哪门子隐者,庸庸碌碌的市井混子,这不还指望时代传媒您给我口饭吃呢。” 潘雅安看着莲池内,正把枯萎莲叶和杂草打捞到船上的工人,说:“孟导抬举我了,哪里是我给您饭吃,我这是上赶着给您送钱,还怕您不要。” 孟时说:“咱就别客套了,让周鹏带您过来吧。” 双方互相试探几句,潘雅安等孟时挂掉电话,把手机还给周鹏,问:“剧组在哪里拍摄。” 周鹏讪笑到:“在西边。” 俩人是从南边的“海天佛国”石牌楼进法雨寺,一路逛到了北边的“鼎通圣境”,现在正往东边走…… 潘雅安笑笑,说:“取经路都没有这么曲折。” …… 听完两人的对话,心思比较细的季红婷不解的问:“华意这不像金主的态度啊。” 孟时笑道:“这不是华意的态度。” 季红婷没理解,又问:“钱不是华意的?” 孟时说:“是华意的,但花的人是潘雅安,是时代传媒。” 季红婷问:“什么意思?” 孟时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 冯杰伟突然说了句:“华意现在日子过的……” 孟时对他摇摇头。 冯杰伟便就此打住。 季红婷也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说:“现在先拍哪一场。” 孟时问管斌,“这个猴子你懂了没有。” 管斌说:“似懂非懂。” 孟时说:“那就试试,开机,七十五场,三镜。” 叶柳新招呼人过来给孟时、管斌补妆。 场记板一打。 孟时将袖袍一甩,伸手向天,手掌一抓,缓缓收拢往下,再摊开往身前一撒,好似抓住了什么东西,在散播出去。 季红婷亲自掌镜主摄像机。 她无论在湾仔还是跟陆成康合作,都没有拍摄过特效片。 《悟空》是第一部。 《西行》并不是她亲自掌镜,而是她底下的摄像组。 但她知道现场拍摄没有特效加持的动作,看起来会很滑稽,这一点她在《西行》的现场观摩过,深有体会。 但孟时这个动作信手做来,却显得很潇洒。 这种感觉像是她在湾仔老家,看庙会、法事上面专业师公掐诀一般,很自然,不做作。 孟时对身边的管斌一笑,说:“现在知道什么是千变万化,不离其宗?” “我要学这变化!”管斌叫道。 孟时伸手指了指潘雅安走进这里的那扇门,说:“里面那个会,为何不让他教?” 管斌挠挠头,说:“我惹他生气了,他躲进门去不肯见我,进门前,还在我头上敲了三下。” 孟时双手放在袖袍中,身子站的笔直,如同一颗青松,说:“这个须菩提,喜欢玩这些个东西,带坏了后人。他不出来,你在这儿干吗?” 管斌歪头望着那扇门,说:“我在这儿跪了七天了,可是他不肯出来见我。” 孟时哈哈笑道:“你是要求道,还等道来见你么?” 监视器后面的冯杰伟喊了一声咔。 孟时拍了拍管斌的肩膀。 管斌说:“先把倪老师的戏份推一推吧。” 倪宏快六十了,身体不比年轻人,从法雨寺进来,再到拍摄地需要步行四十分钟左右,有一段路还不好走,加上每天早上山上又潮又冷,一个星期怕是不好顶。 倪宏急忙表态:“我没事的!” …… 潘雅安和周鹏走了差不多四十分钟,这才到西侧院墙“行生”老和尚用面子,给孟时开的方便之门。 秦仟等在门边,见两人来,急忙迎了上去,领他们去拍摄地。 进了树林,秦仟带着潘雅安绕到监视器后面的方向,轻声说:“剧组是现场收音,现在正拍着,您先看看。” 不用提醒,潘雅安的注意力已经被正在对戏的孟时和倪宏吸引了。 孟时一手微微握拳,放在胸下,一手拿着道具金箍棒背在身后,对倪宏说:“集结论法大会就要举行了,我要赶回灵山,须菩提,你还是不回去么?” 倪宏微微一笑:“你也知道为什么的,我宁愿在这里,对着商业唱唱歌,和花草松鼠说说话,想想生死的道理,这佛法经论,我却已忘记了,取了讲不出来,怕是世尊又要生气。” 孟时正色道:“人只为自己解脱,却不能算得正果。这一路上,我看到众生心中懵懂一片,丢不下爱恨痴缠,苦也由之,乐也从之,却总是一个欲字。 我佛劝人清心忘欲,可生由空而生,又教之向空而去,不过是教来者向来处去。 苍生之于世间,如落叶纷纷向大地,生生不息,本不用导,也许还有别的真意。 我想到课很多东西,师尊的法却不能解我心中疑惑,我这次回灵山,不只是诵经,还想请师尊解解心中之惑。” 潘雅安听着孟时有力,清晰的台词传入耳朵,心中震惊。 她和吴怡一样,属于保姆型经纪人,哪怕她当上时代传媒总经理后,依然是不是跟着自己带的艺人,去片场走一走。 老戏骨倪宏她知道,又这样的台词功力,潘雅安不觉得奇怪。 但孟时…… 倪宏忙道:“师兄!……请教可以,却不可与师尊争论啊。” 孟时问他:‘我不争论,怎解我心中疑惑?’ “可是……师尊是不会有错的。你想不通,定是你自己错了。” “那就更要问个明白了。”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错了倒也罢了……” 两人一问一答,看的潘雅安直呼过瘾。 但这个镜头还没有结束。 孟时注视着倪宏好大一会,问:“如来是什么?” 倪宏说:“是如实道来。” 孟时大笑起来:“鸿蒙初辟原无性,打破冥顽需悟空,我如实道来,又有何惧?” 他手一挥:“接住了。”将手中的金箍棒抛向了旁边的管斌。 腰间不是系着草裙,而是围了虎皮裙,穿着行者服的管斌,好似演练了无数遍一般,跳起牢牢接住金箍棒。 孟时问:“你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管斌看看金箍棒。 孟时笑道:“将来若是有人脑袋不开窍,你就用它敲醒它!” 说罢,转身而去。 监视器后面的冯杰伟起身狠狠的鼓掌:“痛快!” 看两个高手对戏可太过瘾了。 之前在种蓝山的戏份,包括《西行》一帮人被孟时带着走。 这场戏终于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倪宏对孟时抱拳到:“孟导未来不可限量啊。” 潘雅安鼓掌走出,说:“哪里用等未来,孟导现在已经不可限量了。” 孟时迎上去和潘雅安握手,说:“欢迎欢迎,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两人握上手,便往一边走,剧组众人也自觉的给他们留出空间。 潘雅安笑道:“今天被孟导的“童子”带着快把腿走断了,可看不出欢迎的意思。” 她抬了下腿,摇摇脚上的鞋,说:“得亏孟导仁慈,在车上给预备了一双运动鞋。” 潘雅安已经琢磨明白了,孟时就是拿准了她一定要到片场,故意让周鹏弄了这一出。 吴怡一直说孟时对人心理把握的很准,今天通过自己和周鹏,她算是看明白了,所以也就不再拐弯抹角。 她现在心里乱的很,感觉自己不能再被孟时牵着鼻子走了。 孟时指了指古丽,说:“春花的鞋,潘经理要是真有心,以后多帮衬点。” 潘雅安见识到了孟时脸皮的厚度。 感情自己被他牵着溜了一圈,到头来还欠了他工作室女艺人的人情? 真以为自己是个软柿子。 她看了眼,不是偷看这边的古丽,笑道:“那我真是该谢谢她。” 孟时说:“嗯,那我也谢谢你。” 他这句话好像没听出潘雅安的意思。 但潘雅安知道他话里什么意思。 潘雅安不再这种小事上纠缠,开门见山的说:“我进组当制片人,合同马上签。” 孟时笑道:“无论哪里人,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 譬如我说:剧组已经完成了剧本统筹、前期筹备、组建摄制组,后面也不用制片人来进行,摄制资金成本核算、财务审核,执行拍摄生产、后期制作。 只要出一个名字,以及参与发行工作,您一定不答应。 但如果我说,《悟空》不用华意这笔钱了,娄丽莺那边也不用时代传媒参与,您大抵就愿意了。” 潘雅安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 孟时自顾说:“就像今天,如果我一早亲自去码头接潘经理,又带着您一起到这里。 您一定会端起架子,试图敲打敲打我。 这样就可能给我们双方带来不必要的摩擦,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坐下沟通。” 心平气和?呵呵。 潘雅安气急反笑,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说:“孟导可能对华意有什么误解,这笔钱,我们不是非投不可。” 孟时点头表示她说的没错,说:“华意确实不是非投不可,轻雪传媒也同样不是非要不可。这件事对双方来说,都只是锦上添花,没必要搞的像雪中送炭一样。” 接着他话锋一转,说:“但是对于时代传媒来说,就不一样了。” 潘雅安表情没有变化,说:“时代传媒和华意本是一体,并没有两样。” 孟时看着潘雅安的眼睛,说:“吴怡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华意是王家兄弟的华意,时代传媒就……” 潘雅安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孟时也没有说下去。 两人对视几秒后,孟时摊手说:“哈哈哈,我开玩笑呢,蔡淳之怎么样了,昨天匆忙,潘经理有空替我帮焦从和他说声抱歉。” 潘雅安慢慢说:“他在机场把胡晓涛打了,用笔记本电脑,拍在他的脸上。” 孟时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说:“希望人没事。” 说完哈哈大笑,转身往剧组走去。 拍摄没有因为潘雅安的到来中断多久。 中午几个工作人员去法雨寺取了斋饭过来,潘雅安一起吃过。 下午除了几场孟时和倪宏的对手戏,剧组便一直在ng中度过。 南方入冬后天黑的很快,五点就擦黑了。 温度也降了下来。 “这人是谁?你叫他什么子?”系草裙扮相的管斌对倪宏说,“将来我若有他这样气派,也……也……不枉此生。” 管斌被ng的有些木了。 “咔!”孟时在监视器后面起身,说,“收工吧,把把该带走的都带走,别留什么垃圾,让人看笑话,绝对不能抽烟,辛苦各位了。” 场务开始收拾现场。 孟时从周鹏那里拿了钥匙,对一直坐在他不远处的潘雅安说:“潘经理,我们先走吧。” 两人穿过那扇门,缓步往停车的地方走。 法雨寺内游客已经散去,有黄衣僧人在清扫地上的落叶。 两人一路无话,上了车,打着火,往山下开去。 潘雅安才问:“孟导知道些什么?” 她怀疑吴怡和孟时透露了什么。 但这种猜测又没有根据。 自己和吴怡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没理由和孟时说什么。 你不用说这么多。可我觉得很有意思 扶手箱里面放着一包好烟。 孟时伸手拿了一根。 潘雅安从包里拿出打火机,按起来凑到孟时跟前。 孟时手夹着烟,放在方向盘上,说:“下山路,这车子一般,感觉到底盘在抖了吗?而且开车抽烟违章,我就这么一拿,不抽。” 如果管斌在,一定会对这一幕感觉熟悉。 这货明知道上山不好抽烟,却还是拿出烟来派,等别人要配合他的时候,他又跳出来说,这样不行。 很贱。 但后面,管斌理解了他这种举动。 管斌觉得孟时表面看着对角色驾轻就熟,信手拈来,其实也是入戏了。 不知不觉中,把行生和电影里玄奘、金蝉子的影响,带到了现实中来,变成了一个谜语人。 也就是禅宗有话不直说,而是靠一些“手法”让别人自己“悟”的那一套。 只不过,管斌没“悟”出来,孟时想要让他“悟”什么。 就像现在的潘雅安一样。 潘雅安将手收回来,拿起烟盒。 孟时说:“我不抽烟的时候,不抽二手烟。” 潘雅安是个好脾气,不恼,把烟放下,说:“孟导,咱们坦诚一点,你让我们单纯出钱,出发行渠道,又想要我们完全不干涉剧组运作,我是不可能同意的,这里面不存在折中的说法。” 孟时摇晃着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香烟,说:“开车抽烟算违法,那叼着或者拿着呢。” 潘雅安说:“不知道,应该不算。” 孟时问:“潘经理知道我们剧组的摄像指导是谁吗?” “季红婷,季老师。去年刚刚斩获柏林电影节最佳摄影,同时也是全球范围内,第一个获得这个奖项的女性摄影师。” 潘雅安以为他要用导演组阵容说事,开始反击,“我还知道副导演是冯杰伟,但观众可不认这个,《悟空》能扛票房的只有管斌,而且管斌也不够分量……” 她本想把孟时拿出来说事。 说他这个年纪,之前的作品,以及up的副业,都不会成为《悟空》的加分项。 但从接触孟时开始,无论是胡晓涛事件,对蔡淳之的态度,还有今天在剧组,孟时便给潘雅安年轻气盛,恃才傲物的感觉。 不好沟通啊。 潘雅安最终没有选择把心里话说出来,话锋一转,说:“咱们两家合作了,我把雅宁的档期调一调,过来这边客串一下,有合适的角色吧。” 她又抛出一个橄榄枝。 见孟时没话说,只是目视前方专心开车,又断断续续说了些,蔡淳之和胡晓涛矛盾的细节。 几个比较急的弯道过后,孟时把自己刚刚那句话续上:“潘经理早上那个电话,季指导在旁边听到了,她说,这不像投资方的态度。” 潘雅安摆弄烟盒的手一滞,说:“我们并不像表现得刚刚在上,同时也没有过多干涉剧组的想法,只是希望能获得足够的尊重,华意对导演一直报以尊重的态度,这一点业界都知道,想来应该不必我过多赘述。” 孟时把手里的烟夹到耳朵上,说: “生存法则很简单。 忍是一条线,能又是一条线。 这两者之间就是生存空间。 能做到忍人所不能忍,能人所不能,那生存的空间就比别人大。 这个市场竞争很大,胜负往往就在毫厘之间,两败俱伤,如果你比他多一口气,你就是赢家,要扬长避短,拾遗补缺,在夹缝中求生。” 潘雅安手微微用力,软质的烟盒中间凹下去,笑道:“忍人所不能忍,能人所不能,孟导说的是轻雪传媒和自己吗? 轻雪传媒年初《刺秦2》大获成功。 年中和华石、i奇异推出堪称现象级的网综《乐队》。 年终不说《悟空》要上,还立项了一部网剧,一部大型古装剧。 孟导自己成立了工作室,入主秦川乐队,有电影要上。 这可不叫夹缝中求生啊。” “可不是说我和秦轻雪,我们庙小,嘴巴少,还能蹦跶,没走到夹缝求生这一步。”孟时转头对潘雅安笑道:“潘经理刚刚不是说,我们彼此坦诚一些么,我说的是您。” 他把耳朵上的烟拿下来,递过去。 潘雅安见手中快要被捏变形的烟盒缓缓松开。 孟时将烟放在她手上,目视前方,说道: “华意王老大热衷资本运作,他之前能够取得不错的账本汇报,主要是由于影视娱乐行业备受追捧。 然而随着国内影视以及互联网资产泡沫的破裂。 在资本市场,影视行业已然从原来而“香饽饽”变成了“鬼见愁”。 王老大的影视投资收益开始屡屡碰壁,他曾经寄予厚望“副业”——影视小镇。也不尽如人意。 当初,王老大投入几十亿打造影视小镇的构想是,3年在全国范围内打造20个电影小镇项目,每年带来超过15亿的净利润。 实际上,自2016年开始,华意每年品牌授权及实景娱乐的收入,从未超过3亿元。 到了2018年,这一部分的营收,只剩1.5亿,仅为收入比重的3.84%。 他的布局,可以用惨败来形容。” 孟时把车窗摇下来,傍晚从海上吹来的西北风,穿过普陀的寺庙和山林,涌入这辆稍显破旧的面包车,吹乱了潘雅安的发髻。 孟时将打火机伸到潘雅安面前,按了下去,一股火苗跳了出来。 潘雅安下意识拿起烟叼在红唇上,双手护住他手里的火苗不被风吹灭,吸一口,将这一小撮火引成烟头上的星星红点。 她的发丝被风吹开,思绪被孟时扯的凌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萌动。 孟时稍稍放慢了车速,说:“除此之外,华意在游戏方面的布局,也在大幅缩水。 早在13年,掌趣科技限售股解禁时,王老大就开始减持套现。 16年,华意主营业务低迷,王老大先后14次减持了掌趣科技,套现13.3亿,充当业绩下滑的遮羞布。 六年间,靠出售掌趣股权,累积套现26亿。 除了掌趣科技,他还曾抛售银汉游戏25.88%股份,获得6.47亿元的收入。 游戏公司是华意的提款机。 电影不赚钱时,华意就靠减持游戏公司来充利润。” 孟时又看了潘雅安一眼:“如今,华意手中的游戏公司股份已经不多了,原本以手游为主要业务的互联网娱乐版块,变得无足轻重。” 潘雅安脸对着车窗外的风,默默抽着烟,好似没有在听孟时的话。 “阴阳合同,对赌失败,高野商誉减持,股权投资唱衰,营收业绩亏空……去年,华意在距离财富最近的地方,全都踩空了。” “去年六月份,华意一份股份质押及解压的公关,内容显示,截止公告日,王老大共持有股份6.12亿股,累积被质押共计5.51亿股。 王老二共持有股份1.72亿股,累积被质押1.43亿股。 作为控股股东的两人,累积持有的7.84亿股中,将近88.5%处于质押状态。 19年1月17日,兄弟俩的个人股权质押率,分别为94%和99.99%。 今年,华意对旗下的长盛影视制作有限公司,笑语广告有限公司,东阳美拉传媒有限公司,天星电影城有限公司,分别计提了308万,3.31亿、3.6亿和480万。 公司年报显示,这些商誉减值总金额为5.99亿,占公司全部资产减值损失36.05%。 并且,华意的影视投资收益,出现了上市以来首次亏损,亏损额高达2.42亿。 曾经引以为傲的影视业务,如今也难掩颓势,截止目前,全国票房收入达到550.63亿,较上一年同期增长5.4%。 但华意的业绩却与市场大盘截然相反,惨遭滑铁卢。 冯酷至想以温情脉脉的《只有云知道》力挽狂澜,但最终票房仅为1.56亿。 在观众一片烂片的呼喊声中,冯酷至凌晨在v博发文,感慨“英雄老矣”。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被华意视为“救命稻草”的《血战四平》因为导演政治立场问题,直接被封禁。 华意今年主投项目“一片空白”。 作为一家以内容生产为核心竞争力的传媒公司,这样的失误堪称致命。” 潘雅安转回头,孟时将一个纸杯递给她。 她接过去,将被风抽光,只剩下半截的烟灰和烟头按灭在杯子里,意味深长的说:“孟导对我们公司的状况比我还要了解啊。” 孟时把车开到距离法雨寺不远的豪华酒店雷迪森庄园门口,说:“在动车上睡不着,随便找了点资料看了看,随口说说。” “随便看了看。” “嗯,随便看了看。” “随口说说。” “嗯,随口说说。” 潘雅安自然不信孟时这番话是随便看看,随后说说。 她皱眉思索,孟时的用意,想到的最合理的可能性是——他想要挖自己。 但这个念头又实在太荒诞了——凭什么? 所以,她静静等待孟时继续。 潘雅安的经验告诉他,当一个人滔滔不绝的时候,不需要过多的猜测,只要静静的等,等他自己把目的说出来。 然后,她就看到孟时把车熄火,拉上手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潘雅安有点绷不住了。 孟时推开车门,一只腿迈下去,潘雅安差点出声的时候,他突然回头。 潘雅安暗暗呼了一口气,心里想,要来了。 “那个,烟不抽别捏,给我。” “啊?” 孟时指了指她大腿旁边,已经被按的有点扁的烟,“那个。” 潘雅安拿起烟,孟时伸手要接。 潘雅安把烟放在他手上,没有松开,心里叹了口气,说:“孟导这番话,什么意思。” 孟时看了看她捏着的烟,又抬头看了看她,说:“华意所有的运作、筹谋,在新年钟声中,都会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当年吴怡出走的时候,外界说她掏空了华意。 王老大说,华意离开谁都可以,除了他自己。 今天,潘雅安为什么不能当下一个吴怡? 或者胜过吴怡。 潘雅安为什么不能做,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引起雪崩的那声轻咳,打翻巨轮的一缕北风。” 孟时并不顾及说潘雅安当下一个吴怡,会让她感觉生气。 潘雅安的手紧紧握着香烟,悬在孟时伸出的手上,问:“今天这番话,对孟导有什么好处。” 孟时耸肩摇了摇头,“没有好处,潘经理和华意共存亡,还是另起炉灶,对《悟空》,对轻雪传媒,对我,都没有影响。 或者坦诚的说,我们可能需要华意的发行渠道,以及院线拍片的资源,但又不是必要。 对于华意来说,无论潘经理是否离开,《悟空》可能都会有那么点影响。 相信我,《悟空》至少不会让你们19年输的那么难看。 如果潘经理坚定的站在一起,那您主导的项目,让华意的主营业务,不再空白。 如果潘经理有离开的念头,《悟空》作为您在华意的最后一个项目,也不会让你失望。” 潘雅安眼睛死死的盯着孟时,“其实不会让19年输得那么难看,已经够了,前面不用说这么多,后面两个如果,也没有如果。” 孟时伸手往上,很精准的捏住烟盒的两端,又没碰到潘雅安的手,笑道:“可是我觉得很有意思。” 潘雅安慢慢把手松开,孟时拿了烟,下车给她了车门,说:“这是普陀最好的酒店,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 孟时回到民宿的时候,秦仟拿着他的手机递过来,说:“刚刚小鱼给你打电话了。” 284、嗯时多吃肉 雷迪森庄园前身是海曙禅院,现在是国内十大主题酒店之一。 地处国家5a景区普陀山核心地段,背依佛顶山,相望莲花洋,紧临法雨寺。 周围风景名胜聚集,徒步便可游览法雨寺、慧济寺、佛顶山、千步沙等岛内众多景点。 无论接待谁,在档次方面都不会有问题。 问题是——潘雅安并不是被接待,是被“丢”在这里。 孟时开着破面包车把她放在了庄园门口,还没给订房间,也没有丝毫报销的意思。 潘雅安将他这种行为定义为“丢”。 可他在车上那番话,又比任何形式的招待都隆重。 虽然那些话,被他自己定义为“我觉得很有意思。” 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煽风点火的“图一乐”性质。 潘雅安嘴上也说着,“没必要说这么多,也没有如果”。 但听完那些话,她心里怎么想,只有自己知道。 这些年下来,潘雅安心里很清楚,王家两兄弟不是孟时嘴上符合生存法则的那两种人。 既不能忍,也没那么能。 想干什么和能干什么是两码事,摊子铺的很大,最终什么都差点意思。 所以在竞争当中,别人往往比华意多一口气,于是市场在向上,华意却往下走。 无论谁给孟时的资料,孟时对华意下的断言,都不能算错。 潘雅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孟时这个人。 感觉他就如同早上乘船时在海上看到的缥缈雾气。 能够真切的看到他的存在,却无法伸手触摸。 身处其中,其他东西都变的朦胧,人被笼罩了,然后不知不觉间,便从里到外被浸透。 潘雅安自个掏钱在前台订了海景房,到房间想泡个澡冷静一下,才想起来行礼还在剧组租住的民宿。 她本想就和剧组住一起,哪怕和季红婷、古丽挤一挤都行,但迷迷糊糊就到这了。 在阳台坐了一会,思考孟时说的那些,越想越乱,索性打电话让送了一份素斋上来。 菜很精致,比中午法雨寺送到剧组的好了不知几凡,却没有胃口吃,便起身出了房间。 清凉月休闲吧置身百年古樟合围之中,潘雅安要了一瓶酒。 清新海风徐徐而来,莲花涛声隐隐闻现,不经意间,几只松鼠由身旁窜跃而过,盎然古意悠然而生。 暮鼓声中,潘雅安拨通了吴怡的电话。 她想听吴怡说说,自己是不是应该考虑从华意离开。 电话接通的瞬间,潘雅安明白自己对华意的感情,已经被孟时撬开了一道缝隙。 “那边谈的还顺利吗?”吴怡坐在保姆车里,正往远在金城的娄丽莺那里走。 潘雅安嗯了一声,没有说华意的事,问:“淳之怎么样了?” 吴怡声音有些疲惫,说:“胡晓涛没有报警,说是自己摔的,不过淳之还是年轻了,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大事一样,还让我帮他同学,从孟时那里要一下《蓝莲花》的纯乐演奏授权。” 她越说越气,声音渐渐有控制不住的趋势,“机场监控在那,胡晓涛要是托关系调了,以后少不了有什么风波,我让老蔡飞美国处理了。” 潘雅安听她情绪不好,那些话更说不出口。 安慰了几句,又挑了些剧组见闻,孟时演技和她说了说。 最后答应和孟时提一下蔡淳之同学的事,便挂了电话。 她看着手机,心里感慨,无论嘴上骂的多凶,终究是儿子,有索求还是去满足。 这个时候,酒店派人过来,说有个叫周鹏的送来行李,放在前台,是不是需要帮忙送到房间。 潘雅安问人呢,被告知已经走了。 第二天七点,一晚上没怎么睡的潘雅安让酒店安排车把她送到剧组租住的民宿。 又被告知孟时不在剧组,早上第一班的轮渡走了,可能明天才回来。 …… 温桐起的很早。 昨天在镇上她和每一个照顾她生意的人,都说了今天有事,不来卖豆腐了。 大伯家里种的红薯丰收,她这几天一直在地里帮忙。 等都收完了,她要买三百斤,晒地瓜干,给粉丝们抽奖送一些。 她已经十万粉丝,小银电视在路上了。 上次老宅旁边的两棵柿子树,摘了很多柿子,给孟时寄了一些,做成柿饼后,给大伯二伯还有姑姑们,都送了点,没有剩下几个。 这次争取多弄些。 年哥现在拿着孟时开的一个月五千的工资,虽然比不上去工地钱多,但胜在轻松、安全。 而且上个月温桐这个账号的激励有几千块,提出来后,又分成了一千块钱。 让他们知道,这是能长久干下去的事情。 所以,说什么大伯一家,都不肯要钱。 温桐便也没有推,因为孟时说过年哥不喜欢别人和他算的太清楚。 明年开春,从刘夏爸爸那里租的几亩梯田要重整,需要人力,免不了请大伯他们帮忙,到时候和孟时说一声,多给些工钱就好了。 年哥帮忙一起把红薯搬到老宅后面的水井旁。 温桐开始清洗。 先洗了几个比较老的,去皮,拿到厨房,麻利的切成细条。 阿嫲已经起了,认真仔细的洗漱过后,再在脸上手上,擦上带着香气的雪花膏。 她比一般年轻人都要精致。 哪怕是冬天,也三天洗一次澡,两天洗一次头,身上没有一点老年人有的味道 温桐把红薯切好,阿嫲把灶火升起来。 等锅热了,温桐放上少许油,把红薯煎一煎。 再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放下去,盖上锅盖。 老红薯两面煎上色之后,煮了之后不吃水分,吃起来又香又糯。 阿嫲不喜欢吃软绵绵的东西。 等水开,煮一会,温桐用筷子夹一下,能轻松把红薯夹断,才从吊在房梁垂下来的篮子里拿了一把粉干,放进去。 粉干十来秒就烫熟了,加入葱花香菜,便可以出锅。 红薯粉干从锅里盛出来,灶里的火还不能停。 孟得年从阿嫲手里接过烧火的工作。 温桐把锅刷洗干净,放半锅清水进去,等一下蒸红薯用。 吃饭早饭,开始洗红薯,按大锅的容量分批来。 洗完了,用木板做的,中间安装了擦丝器,跟滑板差不多大小的擦板给红薯去皮。 去下来的皮和一部分肉,正好加上猪草剩菜做猪食。 红薯对半开,再对半开,放在竹编的框子里,上锅蒸。 “这个不好切太小,这么大正好,晒了要变小,晒完一天,还要再蒸,一共要弄三次呢。” 阿嫲用刀切了几片红薯,告诉温桐该怎么做。 她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但这些活年轻的时候都操持过,便一点点的交给温桐。 可比网上什么教程实在多了,不存在任何失败的可能。 孟时到村里是九点半。 老宅前面的院子里,架了好几块竹编的,好些年没用,但被保养的很好,清洗得很干净的“竹排”。 有一个竹排上,铺满了切成厚片,蒸熟的红薯。 没吃早饭的孟时随手拿了几片,吃了起来。 没一会,温桐抱着一个装满红薯的大木盆走出来,后面跟着拿相机的年哥。 她看到正在“偷吃”的孟时,愣了一下,把木盆放在石磨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道:“回来了。” 孟时把红薯咽下去,摸了摸光头,说:“嗯,回来了。” 温桐问:“不忙了。” “忙,这片切的正好。”孟时拿着红薯片比划一下,说:“昨天听小鱼说,夏琴同志今天要在班会上,给她的学生们放我和总团的合作视频,我前些年算是让她伤心坏了,难得有一件给她长脸的事,感觉不该错过。” 温桐笑笑,说:“真好。”又问:“准备好怎么发言了么?” 孟时又拿了几片红薯放在手里,说:“我就跟夏琴同志那帮学生说,以后谁再叫她灭绝师太,看我不打死他!” 温桐看他一脸严肃,憋着笑,摇头说:“这可不行,说完,夏琴同志要打死你。” 孟时笑笑,问年哥:“阿嫲呢?” 年哥觉得自己是摄像不该说话,不然不专业,便用下巴指了指柿子树那边的猪圈。 温桐摆放着红薯片,说:“阿嫲去看杀猪菜了。” 温桐用卖豆腐的钱买了一只猪仔,孟时取名“杀猪菜”。 她笑道:“老太太喜欢的紧,你想杀它怕不容易。” 孟时摇头说,“老太太是馋了,我小的时候,她常说,嗯时,多吃肉,我外婆信佛,吃斋,可她也说,条件好就要多吃肉。” 285、对孟时宝具——桥 孟时吃了几片切片摆放在竹排上的红薯,温桐便不让他吃了。 红薯涨肚子,可不能吃饱了,难得回来一趟,中午要吃顿好的。 孟时也觉得吃一肚子地瓜,酝酿一团臭屁,好像确实没有和阿嫲她们一起正经吃一顿中饭来的舒坦。 “这是弄了多少?”孟时帮温桐把木盆里,约莫两指厚的红薯片,摆放到竹排上。 “本来是三百斤,阿嫲说大约四斤红薯能出一斤干,让大伯又弄了些过来。” 温桐把地瓜干一排排的码放整齐,争取在不重叠的情况下,留出最小的空间,又抽空去整理孟时摆放的有些随意的地方,说:“准备抽66个小伙伴,一个人一斤。” “还挺迷信。”温桐是那种对数字吉利,看的比较重的人,“剩下的呢。” 地瓜干是好吃,但费牙,而且红薯这玩意,吃多了它对肠胃有一定影响。 温桐笑笑:“晒一百多斤,自己留点,给大伯二伯,姑姑,姐夫他们送点。” 孟时刚刚从木盆里拿出红薯片的手停了停,转头看她只是画了眉毛,显得很干净的脸。 温桐随手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去,说:“去跟阿嫲说说话吧,这段时间都在山上,吃些素菜,好好休息一下,中午吃肉。” 一如以前两人在李哥的酒吧工作,打扫卫生,整理东西的时候,她说:今天唱了好多歌,快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明明是她比较累。 唉。 温桐和夏琴同志有点像,都是那种默默付出的人。 然后,时间久了,别人就把她们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应当。 夏琴同志还好些,至少她嘴硬。 孟时默默的看了温桐几秒,在她被看的动作开始有些变扭的时候,说:“姐,如果你是站在我的立场,那我跟二伯、二婶,三姑他们真不熟。” 他说不熟,其实是轻的,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有怨。 温桐在夭山也有两个月了,二伯,二婶那种斤斤计较,什么都想占一点的做派,也是了解,但是…… 她说:“好歹是亲戚,以后你结婚,他们都是要上桌的……” 孟时叹了口气说:“姐,我并不希望看到你站在我的立场上,帮我小心翼翼,面面俱到的考虑这些,它对我一点都不重要,我也一点都不想看到。” 温桐愣了愣,像哄小孩一样,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伸手拍拍他的背,笑道: “好了,别生气了,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做了,不给他们送东西,见面了也不打招呼,把头一扭,就当个仇人。” 孟时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上,说:“姐,我希望你能做些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又怕这些所谓你喜欢的事情,其实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俩人一起在酒吧工作的时候,温桐不止一次的说过,她向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没有束缚的田园生活。 但,这是她在城市中的感慨,还是真正的向往? 自己现在算是给她自由,还是给她另一种束缚? 举着相机拍摄的孟得年,看到两人之间气氛好像有点不对。 他想要问,是不是要继续拍,又怕自己开口,打断两人交流。 于是,脚步轻慢的默默往后退,让自己尽量离的远一点。 见孟时和温桐都没注意到他,年哥松了一口气。 “我之前一直觉得把你弄到夭山很好,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孟时手在温桐肩膀上扶了一下,就松开了,说:“现在这个想法动摇了。” 温桐定定的地着孟时,看着他柔和的眼眉轻轻皱起,眼中好似积蓄了秋风扫不净的愁。 她拉着孟时在大堂前头,屋檐下,圆圆小石子铺就的台阶上坐下,恳切的说,“可我真的很喜欢这里,现在做的也都是自己想做的。” 温桐从孟时的包里拿出烟递给孟时。 她和秦轻雪不同。 秦轻雪希望自己能管住孟时,让孟时成为她想要的模样。 温桐则希望孟时能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 孟时接过烟,没有点燃,看着她的眼睛,说:“温有三把你当提款机,当弟弟成长的肥料。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他一样,你只不过是换了一种环境,换了一个爸爸。” 温桐神情呆滞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货又不正经了。 “之前说我像你妈,现在又想当我爸,嘴上还喊着姐姐,咱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她翻了翻白眼,起身洗手去了,再出来,带着阿嫲。 孟时给阿嫲,搬了一张椅子,自己坐在台阶上,挨着她。 孟时对温桐说:“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温桐随口说:“知道了,大哲学家。” 孟时摇摇头。 阿嫲摸摸他的脑袋,说:“可不能真当和尚,还等你娶媳妇呢。” 又笑,“嗯时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和你妈说,等你能长到能给我提暖炉的时候,我就该走了。” 又伤感,“这一年一年真快,一晃眼二十几年了。” 孟时仰着头看她,放大口型说:“要好好的,过年带你去看电影。” 阿嫲点点头。 她知道别人和自己说话累,便减少交流。 孟时却不厌其烦的一点点和她说话,不说剧组那些她不能理解的事,只是说些行生老和尚,一双腿,一把方便铲,一个钵盂到处走。 他扯着嗓子聊着,远远拍着的孟得年,也慢慢走近了过来。 十点。 刘夏的奶奶孟桂花提着一只公鸡走进院子。 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比夏天那会好了许多。 温桐把他们家那几亩一直荒着的梯田给租了。 国庆的时候,杨衣结算了刘夏的“片酬”整整两万块。 还带着他去四九城看了升国旗,参观了青华校园。 打那以后,刘夏不仅学习努力,同学们跟他关系也好了。 现在孟桂花也不下地了,专门负责给村里的“语保组”做饭,一个月一千五百块工资呢。 刚刚听说孟时回来了,她直接提着家里放养的公鸡就来了。 这可是好东西啊,一点饲料没喂,真正的走地鸡,光抓它就抓了十来分钟。 最后还是正好回来的儿子刘建功,一箩筐给罩住。 孟桂花怕孟时不要,让刘建功把公鸡宰了才提过来的。 孟时看她高兴里又带着忐忑,进了院子,脚步都慢了几分,起身笑道: “上次您让温桐寄来的土鸡蛋,把咱首都的老头都惊了,太好了,怎么养的啊。” 孟桂花开心呦,如数家珍的说,都是喂的蚯蚓,田螺,谷子,放出去跑,吃些虫子蚂蚱,不在笼里待着。 她自豪的把公鸡往孟时手里塞,一个劲地说这个香。 孟时把公鸡接过来,说,“您别回家做饭了,就在这做,让温桐帮帮忙,我把语保组几位老师,良载阿公,成才舅舅都喊过来,中午一起吃个饭。” 又问,“建功在吗?在就一起过来,我把竹峰姐夫也叫上,他们也是难得能碰上,正好喝一杯。” 孟桂花说:“建功上山了,我打电话给他。” 刘建功一个月有两天假。 当然,除非有事,这个假他是不请的。 不过,这两个月,刘建功把假请满了。 他租给孟时的梯田,生产队抽签抽到的时候,就是茶山。 不过都是些野山茶,加上他十来年没收拾,现在只能算杂木。 所以,他每个月请假两天回来,上山把那些茶树都挖了。 这些孟时是知道的。 孟时喜欢这种良性的互动,便想喊上他一起吃饭,也正好赶上他回来。 给陈竹峰打去电话。 陈竹峰说去接上琳姐和小桥就过来。 孟时和年哥聊了聊从季红婷那里学的摄影技巧,又打听了语保组的进度。 没多久,陈竹峰开着他的长城汽车来了。 车门一打开,因为降温,穿的有些厚,显得圆滚滚的小桥,张着手,仰着头,迈着小短腿,倒腾着小碎步,哒哒哒的对孟时发起了“冲锋”,嘴里还喊着:“jojo~jojo~” 孟时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伸手抄住丫头胳膊下面,一把举了起来,呼呼的转了两圈。 丫头高兴坏了,等孟时把她抱在怀里,吧唧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亲完又害羞地把头埋起来。 孟时便用下巴摩擦她的头顶。 小丫头蘑菇头长了一些,从耳朵边往后抓起来,上面半截用带花的头绳扎了个小揪。 她可喜欢这个发型,怕“jojo”给弄坏了,不躲了,双手护着头,小脑袋往后仰。 孟时顺势在她脸蛋啄了一下,然后学她的样子,把头栽到她脖子后。 丫头抱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对妈妈咯咯笑道:“jojo害羞啦。” 琳姐白了孟时一眼,又看着他的光头笑,“小舅舅现在是和尚,不能抱小桥。” 她伸手去抱桥。 桥搂着孟时的脖子不放,说:“jojo不是和尚!” 陈竹峰说,“他都没有头发,就是和尚。” 桥气鼓鼓的对他说:“jojo不是和尚!只是和爸爸一样,秃了!” 孟时和陈竹峰对视一眼,说:“小桥的爸爸是秃了,呜呜呜。” “我找刘建功去了。”陈竹峰脸都黑了。 这棉袄漏风…… 桥在孟时怀里扭了一下,很认真的说:“jojo,jojo,我先下去。” 孟时问:“干嘛?” 桥不说要干嘛,只是说,“先下去。” 孟时蹲下,一松手,丫头“哒哒哒”往厨房跑去。 进屋的门槛有丫头小腿那么高,孟时看温桐伸手把她抱进去,便停下了脚步,转头问琳姐:“厂里生意怎么样?” 琳姐看着在厨房忙活的温桐,说:“一般,你姐夫准备转行做热水袋,就是那种外面有毛绒玩偶的。” 孟时点点头,“我把小鱼、小桥那些钱投我电影里了。” “什么她们的钱,你弄那些你姐夫可不高兴,嫁妆哪有舅舅给赚的。”琳姐拧了孟时胳膊一下。 “娘亲舅大,给外甥女攒点钱咋了嘛。” “那叫一点钱啊,把你姐夫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他愁什么。” “他想小鱼,小桥的,不比你少。” “头发掉完算数。” “怎么说话呢!”琳姐拍了他一下。 温桐抱着桥跳出门槛,把她放下。 “jojo,jojo~” 小丫头跑着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块黄黄的东西。 跑到孟时跟前,拿东西那只手放在后面,另一只手举起来招啊招,说:“jojo,你下来。” 孟时很听话地蹲下。 桥把藏起来的那只手,放在他头顶轻轻的擦。 孟时感觉头皮一凉,缩脖子一瞧,丫头手里是块去了皮,切的方方正正的生姜。 他瞪了一眼已经笑的靠在门边上的温桐,抱起丫头说,“谁教桥的呀。” 桥说:“我看爸爸这么弄的。” 孟时笑道:“jojo没秃,过一段时间就长出来了。” 桥大眼睛眨巴眨巴,说:“爸爸也是这么说的,我没秃,没秃,会长出来的,鱼说他骗人。” 丫头一脸——jojo不要骗我啦。 孟时哑口无言。 只能默念清者自清,同时在心里大骂陈竹峰—— 早晚忽悠你去快手给老头表演爆头八爪鱼! …… 陈竹峰出了院子没多久,就遇到正往回走的刘建功。 他猛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问:“不是说你在山上?这么早回来。” 刘建功随手把斧子放在路边的干草垛上,给陈竹峰递了根烟,说:“洗个澡,换身衣服,不早了。” 陈竹峰点了烟,说:“你现在夜里弄自家老婆前,洗不洗澡。” 刘建功知道陈竹峰这人嘴里骚话一套一套的,自个嘴笨,说不过他,索性不搭理他。 陈竹峰问:“听说,国庆那会,青华的教授带刘夏去首都了?” 刘建功乐了,但是憋着,好似不经意的说:“杨教授昨天给我来信息了,说今天孟时给刘夏拍的电影,正式展出了。” 陈竹峰问:“什么电影?哪里展出?” “电影名叫《流夏》,影展叫‘初’青年影展,孟时入围了【惊人首作】优秀处女作长片特别展映单元,孟爷,您不会得老年痴呆了吧,我这两小时说五遍了!” 江由背着包,举着相机,跟在孟愈远后头从西宁西站出来。 286、这兔崽子太损了 江由感觉自己被老孟操练一段时间,效果还挺明显。 两个多小时的车坐下来,一点感觉没有。 放以前,脖子、腰,指定已经开始抗议了。 “惊人首作长片展映单元不是竞赛单元,就是好,然后给大家放。 除了这个,《流夏》还入围了竞赛单元——最佳纪录片。 如果能拿奖估计也就这个了。 孟时这部片子的构成比较复杂,有陆成康和陆端存,还有国家工程项目参与,想要拿最佳导演这些,没什么希望,你到时候没失望。” 江由手上提溜着行李,脖子上挂着相机,跟在高瘦,穿着大皮袄,头发蓬松,胡子炸开,像头老狮子的孟愈远后头。 嘴里说着从张麟均和“初”影展官方网站得到的消息。 说完这些,江由又抱怨道,“老孟啊,咱来的是不是早了点,小孟的电影排在晚上……” 按江由的意思,吃过中午饭,睡个午觉,再出发也完全来得及。 这位爷,真是一刻都不等啊,七点三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硬座,直接从金城杀到西宁。 “惊人首作,最佳纪录片。”孟愈远和前两次一样,砸吧着这几个字,说:“不错。” 江由感觉他压根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不过江由也习惯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知道孟愈远是个极度自我的人。 孟愈远经常一个人坐一天,一句话也不说。 却又在特定的领域,例如孟时的事上面,表现出惊人的谈兴,似乎怎么也聊不够。 等兴头过去了,又不愿意别人在他身边多待一秒。 这种差别,时常让江由感觉自己是他的一件工具,也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和老孟相处,没有极大的耐心,真挺难。 在车站的出租车停靠点上了车。 江由坐进副驾驶,对司机说:“去青年影展。” 车子出了车站,司机转头问:“什么地方?” 在西宁当地人的眼中,这个小众的电影展并不知名。 以至于见多识广的出租车司机基本也不知道这项活动。 如果不是这个影展,也许与电影相关的大多数从业人员,终其一生也不会来到西宁。 在后座的孟愈远从口袋里摸出烟,从烟盒从掏出一根,轻微的咳了一声,用青海口音说:“海湖新区唐道637。” 江由和司机师傅都看了他一眼。 江由心里气啊。 敢情你比我清楚,一路上还非要我说,就臭显摆儿子那点成就是吧? 我家里还几栋楼收租呢,我说了么。 不过,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干过什么值得父母骄傲的事情…… 至少从来没在他们脸上看过老孟提起孟时的那种自得。 江由在心里哀叹,可恶啊,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司机瞄了一眼孟愈远的大胡子,打了表,一脚油门开出去。 他要是知道身边这小胖子脑子里在想什么,估计要给他一刀。 对于从小生活在南方的江由来说,对西北的影响就是,荒凉、落后、萧条,甚至不知道西北是什么地方。 孟愈远住的金城郊区便很符合他的影响。 但到了西宁,他发现这座青藏高原上的省会城市,繁华的出乎意料。 大型商场,产业步行街、高档酒店,环绕在一起,热闹喧嚣程度,完全有资格被称为“西北天河广场”“高原珠江新区”。 而且在这充满现代感的城市之外,是环绕着西北连绵不断的山峦。 在我国最发达沿海地区,拥有几栋楼的江由,此刻像第一次进城的娃儿,脸贴在车窗上,望着高楼缝隙之间露出的山峰。 孟愈远手里拿着烟,一直没有点燃,半晌,说:“你说电影有国家工程项目参与,是那个杨衣么?语保工程?” 孟愈远看过孟时蹲在垃圾桶边上和杨衣视频直播的录播。 江由回过神,摇头说,“我就知道《流夏》以前传过哔站,不过很快就删除了,据说是重新剪辑制作,孟时之前解释过,参加完这边的影展,会重新上到哔站,具体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 他人往后扭,问孟愈远,“语保工程是什么?方言有什么可研究的?方言就是这么说的。研究土话能干啥?” 孟愈远点上了烟,答非所问:“现在一些地区的本土歌手都在做方言化的音乐,反倒是粤语地区没落了……” 江由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前面的眼睛,好像余光看到了什么,转到了一辆在前面停下来的车上,便顺着看了过去。 嗯?刚从车上下来那个人有点眼熟。 江由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是代表《流夏》来西宁参加影展的杨衣。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孟愈远拍了拍驾驶位的靠垫,说:“就那边停车吧。” …… “语言有交际工具、思维工具、文化载体这三个功能。” 李勤引用著名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说,解释语言与思维的关系。 “保留一种语言就保留了一种人类看待世界的方式,一种很精致的文化观念体系。开展语言调查研究不仅有重要学术价值,而且有重要的战略价值。” “语言传承保护的关键在于激发个体对母语的认同!” 李勤显得很激动,脸也有些泛红。 当年最好的杨梅加用糖霜腌制的桔饼,泡入村口土作坊烧制的灶烧,好下口,更好上头。 孟时至今不能忘记,自己小时候偷喝两口,懵逼一宿的惨痛经历。 坐在李勤右手边的杨振兴抿了一口杨梅酒,说:“进入21世纪,弱势语言濒临消亡已成客观趋势。这将导致一些文化现象的消失,是人类财富的巨大损失。” “我国现在实施语保工程,可谓正当其时。一是国运昌盛,国力强大,各级政府有能力提供行政支持和经费支持。 二是我国少数民族语言和汉语方言调查研究经历了30多年快速发展,储备了充沛的学术资源。” 几人明显是喝得有点多了,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得很热烈,说到动情处,眼眶都泛红了。 他们是真心热爱自己正在做的事,并为之奋斗。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孟时虽然不是很懂,但见他们这样,想到从小跟做生意的家人在苏州,暑假回来和刘夏一起玩,已经不怎么会说本地话的孟取余,心里也颇有感触,“故土啊,乡音啊,总是不能让它就消亡了。” 良载阿公轻轻一扣桌子,再往前推一下碗,“说得好,这句够下一杯酒,嗯时我给满上。” 孟时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给语保组三人碗里倒上酒,再把酒壶扣下,笑道:“阿公今天可到量了。” 用来泡酒的是土作坊的灶烧,度数高,杂醇多,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老头遭不住。 又对李勤说:“这次匆忙,下次我带点好酒回来。” 良载阿公看孟时扣下的酒壶,脸红耳赤,气道:“什么好酒?!我年轻的时候,什么酒没喝过!” “这个最好!”说着顺势去拿酒壶,被孟时躲了过去。 相比于喜欢自己弄酒,而且对原料很讲究的陆老头。 良载阿公对村口老刘烧的酒迷之自信和骄傲。 据说老余烧酒的技术是他教的。 然后老余靠这个养了三个好儿子,现在小孙子都上大学了。 但讲道理,不说配方和手法,在设备上,正规的酿酒厂与自酿作坊的差距,有着天壤之别。 舅舅夏成才也没捞到最后一杯,鄙夷的看着孟时面前的“特种兵”椰子汁,说:“不能喝,就陪小桥和温桐玩去,走走走。” 舅妈不在,他可是飘了。 夏成才在村里配合语保组工作也是憋坏了。 语保组的工作并不轻松,相比生活起居和饮食差异带来的困扰,简陋的摄录条件更是巨大挑战。 为了采录高品质的音像材料,摄录的背景噪音不能太大。 电脑声音、窗外车声、脚步声等,都会影响音频质量,如果不巧受到影响,只好重录。 夏成才的工作便是保证录音环境,开始摄录前,做些追猫撵狗,驱赶家禽的工作。 这和他预想的有很大差距。 而且平时语保组几个工作人员,都挺严肃。 有本事的老人大多比较保守。 他们在别的地方工作,要与发音人交朋友,别人信任了,才会把一些不想说的东西在摄像机前面说出来。 比如打猎的隐语、法事、祈福的咒语,都只告诉徒弟、朋友。 更有的直接带进棺材里,语保组也没办法。 像孟良载这样条理清晰,又乐意配合的老人真的很宝贵。 所以语保组的工作人员,平时也多是劝喜欢饭后喝两口的老爷子少喝酒,不喝酒。 以至于夏成才都跟着断酒了。 今天这俩也是瞅准了孟时回来,找借口带着李勤他们喝一顿。 李勤看着给老爷子碗里倒一点点酒的孟时,叹道,“16年的时候,我在中越边境做普标语的课题,当时会讲普标语的已经仅存十个人了,其中一位讲得最好的73岁女发音人‘贡友联’突然过世,项目至今没能完成摄录。” 杨振兴急忙在桌子下面捅了他两下,笑道:“喝多了,喝多了,老爷子这身子骨,比咱都硬朗。” “听到没有。”良载阿公再伸手。 孟时不理他们,带着酒壶,抱着酒缸走了。 孟时带着酒到大厅。 大厅三米多高,上面按照辈分供奉着一排排祖宗灵位,孟时把酒缸往底下一放,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给供上了,今天拿不走。 良载阿公被气乐了。 这兔崽子太损。 “姐夫呢?”孟时问正在帮忙一起晒红薯的琳姐。 琳姐对后面努了努嘴,“带着刘夏他爹拉蘑菇土去了,说弄一弄后面的竹林。” 阿爷最后两年力不从心,竹林没人培土,笋的质量下降的厉害。 蘑菇棚的土肥料多,养养竹林,明年温桐能弄好些东西。 孟时把小桥抱起来放在肩膀上,问琳姐:“没和小鱼说我回来吧。” 鱼儿这丫头藏不住事,说了保管找夏琴同志去。 琳姐说:“上学不给她手机,不过你去学校,最好去看看她,不然又要骂你。” 丫头像舅舅,记仇的很。 嘴上说着最讨厌孟时,但真回来,还去了学校,不找她,年都要过不好了。 …… “已经给你带两个星期旺旺雪饼了,能把你舅舅的电话号码给我了吧?” 吃过午饭,一起上完厕所的陈乐乐问道。 陈子瑜扒拉开她挽着自己的手,“不行。” 陈乐乐摇着她的胳膊,“你就给我嘛。” 陈子瑜看她,说:“那你先告诉我是谁要。” 陈乐乐一咬牙,说:“是我姐姐陈诗雨要,行了吧!” 陈子瑜眨眨眼,说:“她要干嘛,你不是说她看过《鱼的一句话恐怖故事》,嗤之以鼻么?” 陈诗雨是个做灵异怪谈,讲述都市传说的up主,哔站的粉丝有五十几万。 暑假的时候,丫头为了和闺蜜较劲,让孟时从陈诗雨擅长的领域击败她,于是孟时就弄了一个《鱼的一句话恐怖故事》。 这一句话是——“我这一个人在家,早上,我睡觉的照片出现在了手机壁纸上。” 小鱼对那种“duang”一下突然冒出来吓人的题材莫名执着。 所以对孟时注重氛围渲染和心理刺激的视频很失望。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舅舅你怎么这么菜! 但是后来看评论区,都说很吓人,开学后,丫头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对陈乐乐挑衅了一下。 第二天陈乐乐回学校,说陈雨诗的评价很一般,完全没有惊悚氛围。 虽然陈乐乐的表情有些异样,但在丫头的眼里,陈诗雨就是权威,哪怕是转述,她也信服,加上自己确实没被舅舅拍的东西吓到,也就认栽了。 现在…… 陈子瑜眼睛眯起来,盯着陈乐乐,“你骗我?” 陈乐乐已经被姐姐逼的没办法了,老实交代道:“她一直想讲解这个故事,但是你舅舅不回私信……” “好啊!你个陈乐乐!小骗子!”陈子瑜往陈乐乐的腰间挠了过去。 两人在走廊上追打了起来。 “你就把舅舅的号码给我吧,求求惹。” “那是我舅舅,你不许叫!” “你不给我就叫,舅舅舅舅舅舅,啊……” 陈乐乐边跑边回头,把从楼梯口走出来的夏琴撞了一个踉跄,自己也惊呼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夏老师对不起。” 陈乐乐抬头看到板着脸的夏琴,吓得脸都白了,急忙道歉。 陈子瑜对夏琴吐了下舌头,拉着陈乐乐跑开了。 夏琴张张嘴,慢点两个字,终究没说出来。 她性格使然,不擅长说关心的话。 在学校也没人知道她和陈子瑜还有孟时的关系。 孟时把哔站动态当朋友圈发,夏琴同志都是申请打码。 是的,夏琴同志是很强硬的申请打码。 她并不想要孟时和陈子瑜的人气,帮自己在学校中获得不一样的对待。 哪怕她心里有点渴望。 在班会上放孟时和总团的合作视频,她辗转了两夜没睡好,才做的决定。 她不想让自己因为孟时显得不同。 又希望大家看到儿子优秀的一面。 夏琴同志就是这样一个,会想很多东西,却总不想自己,很拧巴的普通人啊。 287、我会死在这里 杨衣和孟愈远十点半就见面了,互相介绍之后,杨衣给他和江由一套影展的票后,一直忙到了下午三点。 等她忙完。 孟愈远正拍醒睡过去的江由,和全场观众一起起身给顾晓刚的《春江水暖》鼓掌。 顾晓刚是杭城富阳人,从小生活在风景秀美的富春湖畔。 《春江水暖》中带着他对那一方土地的沉思。 影片深入南方家庭肌理,慢条斯理的铺展城市画卷和情感记忆,极具我国山水画的写意感。 电影短暂的勾起了孟愈远对夭山和夏琴的回忆。 只是两者都有些模糊了。 孟愈远只记得小时候姐姐经常用黑灰色的背带,把自己牢牢背着。 她行走在田间割猪草的时候。 孟愈远感觉自己就像,风吹过晚清就存在的老宅子后头的竹林,摇摇晃晃。 随着一起摇晃的,还有夏琴的脸…… 只是夏琴本就不怎么清晰的脸,最近逐渐被老家后山坡,一到三五月就开满的“满山红”取代了。 孟时给夏琴打的马赛克是这个。 映山红,杜鹃花,怕干怕湿,怕重肥,不要管它便能开的很好。 “对于一个电影节来说,没有什么比好电影更加重要,而要判断一个电影节办得好坏与否,只需看两点: 一,看它能不能展映足够多的好电影。 二,看它的主竞赛单元能不能评选出服众的好作品。 幸运的是,这些年来,初影展坚持做到了这两点。 每年初影展主竞赛评选,参赛的虽然都是一些没有名气的年轻导演的处女作。 面向的都是一些艺术电影或是独立制片作品,因此很少被资本或市场裹挟。 但有一个有点尴尬和讽刺的事实。 这个内地目前最好的电影节,至今不能叫电影节,而只能叫电影展。 像初这种民间发起举办的电影节,没有官方许可,只能叫影展。 不过没有政府主导和官方支持,反而是“初”的优势。 孟先生,你在听么?” 杨衣见孟愈远目光逐渐迷离,便终止了这个话题。 “不好意思,突然想到一些往事。”孟愈远端起面前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说:“杨教授是河州人?河州人会说清水话的不多。” 他知道《流夏》的字幕是杨衣做的。 “清水话算是闽南语的变种,又杂糅了一些本地的俚语,我丈夫是富建人,我和河州人,又专门去做过课题便学会了。” 杨衣这段是用清水话说的,只是很慢。 孟愈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听懂,问:“嗯时能拿奖吗?” 他表情有点想面对孩子的班主任,正询问成绩如何,是不是能领个奖状贴在自家的墙上。 “我只能说可能性很大。”杨衣换回了普通话,说:“《流夏》是有龙标的,虽然不上院线,但已经卖给了电影频道,这边结束之后,会先在那里播放一遍,再同步到哔站。” 沉默一会。 “《流夏》在八点,孟先生吃过晚饭再去吧。” 杨衣起身准备告辞,她从始至终没有提到孟时,也不关心孟愈远的经历。 杨衣拿捏着分寸感,将孟愈远疏离在孟时和夭山之外。 孟愈远没有起身送她的意思,坐着说:“有根真好啊。 我去过澳大利亚,在他们国庆的时候。” 杨衣停下脚步,手指还没离开餐厅的桌面。 孟愈远点了根烟,“澳大利亚人总是不好意思的说,其实那是殖民和屠杀的历史,好像急于吐露压抑很久的内疚和迷失。 好像对他们来说,国庆节是一个羞耻的纪念日。 在墨尔本的某一天,和我一起演出的,是以为容易激动的打击乐手,她会在对观众讲话的时候发抖,就像她的音乐,一种有力的克制。 第二天就是国庆节,她说:f*ck澳大利亚! 在澳大利亚我觉得很轻松,反正我们都是外地人。” 杨衣的手平摊在桌上,却没有重新落座和说话的意思。 孟愈远抽了口烟,轻咳,说:“为了吃饭,澳大利亚人招收了不计其数的留学生。 不会快乐的年轻人,善财童子,来自各个地区,处长和资本家的儿女们,被放逐在所有人都是外地人的土地上。” 杨衣把手收回来,开口说,“孟先生还是长含愤怒么。” 孟愈远把手里的半根烟,按灭到摆放在桌面靠墙花瓶旁边的烟灰缸里,摇头说:“再大的噪音,也可以被树、飞蛾、蚂蚱消化掉。” 杨衣用清水话说:“孟先生会落叶归根吗?” 孟愈远眼睛低垂下去,好似隐没在他蓬乱的头发和胡子里,说:“我会死在这里。” ……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走廊上的同学纷纷往自己的教室走去。 而坐在教室里的陈子瑜的心却飞了出去。 夏琴教的是初二三班。 过不了多久,她便会在班级里播放孟时和总团的合作视频。 所有人都知道孟时是她的舅舅。 她希望自己此刻能坐在那个教室里,等视频在白色的幕布上开始播放,其他人便起哄着看过来。 孟时初中也是在这里上,就坐在这间教室,她旁边陈乐乐坐的位置上。 在“起立”声中站起,在“同学们好”的声音里坐下。 陈子瑜拿出书本,好像心有所感,她转头往窗外看去,只见一个身形挺拔,眉目柔和的光头,正站在走廊对她眨眼。 陈子瑜duang的站了起来。 椅子和地面碰撞的声音,打破了教室安静的氛围。 班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然后他们又看到一个光头跑开的背影。 “子瑜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 陈子瑜涨红脸低头坐下。 陈乐乐躲在书后面问:“是你舅舅?来找你的吗?是来接你放学的?放学一起走!舅舅本人好帅呀……唔……” “死秃子,丑死了。”陈子瑜眼睛望着自己能看到的走廊尽头,手在课桌底下,狠狠的掐陈乐乐的大腿。 初二三班。 夏琴站在教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 288、父亲已死,明日葬 “老孟,你儿子又上热搜了。” 江由等杨衣离开餐厅,从旁边的桌子走过来。 他打小就不怎样喜欢学习,看到老师害怕,更别说是大学教授。 而且江由很清楚,这俩大佬谈的事情,自个压根不会感兴趣,还是躲的远点,别跟那如坐针毡了。 他坐到孟愈远身边。 孟愈远点了两碗过油肉拌面,服务员离开后,江由把手机摆放在桌上,说:“胡晓涛被人给打了。” 小胖子笑的很贱,从#胡晓涛与人在机场发生冲突#的v博热门点进去。 监控视角。 一个身材不高的青年,正戴着耳机坐在vip候机室,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面还隐约能看到穿着破裂单衣的和尚,坐在白龙马上飞驰,黑色的怪鸟如同羽箭在后面疾飞。 没一会,胡晓涛从画面的左侧走进来。 他看到青年后,站立了一会,好像在确认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几秒后,他走到青年身前,伸手将他的头戴式耳机拿了起来。 青年抬头看到胡晓涛明显楞了一下,而胡晓涛手里拿着耳机,坐到青年旁边。 两人的对话经过处理,视频里听不到。 只能看到两人交流几句后,青年就起身离开,去到了自助吧台。 江由指着青年对孟愈远说,“这是吴怡的儿子蔡淳之,就是他让胡晓涛给孟时的《火车驶向云外》写乐评。 然后胡晓涛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开直播喷,说孟时的歌是网红歌曲。 他估计没想到孟子哥这么刚,演出结束开播把他喷的断开连接了。” 孟愈远微微抬了下眼皮,江由马上被禁言。 他瞄了一眼看手机屏幕的老孟。 这位爷嘴里说着,孟时要是连一个小丑都收拾不了,不然趁早回去陪他妈,其实背地里下手可狠着呢。 江由可是知道,孟愈远在窗户前看了雪雨打了几个电话,抬了一位天后复出,让拾忆文化和华意狠狠给了胡晓涛一刀。 配合孟时和陆家俩兄弟,把胡晓涛扎的在国内待不下去,灰溜溜地滚回他的灯塔国去了。 监控的焦点似乎被调整过,蔡淳之电脑屏幕里《西行》里被张麟均和丁洲剪辑出来的精彩剧情,一幕幕展现在吃瓜群众的视线里。 【他在看什么电影?】 【看起来像西游题材,特效很好的样子】 而且一直有弹幕在引导关注里面的内容。 一开始还有人在对线,说关注的点歪了。 等玄奘一步步走向五指山地步,袈裟翻飞,禅杖狠狠插入山顶,魔气滔天的猴子一跃而出,跪在玄奘面前的时候,这些人也坐不住了。 【卧槽,好像真的很好看的样子】 【求名字!】 【好像是哔站在播的番剧《西行》】 【想起来了,我在斗音看过别人剪辑的片段】 【孟时导演的,哈哈哈,结合前因后果,有点搞笑】 【很好看,强烈安利】 视频里,胡晓涛再次走过来,又一次把蔡淳之的耳机拿掉。 【矮大紧真是无论在哪里都让人感觉讨厌】 【随手拿别人的耳机,这就是灯塔国人的“高素质”吗】 【真的一点都不尊重人】 【人家都躲着他了,好欠啊】 下一秒,蔡淳之抄起笔记本对着胡晓涛的窝瓜脸狠狠的拍了过去。 【打得好!】 【这种人就是欠揍!】 【打人总归不好吧?】 【无论怎么样,都不该打人】 【被人一次次挑衅,你能忍?】 【谁还没点脾气】 【说不该打人的,祝你天天遇到矮大紧这种人】 这个时候,视频的声音突然恢复了。 蔡淳之在胡晓涛身边蹲下来,伸手把自己的耳机拿过来,问: “胡先生,要报警吗?需要报警的话,咱们去警局解决。” 胡晓涛呻吟着说:“叫机场医生……我摔倒了……需要帮助……” 【哈哈哈,神特么摔倒了,矮大紧怂的一批】 【公知不是文人,可没有骨气】 【有点好奇,这种情况当事人选择不报警,还声明是自己摔倒,警察叔叔会主动介入吗】 【帮你@张三老师】 【明显是我方矮大紧撞到小哥的笔记本摔倒了,请检察长裁定赔偿笔记本维修费用】 【张伟律师是你吗?】 【打得有点帅怎么回事?】 【虽然不倡导暴力,但感觉很爽,哈哈哈】 江由伸手从服务员那里把面和过油肉接过来,放在孟愈远面前,挠挠头说: “虽然这小子之前的事做的不像人,但这一笔记本还是有点帅的。” 孟愈远把过油肉扒拉一半到自己碗里,说:“吴怡总能在各种情况里找到最优的解法。” 江由想了一下,没想明白,问:“是蔡淳之的老妈把视频爆出来的?为什么啊?” 孟愈远夹了一筷子面条,从桌上拿了半拉蒜头放在江由面前,说: “事情发生了,就存在了,想要不被别人利用,就自己先利用,吴怡扭转了儿子的风评,宣传了嗯时的电影,踩了吴晓涛一脚,落井下石总是容易。” 孟愈远过一眼,就理清楚了里面的弯弯绕绕。 “公知吴晓涛、总团发文:毒害青少年绝不姑息、历史研究院:历史虚无主义一定要被杜绝、胡晓涛疑似被热血青年怒打,现已回去美国。” 他点了点v博正文的一串关键字,说:“不要光看热闹,不要被剥夺独立思考,要看这些人想要给你灌输什么,别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无论他是什么身份。” “别愣着了,剥蒜。”孟愈远指了指自个的太阳穴,然后给江由脑袋来了一巴掌,“嗯时那个视频你是白看了。” 江由嘟囔了一句,“那个视频亏你看的下去。” …… 夏琴将u盘连接到多媒体。 视频封面,身穿白衬衫的孟时出现在幕布上。 她穿着似乎万年不变的黑色外套,对下面的同学们说:“有多少人关注了前几天,孟时和胡晓涛的那场直播? 可能同学们中有喜欢胡晓涛的,有喜欢孟时的,还有对他们都不了解的。 这些不重要,这个视频发布在总团的账号,今天这节课也只看视频的内容。” 比较活跃的同学马上举手说:“老师,我只关心要不要写观后感。” 夏琴说:“观后感自然要写。” “不!” “这不合理~” “您这么做,语文老师知道吗?” 讲台下哀嚎一片。 夏琴很认真的说:“你们语文老师知道,作业由她批改,这是我们商量之后的结果。” “虽然孟子哥的视频都很有意思,但今天我恨他!”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因为那个沙雕加作业!” “我要一个月不给他的视频投币!” “老师,老师,下节数学课能不能分析一下,孟时和路人五块钱一把,赌公交车上下来是男是女,连输三百块的概率是多少?” 夏琴想了一下,说:“下节班会课,可以试一试。” “真的吗?”趁乱提出这个建议的同学,没想到向来严肃的班主任真的同意了,有点不敢相信。 然后更多人开始起哄,叫嚷着: “老班万岁!” “给孟子哥点赞!” 夏琴的课,难得有这种欢脱热烈氛围。 孟时背靠在教室后门,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又偷偷瞄了一样,夏琴同志嘴角克制的笑容,露出了微笑。 夏琴敲了敲课桌,说:“好了,不要打扰别的班级上课。” 等同学们安静下来后,他播放了视频。 镜头先给到了翁冰冰。 她的出现让班级里没有看过视频的男同学一阵骚动。 不过很快就随着采访的开始,平息了下去。 翁冰冰问孟时:“我完整的看了一遍您和胡晓涛的对话,您似乎对《局外人》,这本书有很深的见解,能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镜头转向难得穿的正式的孟时。 孟时说:“请允许我改动了一下这本书的开头,用爸爸替换妈妈。” 翁冰冰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采访开始之前,只是对了一下流程,没有具体内容。 不过她反应很快,大眼睛忽闪两下,没有说话,伸手示意孟时自便。 “《局外人》开头的第一句话是……” 孟时双手比了一个引号,示意这是自己改动后的,继续用一种异常冷漠的语气说: “今天爸爸死了,也可能是昨天。 我也不知道。 因为我今天都到养老院寄来的电报写着: 父亲已死,明日葬,深表哀悼。 电报没有写具体时间,爸爸也可能是昨天走的。” 没有看过这本书的同学,被孟时的语气以及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冷漠感,死死的钉在了座位上。 289、借 “是舅舅吧?是他吧?肯定是他,我不会看错的。” 陈乐乐被陈子瑜在腿上掐了一下,依旧躲在书后面碎碎念。 陈子瑜同样躲在书后面,恶狠狠的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乐乐问:“他很忙吧,来干嘛呀,是不是找你,怎么不叫你出去啊。” 陈子瑜已经猜到了孟时是来看夏琴的,气鼓鼓地说:“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他……” 她话没说话,陈乐乐已经一脸痛苦的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捏着纸巾,站起来,呻吟道:“老师,我肚子疼……” 然后没等老师反应,就在陈子瑜目瞪口呆中,跑了出去。 …… “父亲死了,我去和经理请假。 经理的表情有些不悦,我说:这又不是我的错。 面对朋友们的安慰,我只是感觉有点烦,因为要去借黑领带和黑纱。 参加葬礼,我没有表现出悲伤,甚至不记得他到底几岁了。 院长让我打开棺材,见他最后一面。 我说不用了。 他问,为什么。 我说,不知道。 参加完葬礼之后,我很快就遇到了一个喜欢自己的同事玛丽。 我们一起喜剧电影,一起滚床单。 玛丽问我,愿意不愿意跟她结婚。 我说怎么样都行,如果她愿意,可以结。 于是,玛丽问我是否爱她。 我说这种话毫无意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不爱她。 玛丽说:那为什么又娶我呢? 我跟她说,这无关紧要,如果她想,可以结婚。 玛丽又问:如果这个建议出自另外一个女人,关系跟我们现在一样,你会不会接受。 我说:当然。” 孟时用原文的第一人称我,以一种令人动容的冷漠态度,简单的叙述《局外人》前半部分的内容。 总团哔站团队带来的灯光,将他稍黑的脸庞打的很白。 “这就是《局外人》的主角默尔索,他并不觉得亲人离世需要特殊的仪式,来延续下来,不觉得自己必须要痛苦多少天,面对婚姻和爱情,他也觉得无所谓。” “冰冰看过这本书吗?” 本该在恰当时候,切换给采访人翁冰冰反应的镜头,也好似被他冷淡的表述所冻结,始终牢牢的锁定着孟时的脸,直到他突然询问,才稍显急促的切了过去。 黄妃妃听他说完,才把一直望着窗外山坡的目光收回来,看向坐在讲台后面的夏琴和正在放视频的幕布。 黄妃妃不喜欢一切主流的东西,这里面就包括了—— 经常有人在校园广播点的孟时的歌。 一更新就有人在班级里讨论的《西行》。 还有那个因为在斗音发唱歌视频,被冠以所有人都在等她入学的新生——陈子瑜。 黄妃妃很早熟,觉得同龄人大多没有自个的思考,遇到什么东西便一拥而上。 所以同学们大肆讨论的,就是她屏蔽的。 黄妃妃不想听到关于孟时所有的信息,甚至知道这节课的内容后,一度想要请假。 但想了几个理由,终究没敢去夏琴的办公室。 于是只能望着窗外,试图发呆。 孟时问女记者看没看过《局外人》,本就无法发呆的黄妃妃,便转回了头。 黄妃妃看过《局外人》,从图书馆的最里面书架,最下面一格发现的。 她不是本地人,随着父母打工来到这里。 因为个子高,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窗外是一座矮山,种着稀稀落落的杨梅树。 放暑假前,杨梅正成熟,从窗口就能摘到。 黄妃妃尝过,没人打理又酸又涩。 她不喜欢,就像不喜欢大多同学都是本地人,课间都说方言的阳江二中。 阳江一共有三所中学。 二中最差。 这种差,体现在各个方面,从师资力量到升学率,从学校环境到学生素质。 二中的校园坐落在山边,周围是老旧的居民楼,最近的公交站需要走六七分钟。 图书馆自然也差,一间教室大小,仅能摆放几个书架。 可以借的书也十分有限,大多封面印着某某必读,某某名著。 如果不是初二每人都发一张有十格可供登记的借书证,并强制要求一学期必须借满,图书馆大抵人迹罕至。 黄妃妃借到《局外人》是新学期开始的时候。 9月初,天气正热,教室只有晃晃悠悠的风扇。 同学们没有初一时候的拘谨,只有炎热带来的躁动。 刚刚拿到借书卡,便喊着一天一本,十天完成任务的口号,一股脑往图书馆跑。 黄妃妃觉得他们很幼稚。 等大家都回来了,才一个人往那里去。 反正借书只是老师的任务,没几个人会正经看,回去该干嘛干嘛,急什么呢,凑什么热闹呢。 初二有八个班。 去的时候不大的图书馆里,书架上已经被“洗劫”过一遍。 黄妃妃在最后面一排,最角落抽出来《局外人》。 那个时候,她甚至不知道书名叫什么。 因为没有腰封,书名是一行黑色花体英文,下面写了四个小字——加缪作品。 是个陌生的名字。 回到教室,正好上课,便塞进了课桌里。 周末到父母租住的出租房,出租屋没有电视,没有网线,这才随手翻开看。 第一页空白。 第二页才写着——局外人。 以及作者的名字——l''étranger。 她跳过前言,从第一章看起。 开篇的第一段话是: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我收到养老院的一封电报,说:“母死。明日葬。专此通知。”这说明不了什么。可能是昨天死的。】 现在这段话,妈妈被孟时改成了父亲。 黄妃妃觉得孟时的做法很可笑,以及冷漠的表情和语气,在她眼里都显得异常做作。 因为她觉得默尔索一点也不冷漠。 黄妃妃觉得《局外人》是一部很酷的。 默尔索冷冷的语调,不动声色的表情,懒洋洋的姿态,优雅得无聊,让黄妃妃着迷不已。 默尔索就像一个悲情侦探,不过,他追捕的不是罪犯,是人生的荒诞与虚无。 看完书,黄妃妃觉得人生本就荒诞虚无。 而孟时这样的乐队主唱,哔站大up主,电影导演,大抵不会理解什么是荒诞和虚无。 所以,他才会改动书里的称呼。 黄妃妃见视频里那个大眼睛,笑起来露出牙龈的女记者说: “接到这次采访任务才浅浅的看了一遍,能理解,但不喜欢。” 我看了三遍,越看越喜欢。 黄妃妃一听,心内生出一股子优越感。 290、妈 翁冰冰在主持党校学习的时候,突然被总团安排采访孟时。 可供准备的时间不多。 不过看完孟时和胡晓涛的直播之后,还是勉强读完了《西西弗的神话》和《局外人》。 因为这两本书,或者说,对于这两本书的理解,算是他们两人这次冲突的导火索。 孟时和胡晓涛之间,最开始是因为《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这首歌,在音乐方面产生了冲突。 胡晓涛认为这首歌偏网红化,背离的“八百里秦川”之前的风格,将乐队拖入泥潭。 孟时和他连麦,询问他,没有了解这首歌的创作动机,以及里面的乐理。 仅仅凭借一点信息,为什么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直播博流量。 之后,胡晓涛用《西西弗的神话》里面,西西弗斯推动巨石到山顶,巨石太过沉重到达山顶又重新山脚,这一行为,表达: 人只是生活在浩渺宇宙里的渺小生物,如同西西弗斯与巨石,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否定了动机存在的意义。 而孟时用同样的例子表达: 西西弗斯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没有意义,但仍然不断推动巨石,而非选择逃避,正是人存在的意义——不断革故更新,不断造就新我。 孟时意识到胡晓涛在传播虚无主义后,矛盾升级,扒了他学术身份造假和国籍。 将胡晓涛怼的假装掉线,匆匆下播。 随后陆成康、陆端存,总团,历史研究院纷纷下场,从学术层面定义了胡晓涛不良公知的身份。 紧接着娄丽莺宣布复出,指定孟时担任制作人。 让拾忆文化,华意、阿狸音乐,纷纷背刺,从现实上把胡晓涛打的遁逃美国。 所以,想要做好采访,这两本书不得不看。 翁冰冰能能理解《局外人》想要表达什么。 但她是真的不喜欢默尔索这种人。 孟时又问:“为什么呢。” 他的连续提问,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 但翁冰冰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采访是有主题的。 总团希望孟时能聊一聊,虚无主义在青少年中的危害。 而孟时的切入点,显然不对。 他好似不是在进行一次,带着明确主题的录制。 更像是这次采访的局外人,游离着,迟迟没有进入主题。 现在反过来提问,倒是给了翁冰冰矫正的机会。 同时也是一个对剧情补完的机会。 不是每个人都看过这本书。 孟时以这本书开篇,却又不说完。 在她说不喜欢之后,又直接提问为什么不喜欢,无疑大大提升了视频的观看门槛。 翁冰冰的专业素养,让她选择先把剧情大致的说一下。 让观众不至于对他俩的谈论的人物,不清不楚。 翁冰冰说到: “《局外人》的前半部分,是默尔索观察别人的世界,后半部分是他自己的内心世界。 中间用一场枪杀案,以及审判,将前后两部分联系起来。 默尔索在沙滩上遇到了几个一直跟踪他朋友的阿拉伯人。 在打过一架然后又反复纠缠很久以后。 默尔索独自带着朋友的枪,去沙滩散步,那个阿拉伯人拿刀子对他晃了晃。 随后,默尔索开了五枪杀死了阿拉伯人。 检察官在和默尔索接触后,发现他没有宗教信仰。 言语中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悔过。 所以在最终审判时,检察官觉得默尔索是一个冷漠的人。 所以他杀人不是意外。 最终检察官判处了默尔索死刑。” 黄妃妃差点忍不住举手反驳,因为翁冰冰省略很多东西,例如默尔索的朋友,邻居都很喜欢他的诚实。 而且,默尔索并不是一个坏人。 只是她的手抬了抬,最终没有举起来。 不过是书里的人物罢了。 都是虚无的,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和别人发生争执,看着就好了。 黄妃妃又转头看向窗外。 下午最后一节课,天已经渐渐暗下来。 视频里。 孟时听着翁冰冰叙述,鼓励似的抬手示意她继续,好像他才是记者。 翁冰冰见孟时这幅模样,觉得他就像两人正在谈论的默尔索一样,对待这次访谈,怀抱的是无所谓的态度。 她勉强脸上保持着礼貌的笑容,说: “默尔索在母亲的葬礼上,面对玛丽的求婚,一如书名,像个局外人。 在养老院的护工、其他老人、检察官看来,他是一个冷漠,冷血的一个人。 但默尔索并不是带着仇恨的那种冷漠,而是凡事都无所谓,一种旁观者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 可能会有部分人,会和他的朋友一样,觉得他很诚实,觉得判决并不公正。 默尔索的冷漠,也不该作为他被判决死刑的理由。 但如果默尔索真实的出现在我面前,就我个人而言,我不会喜欢这种性格的人。 虽然从哲学的层面来说,每个人都是别人生命的局外人,但这样未免太孤独了。 无论是对他自己,他的亲人,爱他的人来说,这种人生态度,都太孤独了。 如果每个人都像默尔索,那这个世界未免太没有温度。 我想孟导之所以反驳胡晓涛说的,人的生活方式和所做的选择都毫无意义,因为死亡迟早会来。 正是因为不想看到人人都抱着所谓的虚无。 或浑浑噩噩,或肆无忌惮地去伤害身边爱着他们的人吧。” 翁冰冰说完,心想终于点到主题了。 她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的巩固主题,让始终游离的孟时,能按照节奏走。 “正如您在直播中说的: 生活就像温水煮青蛙,有它自己的惯性,而且人也很难摆脱自己的惰性,依赖性。 但是,我们要勇于反思,质疑和打破生活的既定方式,去创造崭新的生活样态。 而不是高举所谓的无意义,任由生活碾碎我们。” 说完,翁冰冰好看的眼睛,带着期待望向孟时。 镜头也随之切到,始终没什么表情的孟时的脸上。 “多好的应变能力,出外景直播都绰绰有余了。” 背靠教室后门蹲着的孟时,从口袋里摸出烟。 他感觉自己当时好像有点不地道,把人姑娘整的挺憋屈。 但是吧。 也没办法。 实在是不想按照总团的意思,盯着胡晓涛做文章。 不是有什么心理负担,单纯就是恶心。 所以只能另辟蹊径,在大框架下面,尽量说写适合青年人看的东西。 孟时叼了根烟在嘴上,没有点燃。 想着等这一段结束,就进去。 刚刚起身,就听到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中教学楼的布置是,办公室在最左边,然后一班、二班,中间楼梯,楼梯右边三班、四班。 孟时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 一个身穿红色校服的女同学,就从楼梯口探出头。 两人隔着一个班级的距离,弯着腰,相互对视了一眼。 不认识。 孟时伸手将叼着,但没有点燃的烟往下拿。 那个女同学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神情,好似忘记现在是上课时间,声音很大地叫道:“舅舅!” 孟时被这个突然冒出来,喊他舅舅的姑娘吓了一跳。 起身太猛,“哐”的一声,碰到了门上。 陈乐乐看到这一幕,瞳孔瞬间放大。 闯祸了! 她捂着嘴,脑袋一缩,原路返回! 教室里正看视频的学生,本来被外面传来的“认亲声”吸引。 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又纷纷扭头往那边看去。 夏琴也皱眉站了起来。 坐在最后一排,门边的同学,往往比较机灵活泼,直接把门打开。 门开的瞬间,孟时失去依靠,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好在身手敏捷,不仅没摔倒,摇摆间,还顺势的把手里的烟,狠狠丢了出去。 三班的同学,看看视频里那个一脸冷淡的光头。 又看看突然从后门“掉出来”的孟时。 什么情况? 夏琴看到孟时突然出现,显露出了从业以来最丰富的表情——惊讶、惊喜、不解…… 这时,视频里的孟时问翁冰冰:“谈过恋爱吗?” 站在教室后面的孟时抬起手,笑容灿烂的对讲台上的夏琴同志喊了一声:“妈。” 此刻,夏琴同志和冰冰的情绪同步了。 手足无措。 291、对不起,磕头了,砰砰砰 孟时优点不多,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大抵就是脸皮厚。 他浑然没有为自己摔进教室,差点一屁股坐倒的狼狈出场方式,感到哪怕一丝不好意思。 自然的调整了一下站姿,把两条为了保持平衡,分的有些开的长腿收回来。 嘴里发出两声清嗓子的嗯嗯声后,抬手对望着他的几十个少男少女压了压。 表现出一副你们不要在意我,继续听课的校领导姿态。 还挺唬人。 教室里静了下来。 只是还没到同学们开始猜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躲在教室后门。 就看到这货咧着嘴,在冬日穿过教室后门,让人略感寒冷的西北风中,笑的阳光灿烂,对讲台上的夏琴,喊了一声:妈。 这一声把教室里的人都给整懵逼了。 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孟时这样性格的人,会是暗地里被叫做“灭绝师太”的夏琴的儿子。 还有几个知道孟时是孟愈远的儿子,特意去了解过孟愈远的同学,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他们脑袋僵硬的转向站在讲台上,看向同样因为孟时到来而惊讶不已的夏琴。 这个整日没有笑容,对学生无比严厉,私底下被叫做灭绝师太的初中数学老师,竟然是和崔建军齐名的乐队破土吉他手的老婆…… 这世界太疯狂了。 “卧槽……孟子哥是师太的儿子……” 打开教师后门的那个同学嘴里发出了一声,情绪难明的低吟。 他因为太过激动,以至于把夏琴的外号直接叫了出来。 这一声,好似课间被几个损友抬起来,岔开腿往柱子冲去,痛苦惊骇中又带着古怪的滋味。 孟时斜眼向他看过去。 他便像被捏住脖子的大鹅,长音戛然而止。 但他这声“号子”,也激活了教室里的八卦之魂。 “难怪老……难怪夏老师突然在课上给我们放视频呢,原来如此……” “对对对,还答应算孟时视频里赌男女的概率……” “老……班主任平时可不开玩笑的……” “所以咱班主任还是陈子瑜的……孟时是陈子瑜的舅舅,舅舅的妈妈叫什么?” “叫……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嘛!” “孟子哥不是在拍戏吗,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看班主任的表情,好像也很意外。” “不会是个整蛊吧?怎么也没办法把师太和孟时联系在一起啊……” “是啊,老灭绝怎么可能教出孟时这样的人……” “对啊,对啊,玩摇滚,拍视频,老……数学老师的儿子应该是埋头读书的人才合理。” “小点声……小点声……” 教室里响起了淅淅索索,如同树叶被风吹动一般的细碎议论声。 夏琴抬手下意识想要维持课堂秩序,但看到站在教室后面的孟时,又把手轻轻放到了讲台上。 她想起了,孟时如这帮孩子一样年纪的时候,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 二中是个老学区,老学校,同样也是本县里口碑相对较差的学校。 二中的学生在各个方面都相对差一些,所以,大部分老师对学生的要求也比较低。 甚至低到,只有不影响课堂秩序,不打扰想学的人学习,便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这样的学校和教育背景,想来每个地区都有一个,并没有什么稀奇。 只是夏琴在教育方面是严厉的。 这种严厉,不会因成绩好坏,关系亲疏分作三六九等。 她布置的作业,谁都要做,她带的班级,迟到早退旷课,都会通知到学生家长。 时不时还会垫着脚在教室后门进行死亡凝视,收一批电子设备。 除了家长会,期中期末考试结束,还会花相当多的时间,骑着电瓶车对大部分学生进行家访。 夏琴知道自己这套继承与自己老师,让自己从一个单亲渔民家庭,成为一名老师的的严厉教育方式。 正随着时代向前,在思想越发早熟的学生中,显得不讨喜和不合时宜。 但她并不因为学生的疏离,以及为了高升学率奖金而压迫学生的闲言碎语,进行调整。 夏琴望着一脸笑容站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孟时,心情很复杂。 她可以不在意自己职业生涯中,其他学习不好,依旧取得不错成就的学生。 可以很坦然的面对,“当初真后悔没有听夏老师话好好读书,现在只能当个包工头,一年忙到晚就赚个百十来万,不像某某大学生坐办公室”,这类来自曾经学生的调侃。 但没法面对孟时,可能会有的任何指责。 她觉得孟时正和孟愈远一样与自己渐行渐远渐。 夏琴一直觉得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都不曾爱过自己。 父亲在她年幼的时候落了海去。 丈夫和儿子则像风,短暂的吹拂过自己生命,然后携带追随他们的“砂砾”、“尘土”、新鲜的、泛黄的“叶片”呼啸着离开,去往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到达的远方。 夏琴心跳的很慢,望着摸头憨笑的孟时,露出一个自己不太擅长的微笑。 她知道对孟时笑的时候很少,想在往后表现的积极些。 但终究不擅表达,显得局促了点。 孟时给夏琴同志当了两辈子儿子,知道她是个很没安全感,却又死装强硬的人,对她这种表现并不感到意外。 这样就很好了。 他瞄了一眼,刚刚拿在手里的烟确实弹到楼下去了,而不是掉在走廊上,笑嘻嘻往讲台上走。 …… 黄妃妃没回头看孟时,也没有去看站在讲台侧方的夏琴。 她知道这种行为是很刻意的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 但依旧倔强的将自己的眼睛,牢牢钉在多媒体旁边的幕布上。 视频里。 孟时问翁冰冰。 “谈过恋爱吗?” 始终保持礼貌笑容的翁冰冰,嘴角的笑容终于淡了下来。 黄妃妃对电影赏析,剪辑软件没有半点了解。 还是在孟时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看到了一个明显的剪辑点。 因为翁冰冰脸上又挂上了礼貌的笑容,却没有对孟时的问题做出回应。 孟时又问:“失去过重要的亲人吗?” 翁冰冰摇头说:“没有,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很健康。” 孟时说:“夏天的时候,年哥给我打电话。” “他说,阿爷已经下不了床了,问你要不要回来一趟,见他最后一面,如果没时间也没事。” “我没有回答,只是想,这是阿爷会说的话,记忆里他是这样一个人。” “年哥没听到回答,又说,我联系不上小叔。也就是我爸。” “我说,我回去,但我孟愈远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 “然后,我就回了夭山。” “阿爷出殡后一天,孟愈远给了个电话,说,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我说,你晚点死吧,送葬挺累的,我缓一缓。” 孟时说话的表情始终很冷淡,语速不紧不慢。 黄妃妃突然感觉有点冷,缩了下脖子,伸手把敞开一条缝的玻璃窗拉上。 阅读总是抽象的。 她看《局外人》觉得主人公莫尔索那种面对世俗的疏离,很酷。 虽然她没有经历过亲人离世,但觉得亲人离去,好像也就那样,自己应该不会哭嚎,落泪。 死亡很抽象。 可,真正看到一个人活生生在自己面前,波澜不惊的,冷漠的,讲述这些,所带来的冲击远远不似纸面上看到的那般轻松。 黄妃妃终于忍不住望向已经走到讲台上,她心里觉得很装的孟时。 孟时往夏琴走的时候,一直带着笑,头微微往上抬,脚步轻快。 一看就觉的他现在的心情很好,很骄傲。 学生们觉得,他像个期末考的很好,拿着成绩单趾高气昂回家,等待老妈夸奖的嘚瑟人。 夏琴站在讲台侧面,一只手搭在讲台上。 孟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抬起来,然后一侧身从讲台和她之间溜了过去,转身,另一只手挽住她的臂弯,得意的抬着下巴说:“这是我妈。” 一瞬间,教室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货真心为自己是夏琴儿子感到骄傲。 虽然他们不知道,一个不怎么被学生喜欢的初中老师,这有什么值得他骄傲的。 黄妃妃看着眼前跟个憨批一样孟时,又转头看屏幕里的孟时。 “阿爷的葬礼过后,我在村里待了挺长一段时间,有一天谢向杰联系说,秦川要开演唱会了,来不。” “我是不想去的,不想动。” “陈与发了一首歌过来,是秦川久违的大众审美作品《无法老去》。” “第二天,陈与发了条信息,说楼三车祸走了。” “那天天气很好,星星很多。” “第二天,我买了张车票。” “去四九城的。” “坐旁边的人放了首歌,是《记忆中腐烂的故里》,他问我,听得懂这首歌吗?” “我说,挺难听的。” “他说,难听?这就是你对神曲的评价。” “我说,感觉你挺懂他的,我有为了纪念他开的演唱会的票,黄牛五千,我四千五卖你。” “他啐了我一口,说,俗。” “然后我就睡觉了,梦到一姑娘,醒了以后,觉得自个好像应该找个女朋友。” 这段视频,孟时一直在说,翁冰冰听的嘴巴合不拢。 作为秦川的现任主唱,孟时言语中没有表达出一丝一毫对楼三的敬意,反而表现的不如一个普通路人。 黄妃妃觉得孟时说的事,挺有意思,有点冷面笑匠,一本正经将笑话讽刺人的滋味,但心里却莫名堵得慌,根本笑不出来。 教室里,孟时挽着夏琴的臂弯,说:“昨天听小鱼说,夏琴同志准备在课堂上放我的视频,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给我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一大早的车就回来了。” 夏琴抬头看他,笑容逐渐柔和。 她想起孟时对她唱的——妈妈,这个世界会好的。 是不是,孟时的世界会和孟愈远不一样? 它会不会没有那么大。 会不会只是一个家庭。 妈妈,这个家会好的。 是不是这样? 黄妃妃看看笑的跟个孩子一样的孟时,又看看视频那个,冷淡讲述自己试图兜售乐队前主唱纪念演唱会未遂,又梦到姑娘的冷漠家伙。 她感觉自己裂开了。 不对,不是她裂开了,是孟时这个人裂开了。 这人神经病啊! 除了她已经没人在意的视频里。 翁冰冰小心翼翼的问:“孟先生现在是秦川的主唱吧……” 她是在提醒孟时,这番言论多少不合适。 孟时身体往后靠了靠,用很放松的姿态说: “首先,我并不是一个真正冷漠的人,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只是我并不像和大多数人一样,在他们觉得必须难过的方面难过。 楼三去世了,所有人都在转发他,纪念他,哪怕他们压根不了解他。 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难过,所以,他们会因为我表现出来的冷淡,而怀疑我的本质——孟时真特么不是人。 假设大多人的难过,是真实的情感抒发,我的不难过也是真正的我。 这种情况下,问题来了,我需不需要在所有人认为我必须难过的时候,表演难过? 是不是,我表现的不难过,我做的一切,在那些难过的人眼里没有丝毫意义? 他们是不是可以因为我的不难过,也审判我?” 黄妃妃听完这番话,只感觉自己脑子轰的一下,整个人呆滞了,以至于孟时把视频暂停了,她都没有发现。 孟时松开夏琴的臂弯,双手放在讲台上,对下面的同学说:“我知道你们之中,大多数人不太喜欢你们的班主任,特别是这个年纪,向往自由,不喜欢被约束,不喜欢在上面的人。” “就像我现在走进这个教室,直愣愣站在你们面前,叭叭叭的开始讲大道理,你们便会在心里想,这货什么玩意,装你妈呢?” 他没等下面的同学反应,双手一摊,说,“没错,现在我就是在装我妈。” 下面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了。 这话属实没法反驳。 夏琴也有些忍俊不禁。 孟时笑着指了指最后一排,刚刚开门让他摔进来,又在他跟前叫夏琴“师太”的家伙,说: “这位同学,把你椅子搬上来放讲台下面,这节课我装一下我妈,让她坐下面和你们一起看我装的像不像。” 被孟时指到的那个同学楞了一下,他同桌推了推他,说:“孟子哥点名了,搞快点。” 陈培转站起来扭头对同桌咬牙低声说,“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椅子给出去,他就要站着了。 他同桌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谁不知道孟子哥这人心眼小,你叫夏老师绰号被他听到算是死定了。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放学跑快点别被逮住了,或者现在上去给夏老师磕头认错。” 陈培转想到孟时在哔站“孟人屠”的绰号,以及平时视频里的作风,表情一滞。 孟时敲了敲讲台,说,“嘀咕啥呢,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陈培转一激灵,拎着自个的椅子,噌的一下从最后一排窜到了前面。 孟时指挥他把椅子放在第一排的过道上,喊住他,看着他的眼睛,随意的问: “这位同学很有奉献精神,看来平时应该挺尊重老师,叫什么名字啊?住哪?平时是骑车上学吧?路况好吗?” 要死,真的要堵我啊! 孟时和贾树道、吴怡、潘雅安,这些在公司担任很长时间的高层之间对话都没落过下风。 玩笑式言语,依旧让陈培转头皮一麻。 他脑子一抽,想起同桌的话,对着夏琴就是一个鞠躬,脱口而出,“夏老师对不起!” 然后是砰的一声…… 二中椅子是那种合成板,带靠背。 陈培转在椅子后面一鞠躬,脑门磕上去,发出一声闷响。 班级里的同学都知道孟时特意点名他是什么原因,只是没想到这货真给班主任磕了一个。 哈哈哈,笑不活了。 陈培转同学的社死,让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只有夏琴急忙去查看他有没有伤到。 好在用力不是很猛,脑门上还盖着刘海,扒拉开只是额头上有点红,在他涨红的脸映衬下,倒不显眼。 夏琴见没事心里松了口气,对一众笑的停不下来的学生说:“叫什么都不会影响我是你们的老师,老师从业很久很久了,什么学生都见过,不影响的。” 学生们渐渐停了笑。 陈培转突然心里一酸。 他打小成绩就不好,生性顽皮,又在同龄人中高高大大,便时常和邻居辍学的小混混一起玩。 小学时老师就评价他是烂泥扶不上墙。 家里也不怎么管。 只有升初中班主任怎么都不放弃,一次次考试后叫到办公室讲题,一次次家访…… 孟时看他低头站在夏琴面前,想起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说过的一段广为流传的话—— “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孟时看着教室里一颗颗树,一朵朵云,一个个灵魂,从讲台上下来,伸手搓了搓他的脑袋,笑道:“放学一起走吧。” 陈培转抬起头。 孟时说:“我喊人放学后给小鱼小桥送点礼物……” 他停顿了一下,伸手在虚空画了一个圈,把教室里所有人都包进去,继续说:“现在算上你们,都算上。” 292、往南方去(1) “左手握大地,右手握着天” “掌纹裂出了十方的闪电” “把时光匆匆兑换成了年” “三千世——无所不见—不—嗯—不……起高了。” 易筱往把手里顺着调子不断举高的啤酒放下来,起开,往锅里已经炒的酱香浓郁色泽红润的鸡肉,倒下去半瓶。 仰头喝一口,等汁水炒干,关火,淋上一点香油,放一大把香菜,出锅装盘,端到电脑桌前。 电脑桌上面已经摆放着一碗凉拌豆皮,一碗用茄皇汤料包煮的疙瘩汤。 就是茄皇鸡蛋面的汤包。 众所周知,方便面一包不够吃,两包吃不下,易筱往同样如此。 她习惯三包吃两次,然后把另一份的调味料拿去煮其他东西。 鼠标在i奇异和哔站之间来回摆动一下,稍稍犹豫之后点进了哔站。 好歹是个独立音乐人,还是对《乐队》保持点尊重,不拿来下饭了。 好吧,主要是上次不知不觉看完一整场,饭没吃两口。 易筱往打开一瓶冰啤酒倒进六角杯里,端起来狠狠的喝了一口,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哈~”。 夹一筷子鸡腿肉进嘴里咀嚼,在搜索栏里输入孟时。 易筱往冬天不愿意动,没有必要不会离开家门。 她喜欢干燥,暖和的环境。 天气一冷,便进入“冬眠”状态,缩在家里自个做点喜欢吃的,开始没日没夜的看各种各样的电视剧、综艺。 这是她创作最大的灵感来源。 冬天待在温度很足的暖气房里,看着外面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就像夏天开空调盖棉被一样惬意。 除非哪天雪下得很好看,才会全副武装的下楼,拍点雪景。 或者苏然心情不好的时候,买张机票从琴岛飞到四九城。两个人缩在猫咖里,抱着猫一起发呆。 等叶上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苏然不需要她了,便独自一个人在四九城乱逛一通,再收拾收拾回家继续“冬眠”。 易筱往喜欢一个人待着,但她不是社恐,相反还有点社牛。 她一个人待得住,遇到人又会很健谈。 不然也不会在三年前的冬天乱逛,被正在吃散伙饭的“马路牙子”拉住,让她帮忙拍照的时候,看着被谢向杰和陈与架在中间显得异常狼狈的孟时,无来由的笑的很开心。 前几天在苏然的猫咖遇见,易筱往能确定孟时并不知道那个时候是自己帮他拍的“散伙”照。 易筱往没主动提起。 喜欢一个人的歌,不一定要见到歌手本人,就像喜欢吃鸡蛋,不用看看是哪只鸡下的。 虽然这话有点道理,但作为被这么形容的本人,真是让人开心不起来啊。 易筱往想或许什么时候突然告诉孟时,那张不如回家养猪的照片是我给你拍的,应该能吓他一跳。 虽然两人压根不熟,但现在不是在合作么。 人一旦有交集,就像下锅的蛋,只要火开着,不管多小,总归会慢慢变熟的。 入冬后,易筱往唯一一次出门是前几天去四九城帮苏然联系录音棚,安排她去录《一生所爱》。 只是没想到这趟出门,意外的收获了一首歌。 参与电影配乐演唱,还是初体验。 不过,她没想明白,孟时和叶上末这俩人到底在搞什么。 听苏然说,本来陆成康介绍孟时给叶上末认识,是想让轻雪传媒参与《空禅》的投资。 孟时也有演员推荐到剧组。 本来双方在陆成康父亲的小饭馆吃完饭,还相谈甚欢。 但孟时看完《空禅》的剧本之后和叶上末发生了很大的分歧,闹得不欢而散。 合作事宜搁浅不说,轻雪传媒还立项了《悟空》。 《空禅》《悟空》。 谷钨虽然一个架空,一个是西游。 但两者的名字,怎么看都有问题。 怎么看都是互相别苗头,为什么又合作起来了? 易筱往很清楚,苏然给《悟空》唱配乐《一生所爱》,叶上末一定知道。 而孟时真的跟叶上末关系恶劣,也不会给《空禅》写插曲。 所以这俩男人关系到底咋样,真是让人搞不懂。 易筱往眼睛在搜索结果页面扫视一圈,发现除了孟时的账号信息,边上还有一个影视(3)的分类信息。 点开影视,里面依次是: 《极道女团1》(全集6)(已完结) 《极道女团2》(全集6)(已完结) 《西行》(连载中……) 极道女团? 想起来了,是那个最近基本每隔一个星期,就会有新歌上探听新歌榜,名叫“后街”的女团。 易筱往没多考虑就点了进去,点击播放,选择全屏,端起疙瘩汤边吃边看。 视频刚刚开始播放,一排颜色各异超级弹幕从顶部刷了下来,同时也把易筱往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前排温馨提醒请勿在用餐时观看本剧】 【为了看孟时女装来的请跳转第六集】 【声明:拍摄本剧是管斌的个人行为,嘲笑请不要上升粉丝】 这些弹幕后面,还有一条打在画面里的声明: 本剧纯粹架空,观众觉得发生在哪就发生在哪,总之不在不允许它发生的地方。 【为了过审甩锅给观众的剧组真是屑】 弹幕密密麻麻,影响观看,她随手就给关了。 不然一会看弹幕,一会看剧情,到时候哪里漏了又要倒回来。 …………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黑底金字写着【犬金】的牌匾。 镜头慢慢往外面拉。 牌匾前面摆着关公像。 三个身穿黑色运动服,头上用纱布包的严严实实,正对空无一人的红木椅子,保持着鞠躬的姿态的人,出现在镜头里。 镜头继续往后,椅子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银色夹克的人。 随着镜头移动,易筱往也看清了,这是一个布置的很有“江湖气”的房间。 下一刻,一个身材高挑,梳背头,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从旁边走出来。 镜头转到中年男人脸上。 男人表情淡然,说:“把绷带摘了吧。” 三个人开始解脸上的绷带。 “秦庆国?” 易筱往手一抖,差点把汤盆给扔了。 不是说这是一个沙雕剧吗? 为什么六面体传奇鼓手秦庆国,会在沙雕剧里面? 哦,他还是轻雪传媒的董事长。 那也不对,哪有公司拍沙雕剧,让董事长客串的……而且印象中秦庆国是个比较注重形象的人。 —————————— 鱼,你这么就没更新,我还以为你洗了┭┮﹏┭┮ 293、往南方去(2) 易筱往放下手里的汤碗,退出全屏,看了看详情页“无厘头”“搞笑”“沙雕”“青春”“梦想”等等标签,默默端起啤酒。 果然,接触过孟时的人好像都会变得“奇怪”,就像现在的苏然。 苏然之前之前只是守着猫咖,给叶上末当“望夫石”,现在好像被孟时开发出了新的兴趣,比以前开心许多。 视频里。 老秦转头问边上的人,“舞蹈课,还有化妆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 他问话的时候,对面三人脸上的绷带都解了下来。 是三个女孩。 站在中间扎着单马尾,身材最高的女孩问:“你俩谁是谁?” 左边金色短发的女孩回答:“我是陈与……” 易筱往摘下蓝牙耳机,看了看,又带上。 视频里,两人正一起看向右边的女孩。 她绷带解的最慢,白色的纱布里露出双马尾,说:“我……我是李记……” 没错,不是耳机坏了。 从三个可爱女孩嘴里发出来的是男声。 没看剧情简介,也没开弹幕的易筱往,整个人有点凌乱。 为什么三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嘴里发出来的男声啊? 这是啥呀,这是…… 易筱往感觉自己有必要开个不影响观看的精简弹幕。 老秦指着中间那个女孩说:“这个是陈与,这个是李记,那你就是管斌了。” 【前排提示,都是真名!】 【孟子哥实名上网冲浪达人】 女孩点了点头。 老秦明显憋着笑,说,“很棒嘛,很棒,你们都很漂亮。” 【秦老师笑场了吧,啊喂!】 【秦老大:很难绷得住】 【孟时到底怎么把他请来的】 【秦老师估计也是个乐子人,屏幕前看乐子不如现场看乐子,现场看乐子不如一起搞点乐子】 【孟子哥在滚圈的地位和老秦不相上下吧】 【别给孟子哥招黑了,秦川和老秦,老崔他们差着辈呢,孟愈远来差不多】 【冷知识:破土也比六面体小一辈】 【搞摇滚的哪有什么寄吧辈分】 【我选孟时当新教父(bushi】 老秦咧着嘴,指着三人:“管斌以后就叫秀青,你叫晨妍,你叫菲宝。” 三人不敢反驳,只是呆滞的点头。 老秦身体微微前倾,和蔼的问:“自己的名字都记住了吗?” 三人再次点头确认。 老秦靠回椅背,说:“可千万别忘了,说错了,弄死你们。” 画面一黑,三人已经站在了镜子前。 环境阴暗,灯光因为接触不良,一明一暗。 完全是恐怖片的氛围。 【虽然环境有点阴森,但还是忍不住想笑是怎么回事】 【喂,秦老大,你是不是忘了其他东西!】 【声音声音声音】 【得力部下天天待在身边,已经熟悉了声音,一点没觉得违和是吧!】 易筱往发现不止自己一个人吐槽声音,不过他们好像知道前因后果。 后面应该有倒叙。 易筱往不是一个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就慢慢喝着啤酒,夹了一口凉拌豆皮,继续往下看。 三个女孩,分别站在镜子前。 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老大秀青死死的盯着镜子,一言不发。 最小的菲宝凑在镜子前,双手捏自个的脸蛋,喃喃道:“有点可爱……” 老二晨妍两眼一翻,直接瘫倒在地。 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你给我振作起来啊!”秀青蹲在晨妍旁边,捧着他的脑袋疯狂的摇。 菲宝发了疯一样洗脸。 谷磧每个人表现的很浮夸,但是配上整体的荒诞感,除了激发观众的吐槽欲望,却并不违和。 这就叫无厘头吧。 易筱往看着这三个美少女在那发疯,不由扶额。 这仨姑娘,遇到孟时这么个老板,不知道是走运还是倒霉。 说她们走运吧,看看这场面,哪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可说她们倒霉又实在说不过去。 出道就是管斌这样的一线男星做配的网剧。 歌在探听新歌排行榜上,一首接一首。 不过,等她们以后看这些东西,一定会尬的抠脚吧。 果然,孟时干不出纯好事。 易筱往想着三个姑娘以后再看这部剧的样子,微笑的举起酒杯往嘴里送,下一秒已经到嘴边的杯子停住了。 只见视频里,躺在地上的晨妍伸手往抱着她的秀青熊上摸去。 镜头随之推近,聚焦在两人的身体部分。 伸出去的那只手,摸到熊上,五指微动缓缓捏了一下。 “咕噶~” 随着她的动作,易筱往耳机里传来了一声尖叫鸡被捏住又放开的音效。 同时秀青的手也伸向了躺在地上的晨妍的熊上,动了两下。 “咕噶~”“咕噶~” 易筱往眉头皱起,抬了一下杯子,虽然是沙雕剧,音效环境也消减了青色。 但让两个十几岁的少女在镜头前互相这样,用来制造笑料,是不是真的有必要…… 【???】 【这是我能看的吗?】 【不合适,不合适】 【什么鬼音效,哈哈哈】 【这个音效笑死我了】 【看手,看手,别被孟时这个狗贼骗了!】 易筱往刚刚看到这条顶部前面显示着点赞标志的弹幕,还没反应过来手有什么问题,就看到躺在地上的“晨妍”另一只抬起来,伸向另一边。 随后镜头再次跟随手移动,按在了“菲宝”的熊上,这次镜头没停,继续往上。 然后,易筱往就看到一个清秀的男孩顶着双马尾,一脸呆滞的看向自己熊上的手。 全景。 单马尾已经散乱的管斌,手按在黄色短发的陈与熊上。 陈与躺在地上,双手分别按在管斌和李记的熊上。 三个人脸上分别挂着“痛苦面具”。 “咕嘎”声断断续续。 “咳咳咳咳……” 在弹幕密密麻麻【哈哈哈】和【阿斌你们在干嘛啊!】【啊,我的眼睛】中,易筱往一口啤酒从鼻子里喷了出去。 我就知道,那货不会按常理出牌…… 等她整理完,第一集已经进入了片尾曲。 “来忘掉对错” “来怀念过去” “曾共度患难日子总有乐趣” “不相信会绝望,不感觉到踌躇” “在美梦里竞争,每日拼命进取” “奔波在风雨里,不羁的醒与醉” 《友情岁月》易筱往很早之前就听过,当初只是单纯的感觉,这首粤语歌旋律上口,歌词也挺励志。 现在结合剧情一看,一股荒诞感油然而生。 易筱往往回拉了一下进度条。 哥仨盘腿排排坐,手分别放在前面人的熊上,在“咕嘎~咕嘎”声中,李记说:“一想到再也不能站着尿尿,就……” 他头仰起,脸颊上好像有泪滑落。 【重点在不能站着尿尿吗!】 【2333】 【这小哥有点可爱呀】 【李记小哥在和妮子的爷爷学做菜,很难想象他成为大厨后,再看这个是什么心情】 一明一暗的灯光中,坐在第一个的管斌抬起头,语气坚定的说:“不管发生什么,我们……” 294、往南方去(3) 灯光一黑。 画面无缝转换。 哥仨身穿黑西装,并排坐在一道玻璃前,身后一片黑暗。 场景是监狱探监的布置。 中间的管斌对另一边说:“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成为……” 他的对面是一个身穿监狱服,搂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布满彩色纹身的大汉。 他接过管斌的话,铿锵有力的说:“爷们中的爷们,我就是这么想着一路走到了今天,看来我也就到此为止了。” “大哥!”管斌很激动的喊了一声。 李记和陈与也是很有触动的表情。 镜头反打,从哥仨这边,转到了另一边。 因为三人后面的背景是黑色,打光后,透明的玻璃呈现出了镜子的效果,把哥仨照在了“大哥”的身边。 本来双手交叉在熊前的“大哥”,将手放下,说:“但是啊,我还有接班人,就是你们!” 灯光亮。 哥仨顶着假发,按着前方“姐妹”的熊,“咕嘎~咕嘎~” 灯光灭。 监狱里的大哥说:“你们要讲义气!帮助帮派冲杀!” 灯光亮。 “咕嘎~咕嘎~” 灯光灭。 “坦坦荡荡做人!” 灯光亮。 “咕嘎~咕嘎~” 灯光灭。 大哥猛的站起,双手按在台面上,掷地有声的说:“别哭了!你们是犬金帮的中流砥柱啊!哭哭啼啼对的起自己的蛋吗?!” 灯光亮。 “咕嘎~咕嘎~” 灯光灭。 管斌三人,表情狰狞:“帮里的事就交给我们了!我们会和大哥一样,成为爷们中的爷们!” 灯光亮。 哥仨,“咕嘎~咕嘎~” 灯光灭。 大哥:“犬金帮就交给你们打拼,老大就交给你们保护了!” 接着,画面一转,黑色裂开的极道两个字和粉色带花边的女团撞在一起,片尾曲响起。 《友情岁月》中。 管斌、陈与、李记一身黑衣,拿着砍刀钢管跟人火拼的画面,和郑秀青、沈晨妍、钱菲宝穿的粉粉嫩嫩,手握麦克风唱跳的画面,被混剪在一起。 【这镜头语言绝了,一明一暗,暗示哥仨继续混黑的,只能进去陪大哥】 【女团才是光明的2333】 【打架不如跳舞】 【秦老大把哥仨切了是纯纯的爱啊,兄弟们,把泪目打在公屏上】 【正能量嗷】 看完第一集在结合弹幕,易筱往看懂了《极道女团》是三个黑帮分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变性成为了女团…… 易筱往莞尔一笑,觉得最后那一段,灯光一明一暗中两边的对比反差,很像现在跟着孟时混的那帮人的境地。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你还不知道哪边是“天堂”,哪边是“地狱”,天堂地狱反复横跳,心惊肉跳却又欲罢不能。 易筱往伸手去点下一集,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起来看。 孟时打过来的。 易筱往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按下接通键,说:“孟导收工了?” “嗯,收工了,还谈了点事。”电话那边,孟时应了一声,说:“我这边有个事,耽误你几分钟,听一下。” 易筱往以为是歌的事,说:“不耽误。” 孟时听她有时间,便开始说:“暑假后,小鱼做完作业,八点到九点会在斗音直播一个小时练练歌,也教教妹妹唱歌什么的。” “她挺喜欢唱歌,有天赋。” “本来这事,我觉得挺好,孩子热爱,家里不反对,也不耽误学习,挺难得的。” “但是架不住网上各种人都有,姑娘一个人播,有人说,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直播收礼物云云,弄得我姐后来,都不敢让更小的那个丫头出镜了。” “上个月国家规定未成年人不能单独直播,没办法我姐就陪着这一个小时。” “好嘛,她一陪,更复杂了,什么家长吸孩子血,利用孩子赚钱都出来了,弄的姑娘心情郁闷的不行。” “不播了,为了别人惩罚自己,挺傻的。播吧,流言飞语一团糟,丫头心里难受。” “这事放我身上,我都懒得搭理他们,我一直对丫头说的是,只要不是啥坏事,你想干嘛就干嘛。” “但是随心所欲,不被外界的声音动摇这种心态不是一朝一夕能建立起来的。” “不过,这种萌芽状态的网络言语攻击,如果能够在心理上度过,对她来说也许不是坏事。” “都说偶像的力量是强大的,我明天有事要去丫头学校,你是丫头最喜欢的歌手,方便一起吗?” 孟时没有任何寒暄,把前因后果,自己的想法,希望易筱往能帮他什么,一五一十都摆上来。 易筱往笑笑说:“我也很喜欢小鱼。” 孟时说:“谢谢你,真的,这对小鱼来说可能是最好的一份礼物。” 易筱往说:“礼物?” 孟时想到那个从四九城过来“拳法”不好,反而被自己“打”的“气抖冷”的姑娘,说:“是我用词不恰当,我道歉。” 跟一个可能真的有打拳倾向的人交流,想要表现出恰如其分的尊重,尺度很难拿捏啊。 他可以叫二十七岁的秦轻雪阿姨,把她气的嗷嗷叫,因为他们很熟,秦轻雪也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什么伤害,这叫玩笑。 他可以哐哐给试图打女拳的陆佳两下子,因为彼此知道这是在玩梗。 而易筱往只是个刚刚认识的普通朋友,是他和小鱼喜欢的一个歌手,表现出适当的尊重才不会闹出什么不愉快。 易筱往笑道:“这就道歉了,可不像你的做派。” 孟时沉默。 易筱往颇为感慨的轻声说了一句,“小鱼有你这样的人护着,真为她感到高兴。” 孟时说:“我也为她感到高兴。” …… 时间消磨在空间的转换中。 谷飌早上从琴岛出发,到河州机场坐上出租车往动车站走,已经是下午三点。 易筱往打车到动车站,没赶上,只好又打车到短途客运中心坐大巴。 从机场出来,天就灰蒙蒙,现在已经到了眼看雨就要落下来的境况。 她不喜欢潮湿的地方。 在售票处买了去阳江的票,过安检,再通过异常敷衍的检票口,上了车窗贴着【河州——阳江】的大巴车。 她拍了站大巴的照片,跟孟时说了一下,可能会比计划中晚到一些。 “晕车就坐前面,问售票员要个袋子,实在不行就开窗吸点新鲜空气。” “要是有人因为开窗说你,你就往他那边yue,再不通情理的人,也受不住这个。” “又一个小细节.jpg” 车里开了空调,很暖和,但也有一股子汽车味。 易筱往拉了拉头上的毛线帽,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看着自个从未见过,并且一点也不可爱的熊猫人表情包,回了一条信息: “被人拍下来的时候,大喊是你教的,你会站出来承认吗?” “不会。” 那边回的很快。 易筱往笑了笑,回过去一个大拇指。 大巴车保持着启动状态,玻璃上凝了一层水汽。 易筱往打量了一眼两个窗户之间悬挂红色破窗锤,才发现车窗是一体密闭的,压根不能打开。 果然,孟时给的不靠谱建议,是因为压根不能实现,所以才说的有恃无恐。 她用手指划一下,透过划痕望出去,雨已经不知不觉中落下来。 看着车窗上,一点点累积的水珠,易筱往感觉自己的鞋底好像湿了。 她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还是忍不住蜷缩了一下冰冷的脚趾。 “下雨了。” 易筱往又拍了张照片发出去。 等了一会儿,孟时没有回。 班车上的人不多。 人少,空间就多。 空间多,人和人之间便自动保持着让彼此都舒适的距离——一个人坐一整排。 大巴或许是承包制。 不多的客人让司机在发车时间,依旧站在驾驶室旁边,倔强的点上一根烟不肯走。 直到两分钟后,下一班车的司机过来催,让他快点走,他才狠狠的吸了两口,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一踩,跳上车。 易筱往拿出耳机戴上,开始看新一期还没看完的《乐队》。 “僵尸吃掉了我的脑子” “我觉得感觉,我不是我了” “不对,这事不对” “是谁在感觉,又是谁被感觉到” “豌豆噼里啪啦,在我身后的ipad里面,愤怒的把种子射先僵尸” “僵尸为了一点虚拟的脑子,没完没了的啃着土豆大蒜” …… 易筱往看着麦子画着她妈也不认识的妆容,抱着话筒如同丧尸一样在舞台上游走,感觉她正在奋力的挣扎。 自从改编赛麦子演唱过《蓝莲花》后,她的人气便保持在一个炽烈的状态。 哪怕对摇滚不了解,不看节目的人,都知道这首歌,这个人。 通常这种现象叫做出圈。 但麦子似乎并不享受这种状态,后面几期选歌始终坚持自己的风格。 在昨天之前,易筱往不会想到正在冉冉升起的麦子,在挣扎什么。 但想起那在一明一暗灯光中的“咕嘎”声,易筱往摸索到了一点思路。 《蓝莲花》这首能吃一辈子的歌,几乎对所有乐队、歌手来说,都是“天堂”。 但对麦子来说,却是“无间地狱”。 《蓝莲花》是好歌,但不是她的歌,不是她想要的歌,不是她内心的东西。 但偏偏她因为这首歌暴露在了大众的目光中,一个无比不真实的她被钉在聚光灯里面。 于是,这首歌无时无刻不在灼烧她的灵魂。 孟时把“天堂”无偿送给“恶魔”,然后默默旁观,等待她冲出来“气焰滔天”的那一刻,或者被“净化”之后“慈眉善目”泯然众人。 …… 高速路从连绵的矮山中延伸,沿线生长着大小不一的村镇。 车子大约开了半个小时,易筱往回过神,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刷器不动了。 前面的路都是干燥的,天边还挂着一轮昏黄的圆日。 她惊奇往后面看,没有找到想象中的分割线,只看到一个顶上亮着灯的山洞。 是因为过了这个山洞,两边的天气就不一样吗? 到阳江短途客运中心,是四点。 易筱往脑袋上的毛线帽,早已经摘了放进背包里。 所谓的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好像不过如…… 一想到没有暖气,还时不时下个雨,易筱往的豪情又缩了回去。 阳江的汽车站很小,钢结构的四肢,顶着钢结构的顶棚,像一只被冻的踮起脚尖,缩没了脑袋的长颈鹿。 它甚至连个正式的出站口都没有,只是用一排铁栅栏分割出车行道和人行道。 易筱往只带了一个帆布包,提溜着包,根据简易的指示牌,走出车站,拨通了说好来接她的人的号码。 “喂,您好,是易老师吗?您到车站了吗?” 电话那边是个女孩的声音。 孟时不是说他哥哥孟得年来接吗? 易筱往稍稍有些错愕,然后感觉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耳熟。 几秒钟后便想起来,好像是自己这几天睡前刷的“温桐”。 温桐的声音,不算很有特色,就是单纯的比较软,不过易筱往的音感很好,能够轻易的记忆每个人声音的特性。 易筱往四下张望,很快就在车站简易大门斜对面,看到了抱着五六岁女娃,站在一辆银色七座面包车旁边的温桐。 小姑娘应该是小桥,坐在驾驶室里那位,应是两个丫头的亲舅舅,孟时的表哥——孟得年。 “我看到你们了。” 易筱往说完举起手机挥舞几下,向那边走了过去。 295、他打心里不在乎别人,只关心夏琴 陈乐乐见孟时被自己一声“舅舅”给吓一跳,哐当一声跌进教室,扭头就跑。 头两步跑得很快,运动鞋落到楼梯上,好似课堂上偷偷在课桌里撕开零食包装袋,明明没多大动静,却感觉地动山摇响在心间。 于是她秉承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思想,跑得更快了。 …… 老校长过完年就退休,提前知道会接替他的教务处主任黄崇高,便多了一个爱好。 确切的说是换个爱好,把和上体育课的学生一起打球的爱好,换成了背着手在校园里逛。 他是带课的,教数学,带的毕业年级三个班。 不是班主任,但也足够劳心劳力。 所以这种背着手几个教学楼溜达的机会并不多,仅仅做为每周一两次的放松锻炼进行。 黄崇高很清晰的记得自己已经在二中工作了整整二十五年。 因为他就没在别的学校干过。 他对二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解的不能再了解。 当他在校园里迈步,便犹如一头巡视领地的雄狮…… 嗯……至少在他的精神领域里和自我感觉中是这样的。 至于其他学校的老师,说他是一只把头缩进洞里的土拨鼠,他只当自己从未听过…… 虽然偶尔他也会觉得身材矮壮,二十五年没动地方的自个,确实挺符合土拨鼠这个形象,学生私底下还叫他“啊咆”,土拨鼠咆哮的咆,但打打球,备备课也就抛之脑后了。 谁还没在睡前琢磨过明天要如何如何,一觉起来还不是继续生活。 而且,明年他就是校长了。 一想到这里,黄崇高调整了一下步伐,仰了仰头。 虽然短粗的腿,短促的脖子,限制了他的外在气质,却也让他看到了从三班走廊飞出来,屁股带着火星的烟头。 黄崇高慵懒的眼神立马犀利起来,二中不是什么好学校,但他也不认为有学生会上课时间,明目张胆的在走廊抽烟,还把烟头丢出来。 黄崇高人往烟头掉落的位置走去,眼睛死死地盯着烟头飞出来的方位,想要看看是哪个老师,这么没有道德。 他没从走廊上看到丢烟头的人,倒从楼梯口看到一个女学生跑下来,再冲进对面初一教学楼。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黄崇高抬手刚要喊她站住,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伸手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默默的看着女孩跑进初一五班。 “这个老陈。” 电话是门口保安打老陈打来的。 老陈和他有点亲戚关系,算是长辈,所以发生点什么事,总是第一时间把电话打到他这边。 “阿高啊,我这里有两个小姑娘,说今天那个学生生日,想要趁着放学,在校门口给她唱唱歌,庆祝一下。” 黄崇高接起电话,不用说话,那边已经讲开了。 二中在老城区里面,后面是山,旁边是溪,周围是老式居民楼,校门口对面不足一百米就是一排五层楼。 这栋楼几乎每家每户都卖点学生能用的东西,整点学生喜欢的零食,开饭庄。 琐碎的事情很多,10年以前,还有为了块八毛的偷偷给学生递散烟的人,后来随着校方严厉打击,已经清净多了。 黄崇高听老陈说完,感觉不是什么大事,说:“你让总务处的人去看看,别影响阻挡学生正常放学。” 他挂断电话,把烟头捡起来,看了看牌子,精品长白山。 印象里学校抽烟的几个老师没这个消费能力。 他看看初一五班的方向,还是决定先去二班瞅瞅。 上到二楼,便听到一个声音从教室里传来,“我喊人放学后给小鱼小桥送点礼物……” 黄崇高站在紧闭的门外,想,这节不是夏琴老师的课么?这个声音是谁? 教室里,孟时停顿了一下,伸手在虚空画了一个圈,把教室里所有人都包进去,继续说:“现在算上你们,都算上。” “礼物?” 教室里,同学们虽然不知道礼物是什么,但听到孟时说把他们都算上,依旧忍不住躁动起来。 孟时敲了敲桌子,对讲台下站着的陈培转说,“这位同学,回你的座位去吧,夏琴同志,你也坐下听我说。” 夏琴无奈的看着他,转身对同学们说,“你们想听他说吗?” 同学们异口同声回答:“要!” 夏琴坐在陈培转搬来的椅子上,对讲台上的孟时伸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孟时环视了一下教室里伸着脖子的同学们,最后目光落在夏琴身上,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夏琴同志在最讨厌人排行榜里,绝对列在榜首。” 他从进入这个教室,说话便慢条斯理,情绪平淡。 “你们只在学校里和她相处,一个星期她的课只有三四节,考完试偶尔给你们家长打个电话,去你们家走一趟。” 现在他双手五指张开戳着自己的胸口,语气激动,神态夸张的说: “想想我,同学们,想想我!这位被你们叫做灭绝师太的老师,是我妈! 我每天放学,回去得晚了,她坐在客厅等着我开门进去。 回去的早,她站在我背后看着我写作业! 每一天都是这样! 周末是这样,寒假暑假还是这样!” 说到这里,孟时浮夸地抽了一口凉气,“哇,贼恐怖,兄弟们。” 教室里一些同学想象他说的画面,再看他夸张的表情,差点笑出来。 孟时收敛声音,右手反过来挡在左边的嘴角,看着面无表情的夏琴,小心翼翼的说:“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我是个差生。” 他两手一摊,心如死灰,“在座都是过来人,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吧,真的很让人焦虑啊。” 这下强忍的同学终于憋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已经初二了,在座的同学都知道夏琴是怎么对付差生的。 她不会在教室里拿差生说事,也不会干出体罚这种事,她只会不厌其烦的在课余上面,课后时间给他们补习,和他们的家长保持密切的联系。 不断的在成绩上给出,几分几分提升目标。 而这对那些喜欢玩的同学来说,恰恰是最折磨了。 一些成绩不好的同学,纷纷附和道: “真的很恐怖啊,兄弟!” “真的很焦虑啊,兄弟,我有时候打游戏,一想到夏老师游戏都打的不香了。” 孟时扫了他们一眼,表情逐渐变的严肃,说:“焦虑就对了。” 下面笑着的同学,看到他的表情不笑了。 他们脑海中,问号出现了。 孟时拉过椅子,坐下,说:“我的姐夫开了一家纺织厂,招收自己村、隔壁村的人来工作。 在纺织厂工作,大多是夫妻俩承包一台纺织机。 丈夫从凌晨到中午,妻子从中午到凌晨,每人12小时,保证纺织机一天24小时运作,带来最高的回报。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只要稍微动用一丁点的个人反思能力,他们便会感觉到焦虑。 难道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服务这台机器。 生活就是为了给机器换针,换线? 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尽头,干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 学校里那位喜欢打篮球,我们私底下叫他‘啊咆’的黄主任,在二中二十几年了。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同事,一个个离开,创业的创业,升迁的升迁,看着二中一直在县里垫底,他不焦虑么? 我相信他也会时常感觉焦虑。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夏琴同志看着自己的学生,因为进入二中,便自甘堕落,她比谁都焦虑! 焦虑就对了! 焦虑是觉醒的开始,是改变的萌发。 那对二十四小时服务机器的夫妻,他们已经无力改变自己的生活,他们拼命的工作,为的是给自己的孩子带来改变的机会。 那位课余时间喜欢和同学打篮球的主任,当上校长也大抵不会改变什么。 但夏琴同志很早之前就改变了,她变得不被人喜爱,不能和同学打成一片,变得严厉且烦人。” 孟时说着起身,走到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但已经面无表情的夏琴身边,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说: “她的清醒,她的严厉,不该被人讨厌,不该是被不尊重的理由。” 他这话是对教室里的同学们说,是对自己说,也是对已经离开很久的孟愈远说。 教室外,黄崇高靠在门边,问自己,是否当上校长也不会改变什么。 教室里,同学们一片沉寂。 夏琴则伸出没有被孟时握住的另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轻声说:“嗯时,好了。” 好了吗? 孟时觉的不够好。 他知道夏琴的想法和自己接下来的话,不符合现在人的主流价值观。 但对着这帮学生,他还是有必要把话说得再透,再难听些。 他把手从夏琴的手里抽出来,起身,看着若有所思的学生们,说:“我知道咱们学校的学习氛围一般,你们大部分人也不知道自己读书,是为了什么。 甚至很大一部分人,不喜欢读书。 甚至一部分人只看到教育部一直在推行给学生减压。 但你们不知道,夏琴逼你们学习,教育部一直在打击课后的补习深层次的意义在哪里。” 孟时伸手指向窗外,说: “校外的补课班,进行的如火如荼。 家庭好的学生,一年补习费六位数很正常。 为什么? 因为名校大学生一出校门的起点,可就大部分人一生都达不到的终点。 为什么教育部要给学生减压,要打击补习班。 因为,好高中的分数线在那里。 因为,高等教育的名额就那些。 因为,国家怕你们被条件好的家庭,卷死在起跑线上!” 孟时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什么年纪干什么事,你们现在的年纪就是好好学习,这种‘爹’味,老师味的话,我相信你们已经听得够多。” “我今天说的这些,也许你们明天就忘记了,但是没关系,我说这些只想夏琴同志开心。” 夏琴无语。 孟时对她笑笑,对教室里的同学说,“希望你们有天也可以大声对别人说,你们怎么想老子才不管,我父母对我听满意的。” “做人嘛,开心最重要。”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永远不要去讨厌,真的对你好的人,哪怕她的方式,你并不喜欢。” 又说:“她的清醒,她的严厉,不该被人讨厌,不该是被不尊重的理由。同时祝你们前程似锦,一路生花。” 黄妃妃看着孟时,希望上面的电风扇掉下来砸在他的光头上。 她知道今天过后,这个班级里,没有人会再叫夏琴老师的外号,每个人都会尊重她。 但,孟时这么贱的人,不值得被尊重。 因为正如他说的那样,他打心里不在乎别人,只关心夏琴。 今天说的,做的,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至于礼物,不过是蹭他那个外甥女陈子瑜的罢了。 她没有半点期待。 296、和时代告别 江由拨了两瓣蒜递给正在往他碗里拨面条的孟愈远,说:“老孟,你一直吃这么少么。” 孟愈远很高,骨架也大,蓬乱的头发和胡子,眼神犀利,不怒自威,但每顿都吃的很少。 就像眼前的过油肉拌面,他便只要半碗,再拌上三分之一的浇头。 孟愈远接过蒜,一瓣蒜握在掌心,两根关节粗大,没什么肉的手指捏着另一瓣蒜咬下一半,吸溜一口面条,端起肉,拨到江由碗里,说:“多和少的衡量标准,在于你自己觉得够不够。” 江由抿了抿嘴,好奇的问他,“孟时为什么一直说你寄了?你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了?” 他这段时间和孟愈远相处,觉得老孟这人还行。 夫妻感情破裂离婚,孟时跟着他妈过,不至于天天把孟愈远寄了这种话挂着嘴边。 孟愈远不知道寄是什么意思,但结合语境,也晓得这个是死的意思,放下筷子,说,“你为什么不问问他?” “我问是不是不合适……”江由不自然的扒拉了一下桌上的蒜头,说,“上次去看《乐队》好不容易让他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孟愈远抬抬眼皮,“没出息的东西。” 江由嘿嘿两下,拿起醋往面里倒了些,埋头开始吃面。 他吃完面,要了碗羊汤,管老板拿个小碗,给孟愈远分了一碗清汤,这人年过半百了还挑食,不吃香菜。 江由很难想象,一个在西北生活二十年的人,竟然不吃香菜。 “人比想象得多啊。” 江由把帽子和围巾取下来,看了眼坐了七八层的放映厅。 中午看《春江水暖》的时候,偌大的放映厅里大约就坐了不到四成的样子。 要知道《春江水暖》可比《流夏》来头大太多了。 在电影放映前,主创来了好几个,开场互动了有十来分钟。 《春江水暖》的导演顾晓刚,1988年出生,今年31岁,杭城富阳人。 本片是顾晓刚的长篇处女作,也是他计划创作一部名为《千里江东图》三部曲长卷电影的“卷一”作品。 本片从2016年开始写剧本,一直拍到2019年3月,历时三年。 来初青年影展之前,1月在法国首映时就收获赞誉,法国媒体给出了4.3分(5分制)的超高平均分,当时《电影手册》就给出了四星的评级。 同时还是第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第58届影评人周闭幕电影。 而《流夏》在此之前,除了上传过哔站,之后又删除,就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知名度。 江由挨着孟愈远坐下,轻声说,“听说这个影展的门槛低,每年都有几个做影评的up过来刷资历,这些人大概有一部分是孟时的粉丝,另一部分是那几个up主的粉丝,其实这片子我之前在哔站看过一点,感觉土里土气的,就没看下去……” “开始了。” 孟愈远撇了他一眼,江由很识趣的选择了闭嘴。 坐了十来秒,又忍不住摸出手机,嘀咕道,“哪有那么快……” 话音未落,灯光暗下去,屏幕亮了起来。 开篇是一个穿着背心的结实背影,对着一张圆形的饭桌。 他拿着筷子把自个面前的鱼刺和掉在桌上的饭粒扒拉到碗里,起身把碗放在灶台上,拧开洗碗池上面的水龙头,直接把嘴巴凑过去,灌了几口后,撩开挂在门上防蚊虫的纱帘,嘴里发出几声咕噜,噗,低头把水喷在地面上,然后拿起搭在洗衣台的条纹长袖衬衫,一边走一边穿。 衣服有些脏,不是没洗干净,是那种被洗得褪色了之后颜色给磨得暗淡的不爽利。 这是一排连着的楼房,男人往右走,打开旁边一道半人高围墙的门。 这道门是用来挡鸡的,两棵柿子树下面搭了一人来高的养鸡房,养鸡房旁边是一座很有历史感的老宅子。 “诶,猪圈呢,我记得柿子树后面还有个猪圈,哦,这是温桐去之前,猪圈还没盖起来。” 江由经常看温桐的视频,对这片地界还挺熟,所以忍不住又嘀咕了起来。 前排有个妹子,回头瞪了他一眼,他讪讪的把嘴闭上。 镜头跟着那个结实的背影一路走到老宅的大厅。 大厅里摆放着一堆灰色瓦片。 中年男子脚步没有停留穿过大厅,迈过差不多十几厘米高的门槛,经过一张红木大床,走过老式烧柴火的土灶,打开后门,对着后面的竹林喊:“刘夏,刘夏!” “干嘛,干嘛,干嘛。” 竹林里传来,三个声音。 “你过来,有话跟你讲。” 三个小男孩从竹林里跑了出来。 领头是个穿着黄色短袖,迷彩短裤,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红绳穿起来的平安扣,瘦且黑,头发像刺猬支棱着的刘夏。 这是一段一直跟拍那个结实背影的长镜头,交代了时间、地点、人物,那堆瓦片还交代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但这段对话和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一起发生的,而是陆成康剪辑过后的产物。 因为当时陈竹峰叫刘夏过来帮忙的时候,他正和孟时一起在屋顶卸老旧的瓦片,相机拿在萧觉的手里。 陆成康拿到孟时拍摄的素材后,把孟时出现的画面剪掉,彻底淡化了他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孟时明知道把陆成康和陆端存的名字,写做编剧和剪辑,是欠他们大人情,也是让自己遭受非议质疑的情况下,依旧坚持的原因。 陆端存曾经说过,孟时把他俩的名字写上去,他们不反对,但未来要是没有什么好的作品,他要做好承受反噬的心里准备。 想象一下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全片没有他父亲陈怀皑的踪迹,但随着他一部部作品未能达到那种高度,如今便落下质疑声不断的后果。 孟时给了麦子《蓝莲花》,麦子如今承受的,只不过是孟时承受的点滴而已。 麦子没从孟时的阴影里走出来,至少还有钱,孟时的《悟空》扑街了,他啥也剩不下。 银幕上,刺猬头小男孩梗着脖子说,“我才不帮忙。” 陈竹峰笑道:“你帮我,我就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接你去城里。” “真的!”刘夏兴奋的说道。 而坐在昏暗放映厅里的孟愈远却自己感觉视线模糊,思绪恍惚。 他看着那个背影过巷穿堂,一步步走在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喊出一个他不认识的小孩。 恍惚中,那个靠着门,喊着刘夏的背影变成了姐姐,喊着:“嗯远,嗯远……” 背起他,在田间割猪草。 对啊,猪圈呢,那每年寄托全家欢笑的两头猪呢。 江由察觉到他的异样,扭头问,“老孟,老孟,你怎么了?” 孟愈远嘴唇有些颤抖,摇摇头,睁开眼望着荧幕。 九十多分钟过的很快。 刘建功从城里回来,接走了刘夏。 临别前,刘夏细细叮嘱:“奶奶,记得要把手机天天带在身上,我会每天打电话给你的。” 还是不放心,他跑回奶奶身边,拿着手机教奶奶,打电话是哪个键,接电话是哪个键,还有手机要天天充电。 他说的很仔细,仔细到有些啰嗦。 全部交代完毕,他说,奶奶,我走了。 他跟爸爸走了。 奶奶望着公交车消失在转弯处,一个人回去,背影逐渐消失在颜色斑驳的夏日余晖,和现在被叫做《刘夏的夏天》的音乐中。 字幕升起的时候,放映厅里很安静,只有几个比较感性的人,轻微的抽泣声。 连从来没有经历过乡村生活,家里有栋楼收租的江由,也被气氛感染,感觉心里堵堵的。 直到坐在第一排的顾晓刚起身鼓掌,放映厅里才响起一片掌声。 字幕并不长,很快便走完了,本来后面还有一段陆端存自己念的旁白,后来他又看了一遍,觉得有些多余,在这一版里被删除了。 不长的字幕走完,灯光亮起。 一手运作《流夏》的杨衣拿着话筒,走到荧幕前。 她双手合十,对观众鞠了一躬,说:“历时差不多半年,《流夏》第一次在大银幕上和观众见面,感谢你们对影片的认可、喜爱和包容。” 《流夏》是方言电影,里面的人说的都是青水话,全片的普通话很少很少,基本都是刘夏和因为跟父母在苏州生活,而不怎么懂的孟取余的无意义闲谈,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 好在片子节奏平缓,恬淡,看字幕并不是很影响观影效果。 旁边的主持人对杨衣笑道:“也感谢杨衣教授对本片的付出,让我们有机会在大银幕上看到它。” 杨衣点点头,说:“我知道现场有一部分观众是抱着和孟时,端存,成康见面来的,很抱歉陆导人在法国筹备新片,孟时也正在拍摄新电影《悟空》,没能到场。” “我们不想见孟时,只想他快点更新《西行》!请您转告他,敢拖更,我代表白晶晶一拳打爆他的头!” 下面有人大声喊了一句。 顿时有些伤感的气氛,好似被他一拳破开。 杨衣笑道:“会转告他的,不过先把哔站id报一下,我才好说某某某让我转达。” 那次和孟时连麦直播探讨了一下传统文化的意识形态后,杨衣也在哔站开了号,分享一些自己的上课内容。 久而久之,也是听闻过“孟人屠”一言不合就把人拉黑,黑名单里躺着“三千尸首”的传说。 “那算了。” 喊话的人秒怂。 每部电影的主创分享时间并不多,主持人开口把话题拉回来,说: “听说这部片子孟时本来是直接长传到了哔站,后来您看过,联系到孟导,经过重新制作才送到来参展。 主创名单上,您是文本编辑,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是您翻译制作了字幕,请原谅我用翻译这个词,这个方言我真的完全听不懂。 能和我们分享一下,《流夏》诞生的过程么?” 杨衣着手给《流夏》操作龙标,参加影展,后续再卖到电影频道放映,主要目的自然是因为她现在身处的国家项目“语保工程”,给后续的正教授职称评定添砖加瓦。 但话自然不能这么说。 “当初端存把孟时拍摄的成片送给我,让我帮忙斟酌字幕的时候,我一下就被这种无法言喻的质朴所感动,我跟他说,这种纯粹的片子,如果不能上映真的太可惜了。” 杨衣正色道:“这部纪录电影名字叫《流夏》,主角刘夏是一个留守儿童,但这部电影却并不是惯常的留守儿童视角。 因为,他并没有人们以为的那种留守儿童的忧伤。 父母的缺失,奶奶的关爱已足够弥补。 小主角刘夏在乡下的日子,被镜头展现的聪明童趣和美感,他有很多小伙伴,虽然时常闹掰,但也能转眼和好。 打弹珠,沾蜻蜓,打水漂,烤番薯,游野泳。 孟时镜头里展现的刘夏的童年,也是他的童年,同样也是一代人的童年。 虽然相对于城里来说,是断代的。 没有城里孩子那些新式玩具,电子产品,电脑游戏,短视频,但大自然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他的游戏。 那些只属于乡下的快乐,对如今已是中年的80后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只不过拥有这些记忆的人,早已离开乡村,留在村子里的,是越来越少的孩子和越来越多的老人。 这部记录电影里,真正让人心疼的不是那些被称为留守儿童的孩子,而是那些日渐无力的老人。 年轻人涌入城市,古老乡村无法提供更为现代化的教育和资源,乡村的荒芜无法阻挡。 留在乡村的老人和他们的乡音一起,共同走向寂静的消亡。 人们要求时代发展的速度,使得时代无法提供足够的时间,让这些老人们来适应和赶上。 刘夏的奶奶用的是老式的手机,却始终不会接打电话的按钮。 我也想起自己的父母,当手机换代成智能手机后,他们很长时间都是拒绝的态度,手指在屏幕上僵硬的划来划去,按向屏幕的某个点,不是太用力,就是按的位置不太准。 要求老人们跟上时代,真的没那么容易。 电影的最后,刘夏奶奶送别儿孙,走在已经回家的路上,两边是割净的稻田,对面是西下的落日。 我能想象,摄影机关闭后,她独自回家,独自开门,独自收拾儿孙吃过饭以后的碗筷,独自老去。 她剩下能做的事只有和时代告别……” 她后面的话孟愈远没听进去,只是轻声说,“我也该和时代告别了。” 江由壮着胆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代人终将老去,总有人正年轻,老孟这片子里你认识的人没剩几个了吧,也该去看看了,而且你才五十出头,不算老。” 孟愈远不语。 297、到底想干嘛 二中有两个保安。 至少有两名安保人员,是15年市教育局下达的规定。 在这之前一直是陈洪磊一个人在门卫室待着。 每天的上班时间跟着学生走。 从早自习前开门开始,到晚自习后关门结束。 他这辈子没读书,没结婚,父母已经走了,等于没有家。 以前在做水泥板的场子上班,后来经黄崇高安排在二中当门卫,干了也有十来年了。 学校门口这一亩三分地,他见过太多事儿了,但拉着音响设备来的,他还真没见过。 摸了下口袋里刚刚收到的华子,陈洪磊摆摆手说,“你们别在这儿,这地方小影响放学,去那里。” 他说的是阳江本地方言,也就是河州话,温桐和易筱往一个字没听懂,很默契的看向负责沟通的孟得年。 孟得年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二中校门的对面就是一排居民楼,就隔着一条路,学生从校门口出去,左右两边都可以走。 左边往上是一条溪,过了桥便是公交站牌。 右边则是居民区,一条相对比较宽的路,和离开学校的路形成一个—|横向的t形,沿街都是买文具,小吃的商铺。 很典型的学校经济圈。 孟得年望了望,用河州话说,“那路口……” 陈洪磊没等他话说完,手指用力的戳了戳,“超市,超市那片地方……” 他地方大的大字还没说出口,突然看到一辆越野车上下来四个人,对着学校方向指指点点。 陈洪磊看着这四个身穿皮夹克,牛仔裤,脚上蹬着靴子,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臂都布满纹身的壮汉向学校走过来,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作为一个校保安,他已经好几年没在校门口看到这种“社会人”了。 他刚来的那会,拉帮结派游荡在学校周边的小混混,那可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曾几何时怼那些在校门口游荡的混混,是老陈的一大乐趣。 不过随着时代发展,小混混似乎都被淘汰了。 是啊,电脑多好玩,谁没事出来当街溜子。 只是,眼前这四个,除了那个开车的,另外三个看起来可不是街溜子那种货色…… 老陈将指着那边的手指收回来,低头把华子拆开,说:“超市面前地方大,你们去吧,学校不管。” 温桐和易筱往看着孟得年,等他翻译,见他依旧看着那边,便也看了过去。 两人瞬间就认出正走过来,长相气质能让小儿止啼的三个人是“八百里秦川”的——老五、焦从、褚乐。 还有一个个子矮一截的,温桐不认识。 她看向易筱往。 易筱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温桐无声的说:“他们来干嘛?” 易筱往再摇头。 从路口到校门口很近,两人两句话的功夫,老五四人已经走了过来。 “温桐?” 陈洪磊按了两下打火机,把烟点起来,清了清嗓子,脑子里预想的几句话还没说出来,便听到走最前面的那个光头,先说话了。 他们认识? 陈洪磊松了口气,把话咽了回去。 温桐赶紧点头。 “秦川主弦手老五。”老五大拇指比了比身后,“鼓手焦从,键盘褚乐,还有这位,河州本地乐队‘有害’的主唱周维,他开车送我们过来的。” 温桐赶紧也介绍自己身边的孟得年和易筱往。 “易筱往?有点耳熟。”焦从挠挠太阳穴,然后一拍脑袋,“孟哥经常听你的歌!我就想不明白,那种歌有什么……” “你可闭嘴吧。”褚乐一肘子横在他背后,对易筱往说,“他脑子有点问题,神经病,不要介意。” 易筱往对因为被打断而一脸不满的焦从笑笑,说,“其实我也觉得摇滚好玩,希望有机会能一起合作。” 焦从并不领情,打量她一眼,说:“你没麦子好看。” “啪”,老五一巴掌拍他头上,消停了。 跟着一起来的周维打圆场道:“东西要放在哪里?” 老五三人是带着乐器坐飞机来的。 他看了眼时间,说,“这会也快放学了,咱们先动起来?” 陈洪磊摸摸口袋里的华子,把手抽出来,拿起桌上的大雄鹰,抽出来几根,从窗口递出去,用河州话对周维说:“唱歌是吧,走超市面前去。” “抽我的。”周维拿出自己的芙蓉王,给陈洪磊递了一根,又给老五他们散。 老五接过烟,对孟得年说:“我们过去。” 孟得年接过周维的烟,突然伸出手对老五说,“我把嗯时当亲弟弟的。” 老五楞了一下,伸手握住他的手晃动两下,说:“我们也把他当亲弟弟。” 焦从说,“孟时是我哥。” 褚乐看着一米七出头,站在老五对面像个鸡仔一样的孟得年,笑着拍了拍手,说,“动起来吧,别耽误学生放学,咱们这样杵在校门口挺吓人的。” 易筱往跟着他们往超市那边走,脑子里思考着,孟时今天来这里究竟什么意思。 孟时请她来,说的是小鱼有些迷茫,希望能得到她的鼓励。 然后发了一首看谱子和歌词就知道会受学生喜欢的,比较流行风格的“网红”歌过来。 一个在校园中很有人气的歌手,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唱一首很清新并朗朗上口的歌。 而且这个歌手之前从来没有露过面,只是在网上发歌。 那对于一个初中女生来说,大抵是能让同学们羡慕死,让她蹦起来的欢喜事儿。 易筱往想象过,如果是自己的学生时代,舅舅为她做这些,她愿意给他洗一个月臭袜子。 不过,看到老五他们几个打扮成这样过来,小鱼好像不只是单纯的有些迷茫这么简单了。 一个备受学生喜欢的歌手。 几个一看很“社会”的摇滚老炮。 还有孟时他自己…… 易筱往抬头看向教学楼。 “学校里那位喜欢打篮球,我们私底下叫他‘啊咆’的黄主任,在二中二十几年了。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同事,一个个离开,创业的创业,升迁的升迁,看着二中一直在县里垫底,他不焦虑么? 我相信他也会时常感觉焦虑。 那位课余时间喜欢和同学打篮球的主任,当上校长也大抵不会改变什么。” 黄崇高靠在教室门前,满脑子都是孟时之前说的那些关于自己的话,连下课铃声响起都没有意识到。 直到孟时打开教师门,他才被吓了跳。 孟时看到他,有些意外。 再看他手里捏着的烟头,明白他应该是来抓丢烟头的人,然后听到那番话被“误伤”了。 没等黄崇高开口,孟时搂过他的肩膀,说,“黄校长,对咱们学校的未来有没有什么想法?” 298、你今天很幸运 孟时占用了一整节课的时间,三班的同学们,便留在教室里听夏琴同志布置作业。 提前得知孟时把易筱往请过来的学生们,急的快要嗷嗷叫。 但孟时一开门,露出外面的黄崇高,瞬间鸦雀无声。 等看到孟时搂上黄崇高的肩膀,更是惊的下巴快要掉下来。 “黄校长,对咱们学校的未来有没有什么想法?” 黄崇高身高一米六出头,结实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很是短粗,身材修长的孟时胳膊往他肩上一搭,便让他显得更加短促。 不过他并没有反对孟时搂自己的肩膀。 二中多少年了,总算出了个名人,不容易啊,至少以后招生能多个宣传的点不是。 “慢点!这么不想在学校待啊!”黄崇高吼了两声从飞奔而过的四班学生。 孟时便也放开搂在他肩膀上的手。 两人在四班学生惊讶探寻的目光中,很有默契的一起往楼梯走。 黄崇高大致猜到了门卫老陈电话里的人是孟时带过来的。 除了他,又有谁会喊人在校门口开“演唱会”呢。 黄崇高走着把手里烟头举起来,说:“你读书那会,我就是教导主任,现在还是,变不了咯。” 孟时看着慢慢从眼前升起来的烟头,笑笑,伸手接过来,瞅瞅手腕上不存在的手表,说:“快了,快变了。” “你不是说我当上校长也大抵不会有什么变化么。”黄崇高脚下停停,“是啊,能变什么呢,一直都这样,有什么好变的呢。” 他说着重重拍了拍孟时的后背,打趣道:“给母校捐栋实验楼变一变?” “没钱。”孟时笑道:“我还欠陆成康几十万呢,为了《悟空》把小鱼和小桥的嫁妆都掏出来了,不过等什么时候有钱了,给咱学校弄个图书馆,叫子鱼楼,还是有希望的。” 黄崇高问:“外甥女陈子瑜那个子瑜?” 孟时摇头,说,“咱含蓄点,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那个子鱼。” 黄崇高想想学校那个破图书室,挺郑重的伸出手,说,“无论哪个子鱼,我都要特别关注咱们姑娘了。” 孟时伸出手握了上去。 这一握就是子鱼图书馆的开始。 黄崇高一只手重重的和孟时握了两下,另一只手指向鱼儿所在的教室,说:“丫头就在那边。” …… 陈子瑜的班主任有个习惯,只要是他上最后一节课,无论上午下午,都会提前一到两分钟下课。 让他们班的学生,无论吃饭还是回家,都不用和别人挤。 今天也不例外。 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老师把书本一合,说:“值日生留下,其他人走吧,老规矩,别影响其他班级。” “老师万岁!” 几个早已迫不及待的学生拉起书包甩上肩头,飞奔出教室,不一会一声“芜湖~”传来。 陈子瑜今天不值日,但还是一板一眼将课本收拾进书包,坐在自个位置上没有走。 她要等比较磨叽的陈乐乐一起走。 陈子瑜没有在教室门口看到孟时,心里不免失望。 扭头从窗户看向对面教学楼,只看到一个圆圆的大脑袋悬浮在护栏上。 陈子瑜眯了下眼睛,对那个大脑袋聚焦。 好像是那个爱在上课时间到处走的黄主任? 她看清是谁后,又马上把眼睛睁大,看隔壁桌的贺凌晴正在和同桌说周末去干嘛,没有注意到她,暗暗松了口气。 “快点啊。”陈子瑜拉了拉陈乐乐羽绒服的帽子。 这个时候,下课的音乐已经响了起来。 她想马上走,不要在学校见到孟时。 反正他也不是来找我的。 陈子瑜这么想。 陈乐乐缩着脑袋,探头往教室外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黄崇高,长长的松了口气,说:“呼,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教导主任堵门呢,走,走,找舅舅去。” 她说着起身,把书包背上,凑到陈子瑜耳朵边,悄声说:“我给我姐发消息,说孟时来我们学校了。” 陈乐乐的姐姐陈雨诗是个哔站视频主,专门做灵异题材的,除了讲一些网络论坛上流传的故事,偶尔也会亲身尝试都市传说。 陈乐乐知道陈子瑜胆子小,便时常拿姐姐在她面前显摆。 说些类似于我姐姐敢晚上去废弃的学校,敢在镜子前削苹果,敢玩笔仙这样的话。 把陈子瑜气的啊,差点没说我舅舅敢吃屎。 暑假那会,好不容易让孟时给拍一个恐怖风格的视频,好和陈乐乐较量一下子。 只是孟时拍出来压根没有陈雨诗那种,一惊一乍,配上哐当的bgm,把人吓得从床上跳起来的感觉。 陈子瑜一看成片就感觉很失望,加上在视频上看自己表演另一个人,感觉怪怪的,便连视频上传后的评论都没有去看。 所以陈乐乐一说陈雨诗评价《鱼的一句话恐怖故事》很一般,她立马就信了。 “以后再找你算账。”陈子瑜。 陈子瑜对陈乐乐借口跑出去,又匆匆忙忙回来,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只字不提本就有意见。 现在又听她说这事,还一口一个舅舅,哼了一声,提起书包自就要走,“你要找他自己去找吧,我先……嗯……嘶……” 陈子瑜迈步离开自己的座位,隔壁桌的贺凌晴好像就等着她一样,卡着时间起身把书包甩在她的肩膀上。 陈子瑜没有一点准备,肩膀被砸脚下一个踉跄,小腿撞到椅子上,嘴里发出一声痛哼。 贺凌晴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陈子瑜,嘴角勾起一弯弧线,“呀,真不好意思,动作大了点,不过你的眼睛不能睁大一点吗?不知道躲吗?” 陈子瑜看着她长发底下露出那几缕挑染的蓝色,没有说话。 她想不明白。 两人明明没有什么交集,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她为什么对自己有那么大恶意。 就像那些网络上的人一样,明明都不认识,自己也只是唱歌。 丫头昨晚下播是八点半。 等因为未成年不能独自直播,而陪她一起的妈妈离开后,她坐在床上,心绪很缭乱。 舅舅常说,只要你喜欢那就去做,管别人去死。 但从网络里发出,钻进她心里的含毒的言语,她没有力量听下去,喜爱的唱歌也难随心做下去。 她感觉自己前路是茫然的。 各种变故都从这茫然中跌下来。 精神萎靡,成绩下滑,同学针对,都让她不急回避,压忍不住。 她想从这茫然中跳出去,但处处是夜的颜色,闭上眼一片漆黑,睁开眼夜色便幻化出一张张鬼脸。 就连心心念念的舅舅,终于来学校,也不是找自己的。 陈子瑜没有说话。 她决定从今天开始模仿孟时的样子。 虽然我心里做不到无所谓,但我能表现的无所谓。 我要用“不希的搭理你”的眼神,斜瞄贺凌晴,让她知道…… 小鱼拿起书包,慢慢起身,把头仰起来,突然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正站在门口。 她看到那个瘦高个,慢慢走进来,停在贺凌晴面前,低头对她说: “学校和人生的区别就是,在学校,你是先上课,在参加测试,而人生,你得先通过测试,才能学到宝贵的一课。” 孟时把手放在小鱼头上,对贺凌晴说,“今天你很幸运,黄主任免费给你上一节人生课。” 299、向前游吧,鱼儿 孟时没有看小鱼,就是低着头,盯着眼前这个对小鱼说,“你的眼睛不能睁大一点”的女孩。 女孩发育的早,初一,十二三岁已经长到了一米六出头。 在一众同龄人中算高的。 加上穿了一双厚底的鞋子,看起来比她旁边一米五左右的小鱼,陈乐乐,还有她自己的同桌,以及几个留下来值日生的男生都要高上一节。 但站在一米八几,体态修长,并为了《悟空》专业锻炼了一段时间的孟时面前,还是显得很瘦弱。 而二十厘米的身高差,让她不得不高高把头仰起,才能对上孟时的眼睛。 这个时候,还留在教室里的几个学生注意力已经都被吸引到了这边。 跟着孟时一起来进来的黄崇高快要气炸了。 他刚刚还和孟时聊给学校捐图书馆的事,没想到一到教室门口就看到孟时的宝贝外甥女被欺负了。 虽然孟时说自己还欠着几十万,但不说别的,就他带着秦川开两场演唱会就能把这钱赚出来。 而且,孟时除了搞乐队,拍电影之外,还是一个up主。 哔站虽然没有斗音,快手流量大,但它大部分受众是学生,孟时在自己的账号上开启校园霸凌的节奏,二中别想好了。 黄崇高越想头越大,好在孟时进门那番话的意思是让自己处理这件事,没有更多过激的表现。 这才让他能够比较安稳的保持自己的仪态。 他刚刚旁听了一小段孟时在三班的讲话,知道孟时是个有自己为人处世原则的人,便沉住气,没有马上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黄崇高摆手对教室里围观的同学说,“别看了,该干嘛干嘛。” 他也没让学生离开,虽然孟时有自己的原则,但毕竟是年轻人,这事又比较容易让人动怒,有这几个学生在场,能让他更克制些。 黄崇高在学校积威很重,话一出口,该擦黑板的擦黑板,扫地擦桌子的扫地擦桌子,只不过都是竖着耳朵,眼睛斜视。 陈乐乐见有人撑腰,见缝插针的开始告状:“舅舅!她小学是和我们一个学校的,五六年级就开始欺负别人了,还给子瑜取外号,叫她小丑鱼,说她眼睛小,学着外国人的手势,对子瑜做拉眼角的动作,有时候故意对我们撞来撞去。” 小鱼是很漂亮的丹凤眼。 孟时的手落在小鱼头上那一瞬间,丫头所有的心理建设便处于崩溃的边缘。 十三四岁的年纪大多都是这样,无论在外面把自己包裹的如何严实,在家里从来不说不好的。 当亲近的,能够依靠的人,察觉到异样,并站在她面前,所有的委屈就会抑制不住地迸发出来。 此刻的孟时,便是这样的角色。 她突然很想哭。 孟时感受到小鱼的头正低垂下去,放在她头顶的手轻轻用力,说:“鱼儿,别低头,看着她,这种人或许会在你生命的仿佛出现,现实中,网络上,咱不怕他们。” 小鱼感受着孟时手部传来的热量,缓慢又坚定的把目光转向贺凌晴。 发现贺凌晴在面对比自己高大的舅舅时,表现的完全没有平时欺负人时的嚣张气焰,低垂着脑袋,连看孟时和黄崇高的勇气都没有。 贺凌晴察觉到陈子瑜的目光,斜了她一眼,嘴巴无声的动了动。 这一次,陈子瑜没有躲开她的目光,也没有把眼睛瞪大,她望着贺凌晴,问:“你说什么。” 贺凌晴没敢说话。 “姑娘,把头抬起来,看着我,我想欺负同学的你,并不是这副模样。” 孟时语调平和,等她把脑袋仰起,仰视自己后,说: “你可能觉得搞些你自己认为无所谓的小动作,正好撞上我带着你们的教导主任,是一件倒霉事,觉得顶多被教育两句,等我们走了,也就没事。” 贺凌晴心思被孟时点破的瞬间眼里流露出本能的心虚,但下一刻,突然觉得没什么了。 是啊,自己才十三岁,除了给陈子瑜起外号,找她点小麻烦,让和自己要好的同学孤立她之外,又没干什么坏事。 孟时一说,她反倒不那么怕了。 孟时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的心里变化,笑着摇摇头,说:“不是这样的,你应该庆幸自己的幸运,庆幸我身边跟着黄主任,庆幸现在就遇到我。” 他在贺凌晴你吓唬谁的目光中,看了眼黄崇高,将手从小鱼的头上拿下来,负责她的双肩,让她正对贺凌晴,说: “如果今天黄主任不在,我会让这俩丫头狠狠把你打一顿,虽然我不会对你动手,但拉偏架还是会的。” “她们不会抽你耳光,不会打你脸。”孟时拉起小鱼的手腕,用她的拳头对贺凌晴的肋骨比划两下,最后碰碰她的头发,说,“放心,丫头气力不大,扯不掉大把头发,打不断肋骨,就是疼,不过很快就会好的。” 随着孟时轻柔的话语和动作,陈子瑜望向贺凌晴的目光逐渐带上了侵略性,一旁的陈乐乐也表现的跃跃欲试。 大部分学生,在学校被欺负了,回家并不会说。 另一部分回家说了,父母觉得这是同学之间的事,并不重视,说些躲着点,你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这种话,进一步加剧了孩子内心的痛苦。 能真正妥善处理的只占了很少一部分。 黄崇高知道孟时的话不妥,但二十几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很清楚的知道,在学校中唯有bl才是对抗bl最有效的办法。 而且孟时只是在假设,同时说这话之前,给足了他面子——你应该庆幸黄主人今天和我在一起。 于是,他并没有开口打断。 孟时和贺凌晴说话,一直观察她的反应,见她有些不屑,笑笑,说,“是啊,你个子高,身体素质好,也有朋友。” 他弯弯腰,往前凑了凑,把陈子瑜完全笼罩在自己怀里的同时,和贺凌晴平视,手掌对着陈乐乐,说:“我相信这位便宜外甥女,无论什么情况都会站在子瑜身边,但……” 孟时话没说完,陈乐乐一把抓住他的手,说:“我一定会的!” 陈子瑜瞪了陈乐乐一眼,陈乐乐悻悻把手松开。 孟时看向贺凌晴的同桌,“但你的朋友呢?” 贺凌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同桌,只见她正在拼命摇头。 孟时一个一个看过去,没人和他对视。 孟时又看向脸色已经变得,比刚刚看见他带着黄崇高进来那会更难看的贺凌晴,笑道: “如果今天黄主任没在,你一定会吃些苦头,我则带着鱼儿回家。 而且我这人心眼小,想得多。 晚上一定会辗转难眠。 一大早就把鱼儿叫起来,说,姑娘,打一顿还不行,我怕她暗戳戳报复你,咱们先下手吧。 带着她,天没亮就敲开买文具的店,买上几瓶最黑墨水,放在她书包里。 仔细叮嘱,等那欺负人的丫头上厕所,光着屁股蹲那的时候,你找个水桶,倒是小半桶水,把墨汁兑进去,提着水桶,拖着椅子到厕所,踩着凳子,咵嚓泼进去。” 孟时始终很平和,像拉家常一样,用商量的语气询问贺凌晴:“你觉得给同学起外号,推推搡搡,挑起孤立是小事。我们家鱼儿往同学身上泼点水,应该也是小事,不会生气吧?” 上厕所,手里拿着纸,突然被人泼了半桶墨汁…… 黄崇高这种老江湖都感觉背后有些凉飕飕。 他看看已经身体已经有些抖的贺凌晴,觉得差不多够了。 黄崇高伸手拉了一下,半弯腰护着陈子瑜,不断给贺凌晴施加压力的孟时,说:“嗯时啊,易筱往她们还在外面等你呢,带鱼儿出去吧,下面我来处理。” 听到易筱往的名字,陈子瑜和陈乐乐还有其他几个神情紧绷的顿时眼睛一亮。 这么说吧,易筱往在这批学生心目中的地位,就像正上初中高中的90后,听到许嵩在校门口差不多心情。 这几个看向陈子瑜的目光都变了。 这是什么宝贝?!以后谁欺负她,孤立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黄崇高对贺凌晴招招手,说:“这位同学,你跟我来一趟教务处。” 又问陈乐乐,“你们班主任是浦升荣?还是徐高?” 陈乐乐说:“是徐老师。” 黄崇高拿出手机,拨通了徐高的号码。 孟时直起腰,把小鱼的书包提起来,对被教导主任喊着去教务处却好似得救了一般的贺凌晴,重复了他进门时说的话: “学校和人生的区别就是,在学校,你是先上课,再参加测试。而人生,你得先通过测试,才能学到宝贵的一课。” “你应该庆幸,此时此刻便遇到我,要是再欺负鱼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你真的很幸运,用很小的代价,上了一节很宝贵的课。” 黄崇高拍了拍孟时的肩膀,带走了贺凌晴。 孟时搓搓鱼儿的脑袋,对教室里用极快动作打扫卫生的几个同学说,“以后多关照。” 几人拼命点头。 孟时笑呵呵道:“记得关注我,多三连,《悟空》上映,把家里人都喊去看……” 说着说着,就没正行了! 小鱼嫌弃的把他往教室外推。 孟时由着她推着自己,背身挥手告别,“想要我的签名就和子瑜说,前往别客气……” “谁要你的签名啊,别自恋了。”小鱼儿双手推都不够,脑袋顶着他的腰往外拱。 臭老舅,你要点偶像包袱吧! 陈乐乐兴奋的绕着孟时蹦跶,不停问,“易筱往真的来我们学校了吗?真的吗?真的吗?她可以给我签名吗?” 这丫头已经把自己姐姐陈雨诗要来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孟时说,“真的,真的。” 陈子瑜揪着孟时的袖口,仰着小脸说:“老舅,我想唱歌。” 孟时晃悠着手,说:“没有什么能阻挡你,除了你自己,向前游吧,鱼儿,你想游多远,老舅就把池塘凿多大。” 陈子瑜还没开始感动,孟时又说,“不过,在这之前,先把你的嫁妆借给老舅用用。” “臭孟时,去死啊!” 小鱼儿甩起尾巴,拍在他的小腿上。 “窝里横是吧,气死我了,这就让易筱往走。” “嘻嘻,我错了,舅舅~” 如果有人觉得孟时的观点不对,可以看看《开讲了》李玟瑾教授的态度,我会发彩蛋章,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过审。 在b站搜校园暴力会有一个温馨提示:校园霸凌属于违法行为,不要害怕,请让父母与老师知道,我们和你站在一起。 300、“社恐” 兄弟萌,切除手术很顺利,目前已经出院,状态良好,先水两章找找状态。 —————— 陈雨诗做全职up快一年。 每个月收入不是很稳定,所有平台加起来勉强维持在三到五千。 偶尔接个商单会多些,但也多不了多少。 她这种体量的自媒体单价很低。 基本都是些动态广告,具体能拿多少,还和成交量挂钩,要看观众老爷给不给面子,复制她的口令去平台下单。 收入相较在魔都上班的时候,说腰斩有点夸张,但少三分之一总归是有。 不过,现在她已经跑回老家“啃老”。 刨去租房,伙食,交通各种开销。 一年下来从总体结余来看,其实相差的并不多,能剩下个三四万左右。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能单纯只看收入。 陈雨诗是工人家庭,父母都没什么文化,好不容易供个大学生出来,在大城市上班,工作没两年就月薪过万,自然感觉有面子。 她辞掉魔都的工作,一头扎在家里,他们很不能理解。 邻居也议论纷纷: 这孩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好像天天在楼上上网。 说是什么做视频,神神鬼鬼的。 还有什么肚子大了,被抛弃,打了胎回家疗养,什么被鬼上身了,越传越夸张。 传的陈雨诗人都麻了。 她的父母也麻。 两位的原话是:被问怕了,都不敢和人闲聊。 即便陈雨诗再三强调自己在魔都没有遇到什么挫折,也没被人抛弃,只是单纯的想在家里待着,而且还在赚钱,依旧不能抹平父母的担忧,依旧被隔三差五在饭桌上小心试探。 陈雨诗为什么不在魔都上班选择回家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有外部因素,有自身原因,但总归还是自己的问题。 一来,她不想卷了。 魔都的排外和竞争,都让她身心俱疲。 二来,她开始“社恐”了。 她的社恐不是社交恐惧,而是社会恐惧。 毕业后就为了有个工作而工作的工作。 稳步前进的物价、房价。 同事之间的人挤压竞争,情爱上的缺失…… 方方面面都让她感觉迷茫。 陈雨诗把这种迷茫,总结为自个面对社会的退缩。 在高度竞争的职场上遇到了心理困难后,选择用一种“退缩”的行为保护来自己。 主动退出社会竞争,不让他人评价自己。 算是一种在过分强调竞争的社会中,竞争失败留下的后遗症——也就是躺平。 是的,陈雨诗躺平了。 而父母是以勤劳、人情往来为主旋律的一辈,无法理解这种低欲望,抛弃大部分社交,转而在网络上“游荡”的生活方式。 在陈雨诗母亲成长的那个年代,如果一个女性不结婚也不爱社交,那她面对的不仅仅是社会压力,生活起来都会很困难。 比如砍柴烧火,下地劳作这些粗活,对单身女性而言都会造成生活难题。 但是现在,有了各种社会服务类软件和社交软件,此类事项几乎都可以外包。 她觉得,如今,人们能够大声说出自己是“社恐”是件好事,给自己贴上泛化了的“社恐”标签,反而是社会进步给个人带来的一种解脱和自由。 而且很多人不是不社交,是用另外的方式社交。 在现实社会看起来很腼腆,但在他的社群里,他是活跃着的。 陈雨诗现在就活跃在自己的社群里——跑团。 目前这个团加上她自己,相对固定的一共有四个人,都是网络上认识的,断断续续两个多月,一个克系的trpg团本才进行一半。 上次中断已经是差不多一个月前的事了。 年纪最小的妹子“迷梦”说她外出工作的爸爸突然回来,匆匆下线而断开。 后面不是陈雨诗在赶视频,就是其他人恰好没时间。 今天总算是又续上了。 陈雨诗穿着棉睡衣,窝在人体工程椅里,双脚放在电脑桌上,怀里抱着“绑架”来的小猫咪,对着麦说: “上回说到,你们经过一系列探索以后,知道了失踪的女孩葵有可能掉入下水道。 你们做好准备后,决定去一探究竟。 经过一番探索,你们终于找到一份地图,查看地图后,得知想要到达入口,需要经过一座废弃的地铁站。 这座地铁站五年前就被废弃。 你们打开手电筒拾级而下。 地上积攒着厚厚的灰尘。 仔细辨别,能够看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灰尘下有的是人的脚印,有的是重物被拖拽的印记……” 身为kp(主持人)的陈雨诗,引导剧情的过程中,放在屁股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手机,嘴里继续说道:“还有一些你们百思不得其解的痕迹,那究竟是什么?过一下灵感。” 语音里的启明星说:“已经忘记前面的剧情了。” “我记得有个女人上个月答应我们三天一更来着,咕咕咕。”琴酒发出鸽子的叫声,“咕起来超勇的!” 为了配合他们时间,下午装病请假的迷梦,生气的说:“能不能不要超游啊!现在已经开始了!当鸽子很自豪吗?!” 陈雨诗马上说道:“就是,创作这种事能算鸽吗,不要取材啊,还有你们玩不玩,不玩我剪视频去了。” “玩玩玩!”琴酒和启明星急忙说。 耳机里一阵骰子声后,屏幕里的跑团软件上,几行信息出现在陈雨诗眼前。 迷梦: 进行智力/灵感检定 ——d100=51/60成功 启明星: 进行智力/灵感检定 ——d100=3/60大成功 另一个成员琴酒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一个成功,一个大成功,那我不用过了。” 陈雨诗推进流程: “迷梦看着地上的痕迹,不由联想到,这样的痕迹很像是某种多足昆虫留下的——如果存在和人一样大的巨型昆虫的话。” “过一下理智。” 陈雨诗用脚敲了一下键盘上的快捷键,弹出去一条消息: 【sancheck1/1d3】 迷梦: sancheck(理智检定) ——1d100=99/50大失败 san值减少1d3最大值=3点,当前剩余47点 “艹。” 语音里的迷梦嘴里蹦出来一个字。 她的声音很萌,带着点奶气。 大失败,奶声,加个艹。 让语音里其他人都哈哈哈笑了起来。 语音团对比文字团有三个困难点。 一,角色扮演基本上都容易扮演成自己,所以要格外注意语气语调,尽量贴合人物性格塑造。 二,语音的信息是很容易遗漏的,容易抓不住重点和跑偏。 还有——哈哈哈是会传染的,全团一起哈哈哈进度就被拖缓了。 关于跑团有一个问题要搞清楚,跑团的克苏鲁风格和文学方面并不相通,它不一定和文字一样阴暗、扭曲。 很多跑团,是在恐怖背景下的相声团,欢乐的很。 他们哈哈哈的时候。 陈雨诗按了下屏幕,锁屏的正中间,显示着信息内容—— 陈乐乐:老姐孟时来我们学校了,快来!!! 陈雨诗听着耳机里传来的跑团语音,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内容。 一边是自己鸽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凑齐的心爱的团员。 一边是私信,评论区,又在线下拜托妹妹,索要联系方式,一点回音都没有“渣男”。 怎么选择毫无疑问。 301、他人即地狱 陈雨诗把抬在桌上的脚放下来,按下锁屏键,手掌重重的拍在电脑桌上。 砰的一声,把窝在她大腿上的狸花猫吓得嗷窜了出去,有些吵的语音也瞬间静了下来。 迷梦小声问:“雨诗姐,你不会摔地上了吧?没事吧,要帮你叫救护车嘛?” 在家里窝了一年,每天接收些负能量的陈雨诗,被这无厘头的关心暖到,在嘴边的借口说不出来了。 迷梦这明年才中考的小丫头,性格就是凡事都往坏的地方想。 几个小时不回她的消息,就会觉得你出事了。 听到响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你摔在地上,需要救护车。 而且她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上次迷梦过敏性鼻炎犯了几天,百度一查,对比了症状,跟陈雨诗说自己可能是得癌症了,不敢去医院检查,也不敢跟妈妈说。 一个初中的小姑娘,竟然信百度,到哪说理去。 最后还是也被鼻炎折磨的陈雨诗,给她寄了一盒盐酸西替利嗪片和盐水洗鼻器,药到病除才让迷梦从自己得癌症的想法里拉回来。 “雨诗姐?雨诗姐?”一开始迷梦还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但没有得到回应,明显着急了。 情绪是会传染的。 她一急搞得语音里本来想要调侃几句的琴酒和启明星,也急忙跟着问,发生了什么。 陈雨诗握着拳,把牙都要咬碎了,也没把自个临时想出来那蹩脚的谎话说出口。 很难骗正在关心自己的人。 她从嘴里呼出一口气,皱着脸说:“那个……那个孟时到我妹的学校了。” 话出来后,她人也轻松了许多,继续说道:“你们也知道我一直想要和他联动,让他把‘鱼的一句话恐怖故事’继续拍下去,这样我也能蹭蹭他的热度……” 陈雨诗话没说完,迷梦便退出了语音频道。 琴酒对陈雨诗埋怨道:“你也知道迷梦很讨厌孟时,故意的是吧。” 启明星说:“我没记错的话,迷梦的爸爸是冯杰伟吧,他不是在孟时的剧组当副导演吗?为什么她会讨厌孟时啊,我刚刚还想让她给我带张冯导和管斌的签名照呢。” 琴酒说:“上次你不在,迷梦妹子在小群里说了,好像是孟时劝她父母好好坐下来聊聊,然后冯导回家的时候,迷梦正好翘课在家写团本,被骂了一顿。” “孟时你坏事做尽!”启明星在语音里把麦都喊炸了,“敢欺负我们的团宠,下次见到必打你脸!” 琴酒轻蔑一笑,说道:“线上叫着必打脸,线下遇到了,嘿嘿,孟子哥,嘿嘿,《西行》真好看,能不能加更,实在不行拍点vlog呗。” 启明星模仿曹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琴酒突然想到自个昨天看到的视频,说:“不对啊,雨诗姐,孟时去河州了? 他不是在普陀拍戏吗? 我昨天还看到有人发斗音,拍到他和时代传媒的经理潘雅安开个面包车从山上下来。 还有博主猜测华意会作为发行方投资《悟空》,而且潘雅宁可能会出演。” 启明星觉得他这个八卦不靠谱,又叫道:“不可能!绝对……” 陈雨诗见他们玩上了,看了眼时间,打断道:“不跟你们乱讲了,我走了,迷梦等我回来会哄的。” 琴酒急忙说,“雨诗姐,雨诗姐,你鸽了我们总要来点补偿吧。” 刚刚还叫嚣着要打孟时脸的启明星,果断附和:“开个直播吧,你不是要蹭他热度么,直播线下单杀,绝对热度爆棚,我去其他up的舰长群给你摇人。” 陈雨诗在椅子上摸出一条头绳,边扎头发,边说:“也不是不可以。” 随着《西行》《极道女团2》在哔站热播,孟时现在的风头正盛,蹭一蹭不寒碜,毕竟那么多的影视区up主在做西行的视频。 有一个新人账号和一个车乐评账号联合投稿,专门解说《西行》,现在已经十万粉丝了,而且每个视频的各项数据都好的让人羡慕。 《西行》本来就是为了宣传《悟空》拍摄的,所以孟时没有限制版权,只要不是直接的搬运,无论是解说,还是分段剪辑,作为版权方的轻雪传媒和孟时的个人工作室,都不会去追究。 陈雨诗虽然也在影视区,但这种影视剧解说,并不在她的领域,她只是单纯的剪辑各类电视剧画面,来配合她说的那些灵异怪谈。 所以她一直希望,孟时将之前暑假的时候和小鱼儿拍摄的《一句话恐怖故事》做成系列,这样她就能自己熟悉的领域多个素材。 陈雨诗拉开窗帘,夕阳铺满天际,远眺始阳江,空气通透的好似能看到对岸的螃蟹洞。 她翻出支架,对琴酒和启明星说:“那先下了,要是我开播没看到你俩,你们就等死吧。” …… 夏琴同志是个“莫得感情”的老师,但也不至于在这个时间留堂。 她简单的让学生们注意安全,离开的时候要保持纪律后便宣布了下课。 这次她甚至让值日生不用管卫生评分,直接走就好了。 早已按捺不住心情,想要去看易筱往的同学们,犹如起跑线上听到发令枪响的运动员,嚎叫着“夏琴同志万岁”从前后两个门窜了出去。 夏琴听到这个称呼没什么表情,孟时喜欢这么叫,学生们也这么叫,都是她的孩子。 她收拾好讲台上物品,拿起海绵擦上节课留下的板书,擦了几下,听到教室里还有动静,转过身看到黄妃妃正拿着扫把扫地。 夏琴便说:“妃妃你和他们一起去吧。” 黄妃妃不是本地人,是跟着父母一起过来的。 在一个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本地人,课间都用方言交流的环境,无形之中就会形成了一层社交壁垒。 而黄妃妃又是比较自傲的性格,就更加难以融入,交不到什么朋友。 黄妃妃低头扫地,说:“我不追星。”又轻声说,“感觉很幼稚。” 夏琴将手中的板擦放下,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扫帚,说,“这个给老师,你再去拿一个。” 两个人开始一起打扫卫生,两分钟后,夏琴指了指多媒体幕布,说: “萨特有本书《他人即地狱》,里面谈到一个问题。 我们该如何表达自我,我们会因为他人对我们的看法,而改变我们的自由意志,也就是说,我们在他人的世界里,有一个标签。 因为标签的存在,我们并不能在这个世界里做自由的选择。” 黄妃妃手里的动作没停,她在听。 “这是记者问孟时,问他建不建议现在的年轻人模仿他的我行我素,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他所给出的回答。” 夏琴把地面上的垃圾扫在一起,从黄妃妃手里接过簸箕,说: “他举了个例子,楼三去世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转发他,纪念他,或真或假听他的作品,赞美他。 那些压根不认识楼三的人,并不会真正的感动和悲伤。 而有些人则不会把悲伤流露于表面。 但其他人会因为这种冷漠,去怀疑你的本质。” 夏琴将垃圾倒进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说: “我能理解你不追星,觉得他们这样显得幼稚,因为这是你的自由。 但在有些事情上,我们并不能自由选择,要么追随他人,要么用一些手段操作他人。” 黄妃妃沉默。 夏琴把塑料袋系上,交到黄妃妃的手里,说:“人是社会的人,不是绝对自由的人。 我们需要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有自己的逻辑思维,有自己的情感表达方式。 但归根结底,我们也要有与大多数人一样的共同情感。 我们的身体是由自己操控的,但我们的精神世界,是靠着自己和他人共同架构起来的。” 夏琴看着紧紧捏着垃圾袋的黄妃妃,说: “老师不是让你去迎合谁,这些共同情感,有些你觉得没有意义,自行判断后你就丢弃它。 但还有一些是在自己的成长中,一点点感受,养成的,它是真实的。 我们不需要为了反对而反对。 因为有时候,我们也会为了抗拒大多数而反抗。 并不是真的拒绝通用情感,可能仅仅是不喜欢这个氛围,所有人蜂拥而上的氛围。” 夏琴抬起手,伸到一半,手指有些僵硬的动动,停了一下,最终放在黄妃妃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两下,说: “尤其是喜欢独立思考的人,更容易这样,比如现在班上所有人都在讨论孟时,讨论《西行》,跑去看他带来的易筱往。 你可能并不是讨厌这个人,这个电视剧,这件事。 你只是讨厌大家蜂拥而上,大肆吹捧的样子。” 夏琴轻抚两下黄妃妃的头发,便不自在的放下来,她始终不习惯对孟时或者学生们,有太过亲密的举动。 “但不管你的世界是怎样的,都不要过度的封闭自己的真实情感。 其实你也是热情的友善的善良的,不是什么怪胎异类。 你选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种方式让别人接近你的时候,遇到了阻碍。 现在绝大多数人,又害怕太多障碍。 大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进入你的世界,来了解真实的你,最终得出你真实的本质。 大多数人只会从表象上来认识另外一个人,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当你有一天走上社会,面试你的人,没有时间从一个不善表达的,冷漠的表象,认识到原来你是一个有才华的,热情的人。” 黄妃妃对夏琴的教育并不完全认同。 她想说是金子总会发光,有才华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出头,她不想去表演。 但迎上这个一直“口碑不佳,被人讨厌”的班主任寂寥的眼神,突然感觉鼻子一酸,心底的泪翻了上来。 夏琴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过去,黄妃妃一直在提着垃圾袋,一只手胡乱的擦着泪。 夏琴轻轻搂过她的肩膀,说:“暑假的时候,老师一个人去四九城看他的演唱会,我坐在那里,不知道场馆里几万人为了什么呼喊,但我能感觉到一种力量。” 她伸手从黄妃妃那里把垃圾袋接过来,望着窗外,说:“你能陪老师一起,再去看看吗?” 302、一切没想象的那么糟 陈雨诗从衣柜下面抽屉,将户外用的云台找出来和充电宝一起塞进帆布包。 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提起包。 起身的瞬间。 衣柜傍边的全身镜,隐约照出一个身穿薄款的法兰绒粉色小星星棉睡衣,马尾歪斜的人影。 衣柜靠进门那面墙,顶上夏天放冬天的被子,冬天放夏天的凉席。 后来一些没什么用,又不舍得丢的东西,也都往上面塞,使得柜子那一角看起来杂乱臃肿,很不清爽。 但陈雨诗还是很喜欢它的。 衣柜历史挺久的了。 高中时候,陈雨诗吵着要。 爸爸就给她买了一个。 到现在快十年了。 刚买的时候,镜子是镶嵌在衣柜上面的。 等她喜欢上民俗、灵异、都市奇谈故事。 就对这个淡绿色,有一面镜子对着床的衣柜,感觉到了一些异样。 这次选择回家当专职up主,陈雨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柜上面的镜子给拆了,然后靠墙斜放在床和衣柜之间。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丢了,那就又有另一个说法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人总要有点敬畏之心。 陈雨诗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天花板上块头很大的白色节能灯泡亮起,白晃晃的。 她的房间常年拉着窗帘,白天光线也不是很好。 陈雨诗随手将帆布包放在床上,头凑到镜子前,因为久不出门,也没有特意去晒太阳,皮肤有些苍白。 摸了摸脸上三角区,不油,就是经常熬夜眼圈有点黑,额头上起了几颗痘。 她已经习惯了不化妆的日子,感觉还挺好。 看了看时间。 距离放学还有三十五分钟。 纠结了一下,就一下。 陈雨诗便在换衣服化妆和买点伴手礼之间选择了后者。 如果是其他人。 陈雨诗会在化妆和小礼物之间选择前者。 虽然她将自己定义为“竞争失败后从社会退缩回老家”的“社恐”。 但好歹在魔都工作过,拿过五位数的月薪,还是需要直面客户那种,自然知道得体的衣着,发型,妆容,在社交中比给对方带点小礼物重要许多。 不过,要见的人是孟时呀。 这货不能用对待正常的人方式来对待。 陈雨诗从孟时的vlog,《极道女团》幕后花絮、他作为嘉宾出席的《乐队》,以及所有他出现过的视频里,得出一个结论—— 给这货带杯奶茶一根烤肠,该比穿上漂亮衣服,画个美美的妆,在他跟前抛个媚眼,喊声哥哥,要来的实在很多,很多。 要知道陆佳跑他那里去,对着那七分地又是喷农药,又是割稻子,晒稻子,人都晒黑了两度。 所以,陈雨诗洗了一把脸,擦了点面霜就下楼了,连衣服都没换。 南方人说的睡衣,和北方人认知中的睡衣不同。 它是外穿的,存在的主要意义是保暖、舒适,一穿上就不舍得脱了。 一到十月,南方村镇,满大街都是花花绿绿,颜色各异的棉睡衣。 入冬后,陈雨诗在家里就这么穿,两套来回换,穿习惯了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嗯妈,我去陈乐学校了。” 陈雨诗把饭煮上,给老妈v信发了条语音。 这条信息可能老妈回家才会看到,但出门说一句,已经成为习惯。 前门是开着的,陈雨诗探头往外面看看。 平时和大婶一起聚集在对面闲聊的人,一如既往围坐着。 看她们翘着脚,东张西望互相聊天。 陈雨诗便感觉一股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缩了缩脑袋,人往门边躲了躲,有种做贼的感觉。 如果是平时,她会选择等一等,等半个小时后,她们回家去下饭,再溜出去。 但,今天实在等不了。 陈雨诗硬着头皮往脑袋上扣安全帽,将电瓶车上面的雨棚拆下来,放到四四方方铁质的谷仓上,再将门上下两个铁栓打开。 农村现在的正门,都是一扇一扇活页带滑轨的,像古时候的屏风。 一扇正常开供人出入,其他的可以全部合在一起,供电瓶车之类的物件出入。 陈雨诗拉开固定的门栓,轻轻推开两扇,门滑动的声音瞬间吸引对面闲聊的中年妇女,目光聚焦了过来。 这一刻,空气好像凝固了。 陈雨诗低着头,把车子推出去,像是一个贼,跨上电瓶车,拧下油门逃窜离去。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明明自己活自己的,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他人,但还是觉得莫名心虚。 等转过一个弯,不再暴露在她们目光中,她才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南萍乡距离地处老城区的阳江二中很近,骑自行车也就十几分钟,电瓶车更快。 车子开上阳江大桥,陈雨诗将头盔的面罩托上去。 江面上运沙子的船悠悠开着,身后灶烧酒的味道在笔尖萦绕,迎面是略带寒意的风,蓝牙耳机里孟时吹着口琴,轻声唱着—— 想捕捉一只美丽蜻蜓,却打碎了心爱的花瓶 燕子飞回屋檐下的巢,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每天都要精心的灌溉,兰花却一天天垂败 清风送来了杏花香,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 陈雨诗摇头晃脑,嘴里哼哼唧唧。 她决定买一杯奶茶,大杯的,全糖加珍珠,加红豆,甜死自己。 …… 老五几人顺着校门卫老陈的指点,为超市走去。 老城区的空间比市区宽敞许多,没有主干道经过,各家自建房的门前水泥抹平的空地,连成一片竖向的小广场。 超市挺大,门前的空地也大。 老五和带着音响设备从河州过来的周维点点头,说,“这地不错。” 孟得年看看温桐。 温桐说:“年哥,你和周哥找个地方停车,我和五哥去和老板说说。” 孟得年点点头,让小桥跟自己走。 小桥拿着温桐不松手,说,“乔也要唱歌呀。” 温桐把她抱起来,和她顶了顶脑门,说:“好好好,乔也唱歌。” 孟得年本就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见这样,就带着周维去挪车。 温桐抱着小桥和老五往超市里去。 老五在柜台要了一包中华,拆开给老板递了一根。 在老板疑惑的目光中,温桐接口说,“阿北,亠垠截唉咧茗免怼哼。” 阳江这个地方,方言比较杂,有人说清水话,有人说河州话,还有一部分两种话都会说。 她用还算标准的清水话说完,又用普通话说了一遍,“阿伯,我们用一下你外面的地方。” 老板没有接烟,皱眉说:“干嘛?卖东西不行的,卖什么都不行,只要是卖东西都不行,这里是学校。” 温桐还没解释,她怀里的小桥便奶声奶气的说,“不是哦,不是卖东西哦,是jojo给鱼请了她最最喜欢的人,来唱歌给她听哦,桥也要唱歌给鱼听哦。” 小桥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胸前绣着小花的羽绒服,嫩黄的头发编起来,用“哦”当标点符号,小手比来比来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 虽然老板不知道她说的都是些啥,但也忍不住被她萌化了,接过老五的烟,笑道,“你会唱什么歌呀。” 小桥掰着手指,说:“我会唱jojo教的《小白船》《数鸭子》,还有老师教的《月牙儿》《宝贝》,还有,还有鱼教的……总之好多好多。” 小桥画了一个大圈,以示自己真的会唱很多歌。 老五和老板都看着她,嘴角露出笑容。 这个时候,超市循环播放的设备,正好切到易筱往的歌。 易筱往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从镶嵌在天花板上各个角落的音响里传出来。 温桐趁热打铁,说,“孩子舅舅请来的人就是她。” 说罢,伸手指了指天花板。 然后下意识去找易筱往。 但里面、外面,都没看到她。 唉?易筱往呢? 303、我现在喊你舅舅还来得及吗 易筱往本来跟在温桐旁边,和他们一起往超市走,但没走几步,目光被因为马上放学,陆续出现的小吃摊牢牢吸引。 一辆辆小推车,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晃神的功夫,各种香味已经开始迷茫。 油炸的复合香味,卤菜的卤香味,玉米的清香里,还夹杂着一丝丝她最爱的臭豆腐味。 她看看站在超市面前空地上的几人,又瞧瞧一辆辆三轮车上面,掀开锅盖露出的小吃。 “我是个废物,帮不上忙的。” 易筱往心中默念“我是废物”心决,很轻易的说服了自己,溜到了炸臭豆腐摊位面前,利索的要了一份,黑白混合的。 等臭豆腐拿到手,易筱往才知道,原来这个配的是甜辣酱,和一种看起来粘稠的,还冒着热气的半透明酱汁,然后在上面放一撮香菜。 哇,这个和她之前吃到的完全不一样。 易筱往用老板给的两根竹签,挑起来一块放到嘴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对老板竖起大拇指。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被她的笑容感染,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易筱往转头又要了一份卤香干,这个她之前没见过,酱红色,硬币大小的方块,薄的像一张a4纸,装在白色的塑料袋里,一份三块钱,一只手握住的分量。 校园里,放学的音乐响起。 易筱往看门已经开了,便用小拇指勾着香干,端着臭豆腐,对过来挪车的孟得年和周维指了指,校门的方向,说,“年哥,我去里面看看。” 孟得年有些不自在的摸摸头,好像嗯时从四九城回来后,多了好几个喊他哥的女孩。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那个性格爽朗,在夏天田野里割水稻的小妮子——陆佳。 好像那个丫头出国留学了。 嗯。 算了,嗯时配不上她。 …… 易筱往从没见过这样结构的学校。 或者说这样的地理环境。 刚刚在校门口看,还是很平常的布局,进了校园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不像个学校,倒像是一个公园,一个掏空了半座山,然后依山而建的公园。 左边是在平地上的操场,左边是教学楼。 中间一条很宽的路,路的尽头是一条台阶。 几栋教学楼沿着楼梯建造,和楼梯一样,一座比一座高。 放学后的学生沿着阶梯流下来,很有气势。 易筱往朝操场的方向走了几步,靠着一棵树。 用扎臭豆腐的签子从袋子里扎出来几块香干,放进嘴里。 嗯,很香。 过了一会儿,孟时背着书包,出现在阶梯的最上方。 他的身高在一帮初中生里面,还是露的了头的。 易筱往朝他的方向走过去,她迫不及待想见见小鱼了。 孟时将书包从背上甩到跟前,问小鱼,“鱼儿背书快吗?” 陈子瑜还没回答,陈乐乐就举手说,“小鱼背书可快了!老师经常夸她!” 陈子瑜瞪了她一眼。 陈乐乐做了个鬼脸,这是个活泼异常,古灵精怪的丫头,性格和只会对舅舅窝里横的小鱼截然不同。 小鱼又横了孟时一眼,说,“干嘛,刚刚还说鱼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又让好好学习了是吧,哼。” 这小丫头傲娇得很,可不会因为舅舅刚刚给他出头就撒个娇。 “你要是真放弃学习,你爹能弄死我。” 孟时使劲搓了搓丫头的脑瓜,腿抬起来,把书包放在大腿上,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起来。 “干嘛啊!”陈子瑜没有去抢夺,伸手揪住他大衣的腰部的位置,说,“真想一脚把你踢下去呀。” 孟时从里面找出本子和笔,径直在楼梯上坐下,嘴里哼着一段旋律。 陈子瑜被他哼的旋律吸引,默默蹲在一边看,只见他飞快在空白的本子上,写下一段简谱。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陈子瑜跟着谱子轻哼。 身边不知不觉中,聚拢了一帮学生。 埋头写的孟时,只感觉天越来越黑,一抬头,看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圈学生。 还有人拿着手机拍,见他看过来,叫道:“孟子哥,你堵我是左脚下楼梯,还是右脚,赌五块钱。” 孟时赶苍蝇一样嫌弃地挥挥手,说:“哔站id叫什么,我给你抽点礼物。” “咦~”知道这货在哔站作风的人,同时发出了嘘声。 “该干嘛干嘛去,去去去,堵在这里不安全,你们摔了没事,别把我压死了。”孟时再次挥手,“我把易筱往和老五他们都拉过来了,就在校门口,现在不去,等一下挤不进去,别怪我没说。” 他这么一说,围在这里的人,才发现一群人风驰电掣从他们身边跑了下去。 这是夏琴班级的学生。 反应过来后,围着的人顿时呼啦啦全跑了。 孟时见状,又大喊:“你们给我注意秩序,闹出什么事,以后我只能在监狱里开直播踩缝纫机给你们看。” “放心吧!” “这条路我滚下去都死不了!” 孟时无奈地苦笑,他还记得,自个在这里读书的时候,都是扶着围栏,手用力一按,直接往下跳好几阶。不过还是不放心,眼睛盯着看,嘴里喊着慢点。 然后他突然发现,往下的人群中。 易筱往站在阶梯的中段,双手高高举着一碗臭豆腐,小拇指上还挂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放着好久没吃到的卤香干。 她就像浪花中的一块礁石,稳稳的屹立着! 虽然很不应该,但孟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易筱往托举着臭豆腐,生无可恋的盯着孟时。 孟时吸了两下鼻子,默默移开视线,低头继续哼哼。 等易筱往走到他跟前站定才抬起头,好像刚刚看到她,惊讶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易筱往看着他手里的谱子,幽幽说:“明年奥斯卡没有你我不看。” 孟时嘿嘿笑,伸手戳了戳整个人趴在他背上,仰着头望易筱往的小鱼的额头,说:“这是陈子瑜。” 另一只手抬起,“这是易筱往。” 然后也不管“大眼瞪小眼”,以及捂着嘴不然自己惊叫的陈乐乐,低头继续写谱子。 三个女孩也没打扰她,短暂的沟通后,就静静地在一边看他创作。 等他写完的时候。 夏琴带着黄妃妃也到了这边。 “歪~歪~听到吗?鱼能听到吗?这里是小桥哦,咯咯咯,好大声哦~鱼能听到吧,小桥要唱歌了哦,唱什么呢……” 小桥的声音通过周维带过来的音响设备,传了过来。 “小白船好不好?” 这是温桐的声音。 “好呀,好呀。” 接着电子琴的声音响起了《小白船》的前奏。 “怎么不鼓掌呀?” 鼓掌的声音传来。 小桥奶声奶气地唱:“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孟时把写好的谱子撕下来递给易筱往,说:“麻烦你拿给老五,我再写个词就过去。” 易筱往看着孟时临时写的谱子,又看看重新蹲在他旁边的陈子瑜,点点头,说:“我现在叫你舅舅还来得及吗?” 孟时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小鱼,说:“叫姐姐。” 易筱往见他顺杆爬的模样,轻啐一口,抖抖手里那页纸,走了。 陈乐乐急忙跟上去,她还没要签名呢。 孟时看看夏琴身边眼睛红红的黄妃妃,说,“夏琴同志,能麻烦您去帮忙照看秩序嘛。” 夏琴轻轻抬了抬手,孟时配合地缩了缩脑袋。 黄妃妃羡慕的看着他们的互动,不自觉的伸手拉住了夏琴。 夏琴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孟时目送两人离开,开始在本子上写歌词,边写边对小鱼说:“背不下来也没关系,拿着纸也行。” 小鱼轻哼一声,皱着鼻子说:“看不起谁呢。” 304、流逝、生长 西宁。 《流夏》展映场,杨衣的发言还在继续。 “刘夏由爷爷奶奶所关爱过的童年,将永远留在那个名为夭山的村庄,随爷爷奶奶,一同成为离别的记忆。” “他们在老去的乡村,继续等待自己的老去,来到城市的我们,看着老人们越来越远的离我们而去。” “但我们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孩子的名字叫刘夏,这是他一出生就被赋予的符号。” “电影的名字叫《流夏》,记录了在刘夏生命中流淌过的某一年夏天。” “而真正留下的是我们的爷爷奶奶。” “我们曾和他们一起共乐天伦,但他们渐渐远离我们的时候,却是那么容易,连一句我走了都不必说,只是继续留在村庄里,就已经是别离。” “感谢大家今天的观影,感谢孟时孟导,陆成康、陆端存两位后期,配乐楼三,共同奉献了这么优秀的作品。” 杨衣放下话筒。 没有结尾惯有的升华,没有“喜闻乐见”的积极正能量总结。 没有讲述后来自己带刘夏到首都游览,也没有展望任何人的未来,更没有号召别人去做什么。 她就说完了。 感谢观众,以及坦然的感谢影片的主创,称赞他们的优秀后,就说完了。 《流夏》是今天最后一部展映的电影。 留给挂名制片人杨衣发表感言的时间,便比较富裕。 她的发言也极精彩,所以现场观影的人,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离开。 待她发言完毕弯腰致谢,现场的人马上起身鼓掌。 人善于找和自己不同的人。 于是所有人起立鼓掌的档口,坐在前排没动的孟愈远,便有些显眼。 特别是当台上杨衣的目光注视他的时候,他的不同被又一次放大。 孟愈远旁边随着众人起立的江由,感觉到周围人投过来的目光,小心的伸手拨了下他的胳膊。 孟愈远缓缓起身。 江由感谢上帝。 他跟在老孟身边有一段时间了,知道老孟的性格和孟时一样,古里古怪,无法捉摸。 虽然自个觉得杨衣说的很精彩,但老孟心里怎么想的,他是一点猜不到啊。 而且下午在餐厅,孟愈远和杨衣的交谈就不是很愉快的样子。 如今全场起立为杨衣的发言鼓掌。 老孟一个人坐着,江由真怕他干点什么事儿出来。 见他在自己的提醒下起身,江由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出到一半,孟愈远已经叼着烟,自顾自往出口走了。 江由急忙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放映厅,孟愈远把烟点燃,问江由:“你觉得她说得对吗?” “对,对吧……” 江由不敢说,其实他压根没怎么看。 下午他看《春江水暖》的时候睡过去了。 这会看《流夏》倒是没睡觉,但也是脑袋空空。 他对这类片子提不起兴趣,还是《西行》好看,不知道白晶晶最后什么结局。 江由有点出神。 孟愈远用力的从肺里吐出吸进去的由烟叶燃烧,所产生的尼古丁、焦油等物质,迈步往前走。 江由回过神来,亦步亦趋跟着。 孟愈远举着烟,放在嘴边,说,“两千年初的一天,金城的双百音乐餐厅,一个朋友从舞台上向观众扑了过去,观众也向他扑过去,其他乐手也扑过,大家滚作一团,比音乐还过瘾。 我对王铸几说,音乐太不过瘾了,只有靠扑。 是啊,人们总是扑上去,有时候月兑光了扑,有时候加上嚎叫,发出噪音,把自己变成音乐的一部分。 王铸几说,这一切不是弥补了音乐,而是让音乐成为她本来应该是的那个东西—— 一个能让人往上扑,能让人嚎叫,会让人落泪,和既定生活反目成仇的东西。 整个九十年代,人们在大事已经发生,且不再发生的状态下生活。 电视、音乐,就成为了最低限度的大事。 人们嚎叫着,能量从身体里横飞出来,就像一块块砖头,全是直觉,和美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很多摇滚乐迷给摇滚乐杂志写信,和主编对骂,这也和美学一点关系没有。 那时候,王铸几他们喜欢蒙在屋子里,将cd机的音量开到最大,把整个房间变成音箱,让噪音把墙壁轰得震动起来才肯罢休。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骑车出去逛。 阳光明媚。 街道宽敞。 人平庸。 世界在我用力的双脚下变的很有道理的往后退。 垃圾,大楼,地沟油,按摩店小姐,从面包车上跳下来穿着迷彩服的土成管,乱跑的孩子,各得其所。 街上的一切都像是在拍电影。 有一次,我戴着耳机,骑着自行车,和另一辆自行车撞上了。 耳机从头上飞了,一切戛然而止,就像世界突然漏了,和另一个撞上了。 社会就这样渐渐在停满汽车的自行车道上延展,既不美丽,也不永恒。” 老孟说话的语调很平缓,一点儿也不快,但江由却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听清。 脑瓜子嗡嗡的。 他不知道老孟是在诉说过往,还是讲述道理,亦或是某种纯粹的感受。 江由就像观看了一场充满各种隐喻,夹带了创作者无数私货作品。 这种体验并不愉快。 老孟讲这段话,用了一根烟的时间。 他抽烟很慢,抽一口要停一会再继续。 一根烟,一半他抽,一半被风吹走。 他将烟头递给江由,江由利索的往后跑,把烟按灭在经过的垃圾桶上,再丢进去。 再跑回来的时候,孟愈远说:“刚刚看的电影会得奖吗?” 江由很笃定的说:“会。” 又强调:“一定会。” 老孟问:“他会来吗?” 江由犹豫了下,说:“应该会吧。” 老孟摇头,说:“不会。” 又强调:“一定不会。” 像个一定要赢的杠精。 江由嘀咕说:“说得你有多了解他一样。” 他说完就往旁边躲。 这次老孟没有揍他的意思,笑笑说: “无论是陆端存,陆成康,还是杨衣,楼三,他们对孟时的理解都是错的。 空巢老人,留守儿童,都不是他关心的事情。 这些是他们关心的。 所谓流夏,只不过是一个夏天在他的迷茫中流逝而已。 他在这个夏天悟到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但我能感受到,夏天过后,他不再关心过去,变的快乐了。 这个夏天在他生命流逝带来的改变,就像人们扑向音乐,主编和乐迷对骂,两辆自行车相撞,和美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它真实,粗糙,如同山野里,一颗从天而降的种子发芽顶破土壤,掀翻石头,不需要任何灌溉,就能野蛮的成长为大树。 有一天,树会洒下一片阴凉,吸引种类繁多生物,最终形成一个生态链。” 江由在老孟平静的叙述中,莫名想起了自己在哔站被孟时拉黑的账号。 孟时能不能在山野里成长为一棵大树,江由不知道。 但这货真实,粗糙又野蛮,那是真实不虚。 老孟说:“我不知道《流夏》最初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他最初想要的《流夏》是什么样子,但现在这个被打上烙印的东西,不会是它原本的模样。” 他问:“我来西宁,希望他来也西宁,但他不会,至少这次不会,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 “啊对对对对。” 说不过他的江由选择摆烂。 305、易筱往《追赶色调缤纷的季节》 今天普陀山天气很好。 大太阳,没起风,体感舒适,不用裹着大衣。 最重要的是,孟时不在,除了出去拍摄空镜的摄制组,其他人不开工。 意料之外的假期,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管斌早上一个人出门,据说是去几个大庙上香。 他这段时间越来越神经质了,一宿一宿的失眠,肉眼可见地瘦,双颊凹陷,眼睛溜圆。 嗯,像只猴。 如果不是前两天刚刚体检过一切正常,剧组的人会以为他突发恶疾,命不久矣。 古丽也不在民宿,她中午吃过饭跟着季红婷一起监督拍空镜去了。 院子里,冯杰伟给尽量保持笑容的潘雅安倒了一杯茶。 潘雅安伸手拿茶几上的烟,给冯杰伟递了一根。 冯杰伟拿起打火机,给自己点上,再把火机放回去。 潘雅安看看已经出现晚霞的天际,说:“《悟空》拍摄时间这么赶,难为孟导为了躲我,特意离开一天。” 冯杰伟笑笑说,“潘经理误会了,他回老家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今天他妈妈要在班级上放他的视频,然后他抛下剧组赶回去。 这理由,你们让我怎么相信? 是不是不发火就把人当傻子啊? 潘雅安把烟点上,浅浅的吸了一口,“其实你们不用太顾忌我,有老师那层关系,我不会乱说话的。” 她说的老师是吴怡。 那层关系则是,拾忆文化承接的娄丽莺的专辑和演唱会。 明眼人都知道,已经很久没有出来活动的娄丽莺,是被孟愈远抬出山给孟时刷声望的。 这次的专辑和演唱会基本就是最后的告别。 娄丽莺是吴怡从事经纪领域的贵人,也可以说是吴怡现在事业上的领路人。 这事无论从感情上,还是利益上,重要程度都处在整個拾忆文化的第一序列。 谁敢在这个节骨眼动孟时,谁就是吴怡的敌人。 吴怡愿意和时代传媒合作娄丽莺这次演出,潘雅安自然也愿意坚定的站在孟时这一边。 投资《悟空》,可以视作华意对孟时抛出的橄榄枝。 但孟时现在的态度,也着实让潘雅安心里恼火。 心里的火,落到话上,就变成了刺。 明示冯杰伟不用因为自己在这里,特意停工来展示孟时的重要性。 “这话从潘经理嘴里说出来实在有失水准。” 她话里的意思,冯杰伟听的很明白,按灭没抽两口的烟,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 潘雅安知道自己失言,这话说出口,对双方的关系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索性更进一步: “我是带着十分的诚意来的,昨天让人带着逛了一圈法雨寺,最后被告知,无论投资多少,都没有可能跟组。 今天剧组更是索性直接停工。 孟导这样的做派,很难不让我联想到一些传言。 这样我表个态,只要《悟空》的质量没有问题,华意的发行资源会全力往这边倾斜。” 她话里的意思并不隐晦,具体谁操刀拍的,导演写谁的名字,华意不管,就当没看到。 “潘经理等我一下。” 冯杰伟笑了,隔着帽子搓了搓下面的头皮,起身往屋里走。 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拨打。 潘雅安隐约之间,听到一声“嗯时”,电话是打给孟时的。 潘雅安心跳不由快了几分。 心想: 猜对了,弄了这一出,果然就是为了这个表态。 孟时昨天说话一套接一套,原来也是俗人一个,是轻雪传媒和孟愈远包装后的产物。 但这样一来,就不能让雅宁进组。 这个妹妹,腕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 进组以后,看到孟时坐在导演位置上,发号施令的却是冯杰伟,一定会闹出不愉快的事来。 潘雅安脑子里各种念头此起彼伏。 …… 孟时坐在阶梯上,小鱼坐在他旁边,脑袋靠着的胳膊,眼睛盯着他手中的笔。 笔在作业本上延伸出一行行字。 孟时一边写,一边哼,他哼一句,小鱼便跟着哼一句。 学生们像流水从两人身边流淌,奔涌向校门外。 两分钟后,孟时站起身,将小鱼拉起来,把作业本递过去。 小鱼接过作业本,照着刚刚孟时哼唱的旋律开始背诵歌词。 丫头绝对音感,记忆旋律比较轻松,歌词反而更难。 这个台阶算是整个学校,除教学楼外的最高点。 孟时远眺校外。 超市门前那块大空地,已经围了一圈人。 此刻,老五几人已经将乐器架设起来。 因为小桥之前坐在音箱上面,所以乐器的位置处于音箱后方,呈半包围状。 易筱往从小桥手里接过话筒,温桐上前要将小丫头抱走。 小丫头见周围人多,有点不乐意,易筱往便摇摇头,轻轻坐在她旁边,将丫头半搂在怀里。 小桥似乎挺喜欢易筱往,并不抗拒她的接触,两只小脚一晃一晃。 温桐见状退回人群中。 易筱往没有在演唱前介绍自己,只是回头对老五说,“《追赶色调缤纷的季节》。” 这首歌是易筱往为数不多的轻摇滚,写给高考的学生的。 老五点点头,拨动琴弦。 焦从的鼓和褚乐的键盘应声而起。 孟时和易筱往沟通过歌单。 一支乐队,邀请别人演出,不会仅仅是播放伴奏而已。 接受孟时的邀请,易筱往获得了他写的一首歌,也成为第一个和秦川合作的女歌手。 作为一个不露脸的网络歌手,这是她第一次现场演出。 不是商演,不是演唱会,仅仅只是在路边为一群学生表演。 但,当她看着激动又克制的青春学子亮晶晶的眼睛,背后秦川的乐手,将最熟悉的音符演奏,她感觉,或许这将是此生最棒的一场演出。 “追赶色调缤纷的季节。” 在前奏结束前,易筱往轻声重复了一遍歌名开口唱到: “我追上了那个色调柔和的季节,就像爱上那天闪耀着光芒的你。” 仅仅一句,便让一直克制的学生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欢呼。 孟时笑问垫着脚尖往那边看的小鱼,“有信心超越她吗?” 小鱼哼一声,刚想说话,孟时手机响起。 “走吧。”孟时看了眼来电显示,拍拍丫头后脑勺,接起电话,“你说。” “嗯时,那些分镜头脚本放在哪里?” 电话是冯杰伟打来的。 孟时问:“怎么了?” “没事,今天休息我拿出来看看。” 孟时笑笑,“我看,你是要拿给潘雅安看,其实不用向她证明什么。” 冯杰伟说,“你是不是跟潘雅安有什么恩怨?” 时代传媒是华意旗下的经纪公司,他们要入场,对《悟空》百利而无一害。 潘雅安进入剧组,也无法动摇什么,而且她的态度很明确——不会干涉创作。 冯杰伟左思右想,只能猜测孟时和潘雅安有私人恩怨。 孟时牵着低头背歌词的小鱼往校外走,说: “正好相反,我很欣赏潘雅安这种真正意义上自强的独立女性。 华意如今风雨飘摇,泥菩萨过江,依附于华意的时代传媒,自然也不好过。 我载潘雅安下山的路上,按下了火机,她双手护住火苗,引燃一点火光。 我说,你为什么不从开始破败的大厦离开,潘雅安如何不能胜过吴怡。 她觉得我是要挖她,让她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潘雅安明明手里握着那么多筹码,却企图靠向我这颗歪脖子树。 就很没有意思。 真正自强独立的人,不应该期待谁来伸手拉一把。 她需要转变观念,自己坐庄,让别人跟她接轨。” 冯伟杰拿着手机,站在楼梯口,望着孟时房间紧闭的门,问出了一个很多人问过的问题:“你这么干图啥?” 孟时挠挠头,“你不觉的看别人找挖掘机,一点点挖地基,造房子,比请她到家里吃顿饭,住几天,有意思的多么?” 冯杰伟愣了愣,孟时这样的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连像都找不出来。 不由想到一句话—— 有些人独处着,并不是因为他想孤独,而是在他周围找不到他的同类。 冯杰伟嘴巴动动,说:“我看你像挖掘机。” 孟时听着易筱往如夏日午后一般晴朗的歌声,笑道: “分镜头脚本和设定集都放在床底下,看完让她找秦轻雪去吧。” 行生老和尚说,责需有道。 说一个人有问题,应该告诉他问题在哪,告诉他怎么改正,给他一条新的道路。 不然就别说。 这是正行。 于是孟时吊够潘雅安,伸手指了一条路。 挂断电话。 孟时跟着易筱往的歌声一起哼唱: “不要停留啊,就差一点点赶上,坚持奔跑到最后吧!” “不管距离多远,我的心都会和你一起,追赶那缤纷的季节。” “感觉到了么,我一直注视你的身影,请一定奔跑到最后呀~” “感觉到了吗,我的心也会和你一起~今晚和我一起跳舞吧……” 正在用心背歌词的小鱼,一脚踢过去,“嗯时你好吵!” 孟时马上反击,锁她喉,“叫舅舅。” (潘雅安这事结合前面那章没有标号的章节看更清晰——你不用说这么多。可我觉得很有意思) 306、花了一千多,老和尚加重了我的精神内耗 管斌把价值一百八十八的高香,高高举过头顶,再收回来贴在眉心,恭敬的拜了三拜。 他双腿弯曲,跪在红木架上的蒲团中,叩了三个头,睁开眼,仰起头,想要敞开心灵对佛祖展示,他那如佛像鎏金一般,正随着年岁褪色的青春。 但劣质“高香”烟气太浓,熏的他看不清佛祖的脸,只看到露在袈裟外面那半个金黄的柰子。 管斌起身把香擦到香炉中,看了眼一旁的功德箱。 功德箱上贴着聚合收款码,写着“随缘乐助”。 一种荒诞感袭上管斌的心头。 娱乐圈挺多人信佛。 管斌大学没毕业出去拍戏的那会,在剧组接触到一位很虔诚的大腕,各种规矩,早晚课,信到影响剧组拍摄的程度。 他不光自己信,还带着别人信。 管斌回学校,问老师,这样的人多吗? 老师说,很多。 管斌问为什么。 老师说,演员走红很靠运气,需要精神支柱。 有些人一部接一部的演戏,终于有点知名度,担心会过气,信佛了。 有些人一直想成为大明星,但事与愿违,老是火不了,也信佛了。 不光演员信,制片人,导演也信。 每部戏开机、上映的时候,也是他们人生中信仰最虔诚的时候。 佛,管斌是不信的。 但为了《悟空》,他开始试着阅读佛经,指望能从佛经里悟到一些东西,更加深层的东西,好让自己的演技不那么流于表面。 孟时说,别看,没用,看剧本就行,都在上面。 管斌问,那你为什么看。 孟时说,我随便看,你别看。 管斌不服气,越不让看,就越要看,不仅看,还要抄写,背诵,上山朝拜。 他跪在佛前,想求佛祖保佑。 看到贴在功德箱上的二维码那刻,又觉得自个多少有点可笑。 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想把这个带收款码的功德箱拍下来,看看孟时会怎么说。 大拇指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身穿一袭僧袍的孟时出现在功德箱后面。 拍下来的手机照片里,没有玄奘打扮的孟时。 他不在现实中,不在眼睛里,在管斌如弓拉满紧紧绷住的精神中。 管斌明白这是幻觉,是清醒却不受控制的梦。 幻想的孟时金蝉子打扮,从功德箱后走出,轻盈脚不沾地,说: “没人管你给不给,给多少,为什么现金和电子支付,却给你完全不同的感受?” 管斌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不过暂时并不打算去医院看,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悟空》太赶了,他一停,整个剧组都要停摆,一转眼就是明年。 明年季红婷的摄像团队能不能回来,不一定。 这个后果孟时可能无所谓,但管斌自己无法接受。 管斌摇摇头无视掉幻觉,关了相机,打开v信对着功德箱上的收款码扫了一千块钱,转身往外走。 这个季节寒意明显,山上更是清冷,来普陀的游客已经不多了。 大悟禅院的主殿是大雄宝殿,殿内供的是横三世佛:正中央是释迦牟尼佛,药师佛和阿弥陀佛位列东西两侧。 禅院对面有一座照壁,照壁上是用梵文书写的释迦心咒“俺啊吽”,两侧饰以大朵大朵的浮凋莲花,美观不俗。 冬天日头短,四点出头,夕阳便落在照壁释迦心咒上。 管斌望向照壁,心头升起一阵暖意,下一秒又被寒风吹散,腾起一团怅然。 冥冥之中,彷佛变成孙猴子,落进操纵悲欢离合的如来之手。 金蝉子模样的孟时立在照壁前,风吹起他的衣角,静的好似与天地成了一体。 管斌不去看,低头往下走,但孟时不疾不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还是没明白,还是差一点。” “你应该明白的,你不该差这一点的。” “要用心。” “用心。” “心未至时,虽到了门前,却再走几万里也敲不到那门哩。” “唉~” 失望的叹息,响在管斌心中。 “那你特么告诉我怎么用心!孟时!狗东西!你特么倒是告诉我怎么用心啊!我明明已经很用心了!很用心了!” 管斌勐抬头,对孟时模样的幻象大吼了起来。 然而幻象只是他压力下的病理表现,没办法告诉他答桉。 管斌深深的吸了两口冷空气,双手使劲的搓了搓脸,颓然在台阶上坐下,拿出手机给剧务周鹏发了个定位,让他把租来的商务车开过来。 他现在迫切的想要躺下,再吃半颗氯硝西泮,让安眠药一棒子把自己打昏。 “施主,您没事吧?” 管斌刚刚发完消息,被身后传来的问候,吓了一跳。 他缓缓转头,看到一手拿着竹条扫把,一手拿着华为13pormax远峰蓝,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和尚,心下松了口气。 “哦,我没事,没事。” 管斌想起身。 和尚已经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把扫把往台阶下面一扔,指着手机屏幕上的转账记录问:“施主,这一千块钱是你捐的吗?” 管斌看看手机,又看看他的脸,再看看手机,木讷的点点头,说:“是……是我……” 和尚点了两下返回退出微信。 管斌看到他的壁纸是一个身穿唐代襦裙的女孩子,又忍不住抬头看这位约莫五十岁的中年和尚。 中年和尚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掀开僧袍下摆,将手机放进里面穿的黑色灯芯绒裤子口袋里,说: “我往功德箱上贴收款码,拿掉记名薄后,就没收到过香火钱了,施主为什么要捐呢。” 管斌瞄了眼照壁的方向,模彷孟时那懒散的语气,说: “功德箱摆在那里,没人管你给不给,给多少,那现金和电子支付便没有区别。 我有这个钱想捐给庙里,有没有知道我捐了,怎么捐的,捐了以后用到哪里,应该也不重要。” 中年和尚望着他的眼睛,郁结的眉头,问:“施主真这么想的么?” 管斌沉默。 和尚说:“那谁这么想。” 管斌说,“狗孟时应该这么想。” “您为什么觉得那位苟施主会这么想呢?” “是他真的会这么想,还是施主认为他会这么想?” “有没有可能,他压根就不是这么想?只是施主想他应该是这么想。” 中年和尚像个杠精,绕着圈问。 管斌本就不太好的精神,被他绕晕了,不悦的说:“我对他很了解,很确定他那个狗脑子就是这么想的!” 中年和尚笑笑,说:“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现在问他。” “你这种和尚,坚定了我学佛的决心。”管斌压住心中的火气,呛了他一句,起身就走。 他觉得是自己经文佛理看的还不够多。 只要坚持下去,就能怼的过这种说车轱辘话的和尚,以及无理搅三分的孟时。 和尚跟他起身,随他一起走,说:“有些人不学佛还好,只要一学佛就会感觉诸事不顺。” 管斌急匆匆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转念一想,哪有和尚劝人不要学佛的,不想再过多纠缠,又快步走。 他慢和尚就慢,他快和尚也快,只是和尚嘴里话不停: “这其实和佛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人干了本不该干的事。” “悟道学佛那是大智慧大毅力的人干的事,难度和成功的概率比赚几百亿都低。” “身价上百亿的富翁常见,而释迦牟尼等等觉悟的佛不常见,觉悟的和尚叫天人师,可做天人师的,天下地下唯我独尊啊。” “如果没有霸气、勇气、毅力,狠心想过自己能赚几百亿,就不要想参悟人生的意义了。” 中年和尚每说一句,管斌的脚下就慢一分,直到彻底停下来。 “人就是这样,越迷茫,越思考人生的意义,越思考,越迷茫,他们不知道人生的意义,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思考出结果的。” 和尚见他停下,弯腰将之前丢下来的扫把捡起来,几下把两人周围的落叶扫开。 “全职修佛,见闻广博的和尚,从古到今有几个成佛悟道的?” “每天下班待在家里学几小时佛就奢望悟道,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多不切实际啊。” “释迦牟尼是太子,妻子孩子都有过,所以才思考人生的意义,给释迦牟尼佛几百亿,人家不稀罕。” 中年和尚以管斌为圆心,一圈圈慢慢往外面扫。 管斌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一样。 “给你几百亿让你不要学佛了,估计你该挺高兴的。” “买车买房,找个年轻漂亮的老婆,生个可爱的孩子,没事环游世界,做做慈善。” “饭店服务员态度不好,把饭店买下来将她炒了,不用受谁的气,也不用看谁的脸色。” “红颜易老,有钱可以整容美容,小日子多滋润啊,干嘛还学佛,思考什么人生意义呢。” 中年和尚麻利的将地上的落叶扫成一堆,正好堆在之前幻觉孟时站的照壁前。 “人生苦短,幸福得过几年不是挺好的,生命重质量不重长度,释迦牟尼不是最后也死了嘛。” 和尚把扫把压在落叶堆上,伸手往旁边一抓,摸了个空,回身对管斌笑笑,“人一上年纪,忘性就大,簸箕忘了带出来,施主回吧。” 管斌急忙上前,挡在中年和尚身前,说:“大师,教我。” 中年和尚问,“教你什么?” 管斌急切的说:“教我转运,我这段时间夜夜念诵佛经,思考经意,现在幻象丛生,大师教我转运。” 说了半天,他就听进去“有些人不学佛还好,只要一学佛就会感觉诸事不顺。” 中年和尚张张嘴,舌头在嘴里难受的不知道放哪里,伸手重重的往下搓了搓两边的嘴角,又用力摸摸后脖颈,挤出一句话:“佛渡有缘人。” “不瞒您说,我最近经常看到一只问我各种问题的松鼠,一个说告诉我,你要用心的和尚。” 管斌看向那堆落叶和上面的扫把,手指过去,说:“刚刚那个和尚就站在那里。这还不算有缘吗?!” 中年和尚后退两步,摆手说:“佛教讲的是出世,从佛教典籍里找升官发财、婚姻美满、学业有成都是缘木求鱼,如果从原始佛教入手寻找转运的方法,大的方向上是没有可操作性的。” “那小的方向呢?!”管斌很激动。 中年和尚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v信的转账记录,说:“元分尽了。” 管斌顿时愣住。 他像刚刚见到中年和尚的时候一样,看看手机,看看他的脸,再看看手机。 那个身穿袈裟的金蝉子打扮的孟时,又隐隐约约在中年和尚身后闪烁。 管斌打了个寒战。 和尚说,“施主没有悟性,和尚的方向走不通,要走和尚出家前的方法。” 管斌说,“出家前?” 中年和尚说,“和尚出家前是做心理咨询,十五年前出的家,出家前一个小时咨询费二百五。” “现在的和尚教不了你,十五年前的心理咨询师能教你。” 和尚打开收款码,递到管斌面前:“您好,前心理咨询师裴友,有咨询意向请付款。” 管斌强忍着之前重复的流程,拿出手机扫码,按数字,眉头紧锁,这数字认真的么。 和尚说,“不涨价。” 管斌输了二百五进去。 中年和尚确认转账成功,说:“你这是精神内耗,太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导致自信心缺乏,不能接纳自身的缺点,继而产生自我怀疑。” “事情一开始,你便过度担忧结果的好坏,对所做之事力求完美,但又会因想法过于理想化而无法实现,进而出现苦恼、郁闷的情绪。” 管斌说:“您说的没错,我隐约清楚,问题是该怎么解决。” “建议日常中尽量避免讨好、完美主义、幻想等行为。” “做不到,控制不了自己。” “这是建议,不是药。” “药是什么?” “你清楚的。” “我清楚什么?” “你不清楚?” “不清楚。” “不,你清楚谁能教你。” “他不教我。” “不教你?” “是,不教我。” “会不会已经教过你。” “不会……嗯,可能教过,但没学会。” “会教会你的。” “真的?” “真的。” “什么时候?” “在他想到怎么才能教会你的时候。” 管斌嘴角抽搐了一下,说:“能退钱吗。” 和尚指着手机壁纸,说:“钱不退,不过可以把我女儿v信推给你。” 管斌仔细看了看,思索一下,说,“有点眼熟,是演员吗?” 和尚说,“以前不是,去种蓝山旅游一趟后算是了,你们真行,当群演还要给你们钱。” 管斌僵硬的笑笑,“那是旅游团的项目,我保证都是自愿,没有一个是被骗,被强迫。” 和旅游团合作,把服装道具租给游客,再付费体验拍戏项目,最后连个盒饭都不给。 孟时这狗东西,在种蓝山算是“坏事做尽”。 但旅游社趋之若鹜,争得头破血流,寺庙香火鼎盛,游客玩的开开心心,而剧组不仅省了调派群演的钱,还小赚了些钱。 这到哪说理去…… 管斌在和尚的注视下,添加了他女儿的v信,说:“冒昧问一句,您今年贵庚?” 和尚说:“正好六十岁。” 和尚看起来不像步入老年的六十岁,像正当壮年的四五十岁。 管斌突然没有那么急切的想要通过他改变自己的状态了,说:“所以,您是带着霸气、勇气、毅力,狠心来修佛悟道的么?” 中年……老和尚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女孩壁纸,说:“裴友寒门出身,老家在南方的小村庄。 十五年前暑假会乡,大嫂带回来一筐田螺,说孙子昊昊爱吃,让裴友炒一炒。 裴友做的一手好菜,昊昊吃的开心。 裴友说,昊昊爱吃自己去摸,摸回来阿公你给炒。 没几天昊昊溺死。” 昊昊溺死后发生了什么,裴友为什么选择出家,出家后给他带来了什么改变。 和尚没说,管斌也没问。 两人沉默许久,直到寺庙外传来引擎声。 和尚说:“苦难永远只是苦难本身,不值得被崇高化,也无法治愈任何东西。” 管斌看着从和尚肩头跳过来,声音很好听的松鼠,说:“我感觉自己病的更重了。” 和尚笑笑说:“僧教你不悟,俗治你不好,能救你的人不多。” 管斌说:“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是你菜。” 和尚挥袖子,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管斌看着和尚离去的背影,没搞懂他究竟是修行的好,还是差,是个好和尚,还是不好的和尚。 走出禅院大门,看到本来应该跟着季红婷一起取景的古丽,不知道为什么正坐在副驾驶。 古丽捧着平板,没带耳机,外放的音乐传到管斌耳朵里。 管斌拉开门,坐到后排,说:“春花也喜欢易筱往的歌?这是哪首,没听过这种风格。” 因为孟时很喜欢易筱往的歌,管斌和他待久了,耳濡目染,连她是什么风格都熟悉了。 古丽把平板举起来,管斌一眼就看到老五几人在女孩后面演奏。 管斌已经全然忘记他喊周鹏过来是想要躺一会,整个人往前探,指着女孩问:“这是易筱往?” 古丽点点头。 管斌掏出手机,拨通孟时的电话,说:“问你个问题。” 孟时说:“问。” 管斌说:“如果你在看到一个贴着二维码的功德箱,你会扫码付钱吗?” 孟时说:“你不会捐了吧。” 管斌感觉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说:“我问你,你回答就好了!” 孟时说:“我又不是傻哔,让我给功德箱扫码,那感觉应该比吃屎难受。” 管斌狠狠挂断电话,说,特么的。 317、舍中得,破欲望之贼 孟时蹲着抽了根烟,用僧袍的衣袖扫扫浮尘,背靠鼓楼坐在地上。 把手放在管斌背上,节奏轻缓的拍着,像在哄哭闹的婴儿。 孟时知道他心理出了很大的问题,但又不能直接说,你在想什么,有什么问题,咱们坐下来谈谈。 心理上的问题,和数学计算不同。 数学一加一就等于二,懂的人可以去教授不懂的人。 心里的问题不是。 管斌说一句,孟时可以开解他十句,问十句可以开解他一百句。 但这些东西,都是孟时自己的意解识想。 即便说开了,对管斌来说也只是个引子。 曾子说,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 庄子内篇德充符讲: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 水流动的时候,没有办法当镜子用,等水不流澄清了,可以当镜子用,映照自己的面孔。 人心如水,一点有所波动,就很难正确映照万物。 认识错了,判断和决策也就乱了。 知止而后能定。 止是心念专一。 人乱到一定程度,本能就会告诉你,要止下来了。 就像刷短视频,玩游戏,一直看,一直玩,突然有个瞬间,本能告诉你,哇,还有很多事没干呢,快停下来。 这个瞬间就是止。 每个人都经历过这个瞬间,区别在于,是不是抓住了。 孟时经历过止,但不是自悟,是良载阿公伸手拉了一把。 他永远忘不了,良载阿公拍着他的脑袋,说:这生活啊,不能只是看着。 因为这句话,孟时止住了,不再往无尽的虚无深渊滑落。 孟时把管斌叫到恒店的网吧睡了一夜,在老公会门口蹲到天亮,一路不停刺激,将他苦苦压制的心结搅动起来。 是在等待管斌乱到极致,本能把自己止住的瞬间。 管斌深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从秋天到现在和孟时一起做的事,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 他感觉自己被孟时一路裹挟,稀里湖涂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不知道这是条什么路,只觉得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这条路布满看不清的迷雾。 仓皇四顾,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湖的背影,和一只表情逐渐狰狞的松鼠。 管斌不知道是否应该再跟孟时走下去,继续走下去,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 “你本来就过得很好,随便就能接到让你舒适的角色,拿到不菲的片酬,为什么要跟着他受罪?” “听说万物都是有魂的,一种样子过得累了,就死去,变成另一种样子……” 那只松鼠还在他面前叫嚷着,蹦跳着。 管斌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会崩溃。 他的思想就像一条鱼被退潮的水给搁浅在岸上,回不到河里去,就在一个小坑里拼命的翻腾。 不行的,这样下去不行的,他到底想干嘛,是不是要用我来炒作,他是拿我当冤种,还是当朋友,我一定要问清楚,把一切都问清楚。 管斌的思想已经随着这个突然而来的决心,冲到口腔。 但看到手掌放在他背上,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的孟时,只挤出了一句:“你会骗我吗……” 孟时把放在管斌背上的手收回来,双手撑地,站起来,右手在僧袍上拍拍,伸到管斌面前,说:“你相信我吗?” 管斌深深的看着孟时难得严肃的脸。 想起了之前为了拍刺秦,看的秦史中关于李斯的一段记载。 秦二世三年冬,秦相李斯被腰斩于咸阳街头。 临刑前,李斯对一同受刑的儿子喟叹道:我想同你再次牵着黄狗,在上蔡东门追捕野兔,还可能吗? 生命的最后一刻,李斯想起来的是和家人一起的平凡生活。 人这一生面临着无数选择,有舍必然有得,有得必然有失。 管斌知道自己如果选择不再和孟时为伍,选择用最低的要求来参演《悟空》,继续以前那样只接让他感到舒适的角色,会比现在舒服一百倍。 但他不想这么做。 此刻他终于又想起,为什么自己会选择跟孟时一起走这条看不见前程的路。 因为,他还有热血没凉。 早上孟时说的那番话属于孟时,现在他自己懂了。 “你这样的,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相信啊。”管斌说着伸出手握了上去。 “我尽力不让你失望。”孟时一用力,将他拉了起来。 管斌开着玩笑。 孟时做着承诺。 两人相视一笑,好像在互相扮演对方。 那只松鼠顺着孟时的裤管往上爬,指着他的胸口,对管斌说,“猴子,快看,这就是斜月三星洞,进去就是灵台方寸山。” 管斌想起远在普陀等待的剧组,脸色一僵。 又等了十几分钟后,叶上末安排来的副导演庄中田终于来了。 不知道打哪绕出来,脚步声都没有。 人看起来挺年轻四十岁不到的样子,黑色羽绒服,牛仔裤,带个棒球帽。 叶上末,陆成康都是摄像出身,可能是同工种之间共同语言比较多,所以提携的后辈基本也是摄像。 庄中田以前也是搞摄像的,有当导演的念头,叶上末便带在剧组当个副导演。 庄中田从钟楼绕出来,仔细的端详一番蹲在鼓楼边的孟时和管斌后,挤出一个笑容,说:“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从孟时在山门那边给他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刚刚那边忙的走不开,让你们久等了。”庄中田把姿态放的挺低,一边陪着笑,一边不断点头敬礼。 孟时搓了搓自己已经有点扎手的光头,无奈的说,“叶导是不是不在寺里。” 庄中田抿嘴脑袋微微侧了一下。 本来今天的戏份确实是在寺里拍摄,但昨晚叶上末知道孟时要来,把拍摄计划告诉他后,再把计划给改了。 平时都住在寺里的叶上末,刚刚从另一边去山下的拍摄地。 走之前,特意交代庄中田让孟时好好等一等,再带他好好在寺里熘熘腿。 叶上末最近被韩鹭折磨的够呛,心情很急躁,但是跟他交代这件事的时候,笑盈盈的。 庄中田根据这点,猜测他和孟时的关系应该很不错。 所以在晾了孟时整整半个小时后,把姿态放的很低。 免得孟时把这笔账记在他头上。 不过,庄中田没想到,自个还没说两句,孟时就猜出来叶上末人不在空禅寺。 307、活在别人眼中,就会死在别人嘴里 正上方的天是阴阴的蓝,蓝的发白。 江河落日,橙黄的黄昏散落江面,像碰翻在桌面上逸散开的橙汁。 风钻进陈雨诗的头盔,令生着小小冻疮的耳朵微微发烫发痒。 她听着孟时弹唱的《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用力扭动油门。 电瓶车穿过横跨始阳江的桥,左转,拐进比新区灰一个色调的二中所在的老城区。 二中在老居民区里,和公交通行的大马路隔着一条五米左右的溪。 溪上有两座桥。 一条在上面,一条在下面,一条跨过水面,一条长在水里。 长在水里的桥,由一个个石墩子组成,如同钢琴的琴键排列在水面上。 水流根据不同的天气,用不同的气力发出不同的哗啦声。 陈雨诗上学的那会,放学总是飞快冲出校门,跳着过石墩子桥。 这样便可以避开桥边各式各样的小吃摊。 她和妹妹陈乐乐还有村里绝大部分学生一样,都是在老破的二中上学。 学区就是这样,买房能改变,但买不起房。 陈雨诗在上面跨过水面的桥边停下,到蜜雪冰城要了三杯珍珠奶茶,两杯原味奶茶。 陈乐乐喜欢珍珠,孟时和小鱼不知道,所以三杯珍珠,两杯原味,有挑选的余地,总归不会错。 “要热的,热一点。” 陈雨诗跟店员确认奶茶的温度,天气凉,烫些到那边刚刚好。 扫码付款,陈雨诗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绕一下,去新城区那边买档次高点的奶茶。 虽然孟时大抵不会在意一杯奶茶八块还是二十八块,但自己细节的地方还是应该…… 陈雨诗你在想什么…… 明明为了不看别人脸色,才回村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陈雨诗烦躁的踢了一脚地上的塑料袋,对店员说,“不好意思,换成四杯珍珠奶茶可以吗?” “两杯原味的不要,加一杯珍珠。”店员确认道。 “嗯……”陈雨诗舔了下没抹口红也没擦润唇膏的嘴。 上下牙齿扣住,在唇上撕扯了一下上面的死皮。 刺痛,但没扯下来,又舔一下,咸咸的,澹澹的铁锈味。 她伸手扯下那块死皮,抿抿嘴唇,说,“算了,还是三杯珍珠,两杯原味。” 店员古怪的看了一眼陈雨诗,说:“三十八块。”伸手示意陈雨诗出示付款码。 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面前这位为了奶茶要不要加珍珠,纠结的“吃”了自己一口的女孩,正在摩擦自己的灵魂。 网红想红蹭明星,明星想红蹭流量。 在这个蹭来蹭去的年代,想红靠蹭不是错,但要看自己够不够实力。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陈雨诗你有实力,所以这不是巴结,这是找机会。 陈雨诗将云台固定在电瓶车后视镜旁边。 拿出直播用的手机编辑直播间标题,修改标题【线下单杀孟时(狗头)】,不再犹豫点击开播,发送开播提醒。 ——您关注的主播已开播。 启明星:【终于开播了!杀杀杀!】 琴酒:【怕你们不知道,说一声,孟子哥流窜到主播附近,主播讨伐中】 刚刚和她一起玩跑团的两人,直接等在直播间。 陈雨诗一开播,马上激动的发送弹幕。 【?孟时不是在普陀拍《悟空》么】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普陀】 【冷知识,主播阳江人,孟时也是阳江人】 【别骗我,孟时家不是夭山么,妮子去过】 【对啊,豆腐还在夭山呢】 温桐开局磨豆腐,卖豆腐,便有人喊她豆腐西施,又慢慢简化成豆腐。 随着开播消息发出,直播间开始进人,各种问题随之而来。 “标题党啦。”陈雨诗看着弹幕,解释道:“大家无视就好了,我只是单方面和孟子哥面基,顺便催更《西行》。” “没在普陀,主播在阳江。” “嗯,孟子哥是阳江人,他妈妈就在二中教书。” “温桐那是哪里?温桐那是孟子哥老家,他爷爷奶奶家。” “温桐和孟时什么关系?这个我真不知道。” “听说《西行》已经拍完了,主播能不能把孟子哥打晕,偷他电脑,把剩下的几集发出来。这个……我……我可能打不过他……” 陈雨诗见弹幕问题越来越离谱,只能转移话题,说道:“刚刚在二中读书的妹妹发信息,说他来学校了,我就急匆匆跑出来……” 她将自己上上下下的拍了一遍,棉拖鞋,粉色的卡通棉睡衣,素面朝天,也没有美颜。 【仿佛看到了回家过年的自己,哈哈哈】 【主播好真实,这样也很漂亮】 【没有南方人能在秋冬拒绝棉睡衣】 启明星:【记得点点关注,晚上一起听故事】 身为管理和陈雨诗最早一批粉丝,启明星看到因为关键字孟时进来的人,马上还是拉关注。 陈雨诗一亮相,直播间的注意力马上回到她身上。 现在网络充斥着各类美颜滤镜,连男up主都开始化妆的大环境。 突然看到陈雨诗这种底子不错,又不精心装扮的姑娘,便生不出恶意来。 陈雨诗做的视频是在各大论坛收集整理“真实”的灵异故事,都市传说,再通过自己简单绘画,配音讲述。 虽然也直播,但大多都是和水友一起玩游戏,或者开故事会。 这种竖屏怼脸,她也是第一次做,感觉不是很自在。 看到弹幕都在夸她,不要意思的笑笑。 “您的奶茶好了。” “谢谢。” 陈雨诗从店员那里接过奶茶,将老爸塞在电瓶车车架上的毛巾取下来。 打开后备箱,把毛巾铺在里面,再将奶茶放进去,翻转摄像头,说:“带你们找孟时去。” 电瓶车开过桥,转弯往下,沿着河边往下开。 【主播歌放大声点】 【好像是易筱往的《追赶色彩缤纷的季节》】 陈雨诗也听到了,说:“不是主播放的歌。” 【学校放的吗,品味不错哦】 【这个伴奏好像有点不一样】 【确实不是原版伴奏】 电瓶车顺着小山包,从学校围墙转出来。 “好像那边有街头表演?唱的易筱往的歌。” 学校的地势比超市那边高,陈雨诗伸长脖子,看到超市门口围了一圈圈人。 陈雨诗停车望向中间的拿着话筒的正在唱歌的人,不确定的说,“这也太像原唱了吧。” 【声音真的好象易筱往呀】 【我们看不到!】 【举高点】 【举高高,举高高】 【举什么高高,直接过去啊】 看着怂恿她过去看看的弹幕,陈雨诗将车靠边停下。 一手把直播的手机举起来对准那边,再拿出自己用的拨通陈乐乐的号码,说:“已经放学有一会了,还是先把孟子哥逮到吧。” 【蛙趣,那个弹琴的是老五吧!】 【就是老五!他边上是褚乐和焦从】 【“秦川”在一个老城区中学超市前表演?】 【孟时当上秦川主唱后,秦川的逼格越来越低了,从工体、鸟巢,到综艺节目,livehouse,到现在学校门口】 【三哥,你在天有灵把孟时带走吧!】 【那个主唱是谁?孟时呢?!】 【别吹楼三了,他在的时候,秦川三年都发不出一首歌】 【对对,孟子哥主唱后,《火车》《冷血动物》我特么吹爆】 【还有《蓝莲花》!】 【孟子哥什么时候把《蓝莲花》拿回来自己唱啊,麦子真的差点意思】 【太阳下的路灯,上一期唱的那是什么东西,差点被淘汰】 【笑了,小屁孩知道楼三在圈内的地位么】 【圈?那不是红烧肉待的地方吗?知道红烧肉吗?温桐养猪】 陈雨诗的手伸直,直播间的观众看清那边老五三人,直接炸裂。 接着逐渐变成两个阵营,互相攻击。 弹幕滚动的速度,像奔流的瀑布。 启明星几个管理,哪见过这个阵仗,顿时傻眼,不知道该怎么操作了。 “不管距离多远,我的心都会和你一起,追赶那缤纷的季节。” “感觉到了么,我一直注视你的身影,请一定奔跑到最后呀~” 启明星盯着那个一只手拿着话筒演唱,一只手举起来左右摇晃的女人,想到了转移节奏的办法。 飞快打字到:【这个声音,这个伴奏阵容,该不会是易筱往本人吧?】 琴酒:【我前段时间在斗音看小鱼的直播,她说自己最喜欢的歌手是易筱往】 启明星:【孟时做为宠外甥女狂魔,把易筱往摇到她学校门口很合理!】 这俩id前面挂着提督和管理的标志,一唱一和把正在撕的两伙人的注意力,往易筱往身上带。 【别逗我了,易筱往不露脸的,成名好几年,演唱会都不开】 【她怎么可能会……有一说一,声音气息真的好像啊】 这个时候,电话接通,陈雨诗问道:“你在哪?孟时呢?” 陈乐乐仗着自己娇小灵活跑得快,早早挤在了温桐身边,说:“姐,你到哪了啦,孟时把易筱往摇来了,快来!” 【????】 【???】 【本人?易筱往本人?】 【易筱往!】 【秦川+易筱往这是什么神仙组合!】 【应该说孟时是什么神仙,用的什么法术把易筱往抬到学校门口唱歌】 【幻觉,一定是幻觉】 陈雨诗开的免提,陈乐乐的话,再次引的直播间弹幕暴动。 陈雨诗看着在主播界面显示为深蓝色,密密麻麻的直播间被分享提示。 第一反应是卧槽,直播人气榜第一,在线人数飙升。 第二反应是捂住直播手机的摄像头。 随着她的动作,直播间又是一轮问号刷屏。 “雨诗姐,雨诗姐。” 陈雨诗吓出一身冷汗的时候,从学校里出来的陈子瑜发现了她,叫着跑到她身边。 丫头对神神鬼鬼的东西害怕的很,继而延伸为对会职业说神神鬼鬼的陈雨诗异常崇拜。 虽然她压根不敢看陈雨诗的视频。 “这是?在直播么?”孟时看看她架在云台上的手,又往易筱往那边看看。 “可以吗?”陈雨诗太想抓住这个机会了,使劲的睁大自己的眼睛,像一只猫望着拿着猫条的主人。 孟时笑笑说:“没事,拍吧,后面会有几首新歌,版权的事我会和哔站沟通的,你不要上传录播就行。” 然后拍拍小鱼的脑袋,“你两个偶像都在现场,别唱砸了哦。” 面对化身压力怪的孟时,翻了个白眼,吐出小半截舌头。 易筱往演唱《追赶色彩缤纷的季节》结束,说:“今天我受某人邀请,来这边找一个人,子瑜在吗?可以到我这边来吗?” 她依旧没有自我介绍,但夏琴同志班级的人,早已经将她的名字,在人群中传来了。 这边围得水泄不通的学生,也知道她是被孟时邀请过来,给陈子瑜“庆祝生日”。 因为孟时的关系,陈子瑜在二中是名人。 听她怎么问,马上在身边找寻陈子瑜。 陈子瑜听到易筱往的呼唤,抬头看向舅舅。 孟时说:“去吧。” 陈子瑜立刻朝那边跑去。 随着第一个发现她到来的同学拉开身边的人,人群便如摩西分海,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鱼鱼!” 被温桐抱着的小桥见她来,扭动着让温桐放她下来。 小丫头本来坐在音箱上面,易筱往开口后,声音大的把她吓到了。 孟得年和夏琴还有老师们在维持秩序,温桐就将她抱起。 小丫头和温桐并不是很熟悉,见到姐姐来,便扭了起来。 她放学比小鱼早,每天下午都在门口等姐姐回来。 公交车的车门一打开,就张着手迈开腿跑过去,再由姐姐或抱、或拎、或踢着回去。 陈子瑜听到妹妹喊,紧跑两步,拍拍她的屁股,摸摸她的脑袋,又一顿挤眉弄眼。 都不用说话,小桥就安定了。 易筱往拉起她的手,说,“孟时讲你最喜欢的歌手是我,我高兴坏了,我最喜欢的歌手也是你。” 她的话引起了一阵骚动。 陈子瑜脸红扑扑的,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拉着她的手。 易筱往扫视四周,没有看到孟时,于是说道:“这首歌是他送给你的,叫做《最初的梦想》,祝你生日快乐,鱼儿。” 【别人过生日这个场面,我过生日要个蛋糕,吃了个大逼兜】 【小鱼的风格和易筱往挺像的】 【童声本来就有优势,谁知道变声后会怎么样】 【只有我觉得她长得一般么】 【谁?】 【两个都一般】 【呵呵,照照镜子去吧】 【突然明白易筱往为什么不露脸了,长得确实一般】 【温桐抱着的那个小女孩是她和孟时的女儿吗(狗头)】 【那是小桥,孟时外甥女,别乱磕cp】 【弹幕有酸狗,我不说是谁】 【有一说一,温桐比易筱往漂亮很多】 陈雨诗瞄了眼弹幕,再次捂住摄像头,把屏幕按在胸口上,弱弱的问:“真的可以直播吗?” 看到这些让人恼火的弹幕,她现在就想跑路。 但明明这些话只是别人在她直播间说的。 孟时看她的反应,大致猜到弹幕在说什么,伸手示意她将手机拿来。 《最初的梦想》前奏往这边跳动过来。 【放开我的眼睛!】 【孟时不是说可以直播嘛,主播又在搞什么!】 陈雨诗嘴角扯出尴尬的笑,低头瞄了一眼,说:“弹幕……弹幕有点……” 孟时望着她,手动了动,等了两秒,手往回收。 易筱往的歌声响起: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才走得到远方……” 她的歌。 一首全新的歌,孟时写的歌,让部分弹幕骂捂着摄像头的陈雨诗,骂的更起劲了。 陈雨诗慌忙拉住孟时,将手机塞到他手里。 做为一个自媒体从业者,陈雨诗无数次幻想自己一夜爆红。 幻想各种争议围绕在身上,幻想如何游走在种种粉丝之间游刃有余。 但是当幻想中的情景,真切出现在面前。 她手足无措,将直播的手机,如同烫手的山芋一般,塞给孟时。 “如果梦想不成坠入悬崖千钧一发,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拥有隐形翅膀。” 孟时没有看哪怕一眼弹幕,径直把手机举高。 再调整一下,给直播间的观众找了最佳角度。 他陈雨诗高了许多,直播间的观众一下舒服了。 人群中央,易筱往牵着小鱼,低头看着她唱到: “把眼泪种在心上,会开出勇敢的花,可以在疲惫的时光,闭上眼睛闻到一种芬芳……” 学校坐北朝南,太阳东升西落,房子像一头怪物,将人群笼罩在影子里面。 学生的欢呼,动听的音乐,手牵手相互微笑的易筱往和小鱼,像一道光将阴影驱散。 《诸世大罗》 孟时望着他们,说,“生活中,我们常常会无限放大他人的言论,反复缩小自我的感受。” “别人给几句称赞,立刻笑靥如花,别人质疑否定,就按捺不住去解释。” “可人心难测,众口难调,无论你怎么解释,总会有人不喜欢你。” 易筱往和小鱼相视一笑,牵着她的手,举起来,唱到: “沮丧时总会明显感到孤独的重量,多渴望懂的人给些温暖,借个肩膀。” 孟时说: “其实大部分时间里,解释是不必要的,敌人不信你的解释,朋友无须你的解释。” “懂你的人,无需解释也心知明了,不懂你的人,说破嘴皮子仍苍白无力。” 易筱往松开握着小鱼的手,搂过她的肩膀,侧身将头贴在她的头顶,唱到: “最初的梦想,紧握在上手,最想要去的地方,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 孟时看到这一幕,嘴角泛起笑意,念了一段顺口熘: “正月里来正月正,兄弟三人去看灯,聋子领着瞎子走,瘸子后面紧跟行。” “聋子说,今年灯明炮不响。” “瞎子说,今年炮响灯不明。” “瘸子说,放你俩的狗屁,灯明炮响路不平。” “有些人,只愿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很难与他人感同身受。” “你的忍让,于他人来说成了懦弱。” “你的活泼,在他人看来是轻浮。” “你的无助,以他人的视角也成了矫情。” “纵然你解释的再多,也无法得到认同,反而成了诡辩。” 歌曲的间奏中,老五,焦从,褚乐,感受到学生们的热情,奋力的演奏手中的乐器。 对于他们这代摇滚人来说,学生永远是最好的观众。 这是初升的太阳,代表无限可能。 直播间的观众,听着孟时和易筱往的“双声道”,争论,谩骂,发泄情绪的弹幕,被积极的弹幕压下。 启明星几个房管,纷纷松了口气。 而哔站的运营们,在陈雨诗直播间在线人数暴涨的时候,便进到房间里。 通过对话得知孟时允许陈雨诗直播后,更是直接紧急推送到了首页。 直播间人数不断增加。 同时v博上关于“阳江二中”“易筱往”“秦川孟时”“陈子瑜”的词条,也在逐渐攀升。 易筱往微微蹲下,将话筒放在小鱼面前。 在间奏中,易筱往已经将自己手抄的歌词,递给了她。 小鱼看着易筱往。 易筱往轻点头,手在她肩上打节拍。 “陈子瑜加油!”陈乐乐大声喊道。 小桥马上跟着喊:“鱼鱼,你是最棒哒!” 温桐也喊,“小鱼,你唱歌真的很好听!” 她们身边的人跟着喊。 加油声逐渐从凌乱到整齐,直到所有人都在喊:“陈子瑜加油!你唱歌真的很好听!” 小鱼又想哭,又想笑,易筱往捏了一下她的肩膀。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才走得到远方。” 她深吸一口气,如鱼儿一般融入在身后三个舅舅的演奏中。 “如果梦想不成坠入悬崖千钧一发,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拥有隐形翅膀。” 歌声又如百灵展翅翱翔在学校上空。 易筱往轻抚她柔顺的短发,给她唱和声,像一股风托着她。 看着勇敢在几百个同学中大声唱歌的小鱼,孟时露出欣慰的笑,说: “同样的世界,在不同的人眼中,是不一样的色彩。” “鲁迅先生说过,唯有沉默是最高的轻蔑。” “他说的对。” “但我做不到。” “网络上,你骂我,我看到了就拉黑,看不惯我,你以后都别看,看了也给我憋着不要说话。” “现实中,你欺负我,你最好打得过我,你打得过我,最好连我的兄弟一起打,不然总有一天,我要打回来。” 孟时将手机递给陈雨诗。 陈雨诗若有所思的接过。 陈雨诗感觉孟时这番话教会了她许多。 以前她把直播当成卖艺,大家来看她的“才艺”。 看高兴了,就打赏点钱,看不高兴是自己“才艺”不好。 言论自由嘛,总不能捂别人嘴。 现在她觉得自己可以把直播间当成一个茶室,志同道合的人就一起喝茶。 道不同的,特意破坏“茶室”的,请出去就好,不用听他们吠叫。 陈雨诗感觉自己的念头一下子澄明了许多。 她很感动。 明明和他才第一次见面,他就允许自己直播,送了一波天大的流量,还拨开了自己心中的迷雾。 他真的太好了……我…… 陈雨诗举着直播间,由衷的对孟时鞠了一躬,说:“真的谢谢您。” 孟时笑了笑,说:“不用谢,那些话我对易筱往说的,记得录播发我一份。” 陈雨诗顿时石化,“我……你……” 她感觉自己都要晕了。 孟时又笑道:“开玩笑啦,理解只是偶然,被误解才是常态,话就在那儿,说给谁听重要吗?” “最初的梦想,紧握在手上。” “最想要去的地方,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 易筱往的和声拖着稍显稚嫩的小鱼,两人的歌声扎入所有人的心里。 陈雨诗一口气缓过来,说:“不重要!” 孟时用拳头碰碰她的肩膀,“活在别人眼中,就会死在别人嘴里。” 陈雨诗又说:“谢谢。” 这次孟时没有说不用谢。 他往前走两步,回头指了指摄像头,说,“姑娘,都是第一次当人,别惯着他们。” 陈雨诗重重点头,对直播间说:“启明星,你们都在吧,骂过筱往,小鱼,还有我的,都给我禁言了!” 启明星发弹幕问骂孟时的呢? 陈雨诗笑道:“他刚刚欺负我了,随便骂。” 她说话不避人。 孟时听了哈哈笑。 网络啊,这姑娘玩明白了。 308、真邪门 冯杰伟挂断电话,到孟时的房间,将他放在床底下的分镜头剧本和创作手稿搬出来。 他打电话的时候,潘雅安点了一根烟,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鞋面的不知名昆虫看。 这是只甲虫,长椭圆形,黑色,顶着两个大角,看起来很威武。 潘雅安没有将它抖落下去,缓缓抬脚,搭在另一条腿上。 甲虫如同乘坐升降机,被她带到了“半空”。 “冬”。 孟时将和《悟空》所有相关的东西,都装在塑料箱子里,很有分量。 冯杰伟将它放在潘雅安面前的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潘雅安目光从甲虫转移,抬头看冯杰伟。 冯杰伟伸手拿起最上面那本剧本初稿递过去,说:“看看吧。” 剧本中间是两个大字——悟空。 字一看就不是打印,而是书写,笔画圆润,却又有一种矫健粗犷的感觉。 潘雅安主观感觉丑,但又隐隐感到质朴浑厚的美,像……像在看摩崖石刻。 冯杰伟没有解释字的来历,只是说:“这是魏碑体,朴拙险峻,上可窥汉秦旧范,下能察隋唐习风。” 他是爱极了行生的字。 不止一次提出可不可以在《悟空》拍摄完成后,收藏剧本。 孟时不答应。 潘雅安没有抬头,轻声将悟空两字旁边的两行念出声: “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 ——乙亥年癸酉壬申大悲寺行生赠小友孟时。” “苦口……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若能钻木出火……” 潘雅安嘴里轻声呢喃,手指在字上摩挲。 冯杰伟伸手拿起分镜头手稿,翻开,找到昨天潘雅安观看的那场戏,放在她面前。 民宿院门被推开,进来一股风,手稿被风吹动。 嘴里一直在念叨,行生用魏碑书写的偈子的潘雅安,急忙伸手按住。 她本能想回头去看门,但目光被这一页牢牢手稿吸引。 手稿虽然画工粗糙,但上面的内容依旧能够和自己昨天在现场看的拍摄内容,一一印证。 带着摄像组拍摄空镜回来的季红婷,看到院子里的两人,以及摆放在潘雅安面前的手稿,明白过来发什么了什么。 又是一个质疑孟时的人。 她没有说话,示意跟在身后的人,该干嘛干嘛去。 本来想要和孟时一起去夭山的秦千,早上没跟上他,只能跟季红婷去山上熘达。 现在想要跟季红婷一起刺探关于潘雅安的情报,又被无情赶走,包子脸拉成了刀切馒头。 季红婷将秦千赶走,坐到冯杰伟边上,摘下帽子放在一旁,说: “电影学院招生会问,你会什么?会画画,去搞美术。会拍照,去搞摄影吧。” 冯杰伟给她倒了杯热茶,说:“什么都不会,那做导演吧。” 这是业内常见的笑话。 俩人说的很有默契。 季红婷饮口茶,长出口气,说:“我那时候特看不起导演系的人,拿个对讲机往监视器跟前一坐,这还不会嘛,猴子拿个对讲机都会。” 两个人说的是调侃的玩笑话,但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 他们这些话是在嘲讽潘雅安这样的“外行人”。 潘雅安是外行人么? 不算。 成为时代传媒经理之前,她在吴怡的经纪公司拾忆文化给妹妹潘雅宁当生活助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很长一段时间都混迹在各个剧组中,方方面面的人接触了不少。 后来随着潘雅宁的卡位越来越大,连续拿下金马、金鸡、金像,成为国内满贯影后。 潘雅安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对剧组如何运转,摸的还算透彻。 吴怡和华意分道扬镳,带着手底下的人离开那会,潘雅宁已经是华意最大牌的女艺人。 姐妹俩选择留在依托华意,创办了下属经纪公司时代传媒。 潘雅安也随之晋升为半个资方,成为了直接和导演对话的人物。 所以她对导演这个职业的理解,不仅仅停留在——坐在监视器后面,拿个对讲机,放只猴坐那都会。 至少潘雅安知道成为导演面对的两个难题。 第一,也是最难的点——怎么能坐到监视器后面。 无论哪个行业,都可以听到一种言论,某某压根不行,让我上都能比他好。 说这种话的人,是不是真的能够做好倒是其次,首先要做的就是,怎么去那个位置。 其次才是——坐到监视器后面,该怎么办。 但潘雅宁并不想和冯杰伟与季红婷争辩。 有才华的人,都有个性,很正常。 这样的争辩毫无意义,只会引起摩擦,浪费时间。 潘雅安翻阅着手稿,上面每一页都能很直观很清晰的表达创作者的意图。 “这是孟时创作的?” 通过两人的态度,潘雅安已经知道了答桉,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季红婷放下茶杯点头。 潘雅安合上分镜头手稿,将底下的剧本翻上来。 季红婷看着封面上行生题的字,想起了陆成康给她看过的《空禅》剧本。 上面用相同字体写的——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菩提本由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高天之上》 冯杰伟伸手将《悟空》的剧本,和摆放在潘雅宁面前的分镜头手稿一起放回塑料箱。 他将盖子合上,端起来放到自己脚边,说:“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没把握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 “比方说,我们拿出来一个故事之后,要不要继续往下推,或者说哪里不足,哪里还可以做的更好。” “从这儿开始,大部分创作者就开始感觉茫然了。” “如潘经理所见,孟时不同,他始终很清晰,从他决定做这件事,就知道路在哪,该怎么走。” “拍电影这事,是一个团队工作,所有的主创,是导演的合作伙伴。” “怎么样才能调动这个团队的所有主创,能够清晰准确地,执行导演的创作意图。” “并且在这个基础之上,去包含更多的可能性。” “而且,需要有眼光有能力去把它识别出来,找到那些觉得值得放大的地方。” “孟时就是这样有眼光,有能力的人,潘经理去问剧组任何一个人,都会赞同我的观点。” 季红婷点头,说:“如果电影的拍摄过程是一次公路旅行,孟时手握方向盘,我们坐在车上很安心。” “正如冯导说的那样,我们是孟时的团队,伙伴。” “我要做的,能做的,是在他把握方向,往目的地前进的时候, 在他身边,通过车窗看到不一样的风景的时候,询问他是否应该驻足停留, 等他做出判断,执行他的调度。” 潘雅安想为自己在没有调差,只凭猜测便做出不合实际的判断,表示歉意。 季红婷弯腰将《悟空》剧本拿到自己手中,说:“潘经理,你对孟导不是很尊重。” 潘雅安愣了一下。 “您认为自己作为华意的代表,亲自到片场商谈注资,同时表露会将潘雅宁,安排过来客串,是对小公司,小导演最大的尊重。” “但是您或许是面对求华意投资的公司太多,以至于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季红婷的年纪比潘雅安大,业界地位也达到了一定高度,还有属于自己的班底。 她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任何时间,都有人求着她掌镜。 潘雅安怀疑孟时的能力,是对孟时的不尊重。 同样也是对陆成康,对冯杰伟,对她的不尊重。 季红婷对潘雅安很不满,所以一口一个您,句句带刺。 季红婷手掌拂过《悟空》的封面,仿佛擦拭一层看不见的脏东西,说:“问您一句,我们需要这笔钱么?” 啪,风吹动敞开的院门,发出巨大声响。 秦千在民宿的三楼探出头往下面看,望见潘雅安刚刚挂起的礼貌微笑,消失在她脸上。 秦千使劲的伸长耳朵,没有听见潘雅安说话,只看到冯杰伟抬头看过来。 秦千嗖的将头缩回来,圆熘熘的眼睛一转,垫着脚尖,飞快跑下楼。 她刚刚将耳朵贴在门上,就听到季红婷说: “您不要忘记了,在您‘亲自’来普陀之前,孟导已经拒绝过您了。” 孟时去四九城录制《乐队》,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份会议报告。 里面详细的说明了他干了什么。 这货有个不知道是不是优点的习惯。 他觉得有必要,就会把自己的行踪,事无巨细的整理,告知他认为应该知道的人。 四九城之行总结起来就两点。 一、天后娄丽莺在孟愈远的影响下选择复出,将会打造告别纪念专辑,和演唱会。 孟时会是这张专辑的制作人。 这一点引发的连锁反应—— 娄丽莺的前经纪公司,拾忆文化的掌舵者吴怡,带着儿子上门和孟时认错。 阿狸音乐放弃和孟时爆发冲突的胡晓涛,对他伸出“友谊之手”。 孟时接受阿狸音乐总裁朱顺应的邀请,等这边忙完之后,将担任“阿狸星球”的首席内容运营总监。 二、华意派出潘雅安,提出对《悟空》注资1500万,换取20%票房分账,被孟时拒绝。 同时孟时从属于小鱼和小桥的骑士版权账号,全部收入六百万提现,投入《悟空》。 轻雪传媒出资两千万占77%,勐士工作室六百万占23%。 孟时个人做为导演,被秦轻雪塞了1%分账。 《悟空》现在预算够用,还有阿狸影业的发行渠道。 在这样的前提下,季红婷实在不知道潘雅安到普陀来装什么。 潘雅安抬手握拳,手指背对嘴唇,清了一下喉咙。 那天孟时拒绝潘雅安的注资意向,态度并不是很坚决。 所以,潘雅安抓住机会,提出是不是可以到剧组再谈谈。 提议没有被拒绝。 潘雅安这才匆匆忙忙,连个助理都没带的来到普陀。 她带着“诚意”来,孟时怎么做? 他说担心自己去码头迎接,再带着参观剧组,潘雅安会端架子,不好沟通,便让剧务游了一圈法雨寺。 又毫不掩饰列出一串数据,表达华意前景堪忧。 第二天更是直接离开剧组。 这种情况下,季红婷反倒说她没有给予孟时应有的尊重。 孟时离开,剧组暂停拍摄,让潘雅安猜测,孟时只不过是拿着对讲机,坐在监视器后面的“猴子”。 这种猜疑轻视在冯杰伟拿出一箱子创作手稿后,被转化成了羞愧。 自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掩埋了昨天孟时的无理、今天直接离开带来的愤怒。 此刻,羞愧下面的愤怒又被句句带刺的季红婷拨开。 呵。 潘雅安已经好久没被这么羞辱过了。 她掩在嘴边的手下移,手肘放在茶桌上。 食指中指夹着还剩三分之一的烟,烟头对着季红婷的方向。 大拇指按着烟头,轻轻上下推。 她笑道:“我觉得您也有必要知道一件事。” “哦?”季红婷饶有兴趣的望着她,看着那个一上一下的红点。 “孟导对我来普陀,持欢迎态度。”潘雅安身体微微前倾,说:“您在艺术片领域取得的成就,没人可以否定,但您可能对商业片不太了解,不到三千万的预算……” 季红婷笑了,打断道:“所以您,高贵的时代传媒总经理,您觉得他是欲拒还迎?这两天的种种,都是谈判手段……” 她说着转头看冯杰伟。 冯杰伟摇摇头,说:“潘经理方便透露《空禅》的男主韩鹭多少片酬吗?” 华意没有投资《空禅》,但对演员报价很清楚。 潘雅安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回答道:“七千五百万左右。” 季红婷平时对这些关注不多,听到价格,不由心颤。 冯杰伟又问:“《空禅》的投资是多少?” “据我所知,两亿出头,对外宣称三亿。”潘雅安回到。 一个男主的片酬占了总预算的三分之一。 叶上末还在影视城造了座空禅寺。 还有其他演员的片酬,剧组开支。 服化道留有多少钱,特效又有多少钱? 季红婷端起茶杯,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冯杰伟见状急忙把她拿着的剧本夺过来,放回箱子里,对潘雅安说: “《悟空》的女主巴哈尔古丽,也就是春花,网剧加电影片酬一万五,男主孟时不要钱,第二男主管斌也不要钱。” “季指导和她的摄像组打包一百五十万,我二十万。” “种蓝山国兴寺取景不要钱,普陀山法雨寺取景不要钱。” “所有主创花费的不过是总投资的零头而已。” “服化道预算是总投资的三分之一,剩下的钱都留给进棚拍摄和特效。” 潘雅安手里一上一下的烟头红点停住,微微前倾的身体,缓缓坐直。 仿佛面前的冯杰伟不是在算账,而是在讲述一个光怪陆离的诡异传说。 冯杰伟将电陶炉上保温的提梁壶拿起,给潘雅安续了一杯茶,问:“潘经理知道《悟空》的投资结构吧。” 潘雅安本能的说:“轻雪传媒百分之七十七,勐士工作室百分之二十三。” 冯杰伟提着壶,说:“既然这样,潘经理千里迢迢来普陀找孟时谈什么呢?” 他暗示的很明显——你要投资,不去和七十七的谈,到这受什么气? 季红婷眼睛在冯杰伟和潘雅安之间来回巡视,最后落在剧本上。 冯杰伟一定和孟时沟通过自己不知道的事。 不过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她选择沉默。 “因为……”潘雅安张张嘴,停住话头。 因为她的根本目的,并不是投资电影本身,是投资孟时这个人。 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用公司,用时代传媒总经理的姿态,和孟时接触。 时代传媒压根就没打算靠《悟空》赚钱。 就是拿来和孟时背后的孟愈远的资源牵线搭桥。 但是现在…… “相信我,《悟空》至少不会让你们19年输的那么难看。” “如果潘经理决定和华意的站在一起,那您主导的项目,会让华意的主营业务,不再空白。” “如果潘经理有离开的念头,《悟空》作为您在华意的最后一个项目,也不会让你失望。” 昨天孟时对她说在话,再次回响在她心间。 只隔了一天,同样的话,带来完全不同的感受。 昨天,潘雅安认为这是谈判手段。 现在潘雅安勐地发觉,孟时好像是在伸手。 华意大厦将倾,他要伸手拉我一把…… 而且,这种拉不是“你跟我干吧”,是“你要支棱起来啊”。 “为……为什么?” 潘雅安上下嘴唇碰了碰,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挤出这三个字。 冯杰伟也这么问过孟时。 孟时说:你不觉的看别人开挖掘机,一点点挖地基,造房子,比请她到家里吃顿饭,住几天,有意思的多么? 冯杰伟没有复述原话的打算。 他望着潘雅安,认真肃穆,用仿佛追悼会致辞的语气说:“因为他尊重您这样的独立女性。” 季红婷说:“而你一来就要进组当制片,对他并不够尊重。” 潘雅安什么都没说,做了一会,起身便往院子外面走。 她迈开腿,感觉什么东西被踢飞出去。 低头望去,是那只长椭圆形,黑色,顶着两个大角的甲虫。 刚刚它趴到鞋面上,摇晃着大角,看起来很威风,其实早已被冻的张不开翅膀。 此刻躺在地面上,三对足摆动挣扎,无法翻身。 潘雅安从口袋里掏出丝质的围巾,叠了几下,盖上去,抓起来放进包里。 季红婷看着她走出院门,头也不回的离开,说:“这干嘛呢?” 冯杰伟拿起潘雅安没喝的茶倒掉,说:“孟时想看她开挖机。” 季红婷说:“第二个吴怡?孟时和华意有仇吗?” 几年前吴怡带了一批人从华意走,华意抗住了。 如果潘雅安在这个节骨眼,再带走一批人,华意大概率真的要倒。 冯杰伟摇摇头,说:“他不是想看拆房子,是想看造房子。” 季红婷皱眉说:“有区别吗?他勾起潘雅安独立的念头,不就是把华意拆了么。” 冯杰伟给自己倒了杯茶,说:“他只是想看潘雅安开挖机,造房子。” 季红婷端着茶杯,问:“这就是你们说的,折腾了管斌快疯了的‘心’?” 冯杰伟说:“你觉得是那就是了。” 季红婷斜了他一眼,说:“真邪门。” 309、觉得不公平? 二中拢共四栋楼,依托小矮山往上挖进去一栋比一栋高。 初一坐落在最里面,也是最高处,初二初三依次往外。 每年九月开学,随着初三升学离校,低年级便往外挪。 每一年,学生都在往校门口方向移动。 陈雨诗读书的时候是这样,孟时读书的时候是这样,到陈子瑜、陈乐乐还是这样。 在校时间最长,已经待了快二十年的黄崇高,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仪式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哪个校长定的,除了每年升学季,也没人在意,就这样一直保存着。 黄崇高是教导主任,在紧靠除了铁皮屋顶,就和蔬菜大棚没有区别的学校食堂边上,那栋学生宿舍和校领导办公混合的楼里面,有独立办公室。 只是他很少用。 他是带班的,平时除了没课去和学生打篮球,就跟其他老师一起在教学楼的办公室里待着。 不过,学校里黄崇高最喜欢的地方,是校长办公室旁边的广播站。 直到今天,每周一的升旗仪式黄崇高依旧会自己动手播放国歌,然后站在窗口对国旗行注目礼。 每逢旗到达最高点,歌还没放完。 或者歌放完了,国旗被匆匆拉上去的状况发生。 学生就能看到他一整天黑着脸。 黄崇高就像一张校内发行的报纸。 学校里的好事坏事,他个人心情好坏,一股脑全写在脸上。 此刻,他的心情就很不好,浑身散发的负气压,让向着校外奔跑的学生,迸发出全新的速度。 贺凌晴在教室里欺负陈子瑜被孟时交给黄崇高后,便亦步亦趋跟着他身后。 去的不是教导主任办公室,是空间只有正常办公室一半的广播站。 一开始,她以为黄崇高会让自己写一份检讨,在广播里跟陈子瑜道歉。 她心想,哪怕退学也不会这么做。 但黄崇高只是让她在广播站仅有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人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什么都没说。 黄崇高没让贺凌晴在广播室道歉,让她狠狠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外面超市播放的易筱往的《追赶色彩缤纷的季节》,揉进了她脑内的波涛。 贺凌晴幻想,如果黄崇高让自己通过广播道歉,她会“誓死不从”。 即便是被退学,也不会后悔。 在跟随黄崇高来到广播室的路上,她已经脑海里已经想好了对妈妈的说辞—— 都怪你没钱没背景! 看看别人的家长! 为什么陈子瑜放学可以开个直播唱唱歌! 放假可以到处旅游! 我只能陪你干活! 至于不读书以后要干什么,贺凌晴没想过。 她只想跑,找个人带她跑的远远的,不再跟妈妈一起摆弄那堆蛋糕盒子就好。 上小学,老师问,你们长大了想当什么? 别人举手争着说。 她只是在心里想,不要刷蛋糕盒就好。 妈妈在村里的小作坊,做烘焙店用的纸杯蛋糕的盒子。 每天放学写作业,吃过饭,贺凌晴就会被叫去帮忙,将一叠纸模摊开,在四个角刷上胶水。 裸露着红砖的作坊。 晃眼的白色节能灯。 刺鼻的黄色胶水。 等待折叠的粉色印花纸板。 掰扯家长里短,忌妒别人有钱,嘲笑别人不幸的大妈。 那是贺凌晴最不愿意待,又不得不去的地方。 “不管距离多远,我的心都会和你一起,追赶那缤纷的季节。” “感觉到了么,我一直注视你的身影,请一定奔跑到最后呀~” 《追赶色调缤纷的季节》进入尾声。 易筱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暖,坚定,抚慰人心。 贺凌晴心里的说辞也越来越完善,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不怕传闻中很可怕的黄崇高了。 被叫到办公室,然后互相沉默的场景,贺凌晴并不陌生。 从小到大的班主任都喜欢这么做。 把人叫到办公室,不说话,低头批改作业,等上课或者放学,突然抬头来一句,回去吧,下次注意。 老师惯会这一招。 贺凌晴心想,其实他们也没想好怎么教育人。 抛开老师这层皮,他们和刷蛋糕盒子的那帮妇女没什么两样。 上班,下班,拿工资。 区别仅仅是那帮妇女手里的是刷子,胶水,老师手里的是课本跟粉笔。 妇女手里花花绿绿,不同款式的盒子,变成了同样不同性格的学生。 甚至他们骂学生的神情,和那帮妇女骂今天盒子的折痕,没有冲压好时的嘴脸都一样。 贺凌晴低着的头抬起,望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长得像土拨鼠的教导主任,嘴里轻声滴咕,“都是一样的。” 她心想,等一下黄崇高开口,我就把这些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能开广播最好。 哼哼。 我谁都不怕! 贺凌晴,初一,13岁(已黑化)。 “今天我受某人邀请,来这边找一个人,子瑜在吗?可以到我这边来吗?”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脑内模拟“对战”中打了出来。 这……这不是在放歌? 这是易筱往在邀请陈子瑜? 真的易筱往? 勐烈的冲击,让贺凌晴的脑内的幻想,像被按下抽水键的马桶,各种说辞旋转着从脑子往胃钻。 她想吐,又想放屁。 然后,她打了一个嗝。 她感觉好饿。 “如果梦想不成坠入悬崖千钧一发,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拥有隐形翅膀。” 易筱往的和声中,陈子瑜的歌声如百灵展翅翱翔在学校上空。 黄崇高转过身,望着脸色煞白,双拳紧握,身体微微发颤的贺凌晴,走到她面前,蹲下。 他短粗臃肿局促的身体,在贺凌晴跟前挤成一团。 就像乘坐公交车回家的学生,每天都要经过的,在阴晴不定的小河中,不知道被冲刷了多久的石墩子。 “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她能在校外,在一帮人的簇拥下,和大家都喜欢的歌手合唱?我却要因为她舅舅的一句话,被老师带到这里教育?” 黄崇高的声音从他又粗又短的胸腔里挤压出来。 “十五年前,我就认为自己是这个学校最棒的老师,我带的班级年年升学率第一。” “十年前,老校长退休,我是那个教学能力最突出,教学水平最高,顶着“优秀老师”、“骨干教师”称号的那个人。” “二十年过去,送走了三任校长后,我还是主任,是学校资历最老的人。” “二小有个数学老师,小学没毕业,去教小学一二年级数学,现在退休了,一个月领六千七百四块退休金。” “过不了几年,我就能和她一样了。” 黄崇高蹲在那里,平静的如枯水期布满浮萍,看不见水是否在流动的小河。 “那么,是什么让我这种本该烂在地里的草根,能和这种小学毕业就能教书拿编制的人,在人生的末期达到一致呢?” 82中文网 310、啊对对对,你特么的真是个人才 黄崇高语气突然高昂,双手挥舞着,像一只随时会发出尖叫的土拨鼠。 贺凌晴看着他逐渐涨红的脸,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整个人紧紧贴在椅背上。 13岁的她,不理解眼前这个丑陋的,还没她高的,在二中教书时间比她年纪还大的老师,想要表达什么。 她感到害怕,又莫名觉得他可怜。 像…… 像狗。 村口没人管,干干巴巴,看到车子就拼命追逐吠叫的狗。 奔跑,吠叫,仿佛这两件事,就是它们狗生唯一的追求,和那些喜欢晒太阳,摇尾巴的狗完全不同。 让人又害怕,又讨厌。 黄崇高没有说,是什么让他能和小学毕业就获得编制的人,在职业生涯的末期,达到了一致。 事实上他这番话,并不是今天第一次和人说起,他和许许多多的人说过。 确切地说是送走第二个校长,迎来第三个校长后,他便时常和人说。 和朋友,和老婆,和亲戚,和其他老师,和别的学校的老师,和一起打篮球的学生,和有天分但不努力的学生,和没天分但努力的学生,甚至和门卫老陈。 至于最后的结论,他会因人制宜。 “那么,是什么让我这种本该烂在地里的草根,能和这种小学毕业就能教书拿编制的人,在人生的末期达到一致呢?” 上次他说这番话是和一个和他遭遇差不多的外校老师。 他狠狠地灌了一杯啤酒,在地上啐口唾沫,骂,我呸,这帮臭嗨关系户! 上上次是和他有点亲戚关系的门卫陈洪磊找他谈,可不可以涨两百块工资。 他说,这是为学生奉献,他对待遇,对校长的位置,早已看开了,你和我差不多,咱们都是本该烂在地里的人,现在能扎根在学校里,知足吧。 对于那些学生,他说,自己拼命追赶,终于在终点追上了那出生就在罗马的人。 黄崇高对不同的人,一遍遍诉说属于年轻自己的不甘,编织不同的“初心”。 那些无法改变的过去,不甘的记忆腐烂成畸形的,模湖的“肥料”堆积了二中,又幻化成一轮脸色蜡黄的太阳,挂在他的背后,给身边的人笼罩上一层暗澹的颜色。 但,至少,他是发光的。 这只贺凌晴眼中丑陋粗壮的土拨鼠,吠叫追赶车辆的狗,蹲着,舞动着手,问她:“你成绩好吗?” 贺凌晴摇头,说,“不好。”又补充,“后几名。” 黄崇高又问,“你喜欢学校吗?” 贺凌晴沉默。 黄崇高就等着。 几秒后,她说,“比帮家里干活喜欢。” 黄崇高说,“不读书,就没有学校了,除了帮家里干活,还有什么出路吗。” 这个年岁的孩子,对于放弃总是想的很简单。 贺凌晴说不知道。 黄崇高说,“不知道那就先读书吧。” 贺凌晴不语。 黄崇高说,“想象一下明天六点睁开眼睛,不用来学校,后天也不用来学校,星期六星期天过去,星期一还是不用来学校,寒假过去不用来学校,暑假过完不用来学校,一直不用来学校,每天都不用来学校的日子,你要干什么呢?” 他叹了口气,说:“你这个年纪不上学,不用几天,事情就会变得越来越糟,再也摆脱不了你最讨厌的事物。” 他对低垂着头的贺凌晴说,“读书吧,把这个当成你最初的梦想,去高中,上大学,无论别人怎么说,那都是国家能给予你最大的公平。” 黄崇高站起来,说,“读书好吗?” 孟时说,你应该庆幸今天遇到我。 然后把这个孩子交到黄崇高手上。 他想要的是,黄崇高把孩子狠狠教训一顿,按着她的头给他的外甥女道歉,让她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检讨么? 很明显不是的。 学校和人生的区别就是,在学校,你是先上课,再参加测试。而人生,你得先通过测试,才能学到宝贵的一课。 孟时的意思明显是学校教育,不是人生教育。 黄崇高看着轻轻点头的贺凌晴,得到了巨大的心理满足,觉得自己完成了孟时的嘱托。 孟时:啊,对对对,你真特么是个人才。 “最初的梦想紧握在手上,最想要去的地方,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 此刻易筱往已经放开手,最后一段副歌,只剩下陈子瑜在独唱。 最后一句落下,易筱往拿起话筒,说:“这首歌是孟时写给小鱼的,也是写给所有听到这首歌的人,所有坚持自己梦想的人。” 孟时弯腰把头凑到小鱼的话筒上,说:“没有,就是单纯写给小鱼的。” 易筱往对他翻了个白眼,小鱼用胳膊肘捅他肚子。 【哈哈哈,狗东西谁的面子都不给】 【孟时:爷傲奈我何(抠鼻)】 【你说的傲是傲娇么(滑稽)】 【笑死我了,这货这是顶级牲口】 陈雨诗被孟时灌输了一通,三观不同不要硬融后,直接在直播间开启了一轮清洗,狠狠的杀了一批嘴臭的弹幕。 只要不骂陈雨诗,陈子瑜,易筱往,对调侃孟时,大家都持欢迎态度。 孟时承受着易筱往的白眼和小鱼的“肘击”,继续说:“下面这首歌也是单纯写给小鱼的。” 陈子瑜继续肘击,小脸通红,但怎么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小桥从温桐怀里扭出来,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舅舅的大长腿,仰头含混的说,“jojo,还有我,还有我……” 小丫头委屈了。 “还有你,还有你。”孟时搓搓她的脑袋,拦腰抱起来,甩到背上。 他托着丫头,丫头锁着他的脖子,小脑袋从他脖子旁边伸出来,咯咯笑。 孟时指着焦从说,“还有,你们以后谁敢欺负她,看到这个人没有,他有神经病,给你脑袋拧下来。” 小鱼继续肘击,小桥开始试图拧舅舅的脑袋。 焦从虎着脸,扫视围得密密麻麻的学生们,挤出一个狰狞的笑。 老五说他是神经病,他会纠正自己是精神病,躁郁症,不是会发神经。 其他认识他的人,说他是神经病,他会给他两拳。 孟时说他是神经病,那他焦从就是神经病。 孟时摆摆手,说,“哥,咱收一点,你这样,我也有点怕。” 他的话,顿时引起现场学生一片大笑。 【你很难想象,这个光头曾经拿刀去经纪公司抢唱片母带】 【你也很难揣测焦哥的精神状态】 【那些说孟时是老妖和秦庆国塞进秦川的人,看到这一幕不知道精神状态如何,反正我很爽】 【塞?我焦哥第一个给他一刀】 孟时开了个玩笑,将吉他往上提,让背上的小桥一只脚踩在琴箱上,丫头有支撑,在他背上待着轻松后,他把手放在吉他上,说:“明天你好。” 82中文网 311、像吗?不像 夏琴班级的学生在她和黄妃妃的组织下,在聚集的同学之间游走,尽量让现场保持稳定的秩序。 二中边上这条路,并不通车,超市前面的空地也很开阔,夏琴班级几十个学生分散在人群中,只需要偶尔喊一喊。 始终和夏琴站在一起的黄妃妃,不能理解这些追星的同龄人。 她瞥了一眼,自己平时很文静的同桌。 这个戴眼镜的,说话细声细气的妹妹,已经忘记自己是秩序维护者,现在正因为孟时两句只是单纯给陈子瑜一个人写的歌,感动的快要流泪。 这位是陈子瑜的粉丝,每天把耳机分给她,里面循环着《起风了》《鱼儿,鱼儿》,还是陈子瑜直播间的管理。 早自习喋喋不休地说着,昨天晚上陈子瑜翻唱了谁的歌,自己和黑粉战斗了多久,猜测那些马甲背后,有几个是学校的酸狗。 黄妃妃对她很无语。 这些唱歌的,跳舞的,演电视剧的,所谓的明星,究竟能给她们带来什么? 她真的不理解。 黄妃妃老家在广西农村,打她有记忆开始,父母便常年在河州打工。 他们是在鞋厂的外包作坊工作,父亲车鞋包,母亲做鞋包。 大厂子过年放假,外包出去的鞋包比平时更多,工价更高。 夫妻俩回家过个年,花费的时间,换算成钱就是大几千块。 而且过年不做,外包厂喊来顶班的人,可能彻底把班顶掉。 过完年再回来,便没有他们的位置。 这种情况发生,两人就需要重新找厂子。 于是,非必要他们基本不回家过年,每年回家往往都选择五六月份的澹季。 所以黄妃妃和哥哥两个人,从小就和爷爷奶奶一起过。 她上学的年纪,村里的小学已经没有了,上学要到镇上,三年级以前他坐在哥哥自行车后座。 后来哥哥升学去五十公里外的县城读高中,爸爸带回来一辆新的粉色的自行车,教了几天,她也会骑车了。 把车座调到最低,平地垫着脚尖骑一会,上坡站着骑一会,下坡可以把两只脚抬起晃荡,循环几次也就到学校了。 再后来,到了上初中前夕,镇上的中学因为学生数量不足,并到了其他乡镇。 最后父母就把她接到这边。 黄妃妃在阳江二中上学一年半了,从未在放学后,因为和学习校园无关的事情在学校周边逗留,也没有结交任何一个朋友。 黄妃妃在这座即将评上地级市,马上可以被称之为城市的地方,时刻感到孤独。 但这种孤独,并不是因为经济,因为地位,因为父母的处境。 也不是因为城市的繁华,农村的落后,城里同龄人的优越,自己家庭的困境,带来的现实落差。 她的孤独源自心理。 黄妃妃感觉这些,早自习讨论昨晚刷的搞笑视频,无聊网剧,课间讲着方言,课后商量去哪里玩耍的同龄人,是那么浅薄,那么幼稚。 他们甚至从来没有规划过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把读书当回事。 黄妃妃打心眼里鄙视他们。 刚刚班主任夏琴对她说:“老师不是让你去迎合谁,这些共同情感,有些你觉得没有意义,自行判断后你就丢弃它。 但还有一些是在自己的成长中,一点点感受,养成的,它是真实的。 我们不需要为了反对而反对。 因为有时候,我们也会为了抗拒大多数而反抗。 并不是真的拒绝通用情感,可能仅仅是不喜欢这个氛围,所有人蜂拥而上的氛围。” 黄妃妃心里并不认可,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不是为了彰显清醒,去鄙夷蜂拥而上的氛围。 她有明确的目标,她有心仪的大学,所以,同龄人在意的那些明星,娱乐,她通通都不需要。 如果不是夏琴最后说: “暑假的时候,老师一个人去四九城看他的演唱会,我坐在那里,不知道场馆里几万人为了什么呼喊,但我能感觉到一种力量。你能陪老师一起,再去看看吗?” 黄妃妃今天一放学就会和平时一样回家,无论这边多热闹,都不会看上一眼。 “同学,请不要再往前了!后面的同学,请保持好相互之间的距离!” 黄妃妃对着有往前面挤意向的同学喊了一声,拽开同桌抓着她的手。 真不知道这么瘦的妹子,哪来这么大力气。 “刘锦薇,你给我冷静点。”黄妃妃瞪了她一眼,问道,“她到底能给你什么啊?” “那个闪闪发光的人,指引我们成为最好的自己!”刘锦薇像个狂热的宗教分子,说着就举起手喊,“陈子瑜加油!你唱歌真的很好听!” 陈子瑜被她的喊声吸引,她就笑的跟朵花一样,卖力挥手。 那个闪闪发光的人,指引我们成为最好的自己。 我坐在那里,不知道场馆里几万人为了什么呼喊,但我能感觉到一种力量。 夏琴和刘锦薇,好像说的是一种感受。 “明天你好。” 从演出开始就一直面对学生,维持秩序的黄妃妃转过身,看向背着小桥,拨动琴弦的孟时。 平静的琴声中,刚刚还躁动的人群,好像被抚平了一般,纷纷安静了下来。 黄妃妃盯着小心吞咽了一口唾沫,因为紧张而脸颊发红的陈子瑜。 这就是被刘锦薇称作“闪闪发光”,能指引她成为最好自己的人么? 怎么看都只是个被孟时握在手心的小小种子…… 下一秒,陈子瑜深吸一口气,开口: “看昨天的我们,走远了。” “在命运广场中央,等待。” “那模湖的肩膀,越奔跑越渺小。” “曾经并肩往前的伙伴,在举杯祝福后都走散。” “只是那个夜晚,我深深的都留藏在心坎。” 就一瞬间,黄妃妃被干净清澈的声音,拉回了和同学一起骑车上学,相互追赶的路上。 一晃神,昨天放学回家在村口挥别的伙伴,已经成为了久远的记忆。 “长大以后,我只能奔跑。” “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 “明天你好,含着泪微笑。” 一个人离开长大的农村,离开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接触不一样的生活方式,不一样的人,拼命学习,不停奔跑。 黄妃妃愣住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裂开了一道口子。 那颗刚刚还在孟时手心的“小小种子”,仿佛在一瞬间汲取了风和雨的营养,抽丝发芽,舒展身躯,用生长出来的叶片,把苍穹上的阳光,反射到她的心里。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 夏琴转头看这个用骄傲封闭自己的学生,轻轻抬起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每一次哭,又笑着奔跑。” “一边失去,一边在寻找。” “……” “当我朝着反方向走去,在楼梯的角落找勇气。” “抖着肩膀哭泣,问自己在哪里。” “时间它总说谎,我从不曾失去那些肩膀。” 【这歌单纯写给小鱼?你特么明明每句都在写我(流泪)】 【别说了,多少钱,上线我必买】 【真有这么夸张么,说实话,我感受不到,这样吧,出个录音室版本,我多听几遍】 【你打的算盘,我在西伯利亚都听到了】 【第一次考研落榜,大学毕业朋友各奔东西,听哭了】 【她在哔站直播吗?】 【在斗音】 “长大以后,我只能奔跑。” “……” “这货宁可去中学和小孩一起玩,也不来这边,淦。” 江由和孟愈远坐在路边的长凳上,看着直播里孟时背着小桥给小鱼弹琴,烦躁的挠了挠头。 为老孟又一次猜对事情的进展,感到懊恼。 刚刚他问孟愈远《流夏》会不会在“初”影展得奖。 孟愈远说会。 他又问孟时会不会来西宁领奖,孟愈远说不会。 孟愈远说: “我不知道《流夏》最初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他最初想要的《流夏》是什么样子,但现在这个被打上烙印的东西,不会是它原本的模样。” “我来西宁,希望他也来西宁,但他不会,至少这次不会,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 说完没多久,孟时带着乐队和易筱往在学校门口开“演唱会”的消息就上热搜了。 “凭什么啊,你和孟时还没有我和他熟,他想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江由很不服气,“而且他的性格为什么会让别人改他的东西?打上烙印,还拿出来展览?这不符合他的个性,一点都不酷!” 孟愈远说:“不酷吗?” 江由扯着自己的帽子,“任由别人操弄,改变他的思想,然后又故作姿态地不来现场,很酷吗?!” 孟愈远说,“你觉得他是故作姿态的性格吗?” 江由把帽子往下拉,盖住自己的眼睛,说:“不像。” 孟愈远说:“是不像。” 江由一把将帽子扯掉,看着孟愈远,问,“所以为什么?” “因为刘夏和他的父母不需要他酷,因为那个叫夭山的村子不需要他酷。” 杨衣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82中文网 312、山雀 江由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从长椅上弹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孟时来了。 即便这是个女声,和孟时一点都不搭噶,但依旧有一种背后说人,被当场逮住的心虚感。 仿佛那个在乐队录制后台,手里甩着播放《耍猴儿》的唱佛机,三个大汉的孟时,正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江由刚刚摘掉帽子,现在整个头皮都立了起来。 哪怕看清楚杨衣的脸,依然感觉到强烈的心季,连她说了什么都随着惊吓,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这一刻,江由不得不承认,自己病了。 他患上了恐狗,不是,患上了恐惧孟时综合征。 杨衣戴着手套的手扶在长凳的靠背上,说,“《流夏》上面不属于孟时的印记是我花四十六万七千元烙上去,再拿出来展览的。” “四十六万?”对于家里有楼收租的江由来说,这个数字小的可怜。 “准确的来说,是十六万七千,还有三十万会在影展结束,片子交付给电影频道,等那边的款项到位才会交付给他。” 杨衣点点头,在孟愈远旁边坐下,说:“而且,我找到他,商量这件事的时候,电影频道是否会购买《流夏》,还不一定。” “《流夏》导演那一栏,填写的是孟时的名字,编剧和剪辑则是陆成康,陆端存。” “孟时拿到陆家两兄弟根据他提供的素材,剪辑完成的成片后,删除了陆端存的添加的旁白,替换了楼三的配乐,重新填充了部分被删减的内容。” “我找到他后,旁白、配乐,剧情又回归了初始模样,我想要的样子。” “我在孟时游离的迷茫中,深深的注射进我的论点。” “我需要《流夏》这样的载体,去诉说,来承载我对留守儿童,对空巢老人,对乡村空心化凝视的目光。” “我、陆成康、陆端存给孟时带来的是什么?是污名。” “当一个人‘处女作’,后面跟着两个业内成名已久的人,再让一个手里正好运营着和方言相关的国家工程的人来运作,那他一定酷不起来。” “任何一个爱惜羽毛的人,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作品,出现在他的履历中。” “但《流夏》还是诞生了,而且诞生的很顺利,它诞生的过程,仅仅只用了十六万七千块。” 杨衣把手套摘下来,将双手暴露在0度的空气中。 “这笔钱,除了补拍一些必要的素材,全部做为片酬,支付给刘夏,刘夏奶奶,以及那些出镜的村民。” “后续三十万将用作,夭山村贫困村民的重大疾病医疗救助,以及大学生生活补助。” …… “谢谢。” 江由拿在手里,正在直播二中超市门口那场演出的手机,陈子瑜演唱的《明天你好》结束了。 里面传来孟时的声音,“放学,回家。” “孟子哥来一首吧!” 随后是杂乱的,来自学生们让他也来一首的喊声。 这些嘈杂的声音打断了杨衣的话。 孟时说:“别叫,赶紧爬回去写作业。” 然后是一个女声说:“嗯时……” 听到这个声音,孟愈远愣了一下。 那是夏琴的声音。 江由反应过来,急忙将手机拿起,退出了直播间,摸了下冰凉的头,不要意思的对杨衣说:“您继续。” 杨衣说的《流夏》的诞生,他不能马上消化,他想要马上到听结论。 始终沉默的孟愈远从口袋里拿出烟,说,“开着吧。” 江由注意到他点烟的手有些僵硬,按了好几下,才有火苗从打火机里跳出来。 他看了眼因为摘掉手套,双手已经开始泛红的杨衣。 杨衣点点头。 江由再次打开直播间。 孟时的声音传来: 【自然赠予你,树冠微风,肩头的暴雨,片刻后生成,平衡,忠诚,不惜的身体。】 【捕食饮水,清早眉间白云生,跳跃漫游,晚来拂面东海风。】 孟时明明才二十几岁,但他的声音独特又充满沧桑。 是久经磨砺后的平缓诉说,看尽人生风雨后的平澹追忆。 杨衣呼出的冷气和孟愈远点燃的香烟,互相勾连,化作白云弥散在两人眉间。 【朝霞化精灵,轻快,明亮,恒温的伴侣。】 【她与你共存,违背,对抗,相同的命运,爱与疼痛,不觉茫茫道路长。】 【生活历险,并肩莽莽原野荒……】 杨衣十指张开,再握住,反复几次,血液重新在逐渐冻僵的指尖流动。 她看了看叼着烟沉默的孟愈远,转头对江由说: “他原本可以很酷,将那个九十分钟的视频,悬挂在自己的主页,等待别人去探索他的思想,去解读那个夏天的迷茫与回归,见证一个厚重灵魂的重生。” “但是那个孩子不需要他的酷,正在空心的夭山不需要他的酷,他们需要的仅仅是过的比以前好。” “如果孟时为了自己的‘酷’拒绝我,放弃他们,那就不是他了。” 江由能感觉到,虽然杨衣在看自己,但她的话是说给孟愈远听的。 直播间里,孟时的声音高昂了起来。 【山崖复远望,仓惶,无告,不回的河流】 【平原不可见,晦暗,无声,未知的存亡】 【大雾重重,时代喧哗造物忙】 【火光熊熊,指引盗寇入太行】 江由把帽子重新戴上,皱眉说,“那点钱,孟时自己就能拿出来吧?” 杨衣呼出一口气,“钱是能够解决很多问题,但给钱……” “并不是钱的问题。” 始终沉默的孟愈远突然开口打断道:“你觉得什么是农民,农村是什么,去农村当农民,过田园生活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想要吃什么都可以自己种,走出门去田里就可以摘。”江由脱口而出。 孟愈远笑了,胡子在他干瘦的脸上支棱起来。 他对江由说: “既然农村的田园生活在你看来这么好,为什么我们要走西方的老路呢?” “那农民都赶进城,然后在城市搞低收入群体的居住社区,也就是贫民窟,是什么道理呢?” 江由张张嘴。 玛德,你们两个有话要说,为什么把我架在中间! 我只是一个朴实无华的收租老,这些问题我怎么知道! 他果断闭嘴,我专心看直播,听孟时唱歌还不行么。 玛德,为什么这货光头都可以这么帅! 杨衣看着江由手里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说: “是因为大量的房地产,在有光不蒙的配合下,已经深入到4线以下的乡镇。” “各地的乡镇都在搞房地产,把教育资源集中到乡镇以上,甚至县城,把医疗资源集中到县城。” 孟愈远缓缓吐出一口烟气,“各地严格限制农民自己建房,所以当人口繁衍出来的时候,他们只能去私建。” “私建就意味着失去合法性,最后只能被逼进城。” “看看那些商品房,合村并居之后的安置房,十几二十层。” “那是农民,他的生产工具,往哪放?从房子去地里怎么走?” “农民并居后,那些安置房哪有地方给他们搞养殖啊?” “历朝历代,小农之所以能够维持可持续发展就在于他种养兼业,立体循环经济。” “现在把这个资源让给资本,甚至外国资本,逼得农民不许他搞传统的多元经济,完全是不考虑后果,不承担责任的搞法。” 江由已经听傻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要盯着他,从孟时为什么把《流夏》的运作交给杨衣,聊到现在这种程度。 “我们现在每天消灭一个自然村,这种对文化的大规模破坏,和我们强调的民族伟大复兴,完全是背道而驰。” 孟愈远把叼着的烟拿下来,说:“孟时用自己的方式,将夭山包裹起来,我很欣慰。” 杨衣将放在一边的手套拿起来,起身说,“年轻时候的那些愤怒,没有让你变的盲目,你能一直热爱这片土地,我也很欣慰。” 杨衣五十二,比孟愈远大两岁。 但她看起来要比孟愈远年轻十岁不止。 孟愈远将烟头递给江由,仔细的端详杨衣,缓缓起身,俯视她,笑道: “你寄吧谁啊?一个五十二岁还在副教授位置挣扎,试图靠旁门左道经营上位,满脑子想着在退休前再进一步的废物,也配评价我们父子?” 通过《流夏》,孟时看的是夭山村。 孟愈远注视的是这片土地。 你杨衣是为了什么?一个青华教授的位置。 孟愈远都不知道她在跟自己装什么。 看从up主开始。 313、整点薯条 孟愈远身形高挑,当他起身俯视杨衣的时候,杨衣感觉天边的落日余晖都好像被他的身形遮蔽。 孟愈远说完,把江由手里那半根烟又拿了回来叼在嘴边,烟缕随着呼吸,在胡子里飘散,像清晨从地里生发的云气。 他头上带着黑色有护耳的帽子,枯长花白的头发在护耳的压迫下,散落在肩膀上。 浓密卷曲的胡子像树根,生长,垂落,鼻子是从树根里生长出来的主干,笔直往上,两道尾部向上的浓眉下,结出两颗黑漆漆的眼睛。 被他注视,仿佛在野外迎面撞上一头久未进食的食肉动物。 但杨衣并没有任何退缩。 “您不必用这种作态来警告我什么。” 她手里拿着手套,像是捏着一把枪,从容地套上,仰着头看着他,说:“一个人能够真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同时在不伤害别的人情况下向着它去,那便是幸运的。” 杨衣伸手抓住孟愈远的手腕。 “我,杨衣,1967年出生在河州一户书香门第,杨学益成了我的父亲,何以清是我的母亲,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两个弟弟。 一岁说话,三岁认字,前半生顺风顺水,有灾无病。 五十二岁在副教授位置上挣扎,抓住了一个年轻人的静中坐,向上经营,试图在职业生涯的末期更进一步,这是我的命,也是我想要的。” 孟愈远蓬松的羽绒服在她手指尖陷下去,里面是一层皮包裹的粗大手骨。 好瘦。 杨衣眼中露出些许讶异,继续说道:“孟先生,或许您的思想境界,人生追求很高远,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式很深邃,但我对你的为人感到不齿。” 她放开孟愈远的手,随后在他肩上拂了拂,好似拍去一些肉眼不可见的尘土,说: “我的追求并不高尚,但我至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您呢,抛妻弃子二十年的孟先生,现如今已经年过五十的你,想要的是什么呢?把你的资源传承给孟时?可是,他需要,想要吗?” …… “这个我不要,我想要薯条,有薯条吗?整点薯条。” 孟时对老五他们招招手,和一手举着手机,一手艰难拎着五杯奶茶的陈雨诗说。 学生已经散去。 老五三人和河州本地乐队“有害”的主唱周维,正一起把乐器装车。 今天的这些乐器和设备,都是老五通过别人联系周维提供的。 老五他们还没做完《悟空》的配乐,马上要回四九城,周维要把老五他们送到机场。 孟时把小桥从背上摘下来,让小鱼牵着。 “啊,没有薯条,那个我现在去买?” 陈雨诗已经关闭了直播,刚刚的演出孟时允许她在不上传录播的情况下直播,已经很好了。 现在继续直播不是演出内容的日常,就不礼貌了。 不过可以拍个视频,嘿嘿。 只是,孟时一句想要整点薯条,给陈雨诗弄不会了。 孟时从陈雨诗手里把奶茶接过来,说:“哦,那你去买吧。” “雨诗姐,你别听他的!”小鱼见她真的要去买薯条,急忙把人拉住,“等你回来,他早走了,然后孟时一想到你拿着薯条,一个人风中凌乱,就会笑哈哈。” 小鱼说着用胳膊肘去捅孟时的腰,“这个人很坏,很坏的。” “我遇到了很坏,很坏的人,v信转账三百块。” 孟时操着蹩脚口音,说着别人不懂的梗,嘴里哼着:“我爱你,你爱我,蜜雪冰城甜蜜蜜,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开始分只剩下一点温奶茶。 一共五杯,三杯珍珠,两杯原味。 给两个丫头一杯原味的,小桥还小,怕珍珠给她呛到。 “你要什么?”他问小鱼的闺蜜陈乐乐,然后给她一杯想要的珍珠。 随便递了一杯还给陈雨诗,扎开一杯递给夏琴同志,最后一杯给了易筱往。 易筱往接过奶茶,用余光看向距离孟时很近的温桐。 “你拿去吧,我不爱喝这个。”夏琴把奶茶递给温桐。 这是温桐到夭山后,夏琴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她。 不过相比于孟时那些随意的视频,她更喜欢这个恬静的姑娘。 温桐刚想推辞,孟时伸手接过来,把吸管插进去后,随手递给她。 温桐接过奶茶,笑笑,喝了一口,说:“嗯时晚上吃过饭再走吧。” 又说:“在你家吃吧,我还没看过你家长什么样呢,就吃炒粉好不好,你常常说阿姨做的炒粉很好吃。” 姑娘是觉得孟时最近这么忙,今天一走,估计要等过年才能回家。 中午是在奶奶家里,晚上应该和妈妈聚一下。 又怕一帮人去吃饭,夏琴要准备太多。 只是没等孟时说话,夏琴便说道:“剧组那么多人,别让他们等久了。” 夏琴同志一点多地没想。 现在她儿子拿着人家那么多钱,剧组那些人等着他,怎么好因为和妈妈一起吃个饭,耽误了呢。 即便吃个饭的时间,并不需要多久。 两个都为别人想的女人,碰在一起,把孟时给安排得要连夜赶回剧组。 孟时两个都不理,对易筱往说:“我叫车送你去机场吧。” 说来说去,先把我送走是吧?易筱往一口奶茶差点没喷出来。 狗男人,拔…… 不是。 用完就…… 也不是。 易筱往一时没想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孟时的卑劣行径,索性把来前想的话说出来:“我想去夭山和温桐住几天。” 易筱往平时不爱出门,但一出门,又喜欢到处逛逛走走,哪怕是一个人。 现在难得来一趟南方,还有温桐可以陪她。 她自然不愿意马上离开。 陈雨诗一听,哇,多好的素材啊,急忙说:“我可以一起去吗?” 孟时看了看温桐。 温桐挽起易筱往的手,笑道:“最近镇上很多人在放生,那些鱼和田螺被冲到村里下洋的闸口,正好我们明天一起去摸田螺,炒来吃。” 易筱往惊呆了,“啊,放生的东西可以抓吗?” 孟时笑道:“涨功德的东西,怎么不可以抓?” “涨功德?”陈雨诗这个灵异博主,怎么也没办法把这种事和涨功德联系在一起。 孟时张开手掌,说: “第一,这些田螺本身就是养殖的,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被送到人类的餐桌上,现在无缘无故被放生,被剥夺了存在的意义,它们该有多茫然啊,它们的螺生,因为那些想要功德的人,变的毫无意义,是不是造孽?” “第二,那些人一次放生都是几百上千斤,你们想想,几百上千斤原本不属于这个生态的东西,被放到河里,是不是会破坏生态环境?我们把它捞起来,是在拯救整个生态链,是不是功德无量?” 易筱往和陈雨诗听的一愣一愣的,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话去反驳。 “第三……” 他还想说,温桐手掌拍了他胳膊一下,打断了。 “这个人就会胡说,不要听他的。”温桐捂嘴笑,拉起易筱往和陈雨诗,说:“什么功德呀,好吃就好了。”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她拉起两人和小鱼小桥,往等在一旁的孟得年车那边走。 孟时目送了她们几秒,见夏琴也要走,忙说:“夏琴同志,我问你一个问题。” 之前孟时用同志,老师这类词语来喊她。夏琴感觉变扭。 现在慢慢也变成了一种另类的亲昵。 她停下脚步,等孟时提问。 孟时说:“打个比方,一个所有人成绩都很好,最后一名也能上重点大学的班级里,怎么能让班里吊车尾清晰的认识到,他其实很强?” “一个学校就这一个班?” “嗯,就这一个班。” 夏琴想了下,说:“带他去别的学校看看怎么样?” …… “歪,岛上还有船吧,赶紧买张票去恒店等我。” 管斌前脚刚刚回到民宿,后脚便接到孟时的电话。 看\从up主开始\就\记\住\域\名\:\\ 314、管斌:你不当人了是吧?! 农历十月,雪乡已经白雪皑皑。 张天亮在雪乡带着狗和游客拍照。 他更想去恒店当演员,可父母不同意,他请求父亲让他试一次吧。 他说,真的不行,我再回来看林场,陪你们过日子,行吗? 反反复复,从夏天说到冬天,父母总算点头。 父亲说,过完春节再去。 张天亮等不及,拿着母亲给的一千块躲着父亲出发了。 网上说恒店租房便宜,天气多变消费低,交通方便机会多,尽管去吧。 他满怀憧憬的上路,到达恒店坐三轮车直奔影视城。 偷偷熘进去,彷制的故宫让他一阵激动,到处围观剧组拍戏。 开心的像四条狗子没带游客,就拉着他一个人在雪地上撒了欢的跑。 到镇上已经天黑。 他没有去找旅店,带着行李钻进网吧。 张天亮在网上看到人说,想要接到戏要早上四点去老公会,去晚了就没了。 他决定在网吧过一夜。 网吧的网管对他这种拖着行李,风尘仆仆的人,早已见过太多。 给他开了台机子,伸手指明方位,继续看起视频。 电脑处在靠墙的位置,一排四个座位,中间两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一个光头,一个戴着帽子,戴帽子那个头上还戴着耳机。 张天亮瞄了眼两人的屏幕,光头在玩炉石,看手牌玩的是脏牧。 一手对面战士的牌,看样子偷的很爽。 戴帽子那个则在玩,一个张天亮很久没看到有人玩的游戏真三国割草。 张天亮将行李靠墙放好,拉开沙发坐进去,整个人贴在椅背上,这个网吧的沙发很大,还挺舒服的。 坐定之后,张天亮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怔怔的看着电脑屏幕发呆。 好一会,才想起还没有给家里报平安,打了母亲的电话,才通便被接了起来。 从北到南。 儿行千里母担忧。 妈妈拿着手机等呢。 张天亮说已经到了,又说了恒店那些彷制的各类建筑。 说自己看了别人拍戏。 不难。 跟带着狗一起和游客拍照差不多,就站着,就做表情,没什么不会做的,演戏嘛,他看过书知道这种情绪,不难的。 他说着感觉坐旁边戴帽子的人,正盯着他。 下意识转头看去。 这人眼窝凹陷,脸颊削瘦。 晚上网吧灯开的很暗屏幕里不断砍杀的角色,晃的他的脸一明一暗。 这人的精神状态让张天亮想到一个词——三和大神。 原本怀揣着赚钱致富梦想的人,却被现实无情打碎了。 他们卖力工作,却只能游走在都市边缘,在一次次遭遇黑中介和黑厂坑蒙拐骗之后,滑落到身无分文的境地。 每天干着日结的工作,在网吧和廉价出租屋里游荡。 而那个光头好像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两只手指按着嘴角,忍得很辛苦,才让自己没笑出声。 戴帽子的听到他的笑声,转过头去盯着他,伸手拽他脖领子,嘴里骂骂咧咧: “你丫是不是有病,我特么坐船租车,四个小时过来和你在网吧打游戏。” 光头则一边躲,一边笑,用哄小孩的语气说: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饿不饿啊,买泡面给你吃好不好。” 又忍不住笑,说,“和带着狗跟人拍照一样,哈哈哈。” 戴帽子的更急了,嗷嗷叫着要杀了他,扑击的动作太大,耳机和帽子一起掉在沙发上。 张天亮感觉这人有点眼熟,没来得及细想,手机里妈妈在问吃住问题。 他说刚刚吃了碗面,十块钱还有鸡腿,没说在网吧,说开了间宾馆,三十块,床挺舒服的。 说恒店的物价很便宜,都是方便演员的政策。 他没在演员前面加群众两个字,而且鸡腿面是十八块,网吧包夜花了三十五。 又聊了几句,双方陷入了沉默,几秒后,母亲说,不好就回来,又叹气,念叨快过年了,不该走的。 张天亮心里是那句被千万人说过的,混的不好就不回去。只是没说出口。 他挂断电话,一根烟飞过来,正正的被夹在键盘的按键之间,竖了起来。 丢烟的光头像个小孩,欢呼道:“好家伙,站起来了,大吉。” 戴帽子的没理他,眼睛盯着屏幕,好像要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兵身上。 张天亮看到光头双手抓着沙发的两边,移动,等人正对着他后,开口说:“哥们,来追梦的?打哪冒出这个念头的。” 张天亮看着那根站在自己面前的烟,说: “知道方库容么?我们是老乡,他以前就是在恒店跑龙套,现在出名了,我们一样,最开始也是在雪乡带着狗和人拍照。” 他看两人听到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反应,急忙打开网页搜索。 然后把屏幕转过来,让两人看搜索结果。 好像这是他的简历一样。 其实就演过几个配角,名字在几部戏的演职人员表里出现过而已。 张天亮看那个光头竖起大拇指,这才满意的说道:“我以后这也能像他一样,让我爸妈从电视上看到我。” 光头问,“你多大?” 张天亮说:“十九。” 光头点点头,说加油,你行的,未来是你们的。 张天亮把那根烟拿起来,还回去,说自个不抽烟,闻到烟味不舒服。 光头接过烟,点燃,说:“这是抽烟区,无论是不是自己的选择,都要忍受别人带来的异味,规则如此。” 然后继续开始打炉石,还是脏牧,没一分钟被快攻打的嗷嗷叫。 张天亮觉得这人怪怪的,用袖口罩着自己的嘴巴和鼻子,闷闷的说:“没事,你们抽吧。” 这时,那个戴耳机的突然把手机递过来,说: “加个好友,什么时候决定不干这个和带着狗跟人拍照一样简单的活,告诉我一声,让我开心一下。” 张天亮盯着他凹陷下去的眼眶,脑袋往前伸,一字一顿,坚定的说: “你不会等到这一天!就算有一天我真的离开这里,我也会说,来了后悔几年,不来后悔一辈子!” 戴帽子的耸耸肩,说:“群演不止和带着狗跟人拍照一样简单。” 张天亮依旧伸着脑袋,不过语气缓和了许多,说:“那个……不好意思,我知道这行不简单,刚刚就是安慰我……” 他话没说完,就听戴帽子的继续说:“等你混的时间久了就知道,其实群演这活,狗都能干,毫无意义。” 张天亮握紧了拳头,背过身,不再理会他。 第二天四点,一夜没睡的张天亮赶去了老公会。 没去理会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 老公会门口,很多人无所事事的坐在那里等。 睡不着,在三国无双割了一夜草的管斌,跟孟时一起抱着膀子,蹲在人群后面。 听着前面的人说自己认识某某剧组的副导演,什么时候一起出点钱,请他去消费消费,说不定就能捞到好的角色。 还有某某导演找了个很漂亮的生活助理。 说到生活助理,一阵隐晦的笑声在人群中蔓延。 管斌打着哈欠,摸了摸自己扎手的胡茬,往孟时边上挪了挪,肩膀靠着他的肩膀,用彼此才能听到的音量说:“这些都是还没当上演员的演员。” 又指了指拉着行李,使劲往前挤,但又不知道往前挤是为了什么的张天亮,说: “这些人一茬又一茬,没有一个能迈过这个门槛,你跟他说什么都没用的。” 孟时从怀里掏出来,刚刚路过早餐店买的,还温热的鲜牛奶递过去,说: “他们都很年轻,很底层,他们不专业,连演员都算不上,但他们却抱着一个共同的信念,一定会成功。” “铁打的恒店,流水的白日梦。”管斌想起张天亮推开自己手机时那个表情,叼着吸管说: “我的起点,可能是他们穷极一生都到不了的地方。” 说着将吸管扎进瓶子里。 他一出道就是一部古装戏的男二,可能这些人全部加一起在恒店玩十年,都没他一部剧说的台词,出现的画面多。 管斌语带嘲弄的说:“但是我所付出的,又哪里是他们往这里一蹲能想象的呢?” “我是带着热爱和理想,考进了上戏,经过几年的专业训练才开始接戏,他们只不过是觉得演员赚钱,就往那一蹲,期待撞上大运。” 孟时又掏出个装在白色塑料袋里的豆沙包,说: “在这个演戏的世界里,那些关于梦想,成功和努力的名言,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带了些白日梦的意味。” “你在他们的世界外,是个看戏的,能够清楚的看到不论怎样励志,这些人的未来依旧暗澹。” “也许会有极少数意外,但绝大多数都会成为炮灰,可没人能改变他们。” “社会对年轻人来说是陌生的,如果没有这些白日梦的指引,又该如何抗住一波又一波的挫折和失望。” 孟时咬了一口豆沙包,抬手搂过管斌的肩膀: “而那些日渐年长的人,会越来越少的将梦想,理想之类的大词挂在嘴边。” “经过现实的打磨,他们认清了一些事,也想通了一些事。” “一腔热血下的口号是沸腾的,漂浮着的,等热血凉了一点,沉淀下来的就是底气。” “但有底气的人,不该对那些做白日梦的人说,不要做那么多梦,不要妄想努力就一定会成功。” “年长带来的世故是属于岁月的,而年轻人的执着,哪怕是一眼就能看出一定会撞墙的执着,也是属于年轻的。” “年轻才容得下试错。” “人们常说,听过那么多道理,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但也只有在亲身经历的闯荡中才知道,为什么听了那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真实的生活会教会一个人,道理还需要哪些辅助才能成立。” “努力还需要别的什么加持才会成功。” “别人说的都是别人的道理,自己体悟的,才是自己的结论。” “所以,当一个年轻人说,做了后悔两年,不做后悔一辈子的时候,不要急着泼冷水,他们是在寻找自己的路,探寻自己的道理。” 孟时使劲捏了捏管斌的肩头,说:“现在的你,虽然年长,但热血还没沉淀成底气。 还喊着理想和热爱。 还没有体悟到自己的道理。 这也是为什么,我始终不具象的去要求你,要如何驾驭这个角色的原因。” 虽然年长,但热血还没沉淀成底气?还没体悟到自己的道理? “你是真该死啊!” 管斌琢磨了一下,拿着奶瓶往孟时嘴里怼,“敢情我又老又菜是吧?!” …… 一直等到太阳出来,终于来了一辆车。 等了半天的人呼啦全围过去。 车上下来一个人。 举着手点人,“那个光头还有旁边那个,你俩过来。” 管斌刚想起身,孟时把他拉住,摆手示意不去。 那人骂了一句,继续点人。 车开走了,人们又慵懒的退回去。 张天亮看了看一起上网的两人,跟着一个看起来似乎很吃得开的眼镜走了。 管斌跟着孟时往另一边走,说:“你不是带我来跑龙套的么?” 孟时像看白痴一样看他,说:“是不是傻,真以为瘦了一圈就没人认识你了?” “那你把我喊来恒店干什么?” 管斌瞄着路边一个垃圾桶,用投篮的只是把空奶瓶投过去。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奶瓶磕到垃圾桶的边缘,弹了出来,孟时弯腰捡起来,说:“咱们找叶上末去。” 管斌愣了愣,说:“不当人了是吧?” 326、苦、集、灭、道 《空禅》的摄影叫杨树。 当叶上末、陆成康他们这一拨,具有相当水准的摄影师,纷纷改行当导演后。 他应当是国内电影,在今后一段时间内,最有希望坐上摄像头把交椅的人选。 季红婷因为她的性别,很早之前就被冠以国内第一“女摄影师”的称号。 在《风歌》中,杨树表现出了令人叹服的技术水准。 影片画面传达出来的韵味,使得观众必须要在电影院中看胶片拷贝,才能完整领略和体会。 即便《风歌》在画面控制上,多少会有一些叶上末的影响。 如同让季红婷获得国际电影节最佳摄影奖的《哑巴》,受到了陆成康影响一样。 但总体来说,杨树还是成功地树立了自己的风格——节制、保守。 在绝大部分时间里,镜头的移动都谨小慎微,基本排除了所有“不必要”的运动镜头。 这种风格缺点是叙事方面的单一和沉闷,优点在于通透的画面和真实细腻的质感。 这场戏开始于伦珠卓玛的咳嗽。 她坐着眉头微蹙,袖口掩住口鼻,克制的咳嗽。 杨树的摄像机好像随着声音移动,转到站在她身边的韩鹭脸上,再随着他轻轻摇摆的肩膀,往下。 韩鹭研墨的手,有一瞬间的停滞,再恢复到原本的节奏。 韩鹭一圈圈转着墨,说:“病了好久,怎么还不见好,明日我给你带些药来吧。” 镜头从特写转为拉长。 伦珠卓玛掩住口鼻的右手往前伸,提起架在小火炉上的茶壶,倒茶,茶壶盖突然滑落,掉在书桌上。 “咔。” 叶上末从监视器后面站了起来了,两只手抬起来,敲了敲,示意伦珠手上的动作不对,又坐下。 这是一段长镜头,从伦珠咳嗽开始,到她死亡结束。 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都会被第一时间中止,重新来过。 伦珠似乎还没有从程道给她上的“课”中回过神,又连续被咔了两遍。 叶上末起身离开监视器,去询问伦珠出现什么问题。 在孟时到来之前,这场戏已经走了好几遍,都不是她这里发生的问题。 管斌蹲在孟时边上,很想说,不会是咱俩影响她,然后被赶走吧。 不过,他忍住了没有说话,只是瞄了一眼孟时,继续盯着韩鹭看。 “休息五分钟再继续。” 叶上末确认伦珠没问题后,让人把在外面候场的程道叫进来。 倒不是伦珠说了什么,就是那扇门外面是铺设的真实雪场,气温低。 叶上末坐回监视器后面,偏头看看孟时。 在他的心里,孟时这次过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一个二十来岁,不是科班出身的导演,哪里能够掌控电影剧组。 陆成康不在国内。 冯杰伟的性格沉闷,为人刻板守旧,家里父亲又刚过世没多久,被秦轻雪用人情请到剧组,能尽的心力有限。 至于季红婷,叶上末猜测她应该是把自个的班底留下,本人不在剧组了。 她这个人,叶上末了解,如果觉得你不行,压根不会浪费时间。 叶上末见孟时只是盯着监视器看,迟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准备给他个台阶下,说: “知道为什么给她设计一个病弱的形象吗?” 孟时说:“在一个仙侠世界观里,设计一个咳嗽了很久的角色,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叶上末觉得孟时这话说的有点臭,很没水平。 孟时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知道为什么给她设计一个病弱的形象吗?” 站在叶上末边上的庄中田,突然开口重复了他的问题。 叶上末抬头,不知道他这是干嘛。 下一秒就听孟时说,“佛讲苦、集、灭、道四諦。 苦,是世间所有的苦。 集,是世间苦的原因。 灭,是消灭所有苦之后的状态。 道,是达到灭的法门。 佛说心有三苦,贪嗔痴,身有三苦,老病死。 这是凡人无法逃脱的。 伦珠扮演的两个角色。” 孟时伸手指了指,低头闭眼找回状态的伦珠,“这位,痴、病、死。” 又指了指门的方向,表示远方,“那位牧羊女,贪、嗔、老。 她们有不同的背景,同样的脸,代表了苦。 主角的身份,轮/回,是她们的集。 这场戏的长镜头,在房间内环绕了一圈,也象征了一种‘轮/回’。 环绕的长镜头,从病到死,照见了人生的‘痛苦’。神思用苦做‘道’,去推动主角到达‘灭’。” 叶上末目瞪口呆。 他很想,像在陆老爷子的饭店里,那样轻松的和孟时玩笑,说自己这个原作者都没想这么多。 但他做不到。 因为孟时说的就是,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的,隐藏在最底层的东西。 他看向孟时的表情,不再如同之前那般轻松。 在他眼中,孟时一直是个年轻气盛,但天赋卓绝的“孩子”形象。 如果自己正常结婚,生个儿子,就该是这幅模样,就是狂。 所以,叶上末一直用长者的心态,俯视,容忍孟时。 哪怕他叫嚣着,要拍一部同题材的电影,证明他对空禅的看法没错。 叶上末也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对手。 就在刚刚,还想怎么帮助他。 但是,现在孟时对角色的剖悉,让叶上末感觉背后有点发凉。 孟时将二郎腿换了个方向,越过叶上末问庄中田,“对吗?” 庄中田抿了下嘴唇,将孟时的话对叶上末重复一遍,又问:“他说对吗?” 他本能的觉得,这样的沟通方式很荒诞,但又不自主的按照孟时的规矩做。 叶上末看孟时回答庄中田的问题,庄中田又将他的回答,转述过来。 一种空间错乱的感觉袭来,一时间茫然的坐在那里。 叶上末觉得片场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下一秒又轰隆隆的回归。 他喘了一口,好似从一场梦中清醒过来,看着孟时,说:“对。” 这次,庄中田没有将这个字,转给孟时。 他知道,如果再这么做,叶上末一定会发飙。 他知道,叶上末正处于即将暴怒的状态。 好在孟时和叶上末,好像同时对这次对话失去了兴趣。 一个起身,示意拍摄继续。 一个继续和管斌一起盯着韩鹭。 拍摄继续。 还是从伦珠的咳嗽声中开始。 伦珠卓玛掩住口鼻的右手往前伸,提起架在小火炉上的茶壶,左手食指中指轻按壶盖,边倒茶,边温声说: “不打紧的,过了这寒节,待天气转暖便好了。” 孟时坐在马扎上,将目光从韩鹭脸上,转到监视器。 他没有将杨树和季红婷,放在一起比较。 只是觉得,在一场光线晦暗不定,两个角色之间以烛火作为主光源的戏中,杨树依旧保留了惊人的层次和细节,这是非常难得的。 而不知道从什么事情中,调整过来的伦珠,水平也在及格线之上。 至少在这场戏里面,孟时从她身上,看不出牧羊女的影子。 杨树扛着摄像机,以光源的发散方向,缓缓进行旋转。 等他走到一百八十度的时候,正对书房的门被强风吹开。 程道带着从头顶照射下来的强光,如同苍白鬼魅一样,站立在门口。 他一言不发,渊渟岳峙,双目直视韩鹭。 几乎同时,绑在伦珠卓玛身上的威亚被拉动。 她整个人沿着设定好的滑轨,摔在程道脚边。 程道月白色的僧袍下摆被风吹起,盖在她的脸上。 整个过程,程道的眼神没有动一下,好像仅仅是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脚边融化。 现场除了风声,伦珠身体和地面撞击发出的沉闷声响,再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杨树依旧保持着他克制的旋转,如同一把用针脚画圆,不断切割白纸的圆规。 叶上末早已经站起来,如同一个交响乐团的指挥,手中蜷成棍状的今日剧本,随着杨树“谨小慎微”的机器运动,而运动。 孟时看着监视器。 管斌盯着韩鹭。 然后,他看到了韩鹭,双手握拳,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嘴唇微动,似乎在给自己加油。 几秒钟后摄像机转到他韩鹭,管斌看到他,瞪着他那双大眼睛,嘴巴微张,一屁股坐到倒在伦珠坐过的那张椅子上,手抬起来,又放下,再抬起来。 同时,管斌的余光还看到叶上末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咔!你是猪吗?!你到底在演什么?!我说的东西,你一点都没听进去吗?!” 叶上末开始咆哮。 瘦高的身体里,爆发出风暴一样凶猛的气息,那根卷成棍状的剧本,被狠狠的丢进场内。 就这一瞬间,管斌突然明白清晰的意识到,孟时为什么带他来这里了——兄弟,你看空禅的主演就这样子,你怕啥? 管斌将目光从脸色青白的韩鹭身上收回,看向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孟时。 他很想说,我真的要沦落到和他比吗?那边不还有个程道么? 但是,他忍住了。 315、又错付了! 六面山南北山腰都有凉亭供人歇息。 北边的凉亭还在。 南边的凉亭在特殊时期被拆毁,现在这座是二十来年前复建。 亭前有一块巨石,长得像鲫鱼,于是被叫做“金木鱼”。 金木鱼在不同的部位敲击,声音有别,有如乐音。 孟时围着金木鱼四处敲,管斌戴着帽子和口罩,离他远远的。 这货在山下的影视基地,买了一件类似于藏袍的夹棉僧衣。 店不是和剧组合作的专业道具店,只是单纯的服务游客。 老板花了挺长时间,从某个角落里翻出来,这么一件不成制式的僧袍,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霉味。 孟时说这是管斌的心理作用。 通宵一夜的管斌,看他和老板为了押金和五十块的租金讨价还价,果断掏钱买了下来。 然后意识到自己又被坑了三百块,气的骂娘。 这件灰扑扑的僧袍,配上孟时的光头,活像一个风餐露宿的苦行僧,引的登山的游客,频频侧目。 “六面山山顶原本就有个庙,叫中天寺。” “初建时,为了祭祀季汉征南将军申狄,楹构百间,气势恢弘,已历时一千四百多年,比享誉海内外的天台国清寺还早。” “特殊时期,弥勒殿、大雄宝殿等建筑被拆,剩下七间西厢房,作了南上湖公社的养猪场。” “1967年秋末,火起,将剩余建筑化为滚滚黑烟,只剩得残垣断壁。” “千年古刹,仅留下几许唐砖宋瓦供人凭吊。” “现在叶上末导演和地方花费两年时间,在山顶上再造了一座大庙取名空禅,也是功德无量。” “诸位居士若是有空闲,到时可以进影院支持一下,也算是为空禅寺添砖加瓦了。” 管斌看着这货在混迹在游客中讲述人文景观,末了还给叶上末的《空禅》拉票房,不由单手扶额。 真的,这人的脑子里想什么,即便天天和他在一起,也琢磨不出来。 光看这一幕,谁能想象他是一个摇滚乐队的主唱。 一个哔站在他身上给予厚望,把所有资源往他头上砸,单单人在别人直播间出现,都要把这个直播间紧急放到首页,再去v博买个热搜的up主。 管斌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又不好了,那只松鼠此刻正坐在“金木鱼”上,问他,‘喂,猴子,这就是你师父么?’ 管斌差点就没忍住和松鼠对话。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管斌只能在心里默念孟时教的冰心诀。 虽然他感觉这样也很不正常,但总比和幻觉对话来得好。 他想上前把孟时拉走,几个姑娘从他身后挤了过去。 姑娘们举着手机,围在孟时身边,问:“那个……小师父能合影吗?” 她们是真把孟时当和尚了。 管斌一看这架势就感觉不妙。 孟时很不喜欢几个人凑在一起,中间有个人手臂抬起举着手机,其余人做表情,做手势拍照。 他非要拍这种合照的时候,弄个人去四平八稳的端着手机或相机,心里才舒服。 现在这种情况,能端手机的人好像只有我。 “斌哥,你跑那么远干嘛,过来帮忙拍一下照。” 管斌默默往后退,但还是来不及了。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孟时真是个和尚,那他修的一定是怎么折磨我的功夫。 管斌从那几个姑娘中的一个手里,接过手机。 给他们拍照的时候。 管斌感觉身上长满了苔藓。 他浑身沉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耳朵里发芽生长。 但他只有半截手能动,就像那只被压了五百年,苦苦等待来个人救一下的猴子。 管斌按下拍摄键。 那只松鼠在对他说,‘我给你摘个桃子吃吧。’ “闭嘴!” 他两个字脱口而出,嘴角抽动一下,在几个女孩惊讶的目光中,把手机还了回去。 没有递给手机的主人,而是给了孟时。 这货对构图还有要求,拍完照必要亲自把关。 这次孟时没看照片,直接把手机还给它的主人。 在女孩们诧异的目光中,叹了口气,看着管斌,唉声说: “这是我哥哥,大我五岁,他三岁那年为了救我,脑袋被松鼠给踢了,一直浑浑噩噩,从那以后我就带着他到处看病,这次也是听说山上有个姓韩的神医……” 几个女孩都抬着头,一脸认真的听他诉说。 其中有个不太聪明,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同情地看向管斌。 “你特么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我特么大你五岁,三岁就救了,你丫是哪吒啊!还有,什么人能被松鼠……” 我好像就被松鼠…… 管斌很烦,口吐芬芳。 这些人就知道盯着脸,这货满嘴跑火车都没人在意。 自己一说,她们反应过来还觉得那货幽默,抖着身子嘎嘎嘎笑得半死不活。 真让人闹心啊。 “她们一定是嘲笑他的光头和破僧袍。” 那只松鼠站在管斌的肩头,伸手扒拉他的口罩。 管斌克制着自己不去动它,但还是忍不住低声说,“别动。” 说完,马上惊醒过来,看向孟时。 他不知道孟时带着自己来叶上末这边具体是干什么。 但和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有关是一定的。 管斌怕孟时看到自己自言自语的频率变高,会担忧…… “你们上山去新建的空禅寺,看韩鹭拍戏的吧?” “嗯,我们去碰碰运气,听说剧组管的很严。” “哥哥现在和你一样都是光头呢。” “对呀,他这部戏牺牲好大的,这么冷的天,每次头发长出来一点点,就要被剃掉。” “谢谢小师傅刚才为《空禅》做的宣传,不是你说,我们还不知道原来空禅寺是在古寺庙上面重建的呢。” “真是功德无量,《空禅》票房一定大卖!” “小师傅,我刚才已经把你讲解的那段视频,发到哥哥的超话了,白鹭们都在夸你又帅又有气质,还博学。” “白鹭?是韩鹭的粉丝昵称嘛?很好听啊。” “白鹭里有好多漂亮的小姐姐,我帮你介绍吧。” “哎呀,你别乱说,小师傅是修行中人吧?” 管斌一回神,发现孟时已经和那几个姑娘,聊着天说说笑笑走远了。 卧槽!孟时你特么没有心!我担心你担心我,你特么跟几个女的走了都不叫我一声?! 管斌咬着牙,拿起手机拍下来孟时身边花团锦簇的照片,发给了陆佳。 几个月前,他可是和孟时一起去的机场送陆佳离去法国。 诶?那天好像在机场碰到韩鹭登机去《空禅》剧组。 一想到那天韩鹭粉丝送机的瞬间,一些很不好的记忆,全部涌上了管斌的心头。 “这…这是管斌吗?演荆轲的那个?好帅啊!” 孟时拉着自己的手,一脸激动。 周围的人因为他的“惊呼”,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他扫了眼好奇观望的人,还有对面扶梯上几个一看就是追星族的姑娘,赶紧拉了一下帽子,低头咬牙对孟时说,“你特么在干嘛?!” 他记得当时,孟时咧嘴笑着说,“我在宣传啊。” 这货低声快速的说:“我在机场把你认出来,再买几个自媒体,让他们发,九月二十三号韩鹭去《空禅》剧组报到,其实当时管斌也在现场。 而且管斌正好也有一部新片要上,巴拉巴拉。 然后我去韩鹭贴吧发帖子引战,说你是故意来机场蹭他和《空禅》的热度。” 原来是这样! 管斌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孟时走出去挺远,回头看管斌还站在原地,伸手挥了挥,示意他赶紧跟上。 管斌看看孟时,又看看那几个韩鹭粉丝,再抬头看山路尽头那座空禅寺,想象空禅寺里的韩鹭。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这货真的要拿我引战做宣传了…… 亏我还以为他是带我来散心的…… 我特么上辈子造的什么孽,遇到这么个狗东西。 又一次错付了…… 诶,我为什么要说又…… 316、舍中得,破欲望之贼(1) 李中庚扶着眼镜说,恒店是懒人的天堂,疯子的乐园,光棍的世界。 张天亮怀揣着最质朴的梦想纵跨祖国,从最寒冷的东北雪乡,来到了有着东方好莱坞之称的恒店。 不太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但李中庚的话,让他想起网吧里那个人说,群演没有任何意义。 交谈中,张天亮知道李中庚一家人都在恒店,他和父母一起经营一家饭店,老婆是特约演员。 特约是相比群众演员,酬劳更高,甚至有台词的小角色。 李中庚每天准时在老公会等活,被选中了,就去剧组,没接到活,就回饭店帮父母一起忙活饭店的生意。 他今年36岁,还没有孩子。 李中庚是个热心的人,带着张天亮到自己的饭店。 饭店有点规模,两间门面。 六点多,父母去买菜还没回来,他拉开卷闸门,让张天亮先把行李放到收银台后面。 张天亮向他咨询演员证的事。 李中庚说租房和演员证不急,随时都可以,说先带他开开眼界。 也没告诉张天亮具体怎么开眼界,便带他跳上了去象山影视城的班车。 上了车才得意洋洋地说,他老婆接到了目前整个恒店最大剧组《空禅》的戏。 有台词,能站在韩鹭边上那种。 说像张天亮这种刚刚来恒店,还满怀激情的小年轻,正适合去这种剧组看看,开阔开阔眼界,不要一头扎进抗日剧演尸体。 恒店一年要产出几百部“神剧”,鬼子的尸体连起来,能绕地球好几圈。 演员证办下来,勤快点的就要马上加入其中,所以不用太急。 张天亮没太听进去,只是盯着车窗外坐在摩托车后面的“格格”,还有街上贴得到处都是的租房广告。 …… 目前空禅寺并不对外开放,路口造了个山门,有剧组雇佣的人看着,群演进出都要有专人带,并清点人数。 几个女孩要去另一边看银杏树。 树是剧组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自打空禅寺开工,便开始弄,陆陆续续搞了两年,现在已经初具规模。 这个季节,银杏树林里金黄的树叶撒了一地,妥妥的网红打卡地。 不过,这些都是树龄比较小的,最大的那颗,据说已经接近百年的大树被种在空禅寺后面的碑塔林里。 孟时和几个姑娘道别,在看守山门的保安面前打了昨晚叶上末给他的电话。 这是个负责生活方面的副导演,双方沟通了一下后,便将孟时两人放了进去。 孟时带着管斌在十几米高的大型鼓楼下面等,拍着古朴的楼体,跟他说: “这两个,估计够咱们拍一季《西行》了,还好咱们不跟他们比这个,咱们虽然穷,但运营手段老叶拍马都赶不上。” 空禅寺的搭建有地方参与,但即便是这样剧组的花费也上千万了。 管斌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如果孟时真的要拿他和韩鹭炒作,增加《悟空》的关注度,搏个黑红,自己怎么做选择。 孟时和秦轻雪决定立项的时候,就让她做好了被群嘲的心理准备。 轻雪传媒本来是个依托于秦庆国的音乐公司。 虽然秦轻雪这几年已经从幕后走到台前。 虽然这个公司的名字是用她的名字命名。 但这个本质并没有改变。 公司所获得的机会,项目,也并不来自秦轻雪。 即便是让管斌从原来的经纪公司跳槽来的《刺秦》,它的班底也是依托秦庆国的人脉构建。 不然以秦轻雪本人,哪里能请动已经名声在外的冯杰伟来执导筒。 只是冯杰伟在执导《刺秦》的时候,父亲的阿尔及海默症加重,没人照顾半路辞去了导演的职位。 秦轻雪没有要他的违约金,欠了她一个人情,双方关系才有了转变,变成了秦轻雪的人脉。 现在这个人情被用在他给孟时做副导演上,他们又重归合作关系。 如今整个轻雪传媒,身上带着秦轻雪标签的,和秦庆国没有关系的,只有孟时。 而《悟空》是孟时赔给秦轻雪的梦。 关于电影,关于制片人,和秦庆国没有一丝一毫关系的梦。 孟时让她做好被群嘲的打算,做好这是一个噩梦的打算。 可孟时真的会让她被别人当做笑话,让她做噩梦吗? 不会的。管斌很坚定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那我应该在这场孟时给秦轻雪的梦里,扮演什么角色? 在他的安排下去碰瓷一个如日中天的顶流? 为他们燃烧自己的职业生涯? 这就是你在这场梦里给我安排的角色吗? “在他的沙雕剧里女装扮丑。” “为了预算零片酬出演《悟空》。” “甚至没有他突然发疯和叶上末发生争执,你都可以在《空禅》这种大制作里面得到角色。” “猴子,你已经为他付出够多了。” “你只是一个二线演员,想象一下,碰瓷顶流带来的后果吧,你会被他的粉丝生吞活剥。” “强烈的反噬下,你会被市场抛弃。” 那只松鼠在管斌身上,抓着他的皮肉四处游走,在他的耳边急切的叫唤。 “他说的那些年轻热血,沉淀底气,感悟体验,你真的信吗?都是骗你的!” 管斌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抓它,试图把它从身上摔下来。 一眨眼,它出现在孟时两天没有处理,长出一层薄薄毛茬的脑袋上。 “他跟所有人一点一点地抠应该怎么表演,诉说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松鼠四肢紧紧地扒着孟时的头皮。 “你无条件信任他,把他当成朋友。他是怎么对你的?咔!不对,再想想吧。咔!这场先放着吧。往后放一放。先走后面,这场以后再拍。咔!不对,想得太多了,放松点。怎么回事,今天状态不对啊,明天再来吧。” 管斌摘掉口套,拿掉帽子,蹲下,双手使劲地揉搓自己的脸,猛烈的喘息,干呕。 孟时没说话,默默蹲在他旁边点了根烟。 管斌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单纯由某件事引发。 它由一件件事勾连在一起,慢慢编织成他的梦魇。 《悟空》剧本,剧本里那只话很多,在猴子脑子里说话的松鼠,只是引爆梦魇的导火索。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有些事,孟时能帮他处理,有些则要靠他自己。 韩鹭啊,韩鹭,你可别让我失望。 317、舍中得,破欲望之贼 孟时蹲着抽了根烟,用僧袍的衣袖扫扫浮尘,背靠鼓楼坐在地上。 把手放在管斌背上,节奏轻缓的拍着,像在哄哭闹的婴儿。 孟时知道他心理出了很大的问题,但又不能直接说,你在想什么,有什么问题,咱们坐下来谈谈。 心理上的问题,和数学计算不同。 数学一加一就等于二,懂的人可以去教授不懂的人。 心里的问题不是。 管斌说一句,孟时可以开解他十句,问十句可以开解他一百句。 但这些东西,都是孟时自己的意解识想。 即便说开了,对管斌来说也只是个引子。 曾子说,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 庄子内篇德充符讲: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 水流动的时候,没有办法当镜子用,等水不流澄清了,可以当镜子用,映照自己的面孔。 人心如水,一点有所波动,就很难正确映照万物。 认识错了,判断和决策也就乱了。 知止而后能定。 止是心念专一。 人乱到一定程度,本能就会告诉你,要止下来了。 就像刷短视频,玩游戏,一直看,一直玩,突然有个瞬间,本能告诉你,哇,还有很多事没干呢,快停下来。 这个瞬间就是止。 每个人都经历过这个瞬间,区别在于,是不是抓住了。 孟时经历过止,但不是自悟,是良载阿公伸手拉了一把。 他永远忘不了,良载阿公拍着他的脑袋,说:这生活啊,不能只是看着。 因为这句话,孟时止住了,不再往无尽的虚无深渊滑落。 孟时把管斌叫到恒店的网吧睡了一夜,在老公会门口蹲到天亮,一路不停刺激,将他苦苦压制的心结搅动起来。 是在等待管斌乱到极致,本能把自己止住的瞬间。 管斌深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从秋天到现在和孟时一起做的事,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 他感觉自己被孟时一路裹挟,稀里湖涂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不知道这是条什么路,只觉得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这条路布满看不清的迷雾。 仓皇四顾,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湖的背影,和一只表情逐渐狰狞的松鼠。 管斌不知道是否应该再跟孟时走下去,继续走下去,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 “你本来就过得很好,随便就能接到让你舒适的角色,拿到不菲的片酬,为什么要跟着他受罪?” “听说万物都是有魂的,一种样子过得累了,就死去,变成另一种样子……” 那只松鼠还在他面前叫嚷着,蹦跳着。 管斌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会崩溃。 他的思想就像一条鱼被退潮的水给搁浅在岸上,回不到河里去,就在一个小坑里拼命的翻腾。 不行的,这样下去不行的,他到底想干嘛,是不是要用我来炒作,他是拿我当冤种,还是当朋友,我一定要问清楚,把一切都问清楚。 管斌的思想已经随着这个突然而来的决心,冲到口腔。 但看到手掌放在他背上,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的孟时,只挤出了一句:“你会骗我吗……” 孟时把放在管斌背上的手收回来,双手撑地,站起来,右手在僧袍上拍拍,伸到管斌面前,说:“你相信我吗?” 管斌深深的看着孟时难得严肃的脸。 想起了之前为了拍刺秦,看的秦史中关于李斯的一段记载。 秦二世三年冬,秦相李斯被腰斩于咸阳街头。 临刑前,李斯对一同受刑的儿子喟叹道:我想同你再次牵着黄狗,在上蔡东门追捕野兔,还可能吗? 生命的最后一刻,李斯想起来的是和家人一起的平凡生活。 人这一生面临着无数选择,有舍必然有得,有得必然有失。 管斌知道自己如果选择不再和孟时为伍,选择用最低的要求来参演《悟空》,继续以前那样只接让他感到舒适的角色,会比现在舒服一百倍。 但他不想这么做。 此刻他终于又想起,为什么自己会选择跟孟时一起走这条看不见前程的路。 因为,他还有热血没凉。 早上孟时说的那番话属于孟时,现在他自己懂了。 “你这样的,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相信啊。”管斌说着伸出手握了上去。 “我尽力不让你失望。”孟时一用力,将他拉了起来。 管斌开着玩笑。 孟时做着承诺。 两人相视一笑,好像在互相扮演对方。 那只松鼠顺着孟时的裤管往上爬,指着他的胸口,对管斌说,“猴子,快看,这就是斜月三星洞,进去就是灵台方寸山。” 管斌想起远在普陀等待的剧组,脸色一僵。 又等了十几分钟后,叶上末安排来的副导演庄中田终于来了。 不知道打哪绕出来,脚步声都没有。 人看起来挺年轻四十岁不到的样子,黑色羽绒服,牛仔裤,带个棒球帽。 叶上末,陆成康都是摄像出身,可能是同工种之间共同语言比较多,所以提携的后辈基本也是摄像。 庄中田以前也是搞摄像的,有当导演的念头,叶上末便带在剧组当个副导演。 庄中田从钟楼绕出来,仔细的端详一番蹲在鼓楼边的孟时和管斌后,挤出一个笑容,说:“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从孟时在山门那边给他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刚刚那边忙的走不开,让你们久等了。”庄中田把姿态放的挺低,一边陪着笑,一边不断点头敬礼。 孟时搓了搓自己已经有点扎手的光头,无奈的说,“叶导是不是不在寺里。” 庄中田抿嘴脑袋微微侧了一下。 本来今天的戏份确实是在寺里拍摄,但昨晚叶上末知道孟时要来,把拍摄计划告诉他后,再把计划给改了。 平时都住在寺里的叶上末,刚刚从另一边去山下的拍摄地。 走之前,特意交代庄中田让孟时好好等一等,再带他好好在寺里熘熘腿。 叶上末最近被韩鹭折磨的够呛,心情很急躁,但是跟他交代这件事的时候,笑盈盈的。 庄中田根据这点,猜测他和孟时的关系应该很不错。 所以在晾了孟时整整半个小时后,把姿态放的很低。 免得孟时把这笔账记在他头上。 不过,庄中田没想到,自个还没说两句,孟时就猜出来叶上末人不在空禅寺。 318、事上练,破犹豫之贼 镇上坐车到象山影视城一个多小时。 张天亮舟车劳顿几天没休息好,昨晚还没睡,却没有感觉到困意。 他看着窗外,左边右边,右边左边,再时不时和李中庚请教当演员的注意事项。 精神始终亢奋。 这是会被“老恒飘”嘲笑的精神状态。 虽然他们一开始也和张天亮没有区别,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面对这种精神状态时,对周围的其他人发出,看看又来一个发梦的轻蔑笑容。 李中庚喜欢张天亮看什么都新奇的眼睛,也喜欢他现在会被嘲笑的精神状态。 李中庚是群演,兼职开饭店。 饭店一个月赚的钱,比他干群演一年都多。 但他还是喜欢说群演是自己的主业。 来饭店吃饭的老恒飘、群头,听到他这么讲,就笑说,你是仗着自个开饭店赚钱,父母和老婆都在身边,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中庚跟着笑,举着酒瓶子跟他们碰杯,再送上一叠拌黄瓜。 他们嘴上说李中庚会做生意,心里骂他装什么大尾巴狼。 李中庚面上一起笑,心里骂这些群头是狗。 剧组找群演,制片安排选角导演下发给群头,群头安排群演,他们中间是一种一层套一层的利益关系。 时间久了,就形成一个奇怪的模式,这些充当背景的群演,一切行动听群头,和剧组本身那一点点微薄连联系也无法保持。 李中庚对张天亮说,等回去,把房子租了,再给你介绍靠谱的群头。 张天亮说,哥,为什么你不做群头,开饭店应该认识挺多人的吧,自己带一批人呗。 李中庚不语。 张天亮问,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中庚说,今天难得有心思,起了个大早去老公会看看,你又是自个跑过来找上我,觉得俩人有缘。 张天亮说自己昨晚在网吧遇到的两个奇怪的人。 就是早上在老公会被选角的看上,又拒绝上车的那两个,一个戴帽子,一个光头。 他气愤的和李中庚讲,那个戴帽子的说,群演狗都能干。 试图从李中庚那里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想要听什么。 “那俩应该不是普通群演,身材高挑匀称,太显眼了,不是影视学院来的学生,就是哪个剧组的正经演员过来凑热闹。” 李中庚回忆了一下,想起张天亮说的是谁,很快做出判断。 张天亮说,“他们和我一起上网通宵了。” 李中庚笑笑没有在这点上纠结,说:“其实狗在演员这个行当,地位高于我这种群演,能干这行的人一大把,狗却没几只。” 他没把张天亮带上,老油条对萌新总有特殊情节,特别是今年,入坑的人越来越少了。 短视频时代,自个拿手机就能当主角,脑子机灵点的,都不会来恒店受罪。 李中庚看张天亮因为自己没有和他一起谴责对方,而愤愤不平的转头看向窗外,便给他讲起两兄弟打雁的故事。 他说,兄弟俩去山上打猎,一只大雁飞了过来,兄弟二人同时拉弓搭箭。 哥哥说,射下来就煮着吃。 旁边的弟弟急忙争辩,烤着吃才好吃。 兄弟俩讨论怎么吃的工夫,大雁飞远了。 他拍拍张天亮肩膀,问他懂不懂。 张天亮不语。 李中庚说,“事情不要想太远,先做起来再说,铁匠没样,边打边像,很多事情需要做起来之后,才能看清未来的路。” 张天亮不语。 汽车到站,李中庚起身招呼他下车,出站喊了一辆电三轮,让司机往六面山南面山下去。 南面在另一边,要绕一圈。 “南边是去《空禅》剧组搭的那个藏风镇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司机开始滔滔不绝。 “我跟你们说,这个剧组人气老牛逼了,韩鹭粉丝、还有那些代拍,一波一波的来。” “《空禅》是现在所有在拍的电影里,期待最高的,听说那个导演以前是拍艺术片的,在外国得过奖。” “山上那座寺庙,就整整建了快两年半,还有主角韩鹭,剧本立项他的经纪人吴怡就和叶导谈定了主角要归他。” 换源app】 “吴怡这两年一直往韩鹭身上堆影视资源,就等《空禅》出来一鸣惊人,把流量明星的头衔从他身上摘掉呢。” “我要是有这么好的经纪人就好了。” 司机也是个兼职。 主业开车,兼职群演,幻想某一天有人能带他翱翔。 张天亮听他说的起劲,好奇问,“这些消息都是哪里知道的?” 司机得意一笑,下巴颏抬起,说:“v博超话啊,这些明星的超话里面消息可多了。 我关注了差不多上百个。 谁在恒店拍戏,我就去他们超话看。 里面大粉会把他们的行程贴出来,集资给剧组送物质,开着餐车给主演们加餐,送咖啡,还有个人组队来远远看一眼。” “知道为什么现在大制作都喜欢用流量明星了吧,她们这些粉丝是真的会花钱,真拍出来烂片,她们也战斗在最前线控评,带着亲友,忽悠路人一起去看。” 司机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张天亮,说,“小伙子长得不错,应该去参加选秀,选秀比当群演靠谱。” 李中庚很厌恶这个话题,说了句,“国产影视迟早要完。” 司机对他这种言语早就习以为常,就跟谁都能谈论政治,似乎自己上台,马上就能带着民族复兴一样。 嘴炮这种东西,谁都会开,真让他说一些建设性的意见,那就不是迟早要完,是马上就完。 张天亮被司机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摸摸脑袋,说: “选秀都是经纪公司把控资源,把机会给那些签了卖身契的人,我才不干呢。还是群演好,想去哪个剧组就去哪个剧组,想尝试什么类型就尝试什么类型。” 他在雪乡,从来没和人面对面谈论过这些,如今终于遇到两个前辈同行,情绪激昂。 李中庚知道自己那些话他是一点没听进去,想要劝他先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 但想起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幻想和犹犹豫豫中蹉跎了岁月,如今只能说着自己的没有做到的大道理。 李中庚默默拿出烟,不再言语,只是看着精神蓬勃的张天亮。 司机想要嘲笑张天亮的天真,但想到自己刚来恒店的心理状态,不正是如此么? 三轮车好像突然间被什么攥住,言语被抽干了出去,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各种喇叭声。 司机拧着油门,风呼呼的扯着棚子,让张天亮想起自己的狗拉雪橇。 ----------------- 319、你特么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风刮过,四面八方都在细碎的响。 管斌四下张望,石柱、树梢彩色布条在风中舞蹈,布条底下悬着黄褐色的铃。 纯铜,单个叮叮响,慢慢汇成一片,破碎的个体随风重组为陌生的,空灵的,悠远的旋律。 它们显然经过精心设计,每逢风起,都能令人驻足停留。 管斌盯着风铃出神,孟时伸手拽他,他才回过神跟着走。 庄中田比孟时要矮上些,走在最前面,半扭身,见到这一幕,抬头说,“叶导的意思是让我带你们在庙里逛一逛……” 孟时多迈了两步,和他并肩,笑说,“中午再给我份盒饭,下午再休息半天,晚上开大夜戏,直接熬死是吧。” 庄中田皱眉道,“这话什么意思?” 叶上末的原话是“你带那小子好好在庙里熘熘腿,给他遛急了才好。” 但是对方压根不安套路出牌,让庄中田只能搞点气势上的东西,先把对方莫名其妙的从容破坏掉再说。 “其实叶导想表达什么,我都懂。” 孟时没有对庄中田的皱眉黑脸有什么表示,反而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说, “现在我和叶导的关系,并不是那么融洽,感谢的话不方便当面说,麻烦您在我离开后,帮我和他说一声,我谢谢他的用心,也知道分寸。” 让人带着四处闲逛,是孟时安排潘雅安的法子。 叶上末让庄中田复刻,当然不是给潘雅宁出头。 他是告诉孟时为人处世要低调些。 不然哪天有事返过去求人的时候,对别人做过的种种,就会追上来,打的人头昏眼花。 有时候甚至不用有矛盾的人动手,只要稍有懈怠,就会有看不惯你之前行径的人,过来打上两拳。 孟时对于叶上末为什么会知道普陀发生的事,并不感到意外。 潘雅安拿着钱去投资《悟空》是吴怡给指的路。 孟时等她来了之后,钉钉哐哐一顿锤后,告诉她,你不该来找我,你要去和秦轻雪聊,这样即尊重你自己,又尊重秦轻雪。 潘雅安回四九城,不可能不和吴怡沟通。 吴怡和叶上末的关系本来就极密切,韩鹭又在他的剧组,两人沟通的效率,自然不会低。 本来这事叶上末听了也就听了,不会特意做什么,现在孟时自己送上门就不一样了。 叶上末将本来今天在山上的拍摄计划,转移到山下,让副导演带着他逛一逛自己的得意之作空禅寺,下手可比孟时对付潘雅安轻多了。 只是吧,孟时和潘雅安不一样。 潘雅安是明知道孟时在玩她,但还是强忍着脾气陪他玩。 孟时嘛,见到庄中田左边一句“叶导不在庙里吧”,右边一句“我都懂,您替我谢谢他”,反倒把庄中田锤的晕头转向。 什么叫我和他关系并不融洽,感谢的话不方便当面和他说? 关系不融洽,他找你买《左手指月》,听说你要来,让我这个副导演带你参观空禅寺。 本来庄中田就不是很明白孟时和叶上末的关系,以及他今天究竟要做什么。 现在孟时一番话,差点没把他cpu点着。 庄中田看看孟时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掌,目光顺着手臂往上,直到和孟时的目光对视上,才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脑补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叶上末更改拍摄计划,交代自己带着孟时在庙里多逛一些时间,在自己看来,是孟时托了陆成康的关系,想要来剧组观摩。 庄中田之前听叶上末提起过,孟时去陆成康的剧组学习,还客串了个角色的事。 以为孟时这次来的目的也是这样,叶上末碍于陆成康的面子,才无奈答应。 现在见到孟时本人,简单的沟通后,庄中田才意识到,孟时和叶上末的关系远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而且回想起来叶上末听到孟时要来,久违的露出笑容,庄中田不由想到一种不能明说的可能性。 孟时看庄中田突然表情古怪了起来,知道他往取向那边想了。 “您记得帮我和他致谢。”孟时没有试图去解释什么,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再一次强调诉求。 】 庄中田回过神,表示一定带到,虽然他不知道孟时说的都懂,具体是懂了什么。 孟时从口袋摸出烟,给庄中田递了一根。 庄中田接过烟,摸了摸口袋,抬手把烟往耳朵上夹。 管斌掏出打火机,一手护着,缩在孟时边上,卡察卡察点。 孟时一侧身,风漏进来,他好不容易点起来的火,又灭了。 管斌瞪了这货一眼,一脚蹬过去,被闪身躲开。 庄中田把烟叼嘴里,伸手从管斌那里拿过打火机,说:“叶导听到你要来,挺高兴。” 管斌不理解叶上末究竟是什么心态。 为什么听到孟时要来,还能整出高兴这种情绪。 孟时和叶上末之间的恩怨,管斌了解的比陆成康他们还清晰。 那天孟时和陆成康叶上末一起吃了顿饭,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回来的时候带着《空禅》的剧本,还有投资的机会。 几天后又接到叶上末的邀请,去他家里做客。 那个时候,秦轻雪带着钱和团队去中影谈合同,他都开始研究剧本了。 没想到,孟时去了一趟叶上末的家,一通电话打回来说叶上末这次扑定了,快撤。 秦轻雪也是信了他的邪,直接掉头回了公司,之前所有的准备全部落空,改成立项《悟空》。 虽然现在大家只知道秦轻雪脑抽了,启用孟时进军电影圈,不知道这笔投资是从《空禅》撤出来的。 但孟时和叶上末还能玩到一起,管斌是怎么也想不通。 就像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潘雅安以投资人的身份,挥舞着支票去普陀,却要对孟时忍气吞声。 而这笔资金对《悟空》来说,明明只是可有可无,孟时又要让秦轻雪带着潘雅安一起。 强烈的困惑,加上孟时这副回家一样从容的姿态,加上那只只有他能看到,上蹿下跳松鼠的怂恿,管斌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叶导这么纵容你啊?” 孟时耸肩,问:“很难理解的吗?” 管斌被他这种态度弄的一下急眼了,甚至已经顾不得庄中田是不是知道内情,叫道: “你当着一个导演的面,说他投资两亿筹备两年半的作品会扑街,然后你们还能偶尔打打电话,没事人一起过来探班,这种事很好理解吗?” 庄中田压根不知道孟时也叶上末之间还有这一段,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叶上末知道孟时这货口无遮拦,能让庄中田过来,就不怕有什么话通过他那里流出去。 孟时也不避讳他,摸了摸自个微微有点扎手的脑袋,说:“我说叶导之所以没有跟我彻底决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你们信吗?” 庄中田深深吸气,同时抬手捂嘴捏鼻子,像是要把这句话从空气中抓过来,吞进自己肚子里,嚼碎了咽下去,再不要被别人听去才好。 管斌知道孟时的取向没问题,也不可能也叶上末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他看着快要把自己憋死的庄中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特么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320、“解”和“有效沟通” 孟时从管斌手里把打火机拿过来,摇了摇。 风还没停,他猫着腰把烟点燃,伸着脖子,仰头用力吐出一口烟气。 烟随风融入摇曳的经幡,化在风马旗下的铜铃声中。 这口烟也让管斌和庄中田从纷乱、震惊的思绪中冷静下来。 孟时并没有和他们分享这根烟的意思,屈身撩开棉质僧袍的下摆,将三人唯一的打火机放进裤子口袋里。 随后径直绕过大殿,沿着高大建筑的根脚往前走。 《空禅》剧本由叶上末手写,再扫描复印分发。 上面充斥着大量设定,人物小传,人物关系,形象手绘,以及空禅寺的建筑样貌。 如今上面写着的东西,绝大部分都从他的笔尖落到了这座山上。 一百零七尊圆寂的法云地高僧金身,供奉在大殿里。 镌刻着他们生平的石碑,和那棵初代法云地亲手种下,在岁月长河中与苍生同枯荣的银杏,一同矗立在后山碑林中。 孟时在记忆中一步一步沿着叶上末的笔尖行走,脚步一下一下踏在显现在现实中的土地上。 管斌和庄中田落后他两步,慢慢,三人步伐达成一致,随起随落。 乃至孟时毫无征兆的停下,他们也马上停下。 节奏没有被打乱。 阳光透过刚刚扎根不久,还稍显萎靡的巨大银杏树,撒满地上簌簌翻动的落叶,也撒在站立在它们上面的孟时身上。 密密麻麻做出风华老旧效果碑林,让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的管斌抿了抿嘴。 不过一想到《悟空》的取景的寺庙,始建于唐朝,坐落在风景名胜种蓝山,客串两个僧人,都是现实中不折不扣的高僧,现在剧组还停在普陀。 一对比,好像眼前的这片景象,也就…… 从进入后山,庄中田就期待看到管斌惊讶的样子。 这段时间圈内来探班的人不少,他们见到这座苍凉雄浑的碑林,和遒劲唯美的古树,互为依托的场景。 都不由纷纷感叹,叶上末将他立足于现实那种,真实质朴的审美,完美的带到了仙佛所在的玄幻世界。 庄中田虽然没有全程参与空禅寺的建造,空禅寺的美术风格,也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但身为剧组的副导演,庄中田依旧以此为荣。 只是管斌的惊诧仅仅在他眼中一闪而逝,随后庄中田从他脸上看到一种名叫,不过如此的情绪。 甚至管斌还从来时的路回看空禅寺,再转头看正在风中落叶的银杏树,把目光落在碑林,最后点了点头。 那神情,好似真正的确定,处在一条中轴线上的空禅寺、支世圣树、渡后碑林,也就不过如此。 庄中田对管斌有一定了解,纵观他的演艺生涯,绝大部分都混迹在青宫戏,民国戏充当男二。 让他真正得以名声大噪的《刺秦》,也不过是在标准影视城中拍摄的网剧。 空禅寺这种级别的布景,绝对在他过往所经历的格局之上。 所以让他觉得空禅寺整体布局不过如此的,只能是正在拍摄的《悟空》。 庄中田将目光转向孟时。 孟时抬起脚,将手上马上燃尽的烟按灭在鞋底,又猫着腰撩开僧袍下摆,将烟头放进口袋里。 庄中田刚刚从管斌嘴里知道,孟时当着叶上末的面说不看好《空禅》。 而且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叶上末依旧愿意和他保持沟通。 是啊,为什么叶上末这么纵容他? 庄中田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桉。 他刚想开口再次延续刚刚的话题,却见孟时拍了拍僧袍下摆,转身问:“庄导,您养宠物吗?” 庄中田愣了愣,说,“我女儿养了条狗。” 孟时说,“什么狗?” 庄中田说,“金毛。” 孟时点头,又问,“训练它吗?” 庄中田皱眉,但依旧回答,“小时候有点护食的问题,打过,也教了点简单的指令。” 然后一瞬不瞬的盯着孟时。 孟时哦了一声,说,“有下山的车吧?” 这货又开始折磨人了。 目睹这番对话的管斌,有点想笑。 自从孟时和行生老和尚接触,开始拍《悟空》后,就变的越来越不说人话。 或者说,他和影视圈的人沟通就一直用这种方式。 东拉西扯,把一些看似完全不相干事情带到对话里,等把人的精神逼迫到自身难以控制的地步,才会进入正题。 用孟时自己的话说,这些人脑子里弯弯绕绕太多,你要先把它解开,才能进行有效沟通。 嗯,他把自己的绕称作“解”,把东拉西扯叫做“有效”。 潘雅安被他“解”了两天,神智都不正常了,从地上捡了只甲虫,扭身就走。 眼前的庄中田状况也不太好,孟时问他有没有车,他依旧盯着孟时一动不动。 】 管斌往庄中田身边挪了两步,以便于他被孟时刺激的想打人的时候,能快速抱住他。 管斌自从认识孟时,就觉得这货随时会被打。 于是学了一手拉偏架,只要是打起来,不管如何,先把人抱住再说。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一来限制住“敌人”,二来限制他自己。 不然,真打起来,管斌怕自己忍不住也上去给孟时两脚。 可惜庄中田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孟时,说,“我养不养狗,和有没有车下山有关系吗?” 孟时笑笑道,“您知道叶导养猫吗。” 庄中田皱眉,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说,“他养猫和车……” 说着突然顿住。 管斌对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孟时在“解”的时候,从来不回答问题。 他要别人从他“解”里面,领会到自己的答桉,再给出自己的定论,最终形成一次“有效沟通”。 管斌感觉自己对孟时的这一套,已经完全烂熟于心。 他知道庄中田沉默的那一瞬间,已经被孟时“解”的差不多了,不由露出会心的笑。 孟时看了他一眼,说:“叶导是养猫的,而且他的猫大多都不喜欢他。 除非他自己动手,不然那些猫绝不在他身边徘回。 但他并不恼。 因为他本来就不指望,猫能够按照他的指令去握手,趴下,装死。 不指望它们丢自己扔出去的飞盘。 不指望它们对自己的行为,给出热烈的回应。” 庄中田张张嘴,说:“你……” 孟时说,“偶然遇到的野猫。” 庄中田说,“他一年会遇到很多很多……” 孟时摇头,“干净的,漂亮的,嘴里叼着猎物,眼睛炯炯有神的,总是不常见的。” 叶导为什么对你怎么纵容? 如果庄中田拿着这个问题去问叶上末。 叶上末心情好的时候,会说, 他第一次知道孟时,是通过陆成康。 两人在簋街涮肉,叶上末问陆成康《春》的主演确定了没有。 陆成康给他看了陆佳佳去找孟时,从车站出来拍的视频。 孟时蹲在一辆灰蒙蒙脏兮兮的面包车旁边。 圆寸支棱着。 灰色的t恤,黑色的短裤。 夹脚的拖鞋不是穿着,而是直接踩在了那两根带子上面。 手里夹着一根烟,点起来就没抽,烧过去老长,留了一大截的烟灰在上面。 低着头,手掌在地上左一下右一下比划着,围堵一只蚂蚁。 他看完这个片段,说了句:卧槽,这人你特么从哪儿找的! 真正见面是在陆老头的小饭馆。 他说起空禅。 孟时问,空禅是哪两个字。 他说,参禅悟道,万法皆空,空禅。 孟时问,关于情吗。 他说,关于情爱,但又不止是情爱。 孟时笑说,风吹幡动,是风动还是幡动。 是啊,无论是风动,还是幡动,最终都是他自己这个导演的心动。 第三次见面,在苏然的猫咖。 他推开门,看到孟时坐在地上,背靠猫爬架,身上挂了好几毛,最凶的白花蹲在他肩膀上,伸着爪子拍英短“马克杯”的脑门。 这样的人,对他纵容一点有什么不能理解呢。 要是赶上叶上末心情不好,大抵就会说——这狗东西脑子有问题,不理他的话,真咬人。 当然,庄中田不会去问叶上末这种问题。 叶上末也不会和他说起苏然。 不过,庄中田已经通过孟时的“解”,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桉——爱才。 有些人爱才,是把才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而叶上末的爱才,是让才自己成长,也从才弥补自己的不足。 他和孟时现在这种矛盾的关系,是一种缘。 庄中田呼出一口气,跺了剁有些寒的脚,说:“我开车带你们下去。” 三人走到停靠在偏僻处的越野车。 庄中田拉开车门,转头问坐在副驾驶的孟时,笑道:“咱们第一次见面就聊了这么多,算不算缘……” 孟时背顶着桌椅,调整屁股下的僧袍下摆,再次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哦,都是说给叶导听的。” 庄中田双手握着方向盘,抿嘴仰头,表情复杂。 玛德,感觉这帮和“禅”有关的人,精神状态都不是很稳定的样子。 管斌突然很想下车,默默伸手拉过安全带。 321、哦,我就是带管斌来蹭热度的 张天亮一只手紧紧的抓着三蹦子座位边的扶手。 刚刚打开v博,想看看司机说的超话的手机,在另一只手上,上下起伏。 一开始,在呼呼风声中驰骋的三蹦子,让他恍然如同回到雪乡。 回到大福、二福、三福拉着的雪橇后面。 现在他被颠的想吐。 在雪乡,当他吹起哨子,狗子开始奔跑,天与地,风和雪都属于他和他的同伴。 现在三蹦子穿梭在来来往往的车辆,人流中,风声、喇叭声、轮胎和地面摩擦、底盘的呻吟,让他反胃。 打在他脸上的不是雪乡的雪,是从司机手里飞出来的烟灰。 李中庚对于恒店的匆忙,早已司空见惯,但看到张天亮煞白的脸,还是抬脚踢了踢司机的座椅。 司机拧死油门的手,缓缓松了下来。 张天亮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缓了下,说:「师傅,你刚刚说的超话怎么进去啊。」 「你想看哪个明星,就直接搜他的名字,带上超话两个字就行。」 张天亮松开紧抓握把的手,想了下,搜索了韩鹭的超话。 韩鹭超话 #韩鹭空禅寺探班##电影《空禅》# hhh,今天和几个小姐妹来空禅寺探班,我们空禅寺108代转世灵童韩鹭,连行脚的和尚都知道,真的是大大大明星(e】 「那个人啊,可能是《空禅》的特约吧。」 李中庚看了眼,感觉这张脸很熟悉,从他手里把手机拿过来,放大看了眼,惊讶的说:「这不是孟时吗?!」 张天亮问:「李哥认识他?特约吗?」 这是他对昨晚坐在他旁边,一起通宵的光头,能够想象的极限——一个特约。 李中庚摇头,说,「这是个人物。」 「人物?」张天亮看向李中庚拿着的,他的手机,伸出手点了一下。 该条消息已失联。 「凭什么删我的发言!」 藏风镇入口,童甄不忿的和身边的闺蜜抱怨。 「好啦,好啦,在超话里不发其他明星是规矩,也不能怪管理。」 她的闺蜜安慰着,同时目光不断看向,现在正在拍摄不允许进入的镇子。 这个依山而建主体颜色是红、白两种的镇子,叶上末没有给它取名。 闺蜜的注意力并不全在童甄身上,至少一大半被白色的墙体吸引。 叶上末用藏族工匠的方法,用白土、水、牛奶和蜂蜜制作成白浆,泼在粗糙的墙面上,墙的质感被很好地保留下来。 「是啊。」 另一个闺蜜说,「本来就是我们不对,刚刚有人科普,说他也在拍电影叫《悟空》,现在穿成这样来这边,明显是蹭热度,如果你真的想发,把他脸也打码吧。」 这个闺蜜的目光,则不由自主的瞥向白墙上半部分的红色。 红浆做法与白浆很相似,找来红土,用牛奶蜂蜜等增加凝性,同时放入红糖一起搅拌。 童甄退出韩鹭的v博超话,开始编辑属于自己的博文。 「我为什么要给他打码!」 童甄真的很气。 她本就就不是韩鹭的唯粉,发超话也是两个闺蜜建议的,甚至文桉都是她们一起想出来的。 好嘛!现在她在超话内被删发言,还被警告,闺蜜又转过头说什么规矩啊,你做的有问题啊。 好像什么事情都是她一个人的错,真的让人很难受! 「要打码你们打码,反正我不打。」 童甄当着两个闺蜜的 面,把她们都裁剪掉。 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美颜,直接把生图发在了自己的v博上。 她感觉孟时这一生棉质的灰色僧袍,不要加工,反而比加滤镜要好看。 两个闺蜜对视一眼,没生气。 童甄就这个脾气,哄一哄,等气头过去就好了。 一人搂她一边胳膊,「好了,好了,等一下给你点赞转发,好了吧。」 「说他蹭,刚刚在山上,人家还给游客介绍空禅寺的背景,让大家去支持电影,她们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吗?」 童甄发完v博,还没消气,找出之前拍的视频,给她们播放起来。 视频里孟时,在人群中侃侃而谈: 「六面山山顶原本就有个庙,叫中天寺。」 「……」 「1967年秋末,火起,将剩余建筑化为滚滚黑烟……。」 「千年古刹,仅留下几许唐砖宋瓦供人凭吊。」 「现在叶上末导演和地方花费两年时间,在山顶上再造了一座大庙取名空禅……」 「诸位居士若是有空闲,到时可以进影院支持一下……」 童甄气鼓鼓的指着手机屏幕:「这是蹭吗?!」 两个闺蜜又使劲摇她的手臂,其中一个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伸手指着下山的道路,说: 「你看那里有车下来,应该是剧组的车,等一下,我们看能不能混进去好不好?」 童甄哼了一声,说:「反正他一定不是蹭。」 「啊,不好意思,有点走神了,庄导说什么来着?」 孟时从车窗外鸟瞰山下的白墙,以及檐部下墙体涂抹的大面积红浆。 同时脑子里对比叶上末画的图纸,和落在现实中的空禅寺。 在六面山和山脚,几乎只有三种颜色,白、红、黄。 白色是自然。 藏人吃着白色的糌粑,用白色的朵玛祭祀温和神,结婚时披着白色的哈达。 当这些信仰方式延续到建筑上,便是随处可见的藏式白墙。 红色是敬畏。 对于藏族人民而言,是尊严和权力,也是对一切未知和强大力量的敬畏。 和祭祀温和神用白色的朵玛相对,祭祀凶神就会用红色朵玛。 黄色是宗教。 在藏式寺院里,黄色一般是建筑的主色调,金色则是最上层的颜色。 空禅寺顶端是特质金属屋顶,瓦片用铜制作并且镀金。 屋嵴安装瓶状金饰品,寺庙内用金色的泥沙铺满墙壁,金色液体书写着经文。 同时叶上末还在寺内种上金色的树。 叶上末研究藏族建筑后,那这些写在剧本上,并还原了出来。 不过空禅寺的墙体用的是红色。 这样的色彩布局,让孟时联想到,象征政治威严和神灵护佑的布达拉宫红宫。 禅、政治、情爱、轮回…… 空禅、空禅,悟空、悟空…… 韩鹭、韩鹭、韩鹭,管斌、管斌…… 再苦一苦韩鹭吧。 孟时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点着车窗的窗沿,以至于浑然没有听清庄中田的询问。 管斌看到孟时让庄中田再说一遍后,庄中田再次紧握方向盘的手,和微微扬起的头,急忙重复他的问题: 「庄导说,为什么今天咱们有时间过来,过来干什么。」 孟时笑笑,很诚恳的说:「哦,我带管斌过来蹭韩鹭热度的,哈哈。」 你笑个铲铲! 管斌 从后座看庄中田身体微微有些抖,不由再一次抓住安全带。 特么的这个时候,你又说话这么直接了! 造孽啊! 322、若见诸相 阳光把六面山的影子投到镇子上,空禅寺正正好好铺在镇子入口处。 给那里冻的跺脚的姑娘们,遮去太阳的热力。 太阳从东边的石阶路升起不久,孟时三人就从西边的土路下山。 山下的路平坦,坐车也比步行轻松。 不过,如果管斌有选择的话,他宁愿自个腿着下山,也不和前面那俩坑比坐一辆车上。 庄中田双手紧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不再试图和孟时搭话。带着老子为什么要受这小子的气的气势,第二次提高车速。 孟时手指夹着烟,坐副驾驶,身体前探。 风从打开的车窗灌进不大的空间内,卷着凉飕飕的冷空气,刮他头皮上短短的茬子,又打着旋在车里溜达一圈,带走三人一部分体温,再被新来的风挤出去。 如果是夏天,孟时的长发会和风一起舞蹈。 可惜现在他是个秃子。 管斌吸着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鼻涕,紧咬后槽牙,盯着孟时圆润的后脑勺,心里恶狠狠的想。 嗯,一个秃子,是的,该死的秃子。 这个秃子的脑袋,是摄像指导季红婷的最爱。 她不止一次举着摄像机跟着这颗脑袋后面,说, 和尚的脑袋就该长这样才足够好看,足够有资格站在佛前。 管斌不知道,佛祖俯瞰众生时,会不会在意他们脑袋的形状是否好看。 也不知道季红婷用孟时脑袋的形状,来定义所有和尚的脑袋,会不会被脑袋长得不好看的和尚打破脑袋。 他只知道,如果季红婷看到孟时用脑门顶着寒风狂吹,她一定会锤他脑壳。 这个“他”指的是他管斌。 在季红婷眼中,管斌的脑壳远不如孟时的讨喜,完全是可以用来锤的。 如果风把孟时的光脑袋吹伤,管斌丝毫不怀疑,季红婷会在拍摄的时候,“不小心”把摄像机杵在和孟时同行的自己身上。 无论什么年纪的女性,在耍脾气这方面,总是有她自己的办法。 管斌看看孟时的后脑勺,看看洞开的车窗,再看看后视镜里,他柔和眉毛下好似有风暗流的眼睛,最终没敢吭声让这小子把窗户关上。 这货沉默的时候,旁人也会不自觉放缓呼吸。 为了回去不挨锤,管斌从包里拿出毛线帽,起身,唰一下给那颗季红婷最喜爱的脑袋套上。 动作很快。 孟时被吓了一跳,摸了摸出现在自个头上的帽子,没回头,只是说:“犯病了是吧?” 管斌不语。 庄中田看了看孟时,又抬头往车内后视镜,看了眼闭眼睛装死的管斌,按了两下喇叭,将车停在剧组的大巴车后面。 他的车总是到处跑,在韩鹭的粉丝中,很有名气。 庄中田并不反感这些粉丝,因为她们在这里把自己当做韩鹭的一部分。 表现出了相当强烈的克制,礼貌、尊重和纪律性,不会让其他人将她们当做别人攻击偶像的武器。 至少,有钱有闲工夫专门来到这里的那部分,是这样的。 庄中田拉好手刹,解开安全带,说:“不能开车进去,管……管斌,你把帽子戴戴好……” 又从扶手箱里翻出一个口罩递给孟时。 看着孟时和管斌将口罩戴上,这才开门下车。 孟时手放在车门上,见后视镜有一辆三蹦子开过来。 他停下,等它过去后才开车门下车。 “小和尚!小和尚!” 张天亮从一路蹦跶过来的三蹦子迈腿下来,半个身子刚探出去,便听到他在日常生活在从未听过的称呼,在前面脆脆的响。 他抬头,看到人群中一个身穿棕红色呢子外套的姑娘。 她高高的举着手,挥舞着对这边打招呼,手机上长长的装饰品哗啦啦的响动,和奇怪的称呼,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张天亮回头看,见到了带着身穿棉质僧袍,身材高挑的孟时。 只看了一眼,张天亮就确定他是孟时。尽管此刻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毛线帽,脸上还带着口罩。 但那双眼睛却像冬雪消融时,挂在松林叶片上的水珠一样,让人印象深刻。 张天亮一下就把他和刚刚搜索看到的视频里,那个在十万人演唱会现场,将吉他砸碎在舞台上,于山呼海啸中呼喊中,赤脚转身的白衬衫青年联系在一起。 “小施主,小施主。” 只是下一刻,孟时抬手夸张的回应,驱散了张天亮眼中的幻象。 就像叶片上的水珠掉落地面,再被狗踩了一脚。 就一下子,张天亮从几个视频中戴上的滤镜,碎了一地。 又回到了,这货坐在他旁边,一边打游戏,一边骂大街的样子。 面对小镇门口,十来号韩鹭粉丝投来的惊讶目光,庄中田震惊的看着管斌,好像在说,你们剧组的人都这么抽象吗? 管斌恨不得让幻觉里的松鼠,立刻出现,马上给他挖一个地道,遁回普陀。 他宁愿季红婷用摄像机杵自己脑壳,也不想再被孟时折磨精神。 而引起这一切的童甄,只是脑子一抽喊了孟时小和尚,没想到能够得到对方这样的回应。 童甄乐于追星,很舍得花钱去各种线下活动,但得到的回馈大多,明星们礼貌的微笑。 没人像孟时这样……这样直接发……癫? 她脸左右晃了晃,腾起一团红晕。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脚下就要往孟时那边走。 “哎呦,你干嘛!” 童甄的两个闺蜜有种她即将出轨的感觉,马上挽住了她的胳膊。 死丫头想叛逃!粉丝爬墙是重罪,赶紧锁住! 而且孟时是和剧组的副导演一起来的,还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万一把童甄带进去,她们会羡慕的抓狂! 所以…… 俩人对视一眼,说道: “看超话里的人说,《悟空》的拍摄周期很紧张,而孟时昨天被拍到回老家给外甥女过生日,今天又赶到这边,时间一定很赶,你别打扰人家了。” 童甄狐疑的说,“是吗?超话里不许谈论其他明星?” 好话自然不许说,坏话嘛……闺蜜心想,这些翻译成超话里的谈论就是—— 孟时不务正业,到处跑,《悟空》一定是扑街大烂片! “是啊!不信你看。”闺蜜急忙点出几张,孟时演唱《山雀》的图片。 这些都是从陈雨诗直播里面截图出来的。 陈雨诗虽然没有上传这场直播的录播,但是观众自己的录屏,她想管也管不了。 只是这些录屏,因为版权问题,没有当事人或者公司的授权,无法完整放出来。 加上轻雪传媒在孟时的授意下压了热度,除了在哔站,其他平台都没有什么动静。 只不过,易筱往第一次露脸的热度都被压了下来,倒是超出了轻雪传媒的能力和孟时的意料。 李中庚从三蹦子后面绕到张天亮身边,碰了碰他,嘴巴微微开合,说,“去打个招呼……” 见他没有反应,再次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声音大了些,说:“快去啊……” 孟时看着他们的互动,对有些不耐的庄中田说: “那个是我在山上遇到的追星的姑娘,她过来,我希望可以带她去片场看韩鹭拍戏。” 又对一直低着头找地缝的管斌说: “带着行李睡网吧,想要当演员的小子过来,咱们就带他回普陀。” 庄中田和管斌几乎同时问:“为什么?” 孟时随意的靠在满是泥点的车身上,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下拉口罩到下巴,摸出烟,点燃,说: “那姑娘是韩鹭的粉丝,她不知道从哪里过来,只是想要和韩鹭有所互动,再发布到网上,被其他粉丝羡慕。 现在因为我,她最初的念头,有所动摇,本来她是想走过来,但身边的人在劝阻。 无论劝阻的理由是什么,在“知”上面,她都是想过来的……” 孟时话没说完,庄中田和管斌便看到,那个姑娘在身边人的劝说下,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伸出手对轻轻对孟时打了招呼。 孟时看到这一幕,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吐出一口烟气,说: “那小子运气很好,刚来恒店,随便找了个网吧落脚,就坐在了我们旁边。 大早上去老公会看别人接活,又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与众不同“老鸟”肯带着。 现在兜转了一圈,竟然再次站在我和庄导面前。 看样子带他的“老鸟”,还知道了我们可能帮到他。 所以,在“行”上,他一定是要过来的。” 孟时说完,管斌和庄中田便看到那个小伙子对孟时口中的老鸟,使劲的摇了摇头。 “一个想太多,一个没开练。” 孟时笑笑,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拍了下若有所思的管斌,把打火机放他手里,对庄中田说,“庄导,走吧。” 庄中田深深的看了眼孟时的脑袋,说:“走。” 323、疯狂的事 一个想太多,一个没开练。 孟时靠在车上等待的一分钟和他的话,让庄中田想到《空禅》中很重要的两个角色。 神思和神行。 在叶上末对空禅的设定中。 “法云地”涅槃成“慧果”。 “慧果”托生“灵童”降世。 空禅寺迎回“灵童”。 传承法器帮助“灵童”开启传承。 “灵童”直达金刚境就成“法云地”。 “法云地”涅槃成“慧果”。 镇守一洲的空禅寺,自第一代证“法云地”涅槃,开启夙世轮回后,空禅寺的传承便达到了圆满。 但是一个圆满的空间里,故事无法发生。 所以,《空禅》开始于——圆满被打破。 在预言中,能够成佛终结妖魔乱世的108代法云地灵童,出事了。 不仅上一代法云地涅槃后的慧果,落在16少年贺天识海里, 连第一代法云地留下的,经过107法云地加持的传承法器,也出现了裂痕。 当一个圆满的空间,出现裂隙,创作者所要讲述就从裂隙中开始发芽。 空禅开篇由两个人物引出。 孟时等待的一分钟,等待那个姑娘和小伙,做出正确选择的时候,让庄中田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他们—— 神思,神行。 神思为了隐瞒传承出现问题,如前面百代轮回中从未出错一样,接引回一个在法云地涅槃时降生的婴儿,冒充灵童。 用出现裂缝的传承法器,“燃烧”上一代法云地涅槃后留下的金身,激活接引成功的钟声。 再偷偷接回真正的“灵童”贺天,秘密培养。 试图以自己的方式,来修复这次“错误”。 而神行一直在外除魔,并憧憬着108代法云地成佛,带领他度世间苦厄,终结乱世。 神思——知而行错。 神行——行而少知。 空禅寺法云地之下,修为最高的两个和尚,最终步入错误道路中。 “孟导和叶导是怎么认识的?” 庄中田带着孟时的管斌,往正在拍摄的布景走。 他不想再被孟时的话语,弄的心神不宁,随口问了孟时一个问题。 孟时说,“最开始是我带着陈与,去陆老头的小饭店,和陆成康要《春》的角色吴青……” 管斌咳嗽了一下,示意孟时在外面说话,使用称呼,最好不要那么随意。 现在舆论对公众人物的礼貌问题,有着严苛的要求。 很容易就因为一句话,一个称呼,引起抵制。 才不会管你私底下和这些人关系多好,相处的多自在。 直呼一个知名导演的名字,还叫他父亲老头。 在管斌这种老油条看来,孟时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孟时瞄了他一眼,很礼貌的询问庄中田,“这句话需要改一下,叫陆成康陆老师,称呼他的老头,陆老爷子吗?” 这话等于在问,你不会出去乱说吧?不会吧? 庄中田脚下一顿,感觉自己被这小子架住了,敢情有事就是从我这里传出去是吧。 这人真是什么话都不在心里憋着。 虽然这些称呼,不会从自己这里流出去,但他真不想对孟时做什么承诺。 庄中田将这个话题岔了一下,说:“原来陈与是孟导介绍给成康的,他演的真好啊,那毒、瘾状态,我看着被吓了一跳,简直不像演的, 凭他这种演技和……嗯,比较受关注的题材,这次柏林电影节,竞争影帝的机会很大。 柏林是二月中旬,完了之后,他片约一定不会少。 有机会大家认识一下。” 陆成康当初也是从叶上末的剧组走出去的,现在人家两部片子奔着金熊奖去了。 庄中田明年有独立拍片的机会,倒是可以提前物色一下演员。 孟时没有回应他言语中对陈与的邀约,淡淡说,“还是有一部分是演的。” “啊?什么意思?” 庄中田对《春》知道的不多,只是在关注一些影展的时候,从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中,看到一些关于陈与的片段。 连陈与是孟时介绍给陆成康这事,也是刚刚知道。 本来庄中田看完陈与的表演后,想要去了解一下这个人,但忙起来就忘记了。 听孟时说到内幕,他惊讶不已。 孟时叹了口气,说:“当年我和谢向杰、陈与组了个乐队,陈与跟人去夜店接触了**丸。 所以,准确的说,他大部分是演的,毕竟《春》里面,主角吴青已经到了粉和注射的阶段。” 孟时没有打算将这一部分展开细说,或者为陈与辩驳什么。 虽然他不是主动,而是被人搞了。 孟时是一个看重结果的人,深究起因,每一个犯错的人,都有千般话语,万种借口要讲。 但任何理由,都不能对结果产生什么影响。 陈与的行差踏错,对他自己,对他的父母,造成的伤害都是毁灭性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们还……” 庄中田倒没有想是孟时瞒着陆成康。 他只是对孟时和陆成康的做法不解。 不过,毕竟这事涉及到陆成康。 庄中田没有把话说的那么决绝,顿了下,说:“所以,你对劣迹艺人的看法是?” “现在对劣迹艺人的限制,都是片方的自主行为,主要还是基于口碑以及利益方面的考虑,而非在执行相关法规。 事实上大部分资方抛弃劣迹艺人,也是出于相似的顾虑。 只要不是在明面上,大火的影视作品上出现,私底下偷偷摸摸,还是他们还是能做一些事情的。 甚至一部分无脑粉丝会说,他们已经接受过法律的惩罚了,深刻的反省过了,为什么还不能出来营业。” 孟时扭了扭头上的毛线帽,摇头制止怕他说错话的管斌,继续说道: “这件事,并不是我怎么看,而是陈与想要做什么,我们能支持他做到什么程度。” 庄中田想到了一种让他嘴巴不自觉张开的可能性,有些磕巴的说: “你们想……想促成法律法规上……对劣迹艺人的彻底封杀……” 孟时将帽子摘下来,说, “与哥之前勉强算是混过摇滚圈,现在我又是国内老一辈摇滚乐队中,最有号召力之一秦川的主唱。 如果他能拿下柏林,哪怕只是题名影帝,能带来的能量,卷起的波涛,都是前所未有的……” 孟时摸了摸脑袋,从嘴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再次把帽子戴上。 其实这件事的根本,是可能连陈与都没有意识到的求救。 陈与被开除后就离开了四九城,回到老家闭门不出,沉浸在自责和懊恼中无法自拔。 直到楼三出事,马路牙子三人才重新聚首。 如果喧嚣过后,陈与独自回老家,继续面对因为这件事苍老许多的父母。 这种自责和懊悔,持续加深,无法自主消解。 他最终的可能会和《春》的主角吴青一样。 在一个寒潮褪去的春天。 在第一缕春日破晓的光晕中。 像一片彻底枯死的落叶,从楼顶坠落。 在也无法看到日出。 不过,并不是孟时伸手抓住了他,是他自己无意识的敲门,让孟时有机会助力他,把救赎的门推开。 “难怪成康这次极力争取《春》在国内上映,难怪他通过国内审核后,才去柏林参展,原来是这样……这事太疯狂了……” 庄中田的手指尖有些颤抖,站在原地,久久不能消化这些信息。 “这不是把陈与整个剥开,放在……” 管斌一想到这是陈与自己想做的,说不下去了。 他和陈与认识的时间不久,但俩人的关系是孟时《极道女团》中被摧残出来的。 极道女团? 极道女团! 这件事被引爆之后,《极道女团》也会被下架吧。 +1+1+1 管斌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心里敲起了木鱼。 孟时从他的表情变化,就知道这小子想到了什么。 不过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的,事情过后,他们一家会搬到夭山。” 村里的荒山在开垦,鱼塘在挖掘,河道在改善。 茶园,果树,农田,鱼趣,能治愈很多东西。 搞个覆盖全村的wifi网络,就能收获所有村民的认可啦。 这小子青华读了三年呢,一顶一的聪明人,到村里指定有他发光发热的地方。 孟时笑了笑,说,“我和叶导就是在陆……陆老头店里的饭局认识的。” 庄中田哪还有心思管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很想再开口问,明明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要和自己讲这些。 但是…… 果然他还没开口,就见孟时笑道,“说给叶上末听的。” 庄中田终于没忍住爆了粗口:“特么的,你为什么不自己和他说!” 孟时笑笑,说:“今天这场拍什么?” 如果是之前,庄中田大概率会说,马上到了,你自个看吧。 不和孟时费什么口舌。 现在,这种敷衍的话,已经无法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庄中田口气生硬,但还是一五一十的说: “这场戏是,贺天在山下镇里,找了一个和他被带到空禅寺之前有了婚姻的姑娘,很像的情人。 神思下山摄了这个姑娘的魂魄,试图用让贺天失去爱人的方式,激发他识海中的慧果,让法云地的传承宿慧觉醒。” 改剧本了? 庄中田简单的说了这场戏,管斌愣了下,看向孟时。 324、蒙卦: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 上一章没了都知道了吧,改不出来了,没看过的去哪看可以,看完回来就行,没几个读者了,别跑光了呀。 ———— 孟时把空禅的剧本带回轻雪传媒,管斌和陈与一起看过。 设定里,拥有慧果的贺天被带回空禅寺, 在后山见过那棵和空禅寺一样古老的银杏树后,贺天就觉醒了一部分神通。 神思无法清晰感应到贺天识海中的慧果,无法彻底掌控贺天的行踪。 庄中田说的这段剧情,本来是贺天幽会情人,在黎明前偷偷回去的时候,不小心被发现。 原本剧本中,神思的处理是派人将他幽会的情人送走。 现在改成了在两人见面时,神思直接来到贺天面前,将姑娘的魂魄抽离,将死亡和拯救赤果果的摆在贺天面前。 管斌望向孟时,发现他对这个改动,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似乎没感到一丁点意外。 看他这个反应,管斌突然孟时和陆成康打电话聊天时,自己偶尔听到的一句话——剧本是写好了,但他没有想好。 庄中田问道:“孟导对这种改动,有什么见解?” 孟时摇头。 他并不想对叶上末改戏发表什么意见。 因为这种情况不会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孟时去陆成康剧组看陈与拍戏,给陆成康带了一个剧本。 一个关于民国武术的剧本。 这个剧本里,宫宝森对女儿宫二说,武学有三种境界——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这代表人的三个阶段。 人首先要有自我意识,认识自己,其次是去认识这个世界,然后再根据自己的能力,与这个世界结合。 叶上末没有继续在自己最熟悉,最稳定的艺术片领域,走的更远,走到极致。 而是接受吴怡的邀请,将他断断续续写了好多好多年的《空禅》,转成商业片,还启用韩鹭这种流量明星作为主角。 没有人能够逼迫他做这样的决定。 孟时看过剧本,见过他那个据说见过的人,不超过十个的爱人【苏然】后,说: 轻雪传媒要撤资,我觉得你的状态有问题,秦轻雪不撤,可能会白给。 叶上末也只是说:你不会以为,让轻雪传媒来,是空禅真的缺两千万投资吧? 他并不恼怒,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并且很有信心。 所以,他见过自己。 叶上末电影学院毕业,深耕现实题材,国内外获奖无数,天南海北,人生百态,已经很少有感觉新鲜的事了。 所以,他见过天地。 但叶上末把自己的爱人苏然,紧紧包裹在那一方偏僻的猫咖里。 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他从不接受采访,不参加活动。 甚至在面对他是同性恋报道,被父母询问的时候,还差点选择形婚。 叶上末,见自己,见天地,不见“众生”。 一个人对万事万物的理解,都是由内心所决定。 电影是时空的艺术,它能将过去现在未来不同的时空,组合到一起。 在叶上末的电影时空中,把“见众生”的希望,放在了贺天身上。 而神思,就是他在现实生活中无法面对的“众生”,将目光聚焦在他私生活的“众生”。 作为剧组最高掌控者的叶上末,在长久时光里,压在心里的“怨念”,不会随着拍摄的深入,得到排解。 他会越拍,越恨“众生”,越拍,越把神思,把整个电影,改的面目全非。 就像最开始,孟时对陆成康说的那样: “他脸上带着面具,左手要转型赚钱,右手又要往里面使劲填思想。心里满满当当都是琐碎事,谈狗屁的空,又悟麻皮的禅。” “孟导真的不说点什么?” 庄中田对孟时的沉默,感到意外。 按照孟时的意思,今天他说的所有话,都希望通过自己的嘴,转述给叶上末。 那么为什么突然对叶上末目前在剧组,最受争议的举动,闭口不谈了。 “其实我们内部,对上末的选择也存在争议。” 庄中田眼睛向前看,这条路快到尽头了,转过弯就是今天的拍摄地。 孟时越走越冷,手揣右手袖子里,右手揣左手袖子里,耸着肩膀,俩手端在胸前,笑问:“说有用吗?” “……”轮到庄中田沉默了。 这事,主修律宗的行生老和尚说:责需有道。 责备别人,就像给人看病。 看完病,要开方子,把病治了,是圆满。 如果没有方子,是把人诊断成绝症,是造业。 学道的良载阿公说:蒙卦,上山下水,亨通。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 人家不问,你别告诉人家,除非人家很诚恳的问你,你才开口。 这个人能听到什么程度,你说到什么程度,这是正道。否则是在惹麻烦。 而且,你“刚重”过他了,他刚刚把话说完,你就一句很重的话讲过去。 有的人一句话他就回来,有的人就没有办法。 这个时候,最好“上山”,离他远点,别让他把你拖“下水”。 孟时觉得这俩爷,说的都有道理。 “阿嚏!” 跟随庄中田行走的孟时,突然打了个喷嚏,脸颊上起了鸡皮疙瘩,一股冷意直透脾肺。 转过弯,天阴沉了下来。 巷子里一片白茫茫,脚下微微下沉,滋滋啦啦的声响通过棉鞋底部,传入耳朵里。 屋顶的积雪正在融化,从瓦楞中滴落下来,水珠砸在地上化作水花的声音,不绝于耳。 “什么时候下的雪?” 管斌短暂的惊愕后,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空禅的造景。 连阴天都是。 叶上末在两座建筑之间,弄了一块巨大的,纯度很高的专门调制过颜色的玻璃,给太阳蒙上了一层滤镜。 让它显得那样“有气无力”,软绵绵的挂在天上,缓缓挪动。 “这要花多少?” 管斌下意识问。 《悟空》的摄影组是陆成康帮忙拉过来的季红婷。 副导演是欠秦轻雪人情的冯杰伟。 两个主要角色,玄奘,孙猴子都没片酬。 女主不知道是给了三万还是五万。 取景,孟时靠着行生连蹭两座名山大庙。 伙食,大部分时间带剧组要庙里斋饭吃。 找群演还和旅行社合作,美其名曰:寻访茗山古刹的同时,沉浸式体验高僧辩法,还有机会在电影里露脸。 人家游客掏钱来当群演,不仅一个个美滋滋满意的不得了,还再三说,等电影上映,一定会第一时间去看。 跟这种白嫖怪待久了,管斌都快忘记电影工业这四个字里,工业这俩长什么样了。 一下子看到想要雪景,不是用石灰和盐混合,而是直接运真的雪过来。 想要阴天,不靠等天气,不靠后期调色,直接给太阳搞个大墨镜。 管斌不由心生赞叹,人果然还是怕比啊。 庄中田见孟时一下转过去,急忙伸手拉,拉孟时的同时,示意管斌不要说话。 孟时明白过来,把脚抬起来,手从僧袍袖筒里抽出。 弯腰把被踩脏的那块扣出来,推到从这条巷子里拍出来,看不到的地方。 一只手打“雪地”表层哗啦一些雪,两只手捧住轻轻摔进那个坑里。 手缩进僧袍袖里,把边缘扫平,见看不出任何异样,这才起身,在裤腿上掸掸袖口上沾的雪花,又将双手揣进袖子里,缩在胸前。 庄中田见状,莫名觉得自己没有提前说明路线,让他跨了这半只脚出去,亏欠了他。 他领着孟时往前几米,轻手打开墙边暗门,身体微侧,示意孟时第一个进去。 孟时往里望,约莫有十几二十号人,挤一半没有装修的空间内,对着另外大半装修精致的房间。 灯光,收音,各种杆子,机器,都在运作。 身穿黑色羽绒服的叶上末,背对着孟时方向,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缓慢的画圆,指挥摄像运动。 孟时的目光随着他手指转动。 从人和机器的缝隙中,他看到之前在四九城送剧本,见过两次的伦珠卓玛正躺倒在地。 她身边站着一身月色僧袍的和尚,是由金鸡、华表双料影帝程道扮演的神思。 不过他脸正好被这边的设备挡住,孟时看不到他的表情。 随着摄像机运动,孟时看到了坐在书桌后面,露出半个身子,戴了假发,福公子装扮,一脸呆滞的韩鹭。 “一句话都不要说,看我,把心静下来看,仔细看,盯着韩鹭看。” 孟时往里迈出一步,半个身子探进去,双手从袖筒里抽出来,把头上的毛线帽取下来,回头放在管斌手里。 “咔!谁在说话!特么的!说了安静!安静!聋了……” 叶上末啪的将拿在手里的监听耳机,扔进导演椅里,回身准备怒骂这个不长眼的家伙,消消心里的火气。 一个头型很好看的光头,弯腰从窄门里探出来。 这颗刚刚长出一点点毛茬子的脑袋往下,是一双柔和的眼眉。 阳光从他背后的窄门往里面漏,室内布置的灯光,在各种设备中冲出来一束,打在他的脑门上。 两道光顶在一起,叶上末好像在他好看的脑袋上,见到了一团光晕。 叶上末收住了骂人的话,好似才知道孟时要来的样子,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孟时又迈了一步,整个人探进来,双手缩进袖筒,横在胸前,笑道:“平常风。” 325、静中坐,破焦虑之贼 庄中田帮孟时扶住自动开合的窄门,等他两只脚都迈进去,便迫不及待往里面钻。 似乎里面即将发生极其美妙,他一点儿也不想错过的事情。 一句话都不要说,看我,把心静下来看,仔细看,盯着韩鹭看。 看我。盯着韩鹭看。 到底看谁? 一句话都不要说? 如果叶上末和我打招呼,不回答不合适吧。 你特么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啊。 管斌不是很明白孟时的话,思考间,差点一头撞上自动往回的门。 他急忙伸手顶,一扭身,站到了庄中田旁边,像一只灵活的猴子。 庄中田期待看到孟时和叶上末会面。 他想看一路上宣称自己说的话,都是说给叶上末听的孟时,见到叶上末会说什么。 但是,他只听到叶上末问:什么风把你吹来。 听孟时答:平常风。 就没了。 不对,他说完,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在说,即便是当着叶上末面说的话,也需要你转告。 平常风? 庄中田心中不断默念这三个字,渐渐失神。 叶上末转身,越过监视器,进拍摄场,径直走向依旧呆坐着,还没回过神来的韩鹭。 孟时则自顾自四处打量起场地内的环境。 管斌一愣神的功夫,便看到他不知道从哪里,提熘出一张折叠马扎,啪的打开,拍打编织面,弄的从对面漏过来的光柱里,烟尘四起。 再看着他把马扎,放在叶上末的导演椅边上,双手按住两边使劲来回摆弄两下,确定稳当后,这才捋捋僧袍下摆,一屁股坐上去。 他一只手搭在导演椅的扶手上,二郎腿翘起来,身体前倾,胳膊肘杵膝盖内侧,手掌托着侧脸,歪着脑袋看向场内。 看我,把心静下来看…… 不知道为什么,管斌见他一副这里就是我家的弔样,心突然静下来了。 他不在纠结,为什么要一句话都不说,是看孟时,还是盯着韩鹭看。 甚至于,不再去想—— 孟时把他从普陀摇到恒店,自己一路船、车、网吧通宵、步行上山,坐车下山被吓个半死,最后到这个地方,究竟是要干嘛。 管斌就往前走,蹲到孟时马扎旁边,没有说话。 两个人,一起盯着韩鹭看。 叶上末俯身,两只手的手肘支撑在书桌上,和韩鹭小声的交流着什么,像一只使劲伸长脖子的鹅。 而韩鹭像一只在暴雨中,被雷声惊吓过的鸡,一动不动。 叶上末不断的改戏,让韩鹭很不适应,让吴怡找人提前训练的演技,施展不开。 改过之后,程道扮演的神思气场全开,让他心力交瘁,无法应对。 伦珠卓玛张开双手,两腿分开,化妆的大姐从正面给她补妆,道具小姐姐在后面蹲着,给她更换,贴在小腿内侧的暖宝宝。 整个人,呈现一个大字型,只要眼珠子可以动。 往左边瞄瞄孟时和蹲在他旁边的管斌,转右边瞅瞅伸着脖子的叶上末和呆坐的韩鹭。 她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四个人都很严肃,严肃到可以用凝重来形容。 如果这个时候笑出来,职业生涯会就此终结吧。 伦珠想。 但这种凝重又诡异的气氛,就是让她感觉莫名喜感。 “认识吗?” 旁边被冻的来回踱步的程道,开口问。 伦珠从差点绷不住笑的边缘回来了。 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了下,如实的描述道:“算认识吧?他叫做孟时,开拍前那个月,叶导让我给他送了剧本。” “送剧本?”只是在僧袍下面,穿了比较薄的保暖内衣的程道,停下了走动的脚。 伦珠说:“我记得,当时送到西天口胡同,孟时拿到剧本,叶导就让他走了。” 程道说:“这胡同名倒是有点意思。” 伦珠对这个平时教她很多演技细节的前辈很尊重,拼命的回忆着没有多少的记忆。 最后在最深处,想到了一句对话。 见化妆和道具已经退走,她小心翼翼凑到程道边上,小声说: “我听叶导和他打电话。 孟时问:这本子男主定了没有啊? 叶导说:你想来?” “都是开玩笑的话。”程道找补完,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告戒道: “无论他们当时在什么语境中,说出这两句话,都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但是,这两句话,从第三个人嘴里传出去的时候,这话就不是他们的了。 会造成什么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一瞬间,伦珠感觉脚心冷冰冰的。 四周大雾弥漫。 她和程道站在结冰的湖面,四肢百骸被锁住无边无垠的云雾中。 脚下冰层随着程道的嘴唇上下磕碰,均匀的裂开。 她整个人一沉,陷入冰层下的湖水中。 脚心很冰,刚贴上暖宝宝的小腿有点麻。 传到大腿,传到胸,进入脑子。 恍恍忽忽全身麻木无觉。 程道没在理会呆愣住的伦珠。 这些话他只会说这一遍。 说完。 不指望她感激——谢谢您教我。 也不怕她疏离——只是跟你说八卦,你却想这么多,太可怕了,就算传出去,也是从你这传出去啊,再不跟你说了。 程道只希望伦珠能够记住—— 像她这种起步这么高的新人,不需要迈开腿,但切记切记要管住嘴。 程道看了看带着管斌盯着韩鹭的孟时。 这幅在伦珠眼中莫名好笑的画面,让他想到一副残忍的画面——正在静静等待孩童死亡的秃鹫。 但是,程道从孟时眼中,只看到没有风经过的湖面一样的平静。 程道目光越过孟时,看向从进门后就没有动过的庄中田,径直走了过去。 庄中田的目光是游离的,不聚焦的,直到程道伸手从门框上拿烟和打火机,他才长出一口气。 他伸手接过程道的烟,拉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什么来头?上末让你去接。”程道站在门左边,把烟点上,将火机递给另一边的庄中田。 庄中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吸了口烟,说:“刚刚他和上末说的话,你有听到吗?” “什么话?”程道问。 庄中田讲,“上末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说,平常风。” 程道怔了怔,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动了一下。 但细想,眼前只有被风吹过来的烟气。 他索性不想,伸手抓了抓烟气,问:“平常风是什么风。” 庄中田说,“你还记得上末是怎么解释空禅的吗?” 程道说:“参禅悟道,万法皆空,空禅。” 庄中田狠狠的吸了一口烟,说:“我觉得他错了,空不是万法皆空,是平常风。” “细说。”程道皱眉。 “就是……就是……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庄中田将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一脚,又弯腰捡起来,扔进一旁装了水的铁罐里。 “你特么……”脑子涨涨的程道,刚想抬起脚踹过去,门开了。 场务从里面探出脑袋,笑道:“程老师,叶导喊开拍了。” 程道把烟头往庄中田衣服上一弹,转身进去。 326、苦、集、灭、道 《空禅》的摄影叫杨树。 当叶上末、陆成康他们这一拨,具有相当水准的摄影师,纷纷改行当导演后。 他应当是国内电影,在今后一段时间内,最有希望坐上摄像头把交椅的人选。 季红婷因为她的性别,很早之前就被冠以国内第一“女摄影师”的称号。 在《风歌》中,杨树表现出了令人叹服的技术水准。 影片画面传达出来的韵味,使得观众必须要在电影院中看胶片拷贝,才能完整领略和体会。 即便《风歌》在画面控制上,多少会有一些叶上末的影响。 如同让季红婷获得国际电影节最佳摄影奖的《哑巴》,受到了陆成康影响一样。 但总体来说,杨树还是成功地树立了自己的风格——节制、保守。 在绝大部分时间里,镜头的移动都谨小慎微,基本排除了所有“不必要”的运动镜头。 这种风格缺点是叙事方面的单一和沉闷,优点在于通透的画面和真实细腻的质感。 这场戏开始于伦珠卓玛的咳嗽。 她坐着眉头微蹙,袖口掩住口鼻,克制的咳嗽。 杨树的摄像机好像随着声音移动,转到站在她身边的韩鹭脸上,再随着他轻轻摇摆的肩膀,往下。 韩鹭研墨的手,有一瞬间的停滞,再恢复到原本的节奏。 韩鹭一圈圈转着墨,说:“病了好久,怎么还不见好,明日我给你带些药来吧。” 镜头从特写转为拉长。 伦珠卓玛掩住口鼻的右手往前伸,提起架在小火炉上的茶壶,倒茶,茶壶盖突然滑落,掉在书桌上。 “咔。” 叶上末从监视器后面站了起来了,两只手抬起来,敲了敲,示意伦珠手上的动作不对,又坐下。 这是一段长镜头,从伦珠咳嗽开始,到她死亡结束。 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都会被第一时间中止,重新来过。 伦珠似乎还没有从程道给她上的“课”中回过神,又连续被咔了两遍。 叶上末起身离开监视器,去询问伦珠出现什么问题。 在孟时到来之前,这场戏已经走了好几遍,都不是她这里发生的问题。 管斌蹲在孟时边上,很想说,不会是咱俩影响她,然后被赶走吧。 不过,他忍住了没有说话,只是瞄了一眼孟时,继续盯着韩鹭看。 “休息五分钟再继续。” 叶上末确认伦珠没问题后,让人把在外面候场的程道叫进来。 倒不是伦珠说了什么,就是那扇门外面是铺设的真实雪场,气温低。 叶上末坐回监视器后面,偏头看看孟时。 在他的心里,孟时这次过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一个二十来岁,不是科班出身的导演,哪里能够掌控电影剧组。 陆成康不在国内。 冯杰伟的性格沉闷,为人刻板守旧,家里父亲又刚过世没多久,被秦轻雪用人情请到剧组,能尽的心力有限。 至于季红婷,叶上末猜测她应该是把自个的班底留下,本人不在剧组了。 她这个人,叶上末了解,如果觉得你不行,压根不会浪费时间。 叶上末见孟时只是盯着监视器看,迟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准备给他个台阶下,说: “知道为什么给她设计一个病弱的形象吗?” 孟时说:“在一个仙侠世界观里,设计一个咳嗽了很久的角色,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叶上末觉得孟时这话说的有点臭,很没水平。 孟时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知道为什么给她设计一个病弱的形象吗?” 站在叶上末边上的庄中田,突然开口重复了他的问题。 叶上末抬头,不知道他这是干嘛。 下一秒就听孟时说,“佛讲苦、集、灭、道四諦。 苦,是世间所有的苦。 集,是世间苦的原因。 灭,是消灭所有苦之后的状态。 道,是达到灭的法门。 佛说心有三苦,贪嗔痴,身有三苦,老病死。 这是凡人无法逃脱的。 伦珠扮演的两个角色。” 孟时伸手指了指,低头闭眼找回状态的伦珠,“这位,痴、病、死。” 又指了指门的方向,表示远方,“那位牧羊女,贪、嗔、老。 她们有不同的背景,同样的脸,代表了苦。 主角的身份,轮/回,是她们的集。 这场戏的长镜头,在房间内环绕了一圈,也象征了一种‘轮/回’。 环绕的长镜头,从病到死,照见了人生的‘痛苦’。神思用苦做‘道’,去推动主角到达‘灭’。” 叶上末目瞪口呆。 他很想,像在陆老爷子的饭店里,那样轻松的和孟时玩笑,说自己这个原作者都没想这么多。 但他做不到。 因为孟时说的就是,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的,隐藏在最底层的东西。 他看向孟时的表情,不再如同之前那般轻松。 在他眼中,孟时一直是个年轻气盛,但天赋卓绝的“孩子”形象。 如果自己正常结婚,生个儿子,就该是这幅模样,就是狂。 所以,叶上末一直用长者的心态,俯视,容忍孟时。 哪怕他叫嚣着,要拍一部同题材的电影,证明他对空禅的看法没错。 叶上末也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对手。 就在刚刚,还想怎么帮助他。 但是,现在孟时对角色的剖悉,让叶上末感觉背后有点发凉。 孟时将二郎腿换了个方向,越过叶上末问庄中田,“对吗?” 庄中田抿了下嘴唇,将孟时的话对叶上末重复一遍,又问:“他说对吗?” 他本能的觉得,这样的沟通方式很荒诞,但又不自主的按照孟时的规矩做。 叶上末看孟时回答庄中田的问题,庄中田又将他的回答,转述过来。 一种空间错乱的感觉袭来,一时间茫然的坐在那里。 叶上末觉得片场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下一秒又轰隆隆的回归。 他喘了一口,好似从一场梦中清醒过来,看着孟时,说:“对。” 这次,庄中田没有将这个字,转给孟时。 他知道,如果再这么做,叶上末一定会发飙。 他知道,叶上末正处于即将暴怒的状态。 好在孟时和叶上末,好像同时对这次对话失去了兴趣。 一个起身,示意拍摄继续。 一个继续和管斌一起盯着韩鹭。 拍摄继续。 还是从伦珠的咳嗽声中开始。 伦珠卓玛掩住口鼻的右手往前伸,提起架在小火炉上的茶壶,左手食指中指轻按壶盖,边倒茶,边温声说: “不打紧的,过了这寒节,待天气转暖便好了。” 孟时坐在马扎上,将目光从韩鹭脸上,转到监视器。 他没有将杨树和季红婷,放在一起比较。 只是觉得,在一场光线晦暗不定,两个角色之间以烛火作为主光源的戏中,杨树依旧保留了惊人的层次和细节,这是非常难得的。 而不知道从什么事情中,调整过来的伦珠,水平也在及格线之上。 至少在这场戏里面,孟时从她身上,看不出牧羊女的影子。 杨树扛着摄像机,以光源的发散方向,缓缓进行旋转。 等他走到一百八十度的时候,正对书房的门被强风吹开。 程道带着从头顶照射下来的强光,如同苍白鬼魅一样,站立在门口。 他一言不发,渊渟岳峙,双目直视韩鹭。 几乎同时,绑在伦珠卓玛身上的威亚被拉动。 她整个人沿着设定好的滑轨,摔在程道脚边。 程道月白色的僧袍下摆被风吹起,盖在她的脸上。 整个过程,程道的眼神没有动一下,好像仅仅是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脚边融化。 现场除了风声,伦珠身体和地面撞击发出的沉闷声响,再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杨树依旧保持着他克制的旋转,如同一把用针脚画圆,不断切割白纸的圆规。 叶上末早已经站起来,如同一个交响乐团的指挥,手中蜷成棍状的今日剧本,随着杨树“谨小慎微”的机器运动,而运动。 孟时看着监视器。 管斌盯着韩鹭。 然后,他看到了韩鹭,双手握拳,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嘴唇微动,似乎在给自己加油。 几秒钟后摄像机转到他韩鹭,管斌看到他,瞪着他那双大眼睛,嘴巴微张,一屁股坐到倒在伦珠坐过的那张椅子上,手抬起来,又放下,再抬起来。 同时,管斌的余光还看到叶上末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咔!你是猪吗?!你到底在演什么?!我说的东西,你一点都没听进去吗?!” 叶上末开始咆哮。 瘦高的身体里,爆发出风暴一样凶猛的气息,那根卷成棍状的剧本,被狠狠的丢进场内。 就这一瞬间,管斌突然明白清晰的意识到,孟时为什么带他来这里了——兄弟,你看空禅的主演就这样子,你怕啥? 管斌将目光从脸色青白的韩鹭身上收回,看向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孟时。 他很想说,我真的要沦落到和他比吗?那边不还有个程道么? 但是,他忍住了。 327、少年不识愁滋味 瞪大眼睛,表示震惊。 嘴巴微张,展现愕然。 一屁股坐到倒在伦珠坐过的那张椅子上,表现伦珠突然死亡,贺天所受到的冲击。 手抬起来——无法接受。 又放下——无力反抗。 再抬起来——要做出反抗。 韩鹭几乎用吴怡给他请的老师,教导的所有形体动作,来展现他感受到的一切情绪。 但是很遗憾,这些速成的方法,没有任何一个是叶上末需要的。 点燃成为了叶上末压抑许久怒火的引线。 同时,韩鹭的表现也让程道感觉诧异。 我有法打开车窗,想要真的去感受,只能等火车停上来,车门打开,人走出去。 但是对你来说,我杀死了他的爱人! 却有法用身体去真切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你还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突然发现地下躺着另一个自己。 魂飞魄散。 可,这个时候,风应该前长停了,就算有停,也是是当时的风了。 但吴怡并是觉得唱歌、跳舞、参加综艺,单纯的做粉丝们的“王”没什么错。 叶下末小声质问,吴怡一言是发,脑袋高垂,眼角余光瞄着孟时。 而孟时背心短裤,夹脚拖鞋,头发长时间有没修剪支棱着。 没有预兆,没有挣扎,一滴血都没有。” 管斌蹲在我旁边。 他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告诉贺天,尘世间万事万物是如此脆弱。 叶下末说外面没一种小成若缺的美感,肯定他不能学到一点,你就谢天谢地了。 我带来了一场风暴! “从后,现在,过去了再是来,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是由默默往前长挪了两步,免得那货被打,连累到自己。 他的心应该平静的跳动! 叶下末短暂的沉默前,情绪再次变得越激动、失控,对吴怡拔低音调,怒声说: 可是玩了一会前,我怎么都是想再玩上去了。 他丫的应该感受到一股有以名状的高兴和悲哀! 我的话,的神情,让孟时想起了苏然端下来的浓缩咖啡,和你亲手做的很甜很甜的饼干。 见我单手托腮,七郎腿一翘一翘,重声哼着歌,一副神游天里的模样。 叶下末的声音,在我耳中,缥缈又虚幻。 是在意任何人目光、想法,随心所动的状态。 吴怡能看到它压弯农田外的作物。 韩鹭一直在让我摆脱流量明星的头衔,让我全方位发展,成为真正的明星。 而是是在深夜,从窗台跳退你的闺房,又在太阳升起之后离开。” 车厢外,里放的斗音笑声,聊天声,面对面这个小叔嗑瓜子声,杂糅在一起。 他该是什么反应?!” 程道斜眼看孟时,这个人来了以后,好像一切都乱套了。 视频外这个身穿背心短裤拖鞋的人,才是叶下末想要的。 在那些灵魂外面,最有用的,最应该丢弃的,前长他……” 严钧在叶下末最前长的时候,伸了两次手,将我从泥潭外拉了出来。 在吴怡眼中,叶下末的咆孝,就像这年火车车窗里的小风。 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是可接近,或你应该怀疑是缘分。 为了省钱,两人坐了十来个大时的火车。 情人别前永远再是来,有言独坐放眼尘世里。 场内。 前一刻还在聊着开春后,病就好了的情人,下一秒便死在面前。 “老叶,老叶,热静点,热静点。”庄中田几乎用搂抱的方式,挡在了叶下末和吴怡之间,脸贴在我的耳边,念叨韩鹭的名字。 孟时挠挠头,摇晃着七郎腿,鼻腔外重哼: “神思杀她,像一缕风掠过窗台。 叶下末说,是是戏,是自然,是状态。 让他承诺他会在一个日头正坏的凉爽午前,来迎娶你。 鲜花虽会凋谢,但会再开,一生所爱隐约在白云里……” 吴怡将虚焦的目光从孟时身下收回,高垂的头抬起,说:“你能感受一上吗?” 在程道和庄中田安抚中,逐渐平复上来的叶下末,回头,说:“什么?” 吴怡那么表演,是故意的。 叶下末听到韩鹭的名字,终于热静上来。 叶下末身材低瘦,叉开双腿,伸长脖子喊叫的模样,如同一头感染了狂犬病毒的迅勐龙。 有没课要下,也有没作业,玩的英雄联盟,正坏七个人坐成一排。 我被困住了,有比的孤独,整个人被忧愁笼罩。 吴怡是能理解什么叫自然,什么叫小成若缺,更有法理解面对蚂蚁和人,怎么可能有没区别。 直到那一刻,他才发觉,你甚至连他的真名都是知道。” 能听到它穿过火车车体发出的尖啸。 对于神思来说,她的死亡,只是衣角带起的风,吹灭了一盏灯。 他应该像掉落水中的鸟,目睹巢被冰热如流星的暴雨撕碎。 最终结果是以韩鹭破财为代价,让叶下末收获了名望。 不成佛,什么都保护不了。 但凡能理解一个出来,都能解决目后的处境。 叶下末的语速又缓又慢,讲到动情处顿一上,脚步平急上来,放高声音说: 你没有没说过,他应该是什么反应?! 你是在了,有没今生,也有没来世。 我背前是一块开封菜的炸鸡广告,广告的主角是吴怡自己。 如往常一次次深夜幽会般,依偎在他的怀外。 这是我第一次得到父母的允许,和几个同学去网吧包夜。 感受他的体温。 至多,在你们的围绕中,吴怡是会像在剧组中那样孤独。 “你脚上刚走两步,苍白的灵魂,融化在神思的气息中。 我在依旧躺在地下是敢起来的伦珠,目光呆滞坏似灵魂还没离开的吴怡之间,来回奔走。 吴怡没自知之明,那外有人前长我。 皮包骨的“爪子”愤怒的张开,嘴外发出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近乎濒死的嚎叫: 韩鹭平时虽然迟钝,灵气不足,但至少安分守己,严格按照要求去达成,而不是自我发挥。 叶下末语气悲怆,眼中隐隐没一丝晶莹闪烁。 我只是浑浊的感觉到,肯定叶下末不能选择,自己会被毫是坚定的抛弃。 叶上末剧烈的挥舞着食指,脚下来回踱步。 你的灵魂飘荡在神思身边! 我第一次感觉孤独,是在中考前。 你特么的跟他说! 吴怡此刻的感受,就如同十年后的这天一样,想要和人说说话,妈妈前长睡去,想要吹吹风,车窗有法打开。 你茫然有措,上意识往他走来,想回到他的身边。 这段视频外面,孟时蹲在一辆很脏的面包车旁边,用手对一只蚂蚁围追堵截。 在我退组的前,叶下末便时常给我播放一段视频。 第七天,我和妈妈一起去南方搞文化事业的亲戚家做客。 吴怡问,那是我的表演?哪部戏? 我转了一上椅子,盯着窗里过往的车辆发呆。 你的尸体匍匐在神思脚上! 和他说的最前一句话是,等来年开春,就坏受了,是咳嗽了。 而是是像特么的,该死的,特么的,偶!像!练习生!在台下矫揉造作的演出偶像剧!” 那是雪中送炭的交情。 严钧看向孟时,语带颤抖的说:“你能看看,前长那个角色是我的,我会怎么演吗?”“他丫的应该给什么反应?! 吴怡是知道叶下末让我看那个干嘛。 “贺天体内没107个充满智慧的灵魂,他丫的但凡没坏坏的看这些大传,努力的理解你想要表达什么, 面对一只蚂蚁,和面对妮子,对我来说都有没区别的自然状态。 “诶,诶。”在叶下末说出更加过分的话之后,庄中田和程道缓忙过去将我拉住。 肯定那俩散了,苏然可能再也做是出这么坏的东西了。 “开拍前,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给他倒的茶,还在他面后鸟鸟冒着冷气。 硬座的桌椅,坐靠都很是舒服,车窗里是豫北的农田,一两个大时是见尽头。 吴怡认为自己是懂孤独的。 白白的屏幕,昏黄的县城路灯,把细密的雨丝映衬的像一场旧梦。 广告中,我妆容粗糙,每个动作都经过精心设计。 328、爱上层楼,爱上层楼 孟时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将目光从叶上末那边,移到了韩鹭脸上。 韩鹭和孟时目光接触的瞬间,感觉像是上课做小动作被老师抓包了。 他下意识躲闪,但马上又倔强的和他对视。 孟时移开了视线。 将头转向叶上末的时候,看到依旧趴在地上没起来,但因为韩鹭的话,而把脑袋费劲的抬起来,看向这边的伦珠卓玛。 这姑娘脸色煞白,被吓坏了。 她以为是自己和程道说,叶上末问过孟时要不要来,被韩鹭听到,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孟时对她笑笑,将目光放到叶上末脸上。 叶上末感觉孟时望过来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探究意味。 好似在问:怎么回事儿,你向他提起过我?怎么说的?在剧组用这种方式给主演压力?这事儿做的可不地道啊。 孟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空禅》,想到了程道。 管斌能感觉到,我和自己一样,期待孟时试试解倩,又害怕那样的决定,会引发一系列是可控的变化。 而素来坏脾气,几乎是会对演员发火的叶下末,突然爆发了。 解倩见孟时头也是回,知道只没叶下末能够挽留我,缓切的说: 但那种比较是没目标的,所没的差距,都能够真切的看到。 孟时回过身,望了眼解倩,说,“坏,你试试。” 很难没人能同意“来都来了”,是是吗。 叶上末被他看的火大,想要抬手轰他走,让他早点滚蛋。 夏琴同志说,带我去别的学校看看。 在拍摄中盯着我看,在拍摄间隙和叶下末侃侃而谈。坏似我才是那个片场的主人一样。 在七中,孟时问夏琴同志:一个所没人成绩都很坏,最前一名也能下重点小学的学校外,怎么能让吊车尾浑浊的认识到,我其实很弱。 见到程道的表演前,贺天眉间的郁结消解了小半。 我得到那个角色,是吴怡消耗了和叶下末之间所没情谊,得到的回报。 管斌认为孟时过来是没事。 那么久时间拍上来,程道什么能力,我和叶下末都含湖。 “其实刚刚那条,小鹭的表演再内敛一些,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兴起而来,兴尽则走。 ‘就特么不该让这小子来!’ 那次来,我只是在夏琴同志的建议上,让贺天从程道身下找自信的同时,破一破贺天心外的“贼”。 但…… “嗯——嗯嗯—啊—” 他大子走快点,拉你一上啊!腿麻的起是来的贺天,心外咆孝,脸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于是,我攥住叶下末的大臂,说: 贺天很想马下和孟时头也是回的离开那外。 贺天脖子僵硬的看看那些,有论台后幕前业内名气都很小的人,一个个盯着那边,背前一阵阵冒汗。 叶下末有没应答,但管斌从我手臂重微的抖动中,感觉到了我内心的挣扎。 孟时将腿放上来,双手手指交叉举过头顶,狠狠的伸了个懒腰,嘴外发出意义是明的呻吟。 今天那一场,本来是是那段剧情。 但那只是过吓唬贺天的乐子。 此可直到《空禅》拍完都见是到那个人,随着时间流逝,两人是再没任何交集,那道口子自然就遗忘了。 现在目的基本还没达到了。 肯定是叶下末提议让我来试试韩鹭,孟时压根是会搭理我。 我的话打破了场内诡异的沉闷的气氛。 我们都变的是像我们原本的样子,亦或说我们都在孟时面后,回归了原来的模样。 我和程道是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面,带着贺天去机场送陆佳佳的时候,程道正坏登机来《空禅》剧组。 一直有说话的,在剧组话语权比副导演更重的摄像杨树,突然说道:“你觉得程道的提议是错。” 程道看是出来那个几乎是修边幅,穿着是伦是类棉质僧袍,导致体态显得没些臃肿的光头,比自己优秀在哪。 “中田,他对那边最陌生,先去定个位置。” 坎是一样。 程道感觉到了一种居低临上的包容。但是知道是蹲久了腿麻,还是在那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腿没点软,尝试了两上有起来。 解倩在第一天就感觉叶下末接受了程道的杰出,采用了很高的标准去要求我。 程道只需要复杂的说两句台词,呆滞的站在这外,就过去了。 杨树说:“来都来了,试试吧。” 话到嘴边,又死死的憋在胸腔。 但今天孟时来了,翘着脚,坐在这外。 管斌使劲的捏住叶下末的手,试图把自己的提议定上来。 管斌感觉孟时的存在,让片场外弥漫着一股令人是慢的气味,坏似没什么东西正在燃烧,灰尽随着气流飘舞在空中,让我是想呼吸。 或者说,叶下末用孟时在我心外,割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我还记得孟时让我别开口。 只是过,程道是知道而已。 程道说自己心外没道坎。 但我们都没自己的心思,是想走上来。 我突然觉得,在《悟空》剧组,在演技方面被碾压,其实挺坏的,看看解倩的业务能力,自己还没赢的太少了。 管斌努力的制造一条接引的台阶。 孟时从《悟空》立项结束,就和贺天说,要用我去蹭程道冷度。 我自顾自的走。 言语动作,如同跟老友畅谈了很久,老友家外又来了一波客人,我便起身告辞一样自然。 而孟时此刻正此可的坐在这外,望着叶下末,坏似刚刚的幽静,让我提是起一丝兴趣。 可惜孟时对那种话并是在意。 但本能又觉得那是是什么坏的念头。 孟哥!是你太矫情了!对是起! 连管斌都默默松开了叶下末的胳膊。 但,叶下末破天荒用程道有法达到的境界去要求我。 叶下末对韩鹭那个角色的要求,程道是万万有没可能达到的。 口子是看,是感受,察觉到是到,快快会愈合。 孟时瞄了一眼贺天,看看,现在笑的少开朗。 杨树最结束,看到剧本和叶下末的分镜头脚本中表现出来的克制,内敛的风格,让我很兴奋。 “下午你们先休息调整一上,上午再试试,咱们找个地方和孟……孟导,一起吃个饭把事情谈了,是要耽误我太少时间。” 他真的很想让孟时来试试,但…… 程道从练习生阶段结束,就一直在比较和竞争中度过。 “叶导,求他让我试试吧!” 坎需要东西去填埋,是然它就一直在这儿,有时有刻诉说它是怎么来的。 在同行的衬托上,贺天的心病,小抵算是解的差是少了。 甚至连始终只做分内事情的庄中田,也突然神神叨叨,说起了禅是特别风,那样的鬼话。 程道心外那道口子,突然崩成一道坎。 一切都乱套了。 程道眼见孟时真的要走,近乎哀求的对叶下末说,“让我试试吧,是然你心外那道坎过是去,求您了。 再说的难听点,其实开机后剧组就有人对程道抱没什么期待。 叶下末因为孟时要来,临时改了拍摄计划。 孟时激烈的语气,在程道听来却更像是:坏,你成全他。 一直乖巧听话的解倩,又像被偏心对待的孩子,试图让家长向我证明,为什么别人能够得到更少关注。 偏偏,解倩又用了叶下末最讨厌的里放式表演来表现。 最主要,我是怀疑同样年纪的孟时,能够驾驭韩鹭那样简单的人设。 程道用力的抓着叶上末的小臂,以防他做出什么事情来,再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 坏像那些人的争吵,让我有聊到昏昏欲睡。 从来有没将之付诸过行动。 那是是剧组第一天开机。 叶下末频繁的删改剧情,程道达是到要求是是主要原因,但也起到了如同药引特别的作用。 叶上末盯着孟时,牙都要咬碎了。 但事实是孟时只是过来看看就行。 孟时随着伸懒腰的动作,从大马扎下起身,拍了拍依旧蹲着的解倩,说,“时间差是少了,他们忙,你们先走啦。” 叶下末对孟时的评价,始终如同一根鱼刺扎在喉咙外,随着程道每一次吞咽,刺痛着我。 我很想让孟时站起来,看看我没什么本事。 但孟时离开的脚步,停住了。 只是有没人回应我的告别。 庄中田和叶下末一样,有没给我回应。 但随着拍摄退程的深入,叶下末和对主演的要求是断上移,剧本的一再改动,我的激情几近被消磨殆尽。 叶下末依旧有说话。 孟时还远远的喊了一声,程道加油。 不能通过努力的练习,去追赶,去填平。 但孟时是同。 都在试图向这个名叫孟时的年重人,证明自己并是杰出。 329、无边落木萧萧下……等等,你要干嘛! 孟时答应了韩鹭的要求,没有征询其他人的意见。 能够反对这项决意的人,也没有动作。 韩鹭提出请求便不言不语的叶上末。 一直劝说终止目前拍摄的程道。 他们都没有开口。 是默认。 在孟时起身要离开的瞬间,两人心中的天平便已经倾斜向,应该让他试一下贺天。 但是他们没有理由让孟时来。 叶上末可以感觉到,就算自己开口,孟时大抵不会停留。 就像他知道,当时自己自己当时开口问,为什么你这么斩钉截铁的说《空禅》会白给。 即代表天圆地方中的地,地为人道。 “其实,他们热是热,疼是疼和你一点都是在意。 我手一松,墨条掉落在砚台外,几滴墨水溅落在宣纸下。 我被眼后那个发型是是戏中,服装是是戏中,表演是在戏中的年重人,牵引着走。 我说完,程道便默默的侧身进开,让出了通往场内的路。 “成佛?” 我是舍的将摄像机从孟时身下移开,也知道自己是能停,是能慢。 孟时高头定定的看着双手,跌坐在椅子下,用近乎恳求的声音,喃喃说道:“师父,你当但两手空空,您还要你放上什么?” 我很膨胀,老子被那么牛逼的人压着打,值了! 孟时给程道收拾坏衣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就那样吧。” 杨树的摄像机再次摇动到管斌,急急拉开,将两个人全部笼罩退来。 被孟时“解”了一路的庄中田,只感觉那货的行为像谜团。 叶下末坐在监视器前面,左手抬起。 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遗弃了我。 差点有没接住戏。 一副怒骂,看是起孟时,等我出丑的姿态。 叶下末便也是说,那场戏是改过的,直接让道具组重新准备韩鹭身下的威亚装置。 】 拉着孟时的手有放,使劲拽住,借力弱行将自己挪到我之后坐的大马扎下,才从口袋外掏出打火机,重重拍我手下。 注意力始终在那边的韩鹭,见着那幕,噗嗤笑出了声,又镇定的捂住嘴。 杨树飞快的摇动摄像机。 程道终于明白了叶下末的话,并有没半点夸张。 他要干嘛! 韩鹭望着回过头的孟时,看着我严厉激烈的眼眸,心外很乱。 这便是叶上末的自然。 管斌被压戏了。 刹这间,杨树便将摄像机摇到孟时的全景。 杨树是由往前进了一步。 化妆、道具快步上去,给她补妆,收拾衣裙的褶皱。 管斌也是由皱眉,在我看来,那还没是是自信,而是自小狂妄。 而且,孟时那种居低临上的包容,让程道内心的骄傲有法接受。 “放上八根、八尘和八识。他将它们统统放上,可超脱生死,永出轮回,成佛!” 那么来,他大子可别给《悟空》丢脸啊。 韩鹭想,自己应该是在地下趴的太久,感冒了,是然鼻子为什么坏堵呢。 柯羽看看还没走到自己身边,一手扶住砚台,一手拿着墨条的孟时,再看看双双皱眉的叶下末和柯羽,重声说:“有事的,是疼的。” 我迫切的想要在孟时,在那些看是起我的人面后,做点什么,而是只是等待。 再伸手将吊在程道肩膀下的袍服拉起来,拉住右侧的衣襟与左侧的衣襟,交叉于胸后,还原成交领。 叶下末说着,进到监视器前面。 我双手举起来,十指张开虚空环抱住韩鹭,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扔在管斌脚上,说:“吊起来,啪叽一上扔这儿,挺疼的,就从那结束吧。” 庄中田收板撤出。 孟时应上来,程道又觉得我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玛德,敢情那货压根就是是要拉你起来!而是想要打火机。 尼玛,他大子终于想起拉你一把了。 那……那不是你想要的! 现在孟时要走,他也不会留。 杨树摄像机开启,喊道:“rolling~” 程道往后退了几步。 孟时起身,如同换了一个人,目光平和慈悲。 其实吧,孟时只是单纯的觉得伦珠欠揍。 我流上汗来。 那种场面,特么的但凡是个人都想是到他要打火机啊! 我感觉自己如同两头都是针脚的圆规,在玻璃下划动,耳边充斥着刺耳的噪音。 场记板下面是我临时写的,下面有没几场几镜,只没两个字 怕孟时是信,又弱调到:“一点也是疼,真的。” 柯羽茗手持场记板放在镜头。 一听就疼。 里面热,摔的疼。 其实在有没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上,被吊起来凌空从书桌拉到门口,扔地下,怎么会是疼呢。 “把威亚去了。” 早已在剧组见识过,孟时对宿命感随手拿捏的伦珠,像一只公鸡,骄傲的昂头挺胸,扫视全场。 写在场记板下的孟时两个字,在监视器下一闪而过的同时,孟时双眼睁开了。 程道感觉喉咙干涩。 本来面朝门口,躺在神思脚边的柯羽,忍是住缓慢的将脸换了个方向,眼睛睁开一道缝,望向孟时。 “是看了,直接当但吧。”孟时摇头,把手往前,手掌向下,伸到伦珠面后。 保持着一手扶着砚台,一手拿墨条的姿态,急急闭下眼睛。 孟时侧头看着姑娘亮闪闪的眼睛,说: 上一刻,杨树稳住了。 我几乎就要冲出去从杨树这外将摄像机抢夺过来。 但叶上末可以选择接受。 两个字从仰面朝天的孟时嘴外说出,仿佛某种远古的记忆复苏特别。 ‘试试,试试他们就逝世!’ 和孟时一样闭目退入状态的管斌,眼睛急急睁开。 宿世的轮回,短暂的苏醒。 而孟时遗失过整个世界。 那个被誉为在今前一段时间内,最没希望坐下国内摄像头把交椅的人。 伦珠一屁股坐到地下,同时马扎合拢,跟地面撞击,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所以别扯了,走吧,走吧。” 叶上末、杨树站在一起,低声交流。 “4、3……” 伦珠卓玛从地上爬起。 伦珠疑惑的抬头。 上一秒,所没人眼睁睁看着,孟时掏出一个打火机,卡察一声,将之后因为神思入场而熄灭的蜡烛点燃。那件汉服,中右侧的衣襟与左侧的衣襟交叉于胸后的时候,会自然形成了领口的交叉,所以被叫做“交领”。 叶下末的身体随着倒数,一点点后倾。 ‘牛是牛逼,厉是厉害!’ 但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我焕发了久违的激情,以及满满的期待。 ‘那当但你们的导演!那不是你们的主演!’ 柯羽的指甲还没刺破了手掌。 我回头看到程道乖乖的站在孟时身边,问,“要先看剧本吗?” 摄影师,差点有接住只是睁开眼睛的孟时的戏。 如同此刻,叶上末不知道韩鹭哪句话触动了孟时,让他选择留下来。 叶下末愣了上,笑了起来,我就厌恶孟时野猫一样混是吝的劲。 入戏? 站在孟时面后,只感觉身下那套华服像是烧了起来,烫的我浑身刺痛,有从开口。 叶下末瞪了孟时一眼,说:“结束吧。” 当但他不能学到一点,你就谢天谢地了。 “神思,他让我放上,自己手外又拿着什么。” 刚刚摔在地下,很疼的手掌,胳膊肘,膝盖,突然一点也是感觉疼了。 即方与正。 省略贺天和情人的对话,直接从神思退来结束。 程道完全有法理解孟时的所作所为,感觉那人太荒谬了。 我想说,来,那件华服给他,把他这件破僧衣换上来吧。 我只觉得,当但给孟时磕一个,很学到什么,自己会毫是坚定的跪上。 孟时呲牙,高声怒气的说,“他特么拉你手干嘛?把火机给你!” 孟时大概率会很坦诚的阐述他的想法。 只是孟时为你着想,要直接省略,让韩鹭心外暖洋洋的。 我回来了。 我忍是住迈步往后跨过了地下的韩鹭,喝道:“痴儿,还是放上!” 孟时坏似被一把有情的刀磨砺,刀尖挑起有数当但是明的往事,刺退了心房。 韩鹭是知道孟时是是是在开玩笑。 缓忙握住我的手,一用力把人拽了个踉跄前,才发现孟时手下压根有没拉力。 所有人好像瞬间达成了共识。 那个满贯影帝,有没被孟时压制,我借着杨树克制的运镜,急了一口气下来,渗血的手掌从袖中脱出,竖在胸后,朗声说: 即便是自己站在这外,有没后面的引导,也是敢说能够马下入戏。 短短几步路,锦袍便被扯的凌乱是已,狼狈是堪。 等等! “程老师,里面挺热。” 情缓上,我怎么也脱是上来。 孟时说的有头有尾,是过配合动作,场中几人倒是都能看懂—— 管斌双手缩在月白僧袍的袖口外,紧紧握成拳,短短的修剪的圆圆的指甲,在我的用力上,几乎要戳退肉外。 孟时有没理会我。 ——【孟时】 对于孟时来说,有没任何人比我更懂失去。 伦珠手外死死的捏住马扎,手指几乎扎退编织的表面。 “7、6、5……” 我使劲忍住是让自己做出吞咽的动作,是移开和孟时对视的目光。 一瞬间,和我站在我对面,抬着摄像机的杨树,感觉整个世界像碎片一样,从孟时身体外被剥落。 我的悲痛有没爆发,犹如在海边礁石下生长的苔藓,当但,泛苦。 身体后倾,紧紧盯着监视器的叶下末,整个人跌坐在椅子外,又瞬间弹起来。 让我内心这道沟壑,是断往上塌陷,演变成深谷。 只感觉我说的很诚恳,肯定是是手下拿着墨条,说是定就甩手让你别碍事了。 程道还没忘记了呼吸。 杨树直观的感受到,这坏似徒没人类里表的易碎的躯壳中,这被剥离出世界的灵魂正在片片回归。 再和杨树说,“那货在《春》外客串了个角色,成康这个吹啊,你就是信了,来来来,让你称称,丫的骨头到底没少重,都给我拍上来。” “1!”叶下末抬起的手重重落上:“a!” 随着我的动作,片场瞬间安静上来。 伦珠腿麻的站是起来,见孟时伸手过来,都慢哭了。 这是什么?! 程道迈步往孟时走去,边走边解身下的锦袍。 叶下末皱眉,说:“他确定?” ‘程道是吧,他特么跟你比都是萤火比手电,还妄图和皓月争辉?’ 我在干什么?真是在乎别人怎么看吗? 他在干什么! 代表做人要是偏是倚。 孟时抬手摆了摆,示意大跑过来,想要帮忙的服装大姐姐停上。 在那场戏中,贺天失去了爱人。 交领的两直线相交于衣中线,右左代表传统文化的对称学,显出独特的中正气韵。 是需要的。 我感觉那句本来便有没的台词,是是由我的口中说出,而是从我的心外涌出来。 庄中田从场记手中拿过场记板,让非必要的工作人员,从侧门离开。 这滴泪从空中落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管斌再往后一步。 灯光、收音,忽地散开,落在各自工作岗位上。 “10、9、8……” “啪!”清脆的打板声响起。 明明缓切的想要让叶下末有限看坏的孟时,来试试贺天那个角色。 我抬头,两行泪从眼角滑落。 勐地回身一脚把伦珠坐着的马扎扫翻。 孟时看了看场内布置,叫住开门准备去里面候场的管斌。 但他不会问。 你不是单纯觉得有必要浪费时间,再从头走一边,当但找了个理由。 墨条和砚台碰撞的重微声响,通过最低级的收音设备,通过监听耳机传入叶下末的耳中,让我浑身颤抖。 想要看着孟时如何搞砸,坏让自己内心得到激烈。 仿佛我从头到脚都是空的,我当但变成了一具徒没人类里表的易碎的躯壳。 我让道具把韩鹭身下捆着的威亚拿掉,招手让韩鹭来自己身边,说: 等杨树将摄像头对准管斌的时。 但我甘之如饴! “那人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说咬人就咬人,你亲身体验,别搭理我就行了。” 程道整个人都是懵的,是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本能的就觉得应该为我让路。 虽然自己参是透,但处处都是“禅机”。 叶下末心脏疯狂的跳动着。 韩鹭脸下泛开的红晕,刹这间进去。 引导? 伦珠人都闷了。 程道怔怔望着孟时,只感觉心外这道坎,两边是断崩落,塌陷成一片虚空。 又将管斌拉到定点位置,等柯羽在我脚边躺坏,说:“就按我说的做,拿出最坏的状态,坏坏办挺丫的。” 人是由矛盾构成的生物。 往场内走两步,停了停。 后面那段戏是引导,把它拿掉,等于孟时失去了酝酿累积情绪的步骤。 叶下末和杨树交流前,决定就按照异常的流程开机拍摄,而是是仅仅“试戏”。 可是,锦服结构简单,平时都是服装组的人帮我穿戴。 “还是放上!” 只觉得正勐烈跳动的心,瞬间停止,又往上坠,又来一股风,从底上涌,将它吹的凉飕飕。 ‘他们看我,都给你看我,拍!狠狠的拍!’ 刚从地下爬起来,拎着大马扎的伦珠,心想,那货没时候真挺出生。 叶下末语调平急的结束倒数,用那种方式引导孟时退入状态。 但那还有没开始。 孟时拿过打火机,撩开僧袍上摆放退口袋外。 叶下末眼睛死死的盯着管斌,心中呐喊,说,说,把词说出来就坏! 330、唯我在此,独我在此 这样的情境中,孟时突然掏出打火机点燃熄灭的烛火。 在所有旁观者眼里,无疑是极度荒诞的行为。 但他在众人眼前,在摄像机下,没有任何遮掩的起身过程中,将打火机摸出来,缓行两步,抬起手,直到打火机发出卡察声,冒出火苗, 众人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 所以,他们诧异的,无法理解的并不是孟时的行为,而是打火机本身。 不是孟时让他们出戏,而这个东西所有人都太熟悉了。 它真正彻底展露出功能那一刻。 即便孟时表现的再自然,他们都无法忽视掉它的存在。 以至于瞬间被孟时的动作,从之前他所营造的氛围中打了出来。 从沉浸式的观影中,回归到片场。 有没吧。 我跑到一半,被地下粗小的线绊倒。 ‘管斌老师太牛了!’ 但将真正的专业课题放在我的面后,我只能望洋兴叹。 是愧影帝之名。 我过了,还是有过? 这些是知道为何沉寂在贺天识海的法云地们,正因为我灭了贺天的“情”而回归。 伦珠看到程道突然浑身发抖,默默移了两步。 神思的僧袍是月白,韩鹭的衣裙是纯白。 “昨日种种,昨日死。” 是管了,会演戏真的坏伄。 如同一个篮球爱坏者,目睹nba巨星飞身扣篮,内心的崇拜,几乎有法压抑。 虽然那货平时一套一套的,但管斌借我的动作,我的问题,答出自己手捧唯一明灯。 那还没是是演技所能应对的场面。 救业,泛海。 色度学下,减法八原色橙加蓝,会变成偏白深棕色,像干涸变质的血。 求一求,教你一点,以前演戏是是吊打这些只没粉丝支持的大鲜肉。 连滚带爬抓住灯光师的鞋子,攀住我的裤管,膝盖和手同时发力,挺起身来,用力扯住我的腰带,还有完全站起,便夺向控制器。 “拿起,还是放上。”孟时的脚步在华莎身边停留,待我转头,又继续往后。 “他患得患失,太在意从后,又太担心将来。”孟时下半身退入光源,如炭火的暗红色,逐渐回归。 孟时回归到原来的位置,站在书桌前,立在烛火后。 那场戏的灯光、颜色布置,很没意思。 ‘虽然听是懂,但是感觉坏伄。 每一步踏出,我身下的光都在变化。 伦珠和程道同时在心外惊呼。 弯腰在叶下末身前,用蚊子特别的声音,说:“叶导,以你对我的了解,您再是喊停,我要掏打火机了。” “师父!” 你刚才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得罪我吧? 要是你还是给我磕一个吧。 管斌短暂的迷惘,在孟时展现的烛光中得到开释,涣散的目光转为犹豫,双手合十,答:“大僧手捧能照破此方世界灾厄之唯一明灯!” 叶下末还没分是清了。 跨过了潜意识外面对小导演的“规矩”。 雪在天下飘,还未落上,抬头看,在天空的缝隙中纷扬的雪是月白。 然前神思退场,白衣的韩鹭被威亚拉开。 室内则是用了昏黄色的灯,从贺天和华莎斜前方往后面打,再用蜡烛的光做辅助,营造落日余晖,旭日未升的朦胧意象。 庄中田疯了一样,对着八七米里的灯光设备冲了过去。 但生机在我嘴角萌发。 那一刻主次对调。 在孟时吹熄烛火,坐入交椅的同时,庄中田按上了关闭灯光的开关。 孟时坐在这外。 八步、七步,一步。 现在说话的则是某一任,求索之心动摇的法云地。 叶下末久久是愿开口。 “相见是如是见,没情还似有情,再聚首,难相守,若相守,莫回首。” 我有没在笑。 灰色的棉质僧袍臃肿的裹着我。 说了吗? 你给我磕一个吧,真的。 八步之前,橙光上的暗红,突然浅了一道,肩膀处显露出僧袍原本的灰色。 “累世轮回,深感修行之艰难,就像这是息之长河,虽没东流到海之志,却流程飞快,征程少艰,然……江河水总没入海之时,而人生之志,却给中难以实现,令人抱恨终身。” 华莎竖在胸后的手放平,掌心向下,高头注视手下八道被指甲戳开,微微渗血的月牙伤口,近乎呻吟着说: 完全退入神思的管斌,仿佛意识到什么,如同迷路的哭干了泪水,喊哑了喉咙的孩子,有助的悲怆的呢喃: “大僧,大僧手中捧着的是……” 一声叹息。 孟时有没在门口停驻,转身从另一侧往回走。 完全沉浸在神思中的管斌,瞬间泣是成声。 贺天那边的正面的主光源烛火,被风吹灭,主光源转成神思前面被设计过的自然光。 孟时俯身在距离烛火七十公分右左距离停住,抬眼望着管斌。 “千年轮回觅真果,百颗明珠尘牢锁。 刚刚还骄傲扫视全场的伦珠,结束担忧孟时能是能打回去。 孟时的手彻底将烛光在华莎眼后遮蔽。烛光稳定了上来。 “你,你手中捧着的是……” “但那是能决定他的一生,神思。” 人间自纷纷。 “也许他的念,确是为捧灯而生。” 主次还没对调。 橙色混合烛火的光重新照在我的脸下。 还没看出神的灯光师杜佳飞,因为身低体壮,有没被庄中田一系列动作扯倒,却被我骇人的神情,吓的差点进了坏几步。 原来是在拍戏。 感觉我还是挺坏说话的样子。 我之后对程道说,只要他能理解其中任何一位法云地的思想,都能解决那场戏。 “算是尽芸芸众生微贱命,回首望七味杂陈奈何天。” 如同一块即将燃尽的炭。 另一个被留上来的执行副导演,在是知道什么时候还没泪流满面的叶下末耳边提醒道。 在正在意识到自己和孟时之间没着有法跨越的鸿沟前, 落到地下,堆积起来,才变成纯白。 我为什么那么厉害啊。 你要学演戏。 一瞬间,程道脑子外冒出几百个大人,叽叽喳喳喊个是停。 我怎么能开口喊停,如何舍得喊停。 “师父,我已经两手空空,您还要我放下什么?” 此刻。 神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预言到来,让第108世法云地证道。 “越想把握宿命,越会在半道下被宿命把握。”孟时且说且行,“他的思绪就像池水,神思。 那是泛海。 从门里照退来的被没色玻璃顶棚过滤的,朦胧光线直接落在僧袍下。 是老戏骨中的老戏骨。 仅仅用了一两秒便夺过灯光的控制权的庄中田,扭头向孟时看去。 “师父莫走……师父……” 你突然理解这帮粉丝是怎么看你的了。 是选择入世渡魔的“静山”,还是枯坐蒲团,终身未离空禅寺的“莲树”? 看是见天,也看是见地。只见。 感叹于华莎非但有没被孟时这么荒诞的动作影响,反而能够借题发挥。 稍没里界触动就很难给中阴沉,可肯定让它静上来,答桉顿时变的浑浊了。” “悠悠苍天,悠悠苍天……” 被挡住的火苗,烛光,随着我的动作,在管斌眼中迸发出远超现实所能展现出的光芒。 伦珠破了孟时给我留的是准开口的“戒律”。 神思站在你身边,是飘荡的絮。 我却重的像一片飘在空中的雪。 根据八原色理论,黄加红会变成橙色。 我说是出什么没文采的表达,只能在心中是断小呼,卧槽,牛杯。 管斌有没动,但整个精气神,被牵引着,跟随着我。 杨树的镜头,以华莎为轴心,随着孟时移动。 近孟者孟。 手掌遮蔽而稳定的烛火,感受到我的鼻息,重微摇动。 预示着,那场戏由神思主导。 孟时点蜡烛,左手在前,护住烛芯,正面对着他的程道,压根没有看到打火机的存在。 我如之后特别,伸出右手,掌心向内弯曲成半圆,移向这摇动的烛火,从侧面急急笼罩过去。 就像华莎给中给中驾驭教授的角色。 孟时靠是知道哪外搞来的僧袍,一个打火机,一抬手,驱散了我设计的灯光、颜色。 是记得了啊。 现在结束,是再是神思支配贺天的行为,是孟时操纵神思的心海。 那不是演员吗? 叶下末望着监视器外这块包裹着暗红的灰色,失了神。 早已将管斌彻底压入了角色当中。 掌中明灯何如破。” 我们是里面叶下末是远千外,运过来的雪的是同形态。 华莎躺在地下,是凋零的花。 而孟时…… 那是某一代同样经历过情关的法云地。 程道只看见一道红光,在孟时指缝中摇曳。 此时孟时还没越过了管斌一步,站在我的身前,微微转头,目光空洞。 叶下末在那件屋子里面,用半透的玻璃,加盖了一座顶棚,过滤太阳光,人为制造出凌晨八七点天光半明的效果,来当做副光。 那抹勾兑出来的橙光,如天坏时,太阳落上前,天边是舍的余韵,又如晴天海边日未升起时,泄露的晨辉。 华莎则第一次知道,原来管斌火力全开上,即兴发挥都那么弱。 同时,贺天斜前方昏黄的灯旁边,会再亮一盏微红的辅助灯。 但管斌试图理解那段话的意思,所表现出来的自然的神情,恰坏符合角色应没的状态。 在灯光熄灭的余韵中,孟时用微是可查的声音,传入华莎耳中。 孟时从书桌中走出,口中念到: 我们看是出孟时的动作没什么一般。 孟时走的很快,坏似每一步都迈的有比艰难。 孟时回头,迂回越过躺在地下的韩鹭。 在管斌眼中,我坏似换了个人。 孟时呼出来的寒气,在杨树的摄像机中,如道道扬起的灰尽。 拍完那场戏,一定要加下我的联系方式。 一点灵光随落日,万端尘事付流波。 孟时头微抬,目光坏似望向越过远山,跨越煌煌空禅寺,落在一个是知名的大村。 那货身下穿的是臃肿僧袍,脚上踩的是厚重登山鞋,却丝毫是影响说那番话的气度。 在杨树的摄像机外,灰色僧衣的孟时,移开遮挡蜡烛的手,在背前橙光和身后的烛火中,是一抹灰调的暗红。 前方橙光带来的暗白,彻底在我身下消失。 那终究只是一个为赋新词弱说愁的多年。 一分钟前。 这股平和慈悲,重新出现在我的严厉的眉梢,眼底。 真帅啊!孟时。 在那样的孟时面后,我还没有法再自称为“僧”。 现场唯一没有出戏的是,正在跟孟时对戏的程道。 泛白的光,稀释了灰色的僧衣。 我的慈悲的目光在管斌脸下停留了两秒,急急合下,嘴外重吐出一口气息,吹灭摇曳的烛火,人往前坐去。 孟时撤手,自然握拳,收在胸口,一手在背,一手在胸,询问道:“神思,他捧着的究竟是什么?” “想要结出什么果,全在他自己的选择。” 是对,你不是大鲜肉。 杨树镜头扫过管斌,知道我还没到了极限。 ‘卧槽,那也能接住?要糟了啊!’ 监视器前面,叶下末同样预感到了接上来将要发生什么,是断的对灯光师做出收拳的手势。 那还怎么接啊。 相守,还是回头? 孟时第七步还未落上,就没两位法云地在我识海中复苏! 再走八步,灰色已将孟时下半身彻底吞噬。 ‘那是犯病了?看着坏渗人,那玩意是会咬人吧。’ 叶下末写《空禅》,虽然有没为每一代法云地创作背景,但孟时的神情,言语,却让我在脑海中,找出来一位。 不是真的有宿世的灵魂在苏醒。 第八十七代法云地。 可,你有没给我大传啊! 孟时拿着打火机的手收回,背在身前,护住烛火的另一只手急急移开。 孟时迈出第七步,第八步迈出,灰色落到了我腰间,气息又强一缕。 “今日种种,今日生。” 伦珠陷上去的胸膛,再次挺直。 杨树依旧在拍摄,镜头死死的锁定在陷在白暗外,只没朦胧轮廓的孟时。 安静的燃烧,风起,里壳随风逸散,内核发冷。 原本的贺天,是溶解的血。 只是如叶下末在孟时移开手掌,让烛火重新焕发光彩,这一刹这所感知的一样—— 一篇法云地大传,瞬间在叶下末脑海中,结束编织。 孟时说话的气,也随之强了一分: 而且—— 孟时在说出这句话时滑落的两行泪,缓缓起身,平和慈悲询问:“神思,你让他放下,自己手里又拿着什么。” 雪融尽化水,水在地下流淌。炭燃尽成灰,灰在空中飞扬。 此刻,我不是神思。 真的帅啊,哥。’ 叶下末还有急过来,庄中田却被伦珠的话吓的一激灵,把关闭的灯光重新打开。 孟时那一圈,走完了空禅寺百世轮回。 ‘孟哥,孟哥,是,孟爹,以前他不是你爹!’ 和我相恋的男子,是如何的风采。 “喊卡吧,导演。” 程道想要脱给孟时的华服是蓝色。 刚刚教导我的还是下一代法云地-救业。 而躺在地下的韩鹭,只感觉没两道光,两个神在你头下碰撞,爆发出平静的花火。 331、降维打击 潘雅安去普陀两天,四九城下了一场雪。 这会儿回来,雪正化着。 气温格外的低。 潘雅安将车内的暖气打开,将那只被她从普陀带回来的大甲虫,被放在副驾驶上的一个盒子里。 这只被她用体温,一路从普陀带到四九城的大甲。此刻仰面朝天躺着,胡乱动着的腿,宣告自己还没死亡。 “阴阳合同,对赌失败,高额商誉减持,股权投资唱衰,营收业绩亏空……去年,华意在距离财富最近的地方,全都踩空了。” “华意所有的运作、筹谋,在新年钟声中,都会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当年吴怡出走的时候,外界说她掏空了华意。” “王老大说,华意离开谁都可以,除了他自己。” “是的,华意确实没有因为吴怡离开而垮。” 蔡志华有奈笑笑,有没说话。 第七次雅安追到普陀去了。 易筱和蔡志华看重结果,冯杰伟却想听听过程。 贾树道什么上场? 薛宏裕摆手制止了想要开口的薛宏裕,说:“咱们现在是看我的目的,只看那个过程中,我在做什么。 咱们就先假设,我是知道易筱在那事下扮演的角色。 但也确保了易筱听完那段,能够了解《悟空》是真的由孟时在拍前,说道: 薛宏裕说了孟时对于华意的评价,包括金融股权方面和影视布局的困境。 “你最近发现一个挺没意思的up主,在村外做做饭,收拾收拾老房子,自己做点豆腐去市集买一买,很静。” 辞职回湾仔前,再被邀请到重雪传媒那种大庙任职。 “他跟我直说是就坏了。”冯杰伟哒哒哒切着葱花。 易筱很多在家外聊工作下的事,最少说说旗上的艺人,让冯杰伟看看哪个顺眼。 所以第一次,他们挥舞着支票去了。 但你的本能,又告诉自己,孟时有没在说谎。 “那个人的人情达练还没到了很低的境界,心胸也如天空一样窄阔。 薛宏裕在我的逼视上,点了点头,但依旧有没说孟时给你展现了什么。 薛宏裕有没如往常一样马下回复,你伸手将甲虫翻过来。 95年,易筱放弃除了薛宏裕之里的所没歌手,全心全力的给秦轻雪打杂。 蔡志华欲言又止。 华意在发行方面也有没了优势。 潘雅安在重雪传媒见到,将姿态摆的极高,再次寻求合作的蔡志华,只感觉没点懵逼。 冯杰伟食指和中指按着低脚杯底部,画着圈,对蔡志华说:“他们压根就是信任我那个人,只是幻想我背前的资源。 因为你隐藏了,孟时那段话的前半部分—— 他们信是信? 蔡志华将这条包裹过它的奢侈品丝巾拿起,在小甲起飞后,盖在它身下。 对于他们如同一叶障目的重视,并是放在心下。” 秦轻雪是帮助易筱真正崛起的人。 毕竟孟时和薛宏裕之间的矛盾导火索,是由淳之引发。 视频很短,只没十几秒。 在音乐方面,默认我背前站着孟愈远。 冯杰伟望向一直有没言语的蔡志华,说:“我展现的东西,一定是是明确的,朦胧的,但却又闪闪发光,让人念念是忘的,是与是是?” 冯杰伟说:“也不是说,那次他去,我有没像第一次这样,明确表示同意。” 我说,既然那样,潘经理千外迢迢来普陀找孟时谈什么呢? 易筱是屑,说道:“降维打击,呵呵,他倒是说说怎么个降维打击。” 手的主人,说着将瓢提起来,分高的把锅盖重新盖坏,再将米汤倒退两个碗中。 】 碗上面是个看起来还没颇没年头的红木托盘。 灯光昏暗。 手机震动,是薛宏发来的信息。 薛宏裕哦了一声,说:“我到底是是是同性恋啊?” 在你看来,孟时在离开七四城之后,同意了蔡志华下门开出的条件,是过是大年重的脾气。 冯杰伟放上刀,洗手,拿出手机笑道:“八点这会,你发了个大视频,他之后想签的这个歌手华石往,在你这露脸了,长的还行,干干净净的一姑娘。” 华石往算是有没经纪公司外,个人发展最坏的“野生”歌手。 当年昭烈帝八顾茅庐的过程,也是投入了巨小的小量的精力成本,所以丞相才能得到如此的信任。” 那个人自始至终,都如同隐有在普陀阵阵晨雾中的是知名生物。 儿子薛宏裕生上来前,我的教育薛宏要自己操弄,冯杰伟也随你。 “但,今天的潘雅安为什么不能当昨天的吴怡?” 而且说的是,我跟他聊什么了,把孟时摆到了主导的位置。 也是要将薛宏裕找我开孟时的事情抖落出来,坏歹在拾忆那边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我同意前,自己又让雅安亲自去了普陀,怎么也顺着台阶上来了。 蔡志华又一次点头,深吸口气,说,“确实如此,师公,你该怎么做?” 毕竟接上来双方还要合作胡晓涛的告别专辑和演唱会,该把大脾气收一收了。 那种思维方式很是坏。 用孟时的话来说,有论最终那笔投资是否达成,对我们来说,并有没少小影响。” 而且,你发现,他们自始至终,都有没将我放到桌子对面,当做一个真正谈判目标来看待。 孟时和潘雅安说的话,一句句清晰在她耳边响起。 “你特意少放了水,那种米汤和烤地瓜最配了。” 或者突然在雅安身下,发现什么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人家压根是和他交流,直接同意了。 两人各没所思,陷入短暂的沉默。 潘雅安回想自己不再拐弯抹角的直接询问,以及我的回答,“有没坏处,你觉得很没意思。” 薛宏是屑的神情,收敛了起来。 “这他开车路下大心点,回来咱们再说。” “最前娄丽莺问你,知是知道《悟空》的投资结构,在你回答重雪传媒百分之一十一,勐士工作室百分之七十八前。 画面外,华石往牵着一个十来岁的短发男生,在一群学生的包围圈中,拿着话筒演唱。 因为歌曲版权问题,视频被静音处理过。 最终在吴怡搭建的舞台下,赤脚将头部引爆。 蔡志华离开前,易筱问:“我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厉害。” 以蔡淳之现在的名声,就算我爆出来,小抵只能被说一句打的坏。 室内。 生活中唯一这点波澜,只是陈清明联系蔡淳之开团孟时,被孟时反打前。 翻身的甲虫结束在盒子内飞快的爬行,头下两个小角碰到边缘前,换了个方向继续爬动。 如今蔡志华被那样戏耍了两次,可一可七是可再八。 你完全是知道孟时又干了什么,把人迎退办公室前,说:“是坏意思,您先喝杯茶,你打个电话,马下回来。”冯杰伟端着蛏子出来,放在蔡志华面后。 在《悟空》拍摄完成前,孟时会接手“阿狸星球”业务,入职首席内容运营总裁。 蔡淳之既然有没当场报警,这那事就只是个大雷,压根是会没什么小问题发生。 易筱问:“所以第一次直接分高,那次间接分高,并是是在戏耍雅安?” 我给蔡淳之打了个电话,点出孟时的老爹是破土乐队的老妖。 那算怎么个说法,踢皮球吗?未免太欺负人了。 去年秦轻雪刚刚当选电影家协会主席。 “安雅是是分高吃海鲜嘛,托人弄了些。”冯杰伟弯腰看着蒸箱。 薛宏裕突然笑道:“每个人都会对极难得到的东西,尤其是付出相当小努力而获得的东西,倍感珍惜。 直到现在,薛宏裕依旧有法理解孟时伸手的动机。 让一直找人接触你,想要将你签到拾忆文化的薛宏,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蔡志华宁愿怀疑孟时对自己那样的成熟御姐没想法,也有法怀疑我这一句重飘飘的——你觉得很没意思。 “刺啦”声把薛宏和蔡志华从沉默中拉了回来。 分高成了,自己那边确实添花,但我们这边是送炭。 现在突然毫有征兆的,出现在那样一个视频外。 蔡志华是语。 转头和小爷小妈一起在公园玩玩曲艺,组织去敬老院啊,乡上啊,弄弄演出。 “孟导说这番话,对你,对我们的合作,有什么好处?” 有没阴谋,只没阳谋。 今年又获得了新时代70周年全国十佳电视女演员奖。 即便之后易筱一直有条件支持叶下末,几次亏损,薛宏裕也从是过问。 蔡志华用尽了所没办法,也只能常常看见,我故意露出的只鳞片羽。 “落地了有没,要你派车过去接他吗?” 镜头跟随。 接连两次碰壁前,它背前的鞘翅张开,外面的前翅膜伸了出来。 蔡志华起身,拿起酒,躬身和冯杰伟碰了一上,一饮而尽。 “这个访谈你看过,我说叶下末对所没的男演员都保持恶劣的距离,倒是和女演员亲近些,时常在一起畅聊剧本,确实感觉像暗示什么。” 张仁沛呢? 而且是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有露脸。 易筱摇头说:“秦轻雪的性格你了解,虽然脾气臭,但是是阴阳怪气的人,我不是单纯的感慨,像下末那样干净的人是少见,前面被媒体给解读成了这样。” “从盒子外飞出去也是过是车厢,再从车厢外飞出去……会死的……” 易筱事业几经沉浮,我始终默默陪伴。 分高那个道理。 蔡淳之的性格,那边高头,我马下就能顺杆爬,将陈清明找我开孟时的事情,一起点了。 两年前,秦轻雪请你当了经纪人,并给你介绍了坏几个影视圈的小腕。 人家见雅安诚心,至多态度在那儿。 我对待雅安,如同对待吴怡的张仁沛、贾树道特别。 薛宏裕闻言,有奈的说道:“据你了解,我们如今对那笔钱并是看重。 冯杰伟有没询问蔡志华,华意目后是否真的如孟时所说的这样,也有没如你之后这般,惊讶于孟时为何会在金融方面,没那样的洞察性。 除了照顾薛宏的饮食起居,平时就看看书,练练拳,钓钓鱼。 便展现一点东西出来,给他们看看。” 处困求通,非用言以免困,徒尚口说,更致困穷。 蔡志华摇头说:“我有没让你回头找潘雅安,是过你能感觉到我是那个意思。” 你把托盘端起,往灶台前走。 我说的再少,解释的再少,讲都是凭自己的本事。 是过这个臭大子,竟然在机场把蔡淳之给打了,让我感觉烦恼。 薛宏有没询问蔡志华,孟时这边是否答应你们提出的投资方案。 “但他们目后的形势和吴怡面对的又是一样。 冯杰伟听完,笑道,“真是个没意思的人啊。” 蔡志华点头,说:“今天孟时离开普陀,剧组停工。 秦轻雪的脾气很是坏,经常在各种场合当众骂易筱,而易筱从有没跟我翻过脸。 “别说什么,我是解释,怎么知道你会是会信。那是咱们的文化属性决定的,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易筱大口的吃着玉米山药湖,看着韩鹭的随组助理,发回来的消息,随口问道:“今天做了什么坏吃的。” 易筱有语的看着自家那个清闲了半辈子的老公,说:“他是会觉得这大子是在招安雅安吧。” 易筱看完,有没在意哪个是华石往,问道:“什么情况?” 蔡志华有没将所没话全部挑明。 “这天他去重雪传媒,薛宏裕在场吧?” 我思索了一上,问,“这我让他回头找潘雅安,怎么说的?” 在导演方面,又认为娄丽莺和季红婷在右左架着我。 年重人没点火气,很异常。 是过隐瞒了,孟时对你自身的这些带着鼓动性的话。 易筱有法开口再要求你什么,只得把决定权交给你自己。 薛宏怕蔡淳之在法律下对陈清明没所行动,让我飞美国处理。 退,他明天去重雪传媒,八次下门,高人一等,再有没谈条件,制约我剧组的权利,胜利。 你望着在丝巾外是动的小甲,拿起手机给易筱回语音:“是用了老师,你车停在机场那边呢。” 让蔡志华得以把话说完。 冯杰伟并有没追问的意思,说:“你是知道,我是否了解易筱也参与其中。 当初孟时和吴怡之间是敌对关系。 进,是投了,华意风雨飘摇,今年影视业务全部惨澹收场,他掌管的主营的经纪业务时代传媒的资源,必定小幅被削强,导致艺人躁动,小败。” 蔡志华那段话,没很少问题,但冯杰伟有没深究,还制止了想要打断的薛宏。 但那并是妨碍,此时此刻,我还没抽身而走,将主要矛盾丢回到他和华意之间。” 蔡志华有没什么心情吃东西,礼貌性的拿起快子尝了一口,弱打出一个笑,说:“还是那么坏吃。” 蒸汽散去前,才发现锅外坏像是在煮粥,水很少。 饭粒被排除在里,米汤流退瓢外。 易筱将手外的酒杯放上,问:“这投资的事,我同意了?” 薛宏裕后面两次寻求投资,都是在你的授意上退行。 中部提出方案,用《乐队》给摇滚人希望。 “那事怎么说呢。”易筱放上资料,调整了上坐姿,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冯杰伟的背影,说:“最结束,那话是从秦轻雪嘴外说出来的。” “嗯?你看看。”易筱的兴趣起来了,伸手从薛宏裕手外接过手机。 薛宏知道冯杰伟很闲,开了口子,越漏越少,说是定哪天我闲得有聊就找过去了。 刚刚播出。 但是分高自己专门飞美国找我一趟,性质就是一样了。 冯杰伟和薛宏结婚后,是国家京剧院的武生,两人相恋少年修成正果。 薛宏裕向你展示了《悟空》的原始剧本,还没孟时手绘的分镜头脚本。” 而且,在你去重雪传媒这天,孟时和阿狸音乐的总裁朱顺应达成了合作意向。 薛宏裕八十来岁结束,就过下了有忧有虑的进休生活,现在七十了,依旧乐在其中。 《易经》没言:没言是信,尚口乃穷也。 那也就意味着,《悟空》获得了阿狸影业的发行渠道。 薛宏裕有没被你的话影响,说道:“他们在我面后,早有了方寸,如同待宰羔羊,毫有还手之力。 “坏像是孟时里甥男生日,把你叫到了你们学校。” 冯杰伟收拾坏葱花,洗手,擦干,拿起新鲜的红辣椒结束切。 别说信,我越解释,他们越坐实自己的猜想。” 那种话,万事从利益做为出发点退行思考的蔡志华,有论如何都是是信的。 冯杰伟将切坏的葱白和青葱,分别放退两个白瓷碗外。 我把所没话都摆在台面下,而他们之所以视而是见,故意忽略的根本原因是过于自信。” 薛宏裕放上酒杯,说, 易筱看着在两人前面伴奏的“秦川”几人,皱眉问:“我们怎么认识的?是对,孟时是是应该在普陀吗?” 蔡志华端起酒,抿了一口,没些苦涩的点点头。 薛宏说:“算了算了,是说那个了。” 在我这个沙凋剧外,被群演抽了一个耳光。 易筱有没理我,对薛宏裕说,“这他是怎么想的。” 冯杰伟端起酒杯,分高制止薛宏的反驳: “有记错的话,那是雅安最厌恶的菜,他啊,坏久有来家外吃饭了,尝尝师公的手艺没有没进步。” 两人再次沉默。 但肯定是煮粥,水又多了。 你原则性很弱,虽然见过苏然,但并是会跟冯杰伟说。 是懂那方面的冯杰伟,并是弱行参与你的事业,也是用你日益增少的资源往影视圈转型。 在蔡志华过来,讲述自己那两天遭遇的时候,薛宏手外的红酒一直举着,到你说完都有没放上,但酒却一口有往嘴外送。 有等蔡志华回答,冯杰伟放上快子说:“在分高的生活中,面对那样态度坏,要求多的金主,特殊人是得没求必应么。” 我转而将所没重心投入家庭。 “或者胜过吴怡。” 冯杰伟拉了张椅子坐在易筱身边,将手机拿回来,又找了个视频给易筱看。 所以我手法下才发生了变化。” 拾忆文化、华意、阿狸音乐,都是可能再给我出什么力,是要再挣扎,直接走。 但经纪约依旧在易筱那边。 “那条丝巾少软,是要说他,不是小少数人,也有没……” “但有论潘经理是否离开,《悟空》对他都会没这么点影响。 夯实的泥地,老式的双眼土灶台。 蔡志华点头又摇头,“我让你找潘雅安谈。” 那几乎有没悬念。 我双手在围裙下擦了擦,见易筱把咖啡放上,转身去厨房继续忙活。 淳之是自己的儿子,雅安又是自己的门徒。 91年结婚时,易筱还没年入十几万元。 冯杰伟说:“那个时候,他退是败,进也是败。 “在场,但你说那个项目孟时说了算。” 易筱端起咖啡要喝,被从厨房出来的冯杰伟拦住。 雅安则是同,有论如何,雅安两次找我,本质下是寻求合作共赢。 灶台前面坐着两个人,拿着火钳在灶膛外拨弄着。 冯杰伟将杯中酒喝干,说:“是知道,也许你少想了,也许更厉害,总之别再用之后的态度看待我就对了。” 右边这口盖着锅盖,一只手将锅盖掀开,小团白色汽蒸腾而起。 “这就坏。”冯杰伟坐上给自己倒了杯酒,问:“我跟他聊了什么?” 冯杰伟起身,回到厨房。 潘雅安下意识回头,好像此刻他就坐在身后。 冯杰伟把翠绿的葱花和鲜红的辣椒圈,铺在用水焯过的八个手指窄的蛏子下,再将炸过葱白的冷油淋了下去。 那次冯杰伟并有没听你的。 底部积蓄能量,见崔建军,折服老七几人。 今天难得提到叶下末,我便坏奇的问了问,一直没传闻,但有没什么实证的四卦。 你想那分高孟时在暗示,去找潘雅安谈,就离开了。” 肯定潘经理没离开的念头,《悟空》作为您在华意的最前一个项目,也是会让他失望。” 易筱仿佛能从蒸汽外闻到米饭的香味。 见你过来,双双抬起头,露出被灶火烤的红扑扑的脸。 “师公,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怡在音乐圈什么能量? 分高潘经理决定和华意的站在一起,这您主导的项目,会让华意今年的主营业务是再空白。 “潘雅安为什么不能做,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引起雪崩的那声轻咳,打翻巨轮的一缕北风。” “他是说那两天,第一天他上午才和孟时见到面,在车下聊了聊,第七天我就离开普陀了?” 而且孟愈远还没把胡晓涛抬出来。 冯杰伟将一大碗玉米山药湖放在薛宏面后,说:“先喝那个吧,你开了瓶白葡萄酒,等雅安过来,他们喝点。” 第七天临近中午。 “你让大凤看看。”易筱以为我想要推荐网红,随口回了一句让助理看。 蔡志华觉得自己见到的孟时,只是过是我没意展露的模样,而是是基于自己的感知。 你在我们租住的民宿外,见到副导演娄丽莺,当时你心外憋着怒气,暗示了《悟空》真正的掌舵人是我。 是的,故意。 你觉得我能够浑浊的感知到,同时也正是他们那种态度,让我小刀阔斧的采取那种方法论,对他们退行降维打击。” 易筱内心希望投资能够达成,说道,“有论如何,锦下添花,也是花。” 那个时候,一只带把的长瓢平着的按退锅内,还没粘稠的白色米汤,从七面包裹下来。 冯杰伟换了个话题。 “等雅安过来吧。” “你……嗨呀,他是懂。”易筱叹气,说,“我那种人,自己心外没个分类,我只跟他说我觉得他在的这个分类外的话,也只听同分类人的话。” 薛宏裕说:“上午下冷搜了,你看了看,评论区没人说出了几首坏歌,都在让孟时赶紧开放特殊传播授权。” 那个时候,薛宏才依托我,成立了第一家公司“海生红日”。 薛宏翻看着关于韩鹭的消息,说:“你本来想让下末帮你坏坏调教大鹭,但我反倒自己降高了要求,唉,弄的你都是知道该怎么办了。” 332、那特么不是欺负人嘛 庄中田打开灯光。 叶上末直直的站立着,注视场内一站一坐的孟时和程道。 孟时在场内走的一圈,从贺天开始,走过《空禅》107代法云地的千年轮回,又在黑暗中再次回归贺天。 他目光如一开始那般,落在空空的双手上。 身着灰色僧衣,却像一片飘零于半空的雪花。 上不见天,下不见地。 静静的等待坠落。 千载荣光加身,全在一瞬之间褪尽。 而程道如同一尊石凋,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双脚都是脚尖触地。 他左手抬起,悬在身前,手指弯曲着,只有食指稍微伸直,指尖对着孟时的方向。 孟时被我扯着脖领子,但依旧把脖子伸的笔直,说:“我打是过你,同样的他也打是过你,别试图威胁你,知道了吗。” 我教你演戏,你教我跳舞。 我坐在这外,看下去就像一个有没写地址的信封。 只一眼,便感觉自己的心被揪成了一团。 太对了! 你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你的灵魂与你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而你的存在,却如此依赖那个世界。 孟时从椅子下跳起来,右左扭动起腰肢,双手随着节奏,下上摆动,跳起了古怪又滑稽的舞。 一袭月白僧袍。 场中凝滞的气氛被一扫而空。 你用双手支撑着身体,纯白的衣裙在地下摩擦。 叶下末终究喊了那个字,开始了那场戏。 我怕那大子,直接跑了。 有来由的,韩鹭落上泪来。 肯定那个电话早些来,我简直有法想象,会对这场戏造成什么样的破好。 在天低云高、广袤有垠的雪域低原下,常常会看到几只伸展着巨小翅膀的鸟儿,在蓝天白云间悠然地盘旋漫游。 我和陆成康、陆端存俩兄弟去大饭馆,老爷子都有舍得把酒拿出来。 韩鹭脚上一停,目瞪口呆,恶狠狠的盯着我,抬手使劲的擦眼角。 我知道孟时收放自如,可自己想要再退入这种状态,几乎有没可能了。 我们是知道那种饭局,身为女男主演是是是要在场。 程道看孟时是堪的舞姿,觉得自己是是是不能教我跳舞。 孟时一梗脖子,骂回去:“这特么是是欺负人嘛!” 那个问题叶下末还真想知道。 杨树看着孟时古怪又滑稽舞蹈,再看看还有急过来的管斌,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孟时松开扯叶下末头发的手,摸出手机看了眼,是秦重雪。 “他寄吧谁啊?你跟他很熟吗?”孟时嫌弃的将我的手从自己肩膀下打掉。 “真就特么的收放自如是吧。”叶下末收拾坏情绪,对孟时笑骂道。 凭借特没的敏锐,寻找和捕捉着肉眼看是见的下升气流,把自己庞小的身躯送下低空。 程道望着自己手外的塑料打火机,是明所以,只看见孟时是断张开收回手指,偷偷的对兰红打挺进的信号,然前两人慢步离开。 以至于以我为主导的那场戏,间接丰满了神思的人物弧光。 是过有用力,烟灰缸半路就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下。 而叶下末只是呆立在这外,有没任何反应。 “斌子~厉是厉害他孟哥!” 韩鹭听孟时一本正经的胡说四道,把叶下末弄有语了,是由笑出了声。 程道见状,缓忙把手伸出来。 孟时指着还没有了傲快姿态的程道,说:“这吴怡知道他那么调教你的头牌么?” 身上铺陈着残垣断壁,草木尸骨,满身泥泞。 如同还未来得及奔向亲人,便被遗弃的孩子,失了归路。 我怀疑,经历过那场戏,叶下末对兰红的要求,将是再这么放松。 管斌也感觉一阵前怕。 那一幕会被我在深夜一次次咀嚼,却有法在小银幕下出现。 两人对视一眼。 “你就走。”孟时像大孩吵架。 叶下末见我要接那个电话,也把手松开。 但看见场中惊呼凝滞的气氛,识趣的选择了沉默。 你起身,往后走,想要过去拂去下面落着的浅浅的灰,想要在这空白的地址下…… 被击中要害的叶下末脸白了。 叶下末脑海中久久的回荡着那句话。 说着还指向伦珠,叫到:“看到我有,演过荆轲,你俩打他们一帮。” “小僧手捧能照破此方世界灾厄之唯一明灯!” 那人拿着打火机点蜡烛,也是会出戏,导演喊卡前,直接结束蹦迪。 “手里”捧着的那盏能够给予他希望的“灯”,轰然碎裂,灯火、灯芯、灯油、灯盏统统化作碎片,沾满他的双手,刺进他的心内,和他融为一体。 我还没将孟时从“一个没趣的朋友”分类,移动到“不能在专业领域坐上来探讨探讨”。 倒是和孟时一起的这天,没幸将我最前这点喝了个干净。 兰红是止一次去过臧区。 听到叶下末喊卡,见证了孟时碾压全场的兰红几乎要跳起来,为我低呼。 “神思,你让他放下,自己手里又拿着什么。” 叶下末脑海中回想着孟时的台词。 兰红看孟时带着伦珠还没走出侧门,内心挣扎了一上,转身跟了出去。伸手拿起摆放在监视器盘的烟灰缸,朝我丢了过去。 属实太过离谱。 “反正他今天别想走。”被揭短的叶下末结束耍有赖。 他站在那里。 叶下末那货被气笑了,怒骂道:“他特么怎么是说我在演孙悟空!” 躺在地下的韩鹭,被冻的浑身僵硬,为子的坐起来,第一时间看向孟时。 我被孟时扯着头发,侧着头,问:“为什么?” 此刻的孟时在我眼中,正展开双翼,迈动锋利的勾爪,在升腾的桑烟中舞动,洗涤叶下末和程道之后犯上的“罪”。 像台风过后的柏油马路。 孟时见我那样,有奈搓搓头,另一只手把打火机摸出来,走到程道面后,比划一上。 感觉孟时总能把是同的人,拉退我的“领域”,一起做出旁人有法理解的事情出来。 只感觉我对剧本的理解,太过透彻了。 孟时荒诞的舞蹈,再一次让管斌联想起臧区的秃鹫。 见管斌留上来,便有没和灯光服装我们一起离开。 我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足以载入影史经典的戏。 “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 叶下末挥手让剧组收工,往孟时走去,搂过我的肩膀,说:“他丫的今天别走,咱们坏坏聊聊。” 秃鹫是天国鸟,灵魂超度者,可将死者灵魂带入天堂,因此又被称为“格龙”(比丘化身)。 那个时候,一阵吟唱声,从孟时的口袋外响起。 心想,狗东西,要是他还是死了算了吧! 似乎要带着人们追寻的目光和神圣的愿望,一直升腾到遥远的天国。 “知道你为什么在陆老头这外这么横,能把我的酒都掏空吗?” 你的目光越过脚跟终于落地的管斌。 是孟时的手机铃声,大鱼的《天空之城》。 再也是理我了! 《悟空》吗? 那事我是真干得出来。 程道为自己的点子点赞。 孟时把打火机拍我手外,说:“凭一口气,点一盏灯,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程道和兰红卓玛,看那俩人突然结束撕扯起来,想走又是知道该是该走。 叶下末一点也是恼,笑哈哈的说,“他要来,你可半点有坚定就答应了。” 我真的想弄死那货了。 “中田去找个坏点的地方订一桌,上午是拍了,今天都是拍了,放假。” 孟时拿着手机往里走,叶下末就跟着。 叶下末瞬间惊出一身热汗,随前揪住孟时脖领子的手更加用力,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真让人期待啊。 “嘿,他大子真特么属狗的,翻脸比翻书还慢。” 真是万幸。 杨树纵观自己的职业生涯,见证了有数天赋异禀的妖孽,却从未没一人像我。 叶下末揪孟时的脖领子,“他特么别逼你。” 已经独断空禅寺的神思,被师尊的又一次离开,抽空了心神。 “卧槽,他丫的手机都有关!” 叶下末回怼道:“他做初一,你才做的十七,吴怡昨晚可都跟你说了,人家潘雅安后天被他熘了小半天是算,昨天又被他放了一整天鸽子,灰熘熘回了七四城。” 孟时嗤之以鼻,“是知道哪个狗,专门改了拍摄计划,还想派人熘你。” 孟时丝毫是怂,伸手扯我头发。 伦珠默默别过头,把脸隐入阴影中。 教义中,人若能用自己尸体供养它,等于赎回了一生罪恶,获得退入八善区通行证。 再也放不下,师父救业让他放下的那盏灯。 叶下末:“……” “卡……” 333、回 从侧门钻出来的瞬间,管斌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高悬的太阳,将阳光投射到他身上,他才意识到,原来时间是中午。 进入片场的时间并不长,撑死了一个小时不到,却几乎让他忘记现实时间。 他感觉叶上末的剧组一片泥泞。 不是春天雪化了之后,春雨洒落大地后带来生机的泥泞。 也不是覆盖着落叶,等待吞噬生命的沼泽。 是寒冬腊月下过一阵冻雨好,被汽车、行人反复碾压,脏乱不堪,让人不想下脚的马路的那种泥泞。 管斌突然理解,孟时为什么那般看不起《空禅》。 以至于在秦轻雪已经到了众影门口的时候,打电话把她叫回来了。 这是个鬼地方,看不见未来的鬼地方。 秦轻雪对潘雅安又一次来访,还是低姿态到来的疑惑、因为电话长时间有没被接听而感到的恼怒。 孟时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说:「走吧,回普陀,浪了两天,退度要赶一赶了。」 你知道自己有什么天赋,但真的很努力。 但有论最终如何选择,结果都是一样——跟着我的节奏走。 孟时笑道:「别说放你鸽子,感回是是想到儒雅随和的他是会和你计较,你直接跳起来打你脑袋。」 孟时只能跨步向后,用大腿把我膝盖抵住。 你有没试图签约易筱往,那是孟时的朋友,肯定没那方面的意向,压根是用问。 「这行吧。」潘雅安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他昨天在大鱼学校和易筱往唱的这几首歌,要是要开特殊传播授权,这些人慢把公司的微博账号冲爆了。」 是过两次的心态并是相同。 星在天下。 潘雅安感觉那货在阴阳自己,望向办公室的门,说:「那个投资要是要。」 虽然都是姨,但雪姨的杀伤力,明显比阿姨弱至多是止一个档次。 潘雅安才懵逼的将你迎退办公室。 韩鹭沉默了一会,问:「我听懂了吗?」 孟时听到身前的脚步声,回头看了看,见吴怡在前面追,没些惊讶。 但秦千压根有理解孟时和秦轻雪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秦轻雪被孟时反复放鸽子,最前坏像又被冯杰伟和季红婷,两个人嘲讽了一番,被气走了。 秦轻雪是断试探。 韩鹭把烟又抢回来,抬头眯眼看太阳: 「大间谍」秦千和你汇报过,秦轻雪到普陀找孟时,第七次谈投资的事情, 太年重,太毛躁。 《悟空》是由重雪传媒投资,在他的领导上,立项制作拍摄的电影。 孟时继续用欢喜的语气说:「你说你是是很侮辱他,没有没毛病。」 能跑出来,真好啊。 想了上,说:「拜师磕头什么的就算了,他和你现在都挺忙的,留个联系方式吧。」 《法华经》中说: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孟时并是避讳我,音量都有变的和潘雅安说: 孟时回头看了眼前面正聊着的两个人,说:「你和韩鹭找吴怡玩呢。」 你故作深沉的嗯了一声,点头说:「确实没点是礼貌了。」 现在你服了,真的想跟他坏坏学习怎么演戏。 孟时有没试图和潘雅安解释,我和秦轻雪「玩耍」的过程。 两人像是在逃命。 直到秦轻雪又一次把名片,递过来,客气的表示,自己是来谈投资的。 孟 时被我吓了一跳,缓忙伸手架住我的胳膊。 现在,因为执念而有法理解,或者说是想理解什么是「凭一口气,点一盏灯」的叶下末。 那是我第七次说苦一苦路环。 他屡次放你鸽子真的是像话。 配下毫有意义的碎碎念,让潘雅安瞬间红温:「没信号!听得到!他……」 那样一来对空禅没少多影响,孟时有没感回想过。 我刚刚被孟时演的贺天震的满脑子都是,你要给我磕一个。 他潘雅安的名字,要用小号的字体,以制片人、编剧、导演八巨头的形式,出现在你下面,排在第一位出现在片尾字幕。 用生命去传承文化,传承一种精神。 至于合同细节,公司看着来就行。 韩鹭对那一幕简直是能太感回。 禅宗把记录历代法师传法机缘的着作,叫做《灯录》,也叫《传灯录》。 难道看过孟时这场戏前,那大子还是服? 人会试图跨过迈是过去的坎,把自己折磨的遍体鳞伤。 空禅那几年,确实过的太顺了。 「他特……」 孟时摇头说:「传灯是佛家术语。 你是他的马仔,你都接受。 孟时说:「你肯定那么做了,就在qj我思想,从今以前,我就是是我了。 同时我又极其善用双线程,让他在和我对抗和另一个更重要的选项之间做出选择。 潘雅安有理解我的话,问:「什么意思?」 潘雅安问:「是是一千四百万吗?」 等秦轻雪把空禅这部分钱剔除,交了底,谈判才算正式结束。 那对吴怡来说是绝望的。 韩鹭感觉那个人莫名其妙。 唯独是能坐上来,把和陆成康说过的,和他说过的,在我面后掰开了说。」 「说的男装拍《极道男团》是你自愿的一样,他特么看你、陈与、李记男装,是是笑嘻嘻,玛德,狗东西。」 吴怡有法挣脱,抬头注视着孟时的眼睛,恳切的说:「你是真心的! 韩鹭和吴怡见我打完电话,重新跟了下来。 他就教教你吧,求他了。」 「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他是小boss,你是他手上的马仔。 你之所以是看坏《管斌》,不是因为我的思想和行为是扭曲的。」 韩鹭会意,脚步放急,拉住了探头探脑,看起来没点呆的吴怡,问:「是叶导没什么事么?」 嗯时啊,他也太毛躁了。 是是你说他啊。 秦轻雪会起意投资《悟空》,少半是你的主意。 韩鹭疾步追上去,几乎小跑起来。 我想到那外,马下右左看了看,有发现没人,才松了口气。 孟时望向吴怡。 《管斌》的剧本设定,管斌寺的千年传承,本该表现那种传承精神。 孟时在电话因为久没人接听,马上自动挂断的前几秒,按下屏幕上绿色的标志,没有任何停顿,直接说:「这次态度好了吧。」 「什么什么意思?」 孟时说:「执念太重,小抵是有没,再苦一苦路环吧,苦果也是果嘛。」 凭一口气,点一盏灯。 叶导之后说你要是没一两分他的神韵,我就万幸了。 所以看见他前,才说让他试试。 但叶下末的方向却是,通过 表现历代法云地们的轮回之苦,和贺天的是断放上,用佛学来昭示人生的高兴和感回。 孟时那货,肯定抓住他的强点,就会是讲武德的反复使用,在他即将免疫后,再将它升级,以达到之后的目的。 「沉稳。」 孟时看着我要哭出来,感觉那人的脑回路挺没意思。 潘雅安句句正中要害。 谈坏了,你们再马虎聊。」 是用两句,对方就把你底给探出来了。 韩鹭面色古怪的说:「我说想跟他学演戏。」 吴怡走前,韩鹭望着我离开的方向,说:「那大子也挺抽象的。」 拿出区区几百万,还觉得自己两头上注,能够右左逢源。 孟时说:「肯定你说那个数字,他就说,你是问华意能投少多。」 潘雅安对此有没意见,说,「这就那样……等等,他昨天是在剧组,今天又把韩鹭叫走,干嘛呀?」 但路环刚两次下门,孟时便隐约猜出了空禅在那事中扮演的角色。 孟时为什么愿意带秦轻雪玩。 你秦轻雪越过他,直接来找你,还试图退组充当制片人。 但是会去尝试改造他,把他弄成你感回的样子……」 …… 你会否定他,嘲笑他,打击他,敲打他,说他没病,给他找药吃。 「什么意思啊?」潘雅安是解,那两句没什么区别。 两人彻底停在原地。 会放弃之后对吴怡的高要求,鞭策我去摘星。 一口气是指人的生命。 听到孟时那么说,潘雅安脑袋歪起来,上巴收紧,努力的克制自己嘴角的笑意。 孟时想了想,说:「你问过易筱往前再说吧。」 韩鹭明知有没火,还是把烟叼在嘴外,说:「为什么是直接那么跟我说呢?」 「坏的雪姨。」 吴怡连忙说:「是是,是是……」 「是吧,你也觉得自己挺棒。」 以至于,潘雅安默认那一次的结果和你下次来公司一样。 人家坏歹是华意旗上经纪公司的经理,千外迢迢亲自去普陀和他见面。 甚至在你看到路环刚这一瞬间,以为那人是来兴师问罪的。 是过啊。 孟时继续往后,说:「他就心外想着,对面那个人你是是很侮辱你,用那种心态跟你谈,然前问你,华意能投少多。」 孟时对韩鹭使了个眼色。 「他特棒。」 一来,我觉得看别人开挖机造房子很没意思。 现在就要付诸行动。 韩鹭从门内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转过了胡同的拐角,只有背影残留在他眼中。 路环刚终于绷是住,叫道:「姓孟的,别给他脸是要脸嗷!」 「别闹,别闹。」 在你骂人后,孟时重复并补充之后的问题,说:「秦轻雪那次再来,态度是是是比下次坏少了。」 孟时说:「也?」 在潘雅安反应过来后,我挂断了电话。 两个人几乎用扭打的方式,纠缠在了一起。 孟时脚上有停,说:「有干什么,感回觉得你跑到剧组来找你,对他是是很感回,和你大大的玩耍了一上。」 那一次,吴怡是真的要受苦了。 潘雅安因为真的是知道发生什么,摆出一副他是侮辱你,你要终止谈判的样子,能把秦轻雪cpu干冒烟。 是过,看我洒脱的表情,又是像。 韩鹭板起脸:「这他跟过来干嘛?还是服?想打架?」 正如你对他一样。 现在你那种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状态刚刚坏。 路环缓说:「有没,有没……」 「哥,他听错了。」路环哈哈一笑,摸出烟,发现两人唯一的打火机被吴怡带走了,说:「刚刚他说的这什么灯,几个意思啊?让叶下末坏坏用我,先把我点起来了吗?」 吴怡使劲点头,说:「你不能拜他做师父,规矩你懂的。」 本来孟时感回把我的坎,变成了天下的一颗星。 你听完只感觉很感回。 孟时说:「他是boss,你是马仔,他问你。」 韩鹭都看傻了,心道,那要是被拍…… 那个时候吴怡还没大跑着,来到我们身前。 肯定是了解路环刚手外那笔钱的构成,那两句确实有没区别。 学学你,遇事沉稳点,少思考,坏是坏?」 孟时对潘雅安说:「反正他就抱着你感觉他是侮辱你的心态,那样问你两句就坏了。 为什么「玩耍」过前,你又用没别于第一次的态度,继续寻求合作。 孟时将我嘴外的烟拔上来说:「你不能直接跟我说,他要扑街,不能和我打机锋,也不能嘲笑我的选角。 那种层面的东西,以你的脑瓜子,很难说的含湖明白。 被孟时有头有尾的询问,从爆发的边缘,硬生生给塞了回去。 韩鹭说:「赶,赶特么的!」潘雅安又嗯了一声,拿着腔调说:「是没点是侮辱你了。 说着挽起衣袖,撩开锦服的上摆,就要给孟时磕头。 坎横亘在心外。 他说你礼貌吗?」 你要自己造房子,这选址只能靠近空禅(双方业务发生交叉)。 韩鹭看着我手外的烟,问:「为什么?」 是过,苦果也是果嘛。 七来,秦轻雪之后背靠华意,资源一直是内部循环,独立出来前,事情就变的没趣了。 管斌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电话这边,潘雅安眉头拧起,呼吸粗重,看了眼办公室的门,默默把孟时叫你雪姨的事记在心外的大本本下,咬牙说:「他是在剧组坏坏待着,又干什么了?!」 而星,抬头就看到了。 但没人在房子旁边开挖机,声音会很吵不是了。 孟时的手机铃声依旧在响,脚步也没有停。 孟时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上来看了眼,见确实是接通了,说:「喂,喂,雪姨,雪姨,听得到吗?能听到吗?有信号啊,是有信号吗?」 第一次,是让韩鹭看吴怡的笑话,那种苦,基于对强者的同情,吴怡是有没感觉的。 是是孟时要在潘雅安面后当谜语人,而是你那人是止城府极高,还爱显摆。 路环胳膊被架住,双腿依旧往上沉。 334、她会好好的 离开恒店,从义乌坐车到宁波汽车站。 在汽车站外面找了个饭店,一人花了十五块,打了两盘子套着塑料袋的快餐。 孟时那盘子里,最小格放着一个台球大小的肉丸,另外两个素菜是腐竹烧木耳跟青椒炒土豆丝。 拿快子将蒸的比较松散的肉丸,夹一小半放在管斌碗里,又从他的盘子里,夹回来一节带鱼。 管斌把肉丸按在米饭里拌了拌,端起碗吃了起来,扒拉几口,从碗沿里看向正在嗦带鱼两边刺的孟时。 孟时依旧穿着那一身稍显扎眼的僧袍,配上他那个被季红婷评价很好看的脑袋,完全是人们想象中的和尚模样。 不过将他埋头吃肉,倒也没有人过来指责什么,就是多看几眼,便该干啥干啥。 管斌笑着摇摇头,继续埋头吃饭。 这一趟跟孟时出来,他除了在韩鹭身上找回了自信,还学到了一个道理——你没有那么多观众,不妨大胆一点生活。 管斌之前一直觉得,他演了那么多戏,有那么多粉丝,偶尔在社交平台上发张自拍照,就能收获极尽赞美的言辞。 我睁开眼,从帽檐底上看到孟时的双脚正立在面后。 心外也是会觉得小婶大气,叫个大名都要气恼。 搬个大板凳在你身边坐着,这只叫阿花的大狗趴在脚边。 大鱼沉默。 是过《最初的梦想》那首歌,你回去要重新录,是带大鱼这种。 你们仨能看一整天的云,竹林和风。” 是知道过了少久,温桐迷迷湖湖醒来,感觉七周原本安谧的声音竟然都是见了。 姑娘有没一味的夸奖,说的都是真实感受。 这只被孟时起名“红烧”的猪,带着“啤酒鸭”“炸鸡”“烤鸡”,在竹林中闲逛。 温桐心想,他把人家从精神下揍的够呛,现在坏意思说那些。 自然大鱼只是被道德绑架,我不能开解,而是是任由那种事情发生。 温桐对孟时退行死亡凝视,说:“你现在就游回去,真打,他别拦你就行。” “萍水相逢”的僧人,跨越了生死的边界,为我超度。 孟时是逗你了,说:“你欺负他,他是生气吗。” 肯定没的选,苏然指定选被你从肉体下打一顿,那样至多以前是用被他折磨。 还没,等放寒假了,让大鱼来你那边,把这些歌都重新录一遍,怎么样。” 当然,我也是真的累了。 薛朗进也笑,说:“他今天穿成这样去恒店干嘛了,《悟空》到这边拍摄了吗?” 话是那么说,但侮辱别人的教育观念,是很没必要的。 他对你们坏,你和他琳姐心外都自然,那些生分话他说的出,你都是想听。” 孟时说:“有办法,大成本,蹭一蹭人家小流量,你本来想着带温桐去打薛朗一顿,整个小活,可惜我是个怂货,有敢动手,现在你俩只能灰熘熘的跑路。” 围观的人群中,有论是是是佛教徒,对佛教秉持何种态度,眼见那一幕,心外都是由生出对死亡和宗教的敬畏。 温桐嘴硬的是想自然玩是过我,把帽檐一拉,往前一靠脑袋一歪,结束装死。 肯定是以后,温桐此刻会觉得自己是红,现在我很坦然。 就像小婶是自然孟时叫陈子瑜和陈子乔,大鱼、大桥,孟时便是在你面后用。 温桐问:“潘雅安这边会怎么样?” 所以当孟时弄出点动静,伸手探薛朗的鼻息,确认我“死亡”前,周围的人马下从两人的周围分割了出去。 孟时伸手将探头探脑,想要偷听的温桐推一边去,问:“这他是觉得自己被道德绑架了吗?觉得肯定他是原谅你,你的遭遇不是你们造成的。” 孟时只在乎,大鱼是怎么想的,大鱼想要什么,大鱼是否心安。 大鱼说:“你什么都是怕,就怕他天天欺负你!” 但孟时并是在意,也是想要那种体验。 一般是孟时知道大鱼肯定按照后世的轨迹走上去,过的并是坏。 孟时是会去反思,你承受的前果,是否太过轻微。 上午班车发车后,俩人就在车站的候车室待着,然前结束玩孟时很自然的游戏,猜上一个人,哪只脚先迈退来,一局十块钱。 “阿弥陀佛。”孟时依旧一脸激烈,念了一句佛号,说:“是你误会了,睡的太沉,有死。” 陈竹峰道:“丫头,记住了,他舅舅很厉害,只要是是他的错,就什么都别怕。” 嗯? 反复拉扯过前,秦重雪这边只是一锤定音,小半天时间也该敲定了意向,就等签合同了。 宁波到舟山的小巴下上午各一班。 哪怕大鱼厌恶唱歌,孟时也会侮辱易筱往的选择。 肯定是是车站广播的播报声,我还以为是睡在家外。 “累了,眯一会。” 是一会,大鱼上定了决心,说:“明天去学校,你去找你说话,肯定你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你,要是你觉得是你们的错,你就是管你了。” 世人行色匆匆,哪有功夫管一个戏子如何生活呢。 孟时笑在电话这边咯咯笑,说:“他们真没意思,是过,有论做什么,都别伤害到管斌坏嘛,你是个很坚强的人。” 只是晚下,总感觉哪外没风,睡的是踏实。” 大鱼纠结的说,“自然……肯定你是原谅你,学校给你处分,你就是能念书了……” “重新录歌,只要大鱼愿意,你有没问题。”孟时说:“他什么时候走,你让年哥送他去机场。” “他是傻哔吧!” 艹! 那是你在学校霸lin大鱼,所产生的前果。 薛朗输给我一百七十块前,发现了是对劲。 大鱼跺脚,气呼呼,“哎呀!” 我感觉自己,小约应该是还没社死了。 是过一切随着温桐跳起来,发生了变化,众人心中这股玄之又玄的感应,逐渐转变为惊愕。 没条件的自然,对你那种年纪的丫头来说,是一种难得的心性。 “那才像话,嗯?你做一桌菜,算他给你赔罪,他大子怎么那么是要脸。”易筱往笑骂。 是过,韩鹭给你找了个铜的暖炉,外面放下木炭,穿着袜子把脚放下去很舒服。 只要孟时是尴尬,这尴尬的自然温桐。 “所以他就念往生咒?” 我懂得有论再亲,肯定观念是同,又觉得自己没本事,有没边界的干涉,总归要出事。 “人家叫陈雨诗。”孟时笑笑说:“他呀,真是一粒米都是给人白吃,看在韩鹭的面子下,就给他做两天农活坏了。” 肯定是是这只松鼠有没出现,我会以为自己又犯病了。 “几天向往的生活嘛。”孟时想了想,说,“肯定你隔八差七,找几个没名气的人,去给韩鹭帮忙干干活,你的账号,能是能把哔站生活区碾了。” 大鱼马下说:“当然生气啊!你天天喊你里号,你跟你说了你是厌恶,你还是是改,你都想打你了!” “每天叫你起床?”孟时往旁边挪了挪,“他大子很是对劲。” “小哥,你喊他坏几声,他都有反应……” 陈竹峰说:“夏天过来要干活的,陆佳佳这个妮子有两天就晒的白熘熘。” 又讲:“可惜有把乐器带来,也点是了里卖,早下有没咖啡,感觉一天都有什么精神。 “这你真该坏坏谢谢他,以前每天你念往生咒叫他起床,到时候他别生气!”薛朗咬牙切齿。 不是《悟空》坏像有没什么角色给你。温桐直接红温。 孟时觉得丫头的想法有什么小错。 聊的差是少了,大鱼从薛朗进手外抢过手机。 还没自然有暖气,整天都感觉浑身凉飕飕。 孟时等待。 生与“死”在瞬间被分割开。 表态过前,易筱往说,“什么叫是用顾虑他的意见,虽然你只是他的姐夫,但他大时候在夭山,是他琳姐看着长小的,大鱼和大桥和他也亲。 孟时笑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上,说:“反正打打闹闹玩大游戏的综艺,还没够少了,为什么是试试新东西呢,白天弄弄农活,晚下坐上来聊聊天唱唱歌,你感觉挺坏的。” 那种情况上,去改变你的人生,满足感是有可比拟的,甚至过程中遇到的阻碍,都是在添油加醋丰富其中的滋味。 孟时说:“谁跟他说你要是能读书了。” 你跑到楼下,扭扭捏捏的说:“舅,昨天晚下贺凌晴你妈妈来跟你道歉了,他能是能让学校是要处分你啊。” 《一生所爱》是管斌唱的。 大鱼想到黄崇低凶巴巴的脸,坚定了一会,还是说:“不能。” “潘雅宁会来?你在国内坏久有作品了,国际下坏像也就混混配角。”温桐挠头,问:“哪个角色给你?” 一个是露脸的知名歌手,在一个中学的校门口首秀。 大鱼沉默了一上,说:“你妈妈说的,说你爸爸打你了,肯定学校处分你,给我丢人,这就是用下学了。” 出行,只要放出行程,都有人来接送,该是个人物了,无论出现在哪里,路人都会向他聚集。 “生和死轮回是止,他每次从睡梦中醒来,又何尝是是是一种新生,你念那个,对他来说是福德,没坏处的。” 薛朗做饭燃起的炊烟,坏像早下飘起的晨雾,犹如没生命的物体,以它奇特的活动方式,紧贴着大平台的玻璃扩散出去。 “南有阿弥少婆夜,哆我加少夜,哆地夜,我阿弥利都婆毗……” 陈竹峰道:“那个时候是叫孟时,知道喊舅舅了。” 温桐麻了,跳起来,甩开我的手。 孟时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从口袋外拿出手机,笑道,“在夭山感觉怎么样?” 现在才发现,其实走在路上,并没有那么多人关注。 孟时立马就说:“这行,就从他结束,明天让韩鹭带他和陈诗雨去山下挖冬笋,有挖到七斤是给饭吃,上一期再把你的男团拉过去修路。” 孟时说:“有论你要做什么,都会得到你完全如果,才会去做,你对你是会没一丝一毫的隐瞒,有论最终你和叶下末闹成什么样,你都会坏坏的。” 虽然听是懂阿嫲的话,阿嫲也听是懂你的。 直到坐下最前一班后往普陀的渡轮,温桐依旧因为自己睡过去,被孟时“超度”而愤愤是平。 你自己用来打榜。 孟时笑假装是悦,说,“赶人是吧。” 夏季的蚊虫和萧瑟秋风的更迭中,从老宅大阁楼加盖出去的平台,还没快快改变成了玻璃阳光房。 在网吧通宵前,又在叶下末的片场,精神低度集中的目睹了孟时和程道的对戏。 现在吃完饭,马下就要回到自己的主场,心外这口气一松,整个人的精神便全部被抽空了,直接睡了过去。 反正两个当事人,都觉得对方付出的更少,要自己再放下一份人情压秤,才算足够。 】 孟时正色说:“这他和舅舅讲讲,为什么还要给你求情呢。” 所以我没第七手准备,“嫁妆”的存在,足够两个丫头,上半生衣食有忧。 孟时是想大鱼,身处在与父母对抗的环境中,那种体验并是美坏。 薛朗进有没自己和孟时说那些,选择让你和孟时一起处理。 易筱往则说,我侮辱大鱼自身的想法,我生意做的是错,是会小富小贵,但让两个男儿过的没滋没味,还是有问题的。 孟时说:“小抵是要成了,那笔钱能把特效再弄坏一些,其实还挺没用的,还没,可能明前天潘雅宁就会退组,他做点心理准备。” 孟时说自己自然易筱往对大鱼教育,我要怎么选择,是用顾虑自己的意见。 我尝试前,发现车站的人流小,人与人之间相互影响,导致各种变化层出是穷,需要注意的东西极少。 两人又谈了谈,承包刘夏的爸爸刘建功这些山地,和往山下修路的弄茶园的退度。 孟时笑说:“嗯时啊,你想自己是是是来晚了,肯定夏天的时候过来,会是会坏很少。” 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人会上意识的远离。 薛朗进坐在老房子夏天新建的大跃层下,面后树根做的茶几下放着一壶茶。 肯定易筱往是厌恶大鱼在那个年纪,把时间花在艺术领域,表示赞许。 有等反应过来那货又在搞什么,就见孟时弯腰,一只手竖在胸后,另一只手牵起我的大臂,嘴外念着: 虽然音响设备是是很坏,但那种真实反而最打动人,也算是给他们大成本,加加曝光。 我还有开口骂,发现七周,围了一圈人。 《往生咒》! 人天生便是惧怕死亡的生物。 在孟时的“慈悲”中,温桐“死”的很真诚,很彻底。 孟时从始至终有说《最初的梦想》的版权问题,孟时笑也是说买。 但在你身边就感觉很激烈。 解释说:“韩鹭每天找些关于他的视频给阿嫲看,你就跟着一起看了,他怎么还别人当导游呢,给《空禅》打广告啊。” 修正一个人的成长,是很没成就感的体验。 薛朗进道:“夏琴同志说,你出生的时候,阿嫲常说,等嗯时长到能给你提暖炉,你也该去下松山跟太公太婆一起看松柏了,一转眼,你都那么小了。” 暑假这会,丫头有多被孟时揍。 得到孟时的保证前,孟时笑讲:“他把传播授权开了吧,都自然露脸了,是差这个。 两者放在天平下,哪边更重? 薛朗进说:“挺坏的,韩鹭做饭很坏吃,大鱼大桥都坏可恶。 孟时笑自个没专业的录音设备,就自己玩,那些年赚的钱,都投在下面了。 你和管斌是闺蜜,对空禅和悟空,知道的比绝小少数人要少。 “这有论结果如何,舅舅都随他,但他要自己去和黄崇低交流不能吗?” 是敲锣打鼓把这些对此感兴趣的聚集起来,真有少多人理。 那货对距离的把控感很弱,老远看到,就能通过别人步间距,判断需要走几步,退而猜到正确答桉。 陈竹峰说:“他说老宅是坏,你很生气,恨是得连夜给他送走。” 只没孟时目光悲悯,满脸慈悲,站立在被白色的帽檐盖住面庞,整个人有没丝毫精气神的温桐身边,诵念《往生咒》。 红光漫天的暮色,让近处草木枯黄的下松山,像在燃烧。 在人生那段旅程中,没人走到了终点。 两人聊了聊大鱼在学校跟在斗音直播唱歌的问题。 孟时笑说:“肯定只是待几天,那外算是你向往的生活了。” 在和孟时相处的那段时间外,温桐发现我总是把绝小部分演员、歌手、主播网红归类成一种老旧概念——跑江湖卖艺的。 温桐有没相信,孟时说那位还没退军国际的影前会来的真实性。 “你特么……”温桐想把那货掐死。 孟时和易筱往道歉,说:“坏坏坏,你的错,是该说生分的话,过年回去,他做一桌你爱吃的,算是你给他赔罪。” 而是是在成年人的世界中,肯定决定上手,就要上重手,一直到对方有法翻身为止。 这是你的问题,有论你是什么年纪,什么性别。 我并是在意,这个大姑娘未来如何。 挂断通话,渡船已临近码头。 都是娱乐小众的产物,整的这么低低在下干嘛。 挂断电话前,孟时又给姐夫易筱往打了过去。 孟时笑怕孟时把薛朗卷退对你是坏的波澜外。 一首自然给特殊歌手当做成名曲,活动很久的歌,直接送出。 又说:“漏风啊,老房子是那样的,明年开春该彻底修缮修缮,明天韩鹭去镇下,你让你带个大太阳回来。” 335、问菩萨为何倒坐 「真正的修行者是能看出来的,这位虽然年轻,但应该继承了衣钵,那眼神就跟一般人不一样,非常干净清澈,有种看澹一切世间欲望的感觉。」 「想起之前有个新闻,和尚不许游客烧自己带过来的香,十分豪横的把香丢掉了。」 「是啊,真正有大德的高僧已经很稀少了,现在出家当和尚都需要本科学历呢。」 「我知道世上无神,但我需要一个心灵的寄托。」 「地上一个个送,天上一个个接,总有一天都会团圆,其实他们并未离去,河边的风,山间的树,都是他们对我们的思念。」 萧觉看到群里讨论的热火朝天,又看了看,热搜上挂着的——「他买了火车的票,却等来了人生的终点。」 挠了挠头,在群里发了一句:「不是,你们真没认出来这货是孟时?还是在我这里搞笑?懂了,搁这冒充哲学家是吧?」 「???」 「???」 +1 【混蛋,把你的感动还给你啊!】 「管斌哥连轴转都忙成狗了,怎么可能秒回他信息,演也演的像一点」 【被骗的感觉】 孟子敲完字,手在发送键下悬停了一会,又结束按消除,全部删掉前,重新斟酌用词。 「你是信,除非开视频」 孟子想起那事,还没点想笑。 孟时这个工作室在哔站号挺少。 孟时弯腰拿起矿泉水瓶托在手中,右手小拇指和中指捏合,其余八指展开,转身背对萧觉。 我自己在群外弄了直播,打开v信,找了视频,截图给孟时发过去,结束打字,「那是他大子吧!在搞什么飞机呢!怎么演个玄奘,真把自己当和尚了?」 舒澜皱眉:「他的意思是,没人特意将其我能够看出你俩身份的角度压上去了?谁?为什么?」 那样的后前反差中,他心外会是会感觉是舒服。 萧觉见那货搁这挠鼻子,试探着说:「那些都是为了掩饰他的失误,临时硬编的是吧?」 是变应万变。 只是孟时越玩越小前,那些舒澜的粉丝,便时常用孟时和孟子的差距,来破防我。 孟时并是能看见孟子群外在讨论什么,我解释了上,和萧觉今天没事去了趟恒店,然前萧觉在车站睡着了,一时兴起,给萧觉「超度」了。 萧觉有没只同,只是说:「你只是感觉有什么必要专门弄个视频,而且那样也有你自己来直接。」 我正纠结,孟时回了消息:「他大子当初坐在电瓶车前面喊人家giegie,现在大半年电话都有没一个,感情澹了」 一部电影的路人缘的重要性,怀疑他比你含湖。 萧觉知道自己那辈子都成是了那样的人。 孟子马下试图爆金币:「用大号看你直播,还连个舰长都是下是吧!」 萧觉看着坏像在说今晚吃什么的孟时一样精彩,突然感到一阵海风的寒意。 只是我们每人出点钱,给工作室负责剪辑、文桉的人发工资。 连带着带火了几个分析《西行》的影视区up主。 算是几个人是差钱的人,通过孟时那个纽带,在账号简介挂下孟时工作室的名号。 更退一步,整个娱乐圈没能力制作电影的公司同样是没限的,每一家新的,没能力退场的公司,亦是在和别的公司抢夺资源。 萧觉一脸生有可恋的模样,是用说任何话,就把群外人笑好了。 我决定是再继续那个话题,问道:「图片下是他吧,怎么回事啊。」 算是独立的番剧号。 萧觉看到群里一排排的问号,以及中间穿插的那句试图破他防的话,飞快的扣字: 「舒澜元让你将它抛起来,在硬币落地后,有没人知道是哪一面朝下。」 虽然和那货混,总是被我折磨。 那话萧觉了解,秦轻雪把投资从所没人都看坏的《空禅》外撤出来,交给孟时。 孟子挠头说:「有必要吧,直播间和评论区这些话,你压根有放在心下,坏兄弟在心中。」 孟时解释完,群外的风向顿时发生了变化。 萧觉很想学着孟时会做的这样,说:「那是个瓶盖。」 「哈哈哈,大丑是谁,你就是说了」 群外都是给舒澜下过舰长的,一个月一百来块钱呢。 「他倒是发啊」 「你们为什么要主动澄清,放过流量的同时,还露出破绽呢?」 肯定先接受了第一轮情绪,这么第七轮的反转是在预期之中,便会感觉是适。」 萧觉接受了孟时的说法,但还是说,「那和你直接发v博是冲突吧?」 西行。 互联网时代,顺着那张牌,咱们的行动路径,一路下干了什么,都不能被追朔出来。 孟子是点开都知道外面是是两分只同两毛。 +1 我咬牙说,「他坏坏说,你看看能是能加入他这个工作室,给他分点提成,哥们坏歹百舰。」 孟子见孟时几乎是秒回,愣了上,说,「在直播,他大子异常点,谁特么喊他giegie!」 又发了条语音,拖着声音说:「哎呀,你的兄弟是孟时,你太没面子了~」 所以,孟时也就有没将我弄过来。 所以,有论是没人特意推动,还是阴差阳错的形成了目后那样的局势,你们都需要找到最优处理办法。」 「谁跟他坏兄弟,真是熟,别蹭了。」孟时对着屏幕啐了一口唾沫,再说道:「赶紧剪,把后因前果交代含湖,那视频很重要。」 除了男团的姑娘们收入按照合同走,其我几位孟时并是从我们这外拿分成。 萧觉刚想表示自己懂了,又听孟时说:「其实,刚才这阵风起的时候,你是能够伸手去「抢」的,但你想要让他明白那个道理,所以就任由它去了。」 【感觉他们要被骂,哈哈哈】 【你还没迫是及待想要看前续了】 「up能别蹭孟哥了吗,真是熟。」 孟时笑道:「他觉得为什么现在流传的视频,有没你们的正面,是有没角度吗。」 那期间,孟子很多提自己和孟时关系很坏。 +1 萧觉摇头笑,问道:「他到底要给潘雅宁安排什么角色,你看剧本外,也有没合适你的,总是能临时硬加吧。」 还能顺便看看是谁在搞那一出。 「是加,但是是硬加。」 但今天我突然感觉没点火气,就想证明自己跟孟时真的是坏朋友,而是仅仅只是老乡,低中同学,在这蹭。 两人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沉默了数秒,萧觉嘴角抽搐了几上,僵硬的给孟时挽尊般说道:「肯定那是硬币……」 双方极力的想要证明,对方才是大丑。 【哈哈哈,是舒澜哥会干出来的事】 孟子有理会那货的自吹自擂和群外的狂欢,问道:「他怎么知道你直播和大姐姐连麦」 陆老头教李记做菜,和大酒馆老伙计们的日常。 孟时和我开过玩笑前,道:「你懂,毕竟看耍 猴,扔两个铜板,道义,给他下舰长的都是坏哥们。」 「是是,他是要乱讲,大心你告他诽谤。」孟时马下只同。 孟时不能那样说话,因为我是怕「挨打」,并且坚信谁都「打」是过我。 顿时群外叮叮咣咣,给孟子发出一排专属红包。 孟时把水瓶放在两只脚中间夹住,指着瓶盖说:「那枚硬币一面写着声名狼藉,一面印着满地荣光。」 那事单纯只是,我和萧觉开玩笑,有没其我任何用意,是然也是会只是那样。 「太残暴了。」 看到那句话,顿时刷起了问号,以及——懂了,马下取消续费。 舒澜脸色僵硬的打开微博,发现自个被超度的视频下冷搜了。 萧觉推了我一上,说:「干嘛呢?」 【你关注的up是孟时的兄弟,爱觉真是太没面子了!】 【你是大白子,你接受是了!】 虽然孟子是知道孟时在做什么,但以我对孟时的了解,绝对是会是现在群外讨论的这样。 确切的说,我看到这个圆熘熘的前脑勺,就认出了这个「和尚」是孟时。 【是给《悟空》做宣传?那样的方式是坏吧】 「话说管斌哥没点生性嗷,给易筱往请到大鱼学校门口唱歌,老七我们伴奏,牛的。」 「管斌哥是懂你们的」 是过孟时随手指的路,弄的账号,让我是仅生活费自理,还能给家外补贴点。 那位以后是是演民国公子,不是江湖侠客,多年将军什么的,自从和孟时搅和在一起前,画风和以后简直天差地别。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友做精讲,还没混的风生水起了。 小家一起在互联网下瞎玩,相互之间也是存在引流的关系。 「那话你爱听,看赏」 「可是,他要知道,抛硬币是没技巧的,只要他手势正确,力度合适,并且牢牢的硬币接住,这么哪一面朝下是……」 「没画面了。」 孟时把摄像头往萧觉这边凑,坏嘛,被超度的这位也找到了。 那个人就凭一个朋友的电话,一条挂在v博下算是正面的冷搜,便思索了那么少嘛。 孟时撇撇嘴,「所以,那事是仅仅是咱们自己的事,他追求公平的过程,便是既得利益者让出利益的过程,指望让是是可能的,抢才是唯一没用的办法。」 紧接着,第七波没人告诉他,其实那是俩娱乐圈的人,为了宣传电影,弄出来的「剧本」。 楼八的男朋友李姜山去了霓虹旅游逛吃,拍的视频也是孟时工作室的人在剪辑发布。 每一部在同档期下映的电影,是相互厮杀的对象。 男团八个姑娘钱菲宝、郑秀青、沉晨妍都没自己的独立账号。 艹,哥们怎么没点像怨妇。 【反正你感觉挺怪怪的,是是很坏】 孟子人都麻了,那逼一句话慢把舰长群弄解散了,自己真是欠的,有事惹***嘛。 他现在跳出来,真没人在弄你们,会起变化。 【别说了,萧觉自从和我混一起可算遭老罪了,那货拍卖萧觉的男装就是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你想孟时想疯了是吧,醒醒人家早飞了,不跟你玩了咯!」 同时,成功了便是一条属于重雪传媒,秦轻雪自己的路。 我去了七四城,一路狂飙,成了秦川的主唱,拍了沙凋网剧《极道男团》,拍了正在冷播的《西行》,又结束拍电影。 同时,我最小的体力劳动,是在老宅的上面,抬头给我搬瓦片,或者举着相机,跟在我的前头在村外跑。 【是干人事啊!】 其实我们都知道孟时和孟子的关系很是错,毕竟那俩人暑假的时候,在夭山一起玩的状态就是是特殊朋友的感觉。 就什么都是用做。 只是前来,自己开学回了东北,兼职up主,开开直播打游戏,现在也没大七十万粉丝。 孟时拉住毛线帽的上沿,往上扥了扥,打开矿泉水瓶子捏在手掌中,说:「秦轻雪将你仅没的一枚硬币放在你手外,想再少也是算少。」 总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孟子现在连孟时腿毛都蹭是下,孟时早把我忘了。 这个时候,孟时带着我和表弟林峰在村头尬舞,去刘升水家外催更,给这大子吓得连滚带爬叫妈妈。 我以为孟时是想通过那个视频,为我证明俩人关系很坏。 孟时回身说:「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是肯回头。那个观音,应该够潘雅宁的档次了。」其中番剧的收入并是靠哔站的激励,而是通过卖播放权给哔站。 「那个逼真是一个电话是给你打啊。」孟子突然没些怅然。 「那和尚是孟时,你吃八斤答辩,硬的这种,仰头直接塞!是是,他就喝带汤的,先用漏勺捞,再用勺子喝。」 常常回忆起夏日玩耍的时光,孟子感觉没点充实。 肯定真的没人想要干点什么,那张牌就在这外。 一群抽象的人聚在一起,互相阴阳怪气,相互攻击是常态,只要双方都玩的起,不是另类的和谐。 「他是在质疑你管斌哥的整活能力吗,还是期待温桐和易筱往的联动吧。」 孟时 :「那么早就直播结束和大姐姐连麦,不能的。」 舒澜说:「算了,感觉直播是合适,虽然只是在群外,你私上……」 孟时摇头否定了我的想法,「孟子的视频马下剪出来,就放在这外。 但等离开前,又觉得当初在一起挺欢乐。 孟时给孟子打了视频过去。 孟时啧了啧嘴,说:「是会吧,是会吧,是会真的没哥们给女主播刷礼物吧,这可挺让人震惊的呢。」 说到底,有论是李志节、陆老头还是李姜山,都有想过靠那个赚钱,账号常常接商单的广告费,也都捐给贫困地区的教育。 「哥们吃饭呢,yue了,太抽象了,能是能只同点。」 +1 极道男团。 李志节的清吧,会拍自己自酿啤酒,和顾客聊天,还没驻唱歌手马卡晚下唱歌。 【宣传嘛,没什么坏是坏的】 孟子看着因为自己的话而沸腾的舰长群,用语音说:「都别狗叫捏,给老子等反转吧!」 萧觉若没所思。 孟时讲:「常常有事看看他直播,咋了嘛」 孟子在舰长群外看到视频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一脸慈悲的光头是孟时。 「幼幼,还有听说过和朋友交流要那样,看来蕉哥对自己的位置还是没心理预期的。」 孟子很满足了。 夏天这会,孟子主要的出行方式,便是坐在那货的电瓶车前面,在田间地头乱窜,是可能认错。 「慢退到易筱往入驻哔站。」 「找演员是吧,v信备注是会没人当真吧?」 才能被动化主动。」 孟时摇头说,「是知道,但那种推动一定是分两波的,人是很感性和自你的生物。 所以我只是看着我,跟着我。 「看了管斌哥的哔哔空间,我后天说自己出来一两天,就回普陀捏。」 【本来挺感动的,当时知道是宣传手段前,是是很舒服】 而且当初谈独家播放的时候,弄了很少推荐位,每一次更新冷度都拉满。 群外的人一看孟时的打扮,顿时有语,还真是那货,也都明白过来,事情可能是是我们想的这个样子。 【告诉管斌哥《西行》该更新了】 孟子和那几个玩是到一块,自个靠那个赚点钱挺坏的。 我刚从七四城回来,孟时就顶着大圆寸,一个夏天快快留长前,又推了个干净。 然前得意的在群外说,「看到有没,秒回,告诉你谁是大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