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谢不敏》 第1章 抽屉里的意外 “谢敬,你还愣着干什么,下节是体育课,再不下去就要迟到了,你不想被大头罚跑吧?”门口抱着书包的板寸头男孩招呼着屁股还粘在座位上的谢敬。 一听到声音,谢敬立马条件反射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书包里,咽下一口口水,低声地回应道:“我,我还有点事,你先过去吧。” “啊?”男孩有点犹豫地望了望坐着不动的谢敬,又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眼见时间确实快来不及了,他只好丢下一句“那你快点。”,匆匆离开了。 听着对方的脚步渐渐远去,谢敬紧绷着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他谨慎用眼角瞟着周围,确认过教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才伸出已经汗津津的手把刚刚塞进书包里的东西掏出来。 一个白色的长方形包装盒。 谢敬紧紧地闭上眼睛又猛地张开,精巧的盒子还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这个盒子谢敬并不陌生。电视上播过它个性十足的广告,在现在的高中生里很是流行,他们班上家境最好的许康瑞上个星期还把刚上市不久的最新款带到班上,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谢敬曾经也远远地看过一眼,一个小巧的白色盒子被许康瑞周围好几个男生轮流传看。 现在,一个一摸一样的盒子正躺在谢敬的手心里。 手指轻轻摩擦着盒子表面,那是一种从没有体验过的新奇而舒适的触感,他长着一层难看粗茧的手指从没有体验过如此不同的感受。 这种奇特感觉的诱惑下,谢敬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一部白色的,闪着点点光辉的手机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宽大的屏幕,精巧的造型,这是目前最受追捧的一款智能手机。 ??手指落在那光滑的屏幕上,谢敬一下就想起自己口袋里那把老旧的翻盖手机,那把手机是早就落伍的蓝色,外壳边缘已经被用得磨掉了漆,甚至不大的屏幕上还有两道划痕影响着视觉。 和手上的这一个崭新的新款比起来,谢敬觉得自己连拿出来对比的勇气都没有。 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谢敬又把盒子重新盖了起来。 这样的好东西不应该在他的生活里出现,它可以出现在许康瑞那件好几千块的运动裤的口袋里,或是那个父母在教育局工作的女生那个有着显眼标志的名牌包里。但绝不属于他的世界。 “谢敬,你在干什么,陈大头叫我来喊你过去。”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谢敬一惊,手里的盒子差点捧不住掉在地上,他努力克制住颤抖,回答道:“我刚刚肚子疼去了趟厕所,马上就来。” “哦。”来人一听,嫌恶地皱起眉头,又顾忌着老师的命令,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快点,大头在体育办公室等着呢!” “嗯。”谢敬已经悄悄把盒子塞进书包里,站起来收拾书桌上的东西。 那人一看,也不等谢敬收拾好,自顾自地拔腿往操场跑,等一下是自由活动打篮球,晚了可就打不上了。 谢敬不做声,背起书包,一路小跑着进了体育办公室。 王大头真名没多少人知道,因为一颗光头获得了“大头”的美称并流传至今,因为身为体育老师又兼任德育主任,王大头在学校里可谓是威风八面。他自己又是爆脾气,但凡逮到学生一点点错处就是一顿还不留情的狠批,所以大部分学生还是很怵他的。 谢敬在办公室里被王大头狠狠地一顿说教,从体育课的重要性到学生不上课的恶劣性质,最后被一句“看你也不知道要学好,给我去绕着操场跑五圈,别想偷懒,我在盯着呢!”轰出了办公室。 谢敬蔫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到操场旁边。 附中的操场比一般学校的都来得大,两个四百米的跑道中间还有一大片篮球场。高中生的体育课也玩不出什么花样,男生挤着不太的操场打篮球,女生就在草坪上打打羽毛球或是排球。附中倒是有体育馆,只是平时不对学生开放。 现在是自由活动事件,操场已经沸腾一片。谢敬躲过不知何处飞来的排球,穿过草坪来到他们班放书包的地方。 没有可以挂的地方,所以一堆五颜六色的书包就这么随便堆在地上,一个男生坐着一旁,膝上摊着一本练习册。见到他来,男生停下笔,笑着问到:“今天是怎么了?连大头的课都敢迟到,大头都让班长找你去了!” 问他话的是陈晨,两个是住同一栋楼的邻居。陈晨身体不行,似乎是娘胎里带来的心脏的毛病,这年头学校根本担不起学生出事,所以陈晨一入学就拥有了免丄体育课的特权。 谢敬解下书包,抓着带子做势要扔在地上,又忽然顿住,脸色古怪地把书包轻轻放下。 “怎么了?你再不跑,大头要冲过来了?”陈晨推了一把谢敬,暗暗指了指站在办公室门口目光灼灼盯着这边的王大头。 谢敬扭头正对上那冒着火光的眼睛,心中一怵,赶紧走到跑道上迈开腿跑步。 夏城的夏天太阳不是一般的毒辣,谢敬又是怕热的体质,即使是在教室里,坐在调到最高的电风扇地下也能窝出一身汗,还没跑两圈,身上那件白色短袖校服就被汗水打湿了一半。 跑到操场边时,一颗篮球正好滚到谢敬脚边。 “谢小敬,把球扔过来!” 谢敬抬眼一看,那人正露着一口大白牙,笑容灿烂地冲他挥手。 谢敬木着脸飞快地低头不再看对方一样,弯腰捡起球扔回去。 篮球顺着滚到了许康瑞脚下,他弯腰抱起球,似笑非笑地说:“谢啦,谢小敬。” 他的话引起周围几个男生的哄笑,谢敬尴尬得满脸通红,却只是低着头不回应,加快速度往前跑去。 隐约还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叫什么叫,小敬是你能叫的吗?”话里却没有什么怒气,只有玩笑和逗趣。 等到跑得足够远了,谢敬才放慢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正运球从许康瑞的身旁闪过,一个健步上前,高高跃起,篮球应声落入框中。 他落地后握拳大吼一声,周围的人都兴奋地上前包围着他,连许康瑞都和他击掌庆祝。 真是耀眼啊,这一群人。 这些人中,隐约占据领头地位的人就是许康瑞,据说他妈妈经商,爸爸则是市里头某个重要部门的一把手,家里有钱有权,连校长都对他亲切有加。在他身边还有同样是父亲在市里做领导的邱齐,两个人一向孟不离焦。此外,还有刚刚替王大头来喊他的班长林昊,一直都和他们走得很近。 至于他。 谢敬感觉被突然阳光刺了一下眼睛,视线瞬间模糊,他伸手摸了一把眼角,手心湿润一片。 只有那个人家境倒是一般,但是他的成绩很好,一直都是年纪的前三名,远动也是强项,外加长相颇为俊郎,一直被学校里的女生们称赞像某某明星,所以在许康瑞一群人中也混得开。 他们几个,作为班上最耀眼的存在,一直都是老师关照的对象,女生们私下讨论的焦点。 不知想起什么,谢敬扯扯嘴角,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顶着灼热阳光的炙烤,不透气的校服又粘糊糊地沾在身上,谢敬越跑越难受,只是在迷迷糊糊只见还记得是最后一圈。 视线越来越模糊,谢敬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感觉喉头淡淡腥甜。脚底像被黏上了一层厚厚的强力胶水,每迈出一步都需要使劲全身的力气,而他的力气已经随着不断淌下的汗水一点点流失。 就差最后一个弯道就能到终点,偏偏谢敬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地栽倒在了跑道上。 他陷入昏迷前的最后印象是耳边传来的操场上女生刺耳的尖叫,最后黑暗向他袭来,再没有任何记忆。 第2章 没人是傻子 谢敬在迷迷糊糊间觉得一阵阵凉意透过脚心直往身上窜,这种感觉就像有人拿着根羽毛在他的脚心挠来挠去,逗得他忍不住把脚往被子里缩。 “谢敬,醒了就快起来,都到点回家吃饭了。”一个声音在谢敬耳边响起。 回家吃饭!这个词被谢敬来来回回思考了几遍,才找回了它的真实含义。 他艰难地撑开眼皮,只见陈晨正紧抿着嘴角,瞪着那双略显呆滞的眼睛盯着他猛瞧。 “谢敬,没事了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我没事了。” 反复确认过谢敬确实恢复了,陈晨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开始对着他絮絮叨叨起来:“我说你也太过较真了,王大头又不是时时刻刻都盯着,你跑得那么拼命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一摔下去,吓傻了多少人……” 谢敬早就习惯了陈晨无穷无尽的絮叨。这一点他随他/妈,陈妈妈自认他们那栋楼的楼长,从谁家丈夫和媳妇打架到楼道里多了果皮纸屑,没有她不操心的。 陈晨在她的熏陶下,俨然又一个话唠,谢敬早有领教。 他看看周围,蓝色的窗帘,身上盖着的被子柔软又散发着洗衣粉的芳香,刚刚在睡梦中感受到阵阵凉意是对面空调吹出来的寒气。 这里是附中的医务室,谢敬认出来了。 “是你把我扶过来的?” 陈晨话没说完就被谢敬径直打断,一愣,老实得摇摇头,“不是。” “那是谁?”谢敬疑惑。大热天地把人从操场背到医务室也是项不小的体力活,他好歹也要和人家说一声谢谢的。 这话倒真是问住了陈晨,他食指和拇指捏着下巴,满脸苦恼地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最后无奈放弃,“我也想不起来了。我离得远,还没来得及过去就看见一个人把你扛起来,我就顾着跟着跑,也没认真看是谁?” 谢敬知道陈晨这话不假,就他那个一根筋的脑袋,很有可能连谢谢都忘记要和人家说。 看着陈晨为难得脸色涨红,他暗自叹气,开解他道:“算了,人家做好事不留名,我在心里谢谢他就得了。” 听了谢敬这话陈晨立马不再纠结,他拎过谢敬的书包递给他,“校医说你就是普通中暑,他已经下班了。王大头就让你休息着,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回家,下午也不用去了。”说到最后这句陈晨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谢敬的眼睛一落在那个黑色的旧书包上,瞳孔瞬间凝缩起来。 差点忘这个! 谢敬接过书包把拉链拉开条小缝,飞快地往里头瞄了一眼,看到那个白色盒子后,总算心安下来,又快速拉上拉链。 这些小动作也没有引起陈晨的疑心,他只顾着一边揽过谢敬的肩膀,一边向外走。 “今天我和你一道走,我妈今天去我姥姥家了,她叫我去你家的饭馆吃饭,顺便给我爸打两个菜。” 谢敬不着痕迹地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拉下来,轻声轻气地回答:“行啊。” 陈晨说谢敬家开的那叫饭馆,那是往好听里说,其实就是一家小小的中式快餐店。一处巴掌大的地方,厨房就站了大半,立面放不下的塑料桌椅就摆到门外的人行道上,主要的客人就是对面工地上那些忙活了半天都民工们。菜也没什么好菜,就是翻来覆去几个青菜,豆腐,茄子,扁豆来回炒,当然也有小小的卤鸡腿,肥多瘦少的红烧肉什么的荤菜,加钱就能要。 谢敬和陈晨熟门熟路地绕过一堆吃相狼藉的光膀子壮汉,走到后厨,谢敬朝里面喊:“妈,我回来了。” 里头那个忙着盛饭添菜的女人头也不回地应着:“嗯,饭在桌子上给你盛好了,天气热别在这里吃,你带回家吃去。” 陈晨这时倒是灵活起来了。他笑着凑到谢敬妈妈身边,“阿姨啊,我妈叫我过来吃饭,顺便给我爸也打两个菜。” 女人手上动作不停,收钱找零一点不错,还抽空回答他,“你妈早上就跟我说了,菜都给你打好了也在桌上,拎了赶紧小敬一起回去吧。” 陈晨要掏钱给她也被一把推了回去。 “钱不用你给,你妈妈早上就给过了!” 谢敬把桌上两份打包好的饭菜递给陈晨,陈晨打开袋子一看,又惊又喜地低呼道:“哟,两个大鸡腿呢,肯定是阿姨买来给你加餐的,我今天是占你便宜了啊。” “没有的事。”谢敬推着陈晨往前走,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和陈晨啰嗦。 他们的家离陈晨妈那个小饭馆不远,以前单位集资建的楼房。不高,只有六层,因为建得早,所以也没有电梯,楼梯也设计得又窄又小,黄色的墙上被各种小广告贴得看不见一丝缝隙。 陈晨家在二楼,谢敬拒绝了陈晨一起吃饭的邀请,拎着饭菜继续往上爬,他家在最顶上的六楼。 要是在往日,谢敬肯定不会拒绝陈晨的邀请,因为陈晨家安了空调,能吹着空调吃饭绝对比他一个人对着那台是不是运转不良的小电扇来得惬意得多。 谢敬上楼的脚步越来越焦急,最后,他小跑着登上最后一截楼梯,迫不及待地开锁进门,最后,“嘭!”的一声,重重把门关上。 把饭菜随便放在茶几上,谢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在平复激烈的心跳,也是在为身体积蓄力量。他把书包拖到自己面前,取出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盒子摆在膝上。 不知道是谁跟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今天早上一到学校要放书包的时候,就发了这个盒子就摆在了他的抽屉里。几乎是在看到它的一瞬间,谢敬就认定是有人在开他玩笑。这种幼稚又无聊的恶作剧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 但是第一节课过去了,第二节课过去,谢敬坐立难安地熬过三节课,抽屉里那个白色的盒子就像一颗他以为立马会爆照的定时炸弹,他忐忑不安地握在手里,绝望地等待那个预料之中的时刻的到来,然而时间的流逝让他越来越坐立不安,心情像被摊在油锅上反反复复煎了又煎,又无法跳脱出去。 预料之中的捉弄没有到来,鬼使神差地,现在他又把这个定时炸弹带回了家。 想到这里,谢敬用手掌心狠狠地揉搓了一把脸。 “铃铃铃……”突然的声音惊得谢敬从沙发跳了起来,随后才意识过来,是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从两道划痕中间,那个名字依旧清晰可辨。谢敬盯着那三个字,眼中为难,痛苦,愤怒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涌起,又重重地落下,最后重归于死寂。 “喂。”谢敬面无表情地接通电话。 “小敬吗?你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我一直很担心你。”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还带着谢敬熟悉的心疼和关切。 谢敬听他这么说,无声地冷笑了一笑。这个人就是这样,嘴上的关心听着比谁都情真意切,但也不见他过来把晕倒的他扶到医务室去,醒来的时候也没有见他在身边,这时候偏偏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有多担心。这样的做派,真是虚伪让人懒得拆穿。 “我挺好的,没事。”谢敬简短地回应。 对方安静了一会,问:“你是不是怪我没去看你啊,你听我说,我不是不想去看你,只是那时候……” 老式手机的音质效果并不好,所以平时接听谢敬都必须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耳边,而此刻他垂下手,仅仅用手指感受声音传导时的振动,直到振动停止,他才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 “嗯,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只是太累,校医说我最好休息一下午。”谢敬冷着脸地扯谎。 “哦,这样啊。”任谁都可以听出这话里的失望和落寞,偏偏谢敬铁石心肠地丝毫不为所动。 “那你好好休息,一定要注意身体。” 听到这里,谢敬毫不犹豫地合上手机。 被耍了一次,他就当是自己识人不清,吃点亏当教训,要是再被耍第二次,那就真是他眼睛瞎了,脑子少根弦。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的笨人,愿意被一次又一次地戏耍玩弄。 谢敬的视线重新回到桌上那个白色的盒子上,眼神冷得像如同隆冬的寒冰。 第3章 替他抚平领口 夏城附中是x大的附属中学,和一中,安中并列为夏城升学率的三大金字招牌之一,从这里考上x大及其他著名大学的学生每年都多达上百位。是父母们心中儿女成龙成凤的登云梯,也是夏城绝大部分学生挤破脑袋也想占有一席之地的存在。 附中的高□□有十四个班,十四班是尖子班,由附中初中部精英班直升的学生和部分来自其他学校的尖子生组成。十三班的成员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特殊生,他们大都不是爸妈在部门任职,关系背景强硬,就是家资雄厚,财力惊人,付得起高昂的赞助费。这两个班的教学班底都是由附中能力最强,经验最老道的教师组成。 其余的十二个班都是普通班,实力都挺平均,老师虽说不是顶好,但放在别的学校也足够独当一面。即使这样,不少普通班的学生还是卯足了劲学习,就瞅着每年期末考出一个好成绩,能挤进十四班。十四班的学生并非固定,除了高一第一学期外,由每学期年纪考试的前五十名组成,所以即使已经身在十四班也依旧不能掉以轻心。附中就是通过这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竞争调动学生最大限度地投入学习。 普通班的老师往往也会鼓励学生以进入十四班为目标。谢敬所在的七班的班主任陈眼镜就是这样的人。 “期末考又要来了,你们之中的有些人我就不说了,但是有些人,我知道你们是以进十四班为目标的,既然这样,你在努力,别人也在努力,要想超过对方,你就要有付出双倍甚至三倍努力的心理准备,你就必须……” 讲台上的陈眼镜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讲台下陈晨被陈眼睛念得两眼犯晕地推了推坐在身边的谢敬,小声和他嘀咕:“每学期他们都这么来一遍,我们都高二了,能去十四班早就进去了,还用得着现在才发奋。” 谢敬翻过一页练习册,沙沙地继续写题,任凭陈眼镜讲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他手里的笔也没有停下过。不过他显然比陈晨有自知之明得多,听到他的话,抽空压低声音回了一句,“那不是对我们说的。” 他们俩的成绩半斤八两,都是说不上好,但也不坏的中流水平,冲击十四班基本没什么希望。 陈晨提溜着眼睛扫视了教室一周,低下头不屑撇撇嘴,忍不住抱怨道:“就他那种人,凭什么进十四班,当初要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敬一个凌厉的眼神封在了嘴里。 “凭什么?凭人家前几次月考都是年级前几,我们又是凭什么能说人家凭什么!” 陈晨自知踩到了谢敬痛处,不敢和他顶嘴,陪了一会笑脸之后赶紧也低头老实做题。 谢敬摊开手,握着笔的掌心被掐得一片通红,要不是用力掐住手掌,刚刚他差点就失控了。 不用回头,他就可以想象出那个人现在的姿态——一定是一手握着笔,一手撑着下巴,双眼凝视前方,看样子比谁都认真在听,其实心神早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明明心里头比谁都不屑,偏偏比谁都能装,这样的人,谢敬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何会把他当偶像一样地崇拜。 “吱啦”一声,白色的草稿纸上拉出了一道狰狞的划痕,谢敬愣愣地看了许久,伸手把这一页慢慢撕下来。 下午的一整节自习就在陈眼镜的慷慨陈词和大部分学生的百无聊赖中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陈晨一拍谢敬的肩,邀请他一起去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吃饭。 附中是有晚自习的,下午放学到晚自习大约有一个半小时,大部分学生为了节省时间就到食堂或者是学校外面的小饭馆解决一顿。 谢敬拿起草稿本在陈晨面前晃了晃,那是下午物理老头留下的一道拔高题,草稿纸上洋洋洒洒列了一堆等式,还没解出答案。 陈晨其他科的成绩都还行就是一碰到物理就犯晕,看到上头一堆公式条件反射就后退一步,连忙道:“你先忙着,我去吃个晚饭,顺便给你带个肉夹馍吧。” 谢敬头也不抬地冲他挥挥手,示意恩准。陈晨连忙搭住其他男生,一起出去吃饭去了。 班上的人接二连三的都吃饭去了,空荡的教师就剩下谢敬和另一个人。 谢敬看着眼前自己罗列出的大量算式,其实通通都是最基本的运算,就算全都算好,也不可能把这道题解出来,这样的内容也就能用来唬唬陈晨这个物理小白了。 谢敬嚯地一下站起来,朝身后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出教室。 厕所就在走廊的尽头,路上很少看到别的学生。都是发育期的少男少女,脑力消耗了一下午,不管怎么样,都应该补充能量了。 谢敬双手插在裤兜里,进了厕所后往里走了一圈,确定没人之后又走到门边,在靠近……的地方停住。 片刻之后,一个身影渐渐靠近,拐进了厕所里。谢敬抬眼看着来人,一言不发地关上门。 那人看着谢敬,眼中亮起欣喜又关切的光芒,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像说些什么。 没等他开口,谢敬突然伸手把他一把推到墙上,抓住他领口的手腕白皙而纤细,偏偏爆起颤动的青筋昭示着主人此刻极尽忍耐,随时都将爆发的心情。 猝不及防被推开,来人在片刻的反应不及后握住谢敬的手,想把谢敬的手拿下来。 却没想到谢敬用尽全身力气的愤怒让他一下无法挣脱,此时他的双眸中才真正染上了些许惊讶的情绪。 “小镜……”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谢敬咬着牙低吼。 “赵嘉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们究竟还想搞什么?啊?上次我还不够惨吗?你们到底还想怎么样?!”谢敬瞪着几乎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人,瞪大的眼睛撑出血丝,亮得就像就要喷出火来。 似乎不习惯这样处于失控状态下的谢敬,赵嘉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试着伸手搭像谢敬的肩,被谢敬挥开后悻悻地缩回来,“小敬,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呵!”谢敬就差一口口水吐在赵嘉宣脸上了,如果他眼中的嘲讽能化为实质现在就该在赵嘉宣那张虚伪透顶的脸上割下一片片血肉来。 谢敬不断逼近赵嘉宣,近得足可以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和激烈的心跳。 “你和我说说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谢敬的眼神冷得就快冻了上千年的冰,散发着颤人的寒气。“当初那件事是误会?!你借着那件事和许康瑞他们走在一起是误会?!你和他们合起伙来对我做的那些事是误会?!” “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赵嘉宣没想到谢敬会提到彼此都讳莫如深的那件事。事情已经过去那就久,他在自己刻意地遗忘下也逐渐被淡忘,现在旧事重提,他还是觉得心虚得不自在起来。 赵嘉宣暗暗看了看门,外头依旧安静,对着谢敬长长地叹了口气,示弱地叫了声,“小敬。” 谢敬依旧死死地抵住赵嘉宣的身体,赵嘉宣看他微低着头,稍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赵嘉宣看不进他的眼睛,只能盯着他透顶的发旋说话。 “那件事既然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我们就不要再提了。我承认是我一时软弱做错了事,可我也很努力想补偿你了,是你一直不接受我……” 赵嘉宣在谢敬写满讥笑的眼神下尴尬地收住话头。 “我不知道你到底误会了我们什么事?不过这次许康瑞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也知道,期末年级考要来了,他家家底不够上十三班,他爸就一直想让他到十四班去。” 谢敬牢牢地盯着赵嘉宣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判断他说话的真伪。 赵嘉宣连忙举起手,让自己的表情尽可能的诚恳。 谢敬见他不像说谎,缓缓松开手。赵嘉宣校服领口已经被拧成一团凌乱,谢敬伸手平静地帮他把褶皱一点点抚平,边整理边说道 “我知道了。我不想招惹你们,希望你们也不要来打扰我,我或许不能把许康瑞怎么样,但是你,我想你应该不会想让我把那件事说出来。” 赵嘉宣默默地任由谢敬动作,看着眼前舞动着的不算美好的手指,突然生出一种念头,实际上,他也那么做了,他一把抓住了谢敬的手。 谢敬立马挣开,从刚刚一直冷着的脸终于因为这个动作破冰。 赵嘉宣吞吞吐吐地解释着自己鬼使神差般的举动,“我,我就是想问小敬,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噗嗤。”谢敬很不给面子笑了,笑到赵嘉宣脸色涨红才勉强止住,恢复了刚刚到冷脸,一字一顿道:“谢谢关心,我很好,只要你们不来找我麻烦,我就能过得很好。” 谢敬意味深长地在赵嘉宣胸口出一拍,打开门慢慢走了出去。 留下赵嘉宣一个人呆立在夕阳的阴影处,模糊了轮廓,也模糊了表情。 第4章 破碎的眼镜 “我回来了。”谢敬站在门口说,一如往常,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谢敬下自习的时间是十点半,一路再走回来也快十一点,这个点钟正好是夏城夜生活最热闹的时候。谢敬她妈要趁着这个时候在支起她那个小饭馆,给下工的民工们卖点啤酒卤味烧烤什么的,所以不大的家里空荡荡。 谢敬站在架子上那张黑白前,一个面容憨厚,嘴角带笑的男人正用那双慈爱的眼睛看着他。谢敬拿起打火机,点好三支香,在香烟袅绕中,闭着眼,郑重地拜了三拜,最后把香□□香炉里才算是完。 拧开橙黄色的塑料台灯,狭窄的房间被瞬间照亮。对着书桌的墙上开了一面小窗,挂着八十年代最流行的白底蓝色碎花的窗帘。靠窗支着一张弹簧小床,白色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一个超市打折时买回来的布衣柜立在床边,再摆上一张书桌,整个房间被挤得满满当当。 谢敬在房间里活动时必须小心再小心,才不至于碰到这些被精心安排才得以摆放进来的家具。 要是在往常这个时候,谢敬肯定还得再做一会作业,晚自习的时间完全对付不了附中庞大的作业量。 不过今天谢敬甚至连书包都没有打开,他面前放着这两天被他牢牢锁在抽屉里的白色盒子,困惑又带着困惑以外的情绪。 他原本以为这是许康瑞他们又一次无聊的恶作剧,然而今天和赵嘉宣在厕所里的那次对话,又推翻了他的猜测。 尽管已经看透了赵嘉宣的虚伪和不可信任,但谢敬自认为在以前的相处中对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已经……了,他能判断赵嘉宣对他说没有时带着的惊讶和否定不是表演出来的。 谢敬不会自恋到认为这是某个暗恋者送来的,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更何况,这种礼物对他们这个年龄的学生来说还是十分贵重的。 这个盒子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抽屉里,谢敬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把盒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没有看出任何端倪,谢敬又重新打开它。 这一次,谢敬终于把这把白色的手机握在手里。 只是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看完就放回去。他和自己这么约定着。 研究了好一会,谢敬终于找到了开机键,顺利开机,漂亮的色彩,流畅的运行还有各种他的手机根本安不上的软件,简直要晃花了他的眼睛。 谢敬一边念念有词,手指在屏幕上略显笨拙地滑了又滑,猛得眼前一亮,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随即,失望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 联系人是空的,短信是空的,没有任何上网记录,看起来还没有人使用过它。 谢敬还不死心,继续胡乱点着上面的各种软件。突然,谢敬自己也不知道碰到什么,屏幕上直接跳出来一个页面,上面整齐地列了一排文件夹,每个文件后面都标注了名字。 谢敬先是一惊,旋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上面一排标注的都是他们这两年来学习重点内容。 他又随便戳进一个文件夹,里面的文档更多,知识脉络,经典例题,扩展提升,考题走向…… 这几乎就是一个高中生,而且是资优生的学习宝典。 一时间,谢敬心头涌上一种复杂得难以言喻的心情。惊讶,恐惧,还有一种隐隐的兴奋如同刚刚破土的滕蔓,攀着他的心脏慢慢往上爬。 这个东西,此刻就犹如一颗散发着甜蜜香气的苹果,带着危险的气息,让人明知危险,时刻警惕却又无法抑制内心蠢蠢欲动,想要把它据为己有的*。 谢敬合起眼帘,手掌覆在手机的屏幕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睁开眼,飞快地把手里装进盒子里,扔进抽屉的最里面,上锁。 潜意识似乎在告诉他,这个东西,是烫手山芋,更是□□,他碰不得。 自从把那个盒子锁进抽屉之后,在谢敬刻意的遗忘下,他的生活重归往日的波澜不惊。 作为一个学生,尤其是高中生,学习和考试无疑就是生活中的两个重点。而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班级里气氛越来越紧张压抑,每个人都在憋着一股劲,为最后的爆发蓄力。 邱齐重重地合上书,有气无力地说:“我去,再也受不了了,我都快被憋死了。” 他眼睛一转,搭着他身边的林昊的肩膀,在他耳边建议道:“走,我们下去打会球。” 林昊虽然平时为了和他们混在一起花了不少心思,但他还是拎得清轻重的。但为了不彻底得罪邱齐,他讪笑着提议下了下午的自习再去。 “切!”邱齐无趣地白了他一眼,从书桌下抱起篮球,瞄准了就往前头许康瑞的方向扔过去。 许康瑞被球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火气挺大地扭过头去,就看见邱齐夸张地对他做口型,“老许,打篮球!” 许康瑞想也没想奉上两个字,“不去。”又把球扔回去。 开玩笑,他把这次可是给他下了通牒的,要是进不了十四班,这个暑假就别想出国旅游了。这怎么行,他还要买最钟爱牌子的最新款呢。 林昊玩不起,许康瑞不想玩,邱齐只剩下唯一的选择了。他长手一抛,旋转着的篮球划出一道抛物线,只不过这次,他砸偏了。 篮球砸在桌上,高高地弹起,最后落在地上,滚到了一边。巨大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都侧目。 邱齐尴尬地站起来,举手道歉,“抱歉啊,道歉,一时手误,一时手误。” 他长得人高马大,平时就有不少女生偷偷关注,对他的抱歉大多数女生就是抱以抿嘴一笑,不再计较。男生不是和他交情不错,就是不想招惹他,也没有做声。 教室很快又重新平静下来,邱齐借机弯着腰,溜到前头,抱起滚在一旁的篮球。 正要往回走,突然看到地上的一点闪光,他抬头一看,一副碎得不成样子的眼睛正可怜巴巴地躺在桌上。 这…… 谢敬一下课就被陈眼镜叫到了办公室。陈眼镜握着茶缸,语重心长地和他一番长谈,中心思想就一个,期末考试要好好把握住。虽然以谢敬的成绩十四班是没有希望,但是除了十四班,其他班级得到的重视程度也是不一样的,能有一个好的成绩就意味着能有更好的师资。 这些谢敬当然懂,但他成绩不上不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学到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怎么努力也提不了分。这样的情况下,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着急的。 心事重重的谢敬刚进教室就觉得不对,邱齐抱着一颗篮球站在他的位置旁边,全班都对他施以瞩目,他甚至能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到同情,兴奋,还有陈晨看向他的忧心。 谢敬心情一沉,走进了看,下课后就被他摘下来放到桌上的眼镜这个时候已经成为了一具残破的尸体。 谢敬拿起来细看,两块镜片都碎了,镜架倒还好,只断了一条腿。 邱齐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你别这样,不就是几百块钱的事嘛,待会下课就跟我出去一趟,我赔给你一个更好的。” “不用了。”谢敬的声音轻但坚决。 邱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更加不自在,嘴上小声地说:“你也是,用眼镜干嘛不装进眼镜盒里。反正这样修也修不好了,我会给赔你的。” “我说不用了。”谢敬一下提高了音量,收到周围人指责的目光,他才又放低声音,“你坐回去吧,我说不用你赔就是不用你赔。” 被谢敬这样两次拒绝,邱齐眼中蒙上一层薄怒,他耸耸肩,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吧,你说不赔就不配,这可是你说的,后悔了也别来找我。” 说着,抱着篮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谢敬撕下一张草稿纸,把桌上的碎片扫到纸上,包起来,扔进来垃圾桶。回到座位上,他听到身后的女生一声清晰的“怪人”。 谢敬不为所动地翻开练习册,拿起笔,沙沙地做起题,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件礼物 “小敬啊,锅里给你留了炖汤,是特地交代好的老母鸡,很补的啊,你自己开火再热一下,喝了就早点睡啊!” 狭小的厨房里,谢敬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喋喋交代,一边试图用手把炖盅从铁锅里捞起来。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他这一伸手,意料之中地被烫了一下。谢敬啧了一声,飞快地缩回手。 “嗯,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挂上电话,谢敬把烫红的大拇指放进嘴里舔了一下。 他的眼睛在厨房溜了一圈,捞过一旁的抹布,隔着一层抹布,好不容易才把炖盅从滚烫的开水里弄出来。 从早上就开始炖的老母鸡被炖得骨头都酥了,汤水清亮亮的,油花被撇的干干净净,扑鼻的香气让人直咽口水。谢敬手脚轻快地倒出一半,把剩下的一半又重新放回锅子里保温。 端着鸡汤坐回到风扇前,享受着凉风吹来的爽意,谢敬放松地伸展着身体,又在看到书桌上那个空空如也的眼镜盒时陷入了苦恼的情绪。 早知道就不应该逞一时之气拒绝邱齐的赔偿的。 谢敬苦恼地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眉心,满心后悔不已。 自己当时绝对是被邱齐眼中隐约的轻蔑和漫不经心的口气气昏了头,所以才失去了理智,要是在平时他是绝不会硬要挣这一口气的。 谢敬想了想,伸出手从立着的一排练习册中抽出一本打开来,取出一个薄薄的信封,从里面倒出一小叠有零有整的纸币。 来来回回点了三遍,一共三百五十六块钱,就这么点,还是他每天足够节约才省下来的。 夏城不是什么一线城市,但消费水平一直不低,好一点的商店里一副眼镜动辄就要上千,三百多块钱只够在小本经营的小店里配一副不算好的。 难得硬气一回的代价是把自己一年存下来的零花钱都填进去。 谢敬苦笑着感叹这“昂贵”的代价,把钱重新装进信封里,放在书包的最里层。打算明天中午放学后就去配眼镜,免得耽误上课抄笔记。 早晨,许康瑞他们拎着早晨在走廊上走着,许康瑞神色淡淡,倒是邱齐表情激动地在说着什么。 “你们说,我都已经说要赔给他了,是他自己非不要,我今天再上赶着,这到底算怎么回事?”邱齐说得愤愤不平。“而且就他那种人!” “也是,他自己不要你赔的,你也没必要硬是赔给他。”他们说什么林昊都只有附和的份。 赵嘉宣皱着眉看向他,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倒是许康瑞轻轻地瞥了邱齐一眼,状似随意地说了句,“算了,小东西而已,你该赔就赔了。” 邱齐一向听他的话,听许康瑞这么一说,邱齐也只得说:“行了行了,中午我就拉他去配,我就算跪着求着也把眼镜赔给他,行了吧。” 说话间,几个人进了教室,邱齐把早餐往桌子上一扔,几步走到谢敬面前,正要说话,看清了谢敬的脸之后又愣住了。 “你……” “怎么了?”谢敬冷淡的眼神下隐藏着不耐烦。他推了一下架在鼻子上的眼镜,新东西,他用着还不习惯。 邱齐好一会才说出来,“什么嘛,你昨晚配眼镜了,动作那么快干什么,我都说中午我会赔给你了。” 突然,谢敬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赔你啦,你那么着急干什么?”邱齐莫名其妙。 他看着谢敬的新眼镜,在谢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出手碰了一下镜框,半是玩笑半是嘲讽地说:“呦,你是哪里买的山寨货,仿得还挺像嘛!没想到我们这的假货技术已经这么先进了,连眼镜框都能仿。” 谢敬还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邱齐的话根本就进不了他的耳朵里。 自己的挑衅没有得到回应,邱齐自觉没趣,耸耸肩,回到座位,借了身边林昊的作业,还抽空抓起一个早餐的包子,开始疯狂赶工。 “谢敬,你没事吧。” “啊?”谢敬一扭头对陈晨担忧的眼神,“没,没事。”谢敬勾起嘴角,勉强对陈晨微笑一下,又低头开始早读。 耳边是读书声朗朗,谢敬的眼睛盯着课本上的古文,却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今早他一进教室,这副眼镜就静静地躺在他的书桌上。 起初他以为是邱齐舍不下脸,昨天买好了就放在他桌上,想到能省下一笔钱,谢敬心里也挺高兴的。 等戴上眼镜,骤然清晰的世界让谢敬更是心情大好。 他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就算他本人没有去验光,效果还是比他原来的那副还好。 可是刚刚邱齐的反应不像作假,他真以为这副眼镜是他自己配的,也就是说这幅眼镜不是邱齐赔给他的! 想到这里,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他的骨头里慢慢渗出来,流向四肢百骸,全身的汗毛都耸立起来了。 谢敬动作僵硬地把眼镜摘下来。 琥珀色的镜框在阳光下流出琉璃般的光彩,镜腿内侧末端上有一个金色的小小的“r”字,仔细看的话,镜片上也有一个小“r”字。 在内行人看来,这副眼镜无疑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但在谢敬眼中,这副眼镜就是一颗他连倒计时都看不到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如果说上次那个诡异出现的白色盒子他还能自欺欺人,那么这次这幅眼镜无疑打碎了谢敬遮住自己眼睛的那层玻璃。 有一个正盯着他,而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谢敬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一阵发麻。有一双眼睛时刻盯着自己,不管这个躲在暗处的人出于什么目的,这种如同被扒光衣服示众的状况,都让他油然生出一种恐怖的感觉。 这一个上午,谢敬都被这种感觉折磨着,不管讲台上老师讲了什么,他都一点也没听进去。 放学后,他浑浑噩噩地收拾书包,不走心地和有事先走的陈晨说再见,像丢了魂一样魂不守舍往学校门口地走着。 直到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谢敬才回过神来。 “同学,你没事吧?”一道阴影遮在了谢敬身前。 谢敬抬头望去,霎时就被对方的样貌惊了一下。 只见来人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穿着附中校服,却完全遮不了他的半分美貌,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让人一下想到“剑眉星目”四个字,高挺的鼻梁像极了美术教室里那尊美男子雕像,薄薄的嘴唇,嘴角微微上调,似含情又似含笑。 附中什么时候有这种质量的男生,居然还没有成为班上女生议论的焦点。谢敬出神地想。 “同学,你没事吗?”见谢敬没反应,对方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 “啊,没事,没事的。”谢敬尴尬地回答,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一个男生的样貌晃花眼的时候。他又忍不住那眼睛去瞄着对方。 被谢敬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那人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对着谢敬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谢敬看着对方往教务楼的方向走去,若有所思地想,应该是转学生吧。 片刻之后,谢敬又重新陷入低沉的情绪中。 这是一件他完全无法掌控,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的事,他甚至无法找人倾诉。仅仅凭着两样东西就说他被人偷窥监视只怕警/察连理都不会理。 但如果任凭事情这样下去,他的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事情会往更加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结局必然是他不愿也无力承受的。 谢敬一边想一边往外走,烈日下他的背影被模糊出来一层金色的光圈,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其中翻滚着的黑□□望似乎随时要把他拖入无底的深渊,相拥着一块沦陷。 第6章 本来都第六章 “好了,今天回去之后把我们复习过的重点内容再过一遍,多看看错题,不用再做额外的提高题了。”数学老师嘴上这样说,还是让课代表发下去三套卷子。大家心知肚明,这是给班上那些好学生的“加餐”,题量大,难度也不小,一个周末的时间根本做不完。 下周一就是期末考,考完之后就是暑假。不过大部分人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关注这个,下一学期就升高三的他们,这次期末考就是最后一次进入十四班的机会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晚上的自习也被取消了,住宿生可以提前收拾行李回家,谢敬也收拾着书包,打算回家复习。 陈晨凑过来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提议道:“怎么样?晚上来我家复习。” 能有空调,当然比对着电风扇汗流浃背要好,谢敬想也没想就立即答应下来。 陈晨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他的物理每次都要靠临考前谢敬帮他临时突击才能险险低空飞过。 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陈晨搭住谢敬的肩膀,豪气万丈地许诺,“走,晚饭我请你去东门吃烤串。” 大热天的皮肤相贴的触感并不好,谢敬皱着眉头当即就想把陈晨的胳膊拉下来,不过听到陈晨请吃烤串,他又改变主意,借口收拾东西,不动声色地从陈晨的桎梏下挣脱。 陈晨也没怎么在意,倚在桌边和谢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突然,一个刻意提高音量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还算和谐的氛围。 “晚上都谁有空啊?今天我心情好,在得水阁定了一张桌子,想去的今晚都可以去!” 谢敬嘴角的笑意随即淡了下去,转头看向说话的人,邱齐正双手交叉胸前,眼神挑衅地看着他。 得水阁算得上是夏城最好的餐厅之一,当初开业的时候搞得轰轰烈烈,还请了不少明星助阵,说起得水阁,就没有不知道的夏城人。自然里面的消费也不低,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 邱齐这么一说,立即得到了班上不少人的呼应。 “不愧是邱齐啊,出手这么大方。” “行啊,兄弟,晚上就靠你吃一顿好的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顾忌着两天之后的考试,想多出一个晚上的复习时间,就算心里向往,也在犹豫之后没有答应。 邱齐周围被簇拥着十分热闹,谢敬淡然地收回目光,拎起书包,回头对站在原地不动的陈晨淡淡地说:“不是要请我吃烤串吗?那就快点啊。” 陈晨没想到谢敬对邱齐的邀请根本不为所动,顿时喜上眉梢,背起自己的书包,连连答应:“来了,来了!” 邱齐看着谢敬和陈晨的动作,表情一下由喜转怒,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出门口,他不假思索地出声喊住谢敬,三两步走到他面前。 “谢敬,你刚才是不是没听到,我说我得水阁定了张桌子,请班上的同学都去。”邱齐一边说一边死死地盯着谢敬黝黑的眼珠子。 谢敬表情淡淡地听邱齐把话说完:“我听到了,但是我晚上已经和别人有约了,不能去得水阁,我也很遗憾。”嘴上这么说,谢敬的表情也不像遗憾的样子,他如墨般的黑色眼珠此时写满了不耐烦。 没料到自己的邀请居然会被拒绝,邱齐的脸色一下由红转青又由青变白。 心中的愤怒被激起,他抬起下颚,眼带不屑得扫了一眼陈晨,又转向谢敬,“怎么,难道你们还妄想多复习一个晚上就能考进十四班吗?” 他说这话的音量不小,教室里立即响起了稀稀疏疏的笑声。不少人看向谢敬他们,心里暗自嘲笑着他们的不自量力。 陈晨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他一把握住身边谢敬的手臂,犹豫地看向他,“谢敬啊,要不……” 谢敬一个斜眼就让他把话吞进肚子里。 谢敬对着神色傲慢的邱齐勾勾嘴角,却没有带出任何笑意,“考不考进也不是由你决定的,祝你们晚上吃好喝好。” “你……” 谢敬看着邱齐,错眼间看到了他身后赵嘉宣向自己投来的担忧的目光,心下更冷。拉起陈晨就走,留下站在原地的邱齐气得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 夏城东门大街汇集了夏城最有名气的各种小吃。每到夕阳西下,华灯初上的时候,白日里冷清的街道就被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占据,什么土灶烧鸡,海鲜烧烤,铁板鱿鱼,长长的摊位一眼望不到头,让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不论是夏城当地人还是外地游客都把这里当做是一天夜生活的开始也是一天夜生活的结束。 “吱啦”一声轻响,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在鼻尖,陈晨伸长了脖子看烤架上的食物渐渐变熟,嘴巴里的口水也在不断滋生。 老板熟练地在一排烤串上抹着各种调料,手上的动作不停,拿眼睛一瞄就知道哪串熟了,哪串还差点火候,简直神乎其技。 等食物上桌,陈晨兴奋地欢呼了一声,迫不及待地抓起一串烤鱿鱼放进嘴里,就算被烫得呲牙咧嘴也舍不得停下来。 谢敬心不在焉地咬着汽水吸管,塑料碗里的一串烤豆腐被他糟蹋得零零散散。 陈晨看不下去,夹了一只烤得油亮的烤虾放到他的碗里,“吃东西啦,还发什么呆,有什么是还能比吃东西重要!” 谢敬望着自己碗里多出来的那只烤虾,半晌,一脸认真地看着陈晨,问:“你说,我们是不是怎么努力都考不进十四班?” 陈晨一下愣住,疑惑地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敬低头狠狠吸了一口汽水。他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在意起来了。 在意陈眼镜对他的欲言又止,在意邱齐眼中的不屑,在意那些看向他们的嘲笑的目光,似乎都在对他说:不可能的,少痴人说梦了,这些他一直努力忽略的事,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就在意起来了。 这种感觉时时如鲠在喉,让他分外难受。 “我虽然讨厌邱齐的话,但是我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陈晨低沉的声音在谢敬耳边响起。 “我的成绩就算再班上也只能勉强算得上中流,更不用提在年纪的排名了,就算我再怎么努力进十四班的希望也是微乎其微。” 说到这里,陈晨很勉强地笑了一下,但这个笑容有失望但更多的是释然。 眼前陈晨的样子是谢敬没见过的失落,他张张嘴很想说点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出口。 心中涌动着的某种东西正虎视眈眈地伺机冲破枷锁,这种感觉让他既陌生又害怕。 “来来来,你尝尝这块烤豆腐,又嫩又滑,简直绝了!”很快,陈晨收起刚刚到情绪,热情地招呼谢敬吃东西。 谢敬被他的热情感染,挥去心头笼罩着的阴云。吃着陈晨极力推荐的豆腐,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月牙 昏黄的台灯照着谢敬干净的侧脸,模糊了他的轮廓。 谢敬抿着嘴,面无表情地沉思了良久,拉开了一直被他紧锁的抽屉。 最里头摆着两样东西,一个白色的盒子,一副琥珀色的眼镜。 谢敬的手最先碰到了那副眼镜,又触电般地挪开。 就在那天中午,他就用自己的钱去配了现在戴的这幅黑框眼镜,而诡异出现在他书桌上的这幅则被他连同那把手机一起锁进抽屉里。 白色的盒子被拿了出来,摆在面前。谢敬眼中闪过挣扎,犹豫,最后通通归于平静。只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伸出颤抖的手,轻轻一按,瞬间亮起的屏幕光照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一片冰冷的白光。 第7章 潘多拉的盒子 最后一科英语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既宣告了这场至关重要的考试的结束也宣布了暑假的到来。 阳光,懒觉,冰淇淋!虽然还有满满一黑板的暑假作业,但也阻止不了学生们迎接即将到来的长假的兴奋和躁动。 陈眼镜站在讲台上,看着一张张稚气未脱的年轻面庞上洋溢而出的喜悦之情,似乎也被这股热情感染,难得没有啰嗦太多,说了返校看分班的时间安排之后,夹着公文包就走了。 谢敬分拣出暑假复习要用的课本和练习册,厚厚的一大摞,再加上发下来的各种练习卷,习题集,待他把所有东西都塞进书包,下一秒就听到了书包发出不堪重负紧绷起来的嘶啦声。 “谢敬,你没事吧?”陈晨面带担忧地看着他。这时候的谢敬脸色是病态的苍白,眼下吊着两块浓重的乌青,嘴唇干裂还脱皮,一看就是为复习熬干了身体。这两天他看谢敬像张纸片一样飘进飘出,就怕他体力不支倒在考场。 “没事,我就是用功过头了,回家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谢敬微微一笑,虽然脸色不好,但眼睛里却绽放着惊人的光。 莫名地,陈晨觉得谢敬这时候状态不正常,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脑回路一直简单的他干脆就归结为考试时的兴奋没消退,回去补个觉就好了。 “麻烦让让!”清脆的女声响起,原本站在谢敬旁边的陈晨赶紧闪开给身后的女生让道。 一晃一晃的马尾带着洗发露淡淡的香气,发尾不经意地拂过陈晨的颈项。就像是变魔法一样,泛起的红色从脖子向上蔓延直至耳朵,陈晨闹了个大红脸。 陈晨从高一开始就偷偷喜欢这个叫程馨馨的女生,结果同班两年说话没超过十句。不是人家女生不好相处,实在是陈晨一见了人家就犯怂,紧张得脸红脖子粗,连话都说不完整。 谢敬看得有趣,正想打趣两句,就听到程馨馨和后面的女声讨论声音,不同与以往的高傲矜持,今天她的声音里满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 “应该是转学生吧,从来都没在我们学校见过,超帅的,就路过我身边。”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我可以作证,考试的时候他就坐在我旁边,我忍不住一直偷瞄,差点连作文都没写完。” “少来,你什么水平我们不知道,作文没写完超正常的!” “不过那人的样子真是好看,肯定是转学生,不然校草怎么可能还是那个谁谁谁!” 几个女生笑闹作一团,接下去的内容谢敬没听清。瞬间他就想到那天撞到的那个男生,那双深沉不见底的眼睛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下一秒,谢敬甩甩头,把自己不着边际的念头压下去。 回到家后,谢敬连书包都没有放下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 他站在书桌前,动作紧张地把手机从抽屉里拿出来,等着开机的时间,他把这次考试科目的卷子全都找了出来。 谢敬嘴里念念有词,手指顺着着卷子上的题目往下滑,眼睛在手机和试卷只见频频来回。 他不断对比着两边的内容,越是往下对比,越是胆战心惊。 手机里的新题预测的题型和这次考试的内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甚至包括了压轴大题! 要知道附中的考试难度一向傲世夏城其他高中,老师们除了平日里的教学几乎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琢磨研究新题型,而作为重中之重的期末考的试题有些甚至是老师们想了一学期琢磨出来的压箱底,是被严加看管,绝密保存的,所以考前根本不可能靠猜题来预测考试中会出现什么题型。 但是,在这把手机里,考试里出现的所谓新题型,通通都出现了,有的还只是数据变动而已。 因为周末两天把手机里的练习通通做过一遍,在考场上谢敬做到第一题时觉得是巧合,还暗在自欣喜,第二第三题做下来,这种不合常理的巧合让他觉得惶恐不安,但始终还是没有勇气放弃这次考试。 这就是已经知道步骤了,把数据往里面一套,答案就自然出来了。连令他一向头疼的数学,他也顺利地做到了压轴题,但因为一种作弊一样心虚不安,让他不敢再继续往下写。 如同一个老老实实参加长跑的运动员,虽然平时成绩不佳也能按部就班跑完全程,突然有了机会让他提前偷跑,就觉得每一步都很沉重,每一秒都很难熬。 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谢敬熬完了两天的考试。下午结束钟声的响起让他感觉到彻底的如释重负。 就算再怎么不想多想,谢敬也知道事情越来越不对头了。 能拿到附中绝密的期末考试题,这双被他刻意忽略的躲在暗处的眼睛似乎有着超出他想象的能量。 能量越大,破坏力就越大。谢敬烦躁的躺倒在床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泛黄的天花板发呆。 跟踪狂?偷窥者?变态?这些谢敬一直以为只有在电视上才会出现的名词活生生地被摆到了他眼前。 他曾经羡慕地看过许康瑞的那部土豪金,他的眼镜被邱齐不小心弄碎,他内心压抑的对进十四班的渴望。 这个人就在他的身边。他知道他的生活,了解他的一举一动,最令他恐惧的是,这个人还能看得出他隐藏在内心的渴望。 这些小小的欲/望的种子原本被他冰封在心底深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芽。但现在这个躲在暗处看着他的人,把这些种子从冰层里取出来,给予土壤,养分,阳光,水源,一切条件都供给充足之后,它们就会像贪婪的,不知餍足的孩子一样肆意成长,扎根地底,顶开阻碍的一切。 这才是谢敬所深深恐惧的根源。 谢敬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也不错,但自从他爸意外过世之后,他家的情况就每况愈下,他妈刘雪娟也从一个家庭主妇到必须支撑家庭的坚强女人,他们很快从那个三室两厅的大房子搬到了现在这个一居室,刘雪娟用买房子的一部分钱盘下了现在这个小饭馆。 家庭的聚变让年幼的谢敬迅速懂事,不能和同年龄的孩子攀比,不能在外面疯玩,就连买一件最小的玩具的念头都被他死死压在心底。 每次别人家的孩子哭闹着要买什么,他们家大人总会提起谢敬,怎么不和人家谢敬学学,什么都不会要! 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不是不想要,是人都有欲/望,他是要不起和不能要!看多了亲戚们的白眼,看多了刘雪娟没日没夜操劳后日益佝偻的背影,那些欲/望被他理所当然的埋葬起来。 长大后的谢敬理所当然的成为一个克制到极致的人,戴着坚硬的面具,做着无欲无求的好少年。 他的心就是一个上了锁的潘多拉魔盒,装的是他心里的*。现在有这么一只手想要强行把盒子掀开,把它们从里头释放出来。 谢敬的手放在心口的地方,感受到了里头不同以往心跳节奏,他微微用力往下按,心脏还是有力地跳动着。 这让谢敬感到异常的沮丧,他合上眼,微凉手背盖在眼皮上,耳边只剩下老旧的电风扇还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浓浓的疲惫感袭来,谢敬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连续几天只有几个小时的睡眠了,干脆就这么沉沉的睡下去,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面对。 第8章 琳珉昆吾 夏日里的太阳火辣辣地晒在用塑料布搭起来的棚顶上,遮出一片阴影。午饭点,正是谢敬家的小饭馆最忙碌的时间。没有空调,只有两台工厂里常见的大马力风扇摇晃着脑袋呼呼地吹着,不过来这里的客人也不会将就那么多,他们忙碌了一个上午,光着膀子吹着风扇,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太有。 刘雪娟动作利索的清掉上一桌留下的碗筷垃圾,给下一桌腾位子。谢敬站在玻璃柜前,拿着大勺,给客人添菜。 “来个菜花,再来给豆角!”谢敬熟练地盛好两勺,递过去。 对方一看,刻意在他面前不满抱怨:“怎么豆角里的肉这么少,还都是肥肉,太抠门了吧。” 谢敬听了脸色一变不变,连头都没抬一下,“豆角是素菜,一份一块五,肉菜一份两块五,您点两份素菜加米饭,一共五块谢谢。” 那人这么抱怨无非是看谢敬年纪轻,想在他身上讨点便宜,多要点菜。谢敬一副水油不进的模样反倒把他唬住了,悻悻地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扔在柜台上,端着盘子找地方吃饭。 谢敬面无表情地把五块钱放到收钱的抽屉里,拿着铁勺敲了敲,示意下一个点菜。 刘雪娟拿了一碟新洗好的盘子进来,放到谢敬手边,看他额上密布的豆大的汗珠,扯下一段纸巾替他擦干,边擦边问:“累不累?我先替你一会,你先去把午饭吃了。” 谢敬手上的动作不停,淡淡地对刘雪娟说:“没事,我还不饿,你先去吃。” 中午一向是小饭馆生意最好的时候,附近工地上的工人下了工基本上都出来吃饭了。但这里也不止她们一家做这种快餐生意,工人们是看哪家有位子就去哪家。又要收拾桌子又要盛菜,刘雪娟一个女人应付得很勉强,所以谢敬只要一放假就在这里帮忙。 刘雪娟看谢敬拿着铁勺没有放下的意思,暗自叹了口气,不说话了,走出去收拾桌子。 谢敬像他爸,一向不怎么爱说话,就算是担心她应付不了那些粗鲁的工人也从来不说出来,老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像是谁欠了他债似的。但她知道这孩子对她的关心从来就不比自己对他的少。 谢敬站在玻璃柜前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食物散发出的油腻气味经过长时间的催化让他难受不已,脸色也越来越臭。 看着最后一个人端走盘子,谢敬终于有机会喘口气。他低头扯了袖套看,白色的布料上已经滴满了黄色的油渍,正想着晚上这玩意要洗多久才能干净,一个身影又出现在玻璃柜前。 谢敬很自然而然地拿起铁勺,“素菜一块五,荤菜两块五,白米饭两块,吃多吃少随便添。” 一秒,两秒,五秒过后还没有回应,谢敬皱着眉,目光凶恶地抬起头,还没出口的话恰好卡在喉咙里,引得他忍不住一阵咳嗽。 是那天撞到他的那个人!谢敬惊讶不已。对方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要点什么?”谢敬不自觉放缓语气。 那人的眼睛在几个菜之间来回巡视了几遍,皱着眉头,露出为难又无措的表情。 谢敬舔舔嘴唇,感到一丝尴尬。现在已经是饭点刚过,用餐的高峰期过去后也剩不下什么,就是一点汤汁一点菜叶,就这样的东西谢敬还真拿不出手。 看着对方纠结的神情,谢敬鬼使神差一般压低声音说:“你等我一下。”说完,他转身钻进后厨,很快端出一个盘子来。 献宝一样亮在那人面前,“喏,你看这个怎么样?” 这是刘雪娟特地给他留的,有菜有肉还有一根卤得酱香四溢的大鸡腿。那人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下,点点头。 谢敬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多少钱?”那人轻声问,同时掏出钱包。 谢敬犹豫了一下,两只手摊开,“十块!” 他点点头,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十块钱递给谢敬。谢敬伸手去接,意外碰到了对方的手指,格外冰冷。 谢敬依着玻璃柜子,双手枕着,歪着脑袋去看那人吃饭的样子。 这个人单是坐在那里就是一副可以让人忽略所有背景的画了。看他吃饭的动作:一勺一勺地认真咀嚼后再吞咽,明明是普通不过的饭菜,硬生生被吃出了一种分外严肃的仪式感,这种郑重其事的态度感觉不像在刻意作秀,而是对方已经把它融入进一举一动中。 不知是不是谢敬的眼光太过灼热,那人似有所感地回头,正好撞进谢敬来不及移开的眼眸里。 一瞬间谢敬脸红得像是快要爆开。 更让他心慌意乱的是,那人居然放下筷子向他走来,那双深邃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嘴唇微动,“你要来一起吃吗?” “啊”谢敬嘴巴微张,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看起来格外无辜。 那人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我说,你要坐过来和我一起吃吗?” “哦,行啊,我马上就来。”谢敬急急回答。他转身快手快脚地给自己盛了一份米饭,在剩下的几个菜里胡乱添了几勺盖在饭上,就端了出去。 坐在对方身边谢敬才闻到那人身上居然散发出一股茶花的香味,极淡极淡。他莫名地觉得这股香味和这个人的气质十分不搭,甚至是冲突。 “不吃吗?”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敬连忙一阵摇头,勺起满满一勺的饭和菜混合在一起塞进嘴里。一下他的嘴巴变得鼓鼓囊囊,看起来像只偷吃了松果的松鼠 这些东西放的时间一久已经都凉得差不多了,口感也不如热的时候,还有点油腻,一放进嘴,谢敬就皱起了眉头,但他顿一下,还是慢慢咀嚼着,一点一点的咽进去。 “我发现你一直在看我,是不是之前我们在哪里见过啊?” “咳咳!”谢敬惊得差点把一嘴的饭都喷出来。 要是他脸皮厚一点,大可以说一句,朋友,你是不是太自恋了,搪塞过去。不过谢敬天生没这个技能点,所以他只能红着脸吞吞吐吐坦白,“是啊,我是附中的,我好像在期末考的时候见过你。” 谢敬下意识不想提之前两人撞在一起的事,如果对方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他简直要尴尬得当场挖坑把自己埋起来。 听了谢敬的话,那人眯起眼睛,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你也是附中的学生啊。” “是啊。”谢敬冲他微笑一下,心里却莫名地有种不是滋味,原来那天的初次见面仅仅只有他记在了心里。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该好好的认识一下,我叫容珉。” “是敏捷的敏吗?”谢敬讶然,这个字未免太过女气了。 那张俊逸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无奈的情绪,抓过谢敬的手,在他摊开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是这个珉,王加民。珉,石之美者,你听过的吧。” 谢敬的小脑袋简直要因为发热运行不良了,他感觉到泛着凉气的手指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划动,带起一阵微微的痒。容珉侧过来的身体和他得很近,差一点就能肌肤相贴的距离,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如果不是极力克制,他简直要颤抖起来了。 “你呢?”容珉抬眼看着谢敬,嘴角勾起一抹小小的笑意。 “我叫谢敬,尊敬的敬。”谢敬脱口而出。 “谢敬,我知道了。” 听着自己的名字从容珉嘴里说出来,如同附上了魔法一般让谢敬的耳根都烧得发烫。他埋首进食物里,做出一副很认真吃东西的模样,不再说话。 当天晚上,谢敬忙完回到家。坐在书桌前的他忍不住掏出自己那把旧手机,按着褪色的按键,在搜索栏里敲出一个珉字来。 “琳珉昆吾,还真是人如其名。”想到那人离开时挺拔潇洒的背影,谢敬喃喃自语。 第9章 真的是不想去 第二天,谢敬依旧忙碌的收钱装饭,只是那双眼睛总是时不时地外外面打量,直到那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路口,不急不慢地走过来,他才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 等到容珉双手插着口袋站在他面前,谢敬连忙端出已经热了好几次的盘子,双手递到他面前。 容珉嘴角扬起一个极小的笑意,邀请谢敬坐在一起吃饭,谢敬顺势从底下拿出自己的那一盘,窃喜地和他坐在了一起。 就像是约定好了一样,每次饭点末尾,容珉总会踩着慢悠悠的步子准时出现在街角,然后和谢敬坐在一起吃完午饭,再一个人离开。谢敬已经习惯了眉头都偷偷留下一份最好的饭菜,等着这个人的准时出现。 两个人有时说说新闻或是在哪里看到的笑话,有时一句话也不说,就安静地埋头吃饭。就是这样,看着容珉俊朗的侧脸,谢敬也觉得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起来。 伴晚时分,狭窄的楼道里,谢敬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原本的安静。他两手都拎着装着各种食物的塑料袋。 今天晚上工地不上工,刘雪娟难得可以休息一晚。下午关了小饭馆的门,她就带着谢敬直奔菜市场,经过一番挑挑捡捡和讨价还价,母子二人满载而归。 刘雪娟在楼下停她那辆小电摩,谢敬就拎着东西先上楼了。 一到家门口,一道黑影就向他扑了过来,谢敬一惊,想躲开却还是让对方扑了个正着,脖子被来人紧紧地搂着。 “谢敬,终于逮到你了!” 谢敬定睛一看,原来是陈晨。放下心来又之后开始挣扎着把陈晨搂着他脖子的胳膊扯下拉。 陈晨看他一脸喘不过起来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松开,“没,没事吧。” 谢敬双手扶着膝盖咳嗽了两声,总算缓过气来。他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你少来这么几下我就没事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陈晨一下想起了过来的目的,“那什么,你这几天怎么手机老是不开机?” 谢敬一脸你无聊的表情,开始掏钥匙开门,“你找我?找我你就上楼啊,就这几步路而已你也懒。” 陈晨受到无端指责,赶紧澄清,“不是我,是程馨馨。” 谢敬噗嗤笑了一声让陈晨一下子就红了脸,谢敬知道他个性又闷又害羞就没有打趣他,只是问:“程馨馨啊,她怎么找我?” 像程馨馨这样当班委的好学生自有自己的一个小团体,谢敬这种成绩不上不下,没什么存在感的男生一向都被她们当做透明人。 “这不是……”陈晨一看谢敬毫不在意地开了门进去,他赶忙也跟进去凑在他的身后,努力地解释“这不是我们最后一年了吗?大家商量着明天出去玩一趟,就在白沙屿。程馨馨不是生活委员吗?打电话通知我的时候说找不到你,让我顺便告诉你一声。” 谢敬站在冰箱前背对着陈晨把买来的食物一样一样放进去,听到陈晨的话,他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大家?”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不必言说的讽刺。 作为班上可有可无的人物,像集体出去玩这种议题他们一向参与不了讨论。被通知的对象,往往到了最后他们才能知道又做了什么决定。 陈晨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两只眼睛开始冒出眼泪汪汪,他眼睛一瞬不离地紧盯着谢敬,看起来活脱脱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谢敬~” 他哪里不知道他们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但是程馨馨一个电话打来他就头脑发热,满口答应了他们两个都回去。这要是谢敬不愿意,他明天可要落单了。 谢敬凉凉地瞟了他一眼,放东西的动作毫不停顿,“真这么想去?” 陈晨眼睛发亮用力点头。 用碰到冰箱之后发凉的手指抵开陈晨不断凑过来的脑袋,谢敬耸耸肩,“真可惜,我是真的不想去。” 他是疯了才会放着现成的美男子不看跑去和一堆不太熟的同学作伴。 陈晨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抱住谢敬的胳膊,哀求道:“去啦,去啦。” 这家伙以为自己是四楼那家读幼儿园的小胖子吗?打滚撒泼什么的谢敬表示自己一点都不会买账。只是夏天里肌肤相贴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让他使劲想把胳膊抽出去。 “哎呀,这不是小晨吗?来找小敬玩啊。”刘雪娟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较量,刘雪娟一边换鞋一边对陈晨说:“正好,晚上留下来吃饭吧,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陈晨看到刘雪娟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急急扑过去,“阿姨啊,我是来告诉谢敬明天我们班要去白沙屿玩一趟的,他手机没开机,班委都联系不到他。” “这样啊,那就去呗。”刘雪娟笑了笑,走到厨房换上围裙,准备开始大展厨艺。 看穿了陈晨的意图,谢敬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早有准备的陈晨一把拦下。他一手挡着谢敬,一手扒着厨房的门,“可是谢敬说他不想去,这次可是全班都去了的。” 刘雪娟正拿着一把嫩葱剥着,停陈晨这么说,抬起头来看谢敬,“既然是全班都去了,那你也去吧。” “我想中午去帮忙,白沙屿这种地方想什么时候去都行吧。”谢敬一脸正色地回答。 “这样啊。”刘雪娟若有所思,接着笑着对谢敬说:“那你就去吧,饭馆那里有我呢,就当放你一天假,和同学们好好出去玩玩。” 在她看来,谢敬就是因为要在小饭馆里帮忙才拒绝和同学们出去的,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她也希望他能像同龄的孩子那样笑笑闹闹,开朗一点。 没想到刘雪娟这么说,谢敬真是欲哭无泪。他张张嘴还像说什么,却被刘雪娟一脸不耐烦地推出了厨房。 “谢谢阿姨啊,我们到客厅等吃饭啊。”陈晨拉着满脸难以置信的谢敬到客厅,看着还呆滞的谢敬,他抱着肚子嘿嘿嘿地直笑。 谢敬总算回过味来,在刘雪娟看不到的地方,他伸手狠狠地掐在陈晨的腰上,痛得陈晨倒抽一口冷气。 晚上的这一餐做得格外丰盛,陈晨一手一个鸡腿啃得不亦乐乎面对自己最爱的白灼虾,鸭肉粉丝汤,谢敬的反应却稍显冷淡,他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米饭,眼睛失去了聚焦一般迷茫。只有在扫到陈晨身上时才发出冷光,恨不得化作一把把小刀子。 在这样的眼神下,陈晨吃得既满足又辛苦,饭后,他婉拒了刘雪娟留下来吃水果的邀请,在谢敬真正动手之前逃之夭夭。 厨房里,谢敬带着手套一丝不苟地洗着碗,刘雪娟进来,往谢敬的裤兜里塞了一卷钱。 谢敬一愣,刘雪娟拍拍他的肩膀,柔声说:“想和同学们出去玩就去,一次两次的不要紧。要是看到什么喜欢的给自己买点。” 谢敬再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直得垂下头更加卖力的刷碗。 刘雪娟只当他害羞,静静地走了出去。 她没看到阴影里的谢敬脸上的表情感动又复杂,他当然能理解刘雪娟的一片慈母之心,像让他和其他人一样有更轻松自由的日子。但是——妈,你真忽略了一点,儿子我是真不想去啊! 第10章 男生不要道歉 海面和天空在远方交织成一片神秘温柔的蓝,海风阵阵拂过海边的椰子树,湛蓝的海水裹挟着洁白的浪花亲吻着柔软的沙滩。沙滩上赤足奔跑打闹的一群少女,脸上的笑容比六月里的阳光还要炫目,这样的景色让人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旷神怡。 当然,也有人选择辜负着美景和大好时光。 谢敬躺在蓝白相间的沙滩椅上,头顶着遮阳的伞,任凭海风时不时掀起他上衣的衣角,眼睛牢牢地闭着,似乎陷进了一场甜梦中,睡得又深又沉。 “谢敬,谢敬!”一个声音不断地打扰着他和梦神的相聚,让谢敬简直不胜其扰。他一脸不虞地张开眼,陈晨的那张大脸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下意识撑开陈晨,谢敬皱着眉问:“干嘛?” 陈晨像只讨食的小狗眼睛发亮,指了指不远处打闹的那群人,小声地说:“他们在打沙滩排球,要不我们也去?” 谢敬抬眼一看,程馨馨穿着一件紧身的小背心,搭着一件牛仔热裤,行动之间勾勒出少女曼妙的曲线,两条笔直笔直的白腿同样勾人眼球。再看看眼前陈晨脸颊微红,眼中的热切都快溢出来了。 他抬起手,狠狠地在陈晨的脑门上来了一下。疼得陈晨抱着脑门,直抽气。 可惜谢敬不是爱惜小动物的人,对着陈晨冷酷地说:“我看最近阿姨是太少教育你,回去我会跟阿姨再说。” 陈晨妈什么都不怕,就怕她家的这根独苗苗有什么损失,平日里没少交待谢敬多看着点。 “别!”谢敬话音未落,陈晨也顾不上疼立即双手高举做投降状。什么程馨馨,林馨馨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他最受不了他妈的唠叨,那是可以从早上睁眼,开始到晚上闭眼还没结束,持续一整个星期都不带休息的。 三言两语驯服了不安分的陈晨,谢敬眼皮都不带掀一下。不过看着他连头发都蔫着的状态,谢敬抿抿嘴,开口说道:“我去买水果,你要吃什么?” “菠萝蜜,菠萝蜜!”陈晨重新来了精神。 谢敬翻身起来,套上一件白色的衬衫,满满往上头摊贩聚集的地方走。风一吹鼓起的衬衫勒出他纤细而劲瘦的腰,带着少年青涩美好的气息。 不一会,谢敬就从那头回来,手里头多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他在陈晨期待的目光中打开塑料袋,拿出一罐冰镇的果汁贴在他脸上。 “什么啊!没有菠萝蜜啊!”陈晨失望把果汁拿在手里。 “不喝算了。”谢敬坐下来,自顾自地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在白沙屿这种以观光旅游创收的旅游景点物价卖的比外面贵的不是一点半点。上面的摊贩里多的是卖一盒一盒处理打包好的水果的,但是那价钱,谢敬是看了一眼就决定到更远的便利超市买果汁。 刘雪娟是给了他一点钱,但他根本没打算用。昨晚他就决定好回去以后再把这笔钱还给刘雪娟。 陈晨抱怨了两句,谢敬不搭理他,转眼间就开始一边喝着果汁一边继续用目光追逐不远处玩闹着的少女。 玩到饭点,沙滩上玩闹的一伙人也终于累了,林昊把大家集结起来,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一家自助餐厅。 这家店主打各种烧烤,还有寿司,水果,各种糕点什么的,味道都还不错,钱是拿之前剩下的班费出的,所有人都挺满意。 陈晨和谢敬没有用大桌子而是找了个角落,动作迅速地拿好了食物,果断开吃。 餐厅中心的一张大桌被程馨馨几个女生还有许康瑞,邱齐他们一伙人占据,笑闹声大得连谢敬他们都听得到。 突然,陈晨推了一下谢敬,伏在他耳边八卦道:“快看,你前面那个女生!” 谢敬不明所以地抬头,前头两个女生正亲热地说着话走过来,一个长发及腰,眼睛亮亮的,嘴巴小巧,一看就是没人胚子,一个短发精明的样子,她们手里都拿着小碗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 “那是许康瑞的新女朋友,文科班有名的美女沈棉,据说是暑假才好上的。另外那个叫夏庄。”陈晨说得偷偷摸摸。 谢敬认真地看了一眼,原来不苟言笑的许康瑞喜欢的是这类型的女孩,看起来楚楚动人,文静漂亮。 路过谢敬身边时,两个女生正说着什么,夏庄伸手玩笑似地推了沈棉一把。 沈棉没料到,手里的往外一斜。正好不偏不倚地倒在了谢敬的两腿中间。谢敬的裤子被红红黄黄的酱料染了一大片。 夏庄一下傻了眼。 “抱歉,对不起。”沈棉后退一步,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脸慌张地道歉。 尽管谢敬已经足够眼疾手快,还是留下深色的酱料沾在裤子上,还是那么敏感的地方,这种东西怎么都是擦不掉的。谢敬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紧绷的嘴角昭示着主人糟糕的心情。 “不用了,你回去吧。”冷冷地丢出这一句,谢敬开始用纸巾把裤子上的酱揩掉。 一旁傻了眼的陈晨终于反应过来,赶紧从桌子上拿来一盒纸巾,扯给谢敬。 见谢敬不发一语地收拾自己的裤子,没有再搭理自己,沈棉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继而眼眶逐渐泛红,不过她也没有回去,还是执着地站在远处低着头不停地和谢敬道歉。 那一头吃得热闹的程馨馨她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几个人一块走过来,“棉棉,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程馨馨看着沈棉朦胧的泪眼,大声地叫起来。 刚刚还置身事外的夏庄赶紧和程馨馨告状:“棉棉拿酱料的时候不小心把撞到谢敬了,撒了一点在他的裤子上,棉棉马上就道歉了,可是谢敬还是不依不饶的。” 程馨馨表情愤慨地指责道:“谢敬,我说你还是个男生吗?不就是裤子沾到这种小事吗?你还跟个女生斤斤计较,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呢?人家棉棉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一大串指责伴随着其他女生不屑愤怒的眼神像机关枪一样向谢敬扫射。 谢敬沉默不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棉,沈棉恍若未觉,却悄悄挪动了一下位置,躲进了程馨馨身后。看到这一幕,谢敬的眼神更冷。 他还没说话,倒是陈晨看不下去了,“哎,我说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谢敬刚刚不就说不用她道歉了吗?” 程馨馨一噎,扭头看向夏庄,夏庄慌张缩缩脖子,心虚地说:“是吗?我怎么没听到?既然这样棉棉怎么还哭了?” 这时,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许康瑞突然开口了,“棉棉,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邱齐诧异地看着许康瑞,没想到他居然会掺和进这种事里,就算沈棉是他的女朋友,这样也太不符合许康瑞的行事作风了。 自己的男朋友开口了,一直躲在程馨馨身后的做惊慌小白兔状的沈棉只能站出来,一抽一抽地低声说:“不关谢敬的事啊,是我,是我觉得太对不起他了。”说着,眼泪想不要钱一样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滚落下来。 几个女生赶紧围上来又哄又劝。男生就没有几个受得了女生的眼泪,何况对方还是个小美女,纷纷劝谢敬算了,不要得寸进尺。 林昊过来拍拍谢敬的肩膀,一副老大哥和事老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劝说:“我说谢敬啊,对方也是女生,我们做男生的就算吃点亏,过去就过去了吧,做人不能太小气。”他就这么给谢敬安上了个“心胸狭窄”的罪名。 谢敬眼角扫到人群最后的赵嘉宣对着他张张嘴,不知道说了什么,谢敬也懒得再看。 “行了,我也没说要和她计较什么?”谢敬眼神平静说着。 “行,我敬你是个好样的!”林昊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转身招呼围观的其他人,“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大家接着吃,接着喝,东西还很多,不够我们再要!” 不再落泪的沈棉偷偷看了谢敬一眼,正好对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冷得让她整个人如同在寒冬里被淋了一桶冰水一样,从骨头里往外冒寒气。 “谢敬他……”沈棉正要开口,谢敬已经无比正常地拿着纸巾和,和陈晨一起往外走。 “怎么了?”程馨馨奇怪地看了谢敬一眼,低头问沈棉。 沈棉摇摇头,勉强勾起嘴角,柔声说:“嗯,没有,没事了。” 谢敬板着脸和陈晨一起走在通向洗手间的走廊。 陈晨一脸如入梦中的表情,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兴奋不已地对谢敬说:“谢敬,谢敬,刚刚我是不是很程馨馨说话了?” “嗯。” 陈晨一阵傻乐,紧接着又问:“那我表现得怎么样?帅不帅?” “帅!”只可惜你说的话只能让你的女神对你没有好感。 谢敬看着陈晨乐得快飞出大气层的表情,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他把陈晨拦在洗手间门口,“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哦,那我就在这里等你。”飘飘然状态的陈晨答应得无比爽快。 谢敬进了洗手间,前头是洗手池,再进一道门才是厕所,谢敬往里头望了一眼,里面没有人。 他就站在洗手池前,用力搓弄了很久,但不管怎么努力,只能把酱擦下来,裤裆那块古怪的黄色还是下不来。 想到要顶着这样一块痕迹回家,谢敬太阳穴的突突直跳。 挣扎到最后,谢敬也只能放弃。 就让陈晨陪着自己去找地方买裤子,一个人还是太羞耻。 谢敬一边放水,一边在脑子盘算好。 解决完生理问题,谢敬拉上裤子走出来。走到洗手池边,他一愣,大理石的洗手台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纸袋。 谢敬十分确定刚刚里头只有自己一个,那这个袋子又是谁忘在这里的? 有种不好的预感盘桓在谢敬心头,如同重获阳光不就又重新被乌云笼罩一样。 他伸手把袋子打开,看了一眼,脸上的红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白得恐怖。 谢敬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底是无尽的仓皇和无助。他犹还不死心地缓缓把裤子抖开,放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腰围长短都妥帖无比,就像是专门为他定制好的。 第11章 最不想面对的过往 下一秒,谢敬抓起那件裤子就往门外出冲。说好等在外面的陈晨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在安静的走廊上飞奔,谢敬的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和仓皇的脚步声。 洗手间不远的左手边还有一个路口,谢敬毫不犹豫地选择左转,“嘭”地一声撞上了一副结实的胸膛。 “嗯哼。”谢敬发出吃痛的闷哼,一阵钻心的疼感把他的眼泪都逼出来了,谢敬不由得低头捂住自己的鼻子。 见谢敬半天都没能抬起头来,谢敬撞到的人眼中闪过一抹晦暗,犹豫着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低声问:“怎么样了?” 那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在谢敬的脑海里炸开,仿佛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 谢敬僵硬的抬起头,那张让班上女生都私下议论的棱角分明,线条锐利的面庞却是他午夜梦回时最挥之不去的噩梦。那个他不能与人言说的噩梦。 谢敬的眼中瞬间笼罩上一层漆黑的阴霾。他飞快地把那只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挥下。好像肩上的那只手是最肮脏的细菌结合体一般。随后谢敬往后退一步,和这个人拉开距离。 谢敬的呼吸又急又短,只要对方一个动作,就能让处在爆发边缘的他撕破原来冷静的面目。 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地忽略漠视,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就算处在同一间教室,他都刻意不路过对方身边,没有对话,没有交集,高中以来最大的期望就是赶快分班。而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一辈子都不和这个人碰到。 许康瑞看着眼前的谢敬,颤抖的手指,紧紧绷着的下颚线,如同一只受到侵扰,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敌人的小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信号。 两个人的对峙仅仅只进行了两秒,面对这样的谢敬,许康瑞率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别的意图。 要是班里别的人在场,肯定会惊讶得连下巴都掉到地上。一向说一不二,颇有领头气势的许康瑞在单独面对谢敬的时候,无声地示弱了。 而许康瑞想到是,要堵的谢敬的话他在学校里外有的是机会,再说了,已经等了那么久,他不介意再多等一会,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许康瑞的嘴角轻微上扬,眼中带了点笑意。 这抹女生们最爱的带着点匪气的笑容却只能引起谢敬最深的厌恶。 不愿意和面前的人有任何牵扯,谢敬刚想扭过头就走,手上捏着的裤子让他一下回想起自己出现在此处的原因。 谢敬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严肃,看向许康瑞,脸色古怪。“你……” “怎么了?”许康瑞从倚着墙的姿势变为直直地站着。他眼睛盯着谢敬线条干净的下巴,带着谢敬看不见的认真。 谢敬从那张脸上移开眼,视线落在许康瑞两指间夹着的那半截烟上,在往下移,果然在许康瑞脚边发现些许散落的白色烟灰。 谢敬咬咬嘴唇。不是许康瑞,这个事实让他在许康瑞看不见的地方暗自松了口气。 冷淡地丢下一句“没事”,谢敬转身快步走开。 目送谢敬的背影消失,来回转了两圈,忍不住一脚踹在墙上。许康瑞低声骂一句,“操!”声音里是外人少见的沮丧。 他眼睛看向窗外,几次深呼吸后表情沉着下来,只见他指头一弹,带着一点红光的烟头落在了楼下的沙地上,燃尽了它最后一点光。 到洗手间对着那条裤子半天,再对比自己身上那件走出去就会吸引外人异样注视的裤子,谢敬最终还是选择把新裤子换上。 慢慢地走回餐厅大厅。 “谢敬,你买裤子换上了啦?动作这么快?”陈晨看着谢敬身上那条崭新的裤子有点惊讶。 谢敬脸色泛白,眼底带着有点疲惫,微微点头,哑着声音应了一声,“嗯。” 陈晨没有注意到谢敬的异常,他的视线还沾在谢敬的下/半/身上。蓝色的,款式不复杂的牛仔裤,衬得谢敬的两条腿又长又直,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腰下面接着一道弯起的弧度,又圆又翘。 陈晨舔舔嘴唇,不自然地转开眼球,提高了音调调侃道:“呦呦呦!你的腿居然比那群女生的还细,真是看不出来呀?” 谢敬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陈晨不着调的话,倒是陈晨,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似乎还要继续。 “还有你腰也……” “你刚才不是说要在门口等我吗?人哪去了?”谢敬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这话一出,陈晨立马由兴奋转为尴尬,他动作迅速地往谢敬盘子里放上好几个烤好的鸡翅,谄媚地笑道:“这不程馨馨她们正好去抬饮料,我想着总不能让一群女生做这种事吧?所以就……” “所以你就自告奋勇,做好人好事去了,把一个人我丢在厕所,我还以为你成为被拐卖妇男了,正在考虑要不要打电话报/警。” “嘿嘿。”陈晨不好意思地笑开了。知道这时候的谢敬心情绝对算不上好,自知有罪的他只能生硬地转开话题,“这个牛肉味道很不错,你试试看!” 谢敬夹起一片牛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陈晨看到吃东西的谢敬脸色好了不少,立马恢复生气,也兴致勃勃地吃了起来。 离他们不远的位置,男生是许康瑞,林昊,赵嘉宣邱齐,女生是程馨馨,沈棉,夏庄和其他几个女生围坐在一张长桌边。 也不知是许康瑞做了什么,引起了女生们的一阵尖叫,男生们也挤眉弄眼地跟着坏笑。他身边的沈棉羞红了一张俏脸,捏着粉拳轻轻锤了许康瑞的胸膛,身体却贴得更紧了。许康瑞则一脸不以为意地喝着啤酒。 陈晨发出了一声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的啧声,他收回视线,低下头对着谢敬感叹:“前不久才听说外国语的校花在追许康瑞,没想到一转眼他就和沈棉好上了,据说还是沈棉倒追的他。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分一个给我多好。” 谢敬咀嚼的动作一顿,装作若无其事地喝了口饮料,“你不是喜欢人家程馨馨吗?还分一个给你……” “嘘”陈晨急忙做出一个禁声的动作,紧张地左右瞄瞄没人注意后,才压低声音说:“你小声点,万一被听到了呢!” 谢敬挑了一下眉毛。 陈晨垂下脑袋,丧气无比地说:“那也要人家看得上我啊,就我这样子。” 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感觉连头发都耷拉下来了。谢敬深一口气,想着要不要给他顺顺毛。 没想到只是一会陈晨就自动回血了。往嘴里塞了一块鸡肉,说得含含糊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朵还没开的花骨朵,等小爷以后以后发达了,美女还不大把大把地来。” 谢敬:“……”默默收回要去顺毛的手。 “对了,我记得你初中也是读十五中吧,那就是和许康瑞一个学校啊,怎么你们一副不认识的样子?”陈晨突然问道。 嘴里的食物一下就失去了味道,像白纸一样,怎么也咽不下去。面对陈晨好奇的星星眼,谢敬不得不干涩地开口:“同学校而已,十五中的人那么多,也不一定非要认识。” “也对。”陈晨点头。 他身体前倾,满脸八卦的凑到谢敬面前,好奇地问:“他在十五中应该也很有名吧,你应该也听说过他。那他是不是交了很多女朋友?都是美女吧?长什么样?……” 谢敬一下攥紧了手,指甲掐进手掌心的嫩肉里。被刻意尘封在心底深处的记忆一幕幕重新在他脑海里翻飞旋转,模糊的重新清晰,破碎的重新完整,最不想面对的,还是那么肮脏污秽。 “我不记得了。”谢敬回答的声音又轻又飘,像是在和陈晨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喃喃。 第12章 我们也约吧 仿佛昨日的一切再临。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夏日午后,因为空荡而显得格外凌乱的教室里,午后橘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在青色的地砖上打出方格状的光影,空中漂浮着的肉眼可见的浮尘,老式的旋转式风扇发出着苟延馋喘的声音…… 是谁的的校服被用力的撕扯开,是谁用孱弱的手臂进行着无用的挣扎,是谁的嘴被捂住还拼命想要呐喊呼救,是谁的眼睛…… 最后,整个时空都寂静下来了,他的眼中只剩下年代久远的课桌下不知被谁刻上了某某爱某某,名字都已经模糊了,只有那个残缺不全的心还依旧醒目,显得那么荒谬而可笑。 谢敬醒来的时候窗外还隐约透着点月色,他伸着发凉的手指摸摸背,光滑的脊背上已经汗湿了一片。 谢敬一路上踢倒了椅子,踢到了桌子,可他却浑然未觉,游魂似地笈着拖鞋走进厕所,在哗哗的水龙头下,接了一捧水泼在脸上,直到感受到冰凉的液体从脸颊上滑落的触感,才觉得清醒了不少。 他眯着眼睛看镜子里头的自己,打湿的刘海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脸色像见鬼了一般惨白,衬着墙上白色的瓷砖,阴沉低郁,散发着森森的寒气。 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那个他以为会永远消失的梦魇又再一次出现,里头的每一个场景,每一处细节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模糊,反而愈发的清晰起来。 知道被不知名的人跟踪掌握一切时的恐惧也及不上此刻的千万分之一。 那种挣扎不得,逃脱不了的恐惧和绝望像一层又一层的濡湿了的白纸覆在脸上,令人逐渐窒息直到堕入黑暗。 “没事的,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谢敬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头那个失魂落魄的少年,他嘴唇维翕,镜子里头的人影也跟着开口,一遍一遍重复着“没事,没事的。” 狭小如牢笼的厕所里,只有水龙头下挣脱着滴落的水滴发出的“嗒嗒”声伴随着少年催眠般的自我安慰,用尽全力拥抱着这具躯壳下颤颤发抖的灵魂。 “要一个豆腐,在来份大白菜,饭多来点!” 谢敬一声不吭,沉默按要求盛好之后把托盘递过去,然后头也没抬,把铁勺敲得哐哐作响,示意下一个要菜。 玻璃橱柜前的人挺了半天也没吱声。 谢敬不耐烦地抬起头,“要点……”什么?在看清来人后他瞬间收声。下一秒,抬头去看墙上那个塑料小挂钟。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谢敬疑惑。以往容珉出现都是很准时的,今天格外早了。 容珉眼神冷利,嘴角紧绷着,似乎在压抑着不快,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冷冷的,“昨天你不在,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你以为我有什么事,所以今天才特地提早过来?”谢敬一瞬间瞪大眼睛。 容珉微点了一下头,飞快把脸撇到一边去。不知怎的,谢敬就是能从那张散发着冷气的脸上看到一丝委屈的神情。 这让谢敬既觉得神奇又在心里暗暗雀跃,仿佛埋在心田的一颗种子偷偷钻出了一叶小芽,心头的阴霾也随之散开了些。 他探头往容珉身后看了一眼,后头还排着不少人。赶紧把为他准备好的食物从底下拿出来,放到容珉手上,然后压低声音说:“你先吃饭,我等一下就过去。” 容珉皱了皱眉头,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场合不适合两个人说话,妥协地端起食物坐到他习惯的那个位置上。 谢敬加快速递,手眼并用,好不容易应付完了排成长龙的队伍。端着自己的盘子坐到容珉的身边。 “你怎么都没吃啊?”谢敬瞧见容珉盘子里的饭菜还是完完整整,一点动过的样子都没有。 容珉把盘子推得稍微远一点,双手交叠搁在桌上,挺直着胸膛,一派严肃的模样。 谢敬看着想笑,又瞥见对方眉间的皱纹,赶紧收敛了嘴角的笑意,认真的解释道: “昨天我们班有集体活动,我躲不开,也就跟着去了,所以昨天才没过来。” “哦?是吗?”容珉眼色渐深。 谢敬忙不啦跌地点点头,说:“我本来是想给你打电话的,可是又没有你的号码。”说到这里,他瞥了容珉,见他没有任何表示,又低下头接着道:“总之,我不是故意的啦。” “好玩吗?” “啊?”谢敬猛地抬头,才明白过来容珉是问他昨天的事。 “这……”谢敬觉得嘴唇发干,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不仅被陌生人跟踪的恐惧感又再度来袭,甚至极力想忘却的不堪回忆也被重新勾起,要是可以从头来过,谢敬是死也不会踏上白沙屿一步的。 “好玩啊,又吃又玩的。”谢敬努力控制自己露出一个不那么僵硬的微笑。面对容珉,他选择把内心灰暗的情绪压下去,做出一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的样子来。 容珉盯着谢敬的脸,突然伸出那双修长的手,抚上谢敬的眼下。 谢敬的脑子嗡地一声懵住了,全身上下的血液此刻都集中往脸上流,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微凉的手指轻柔地像一阵风一样轻轻地拂过他的眼下,他觉得自己连脸上细微的汗毛都在颤抖。 容珉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带给了谢敬多大的震撼,自然地收回自己的手,淡淡道:“既然这么开心,怎么连眼袋都出来了?” 谢敬赶紧低头摸摸自己的眼下,果然要一点发肿。在不经意间触到脸颊时感受到了发烫的温度。 “是,是太兴奋了,和朋友们玩得太兴奋晚上都睡不着。”谎言被揭穿,谢敬掩饰地扭开脸,不去看容珉。 “这样啊。”容珉看着谢敬的眼神带着神秘的意味深长。沉默里,他一手托着下巴,用手指在桌上敲出一段节奏。 “那我们也出去玩吧。” “什,什么?”这画风也转变得太快了吧。 “我说,我,们,也,出,去,玩,吧。”容珉一字一字地认真重复道。“你喜欢去哪里?一起去钓虾吧,或者梅山吃素怎么样?要不我知道最近有不少画展……” 容珉兴致高昂地提出了一脸连串提议,谢敬越听额上冒出的汗就越多,最后不得不打断容珉的话,问:“等等,等等,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怎么了?”容珉看起来真的是满心疑惑。 谢敬以手扶额,真不知道这家伙是那个星球来的。“钓虾,吃素,看画展,拜托,你的活动要不要这么老年人?” 再说了,他还没同意和他出去玩呢?他要不要这么积极主动就开始计划行程? “老年人?!”容珉一脸深受打击的表情,然后向谢敬虚心求教:“那你说做点什么才不那么老年人?” “去游乐场,电玩城什么的吧,一般学生不都是去这些地方吗?”谢敬说话的口气显得底气不足。 现在和他真正算的上朋友也就一个陈晨,陈晨身体情况有特殊,所以实际上他也没多少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的经历。游乐场什么的,应该是一般学生都会有的选择吧。 “那你呢?你想去吗,游乐场或者电玩城?”容珉睁大眼睛问。 谢敬认真想了一下,“是不是有点吵?” 那些场合对他来说还真没多大吸引力,人那么多,挤来挤去的,还很吵,想想就觉得头疼,耳朵疼。 谢敬稍微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容珉马上就意会了。他摸着下巴思考了意会儿,突然双手一拍,“对了!我知道我们可以干什么了!” “什么啊?”谢敬好奇地追问。 但容珉一脸神秘的样子,任凭谢敬怎么问,嘴巴就像紧紧合上的海蚌一样,就是不露一点口风,只是说等哪天出来谢敬就知道了。 于是刚刚还在纠结答不答应的谢敬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答应了对方的邀约,还想都不想地和他约好了一起出去的时间,并在心底隐隐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容珉看着谢敬两眼隐隐放光的小模样,眯起眼睛,月牙似的眼角流泻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13章 送给你 大早上,容珉就准时出现在了和谢敬约好的汽车站。因为夏城的清早还带着些许凉意,所以容珉在白色的t恤外面套了一件牛仔衬衫,晨曦的旭日下,黑色柔顺的头发简直是在泛着光,他戴着一副白色的耳机,眼睛眯起,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剪影,修长如萧的手指在大腿上有节奏地敲动着,彰示着他此刻的好心情。 旁边两个小女生两颊泛红地不停拿眼睛瞄着他,小心思地把手里咬了一半的早餐偷偷藏在身后,时不时地交头接耳发出窃窃的轻笑。直到她们等的那班车来了,目光还死死地绞在容珉身上,流连不去。 谢敬一到车站,看到容珉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掏起手机看时间,没迟到,他来得还是挺早的啊,没想到容珉来得更早。 悄悄地站到容珉身后,谢敬抿下嘴角的笑意,偷偷伸出手,刚想拍下去,没想到他仿佛是可以感应到一般,猛地转身,谢敬的手腕正好被他抓在手心里。 没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谢敬先是一愣,不知所措之后,冲容珉尴尬地笑了笑,手臂挣动了一下,轻而易举就把手缩回来。 容珉弯起嘴角,因为这抹笑,眼底也染上了两分暖意。 谢敬的耳根瞬间泛起了红色,他搓着手指,眼睛只敢盯着容珉衬衫上的棕色扣子,没话找话道:“你听什么歌呢??” 听到这话,容珉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亮色,摘下耳机把了两下之后塞进兜里,低声道:“这可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他的声音里带着低沉的甜蜜,如同对着枕畔情人的耳边絮语一般温柔缠绵。 正巧这时候又一班公交开进站,等待多时的人群一拥而上,上车门正好谢敬站的地方打开,发现周围人全挤了过来,谢敬连忙拉着容珉推开两步,错过容珉这一句话。 等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公交开走,谢敬早就把之前的对话抛诸脑后。 “我们去哪里啊?”坐上开往城外的公交车,望着容珉的侧脸,谢敬忍不住又问。这个点钟出城的人不多,整辆车空空荡荡的只坐了他们两个。 容珉一脸神秘地摇摇头,还是那句,“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谢敬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掌把容珉拍死算了,省得这家伙老是故弄玄虚,害得他好奇得要死。 车子开到夏城外城的木村厝之后,容珉就带着谢敬下了车。 这里原本是夏城的老工业区,里头是成排成排的厂房。后来为了响应可持续发展的号召,重污染的产业都陆陆续续撤走了,再加上新工业区的建成,产业都转移到新工业区,这里就彻底的荒废了下来。 后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原本旧厂房的原址上开起了一间个性化的pub,各种各样的创意酒吧,画廊,咖啡厅什么的都在这一块聚集。木村厝从之前的工业区摇身一变,成为了夏城艺术新区。 谢敬一下车,就被眼前的巨幅彩绘震惊了,原本的水泥墙的灰色,已经被各种图案遮得严严实实,白色的木村两个字藏在繁复多彩的图案组合中,谢敬努力了好久才能看出来。 木村厝的新变也是这近几年的事,谢敬虽然也知道这里成了夏城新的旅游景点,一张崭新的艺术名片,但也就是听听,要说来这里玩,这还真是第一次。 容珉拉着一脸愣怔的谢敬往里走,墙上的彩绘丝毫也不见少,反而像逐渐挣脱了束缚,越发的夸张前卫,夺人眼球。每一家店不仅外墙上的彩绘风格不一样,连里头的装修风格也是大不相同,有的浪漫,有的沉重,有的黑暗,有的畸形。谢敬看得目不暇接,感觉就像掉进了另一个次元的世界。 这里的格局经过大幅度的改造之后,早就不再像之前那样严谨有序,这家的门对着那家的窗,这家的入口就开在那家的院子里,不熟的人进来很容易就会迷路。容珉紧紧牵着谢敬的手,熟门熟路七拐八拐之后,在一个楼梯口旁一扇小小的门前停下。 “到了,就是这里。”说着,容珉用力在铁门上拍了拍,发出嘭嘭的响声。 谢敬面露疑惑。和之前看过的那些出位大胆的门面装饰相比,这扇生锈掉漆的铁门实在毫不起眼,若不是容珉在这里停下,他恐怕只会把它当做是储物室的门。 片刻之后,铁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扎着马尾辫,叼着烟的中年男人探出头瞥了容珉他们一眼,粗声粗气问:“干什么的?” 容珉扭头安抚地冲谢敬笑笑,才对中年男人说:“我已经和张利仁通打过招呼了,他知道我今天过来。” 中年男人摘下嘴里到烟,低头轻啧了一声,丢下一句,“你们等着。”掏出手机,自顾自地转身进去。 谢敬看着他的背影,想不明白容珉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这家店门口就一扇破铁门,没有招牌,连表识也没有一个,唯一出现的中年男人还凶神恶煞,没好声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谢敬控制不住脑子冒出一些恐怖的念头。 不一会儿,门后又传来脚步声,这回中年男子脸色倒是好了不少,眼色不明地上下打量了容珉和谢敬好几眼,才推开门说:“进来吧。” 谢敬犹豫地看了容珉,容珉的表情依旧从容,察觉到谢敬迟疑的脚步,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肩,跟着中年男人往里走,谢敬咬了咬嘴唇,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铁门后面是一条窄窄的通道,两面是没有粉刷过的粗犷的水泥墙,走到尽头之后是豁然开朗的明亮。原本被容珉挡住视线的谢敬,在他移开之后终于看清了里面。他蓦地睁大眼睛,只第一眼,就彻底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一棵无比硕大的红色玻璃树在透过透明顶棚撒下来的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从最底下有成年人腰粗的底座到盘旋而上,几乎要顶上天际地尖梢,那抹耀眼至极的红像是生命的血液在其间流淌奔腾。 谢敬的眼睛被映成这血一样的红,他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和心跳也跟着在肆意咆哮。 “好……”谢敬想惊叹,却发现找不出任何形容词能概括他此时的惊艳之情。 “怎么样?喜欢吗?”容珉的话里带着宠溺,他的脸就贴着谢敬的耳际,说话时呼出的气体拂动着那里细碎柔软的绒毛,看得他眼中的笑意更深。 谢敬完全被眼前的美丽奇迹所蛊惑,没有察觉此时他和容珉身体相贴的姿势有多么暧昧,喃喃地回答:“喜欢。”停顿一下,他又看向容珉,认真地说:“谢谢,我真的很喜欢。” “喜欢就好。”容珉笑眯着眼睛笑,随即无比自然地退后一步,在谢敬察觉抗拒之前拉开彼此的距离。 他看着谢敬着迷的表情,眸子渐渐染上晦暗不明的色彩。 “走吧,里面还有不少好东西。”突然容珉上前揽着谢敬的肩膀,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把他往里头带。 不明所以的谢敬被他带着往里走,一路上还舍不得地频频回头,被容珉一按脑袋终于老实了。 容珉边走边为谢敬介绍,这里是家玻璃艺术品的创作工厂,老板张仁利在圈子里算得上是大名鼎鼎。里面类似于展示厅,摆放了许多人高的架子,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精美绝伦的玻璃艺术品,谢敬看得目不暇接,两只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 趁这个时候,容珉偷偷出去了一趟,又在谢敬还没有发现时回来,手里多了一个木头盒子。 “喏,送你的。” 谢敬惊讶地看着递到眼前的木盒,在容珉坚持的眼神下接过打开来,里面躺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造型很简单,和周围的艺术品相比简直黯淡无光。 “这……” “这个是我自己做出来的第一个成品,送给你吧。” 谢敬一听赶紧合上盖,递回容珉手上,“这个太贵重了,而且又有纪念意义,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容珉的手指温柔摩梭了一下盒子的表面,语气平和却格外坚持,“我就是想把它送给你,平时你也很照顾我,这个就当做是谢礼。” 这个照顾是指谢敬给容珉的特殊午餐。谢敬以为容珉不会知道的,没想到容珉早就发觉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谢敬再推辞就显得生分了。他把盒子抱在怀里,假装专注地在看东西,但心里欢喜的泡泡还是克制不住地不停往上冒。 第14章 在一起,很高兴 透明的玻璃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斑斓的色彩,美得像一个香飘飘的梦,随着色彩的不断变化孩子眼中的沉迷和喜欢愈发深重。 “小敬,你在干什么?”突然的一声呼唤让孩子惊慌失措,手里的玻璃珠掉到地上,孩子顾不及拣,急急地回头答道:“没,没干什么。” “那就赶快过来帮忙,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下午车就要来给我们搬家了。” 男孩一顿,嘴角微微下沉,脸上没有了刚才欢快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应道:“好的,我马上就来。” 男孩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低头扫视了空荡荡的地板,刚刚的那颗玻璃珠已经不知道滚落到哪个角落了。 过长的留海遮住了男孩的眼睛,一低头,彻底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抿紧了嘴唇,像是做了个什么重要的决定,一下捏紧拳头又飞快松开,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刘雪娟带着他搬家的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谢敬对那一天的记忆依旧清晰。那颗美丽的玻璃珠再也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如同那时候的他的其他宝贝一样,会反射出美丽光斑的透明糖纸,路边捡到的雪白温润的鹅卵石,卡牌中有着曼妙女人身影的那一张…… 这些他曾经视如珍宝,即使被母亲责骂也要好好珍藏起来的东西,那一天,他统统都没有带走。 在往后的日子里,这些东西,如同他以前的日子一样,被好好封存在了回忆中,犹如那一颗不知滚落何处的玻璃珠,孤独地在角落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谢敬没想到自己对着手里的玻璃瓶一愣神,居然会想起那么远久的事情。从小,他就对美丽的事物没有抗拒能力,就像那颗玻璃珠,就像现在的容珉。 这种吸引就像刻在血脉里的本能。他第一眼见到容珉时,为他的容貌所吸引,进而想靠近他,对他好一点,和他成为朋友,这种想法就像小时候他对喜爱事物的收藏一样,是不带一丝杂念的。 握在手里的玻璃瓶一点都不符合谢敬的审美,线条不流畅,底座上还有许多肉眼可见的气泡,就算不太懂玻璃制品的他也知道这是一件粗糙的初学者的作品。 但只要一想到容珉把它递给自己时嘴角的那抹微笑,谢敬就觉得那些不完美其实也不是不能容忍。 他认真地把玻璃瓶摆在书桌,又觉得不合心意,打开原本的木盒,把玻璃瓶放进去,再锁到抽屉里。 这样最好,既不怕摔碎,又不会弄脏。 带着满意的笑容,谢敬进入了梦乡。 “谢敬,你倒是快点啊。”陈晨看不惯谢敬慢腾腾地磨蹭,拽着他往教室里走。 谢敬被拽着还是一脸不紧不慢,“你急什么,这么早,名单肯定还没贴出来。” 今天一大早,他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陈晨就火急火燎地来敲他家的门,催着他刷牙换衣服,就出门了,连早餐,都是在路上边走边解决的。 陈晨觉得自己手心发凉,想对谢敬笑一笑,偏偏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动都动不了。 他今天高三的分班名单就要出来了,他实在是很紧张。就算他千方百计安慰自己不要多想,也还是接连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谢敬,你都不紧张吗?”陈晨苦着脸在谢敬面前低声说,他又不安地扳着指头数着各处打探来的小道消息,“据说四班那个李老师前两届带出来的成绩很不错,能被他带也挺好。陈眼镜人是挺好,不过成绩比不上李老师,还有还有,有人说八班的姚老师抓题抓得可准了……” 谢敬单手托着下巴,时不时不走心附和陈晨两句,这种一反常态的呱噪其实是他过于紧张的表现。再扫扫周围的人,程馨馨那一帮平时最活跃的女生今天反常的沉默,没有再聚到一起,而是各自安静地刷手机;坐在前几排的学霸们还是老样子,拿着练习卷写写画画个不停,不过看速度,半天也没解出一道题。 今天的分班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班主任是谁,任课老师水平怎么样直接决定了能考上什么样的大学,未来的前途如何。中考能考上附中都是实力不错,对未来的大学也有点野心的,没人乐意落在别人后头。 “哒,哒……”一阵渐近的脚步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谢敬发觉身边的陈晨握紧了拳头,呼吸声一下加重了。 陈眼镜站在门口探进头来,推了推眼镜道:“分班名单已经贴出来了,在年纪办公室的布告栏,你们可以晚点再去看,现在人很多……” 原本无比安静的教室一下喧闹起来了,人群呜啦啦涌了出去,甚至还有人激动得撞倒了椅子也顾不上。 谢敬被陈晨拉着手腕带着往前跑,一边躲闪人潮一边还要担心陈晨的那颗脆弱的小心脏。 布告栏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谢敬望着拥挤的人墙皱起眉头,“要不,我们……”等一下再过来看吧。 话还没有说完,谢敬发现原本还在身边的陈晨已经不见了人影,再一看,他看见了被挤过来又挤过去,就是一门心思往里从的陈晨。他低头叹了口气,赶紧跟上去。 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候,里头每个人都被热出了一身大汗,里头的想往外走,外头的想往里挤,摩擦相碰时肌肤相贴的滑腻触感和浓重的汗味让谢敬一直脸色铁青,眉头不展。 要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陈晨那幅小身板硬是被他挤到了布告栏前,“谢敬,你快点,我看到了!”陈晨拉嗓子喊。 谢敬在挨了身边人无数记白眼后终于也挤到了布告栏前,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连头发都飘着汗臭味。 “我看到了我的了,四班,真的是四班。”陈晨把自己的名字看了又看,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低声欢呼着,他拽了一把还在自我嫌弃的谢敬,“别发呆,赶紧找你的啊,我看过了,前面四个班没有你的,我们往后找啊。” “嗯。”谢敬想着得赶紧从这个地方解脱,也打起精神,在一排排铅印的名字里来回搜索。 “找到了,在这里。”在最后一张纸上的倒数几行,谢敬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原高二七班,谢敬,学号……”核对过信息没有错误之后,谢敬悄悄松了口气,翘起的嘴角显示着他不错的心情。 “十四班啊,那我们两个就离得远了。”陈晨先是一脸平静地絮絮叨叨,突然又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把高三十四班几个加粗的大字看清楚了,又在谢敬的名字前看了好久,大声叫道:“谢敬,你居然在十四班,十四班啊!” 他这一喊,谢敬身上立即聚集了不少复杂的眼光。谢敬也顾不得其他,一手捂脸一手拎着陈晨的衣领钻出了人群。 “十四班啊,那可是十四班啊!”陈晨脸色涨红地喃喃自语,比真正进了十四班的谢敬还要激动。他猛捶了一下谢敬的胸膛,“你小子还真是……关键时刻这么靠谱。” 谢敬摸摸隐隐作痛的胸口,说:“是啊,我也不敢相信,我的成绩竟然进得了十四班。”说着,他低下头一脸苦恼地说:“这都是运气好罢了,我的水平进了十四班排名也是吊车尾的。” 其实早在答案发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估算出自己的成绩了,再参照前几年进十四班的分数线,估计自己能排到十四班的最后几名,就算进不了十四班,这样的成绩也能被不错的老师挑中。所以,今天所有人中,他应该是最淡定的一个。 陈晨一弯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兴奋道:“管他什么运气不运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好吗?反正进了十四班就要好好庆祝一下,晚上一起去吃烧烤吧!” 感觉到陈晨是真的为自己开心,谢敬的眼中也不由得染上笑意,“行啊,我请客啊。” 一阵音乐声响起,谢敬赶紧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那一串号码时他的嘴角不自觉就往上翘,“喂,我是谢敬。” “谢敬吗?我是容珉,我想问问你分到哪个班了?”那头的声音和它的主人一样温柔而内敛。 “我在十四班,你呢?”谢敬四处望了望,没有看到容珉的身影,“你今天没来学校吗?” “我今天家里有点事就没过去,学校已经通知我分班的结果了。”容珉的声音顿了顿,“谢敬,我真高兴,能和你一个班。” 谢敬的眼睛骤然亮起,那头挂了电话他还紧紧握着手机。 “谢敬,你有情况哦!”陈晨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谢敬的肩膀。看他接完电话还一脸傻笑的样子,分明就是背着他和女生交往了。 一巴掌拍在背上回敬陈晨,谢敬递给他一个你无聊啊的白眼,“朋友啦,以后介绍给你认识。” 陈晨一脸不信地耸耸肩,看谢敬这种满面春光的状态,不是少男心萌动了才有鬼嘞。 第15章 你就听我一句劝 谢敬,陈晨吃完烧烤后散步到自家楼下。 “老板人还是那么好,还多送了我们两串烤肉,呃!”陈晨摸着鼓起的肚子,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这一路走来他已经打了无数个饱嗝了。 “是啦,是啦,第一次看你吃东西跟不要命一样,吃这么多,你真的没事吗?”谢敬频频拿担忧的眼神瞄着陈晨的肚子,毫不夸张地说,说这是怀孕三个月恐怕都有人信。 “没事啦。”陈晨豪气地一挥手,结果张嘴立马又是一个饱嗝。 谢敬一脸后悔地捂着自己的额头,他早该在陈晨叫第三次加点的时候就喊住他的。担心陈晨消化不良,他赶紧扶住陈晨的胳膊,“你赶紧多逛两圈消消食吧,就这样回去你/妈不得念叨死你。” 一想到自己的妈妈,陈晨脖子明显一缩,偷偷瞄着楼上的亮着的灯光,眼前映出自己老妈凶神恶煞的模样,陈晨毫不犹豫地应道:“行,那我就再溜两圈,你先上去吧。” “不用我陪你。”谢敬迟疑。 “不用,我又不是什么小女生,还怕黑要人陪,溜完我就自己上楼了。” 谢敬一想也是,“那行,你慢点走。” 陈晨极其潇洒地背对着谢敬挥手,可惜他略微蹒跚迟缓的步伐带来的喜感还是破坏了他想塑造的潇洒形象。 目送陈晨有些笨拙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谢敬笑着叹了口气,摇着头准备上楼。 突然一个黑影从一楼储藏间的通道里闪了出来,揪着谢敬就往漆黑的通道里拉。 谢敬一愣神就已经被拉住,随即反应过来,对着那个身影抬脚胡乱就是一踢,也不知道是踢到了哪里,“哧!”黑影忍不住发出吃痛的抽气声。但他依旧扯着谢敬不放,执意要把他拉到通道里面去。 刚才一听到那个声音谢敬的动作立马迟疑了,因为这个声音他并不陌生。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谢敬不再挣扎,顺着对方的动作被拉到储藏间通道的一个角落里。 待对方停下之后,谢敬借着外头映进来的一点点昏暗的灯光看清了刚刚混乱中来不及看清的脸。 “是你?”谢敬抱起双臂,冷眼看着着站在眼前的赵嘉宣,讽刺道:“你来干什么?找我叙旧吗?” 赵嘉宣的眼睛触及到谢敬冰冷的双眼后一怔,然后就飞快地躲闪开,脸上愁色愈深,似乎很苦恼的样子。 这种刻意的动作看在谢敬眼中,只让他眼底寒意更浓。 赵嘉宣握着手又松开,在谢敬面前几番犹豫之后,终于柔着声音开口道:“我今天听陈眼镜说你也进了十四班……” “听陈眼镜说的?你没去看分班?”谢敬突然问。 没想到谢敬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赵嘉宣的脸一愣,然后吞吞吐吐道:“我和许康瑞,邱齐他们在,在年纪办公室看的分班。” “哧。”谢敬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赵嘉宣脸色一白,左手握拳抵着嘴唇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接着说:“小敬,不管你平时是怎么看我的,我都一直把你当朋友,有些话就不得不说。” “你以前的成绩……当然不差,但我们都清楚要想考进十四班,你的成绩希望还是很渺茫。这次期末考难度有多大所有人都是知道的,陈眼镜说连原来十四班的第一都没有思路做的数学最后一题,你,你也解了一半,还有物理,化学,这几门的试题卡死了多少人,有些竞赛改编题你居然都能做……这……” 说到这里,赵嘉宣深深地皱起眉头,仿佛真的在为好友担忧思虑。 谢敬静静地没有说话,半晌,轻轻道:“你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嘉宣眼色微沉,伸出手想去摸谢敬的头发,不想却被谢敬躲开,只好悻悻地收回自己的手。 “小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就不能看你走错了路。”赵嘉宣苦口婆心地说:“你平时成绩怎么样,老师们心中也是有底的,我在办公室听陈眼镜他们说了,你这次这么呃……超水平发挥,他们怀疑你的成绩是掺了水分的。” 赵嘉宣一边说一边眼睛紧紧盯着谢敬低垂的眉眼,见谢敬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又说:“我知道他们已经调过考场的监控录像了。” 听到这句话,谢敬眼皮一掀,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赵嘉宣的身影来,让赵嘉宣没由来地心里一寒,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小敬,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期末考的试题内容,但是老师们已经怀疑你了,只是监控里没有证据才没办法处理你,就算你凭这次的成绩进了十四班,到时候如果被拆穿的话可能就不是被踢出十四班那么简单了,你知不知道!” 谢敬只是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毛,之后脸上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仿佛赵嘉宣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赵嘉宣没有观察到谢敬的任何异常,心里也有些懊恼,但他想到此行而来的目的,又不得不压抑住心上涌起的不满,继续劝道:“小敬,你还是去找陈眼镜把说清楚吧,趁现在,还是来得及的。学校方面为了降低影响就不会张扬,否则以后再被查出来,学校为了显示公平真的会把你开除的。” “谢敬,你就听人一句劝好不好!”赵嘉宣提高音量吼这么一句之后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看样子对始终无动于衷的谢敬他真的是无可奈何。 “说完了?”谢敬嘴唇微动,吐出三个字。换做任何一个看到赵嘉宣这番掏心掏肺的话就算不感激涕零也该有所触动,偏偏这里只有谢敬。 他拍了拍衣袖上刚才挣扎中蹭到的一块灰,才不紧不慢地说:“谢谢你‘好心’来提醒我,不过我想提醒你三点。第一,我们不是朋友,以前是我他/妈/的瞎了眼,你就别到我面前侮辱这两个字了。第二,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别来打扰我的生活,不管你又是受了谁的指使,再有下一次,我就真的敢和你撕破脸。” “第三。”谢敬瞥了一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调色板一样变来变去的赵嘉宣,说出来的话都冒着凉气,“既然老师那里都找不到我作弊的证据,你又是凭什么这么着急地要把这个罪名往我头上安。” 话音一落,谢敬转身就往外走,他懒得再看赵嘉宣一眼。 走了两步,赵嘉宣的声音再次传来,“谢敬,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有消息说这次开学会有一次期初考,题目还是老师们压箱底的新题,你肯定过不去的,还是去找陈眼镜承认了吧!” 谢敬脚下一顿,然后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片刻之后,老旧铁门被打开又重重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赵嘉宣狠狠地一脚踢在墙上,脸上早就没有了刚刚面对谢敬时温和,而是笼罩上一层狠厉之色。 他皱着眉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喂,是我。都说了,但他似乎很关心的样子。”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赵嘉宣的脸色一下古怪了起来,“这……” 还没等他说话,那头已经挂断了,赵嘉宣气闷地把话憋回肚子里,对着墙,又是狠狠地一脚。 躺在床上,谢敬闭着眼,呼吸逐渐变长变轻,好像随时就要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低矮的天花板。接着,慢慢把双手伸到眼前,张开从刚刚就紧紧握着的拳头。 一个个月牙状的痕迹印在一片苍白的掌心上,周围全是淡淡的青紫和一丝丝不明显的血迹。 他在赵嘉宣面前强装出一副理直气壮,不以为意的模样,但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听到赵嘉宣的话之后,他差点克制不住自己颤抖起来,要不是紧紧掐住双手,他就要在赵嘉宣面前失态了。 被怀疑这种事是他意料之内的,毕竟他平时成绩就那样,突然拔高这么看都不现实。 但是看着熟悉的题目,面对十四班的诱惑,想到邱齐和其他人不屑的眼神,他还是想搏一把。 考完之后的整个暑假,除了在刘雪娟那里帮忙,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不断地做题做题。 纵使是这样,他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水平能提升多少。 期初考试啊!一想到即将要带来的的测试,谢敬就觉得眼前都是一片黑暗。 “啊!啊!”谢敬咬着被子发出压抑的□□,苦恼不已中他甚至想:如果,如果初期考的内容也在那部手机里就好了。 第16章 我是第一你不知道吗 谢敬睡眼惺忪地一边打着个哈欠一边动作熟练地往沸腾的水里打了个鸡蛋,稍等片刻之后,再下面条,几根青菜,一碗普通的鸡蛋面就出锅了。 端着面条到书桌前,谢敬呼呼地吃着面条,眼睛还片刻不离地瞄着摊开的练习册。 这道物理题他已经解了好久,就是解不出来,于是他忍不住翻了答案,看着上面的解题思路心情无比烦躁,所有的步骤他都会,但就是找不到所谓的突破口,就是解题的思路。 理科大题就是这样,基础能力大家其实都差不多,看的就是谁的路子更巧,更好,能把题目解出来。 谢敬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确实比能考进十四班的其他人差,而这种差距需要他比别人多努力一倍甚至两倍,三倍,才能弥补十之一二。 昨天晚上脑海闪过中闪过那个荒谬不已的念头之后,他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他是真的被期初考试的消息冲坏脑子了才会冒出那种想法,别说手机里没有期初考的内容,就算有,依赖这种事情就像是吸/毒一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难道他还能真的靠那玩意过一辈子吗?再说了,不管是手机还是眼镜或者是其他东西,都是来历不明的,就像□□,他最好再也不要去碰,否则,随时都有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 意识到自己的分神后,谢敬伸手揉了揉眉心。他已经决定把起床的时间从八点半提早到七点,多用点时间在复习和做题上,起太早的后果就是他觉得两眼酸涩,还老是走神。 “叮咚,叮咚。”听到门铃响之后,谢敬搁下笔,蹬着塑料拖鞋去开门。 门一开,门口空无一人。谢敬探出身子左右望望,楼上楼下都是安安静静,心想应该是按错门铃或是哪家野孩子跑来按门铃玩吧。 谢敬正要关门,脚边去感觉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档案袋。 薄薄的档案袋握在手中一点分量都没有,开口处用双面胶粘得严严实实,谢敬高举着冲着明亮的地方照着看,什么都看不出来,拿着它辗转反侧,倍加煎熬。 打开还是不打开?虽然这上面没有任何标明签名,但是既然放在自家门口就应该是自家的吧。无法克制心中好奇的谢敬给自己找了不高明的借口。 他沿着双面胶粘合的地方,用两个指头小心翼翼地撕着,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毫发无损地把档案袋打开来。 雪白的印刷纸在阳光下隐隐发亮,光滑的纸面上铅印的字体清晰明畅,谢敬看了一眼,眼睛就再也无法抽离最上面那一排熟悉的大字——夏城附中测试卷,时间是9月3号,正好就是开学的第一天。 也就是说,这档案袋里装的就是开学考试的试卷。想到这里,谢敬颤抖地双手把卷子胡乱塞回档案袋里,穿着家里的拖鞋噔噔噔地就往楼下跑。 这个小区里的住户大多都是老年人了,家里的年轻人搬出去结婚生子,他们就守着这个老地方。没事,就在几个老朋友凑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也算得上自得其乐。 谢敬奔到楼下,眼睛在来往的人中不断扫视,哪一个?到底是哪一个?到底是谁把这个档案袋放到他家门口?这个人,和那个一直窥探着他生活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 谢敬懊恼地揪着头发,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这个小区的住户,有些虽然他不熟悉,但至少都是见过的。 “小敬,小敬。” 谢敬寻声看去,只要天气好每天都会在搬着凳子楼下纳鞋底的姚奶奶,冲他找找手。 “诶,来了。”谢敬走过去,半蹲下/身子,姚奶奶拉着他的手就塞了一个苹果,笑眯眯地问:“小敬啊,找人啊?” 谢敬一向很得长辈们的喜欢,因为他说话耐心,不骄不躁,老人们拉着他说上半天,也没见他不耐烦的。 谢敬想了想,挪到姚奶奶耳边,提高音量大声问道:“奶奶,你看没看见有人从那边下来。”谢敬指了指自己家的那栋楼。 “什么?”姚奶奶没听清楚。 谢敬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姚奶奶慢慢挥了下手,“没有,没有。” “这样啊。”眉心紧拧,没得到有用的信息,谢敬有点失落。他又蹲著陪姚奶奶说了好一会话,才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攥着档案袋慢步往回走。 走过垃圾桶时,谢敬停下脚步,又退了回来,一个人傻傻地站了好久,内心一番挣扎之后,终于,他眼睛紧紧地闭上,再缓缓张开,面无表情地把档案袋塞进垃圾桶里,转身上楼了。 中午老时间,容珉打量着一口东西都没有吃的谢敬,他脸色有点苍白,嘴唇发干,眼中失去了光亮像个幽魂一般。 “你有心事啊?” “啊?”谢敬恍惚地应到,在容珉的眼神示意下,他低头,才看到自己的饭还完好无损地摆着。 容珉伸手帮他把鸡腿的骨头拆了,微笑着道:“你肯定有事,先把饭吃了,吃完你再说。” 一看到容珉一脸不容置疑的坚定表情,谢敬那些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只能木木地低头,味同嚼蜡地把盘子里的饭菜都扫进胃里。 双手托着下巴,容珉嘴角含笑地像欣赏一副风景画一样盯着谢敬喝下最后一口紫菜汤。等谢敬抬头时,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平淡,眼神也游离到了别处。 把空盘子推开,容珉看着谢敬说:“好了,如果真的是朋友和我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谢敬的目光只敢在容珉的脖子下方游离,结果不看还好,可能是因为天气炎热,容珉解开了衬衫的前两颗扣子,露出一节好看的锁骨,谢敬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耳朵发热,赶紧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是,是这样的。我不是被分进了十四班班吗?其实,其实我平时成绩只是一般啦,能进十四班真的是走了狗屎运,我和其他人能力差了很多。”谢敬咽了咽口水,手指不安地来回搓动着。他不能对容珉说实话,所以在吃饭的时候临时想出了这番话,也算得上是半真半假。 “就这样?”容珉挑起眉毛,飞快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颜色,然后一脸不信的样子。 “什么叫就这样啊?”谢敬一脸认真地反驳道,“这就意味着我在班上很可能一直都是倒数,万一老师觉得我不行,甚至还有可能让我重新回到普通班!”他向容珉强调事情的严重性,也是他一直担忧不已的事。 “行行行!是我错了。”看谢敬突然炸毛的样子,容珉立刻举手投降,“别的我不敢说,这件事我还真能帮你。” “你?”谢敬狐疑地看向容珉。 容珉冲他笑笑,轻声道:“你不知道吗?这次考试,我是第一啊。” 听到这个消息,谢敬惊得差点连下巴都合不上。他努力回想起看分班那天,他在十四班倒数的位置找到自己后就因为陈晨夸张的大喊太过尴尬而飞快挤出人群,根本没有看第一到底是谁,没想到居然是容珉。 好样貌加上高智商,谢敬仿佛看到了在容珉头顶闪闪发光的人生赢家光环。 “没,没想到你成绩这,这 这么好啊。”谢敬惊得说话都磕巴了。 “所以我说啊,我给你补习吧,怎么样?不收补课费的哟。”容珉笑得人畜无害。 想到对方金光闪闪的第一身份,谢敬立马就心动了。他不是没想过补习,但现在补课费实在太贵了。在夏城,高中补课一般按小时收费,一小时一百,一节课一般两个小时,如果是名师,就要更贵,谢敬偷偷打听完价钱就彻底熄了找老师补习的念头。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你也要有时间来复习啊。”谢敬一阵犹豫后开口。 容珉摇摇头,再自然不过地说:“我也可以顺便再把知识复习一下。” 就这样,容珉和谢敬定下了一起学习的约定,每天下午,谢敬在小饭馆帮完忙之后就和容珉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回家路上,谢敬脑海中一直在回想刚刚和容珉的约定,不由得感叹容珉人真是够朋友,这样一来,他的开学考试应该有救了吧。 路过楼下的垃圾桶时,谢敬脚下一顿,瞅了瞅四周没人,鬼使神差地打开垃圾桶盖子,看到里面已经空了,他长舒了一口气,莫名就觉得安心,脚步愈加轻快起来。 第17章 站在一起 “粒子在运动过程中仅有电场力做功,因此在轨道的最高点处速率最大,用ym表示其y坐标,由动能定理,有……”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两三下画好一个图,“你看,这样很容易就能解出来了。” 谢敬克制自己不去看那双手,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等式和图的联系上,努力跟着对方的思路理解着。 容珉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眼睛的光芒一直聚集在谢敬身上,谢敬皱着眉努力思考,他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等着。 片刻之后,谢敬紧拧着的眉心终于松开了,他试着自己写下式子,然后再解释了一遍,小心地看了一眼容珉,有些犹豫道:“是这样没错吧。” 容珉嘴角扬起,伸手揉了揉谢敬的头发,“没错啊,你说的很对。” 他拿起笔把刚才的题目改了几个条件和数据,推到谢敬面前,“你再试试做一下这道题。” 谢敬一边咬着笔头,一边读完了题目,凝神沉思片刻之后,刷刷刷地开始动笔,遇到磕绊的地方就来回推条件,画草图,折腾了一阵之后还真的就解出来了。 谢敬忐忑地看着容珉帮他改题。 容珉的手指在一道道算式上点过,修长的手指这么看都是一道风景,但谢敬却无心欣赏,他死死盯着容珉的表情,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哪里错了?” 容珉摇摇头,沉着脸不说话。 看到容珉这幅样子,谢敬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握住揪了一把,巨大的失落感和挫败感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把他淋了个彻底。 他抖抖嘴角,脸色的笑却像哭一样,“那你再给我讲讲哪里错了。” 容珉大手向谢敬伸来,谢敬一愣,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他做出一个手势,然后一弹。 “呲,痛,好痛。”谢敬捂着额头不断地抽气,顾不得什么“尊师重道”抬头对容珉怒目而视。 容珉黑亮的双眸里闪过一抹笑意,再伸手过去,谢敬警惕地转过身护住额头不肯再上当。 挡在额上的手被不容拒绝地掰开,预感到疼痛再次降临的谢敬死死闭上眼睛,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算了,就算是惩罚好了,你来吧。” 幻想中的疼头没有到来,反倒是一抹微凉的触感在额上游移,这种感觉……谢敬疑惑地想,怎么这么像是有人在轻抚着他的额头!!! 谢敬睁开眼,恰好正对上容珉的眼睛,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心疼的情绪,正要仔细再看却只看见倒映出的面红耳赤的自己。 他这才反应过来,往后一仰,避开了容珉的手指,“你,你……”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动作未免太暧昧了。 容珉抿着嘴唇,蹙起眉头,全然无辜的模样似乎还在疑惑谢敬这么会突然这么大反应,“抱歉,我刚刚太有力,你额头都红了。” 所以才会摸自己的额头,是赔罪啊,谢敬恍然大悟。他松了一口气之后又为自己感到尴尬,因为对方这一点动作反应就这么敏感,怎么想,有暧昧想法的都是自己吧。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谢敬只觉得额上那片刚刚被抚/摸过的肌肤火辣辣地烧着。 “没事没事,你快给我讲讲这里又是哪里错了。”谢敬低头,扯开话题。 “没有错啊,你这道题做对了。” 谢敬愕然,“那你刚刚摇头是什么意思?” 容珉理直气壮,“你问我哪里错了,又没错,我当然是摇头了。” “你……”谢敬觉得自己真是蠢爆了,容珉看到自己误会了还不说,明摆着就是为了耍他,亏得自己还那么难过,觉得对不起容珉一早上的指教。 谢敬越想越觉得恨得牙痒痒,在桌子底下把手指捏得嘎吱嘎吱响。 容珉一看谢敬脸色不对,赶紧指着练习卷上的一道题,正色说:“不闹了,不闹了。你看看这道题,比之前的更复杂一些,你试试看能做不能。” …………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谢敬恋恋不舍地从草稿纸上抬起头,看了看窗外,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落下一半了,余晖为外面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 他起身站到窗前,对着窗外深深吸了口气,双手交握伸了个懒腰,随着拉起的衣摆露出一节腰身,没有怎么晒过太阳的白,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和孱弱。 身后容珉的目光触及到那节腰身时眼中慢慢涌上晦暗,像极了一匹狼盯着自己猎物时的幽暗深晦。待谢敬回过身,他的眼色即刻恢复如平常。 “我请你吃饭吧。”谢敬双手撑在椅背上,对收拾书包的容珉说。 容珉手上动作一顿,“怎么想要请我吃饭。” 见容珉没有拒绝,谢敬脸上绽开盈盈的笑意,“你来给我补习,我请你吃顿饭,怎么看都是应当应分的吧。” “行。”容珉爽快地答应,“你说吧,要请我去哪里吃饭?” “夏城小厨怎么样?”谢敬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是在肉疼。 夏城小厨就在附中附近,不算什么太高档餐厅,但也不是学生能随便消费的,一般附中的学生除了家境特别好的,也没人往那里去。谢敬能提夏城小厨,是诚意十足了。 容珉笑着摇摇头,“不,我不想去那。” 谢敬的脸色立马变得苦哈哈,夏城小厨已经是他最大的预算了,为了今天这一顿,他还特意把攒了好久的零花钱都带着身上,要是容珉想去君来,得水阁什么的,他的钱还不够付一盘菜的。 容珉看谢敬骤变的脸色觉得好笑,揽过谢敬的肩膀,顺手把他的书包扔给他,“走吧,我想吃沙茶面了,请我吃王记那一家吧。” 用花生,芝麻还有各种材料炒香后磨碎熬煮成浓稠鲜美的汤头,放在半人高的大锅里不断加热,吃的时候再在汤里烫好碱面,生菜,还有海鲜,肉丸,削骨肉等各种配料,淋上几大勺汤头,一碗夏城美味小吃的最高代表,沙茶面就新鲜出锅了。 夏城人对沙茶面的喜爱从一年四季热度不减随处可见的沙茶面摊就可见一二了。不过,说到最好吃,地道的夏城老饕都知道要属王记那家。 老榕树下,一辆小车,一对老夫妻,几张简易的小桌子摆开,七点左右开卖到凌晨两点收摊,他家的生意几乎每一刻都是爆满的。 “啊!好好喝。”浓浓的一口汤头下肚,谢敬捧着碗,满足得眯起眼睛,“王记的沙茶面果然是最棒的。” 容珉心思没有放在吃上,他大半时间都用来看谢敬了。 “小敬,你怎么在这?” 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谢敬条件反射地垂下嘴角,他瞥了眼对面低头喝汤的容珉,勉强对来人淡淡道:“来吃东西啊,你也来了啊。” 要不是容珉在跟前他连应都不想应一声。他不怕赵嘉宣在里嚷嚷他成绩反常的事,本来就无凭无据,况且这里人这么多,以赵嘉宣的面子比命大性格不会在这里和他撕破脸。他应付两句就是想让赵嘉宣识趣点,离他们远点。 赵嘉宣一副没听出谢敬话里的不耐烦的样子,继续热情地说:“嗯,我们下午一起去学校打篮球了,晚上过来吃东西。”见谢敬没反应,他状似不经意地说:“你知道吗?许康瑞也进十四班了。” 谢敬因为这话瞬间僵住,他低着头半天没有做声,半天才挤出一句:“是吗?” 赵嘉宣呵呵一笑,“你说是不是缘分,初中我们一个班,高中还是一个班,现在都分班了,还能分到一起。” 为了不发抖,谢敬用尽力气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舌尖,很快,一股腥甜在他的口腔中弥漫开来,铁锈似的咸味他却觉得苦到了心头。 谢敬不说话,场面就有点尴尬,赵嘉宣只能把话头转到容珉身上,“你好,我是小敬的同班同学。” 容珉听到赵嘉宣亲密的称呼谢敬为小敬时,眼睛危险地眯了一下,快得赵嘉宣根本看不到,他嘴角牵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我是谢敬的朋友。”他没有说名字,摆明了就是不想和赵嘉宣结识。 两厢无话,赵嘉宣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那块桌子上。 邱齐不满地瞟了他一眼,“你们俩什么关系啊,不是不熟吗?还过去说那么久的话。” 赵嘉宣笑笑,“都是同学嘛,就打个招呼。” “切!”邱齐不屑,埋头吃面。 赵嘉宣和对面抽烟沉默的许康瑞对视了一眼,又默默地转开。 赵嘉宣走了许久,谢敬才从他带给自己的冲击中慢慢清醒过来。天知道他有多想离那个人远远的,得知还要和许康瑞在同一间教室相处一年,这个消息让他又痛苦又烦躁。 容珉默默地把一切都看在眼底,他也不多说,只是把纸巾递到谢敬面前,“我吃好了,我们走吧。” “哦。”谢敬立马站起来,膝盖还撞到桌子上,他也顾不上揉,还是容珉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在谢敬揪着容珉衣服一心想离开的时候,容珉眼睛转到某一个方向,那里也有一双眼睛在看他,凶悍毒辣,血气弥漫。 容珉勾勾嘴角,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搭着谢敬的肩膀走开。 分别的路口,容珉对着神不守舍的谢敬开口道:“谢敬,我感觉得出来,你和刚刚那个同学关系不是很好对吗?你从刚才他来过之后就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我不是要怪你,我只是想对你说”谢敬眼中的紧张和不安让容珉轻轻叹了口气,“不要怕,不管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永远是和你站在一起的。” 话音未落,他伸手给了谢敬一个很短很短的拥抱,只一下,就放开了。 路灯下,谢敬楞楞地看着容珉走远的背影,突然,咧嘴笑了。 第18章 考试了 书包全都堆在讲台,书桌向后转,考卷一张张从第一排递向最后一排。因为是重新分班用新教室,所以这次考试没有打乱顺序,而是各自在各种的班里考。新教室里空空荡荡,连张多余的纸都没有,拉开距离之后,就算有人之前起了什么念头,现在也彻底歇菜了。 “你们现在都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老师也不用再一遍遍和你们说。这次考试就是要测试你们目前的真实水平和暑假的复习情况,也是让任课的老师都了解了解你们的水平,都打起精神认真对待,让大家知道什么是十四班。” 十四班的班主任是个面临地中海危机的老头,人送外号地中海,不过据说带班经验十分丰富,每一届都是成绩斐然,因此格外受到中用,每次都是带十四班。 此刻,他深刻的眼窝中射出锐利的光仿佛下面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被他察觉,说出来的话直直敲打在每个人心上,原先还带着懈怠心情的某些人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知道自己肯定会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谢敬,夹住双腿坐着,低头盯着倒扣着的试卷,眼睛的余光一点都不敢朝别的地方瞄。 饶是这样,他还是可以感受到地中海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格外久,像是要把他从里到外看透了一般。谢敬背负着这样的压力,只能用力闭上眼,在心里默背常用的公式,解题套路。 考试的哨声响起,谢敬睁开眼睛,翻过考卷的同时忍不住飞快地朝门口的方向瞄了一眼,那是第一排,第一位的位置,就算没看到正脸,想着容珉就在不远,谢敬也觉得心下一定。 这次只考一个上午,必考的五科全在一份考卷上,时常是三个半小时,超乎寻常的容量,题目也是一题比一题刁钻,老师们似乎有意借着这份卷子,给长假归来的学生们一个下马威,警醒他们高三学年正式来临。 谢敬刚开始紧张得连笔都握不住,但他不断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全部的精力和脑力全都放在题目上,多想想平时做过的那些题还有解题的思路,找题目突破口,大量的练习和容珉帮他分析锻炼出来的敏/感,让他的状态格外好,竟然越做越顺了! 又是一声哨响,在地中海逼视下,不管做没做完的所有人都乖乖放下笔,坐在原位不动,等最后一排的人把考卷按顺序收上去。 地中海轻轻瞥了一眼讲台上整理好的考卷,轻轻咳嗽一声,见到所有人立马静下来,向他投来认真的目光,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满意之色,他沉着声音道: “你们大多都是来不同的班级,彼此可能都不熟悉,不过没关系,等考卷改完成绩下来,你们就能对班上的同学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以成绩来定个人在班上的位置了,地中海三言两语就勾起了这帮十□□岁孩子的战意,坐在后面的谢敬清楚地看见不少人看别人的眼神里都多了一分警惕。 地中海显然很满意自己营造的紧张氛围,“就这样吧,从学号倒数往前轮值日生,这次留五个人,把教室打扫打扫,其他人没事都回去吧。” 按成绩排的学号,谢敬就在留下来周日的五个人中。 众人起身后,他站起来冲正好看过来的容珉打了个收拾,容珉意会地点点头,坐下来,拿出耳机戴上,趴在桌子上听歌。 面容俊朗的少年沐浴在阳光下,闭着眼,嘴角微扬地听着音乐。不少原本就偷偷关注着那个角落的女生看到这一幕连腿都迈不动了。 “同学,同学。”一个女生站在容珉的位子旁边,轻声喊。 容珉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到。 女生脸上一红,左右已经有人瞄过来了,总不能就这么退却吧,肯定会被笑死的。真想着,女生慢慢伸出手,扯掉了容珉一边的耳机。 就在下一秒,感到被打扰的容珉转过头扫了来人一眼。那道眼神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绞动着身体,飞快地亮出自己的毒牙,只是短短一瞬,又恢复成往日的平淡,所以沉浸在羞涩中的女生根本来不及察觉。 “同学,你好,我是原来十一班的张婉婉。” “哦。”容珉点点头。看来是听不了他的音乐了,容珉有点遗憾地低头关掉手机开始卷耳机。 哦,就这样!张婉婉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为了不被嘲笑还是硬撑问:“你呢?以前没见过你,你是转学生吗?” “我是从北城转学过来的,你好,我叫容珉。”收好手机的容珉像换了个人一样,说话的语气温和,还对张婉婉笑了笑。 得了笑脸的张婉婉一下放松了下来,听到北城后,她脸上的表情更加兴奋了。迫不及待地打开话匣子叽叽喳喳问着北城的各种事情。 容珉听得扬起嘴角,说:“你问的这些我也不太清楚。”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可张婉婉一听笑容立马僵掉了。从北城转学过来就说明在北城读过书,生活过,怎么可能连北城的事都不清楚,摆明了是不想回答。 “这,这样啊,那我们明天见吧。”勉强说完这句话,张婉婉脸色铁青地走开了。 周围的女生见张婉婉得了笑脸后被冷处理,也就没人再敢凑过来说话,不过说话的内容依旧围绕容珉。 每个青春懵懂时期的女生大概都憧憬过这样一个男生,相貌出众,成绩拔尖,现在出现一个再符合条件不过的容珉,也难怪这些小女生会这般激动。 那头谢敬因为清洗拖把错过了容珉被搭话的一幕,不过他…… “喂,谢敬。” 谢敬刚拎着洗好的拖把出来,就被程馨馨和夏庄拦了个正着。 谢敬故意把拖把甩在前面,溅起的水滴让两个娇滴滴的女生齐齐皱着眉后退一步。“有事吗?”谢敬强忍着不耐烦说。他只想赶快打扫完和容珉一道回家。 程馨馨心里不满也不好发作,“谢敬,你和那个叫容珉的转学生是不是认识?” 谢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认识啊。” “是吗?那你介绍我们认识吧。”夏庄一听,抢在程馨馨前头激动地说。 程馨馨被夏庄脱口而出的话弄得有点尴尬,虽然她们是打着这个主意来的,但在她的计划里,应该是让谢敬主动介绍她们和容珉认识,这样自己凑上去,未免显得太不矜持了。 谢敬把两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虽然陈晨暗恋程馨馨,不过他对这女孩的态度一向是不置可否,虽然同过班,但关系也就是一般同学。 容珉不一样,容珉是他认真对待的朋友,是和童年玻璃珠一样珍贵的财富,谢敬小心眼地不愿意任何人觊觎他的宝贝。 “我们是认识,但是他这个人不喜欢随便朋友,我也不方便介绍。”谢敬一脸正经地说。 “欸,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什么是随便朋友。”夏庄不满地反驳,她身旁的程馨馨也面露不愉。 她们都是漂亮的女孩子,尤其是程馨馨,因为性格开朗外向,又长得漂亮,受到不少男生的追捧。夏庄比程馨馨差点,但好好打扮也不乏追求者。 这还是第一次有男生这么不给她们面子。 谢敬抱歉地笑笑,解释道:“抱歉,我的意思是他那个人比较怕生,我们也是认识好久才熟的,我带你们过去就怕他怪我多事,也懒得理我了。”这话里有多少歉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夏庄听了犹不死心,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被程馨馨一拉袖子,只好愤愤地闭上嘴。 谢敬趁着这个机会,提着还在往下滴水的拖把从躲闪的两人中间快速穿过。 回到教室里,谢敬动作迅速地收拾完东西,走过赵嘉宣和许康瑞身边时刻意侧头看向另一边,他来到容珉面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走啦,都快到饭点了。”今天他还是要到小饭馆去帮忙的。 “哦。”容珉背起书包,走到谢敬身边。 “你考得怎么样?觉得难不难?” “我……”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对你来说简直就是没什么难度。太刺激人了,真想知道你脑子是怎么长的……” “谢敬,我还什么都没说。” …… 教室里,许康瑞脚踩着椅子,坐在桌子上。他回想着刚刚谢敬故意撇过头不看回避他的样子,发出一声嗤笑,摇摇头。他低着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一蹬脚踩着椅子跳下来,他回头招呼还站在原地的赵嘉宣,“走吧,阿齐还等我打篮球呢。” “来了。”赵嘉宣赶忙跟上。 第19章 照片里的人在看着你 谢敬匆匆打开门,焦急地冲里头喊:“妈,今天怎么……” “哟,是小敬回来了啊,快来,快来,我和你叔叔特地过来看你和你妈。”沙发上坐着的人笑容满面地招呼着站在门口的谢敬。 谢敬看着沙发上的人,一点一点卸下脸上的焦急,挤出一个客气的笑容,“叔叔,婶婶,你们来了啊。” 这时,刘雪娟端了一盘水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背着书包的谢敬,说:“我还想着等会儿再给你打电话让你别去饭馆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因为惦记着要回去帮忙,做完值日他和容珉就赶着去了小饭馆,没想到了之后看到小饭馆大门紧闭,打给刘雪娟也没人接听。谢敬当时就急了,生怕刘雪娟出了什么事,好在有容珉的安慰下,他冷静下来后就一路跑着赶回家。 看到刘雪娟好好的,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能安稳地放下来。 谢敬舔舔发干的嘴唇,想说什么,又犹豫地瞥了一眼坐着的两人,最后只是说了一句:“那我就先进去了。” “行,有作业你就先做吧,待会再出来吃饭。”说着,刘雪娟笑着对谢敬的叔叔,婶婶招呼道:“吃水果吧,我们不用管他。他今年都高三了,学校里压力也很大,作业不做到晚上十一二点都做不完的。” 他婶婶赶紧说:“现在的学生各个都是这样,你别看我们家小益现在就初三,那天放假搬回来一堆考卷,我一看,足足有二十几张呢!” “是啊,是啊,他们是不比我们那时候了……” 谢敬回到房间放下把书包,先给容珉发了个短信解释小饭馆今天不开门是因为家里来人了,收到那头表示理解的回信之后,他嘴角翘了翘,又很快地垂了下来。 他眼睛盯着门的方向,眼中神色复杂。 谢敬的父亲叫谢望山,年轻的时候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分配到刘雪娟工作的单位上,奋斗了几年成了个小领导。两个人在长时间的工作相处中也算是日久生情,很快就结婚,有了谢敬,刘雪娟也就辞职在家成为了专职的家庭妇女。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淡温馨地过下去了,没成想一场车祸彻底击碎了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谢望山离世,没了支柱的刘雪娟一个人带着谢敬,卖了房子开起了小饭馆。 虽然那时候年纪还小,但谢敬没有忘记。原本他奶奶是和他们一家住在一起的,后来他爸走了,小叔一家就把奶奶接走了。老人想和自己的亲儿子住原本是人之常情,但之后她几次打电话找刘雪娟要生活费,说是自己儿子应该给她的孝敬,儿子走了,媳妇孙子也该替他给的。 尽管那时候生活过得很艰难,刘雪娟还是咬牙按照他奶奶开出的数目,按月给足了,这才没有闹腾起来。 长大以后,谢敬也渐渐知道,他奶奶之所以这么折腾,他小叔一家在背后没少撺掇,就算已经把老人家的退休金握在手里,但小叔一家还是没少借着给老人花销的各种名目上门来要钱。 这一次…… 谢敬咬着指头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步,终于在靠着门的地方坐下。通过刚刚刻意留着的门缝,谢敬他小叔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边: “嫂子啊,也不是我们想刻意为难你,你也知道,我们那个房子已经住了几十年了,四口人住着两室房,小益现在都得和他奶奶挤一间,他都多大的人了,你说这样像话吗?” “这……”刘雪娟刚要说话又被他小婶给打断了。 “我们也不说小益,可小益他奶奶也是小敬的奶奶吧。她老人家现在都多大年纪了,每天为了买菜还得爬着七楼,这上上下下的,一个不好谁能负责。虽然她老人家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可别忘了,她也是大哥的妈。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大哥出了事,这担子原本也轮不到我们身上。” 这话说到谢望山身上,刘雪娟就是再多不愿意,她说不出来了。 她还记得当年那个沉默高大的男人,难得慌张地偷偷把一个烤红薯塞到上夜班的她手里,她咬一口,那个甜啊,直直了甜到心里头,就算这么多年来辛苦替他赡养老母,教养拉扯儿子,她也没有一天淡忘那份甜。 许是看了刘雪娟的态度略有松动,谢敬小叔小婶鼓动的话说得更起劲了,甚至还搬出了什么刘雪娟出了钱,以后刘奶奶走了之后这房子也会有谢敬的一份。 简直是鬼话连篇!房间里的谢敬听得两条眉毛几乎要拧在一起,紧紧地抿着嘴唇,眼睛几乎可以喷出火来。 这些年小叔一家像血蛭紧紧地吸附在刘雪娟身上,而且每一次必定要把谢望山抬出来,这个傻女人为了那个早早撒手而去的丈夫,几乎付出了一切。 想到每日刘雪娟早起准备食材,晚上又要买完宵夜关了店门才能回来,一个女人带着儿子熬了十几年,头发几乎都要熬白了,谢敬忍不住哽咽住,意识到不能发出声音,他又赶紧一口咬在手腕上。 客厅里的对话还在继续,刘雪娟终于在谢敬小叔小婶的连翻围攻下松口了,“那你们说,这次需要多少?我看看我这边能不能腾出手。” 谢敬他小婶听后发出了满意的笑声,“其实我和他叔虽然只是普通的工人,但这么多年也存了一笔钱,贷款我们是不打算办了,那是要多付钱给银行的,我们东挪挪,西借借凑了点,你只要再给我们二十万就够了。” “什么,二十万!”刘雪娟失声惊道。她以为他们最多只会开口要几万块,没想到一张口就是二十万,二十万,真给了她和谢敬就真的一点存款都没有了。 “十万,真的太多了。”刘雪娟白着脸,低声喃喃,“你们也知道谢敬还在读高中,以后还要读大学,他又是男孩子,这,这十万我是真的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谢敬的小婶一下拔高了声音,听起来尖锐无比,“嫂子,你不是开玩笑吧,现在哪家还拿不出十万,你别是不想出吧。” 这话难听的,本来觉得对不住的刘雪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吧嗒”一声,谢敬的房门被打开,谢敬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刘雪娟连忙道:“谢敬,作业写完了吗?” “嗯。”谢敬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到电视旁的柜子前,啪嗒一下按亮了谢望山黑白照片旁的两盏红灯,莹莹的红光映着照片中男人那双黑洞洞的眼睛,让还在不满地看着谢敬的两人莫名地一寒,心里发虚着转开了头。 谢敬假装没看到刘雪娟不赞同的眼神,在她身边坐下。 谢敬的小婶看身边的男人说不出话来了,心里暗暗啐了一口没用,讪笑着拉过刘雪娟的手:“嫂子啊,你也体谅体谅我们的苦处,妈是一年一年老了啊,我们的负担真的是一年比一年重,再加上家里还有个小益上学,这房子是真的好啊,我们是到处求人借钱,把家都掏空了,望海怎么说也是望山的弟弟,我们怎么说也是希望家里老人过得好点。” 她边说边用悄悄手肘撞了一下旁边垂头不语的谢望海,谢望海搓搓手,哑着声音道:“我们确实没办法了,你也多想想咱妈吧。” “这……”刘雪娟迟疑,说到底她还是不清楚谢海望夫妻说得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谢敬望望两人,突然一脸好奇地开口问:“婶婶,既然家里打算买房了,那小益的留学还去吗?” 他小婶一听到留学两个字,脸色顿时大变,“说和你说的,不,谁胡说了这种事?” 她家谢益留学的事是早就定好的,他们夫妻攒了一笔钱,就为了把他送出去。房子是最近才看好的,介绍的人说了,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夫妻俩一合计,算上老人的退休金还差了不少,一拍脑袋找这个大嫂来了。反正就要搬出大哥,老人,这个大嫂就少有不同意的。他们这趟过来,是肯定能拿到钱的,完全没想到小益留学的事会被谢敬捅出来。 谢敬瞪大了眼睛,看起来纯良无辜,“不是小益自己说的吗?你忘了,小益的班主任也教过我的。” 刘雪娟的眼睛在谢敬和一时慌了手脚的谢望海之间来回一扫,隐隐也明白了过来,坚定地把手从谢敬小婶的手里收回来,神情也冷了下来。 能有钱供自己家的孩子出国上学,却为了二十万来找她哭穷要钱,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凭什么她家谢敬非得家里学校忙的团团转,连个空调都省着不买,她家孩子留学就有脸来找她哭穷。 刘雪娟越想越为谢敬和自己委屈,说话的口气也生硬起来: “原来小益初中还没毕业你们就为他盘算好要出国了,高中就出去可不比大学游学,我听人家说准备的钱可比那多多了。” “小益那是成绩不好,要是他成绩能和小敬一样好,我们也不必费心把他弄出国。” 成绩不好还惦记着出国,谢敬眨眨眼,掩下眼中的讽刺。显然,刘雪娟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喝茶不搭理谢望海的鬼扯。 “嫂子,您听我说……” “别说了,都大中午了,小敬也饿了,我得给他做饭,就不留你们喝茶了。”刘雪娟客气地下逐客令。 谢望海夫妻一看盘算好的事情彻底泡汤了,也没心情继续留着,勉强说了两句客套话就走了。 谢敬看着刘雪娟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但光是看,谢敬都能感受到她的疲惫。 谢敬沉默地伸出手,握住刘雪娟的手,刘雪娟一愣,然后紧紧,紧紧地回握。 红光里,照片里的男人微笑着看着相互安慰着的母子,一如往昔。 第20章 番外(一) 喷出的酒花在五颜六色灯光的照射下像一颗颗滚了色的珍珠溅在舞池里每一个人表情疯狂的脸上,瞬间就把已经沸腾的气氛引向最高点,女人猩红的嘴唇微微呵气,如蛇一般扭动的身躯直白的表达着诱惑,男人衣领大大的敞开着,粗壮黝黑的手臂亲近完这个,又迅速搭向另一个。 这里是北城最high的pub,多的是寻求一夜之欢的红男绿女,何况今天又是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能有伴的都不会出现,这里剩下的没有人想要一个人独自度过今晚。 或许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 “我能坐下吗?”徐曼在出声吸引对方注意力之后含蓄地换了个姿势,露出她傲人的上身,这是她无往而不利的武器,她有自面前这个男人也不会例外。 果然,对方在瞄了她一眼之后就点头同意了。 徐曼一边在心里不以为然地想着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一边娇笑着施施然坐下。 她在一家策划公司上班,上个星期才踢走了第四任男友,原因是他被撞破在她精心挑选的床/上搂着其他女人。今天下班,看着其他女同事都被男友接走,她想了想,还是来到了这里。毕竟日子特殊,一个人过就太逊了。这是她给自己的理由。 寻觅了半天,中途打发走了几个长相对不起爹妈的,她终于看到一个长相气质都符合她心意的人选了。 那个男人一个人坐在吧台喝酒,侧脸弧度干净,修长的手指握住着杯子的姿势简直让她看的目不转睛。观察许久,确定对方也是一个人后,她立刻就大胆地进攻了。 和对方面对面坐着,灯光下,徐曼才看清了对方的穿着长相,她一面惊叹一面窃喜自己今晚算是捡到宝了,甚至飘飘然地想着如果对方暗示和她发展关系,她也不打算拒绝。 “你也心情不好吗?和我喝一杯吧,算是安慰我重新回归单身行列,在这个狗屁日子。”徐曼故作低落地说,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她拿着那个早被她忘到九霄云外的前男友说事。 那人总算停下喝酒看向徐曼,那道幽深眼光让她情不自禁心旌摇曳了一把,他声音低哑地问:“你和你爱的人怎么了?” 爱的人?徐曼听得有点不自在,她和对方最多也就到喜欢的程度,不过她可不想把话题停止在这,要知道受伤的女人最惹男人怜爱。 “他背叛了我,我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没想到居然看到他居然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想到那张她百般挑选大床,徐曼觉得自己的心还是隐隐作痛。 显然这个面前的男人对这个故事不感兴趣,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眼前的酒杯上了。这时候不应该来安慰她吗?谁允许你不按常理出牌的!徐曼暗恨地咬咬牙,又不想放过这样的极品,眼皮一转,开口问:“那你呢?今晚在这里的,不是玩家子就是伤心人,看你的样子,是被那个女人伤了心?” 对方低声笑着摇摇头,不作答。 徐曼却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顿时信心满满,一副知心的模样:“看开点吧,谁没有被这样伤过,就算她离开你……” “他不会离开我。”对方突然开口,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他不会离开我,我不会让他有这样的机会。” 徐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的计划里,他们会互相安慰,互诉衷肠,然后再去做点别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被这个男的用难以言喻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发现竟然在发抖。 “我,我想起我和,和朋友有约,先,先走了。”说着,徐曼紧张拿包站起来,她有预感,再不走,她会被眼前的男人撕成碎片,她慌不择路地闯进舞池中,很快被迷醉热舞的人群所淹没。 停车,上楼,开门,容珉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喝了一晚上酒的人。 “我回来了!”他冲屋里喊,回应他的却只有寂静的空气。 容珉一间一间房间地开门查看,一圈之后,他站在客厅中央,头痛地想,谢敬哪去了?怎么不在家?又加班了吗? 酒劲略微消退后,他终于想起来了,那头谢敬发现他的秘密之后勃然大怒,没有听他任何解释就搬了出去。 他知道谢敬肯定接受不了这种事,也不敢贸然出现在谢敬面前,就在他计划着如何一步一步软化谢敬的态度,让他再回到自己身边时,谢敬倒是先打电话过来了,那头的谢敬语气冷淡地告诉他,他决定要分手,现在人已经在美国,以后也不想看到容珉出现在他面前,如果容珉还拿那些手段对他的话,他会为他们之间做个真正的了结。 这个消息真是如果晴天霹雳直接,打在容珉心上,只是一个没看住而已,人就跑到美国去了。谢敬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这种话说出口,就是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谢敬哪去了?谢敬不回来了,谢敬哪去了?谢敬不回来了……”容珉满脸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窗边的小圆桌上摊开的书,还是谢敬读到的那一页,冰箱上的便利贴画着丑丑的笑脸提醒着容珉回来前别忘了买酸奶,茶几下一堆邮件还等着主人拆开……一切都是谢敬离开之前的模样,容珉刻意维持着,仿佛这样,明天谢敬就能回来,他们还能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但容珉心中比谁都清楚,谢敬不会回来了。这个认知,想在他的心底开了个洞,什么都装不了,只有无穷无尽的虚无。 容珉受不了似得站起来,推开他自己现在住的房间的门,以前的房间有太多太多他和谢敬一起生活的痕迹,他不敢破坏,所以挪到了客房睡。 “啪嗒”一声,温暖的暖黄色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容珉目光痴迷地站在一面墙前,这里有整整一面墙的照片,在超市买东西的谢敬,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的谢敬,和同事吃午餐的谢敬,一个人坐着发呆的谢敬……每张照片的背景不同,但主角只有一个——身在美国的谢敬。 容珉有些心疼地看着照片中明显清瘦消减不少的谢敬,慢慢把脸着墙上的照片,闭上眼想象着和照片中的人拥抱。 许久之后,容珉缓缓掀开眼帘,眼中的躁郁终于被平静取代。 他的手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按下了一个开关,一个让人脸红的声音流泻出来,容珉像听到了什么美妙的音乐一样,他扬起微笑对着空气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然后打开双臂舞动起来。 于此同时,美国的某处的公寓,谢敬笑着婉拒了邀请他参加聚会的两个隔壁小伙,关上门后,谢敬的笑容像清晨的雾气一般消散,只留下了空茫和疲惫。 容珉给他的打击太大,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去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他决定出国,逃离这一切。在发现容珉的真面目之后,他已经不可能再和他毫无芥蒂地在一起了,甚至一想到那些,他还是会陷入以往的恐惧无助之中,谢敬明白,他和容珉已经不可能了,他不可能和这样一个人在一块。 可是一切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谢敬疲惫地掐了掐自己的眉心,还是打开了早上收到的快递。墨绿色的小礼盒里是一个白玉鼻烟壶,光是靠手感,谢敬都能知道这玩意的价钱肯定不一般。 以往,容珉知道他爱极了这些漂亮的小玩意,经常搜罗来送他,谢敬也毫不掩饰对这些东西的喜爱,但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了。 谢敬把这个小盒子和墙角那一堆来自同一个的东西摆在一起,他打算下午就打电话让快递过来。 大洋的这一端,“音乐”还在继续,容珉已经停下了舞动的脚步,他定定地站在一张谢敬发呆的照片前,眼神深邃地凝视着,嘴唇微动: “你不能离开我,谁也不能让我们分开,就算是你也不行。” 容珉脸上的表情郑重得如同宣誓一般,说完,他无比深情地在照片中谢敬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第21章 你挺好的 难得工地上放假,刘雪娟能在家里给谢敬做顿饭,一大早她就买回来不少新鲜食材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谢敬抱着单词本窝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背单词,时不时嗅着吃饭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只觉得时光悠闲而绵长。 突然响起的电话声打破了一室的宁静,谢敬看着电话上显示的号码,不说话,脸色却沉了下来。 这个号码不常出现,他却是熟悉的。谢敬伸手拿起电话,“喂,你好。” “是小敬啊,”谢敬的奶奶赵春芳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谢敬,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找你妈呢,让你妈接电话。” 谢敬探头看了看厨房里忙碌着的刘雪娟,没有要把电话交过去的意思,低声道:“奶奶,我妈不在,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就好了。” 虽然谢敬他奶奶自从搬到小儿子家后出了逢年过节就再没怎么见过谢敬,但毕竟亲自带过一阵,又是大儿子唯一的孩子,她心里还是疼谢敬的。不过她更清楚,现在靠小儿子家养着,百年以后也要小儿子为她养老送终,怎么说,她也得向着小儿子一家。 “那你妈什么时候回来,你让她给我打个电话。” 谢敬手指缠绕着弯曲的电话线,眼皮低垂下来,“有什么事您和我说吧,等我妈回来我告诉她。”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能懂什么。”赵春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要亲自和刘雪娟好好说道说道,还有,这件事情她也不想让谢敬知道。 谢敬长长地叹了口气,“奶奶,小叔小婶过来的时候把事情都说了,我都懂的。” 赵春芳一哂,急忙说:“小敬啊,你别忘了小时候奶奶是最疼你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惦记着你。”她放缓了语气,劝起谢敬来,“你二叔买这房子也是想着孝顺你奶奶,让你奶奶过得舒服点,就是差点钱想你妈先拿点出来,你想想,奶奶这房子以后不也少不了你一份吗?” 对于赵春芳拿小时候照顾他的情分出来说事,谢敬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那时候虽然小,但也清楚那时候赵春芳在家里是饭不用做,家务也不用做的,他也不想多说这些没用的。 “奶奶,不是我妈不想出,是我家真的没这么多钱。” “那是你妈骗你呢,她肯定是不想出。”赵春芳冷笑,她不信刘雪娟真拿出这笔钱来,还不是舍不得。 谢敬沉默了。 因为这件事小儿媳妇这两天没少在她面前念叨,赵春芳着觉得是大儿媳妇小气,不想让自己好过。不过为了从大儿媳妇那边拿到钱,她还是说:“也不是非要那么多,有多少拿多少吧。”她觉得自己这么说已经很明事理了。 谢敬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我妈说了,她是存了一笔钱,不多,也就能供着我把大学读完,奶奶,您看……” 那你要不试着申请那个什么助学贷款。刘雪娟差点就把小儿媳妇说的话给说出来。 这种话要真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太荒谬了。小儿媳妇也说了,小儿媳妇一家已经知道益益要出国的事,一个孙子打算出国留学,却要另一个把上大学的钱拿出来,自己去申请助学贷款,就算她偏疼益益这个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也不能做出这种会被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事。 “那,那就这样吧。”不敢再多说什么,赵春芳赶紧挂上电话。 谢敬挂上电话,想了想,又伸手在电话线的接口轻轻松了一下。 刘雪娟端着做好的海蛎饼出来,看着谢敬坐在电话边,问“刚刚谁打电话过来了?听到你说话的声音了。” “我一同学。”谢敬若无其事地回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垂涎欲滴的表情,“好香啊,好久没做这个,我要尝尝。” 刘雪娟不疑有他,一巴掌拍在谢敬偷食的手上,“去去去,洗手去,都多大了还讲不讲卫生。” 附中的高三有自己单独的一栋楼,老师的办公室就在十四班旁边,方便老师盯着,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能马上过来。 期初考后正式开学的第一天,老师主要都是在讲解期初考的卷子和学期的进度安排。这次考试十四班的分数不公开,老师把考卷发到每个人手里,除了各个任课老师,也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考了多少。 谢敬翻了翻卷子,暗自松了口气。 成绩和他在考后和容珉对完后预估的差不多,虽然不知道其他人考得怎么样,不过容珉说他应该没问题的,有了这句话,谢敬平白就觉得心里有底了。 地中海的化学课上,他感觉地中海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像之前那么锐利。 下课后,地中海抱着讲义走到后排谢敬的课桌边敲了两下,低声说:“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谢敬一惊,随即点点头,起身跟在地中海的身后走了出去。 这一幕也被班上一些有心人看在眼底。不少人之前都听说谢敬是以黑马之姿考进十四班的,甚至也都揣测过他是通过作弊才能进来,现在看到地中海把谢敬叫出去,这无疑是印证他们这种猜测,所以一些人看谢敬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许康瑞盯着谢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把目光放在容珉身上。谢敬被地中海叫走,他却连头都不抬一下,这是不在乎还是……许康瑞一边玩味地想,一边转动手上笔。 突然,容珉一直低着地头抬了起来,直直看向许康瑞的方向,两道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 许康瑞一愣,容珉意味不明地冲他勾起嘴角,一笑之后他站起来走出教室。 等到许康瑞反应过来时,容珉已经走了出去。许康瑞面色如常,双眼却逐渐凝结成一片寒冰,握着笔的那一手紧得泛出了青白。 办公室里,地中海的小隔间在最里头,谢敬双手背在身后站着,地中海并不看他,自顾自地端起茶杯悠悠地喝了几口茶,才开口道: “谢敬,你说说你觉得自己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 谢敬的手在地中海看不见的地方互相掐了一下,思考了片刻,抬头认真地回答:“我觉得我的成绩可能和其他人还没法比,不过我已经尽力了,这个成绩确实是我目前的水平。” 这话一出口,谢敬感觉心中一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先前的紧张也消散了,谢敬开始分析起在每一科上的得失, “嗯。”地中海眼带肯定地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到谢敬跟前,“你自己看看。” 谢敬接过来一看,居然是这次考试成绩的排名。不出所料,他看到第一个就是容珉,谢敬下意识弯起嘴角,想到这是在地中海面前,又赶紧收敛了笑意往下看。 赵嘉宣的名字也在前几位,谢敬的眼睛飞快地往下,居然在中间的位置找到了自己,一个不前不后的名字,但他可是吊车尾进的十四班,这样的成绩对目前的谢敬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谢敬再怎么克制,弯起的眼睛还是透露出了他的喜悦之情。 地中海看到他这样子,好笑地摇摇头,把成绩单抽了回来,“你这两次考试进步都挺大呀。” 谢敬赶紧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复习安排说了一遍,地中海听得频频颌首,“这就对了,我们必须承认世界上是有天赋比大多数人要好的百分一,但是你要知道,就算天资不高,通过自己的努力你还是可以领先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八,这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无比的成功了……” 地中海不愧是多年十四班带过来的,思想教育做的简直杠杠的,谢敬听得点头如捣蒜。 “行了,你出去吧。记住就算成绩暂时提高了,也千万不能松懈。”一番长篇大论结束之后,地中海喝口茶润润干燥的喉咙,终于开恩放谢敬出去。 谢敬深深一鞠躬,走出了年级办公室。 见到他出去,坐在地中海对面的李老师探了探头,“这个是谢敬,据说是黑马啊,据说之前成绩不怎么样,现在倒是考得还行。” 她负责教十四班的英语,两次考试的成绩她也都是清楚的。她之前也听过关于这孩子的一些闲言碎语,见到本人倒觉得看着老老实实的样子,应该做不出那些事。 地中海摸了摸他脑门上为数不多的一点头发,慢悠悠地说:“什么事都架不住一个勤,人家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都用在学习上,成绩进步大一点也是应当的。” “这样啊。”李老师恍然,继而露出赞赏的神情,“肯这么下苦工真是难得了啊。” 谢敬一出门就看见靠在墙边的容珉,看他出来,容珉挺身和谢敬并肩走在一起,“怎么样了?他找你什么事?” 少了在地中海面前的拘束,谢敬嘴角高高的扬起,整个人都散发着快乐的因子,偏偏他还刻意装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事,就是说了这次考试成绩。” 容珉看他眼中溢满盈盈的笑意,嘴角一勾,仿佛聚起午后所有的阳光,整个人的线条也跟着柔化了。 第22章 又来了 离下午放学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十四班的教室里依旧无比安静,只有水笔划动和书页翻动的轻响一如既往担当着主旋律。 “谢敬,谢敬!”陈晨猫着腰在后门压低了声音叫谢敬。 他这一叫让后排不少人皱着眉瞄了了过去,在这么多学霸有意无意的注视下,陈晨不由得心里直发毛,可惜里头的谢敬没听到似地无动于衷,他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喊人。 随着他声音越来越大,谢敬终于察觉到他的声音,偏过头往门口一看,看到了一脸憋屈的陈晨。 陈晨看到谢敬终于看到他,赶紧冲他猛挥手,谢敬立既扔下手头没做完的化学题,对着后排的人抱歉地笑了笑,向着陈晨走出去。 “你找我有事啊?”谢敬边问边把陈晨拉到楼梯口,隔绝了教室里不善的视线。 “给你打电话,发短信怎么都不会啊?”陈晨嘟囔着抱怨。要不是谢敬死活不回短信,他也不用被一群十四班围观 谢敬一摸口袋,突然想起来,“早上发现没电我就给扔在家里了,你找我什么事啊?” 陈晨这才想起来谢敬的目的,赶紧说:“我妈刚刚给我来了电话,她看到了你奶奶到你家去了,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让我赶紧给你打个电话。” 谢敬的奶奶和谢敬一家没什么来往,这事楼上楼下住了那么久,陈晨妈多少也是知道一点的。当年的事谁都不好说,但谢敬的小叔时不时上门找借口要钱的事,尽管大家面上不说,知道的私下里没有不说他不地道的,也叹息着刘雪娟和谢敬母子生活不易。 今天陈晨妈烧饭没了醋,下楼一趟买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刘雪娟的弟妹扶着谢敬的奶奶上楼。 她想来想去,家里就刘雪娟一个女人,怎么说都吃亏。看看时间也快放学了,赶紧打电话给在学校的儿子,让他给谢敬通通气。 陈晨看着谢敬面无表情的样子,“你奶奶这是……” 谢敬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口袋攥紧的拳头才慢慢分开,“没事的,我待会马上就回家。” “你确定?要不,我陪你回去吧。”陈晨担忧地说,看谢敬的样子再听他/妈/的口气,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 谢敬抬头冲陈晨扬扬嘴角,这个笑容微弱得一闪而逝,语气却格外坚定“他们每次都是利用我妈对我爸那点感情,这次我不会让他们都机会得逞的。” 听谢敬都已经这么说,陈晨再三叮嘱谢敬有事要去找他之后,不放心地回去。 谢敬拿钥匙开了门,就看到一个穿着旧式灰布褂子,瓒着一个小髻的老妇人正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他爸的照片,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老大啊,你这个不孝子,这么就偏去得那么早,留你的老母,还有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怎么过活啊……” 刘雪娟手足无措,满脸为难地站在一边,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倒是他小婶,施施然坐在沙发上喝茶,任凭老人坐在地上,半点没有上前安抚的意思,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子里不时不知又在算计什么。 看到这一幕,谢敬咬紧了牙关。 赵春芳这一趟来就是要让自己大儿媳妇屈服,所以她一进门就直奔大儿子的照片而去,把相片抱在怀里不肯撒手,坐在地上就开始大声哭诉,旁边的刘雪娟拿她完全没有办法。 赵春芳一边暗暗得意还是自己能治服大儿媳妇,一边似真似假地不停地在说自己的不容易,就在她还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悲伤氛围中,突然一个身影靠近她,并且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这下赵春芳也顾不上哭了,她瞪着眼睛呵斥道:“小敬,你想干什么?!” 谢敬没有理她,用力把赵春芳从地上扯起来后,又劈手夺下他爸的照片,皱着眉用手揩干净上头的痕迹。 傻傻站着赵春芳眼泪鼻涕全糊在脸上,目瞪口呆的样子既狼狈又可笑。 一直不开口旁观的小婶这下忍不住开口了,“谢敬,你这是什么家教。你奶奶那身子骨不好,你那一拉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来可怎么办?” 刘雪娟刚刚看到谢敬的动作,也是皱眉,不过她家的孩子还轮不上别人上她家来替她教训,立即反驳道:“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谢敬不也是心疼他奶奶吗?你在那坐半天了,怕老人出事你也不来扶一把。” 谢敬小婶被她这话噎了回去,里头气闷又不能发火,扭过脸冷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谢敬把擦完的相框重新放在柜子上,转过身看着赵春芳。 “小,小敬啊。”赵春芳嗫嗫地叫她。不管对刘雪娟她能怎么横,对上谢敬她总是有几分底气不足,不仅是对这个孩子,也是对她那个早逝的大儿子。 谢敬笑得像个没事人一样搀着赵春芳的手把她扶到沙发上做好,抽了两张纸巾给她。 赵春芳开始慢慢擦起眼泪来,谢敬 谢敬一边递茶一边问:“奶奶,您今天怎么来了?” 赵春芳先是看看身边的小儿媳妇,在对方眼神示意下,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还不是惦记着你,惦记着爸。” “是吗?”谢敬微笑着低头,笑容却未及眼底。“小益怎么样了?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一说起自己偏疼的孙子,赵春芳眼中的热切更加真实了几分,“他啊,他好得很,每天吃吃睡睡,要不就是跟着朋友出去打球,日子过得比我还好。” “那就好。”谢敬状似无意地提及,“那出国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不用提前上个语言班?” “没什么问题了。”赵春芳这话一出口,就被小儿媳妇暗暗捏了把腿。她一个激灵猛地反应过来这话不该说,讪讪然笑着。 刘雪娟暗自翻了个白眼,老太太刚一进门就往谢望山的照片前扑,又哭又嚎,拉都拉不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她老人家给怎么样了呢。现在说什么惦记儿子,早两年怎么不来,偏偏老二家要钱了就上门来了。 可她偏偏又是望山的妈。刘雪娟默默看了一眼柜子上的照片,心口被涌起的酸涩塞住,她眨眨眼睛,努力压制着眼中的湿润。 刘雪娟眼神游离,谢敬低头不语,看得他小婶暗暗焦急,过两天房子就要给定金了,这钱还没着落,要不她也不会撺掇着老太太再来一趟。 “嫂子啊,我和咱妈今天过来,还是想和你说说那房子的事。” 赵春芳立马接口道:“对对对,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个事。我看那个房子确实不错,就在二楼,我上上下下也便利,离菜市场还近。我知道你带着小敬不容易,这钱你看着有多少给多少。” 刚刚还说惦记儿子,惦记孙子,现在倒是说了说话,惦记着的是他家那点钱。谢敬眼中一抹讽刺一闪而逝。 刘雪娟气不过,没好气地说:“二弟家不是攒了笔钱给小益出国吗?干脆让他晚再两年出去得了。” “那怎么行!”赵春芳和谢敬小婶齐齐高声道,谢敬母子眼神幽幽地望着她俩,那意思分明在说:为什么不可以。 谢敬小婶假意咳嗽了两声,“小益成绩可没有小敬这么好,还能读附中的十四班。他中考能读个普高我和他爸就谢天谢地了。现在找工作都要看文凭,就凭小益那样子,留在国内大学考不考得上还得两说,不出国,哪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赵春芳在一旁附和着点头。 这意思是房子也要,出国也要,什么便宜他家都要占,这世上哪来这种好事。刘雪娟心中又气又愤。 “小敬这孩子成绩好他爸在天之灵也能放心,他走之前最疼小敬,也最孝敬我这个老母,他还在那时候,我咳嗽两声他都得给我添衣服,要不是他走的早……”赵春芳说着说着,又要开始抹眼泪。 谢敬嚯的一下站起来,转身进了房间,不一会,拿着个红色的本子走了出来。 谢敬他小婶眼睛一下都亮了起来,她一眼就看到谢敬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存折,难不成,谢敬被她们说动了? 刘雪娟看到存折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谢敬懂事得早,她也没瞒过谢敬这些东西,家里有多少钱,存着在哪,谢敬都是知道的。她怕谢敬是想舍了这笔钱换家里一个安宁。 谢敬把存折递到赵春芳面前,被他小婶迫不及待地接过去,一下翻到最后一页,看着上面的数字,她难以置信,“才这么点!” 谢敬点点头,“就这么点,我妈原来是想存给我读书的。” 他看向同样不相信的赵春芳,“奶奶,您还记得吧。” “哈?”赵春芳莫名。 “我爸走的那时候啊,在医院里拉着我的手,交待我要好好读书,孝顺我妈,孝顺您,您那个时候不是也在吗?” 突然,赵春芳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煞白,她低声喃喃道:“你还记得,你还记得。” 谢敬的眼睛深沉得如同一汪不见底的湖水,微微晃动着,仿佛可以荡漾出当年的秘密,“我一直都记着的,奶奶您也不会忘了对吧。” 赵春芳颤着手,拉着谢敬小婶站起来,“我想起来,阳台外面的衣服还没收呢,得回家收衣服去,不然要被风刮跑了。” “那,那……”钱还没要到,谢敬小婶怎么肯走,偏偏这一刻赵春芳的力气突然一下子大了,她怎么样也挣脱不得,被拉着到了门口。 刘雪娟不知道谢敬和赵春芳打了什么暗语,不过能送走这两个,她还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谢敬表情淡淡地跟到门口,“奶奶,改天再来了。” 赵春芳不敢再多少什么,匆忙点了点头,拉着她小婶的手腕下楼了,看样子老太太身手还相当矫健。 门一关,刘雪娟立刻回头问谢敬:“小敬,你刚刚和你奶奶说什么呢?什么你爸交待的事?” 谢敬嘴角一僵,嘴巴还是利索地回答:“我爸出门那天不是交代了我几句码?” “那你奶奶怎么那个反应?” 谢敬耸耸肩,“谁知道呢?许是觉得对我爸不住吧。” 刘雪娟信了谢敬的话,纳闷了一会,进厨房忙活了。 谢敬站在客厅里,沉默地和黑白相片里的男人对视着,片刻之后,谢敬对着厨房里的刘雪娟喊:“妈,我出去一趟。” “那还回来吃饭吗?” “不回了。”谢敬的回答伴着他关门的声音传到刘雪娟耳朵里,刘雪娟一边切菜一边抱怨,也不说一声出去了和谁在一起。 第23章 突然痛一下的胸口 当容珉拎着东西出现在附中操场时,谢敬正一个人蹲在主席台旁的台阶上,晚风吹起他的刘海,露出干净的额头,清秀的眉眼在淡淡的月光下模糊了轮廓。容珉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声,他隐约感受到谢敬此时的忧伤。 仿佛是有感应一般,谢敬回头一看,正好对上容珉恍惚的眼神,他微笑着冲他招手,“你来了啊。” 容珉深吸一口气,拎着袋子在谢敬身边坐下,一双长腿伸直了搁在几节台阶上,之后,从白色的塑料袋里掏出了两罐啤酒,把其中之一扔到谢敬怀里,“喏,你交代的。” 冰镇过的啤酒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在啤酒罐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水雾,谢敬拿在手里看了一会,用手指抹掉上头的水珠,把微凉的瓶身贴在脸颊上,发出一声舒服的喂叹。 “不喝吗?”容珉用中指轻松地拉开易拉罐的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抬头看藏在灰色云雾中的那弯月亮。 “不喝。”谢敬回答的声音轻飘飘的,他游戏一样把啤酒罐贴在脸上滑来滑去,“你信不信,我以前不怎么能喝,但我就是喜欢这玩意,再不能喝,我也要喝一点。” 容珉不说信不信,只是问:“那现在怎么不喝了?” 谢敬耸拉着脑袋,许久才听到他闷闷的声音,“喝酒耽误事啊,喝醉了,你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话音刚落,他突然抬头看向容珉,眼底闪出晶亮的光,“不过,今天破例了,就喝一点,就喝一点点,我玩万一醉了你可得把我送回家去。” 谢敬说话时喷出的温热鼻息就在颈项边,胳膊相贴………… “好,就算是背我也得把你背回去。”容珉话中带着疼爱,在谢敬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底翻滚着深沉的浓云。 酒量浅得不行还把啤酒当白开水喝,连灌了几口下肚,很快谢敬脸上就浮起一丝红晕,他打了个饱嗝,冲容珉嘿嘿傻笑。 容珉伸手抚下他头上被风吹得翘起的一撮乱发,没一会又翘了起来,和他的主人一样,执着得不行。 谢敬眼睛盯着远处枝繁叶茂的凤凰树,柔软的树枝在风中招摇着,他揉揉突然发酸的鼻尖,开口问:“容珉,你爸妈对你怎么样?” 容珉专注地盯着谢敬的后脑勺,还在和那搓不配合的头发作斗争,听到谢敬的问话,他扯扯嘴角,面上露出他已经都没有察觉的冷然,“挺好的。” “挺好的是怎么样?”谢敬固执地追问。 终于把那撮乱发压得服服帖帖,容珉满意地拍拍手,语气随意地回答:“他们很忙,但我们每个月都能见一面,有时候还会吃饭,在其他的方面也没有苛待过我。” 谢敬听了向容珉投去同病相怜的一瞥,在他眼里,容珉估计就是家里忙没空照顾的小孩。他也一样,刘雪娟整日都要操劳着小饭馆的生意,极少有时间能管他。 “你看过我妈的吧。”谢敬垂下眼皮,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易拉罐的罐身,“小饭馆里那么忙,她每天都忙进忙出的,我知道她关心我,只是不太有时间。她要给我存钱上大学,买房子,结婚,她觉得这样才对得起我爸,她太累了。” 容珉点点头,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这时候谢敬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多余的同情,怜悯只会引起谢敬的反感。 许是蹲久了小腿发麻,谢敬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那罐啤酒被他两三口喝干了。 “我爸,其实我不太记得我爸长什么样。他走得早,有时候我看他的相片,觉得像,又不是很像。” 谢敬眼神迷离地望向远方。 “我妈,其他人都说他以前最疼我,可是有时间我又想不通,他怎么能这么早就走了,让我妈和我的日子过得这么难。” “可能他也不想的吧。”容珉的手环过谢敬的背,握住他单薄的肩膀,温热的掌心透过衣料传递着温度,谢敬觉得自己真的支撑了太久,此刻分外贪恋起这样的温暖来。 “我说过我爸是出意外去世的吧。其实,那时候他还是可能有救的,但是要一笔很大的手术费,很大一笔。那时候我妈支撑不住晕倒在了外面,我和我奶奶在病房里,我爸就拉着我的手,拉着我的手。” 谢敬喉咙滚动了两下,这个埋藏在他心底多年的秘密,和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最后的约定,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他让我好好读书,好好孝敬我妈和我奶奶,还让我奶奶照看我。” 病床上的男人没有了平日的意气风发,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结,所以燃尽最后一点余光,交托他临终前的最放心不下的妻儿。 察觉到眼角的湿润,谢敬赶紧把脸埋进手臂之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对容珉说这些,像是有一只手,把他压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往外掏。 “我妈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他不想治了。他们以为我不记得了,其实我记着呢,记着呢。” 这是他这么多年不敢说出口的秘密,他爸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摸着他的脸,那些红色的血迹蹭在他的身上,带着浓重的腥气,直到彻底咽了气,他爸还是死死地不肯放手。 谢敬蜷起的身体微微颤动着,像是挂在树叶尖的一颗水滴,容珉满眼疼惜地看着他,想伸手又不敢去碰,生怕他就这么滑落下去。 谢敬任凭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说起话来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恨他的。要是那时候治了,万一他给治好了呢?我妈就不会想现在那么累,他这一走,把所有的担子都丢给我们。可我也清楚,这不能怪他,他是想把钱留给我们生活。” 这是一个父亲,为自己的家庭做的最后一点点努力,让妻儿能够继续生活下去。只是这个男人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他的孩子会在短短的时间内被生活逼迫着褪去稚气,迅速长大,承受同龄人极少承受的压力。 容珉把缩成一团的谢敬拉进怀里,一只手轻轻覆在谢敬的眼睛上,感受到几滴液体打湿了他的手心。 他沉默地听着谢敬述说着从小到大的生活,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小男孩,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永远在发亮,张扬肆意的笑容里能盛下一整个夏天的阳光,后来他被逼迫着迅速长大,他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变得沉默而谦和,只有那双眼睛,偶尔还能看见一如昨夕的光芒。 谢敬浑浑噩噩说完一大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容珉面前哭得不能自己,顿时觉得丢脸到丢无地自容,硬是要自己背过身去擦眼泪。 容珉松开手,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心,低头舔了一口,咸涩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一直蔓延到心头。 他皱起眉头,按了按胸口,突然不明白这种闷痛闷痛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谢敬擦干净眼泪,回头再面对容珉时也少了了几分尴尬,“这么早叫你出来,也不知道你吃饭了没有?我请你吃饭吧。” 谢敬红红的眼角和红红的鼻头,看在容珉眼里就是有说不出的可爱,身体前倾把人虚虚搂在怀里,下巴蹭着他的脑袋笑着“好啊,吃饭。” 茶花的幽幽茶香萦绕在鼻尖,谢敬的脸色顿时爆红,他踉跄后退一步,紧张到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那,那什么,我,我们到哪里吃饭去。” 容珉很自然地就搭着他的肩膀,“今天啊,今天我请你吧。” 谢敬:“那怎么好!” “你不是请过我吗?这回换我请你不是很正常吗?”容珉一边说,一边把啤酒罐扔到塑料袋里,拉着谢敬站起来。 “那什么,还是我请你吧,我……”谢敬还想挣扎,容珉拉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快走啦,再晚保安要来赶人了。” “那,那你不要拉着我啊!” “嘿嘿,这样才走得快嘛。” ………… 几天之后。 谢敬盘着腿坐在地上,一边啃苹果,一边做英语 刘雪娟接了电话就从厨房里出来,坐到沙发上。 谢敬瞥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刘雪娟就知道瞒不住谢敬,这孩子心太细。伸手摸着他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你奶奶刚刚来了电话。” 谢敬一听,一双眉头立刻拧在了一起,“她又打来做什么!”谢敬实在是烦了小叔一家连同他奶奶几次三番地上门,说话也没什么好气。 刘雪娟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不许这么说话,那是你奶奶和小叔,小婶。” 谢敬梗着脖子不搭腔。 “你奶奶打电话来说,那笔钱你小叔他们不打算借了。” “真的?”谢敬连忙转过身去看她。要让不达目的誓不摆休的小叔一家放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刘雪娟说:“当然是真的。你奶奶还冲了哭了一阵呢。你小叔根本就是被人骗了,他就图便宜,看的时候那房子还在建呢!现在钱给了,开发商也跑没影了,结果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捞着。” “还有这种事!”谢敬听得苹果也顾不上啃了,“他们不是说没钱吗?又是哪来的钱交的还是全款。” 谢敬可还没忘小婶上门时说到交全款一脸占了大便宜的模样。 “你奶奶可是把退休金全填上了,还有小益出国的那笔钱,你奶奶说,还借了不少呢。”刘雪娟语气淡淡的。到底是一家子,她也不想看谁过得不好,不过摊上这样的事,她也没办法。 “那是哪里的房子这么值钱?” 刘雪娟不以为然道:“哪里贵了?溪边市中心的房子,全款拿下来说是只要一百多万。是你小叔小婶看着有这种便宜,一咬牙,买了两套。” 结果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没让他们尝着甜头,反而把他们一家都给砸晕了。 谢敬噗嗤一声不厚道地笑了,刘雪娟警告地瞟他一眼,谢敬也没有收敛住。 他只好转开头去看窗外的风景,温暖的阳光照得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他狠狠咬了一大口手里的苹果,感觉比刚刚还甜上几分,越吃越有滋味。 第24章 任务 “元旦晚会”这四个字从地中海口中说出来时十四班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和已经高三的他们有什么关系。高三和一切娱乐活动无缘是附中一向的传统,再说,临近市质检,他们也希望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复习冲刺上,准备节目对他们来说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地中海咳嗽一声,“这次来参观的不止有我们自己学校的领导老师,还有一些兄弟学校的领导老师也会受邀参加。学校希望我们高三年级也能有几个节目出来,让兄弟学校看看,我们附中不但学习成绩行,在其他方面也不会输给人家。” 得,这下大家都心领神会了。来的人里肯定少不了一中,安中的人,三所学校暗自较劲的势头由来已久,省,市质检成绩自然是比拼的重点,但各个竞赛,比赛,三所学校也要分出个高下来,上次安中的中秋活动请了市里的领导,颇受好评,大出了一把风头。 这次,附中的领导邀了安中和一中的人,就是要把传统的元旦晚会往热闹,往大了办,最好能让其他两所学校见识到附中在文娱方面也发展得不错。 台面上领导们的暗自较劲,不甘人后害得既要准备节目又要兼顾学习的学生叫苦不迭。 地中海宣布把任务交给文艺委员程信心后假装听不到学生们的哀嚎,夹着教案潇洒地离开了教室。 讲台上的程馨馨还没开口,下面就已经有一堆人叫唤着不想参加。程馨馨眼睛在教室里转了一圈,用力拍拍桌子,朗声道:“行了,我也知道大家不想浪费复习的时间,不过我听说已经有几个班准备起来了,我们十四班成绩是第一,总不能在这些方面就输给其他班吧。” 能进十四班的学生大多心里都有一股优越感,好胜心也强,最受不了就是在哪里哪里不如他人。程馨馨这话一出口,把不少人的好胜心都激了起来,态度也没有之前的敷衍和事不关己。 看到自己的话颇有效果,程馨馨满意地翘翘嘴角,接着说:“我知道大家都想把时间用在复习上,我也一样。所以我毛遂自荐,我手头有一个小品剧本,改改或许可以在元旦晚会上用。时间不长,台词也不多,所以不会耽误参与的同学太多时间。” 小品的演出效果当然比什么合唱,演奏来得好,加上程馨馨作为语文老师的得意弟子,笔杆子上的功夫也不错,这个一看就是准备过的本子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好评,成为十四班元旦演出的节目。 程馨馨身为文艺委员又是剧本的编剧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主角之一和导演,至于其他角色,虽然也有不少积极分子来报名,不过她还是有自己属意的人选。 走到在第一排靠窗的那个位子,程馨馨摸了摸头发,确认没有丝毫凌乱后,在那人的桌上敲了敲。 容珉正撑着头翻一本没有封皮的旧书,听见声音就合上书,抬起眼睛看她,随手伸手摘下一边的耳机。 不管是背地里偷瞄还是拿各种借口明目张胆地看了无数回,一对上那双深邃清澄的眼睛,程馨馨的脸还是克制不住地飞起两朵红云。 不知多少女生偷偷私下里议论,连早已经结婚生子的语文老师都一改往日的做风,老是爱在第一排那里晃悠。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样一张俊脸摆在那里,怎么说也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可惜除了那个沉默寡言的谢敬,也没见他和谁来往。谁都知道十四班的容珉是冰山帅哥,高岭之花,身边都是生人勿近,非谢敬止步。 程馨馨背在伸手的双手手指已经紧紧地勾缠在了一起,裙子下的小腿微微颤抖着,她努力做出大方自然的表情,微笑着缓缓道:“容珉,我们的小品还差一个角色呢,你要不要也加入进来。” 听到她这话,不少刚刚被点名参加小品的女生眼睛都放出光来。 容珉翻翻手里的书,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抱歉,我有点忙。” 程馨馨呼吸一窒,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还是想努力一把,说服容珉,“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而且,这也是为我们班争取荣誉,你……” 她的话没能再说下去,因为容珉已经又把耳机戴上,摆明了拒绝的态度。 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何况从小到大还少有人会拒绝她。程馨馨站在容珉的桌子前,背一如既往高傲地挺直着,眼角却已经微微泛红。 这时候,一个声音□□来。 “是还少一个人吗?我加入怎么样?” 程馨馨惊讶地转过头,许康瑞依在讲台边翻她那本手写的剧本,看到程馨馨讶异的神情,他扬眉朗朗一笑,“怎么样?我也来想为班级做一点贡献。” “好,好的。”这时候能有人给个台阶下是最好不过的,程馨馨连忙答应:“那你就演男生甲这个角色吧。” 虽然少了容珉,不过许康瑞一样受到不少女生的欢迎,比起除了谢敬外对任何人都冷淡的容珉显然许康瑞要更好接近,前阵子经常来找他的那个文科班的沈棉也好久没来了,整个年级都传他们两个已经分手。 “那我们来讨论一下角色和分工吧。” 从小到大都是班干部的程馨馨分配起任务来也是轻车熟路,很快,每个人都清楚了自己的工作。 “道具怎么弄,至少要画两三个背景板。”夏庄指着本子的一行字问。 “这个啊。”程馨馨皱起眉,“班上的班费预算肯定不够了,要是我们自己能画就自己画吧,不是有几个学过画画吗?。” 夏庄立刻跑去问了几个有美术功底的,她在班里人缘不错,再说也是为班级出力,大家都乐意卖她这个面子。 不一会她就跑了回来,“大刘他们几个说了,画背景板没什么问题,就是上色太费时间了,怕耽误晚上的复习。” “那怎么办?”背景板总不能是黑白的吧,程馨馨一时犯起了难。这事是吃力还不讨好,功劳是画图的人的,风光是台上表演的人的,恐怕没人愿意沾手。 夏庄眼珠子一转,嘴角露出一丝狡诘的笑意,“谢敬不是还闲着呢?要不,就让他帮忙上色吧。” 程馨馨狐疑地看向夏庄,还没问出口,已经有人先说话了,“你怎么想到他了?” 难得许康瑞能和她搭话,夏庄的笑容变得更加热切,话也说得理直气壮,“他不是没事做嘛,我们大家都忙着,他也该为我们班做点事吧。” 许康瑞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听了夏庄的解释随意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程馨馨心想也是,更何况谢敬好歹也是以前的同班,应该比别人更加好说话。 谢敬正埋头解一道几何体,眼前突然多出一道阴影,他抬起头,看到程馨馨插着双手站在他的桌子前。 “谢敬,你下午放学后留下来,帮大刘他们弄背景板吧。”这话是问句,却没有留给他丝毫拒绝的余地。 “我……” “我知道会耽误你一点时间,但你也要为班级考虑一下,难道我们这些演员排练记台词不需要时间吗?不管是台上台下做什么,我们都是在为班级争取荣誉,你不会不愿意吧?” 程馨馨没给谢敬说话的机会就是一通抢白,她眨着眼睛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周围的眼睛都瞄过来,谢敬心里再不高兴也被逼着不得不点头答应。 程馨馨这才露出一点笑意,“你不用担心,我会多找几个人和你一起的。” 这“多几个人”直到下课后谢敬等大刘他们把画都画完了也没见着人影。大刘一边拿纸巾擦手一边叮嘱谢敬,“颜色都已经调好了,你照着上就行了,千万别弄混了。” “嗯。”谢敬认真地点点头。 “大刘,你快点,就差你了。”夏庄在门口喊他。程馨馨提议请参加小品的人吃个饭,大刘他们帮忙画了背景板,自然也被邀请了。 “马上就来。”大刘把纸巾抛进垃圾桶里,拉着书包乐呵呵凑到夏庄跟前。 此时教室差不多已经空了,容珉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谢敬看着四张桌子大小的白纸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疼得慌,这玩意上色也不知道要上到什么时候。 为了不踩脏纸张,谢敬干脆的脱下鞋,光着脚踩在地面上,拿起刷子一点一点给白纸填上色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已经擦黑了。谢敬扬起头,用发麻的手使劲敲打着酸疼不已的脖子,正好瞥见一个人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谢敬惊讶地瞪大眼睛。 容珉晃晃手里的袋子,理所当然地说:“我不来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去吃饭吧。”他袋子里拿出一盒还散发着热气的饭菜,“快过来吃饭,我替你会。” 谢敬心里暖暖地直想傻笑,嘴上却还回道:“你替我?你行吗?” 他想站起身,没成想小腿一麻,又软了下去。 容珉噗嗤一声乐了,伸出手,在谢敬恼羞成怒地怒目而视下,把他拉了起来,扶到后面的椅子上坐下,嘴上还不忘调侃道:“我行不行,你想知道?” 谢敬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容珉的意思,他撇着嘴,使劲瞪着容珉的后脑勺,脚下蠢蠢欲动着要给某人的屁/股上来一下。 仿佛是已经有所感应,容珉及时地转过身,提醒谢敬,“快点把晚饭吃了。” 谢敬才看到面前摆了几样菜,酱排骨,咸水鸭,烫青菜,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这才颇为满意地哼唧着把腿放下。 那边容珉已经挽起袖子接收谢敬的工作,他一丝不苟地盯着画纸小心翼翼地涂上颜料,捏着画笔的细长手指有着近乎完美的线条。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要是班上那群女生看到,指不定又会花痴成什么样子。谢敬一边啃着块鸭脖,一边眯着眼睛想。 刚刚还不觉得饿,转眼间几份菜都被他扫荡一空了,谢敬偷偷摸摸凸起的小肚子,悲哀地发现自己真的吃多了。 他飞快地把饭盒收拾起来,“我出去丢个垃圾啊。”随便再消个食,绝不能让容珉看到他吃多了的蠢样。 借着丢东西的借口,谢敬走到了外头,公共垃圾桶就再走廊尽头的厕所旁边,他吃得太撑,所以只能缓慢地移动着。 随着垃圾落入垃圾桶里,谢敬也终于长长打了个饱嗝,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愉快地眯着眼睛转身,只是一瞬,他脸上轻松的表情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迅速风化粉碎,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他用力咬了下嘴唇,说话的声音又快又哑:“你来干什么?” 第25章 依稀那年 许康瑞看他警惕的样子,笑笑道:“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们就当是老朋友叙叙旧不行吗?” 谢敬扯扯嘴角,眼中满是讥讽,“老朋友?以前我也以为我们是朋友,你告诉我,你把真的把我当过朋友吗?” 谢敬的声音太冷,仿佛裹挟着极地吹来的冷风,许康瑞脸上的笑意被逐渐冻结,融化,最后剩下一片空茫。 他揉揉疲惫的眼睛,示弱一般道:“小敬,我原来不是想那样的……” 谢敬却似什么都没听到,他只想让许康瑞尽快消失,催促道:“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他的话提醒了许康瑞什么,他抬起头,眼神蓦然阴鸷起来,死死盯着谢敬的脸,口气冰冷地质问:“怎么急着赶我走?有人在等你吗?我猜猜是谁?那个容珉是吧。” “和他没关系,和他没有一点关系。”谢敬急急反驳,看到许康瑞了然的眼神,他深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缓缓道:“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其他无关的人。我们的问题,在他还没有出现之间就已经是这样了” “可是他出现了,他抢走了你,你不会知道每次看到你对他微笑,你和他说话,我有多想,一点一点把他撕碎。”许康瑞血红的眼睛,狰狞的表情都在证明他确确实实想这么干。 谢敬被许康瑞的样子骇到,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走廊外侧水泥砌的围栏上,瞬间疼痛让他咬住嘴唇,呼吸也急促起来。 看到谢敬慌了手脚,许康瑞突然诡异一笑,掀起嘴唇:“你把他当朋友,那他是不是也把你当朋友呢?他是不是也想我,对你藏着那些龌蹉的心思,每次看着你笑,其实是想把你……” “够了!”谢敬不顾后背的疼痛受不了地提高音量打断他的话,“不要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我相信他,我相信他。”容珉就像是一束光,照进他黑暗贫乏的生命中,这个人,认真,善良,带给他无比的温暖,谢敬无法忍受许康瑞对他的污蔑。 眼底的乌云翻涌着越来越密集,心中的不悦已经膨胀到了顶点,许康瑞觉得自己必须做一点什么,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再做出伤害眼前这个人的举动。 他轻轻拍了下额头,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眼中布满了恶意,“这样啊,你相信他。那不如我现在就去告诉他,告诉他我和你做过的事情,看看他到底会不会还把你当朋友。” 谢敬紧抿着嘴不吱声,脸色苍白得连嘴唇也褪去了血色,他攥紧了手,感受到手心里一片汗湿。 如果可以,谢敬宁愿把这一记段忆尘封加锁,沉进湖水里永不再见。 但现实往往更加残酷,尽管看起来伤口已经愈合结痂,表面完好的皮肤之下却依旧在腐烂,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侵入骨髓。 让谢敬感到绝望的是,每一次单独见到许康瑞,他身上那块自欺欺人已经完全愈合的伤口都会被再次撕裂开来,鲜血淋漓,皮碎肉烂的惨痛让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一切都还未过去。 许康瑞凝视着谢敬惨白的脸,像是被逼入绝境无处可逃的雏鸟,心中突然有种荒谬的感觉,过了这么久,他们居然变成现在这样了。 谢敬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小小的背挺得直直的,坐姿端正,神情认真的听着讲台上老师的话。 “喂,你叫什么,我叫许康瑞。”身边的男孩突然探过头,咧嘴笑着和他说话。 性格过于腼腆的谢敬,偷偷红了耳根,他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回过头来小声说:“你好,我叫谢敬。” 一节课的时间就足够让两个孩子混得很熟,下课后,许康瑞主动把自己的椅子搬到谢敬身边,凑在他耳边嘀咕:“真是没有意思,要是在小学早就可以放学了。” “怎么会?”谢敬瞄瞄自己上课做的笔记,“新知识好多啊,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全记下来。” 许康瑞伸个懒腰,语气懒懒地说:“这些东西我在家里都学过了啊,简单得很。” “你这么厉害!”谢敬大眼睛里简直要冒出崇拜的泡泡了,许康瑞看着他白净的小脸,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羞涩的心情,他把脸撇向另一边,故作自然道:“也,也没有啦。” “小敬,你也在十五中读书啊。”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 谢敬抬头一看,脸上不由得带出一丝惊讶,“嘉宣!你坐哪?我刚刚怎么没看到你。” 赵嘉宣摸着脑袋笑笑:“我刚刚才来来报到的,第一节课还没上呢。” 眼前突然冒出来一个和谢敬认识的家伙,两个人还聊得如此热络,感到自己被冷落的许康瑞瞪着居然和自己一般高的家伙,出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谢敬,你们认识啊?” 谢敬意识到许康瑞被忽略了,赶紧为他做介绍:“这是许康瑞,我刚认识的朋友。”他又指着赵嘉宣道:“这是赵嘉宣,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 “还做了很长时间的邻居呢!”赵嘉宣补充道,“要不是你搬家转学了,我们就能一直同班了。” 听到他这句,谢敬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黯然,嘴角的笑意也淡了。 不过许康瑞和赵嘉宣谁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许康瑞从小就是学校里霸王似的人物,他家境好,人也聪明,老师们有意无意总是比较关心他。凭着一张小俊脸和过硬的拳头,全校的男生女生都服他,这就养成了他习惯受人瞩目,成为焦点的个性。 现在面前出现了个赵嘉宣,个头居然能和他一般高,看着长相也不差,一来就和颇得他好感的谢敬表现得很亲热,这怎么不让他心生敌意。 赵嘉宣的心思到没那么复杂,他看着许康瑞的脸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不过既然是谢敬的朋友,那么他不介意也多交个朋友。 所以赵嘉宣率先伸出手来,“你好,以后请多多关照。” 许康瑞犹豫了一下勉强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谢敬在旁边看着,他才没有一下就把对方的手甩开。 “小敬,放学以后我们一起去看漫画吧,我知道一家书店,里面的漫画又全又多。”赵嘉宣邀请谢敬。 切,这有什么的,他家的漫画都是他姐夫为他从日本来回来的,都是最新的,谢敬要看就去他家看好了。许康瑞心下不屑,还没等他话说出口,就听那边谢敬沉吟了片刻居然答应了。 许康瑞恨恨得瞪了赵嘉宣一眼,咬着呀说:“那我也去好了。” 谢敬下巴垫在手臂上,看看笑吟吟的赵嘉宣,又看看气鼓鼓的许康瑞,把脸埋进臂弯里偷偷翘起了嘴角,上初中也挺好的嘛。 “小敬,你过来。”谢敬正拿着抹布踮着脚擦窗户外的铁质护栏,扭头看了眼许康瑞,又转过头继续和护栏上的灰尘做斗争。“没看见我正忙着嘛?有事说事。” 片刻之后他的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只大手从他背后伸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抹布,许康瑞一手搭着谢敬的肩,一手轻轻松松就擦干净了谢敬一直够不着的地方。 谢敬不满地盯着许康瑞,他水平视线只能到许康瑞的肩膀。他自量也不算特别矮了,但一年多里这家伙像吃了催长剂一样个头蹭蹭蹭地长,现在如果他俩站到一起,谢敬脑海里总是要响起一首童谣“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一呀一呀,一二三~” 谢敬郁闷地接着擦下边他够得着的地方,许康瑞站着不动,他这时候的姿势像是从背后环抱住谢敬。谢敬不舒服地扭扭肩膀,刚想从许康瑞怀里闪出来,又被他的一句话吸引走注意力,“我和赵嘉宣要去水库钓鱼,你去不去?” 谢敬拿讶异的眼神看他,这位少爷平时非高级餐厅不进,玩的话也是去正规的游戏城,台球厅什么的,什么时候水库钓鱼入得了他的法眼。 谢敬瞟一眼许康瑞就知道他心里在嘀咕什么,笑着把下巴压在谢敬的肩膀上,凑在他耳边说:“小茹想去。” 耳垂被热气吹得痒痒的,谢敬抖了一下肩膀想把许康瑞的脑袋晃下去,没想许康瑞纹丝不动,无法只能随他去了。 “小茹是哪个?上次那个烫头发的吗?”谢敬问得漫不经心。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许康瑞身边的女孩子就一直没断过。 “那个叫敏敏,小敬还真是不关心我,连我女朋友是哪个都不记得了。”许康瑞似真似假地抱怨着,眯起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笑意,要是谢敬真记住了他身边的哪个女生,他才会真的不高兴。 谢敬连白他一眼的心思都欠奉,他往下一瞄,停车棚前停了两辆自行车,赵嘉宣正撑着后座,笑着和一个短发齐耳的小姑娘说话,从谢敬的角度只看得到她白胖的耳朵和一节纤长的颈项,不过只看露着两处,谢敬就能感觉到对方长相不俗了。 许康瑞脸和谢敬的脖子贴得极近,他甚至能嗅到谢敬领口传来的淡淡肥皂的香味,很普通,也很让人舒服。他见谢敬眼神飘出窗外,也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语气古怪地问:“你喜欢那种型的?” 谢敬反手一抹布抽在了他的脸上,“无聊。” 狼狈地抹掉脸上的水珠,许康瑞不仅不生气嘴角还偷偷扬起,谢敬这反应说明他真的不关心那女生。 楼下的赵嘉宣一抬头,正好看见谢敬和许康瑞一前一后姿势暧昧地站在窗前,他一愣,随即若无其事冲楼上挥挥手,她身边的女生也看了过去,暗暗想着,都说许康瑞和谢敬感情好,原来是真的。 许康瑞扬眉冲楼下邪气一笑,坏坏地样子不仅他的小女朋友羞红了脸,也让不少偷偷看他的小姑娘害羞不已。 谢敬早就习惯了他随时随地荷尔蒙爆表的行为,不为所动道:“要去钓鱼你就快点,别让人家小姑娘等你。” “你不去?”许康瑞抓住重点。 “我做完值日要回家帮忙。”谢敬蹲下去在水桶里清洗抹布,催促他:“你快点去吧。” 许康瑞指头搭在窗台上敲了两下,考虑片刻后,说:“好吧,你干完记得早点回家,不用一个人把事情全做了,又不没有其他值日生。” 正忙着干活的值日生们脖子顿时一缩,谁也不想招惹这个校园霸王。 “行行行,你走吧。”偏偏谢敬一点都不怕他。 许康瑞长腿一迈三两步就到了门口,想起什么又停住了脚步,“钓得到的话我送你好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谢敬稍微回味了一下他的话,噗嗤一声笑得站不起来。 当晚,谢敬的床头边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杯,里面是一尾最常见的小鱼,不大,只有他小指粗,瞪着灯泡一样的黑眼睛在里头四处碰壁。 那时候的阳光是如此耀眼,教室外的树叶吹奏出的乐章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穿着校服的少年鲜活依旧。 可惜记忆就如果美丽的琉璃,越是美丽,破碎的时候越会割得人满手鲜血淋漓。谢敬想不到,现实会以如此狰狞可怖的面目展露在他面前。 第26章 谢敬身边的女生凑过去很久了,许康瑞沉不住气地红了眼,“咔嚓”一声,又一支笔在他手中宣告报废。把手里的笔往垃圾桶里一扔,许康瑞站起身,长腿一跨,坐在了谢敬前面的位子上。 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看得谢敬身边的小姑娘魂都快没了。 手头的事情没法做了,谢敬只能掀起眼皮看他,用眼神问:干什么? 许康瑞趴在谢敬的桌子上,一脸无辜地看他,“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讨论你们的,别管我。” 说着他歪头朝谢敬身边的女生挑眉一笑,小姑娘先是脸红地低下头,又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睛看他。 这么大一颗脑袋搁在面前,身边的人还恨不得把眼珠子摘下来粘上去,让他还怎么继续啊。 谢敬抿紧嘴唇,极力克制住把笔摔在许康瑞脸上的冲动,对身边的女生说:“要不我们放学后再讨论吧,反正时间来得及。” 小姑娘恋恋不舍地看向许康瑞,“那好吧,我们放学后再说。”收拾完桌上的文件,朝他露出一个羞涩地微笑后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好了,人也走了,你到底有什么事说吧。”谢敬伸出一根手指推着许康瑞的额头,把被他下巴压皱了的本子抽出来。 许康瑞刚刚还老大不高兴地耸拉着一张脸,谢敬旁边的女生一走,他的脸色马上由阴转晴,被谢敬嫌弃了也不生气,笑嘻嘻把脸凑近了,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放学去我家吧,我弄到了个好东西,我们一起看。” “什么好东西?”还用得着许康瑞这么故弄玄虚,谢敬不由得好奇地问。 许康瑞坐直了身体,就是不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不说算了。”谢敬板起脸,驱赶他,“走走走,回你位子上去,老往我这凑,我都没地方看书了。” 许康瑞悻悻地摸摸鼻尖,“不去算了,那我先回去了。” 不是他不想说,这种场合说这种东西谢敬反应肯定很大,还是他先看看好不好,下次再找谢敬一起看。 第二天数学课上,谢敬已经第三次用眼睛瞄许康瑞那个方向了。 这家伙也不知怎么搞的,今天上课居然迟到了,脸上吊着两个青色的大眼袋,课堂上也是一脸萎靡不振样子,哈欠连天,昨天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等到下课,谢敬伸手拍了拍许康瑞的肩膀,“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没睡好的样子?” 许康瑞觉得被谢敬碰到的地方像触电一般一阵酥麻,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他之前交往过的那么多女生都不能带给他的。 他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些画面,明明是里面全都是妖娆的女人的身躯。到了晚上梦里,他抱着一具温热的身体尽情缠绵过后,才看清楚那人的脸,竟然是…… 想到这些,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喉结滚动着咽下口水。 “喂,喂,许康瑞你有在听我说话了吗?”谢敬狐疑地伸手在许康瑞面前挥动了两下。 “咳咳咳。”许康瑞不敢拿眼睛看他,只好遮掩地把眼神飘到别的地方,心虚地找借口:“没事啦,就昨晚打游戏打了个通宵,有点累了。” “这样啊。”谢敬不疑有他,“叫你少玩点游戏你又不听,都快考试了还玩。” “行行行,我不玩了,行吧,求你别念了。”许康瑞连声答应。他心中有鬼,在谢敬面前怎么样都硬气不起来。 “你最好真的说到做的。”谢敬警告地横了他一眼,他才不相信许康瑞真会这么做。 接下去一整个上午,谢敬都感觉到旁边许康瑞向他投来莫名火热的视线,待他转过头去,许康瑞又若无其事地把眼睛移开,弄得他满心莫名其妙,还不知该如何发作。 夕阳西下的傍晚,天边的云彩被渲染成耀目的鲜红,行人来往匆匆,车水马龙。 “小敬,我有话和你说。”许康瑞把谢敬堵在回家的路上。 谢敬习惯了许康瑞对他嬉皮笑脸地耍宝,难得他正经起来,还感到有点不习惯,一边向前走一边说:“你说吧,我听着。” 许康瑞为谢敬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挫败,揉了揉头发,大步跟了上去,声音里质问中带着愤怒,“你不会真的跟那个什么崔晓莉有什么吧?” 谢敬顿住脚步,拧起眉头道:“你听谁胡说八道啊?” “那你怎么天天和她黏在一起?”许康瑞质疑,他或许不知道,他现在的嘴脸活脱脱一个抓到自己丈夫暧昧证据的妻子。 谢敬瞪着眼睛看许康瑞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一字一顿认真道:“第一,我们是老师安排的学习小组,坐在一起是为了讨论学习;第二,我对她没有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听清楚了吗?” 许康瑞鹰一样的眼睛眼神锐利地打量着谢敬的表情,觉得不像是说谎,身体紧绷的线条顿时柔和下,长臂一展搂住谢敬的肩膀,嘿嘿地笑着,“我就知道你看不上她,就她长那样子,那么长一张马脸,两眼珠子跟龙眼似的……” 谢敬任凭他信口胡诌污蔑人家挺清秀一小姑娘的长相,无奈地在心里直叹气。 不过许康瑞有一点还真说对了,谢敬眼光是够挑剔的,他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甭管他自己长什么样,看别人总有一点点瑕疵,虽然他嘴上从来不说,学校里也就许康瑞这张脸他还看得过去,这也是他一开始不介意许康瑞接近的原因。 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是占了脸俊便宜正乐呵呵地搂着谢敬往前走,想到什么,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喜欢长什么样的女生?以后我给你找一个?” “就你?”谢敬斜眼看他。 “我怎么了,我亲过的漂亮女生你两双手都数不过来。”许康瑞抬头挺胸为自己正名。 看到谢敬意味深长的眼熟他才反应过来,在心里暗叫不好。赶紧陪着笑脸解释:“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现在不就没那样了吗?所以小敬你可千万不要像我以前,太随便,交往对象一点要睁大眼睛好好挑,最好是那种长得好,有能力还喜欢你对你好的那种。” 许康瑞洗白自己的同时还不忘给谢敬上上眼药,在他眼里,所有条件都具备的还能有谁?当然就只有他自己一个。 谢敬一脚踢开一枚小石子,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说:“其他的都不说,起码要漂亮吧。”漂亮的东西他才有耐心收藏啊。 “是吗?这样也好。”许康瑞理所应当地把这点套在了自己身上,嗯,十分符合。他满意地眯起眼睛笑得很是愉快。 谢敬莫名其妙地瞟了他一眼,心里嘀咕着这阵子他老觉得许康瑞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许康瑞没想到自己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这天,他一进校门口就听说有人亲眼目睹一个漂亮女生把谢敬叫了出去,谢敬回来的时候口袋里多出了一个信封。 醋意大发的小霸王已经根据这两句话脑补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光是想想谢敬和漂亮女生走在一起的画面他就已经怒火中烧了,别提早把自己往谢敬理想对象里套的他还有种脑袋绿了一半的感觉,当然,这是错觉。 “谢敬,刚才是不是有个女的找你来了?”许康瑞来势汹汹地质问,尽管他已经尽力缓和自己的语气,但听起来仍旧是硬邦邦的,还隐含着随时可能会爆发的愤怒。 谢敬却对这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一无所知,他笑笑道:“你来了,正好我……” 没等谢敬说完,许康瑞就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和你不配,一点都不配,你不要和她在一起。” 谢敬一愣,立刻明白许康瑞肯定误会了什么,他张张嘴巴想解释,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又让他把原来的话咽了回去,说出口的变成了:“哪里不配了,她长得挺漂亮的,你不是知道吗?我就喜欢好看的。还是……”谢敬故意顿一下,“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人家。” 他说这话本意只是想逗逗许康瑞,没想到到了许康瑞耳朵里就成了谢敬承认和那个表白的女生在一起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许康瑞烦躁地抓抓头发,“我是说,又不是长得漂亮的你就要和人家在一起。” 谢敬心中暗笑,而面上丝毫不露,反而微垂眼帘,淡淡道:“那我觉得我挺喜欢人家的,要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喜欢人家,这四个字在许康瑞眼前无限发大,这无疑是在他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上浇上一盆油,许康瑞觉得自己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他一直觉得谢敬是自己的,没想到半路还冒出来个截胡的,从来没有过的慌张和失措一下占据了他大半心神。 野兽的本能被激发,许康瑞两眼猩红,现在的他像是只被侵犯权威的雄兽,只想把这个敢觊觎他猎物的宵小找出来撕碎,顺便……在属于他的东西上贴上自己的标签。 暗自下了某个决心的许康瑞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颜色。 “反正我是不会同意你和她的。”扔下这句话,他拔腿就往外走。 “喂!”谢敬想叫住他,许康瑞却似没听到一般头也没回一下。 “这都要上课了还跑出去。”谢敬小声念叨着,伸手摩挲着口袋里来不及送出去的信,想着等待会儿人回来了再给吧。 随着一个学习小组的姑娘来问问题,这件小事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第27章 混乱 直到傍晚时分,许康瑞才又重新出现在教室里。看到他,谢敬长出了一口气,嘴上不说,他还是为莫名消失的许康瑞担心了一下午。 “你居然逃课逃了一下午,老班找不到你说要给你家打电话” 谢敬看了面色沉沉的许康瑞,误以为他是在为他说的话担心,马上接着道:“别担心,我已经和他解释过了,说你是吃坏肚子去看医生了,回去别忘了弄张假条,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谢啦,帮大忙了。”许康瑞勉强扯了一下嘴角,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谢。 谢敬点点头,突然想起来刚刚的事,连忙说:“对了,刚刚叫你你还往外走,我这……” “小敬啊。”许康瑞深吸了一口气,用低沉的的声音说话,“我们今天能不能聊点别的。” 谢敬看他脸色凝重,不禁心下一沉,“那你先说吧,我听你说,要不我们出去找个地方慢慢聊。” 他一直觉得许康瑞这阵子怪怪的,原来是心底有事。不管是什么事,只要说开了就好,自觉自己是许康瑞在学校为数不多的朋友,为朋友排忧解难谢敬自然义不容辞。 许康瑞扫了眼空荡荡的教室,现在已经是很晚了,不仅是班上,学校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谢敬要不是为了等他,也早就回去了。 “不用了,我们就在这里聊吧。”许康瑞说着,双手一撑,一屁股坐在课桌上,谢敬看着,笑了笑,也学他的样子,晃着腿坐在了自己的课桌上。 谢敬惬意地伸个懒腰,转头问许康瑞,“好了,我们聊什么?” “等等。”许康瑞冲他神秘一笑,放下自己的书包抱在身前,拉开拉链,露出里面藏着的几罐啤酒。 “你……!” “嘘!”许康瑞做个安静的手势,拿起一罐扔给谢敬,意味深长道:“男人间的谈话没有酒怎么行呢?”说着,他也不管谢敬,自顾自地开了一罐,悠闲地喝起来。 被许康瑞一激,谢敬想也没想地跟着他笨拙地开了手里的啤酒,急急灌了一口,舌尖上突如其来的刺激和苦涩使他把整脸都皱成一团,这也太难喝了吧。 面对谢敬控诉的眼神,许康瑞嘿嘿地笑着,“这是你不懂了吧,这啤酒啊,是越喝越好喝,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酒鬼酒徒?” 谢敬一脸信你才有鬼的表情,但看许康瑞轻轻松松喝掉了一瓶,他也试着又喝了一口。 “对嘛,对嘛,你多喝点就习惯了。”许康瑞眼色沉暗地盯着谢敬滚动的喉结,嘴里说着话鼓励谢敬接着喝。 不知不觉,对酒精从来都是浅尝辄止的谢敬,竟然喝空了三罐啤酒。起初他还能发现许康瑞在和他绕着圈圈说话,后来许康瑞不管说什么他的反应都要慢好几拍。 谢敬拍拍胸口,满足地打了个酒嗝,他脸上飞起两朵红晕,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变得朦胧,他扭头看许康瑞,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许康瑞,你说,你想和我聊什么,我都听着。” 明明醉了,他还惦记着要和“心事重重”的许康瑞聊天。 许康瑞攥紧手心,才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紧张到都湿了。他对上谢敬的眼睛,看着那对迷蒙的瞳孔里映出的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慌张和紧张。 “小敬。”许康瑞舔舔发干的嘴唇,“我是想说,我喜欢你,你不要和那个女生在一起,你和我在一起,我可以对你很好的。” 一口气把心里一直不敢说的话说完,许康瑞屏着气,数着心跳等待面前这个人宣布对他的判决。 允许还是拒绝,天堂还是地狱,许康瑞觉得他的一颗心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握在谢敬手里,凭他乐意保管或是丢弃。 “喜欢?呵呵呵,许康瑞,你怎么这么好笑。”谢敬痴痴的笑着,拿手贴着发烫的脸颊,“都和你说了别老是拿我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许康瑞提高音量辩驳,他无比认真地看向谢敬,一字一字说得清楚而有力,“我说,我许康瑞喜欢你谢敬,你听清楚了没有?” 这句话仿佛是在谢敬身上按下了某个静止的开关,用仅剩的理智消化完许康瑞的话后,谢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迟缓地跳下桌子,结果差一点摔了个脸着地。 “小敬,你做什么?”许康瑞连忙过去,抓着谢敬的胳膊,想把他扶起来。 谢敬却用力甩开他的手,看都不看他一眼,嘴里不停念着:“你醉了,许康瑞,你醉了,我也醉了,我,我要回家了。” 这一切只是他醉了之后做的一场荒诞无稽的梦,只要回家睡一觉,醒来之后就会一切如常。 许康瑞看着坐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的谢敬,又看看自己被甩开的手,眼底的光亮摇摇曳曳之后终于还是彻底熄灭了。 他的心,他想给,谢敬却不想要,所以摔在地上,脏了。心头好像被一把钝刀来来回回地割着,痛得他浑身的血都被抽空了,许康瑞硬撑着紧紧咬住牙关,不肯叫出声。 瘫软在谢敬根本不敢去看许康瑞,他努力想要站起来,但混沌的意识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他抓着桌子边缘,想撑起上半身,手却偏偏不听使唤。 许康瑞看着几乎丧失一半行动能力的,脑海中那个曾经闪过个念头,被无限地放大,放大,耳边只剩下那个恶魔的声音在呢喃,占/有他,占/有他,就不用再害怕失去,就可以填补心底那块时时灌进冷风的空洞。 许康瑞蹲下/身,捏着谢敬的下巴强迫谢敬抬起脸,谢敬闪躲不开,只好紧紧地闭上眼睛,继续在心里欺骗自己。 许康瑞唇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眼中的空洞被阴霾取代。 他的视线落在谢敬带着点酒渍隐隐发亮的唇上,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吻了上去。 谢敬吓得一下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许康瑞放大的脸,他从未这么近的角度看过他,却清楚地感受到了许康瑞身上散发的疯狂的气息。 醉意朦胧中,谢敬不禁迷惑,这个人真的是他认识的许康瑞吗? 许康瑞却趁此机会撬开了他的嘴,舌头钻进去在湿热的口腔里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甚至挑/逗起谢敬那片小小的柔软,吮/吸着甜到醉人的津/液。 直到舌尖相触,谢敬迟缓的大脑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一手扯着许康瑞的衬衣,一手抵着他的肩膀,想把许康瑞推开。 但在平时小弱鸡一般的谢敬就不是人高马大的许康瑞的对手,何况还是在喝醉的情况下。 许康瑞一只手就把挣扎乱动的谢敬制得死死的,空出的另一只手忙乱得解着他校服的衣扣,嘴唇从谢敬的唇上移开,滑向他紧闭的眼睛,亲了亲卷翘的睫毛,然后一下一下舔着他微凉的眼皮,带着无尽的缠/绵和眷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谢敬已经彻底酒醒了。 他从未陷入过这样茫然无助的状况,但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所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许康瑞一把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小声点,小声点,你不会想让别人看到吧,我们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已经放学很久了,但保不齐还有谁留在学校里,如果真的看到了他和许康瑞这个样子,明天这件事一定会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谢敬死也不愿面对这种场景。 谢敬依旧在用力挣扎但不再发出声音,许康瑞安抚地在他的额上落下一个吻,视线和谢敬相交时他却愣住了。 谢敬终于肯看他了,然而谢敬的眼中有愤怒有憎恨有恐惧,却独独没有人以往看着他时会有的温柔暖意。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溢满了眼眶,许康瑞慢慢伸手遮住了谢敬的眼睛,一眨眼,一串泪滴夺眶而出,落在谢敬的衣领上,洇出几个深色的小点。 他从未像此刻这么清楚地认识,他和谢敬,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许康瑞倾着身体伏在谢敬耳边,无声地呐喊着,想把自己的心声说到这个人的心里去,让他了解他的痛苦,他的狂热,他的不甘。 而他身/下的谢敬只是扭动着身/体企图挣脱他的桎梏…… 或许是尝到谢敬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泪水,或许是对两人未来的迷茫,许康瑞在在谢敬的胸/膛留下自己的印迹之后,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束缚。 他直起身/体,用大拇指揩掉谢敬眼角的泪滴,然后送进自己的嘴里,淡淡的咸,淡淡的苦涩,这是他最后能尝到的属于谢敬的味道。 感知到压迫自己的力量卸去,谢敬亦不再挣扎,疲惫得连动动手指都力气都没有,他就那么静静躺在那里,像死了一般。 “小,小敬。”许康瑞担忧地开口,说话的声音是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沙哑。 谢敬缓缓睁开眼,手指微动一颗一颗地为自己扣上扣子,理好凌乱的头发,再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撑着椅子站起来,绕过许康瑞,收拾着自己的书包。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冷静得让人觉得害怕。 许康瑞机械地转过头看他,谢敬背起书包消失在门口,同时消失的还有黄昏时分最后一抹光亮。 许康瑞把脸埋在双手中,发出受伤野兽似的呜咽,他知道他的黑夜已经正式来临,他的黑夜将永不会过去。 两个人的世界在这个下午颠倒,混乱,破碎。 如果说他们是宇宙间两颗渺小的行星,那么他们曾经平行的轨迹在许康瑞不甘的冲击下并没有重叠在一起,反而因此加速向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驶去,从此有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轨迹。 晚风裹挟着不知哪里的落叶在两人的脚边打了个旋,继续吹向不知名的远方。 一个声音打破了两个人无声僵持的局面,“小敬,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谢敬和许康瑞同时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容珉,他的眼神只温柔地落在谢敬身上,全然不把谢敬面前的许康瑞放在眼里。 想到之前和许康瑞的对话不知被容珉听到多少,谢敬就手脚发凉。“容珉,我……”他想解释,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和许康瑞的那天,是他人生里最黑暗无望的时刻,他不愿意让容珉知道。 容珉体谅地摇摇手,“太晚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说着,他拉起谢敬的手转身就走。 倒是刚刚还放言要在容珉面前把两个人的事都说出来的许康瑞,虽然脸色阴沉,竟也任凭容珉就这样把谢敬带走。 第28章 出事 谢敬和容珉并肩而行,时不时拿惴惴的眼神偷偷打量他的脸色。 容珉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突然开口说:“想看就看,又不是不让你看了,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啊?”谢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立刻脸红红地反驳道:“谁,谁看你了!” “你啊,我这么帅,你不看我还能看谁?”容珉回答得理直气壮。 谢敬被这话气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是是是,你最帅,现在谁不知道十四班的容珉是任课女老师的福利,天然无公害的小鲜肉。” 容珉皱起鼻子装模作样地四处嗅了嗅,拖长了声音说:“天啊,是谁家放醋不要钱就拼命放,酸味都飘到这里那来了。” 伸出手绕到身后,在某人的腰上捏着块肉用力地掐一把,谢敬满意地看到容珉吃痛的抽气和痛苦的表情,才施施然收回手。 容珉一手捂着腰,看到谢敬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伸手揉揉谢敬的头发,“笑了就好了。” “我刚刚没有笑吗?”谢敬抬起眼睛问。 容珉回避了这个话题,只是淡淡地说:“我刚才看你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了。” 谢敬听到这话立刻摸了摸眼角,什么都没有摸到。他停下脚步,容珉立即回过头来看他。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苦笑地看向容珉,艰难地把心底一直盘旋的话说出口:“你刚才听到了吧。” 容珉突然出现的时候,他是茫然又不知所措,因为他不想容珉知道他那段过去。但是既然他没办法再对容珉隐瞒下去,干脆就全说出来。 “听到了一点。”容珉的回答让人听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怒。 谢敬把手背到身后,一手紧紧地抓着另一手的手腕,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已经足够容珉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想和你说,我和许康瑞……” 容珉上前一步上手握住谢敬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 “谢敬,作为好朋友我当然想知道你的所有事,我知道你和许康瑞,你们过去曾经有一些事,我承认我很想知道也很介意,但是,你真的愿意告诉我吗?” 谢敬低下头,躲避着容珉认真的眼神,“愿意”两个字在嘴边绕了千百回就是说不出来。 他承认,他还没准备好去面对过去的那些事,也没有准备好把那一切都告诉容珉。 容珉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环抱住谢敬,“没关系,没关系的,我等你有一天愿意告诉我。” 他的声音里有神奇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谢敬靠着他的肩膀,闻着他身上特有的若有似无的茶花香气,用力地点点头。 容珉的嘴角溢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安抚地轻轻拍打着谢敬的后背。 飘飘然无着落的心终于尘埃落定,谢敬在他的怀里眯起眼睛。 “谢敬。”这个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慌张和无措。 “做什么?”谢敬从容珉的怀里退了出来,纳闷地看着他。 容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缓缓举起双手,让谢敬看到自己的手心。 谢敬的脸瞬间僵掉,他看到容珉手上那斑斑点点的油彩,“你,你不是……”这双手刚刚拍过他的头,他的背,还蹭过他的衣服。 容珉不忍直视地点点头,谢敬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你居然敢把那擦在我身上,你给我去死吧。” 容珉看着谢敬狰狞的表情,毫不犹豫地转身拔腿就跑,边跑边试图解释:“我真的是忘了啦。” 谢敬更加怒不可遏,追在他的身后,“明明就是故意的,你给我站住,站住!” “饶了我吧!” “做梦,给我去死吧!” 夕阳在两个人的脚下拉出长长的倒影,时间永远不会停歇地在向前流动,人也永远无法停止自己的脚步。不管昨日留下过多少阴霾,新的一天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第二天谢敬刚到学习,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气味。直到第一节课下课,他才隐约听到周围人的小声议论。 “真的吗?真的吗?你说夏庄真的差点被小混混拉走了?” “那还有假的吗?是我别班的同学在办公室里整理作业的时候偷听到的,夏庄的爸妈都找到学校里来了,说是学校没尽到责任。” “昨天放学她不是和大刘他们吃饭去了吗?哪里怪得着学校啊?” “谁说不是呢?这事要是摊到我头上,我肯定捂死了谁都不说,多丢人啊!现在学校都传遍了,还怎么回来上课?” …… 谢敬这才注意到班里少了个人,夏庄的位子靠边,谢敬平时也少往那个方向瞄,没想到她居然会出这种事。 谢敬愣神的时候,容珉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在他面前放了一瓶酸奶。 “发什么呆啊?”容珉单手撑着谢敬的桌子,附中土肥长的校服也掩盖不了的帅气潇洒,让前面几个女生忍不住偷偷举起手机偷拍了。 “没什么。”谢敬赶紧摇摇头。说起来这到底是别人的事,他听听就算了,没必要关心那么多,事实上,这个班上能让他关心的人也并不多。 谢敬打开酸奶喝了一口,嘴唇边缘粘了一圈,他很自然伸出舌头舔掉。 容珉轻笑着想揉揉他毛绒绒的头发,意识到场合不对,伸了一半的手硬生生中途转向落在了他的肩头。 此时此刻,程馨馨,许康瑞和大刘几个,参与元旦表演的除了夏庄一个不少地站在办公室里,接受地中海的口水洗礼。 不久前他还在窃喜这届的十四班算好带的,事事不用他操心,他只要专心把成绩再提一提就好了。没想到就一次没看着,居然就捅了这么大一篓子,他带十四班风光了这么多年,现在几乎全年级的老师都在看他笑话,这怎么能不叫他恼羞成怒。 “你们都多大了?啊?居然还让老师和家长这么操心。放学了就老老实实回家,出去吃什么饭?有这功夫数学题都能多做好几道了?” 程馨馨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她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优秀班干,这还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老师指着鼻子骂,她眼中闪过一抹不甘心,咬咬嘴唇,说:“我们,我们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就是几个参加元旦表演的同学一起吃个饭,讨论讨论剧本。” 地中海早就在心里把学校领导骂个遍了,脑袋一拍做的主意到头来忙的还是他们基层的老师,让他看,高三的学生就不该掺合什么元旦晚会,老老实实在教室里读书就好了嘛,也就不会出这档子事。 想归想,他还是说:“你们是高三的学生了,事情的轻重还分不清吗?让你们参与元旦表演是给你们提供一个放松和锻炼的机会,不是让你们有理由去浪费读书的时间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这话让程馨馨一下就红了眼眶,她垂下头,不再支声。 地中海把目光转移到明显心不在焉的许康瑞和奄头奄脑的大刘他们身上。 “你们说说,你们几个又是怎么回事?既然是和班上的女生一块出去,那就要尽到保护人家的责任,你们说说,那时候,你们都躲到哪里去了?还不是不是男生了你们?” 大刘搓着自己的板寸头,觉得自个也委屈得不行,“老师,不是我们不想管,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出了这种事,等听到夏庄她的声音,我们不马上冲过去把她拉回来了吗?” 地中海一拍桌子,瞪着眼睛骂道:“你说什么呢?你们一起吃饭的,她要被拉走了你们会不知道,我看你们是都吓得躲在旁边当缩头乌龟了吧。” 大刘委屈得脸都皱起来了,“真不是啊,夏庄她是自己跑到外面才被,被那什么的。” 夏庄一说要走,他们立马就意会了,几个人暧昧地挤眉弄眼之后,谁都没想要去拦,直到听到夏庄的呼救声,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一群人赶紧冲出去,把快要被小混混拉走的夏庄救下来,还陪着她到医院看了擦伤上了药,最后送回了家。 夏庄是追着许康瑞出去的,这点夏庄父母来兴师问罪的时候根本就没提到,地中海一听里面还有点其他意思,挑着眉毛问:“那她怎么自己跑出去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了,别想蒙我。” “这……”大刘和几个男生面面相觑,纷纷偷偷用眼角瞄着一脸若无其事的许康瑞,犹豫着没敢说话。 倒是急着撇清关系的程馨馨一股脑全倒出来了,“老师,大刘他们真的没说谎。起先我们几个是在一起吃着饭来着,后来许康瑞说要先走了,夏庄就说她也不吃了,也要先走了。后来,后来就是我们几个听到她……” “行了,行了。”地中海挥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这三言两语里的意思虽然没明说,不过也已经够明白了。 他带了高三那么多年,早就看透那些那些少男少女的小心思。 夏庄的爸妈敢这么过来闹,估计是夏庄也没好意思提自己是追着个男生出去才被小混混看上纠缠的。 他打量着许康瑞,高大的身材加上和现在大红的某某明星有几分相似的相貌,夏庄的举动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许康瑞,你说说,夏庄是追着你出去的,你怎么就让她被那些小混混缠上了。” 许康瑞摊开手,很是无辜地说:“老师,我提前离开是因为我爸让我早点回家,我根本就不知道夏庄她也跟出来,我也没看到,你总不能让我未卜先知守在那里保护他吧。” 地中海被这话噎住了,他知道许康瑞他爸是市里的领导,天晓得他一个电话过去人家会不会接,哼哧了半天半天才又说:“那她喜欢你,你不知道?” 许康瑞不客气地笑出声,“老师,喜欢我的女生也不少,我总不能个个都知道吧。” 不止大刘他们几个听了止不住笑,连同在办公室里看戏的几个老师也偷偷乐了起来。 这下地中海彻底没话了,他板起脸,严厉的目光压制着大刘几个重新老实地低下头。他咳嗽一声,说:“今天这件事就到这里了,你们回去都给我好好反思反思,明天每个人都要交一万字的检讨信给我。还有,这件事就不要往外传了。” 这还需要他们往外传吗?恐怕现在全校都已经传遍了。大刘他们几个在心里暗自嘀咕,面上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 “还有,那个什么节目你们也不用搞了,以后专心读书就是了,别再想这些没用的。”地中海终于开恩放行。 大刘他们如蒙大赦,脚步也轻快起来,程馨馨也不怎么失望,她最担心的请家长没有发生就已经很好了,这种活动她有的是机会参加,多一次少一次没有所谓。许康瑞两手插袋,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后。 等他们都出了教室,刚刚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十三班班主任钱老师端着茶杯,拖着椅子到地中海身边,小心翼翼地打听:“徐老师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夏庄的家长能放过学校吗?” 地中海觑了他一样,高高地抬起下巴,“你不是听到了吗?事情发生在校外,而且学校已经不算追究她早恋的问题了,她的家长还能追究学校什么?” 在地中海身上碰了根钉子,钱老师悻悻摸着鼻子说:“呵呵,也是也是。”又把自己的椅子挪回去。 大刘他们一进教室,立刻就把地中海交代的不要乱传给抛在了脑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绘声绘色地说起了昨晚了情形,在说到自己跑出去救人时还不忘添油加醋,美化自己的英雄形象。 容珉正坐在谢敬的身边帮他看一道几何体,解说完一遍后,谢敬看着写满步骤的草稿纸细细琢磨着。 许康瑞进门时正好他正好转过头,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片刻之后又若无其事各自移开,仿佛一颗石子投进了湖中,却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你看,这样对不对?”谢敬扯扯容珉的袖子,仰起头问。 容珉自然地调整坐姿,遮住谢敬看过去的视线,“我看看,嗯,……” 第29章 质检来了 一个星期后的某一天,夏庄默默地重新出现在她自己的座位上,尽管十四班的所有人都极力表现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但越是这样越夏庄的精神状态就越差,经常一个人直勾勾地盯着某处愣神,脸色苍白了不少。 由于她直线下滑的成绩,地中海不得不连续几次把她叫到办公室谈心,谁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不过一个月后,夏庄的位子彻底空了下来。有人说,她转学了,至于转到了哪里,连程馨馨这个最好闺蜜也不知道。 班上不少人都为她唏嘘感叹,附中已经是夏城最好的高中之一,从附中转学就等于是主动放弃了进入重点大学的机会。 这颗石子在每个人生活里溅起的波澜终于随着日益临近的质检而重新归于平静。 “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这次考试的重要性,质检既是对你们自身水平的一次检验也是高考重要的风向标,你们自身的程度在哪里,能上什么学校,通过这次质检也能有个底,所有更要好好努力。” 地中海刻意压低的声音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如果说,之前他们对高考还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随着前哨战质检的来临,这个概念也逐渐变得清晰,这是他们人生第一个真正的分水岭,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关卡。 临考前的教室走廊。 “等等,等等,我再捋一捋,诗词鉴赏的步骤是……那的情节……孟子的主要思想观点是……” 谢敬一边咬着手指,一边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地默背考试的重点内容,看得出他很紧张。 容珉看不下去,看看左右没什么人在看,伸手把那根已经泛红的手指从牙齿下解救出来,“你不要咬了,已经红了。” 谢敬摸摸手指,没有理他,而是接着背道:“嗯……最后一点是什么内容来着?” 他瞪大了眼睛向身边的容珉求助,容珉轻轻叹了口气,给他讲了一遍,“你不用紧张,这些东西你平时都做熟了,肯定都会,现在是越紧张越想不起来,你深呼吸一下,冷静冷静。” 谢敬白他了一眼,转过身自个深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不再那么紧张了。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还差二十五分钟开考,“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先走了,你加油。” 容珉嘴角扬起,冲他挥挥手。 为了显示这次考试的严肃性,考场的安排用的是电脑随机排序,直到今早,才在布告栏上贴出名单。谢敬和容珉,一个在第十二考场,一个在第三考场,中间隔了三层楼。 谢敬刚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热络地说:“谢敬,原来你也在这里考试啊!” 谢敬抬头一看,一张略微生疏的脸映入眼帘,但对方的口气看起来和他很熟的样子,他迟疑道:“你是……?” 来人嘴角一僵,眼底闪过一抹尴尬,“我是李伟峰啊,我们小学还做过两年同学呢,你不会忘了吧。” 谢敬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啊,原来是你啊。” 李伟峰嘿嘿一笑,“没错,没错,幸好你没忘。”说着他跨一步,站到谢敬的桌子前,“我可是看了好久,又对了名字才敢喊你,没想到你变了这么多!” “是吗?”谢敬嘴上客套着,其实他到现在也没想起来小学的李伟峰长什么样,只是还有模糊的印象,他转学后的班上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他那时候转学过去,性格也害羞,没交到什么朋友,几乎可以说是一个人度过了小学的最后两年。 “对了,我在五班,你在哪个班?”李伟峰状似随意地问。 谢敬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十四班。” “行啊!你!”李伟峰分外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四周的人立即用莫名的眼光看他,他悻悻地缩回手,俯下身,凑近谢敬,压低声音说:“那等下,你要多帮忙了啊!” “啊?!”谢敬还没来得及反应,李伟峰已经溜回到自己的坐位上了,他就坐在谢敬后面。 看到谢敬回过头看他,他还一脸“你懂的”的表情冲谢敬挤挤眼睛。 谢敬皱起眉头,刚想说什么,监考的老师就已经抱着卷子走进来了。 “把手上所有和考试有关的材料都放到考场外面,手机统统关机放书包里,别让我看到你除了答题之后的任何动作,这次作弊的处分是记大过和全校通报批评,都是高三的学生了,别拿你们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在她严厉的注视下,谢敬只好把拒绝的话吞进肚子里,准备开始考试。 考卷发到手里,谢敬闭眼做了个深呼吸。按习惯先翻到最后看了看作文题,心里有底之后才开始动笔,从前头第一题做起。 容珉没说错,冷静下来之后做题的思路也清晰起来,谢敬手里的笔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转眼间,大半张答题纸都已经写满了。 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的脚后跟被踢了一下。谢敬皱眉看自己写糊了的一个字,把腿往前伸了伸,划掉那个糊字往下写。 才消停没多久,他又感到后背被戳了又戳。谢敬不胜其扰,只好把椅子往前,讲台上的监考老师视线一下聚在他身上,谢敬立刻低头做老实状,那道灼热的视线才从他的的身上消失。 谢敬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不断涌起的烦躁和愤怒,努力把注意力都放到题目上。 偏偏李伟峰还不死心,谢敬不搭理他的各自暗示,他眼珠子一转,刷刷在试卷的空白处写下几行字,再偷偷地撕下来,搓成一个小团,趁讲台上的监考低头的空隙扔到谢敬脚边。 “喂,谢敬,捡一下。”后头的李伟峰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催促。 谢敬低头一看到脚边的纸团,想都没想,一脚把那团纸条踩在鞋底下,任凭李伟峰怎么暗示就是一副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倒是李伟峰这一番连续的小动作,让监考老师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站起来走到李伟峰的桌子旁,盯着他,意有所指道:“考试时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举手问老师,不允许交头接耳,私下讨论。” 李伟峰听到这话,心里一毛,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把垂下眼睛,盯着试卷上那些他看不懂的题目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接下去的时间里,监考老师的目光一直绕着他打转,找不到机会再去“骚/扰”谢敬的李伟峰不得不死了心,谢敬终于能把作文顺利的写完。 李伟峰坐立难安,看着前头谢敬直挺挺的背影觉得愤怒,又看着憋不出一个字来的题目觉得慌张不安,不知不觉间他的额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直到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他才算结束了这场煎熬,颓然地瞪大眼睛交了大半空白的答题纸上去。 等监考老师把答题纸收走,周围坐着的人纷纷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谢敬慢慢把笔装进笔袋里,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周围没人注意,很快地弯腰把一直踩在脚下的纸团捡起来,塞进兜里,再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慢慢向外走。 “谢敬,谢敬,你站住。” 颓丧着走到外面的李伟峰看到谢敬就觉得怒向心头起。他觉得,如果刚刚谢敬肯给自己传答案,他这次考试肯定不会空那么多,就是谢敬没有一点同学情谊,所以他才会惨。 这么一想,李伟峰更觉得谢敬对自己的考试失利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脑子一热就不管不顾地叫住谢敬,口气还极其生硬。 谢敬抱着书正要往楼下走,听到李伟峰喊他,顿住脚步,转过身,语气淡淡问:“做什么?” “做什么?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做什么?”李伟峰愤怒地扯着谢敬袖子,想开口质问,又估计着左右人多,就把他拉到走廊另一侧的通道。 这里是教学楼和行政楼的相连的位置,平时少有学生会走这里,这个时间点,老师们也不会出现。 “我问你,你听我喊你了吧,你怎么都不应我一下。”李伟峰理直气壮地质问。 谢敬抿着嘴,面无表情,面部线条的僵硬,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象征,但他还是回答了李伟峰的质问:“我是听到了,可是监考在盯着呢,而且,这是一场考试,我不可能帮你作弊。” “行啊,你现在居然成了这样的人,连老同学都不肯帮忙。”谢敬的话完全听不进李伟峰的耳朵里,他胸膛激烈地起伏着,眼神里满是指责和控诉。 他本以为小学的谢敬闷不吭声,木木讷讷的模样,叫他在考试的时候给个方便就是他说一声的事情,没想到谢敬完全不给他这个面子。 “你知道吗?我爸多重视我这次的考试,要是考砸了,他非得,非得要把我打死。”说到这里,李伟峰烦躁地挠挠头皮。 随着李伟峰不断地控诉,谢敬的眼神也越来越冷漠。 他懒得和李伟峰计较那连话都没说几句的两年小学里他们究竟有什么情谊,也不想和一个不敢承认自己没有能力而把失败的原因都推卸在别人身上的人讨论究竟谁该为他考砸了的语文负责。 甚至他愿意和李伟峰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不想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起争执。人多口杂,再加上考场里李伟峰的举动未必没有被别人看在眼里,他只是不想引起不好的谣言。 看着像只暴躁不安的野兽来来回回踱步,不停控诉他的李伟峰,谢敬却不觉得同情。 他瞄了眼表,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说:“我是绝对不会帮你作弊的,与其指望我,倒不如你自己好好复习。” 说完,他也没再看李伟峰一眼,径直走了。路过某个垃圾桶时,他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伸手在裤兜里摸了摸,抓出一个纸团,撕碎了扔进垃圾桶里。 谢敬没看到的是他身后的李伟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遮上了浓浓的阴霾和攥紧的拳头爆出青筋。 第30章 元旦 不知道是谢敬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李伟峰死了心,接下来的几场考试他谢敬再也没有被他打扰过。 考完最后一科英语后回到教室里,几个课代表已经把印好的答案发了下去,谢敬还没来得及看,耳边已经充斥各种或惊喜或沮丧的声音。 “哈,这题选择蒙对了,又是八分!” “我去!少算了一位,我当时脑子是不是抽了啊!” “作文的范文居然是用这样的立意,那我会不会偏题啊?!” 谢敬把桌子上摊着的几张答案统统拢在一块,收进书包里,计划着晚上再拿出来好好研究。 不管考得好,考得差,反正开完正好是周五,所有人都收拾书包准备回家,这天的值日生已经拿出扫把,开始打扫了。 这时候,班长急匆匆地走进来,站到讲台上拍拍桌面,大声通知:“先别走,都先别走,刚刚接到老班的通知,所有人马上排队到操场观看元旦晚会的演出,缺席的一律按旷课处理。” 这话就像往油锅里滴进一滴水一样,整间教室安静了一秒,过后,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是怨声载道,叫苦不迭。 “有没有搞错,不是说因为质检我们高三年都不参加了吗?怎么又把我们拉过去?” “我只想回家洗个热水澡,吃顿大餐加睡个好觉,把失去的元气补回来,我不要去操场坐草坪,吹冷风啊!” 诸如此类的言语道出了每个人的心声。高三的他们对所谓晚会上那些老套的表演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比起这个,大多数人都宁愿在一场耗费颇大的考试后选择早点回家休息。 班长耸耸肩,一脸事不关己地说:“我只是负责通知这个消息,大家自己选择去不去,不过这个责任也要自己背,与我无关。” 就算再痛恨学校的临时通知,十四班的人还是拖拖拉拉地排队到了操场。 附中因为是重点高中,所以分到的资源也多,学校领导财大气粗四处搞基础建设,两个四百米的操场比邻而建,看起来很是开阔气派。 此时,操场中间已经搭起了一个高一米,呈倒t字向三面延伸的红色舞台,红色的地摊,红色的天鹅绒大幕,上贴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喜迎元旦”,底下还整齐地摆着一排大红花,看来学校领导在财大气粗之余审美还是一如既往地走乡土亲民风。 谢敬一边小心地盯着脚下,担心踩到前头人的脚后跟,一边忍不住抬头四处张望。 之前容珉身高腿长,肩宽臀窄,尽管年纪不大,但已经很有模特的架势,一件号称“遮尽所有优点”的校服也能硬生生穿出时尚街拍的感觉来,和一群头发都不捯饬的男生站在一起,就是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叫人一眼就能从人群里认出来。 谢敬光顾着找人,不小心一脚踩掉了前面人的鞋后跟,招来对方不满的一瞥,他赶紧低头道歉,心里却在暗暗纳闷,这时候,容珉到底跑哪儿去了? 十四班的后排,赵嘉宣刚刚站定,邱齐一下扑在他的肩上,冲击力压得他往前一个踉跄,差点当场摔个狗□□。 赵嘉宣把他甩下肩膀,皱着眉看起来有点生气,问:“干什么呢?” 邱齐不以为然,左右探头:“阿瑞呢?他人哪去了?” 邱齐的分班考考得不怎么样,不过靠他爸的上下运作和许康瑞他爸的帮忙他还是进了十三班。虽然两班只有一墙之隔,但十四班天然自带的凝重氛围,还是让他这个学渣对十四班大门望而却步,只有在放学的时候勾着许康瑞的脖子一起去玩。 赵嘉宣整整被邱齐扯乱的衣服,眼睛低垂着看着自己的鞋尖,淡淡地回答:“不知道,刚刚就没看见他人了。” 邱齐想了想,继而露出调侃的笑意,低声道:“别是又到哪里把什么小妹妹了吧,我就知道,这家伙也就老实一段时间,要是让我逮住了,非酸死他不可。” 听到他这句话,赵嘉宣飞快的抬头,看到前排那个沉稳地站着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两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一瞬间无比难看。 邱齐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人群中孤零零站着的谢敬,眼睛一闪,凑到赵嘉宣耳边问:“这个怎么样?是不是还老是和阿瑞过不去?让阿瑞不高兴?”他低沉的声音里突然多出了一丝恶意。 赵嘉宣愣住,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缓缓道:“没事了,康瑞已经不生气了,你也少去招惹他。” 邱齐“切”了一声,面露不屑,“要不是想给阿瑞出气,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他拍拍赵嘉宣的肩膀,交代道:“没事就好,等等阿瑞过来,你就和他说我来找过他,问他晚上有个局去不去。” 赵嘉宣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邱齐满意地一笑,双手插兜朝自己班的队伍走去,很快就和周围几个男生热络地比划起来了。 他家境不错,出手又大方,男生那些爱好他基本都会一些,所以交友广泛,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热闹非凡。 不像许康瑞,赵嘉宣眼睛一眯。许康瑞的家境更胜一筹,他似乎也很享受热闹,但他就像一只孤傲的雄狮,对自己的领地划分得十分清楚,不是什么都能让他看做朋友。 所以许康瑞真正亲近的人其实不多,邱齐算一个,他赵嘉宣顶多算半个,而……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赵嘉宣的思绪被突然响起的喜庆歌声打断。 操场上吵杂的声音一下降了一个八度。 一男一女两个学生相携走上台来,这两个已经是附中主持活动的老面孔了,所以尽管穿着和年龄不相符的老气礼服和大浓妆,但主持起来还是很游刃有余的。 感谢过一堆大小领导的关心爱护,再由附中现任大当家,吴校长发言回望一下过去,展望一下未来,最后一排学校领导面带微笑入座,附中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正式开始了。 算是出于对高三年的爱护,高三年纪的位置被安排在了舞台正对面,视线开阔,台上的风景一览无余,唯一的缺点就是前头正对着两个大音响,音乐放得人耳朵疼。饶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在第一个节目没表演完时就已经困得眼皮上下不停打架了。 地中海身为班主任,坐在了最前头,身处音响的轰鸣声中心居然依旧面不改色,显然是多年已经锻炼了。他回头一看,不满地训斥:“都给我醒醒,醒醒,东倒西歪像什么高中生的样子。” 不少人勉强把脑袋撑直了,把黏在一起的眼皮撑出一条缝隙,小声抱怨着,“我昨晚熬夜复习到四点多,现在连打个盹都不行了。” 地中海看效果不明显,想了一会儿,又补充说:“都精神点,等一下还有我们班的节目呢。” 这话一出口,果然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有人问:“我们班那节目不是不……怎么又有节目了?” 坐在程馨馨身边的人立刻看向她,程馨馨也是瞪大了眼睛,满脸愕然,不像提前知道的样子,班里什么时候出了个连文艺委员都不知道的节目,下面立刻有人交头接耳猜测起来。 感觉被忽略了的程馨馨咬着嘴唇,不说话,脸色不是很好。 “老师,我们班到底出了什么节目?”地中海身后的男生探着身体和他套近乎。 “想知道啊?”地中海觑他一眼,故弄玄虚了好久,听到台上的报幕后,笑着指了指台上:“喏,自己看。” 好奇的谢敬,也把眼光放在了舞台上。 几个男生吃力地搬来了一架大钢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舞台中央,然后飞快地跑了下去。 片刻之后,一男一女从舞台的一边慢步走来,谢敬脸上难以克制地露出一抹惊讶的神情,周围女生的尖叫声和抽气声已经再入不了他的耳,他的目光一下就被其中一人吸引住。 容珉身上穿的是和男主持款式相近的黑色西装,只在胸口上插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却无时无刻不在发光。刚刚还在吐槽男主持穿得土气的女生此刻齐齐泛起花痴,沉醉在那人如画清朗的眉眼之间。 容珉在琴椅上坐下,眼睛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定在某一处,飞快弯了一下。 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让谢敬心跳骤然加快一拍,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瞬间,而他莫名地就确定,刚刚容珉那个眼神就是给他的。 谢敬悄悄用手背碰了一下脸,有点烫,但他就是舍不得把目光移开。 台上的容珉绅士地对和他搭档的女生做了一个请了手势,女生会意,深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小提琴架在脖子上,做出了预备的姿态。 容珉眼神深邃而专注,线条美好的一双手缓缓高举,瞬间重重落下,一串串美妙的音符随之流淌而出。 “是弗雷的。”谢敬敏锐地捕捉到后头介绍,他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发光一样的容珉,一面竖起耳朵听。 “男生的钢琴地位很重要,姚莹不是还在全国的比赛上拿了奖吗?怎么听起来倒是女生这边气势有点软了。” 岂止是气势有点软,台上的姚莹觉得自己一直在苦苦挣扎,怎么努力就是和钢琴差一点。她握着琴弓的手已经汗湿得快握不住了,几次差点出错。 要知道她五岁练琴,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了无数,这种有苦难言的压迫感还是只有在那些早就功成名就的琴家们身上才感受得到。 就算是琴师,和她合奏时,也都是以温和的指导为主,而这个人,她深深地感受到他根本就没有让着她的打算,甚至,他更觉得这是他自己的独奏。 姚莹深深地看了一眼,不明白刚刚私下练习时还挺正常的一人,到了台上,居然变了个样子,就像一把匕首突然开了刃,晃着慑人的光芒。 随着最后一个音消散在空气中,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虽然不知道有多少是冲着音乐,多少是冲着弹琴的人,不过效果是非同一般的好。 谢敬不知不觉间已经把手拍红了。 容珉放下双手,眼睛看向某处,微微扬起嘴角,台下顿时响起一阵惊艳的抽气声,谢敬脸红红的回了一个微笑。 容珉眼中笑意更深,他抽起别在胸口的玫瑰,轻轻放在琴上。 站起身,对着脸上闪过失望的姚莹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人缓缓相携而下。 谢敬听到周围不少女生偷偷议论如何拿到那朵玫瑰,他看着那红色,看似不以为意,耳朵却悄然也染上了淡淡的红。 第31章 碎裂的声音 夏城附中的元旦晚会在最后一个节目——的朗朗歌声中圆满落下帷幕。 静谧如湖的深蓝夜空中盛放着一朵又一朵短暂而绚烂的烟火,有人在欢呼,有人的尖叫,更多的人挤在缓缓涌向校门口的人流中,准备离开。 谢敬两手抓着书包的肩带,站在主席台前略高一点的台阶上,眼睛一会喵喵这里,一会看看那里,借助路灯的光亮,皱着眉在人群中搜索着某个身影。 突然,他紧绷的唇角松弛了下来,眼中多出一抹笑意,踮起脚尖,他用力挥挥手,怕对方看不到,想了一秒,随即大声喊道:“喂,容珉,这里。” 人流密集的地方喊这个名字的后果就是无数有意无意的眼神都往他的方向望去。 这时候的容珉已经换下舞台上那套黑西装,换回附中肥大的白色校服,这个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天然的发光体,叫人一看就挪不开眼。 容珉听到他的声音,迅速地抬头,冲正在台阶上挥手的人做了一个看到的手势。 谢敬低着头,飞快地从台阶上跳下来,正好容珉已经挤过人潮,来到台阶前,一伸手,恰好扶住谢敬的胳膊,没让他因为重心不稳歪下去。 “嘿嘿”谢敬摸着脑袋傻笑,容珉眼含包容地轻拍一下他的后脑勺,“走吧,回家。” 谢敬脚步轻快地走在容珉身边,几次转头偷偷看他,绕在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容珉先说话了。 “老师说我们班一定要出一个节目,我也是临时接到通知的,因为我很多年没弹了,担心弹不好,所以也没有和你说。” “不会,不会,弹得很好。”谢敬急急反驳,对上容珉的眼睛,他尤其认真地点一下头,“真的很好。” 那双黑色的眸子因为谢敬的这句话而染上了点点笑意,但他嘴上仍然还在担忧地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谢敬点头如捣蒜,他抓着后脑的头发,一脸认真地补充道:“虽然我听不懂,但是你是我听过弹得最好的。” 容珉微笑了一下,脸庞的线条犹如冰山融化一般在顷刻间柔和了下来。 谢敬看得眼睛都直了,脑海里嗡地一声,千万束礼花绽开,童年的玻璃珠,曾经最爱的插画,那株震撼的玻璃树,通通没有此刻来得美好而值得珍藏。 毕竟周围还有那么多人,谢敬很快地回过神,低头摸摸嘴角,在尴尬中胡乱地找话题。 “那,那朵玫瑰……”这话一出口,谢敬即刻就后悔了。 就算被容珉别在了胸口,就算最后容珉把它放在了钢琴上,谁会那么在意那一朵花啊,可是那是一朵玫瑰,玫瑰!谢敬一脸挣扎。 容珉眼疾手快及时把谢敬拉到一边,让他避免了一次和别人的碰撞,谢敬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容珉耸耸肩,突然又开口说:“那是要上台前那个女主持塞给我的。” 话里的意思是别人买的花,放在钢琴上他没有带走,谢敬琢磨着这句信息量略大的话,越想心里头越乐。 容珉看着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的谢敬,问:“你喜欢?” “也没有。”谢敬很果断地回答,现在想想,那朵花开得太过,花瓣都快掉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是吗?”容珉表情云淡风轻,连语气也是淡淡的,里头那点遗憾的味道,谢敬大概是听不出来了。 出了校门,再走一阵,他们周围穿着附中校服学生模样的人慢慢越来越少,谢敬也越是放松下来。 “对了!”他拍拍容珉的肩膀,“你钢琴是什么时候学的?我都不知道你会弹钢琴。” 容珉眼睛望向远处,映出一片璀璨的灯火,他眨了眨眼睛,敛去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种种情绪,微张嘴唇:“我母亲会一点钢琴,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教过我,后来也请了老师来教。不过我弹得不好,已经很久不弹了。” “哦。”谢敬不自然地应了一声,他没有学过钢琴,也听不出弹好弹坏,在他看来,容珉在舞台上玩的那一手已经足够震撼了,但内行人自然有内行人的门道。 他还是听得出容珉声音里的那点低沉和失落。 自觉做了坏事,谢敬搜肠刮肚地想要找出个话题转移容珉的注意力。 他的眼睛不自觉的地四处乱瞄,在看到某处之后,蓦然一亮,扯着容珉的袖子兴奋地说:“快看那边!” 一只伪威风凛凛的大狗迈着高傲的步伐跟在自己的主人身后,一身油亮的皮毛,身躯修长而精健,关键是两眼之上两小撮白毛,更让它显得威武帅气。 比它更吸引人眼球的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三只幼崽,一模一样的两撮白毛少了帅气,却多了一分可爱的灵气。 “是哈士奇啊!”谢敬兴奋得脸都红了,一个劲地扯着容珉的袖子,直到三只小的的小屁股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萨摩耶一类的狗。”容珉疑惑地问,“不是都说哈士奇有点……” “二嘛。”谢敬瞟了他一眼,会意地补充容珉未尽的话意。 “这样才讨人喜欢啊,看着帅,其实二得很!这叫什么来着?对了对了,反差萌!” 容珉明白得点点头。“看来你很喜欢狗嘛。” 谢敬怔然片刻,眼神一下飘到不知名的远方。 “偷偷告诉你,我小时候偷偷养过一只的,就是哈士奇。在外面捡到的,我妈不让我养,我就养到在外面,悄悄带东西给他,它乖死了,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谢敬手指和拇指摩擦了一下,仿佛还可以感受到那一点点的小舌尖舔在指尖那种温热的感觉。 “你没有给它取名字吗?” 谢敬轻轻摇了摇头,“他一直很干净,我觉得是别人家的狗跑出来玩,就没有取名字。” “后来呢?”容珉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愿打扰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谢敬,他看着谢敬迷蒙的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谢敬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有一次我带了吃了过去,它却没有出现,后来几次去,都看不到它,就没有再去了。” “可能是主人关着,不想它乱跑吧。”容珉说。 “嗯。”谢敬眼神肯定,他们都没有说那个最有可能也是最伤人的那种结局。 “你……”谢敬侧过头,正想要说,突然,他的眼睛瞬间睁大,所有话都被掐断在喉咙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伸手把容珉拉向一边,两个人重重摔倒在地上。 两个小混混模样的人举着铝制钢管从侧面挥向正在看着谢敬的容珉,要不是谢敬出手快,此时的容珉很可能已经头破血流了。 “小心!”谢敬的手蹭破了一层皮,很快渗出血丝来。他也顾不上呼痛,因为第一击挥空了的两人已经有逼上来了。 容珉很快反应了过来,他转过身,冲着前头的那人飞起一脚,正好直中对方小腹,对方因为下手对象是两个学生所以有些掉以轻心,挨了容珉这一脚,力量竟然让前头的人后退一步,和后面的人撞在了一起。 容珉借着这个时间差,向前大迈一步,劈手多下那人手中的钢管。 局面从刚刚的一边倒,一下变成了两方僵持。刚才那几下已经足够两个小混混摸清容珉的实力,他们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想干什么?要钱的话钱包在我书包里,放我们走,我把书包给你们,你们自己拿。”谢敬一边说一边神色焦急地偷偷往左右看着。 这里是他们每天放学的必经之路,因为周围多是还没建好的居民区,人一直都比较少,到了晚上,更是半天看不到一个人影。 为首的那人满脸匪气,他不屑地嗤笑一声,然后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老子稀罕你那三瓜两枣啊!” 容珉和谢敬对视一眼。 那人发狠地捏了捏拳头,“实话告诉你,我是受人之托来办事,有人托我好好教教你们做人的道理。” 这种没什么名气的小混混,想闯出明堂就得靠自己拿命来搏,重信义的名声对他们来说比命还重要,这就是不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谢敬的心陡然一沉,偷偷伸手摸向自己的书包,不想这个动作被对方看在了眼里,两人对视一眼,手里还握着家伙的那人突然发难冲向容珉,连续几下都瞄准了要害,容珉接连挡住。 趁着这个时候,另一人径直冲向谢敬,谢敬大惊,慌张之下手里握着的手机还来不及拨号直接向扑向他的那人扔了过去,正好砸在了对方的鼻梁上。 老式的手机分量颇重,这一砸下去,把对方的眼泪都逼出来了。 谢敬连忙后退几大步,他没有放下心,因为他分明看见这一砸后那人眼中的怒火更盛了。却被地上的凸起绊倒在地。 容珉那头因为担心谢敬那边的情况,无法专注,被对方抓住一个空隙,打飞了手里的钢管。对方又瞅准机会,逼近容珉,大拇指粗的钢管在半空中划出一到弧度,狠狠地落下。 容珉已经没有办法闪躲开,情急之下,他只能用右手挡在额前。 “咔嚓”清楚的骨头断裂的声音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不知为什么,刚刚追着他的人停下脚步,谢敬却像被惹急了,红着眼想要冲到容珉那边帮忙。 容珉没有给他机会,握着已经痛到没有直觉的右手,他咬牙对着对方,又是一脚,这次没有踢中要害,却让对方停了下来。 行凶的两人互看了一下,为首那人再次狠狠地放言:“这次就这么算了,以后给我小心这点,别得罪了人都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说完,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人上前把地上的钢管捡在手里,他一脚踩在谢敬手机的残骸上,有力磨了两下,张嘴又是一口唾沫飞到地上。 尽管已经受伤,容珉的眼神依旧锐利,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二人,一副时刻警惕的模样,如果眼中的杀气能化为实质的话,那他们早已经成为两摊血肉模糊的泥浆了。 为首之人哈哈一笑,拍拍伸手衣服上的灰尘,两人的身影融入夜色之中慢慢消失了,只留下钢管敲击地板的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还在回想。 脸色惨白的容珉终于支撑不住地缓缓蹲下身。 谢敬向容珉扑去,眼中是多到要溢出的担忧,他看着容珉已经变形了的手掌,喉头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32章 报应 鼻尖是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消毒水味,地板亮得可以照出人影来,几乎每一家医院都是这样干净得让人不自在。 把白大褂穿得没有一点褶皱的老大夫,捏着老花眼镜对着x光片看了老半天,才慢悠悠地开口:“右手手掌第三掌骨骨折,这裂痕一看就是暴力击打造成的。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成天逞凶斗狠的,知不知道上礼拜我看了多少个打群架致残的,整整有六个!” 谢敬几次张口要解释,却被老大夫无视,最后不得不无奈放弃,做老实状垂耳恭听。 他身边的容珉自从谢敬硬把他拖进医院就臭着一张脸,僵硬的线条和阴郁的眼神,似乎更坐实了老大夫口中“不良少年打群架”的猜测。 老大夫舔舔嘴唇,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却还没有切入重点的打算,他是越说越来劲。 伸长脖子瞅瞅谢敬和容珉校服上的校徽,老大夫发出“啧啧”的惋惜声,“还是附中的呢!能考上附中成绩应该都不错,怎么能跑去打架?现在社会上的诱惑是很多……吧啦吧啦……你们明白了吧。” 谢敬赶紧点点头,顺便也把容珉的头一起按到最底下,他直起身体,小心地问:“那您看,他的伤?” 心满意足的老大夫挥挥手,回答得很是爽快,“不是什么大问题,非移位性骨折不用手术,让护士给他固定抱扎就可以了,记得四周后再回来复诊。” 说着,手指灵活地把键盘敲得“啪啪”响,接着从打印机里吐出一张纸来,他把纸往谢敬面前一递,头也不抬地说:“先缴费后治疗,收费在一楼,治疗室在出门右拐第三间。” 谢敬愣愣地看着那张纸,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小声问:“那他的手,四周后就没事了吧?可以弹琴吧?” 老大夫眼睛一瞪,不耐烦地把纸拍在谢敬身边的容珉手里,“这要视他的恢复情况而定,没看到人,我敢给你乱打包票吗?” 谢敬又是一阵鞠躬点头,容珉看不下去,把用完好的左手把他提溜出去。 “慢着,慢着,我还没问大夫你的注意事项呢?”谢敬挥动着手臂挣扎。 容珉伸手覆在谢敬头顶,手指穿梭在柔顺的发间,这动作像极力是在给自己的宠物顺毛,谢敬渐渐不再挣扎,安静了老半天,才闷闷地憋出一句,“你总得让我为你做点事吧。” 来找事的人一开口就说是他们得罪了人,容珉在学校一向独来独往,虽然出了自己就没什么朋友,但也不曾与人交恶。 谢敬一下就想到自己身上,再联想到前两天李伟峰那没被他放在心上的威胁,谢敬几乎已经认定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而容珉为了保护他受伤,手上的骨折可能会影响到写字,弹琴。 这么一想,愧疚和难过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谢敬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反复揉捏一样,又酸,又涨,又疼,促使他要努力做点什么来缓解这种难受。 容珉听出了谢敬话里的难受,为谢敬开解道:“不要这么难过,医生都说了是小问题,过几周就好了。” 谢敬呼吸一窒,咬着嘴唇,艰涩地把自己如何拒绝李伟峰考试作弊的要求,李伟峰又是如何威胁自己说了一遍。 “所以,这其实都是我惹的祸。”说完,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容珉。 “这样啊。”容珉装模作样地沉吟了片刻,“既然你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帮我去把医药费交了吧。” “就这样?”谢敬惊讶地抬头看他。 容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他笑着说:“我不太喜欢医院的味道,就拜托你快一点了。” 谢敬用力地点点头,接过容珉手里的单据和钱,小跑着到楼下去给容珉交治疗费。 容珉目送他的背影飞快地消失在走廊尽头,眼底的暖光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等容珉被异常热情的小护士抱扎完毕,走出了医院,他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 谢敬走在他身边,反复叮嘱着他从小护士那里打听到的注意事项,“注意千万不能碰水,不能乱动,它一旦移位很麻烦的,还有,你要……” “嗯嗯。”容珉耐心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 谢敬看着手被包成粽子一样的容珉,眼神迟疑地问:“你这样回去,家里人会不会骂你啊?” 容珉眯起眼睛,声音一如往常,淡淡地,“不会,他们都忙,我一个人住。” “那……”谢敬还想着要说什么,他的鼻子突然就撞上了容珉的后背。 “怎么不走了?” 谢敬抬头,容珉转身大步走进了一家药店里。 “泥还要没什么?”谢敬赶紧跟上,一边揉着鼻子,一边问。 容珉已经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小袋子和零钱。 借着药店里的灯光,容珉把袋子里的药一样一样拿出来,叮嘱谢敬:“白色这瓶是消毒的,棉签已经帮你买好了,一天擦两次。这一管药膏是消毒后擦的,还有这个,等好得差不多了,再涂这个,店员推荐这个去疤很有效。” 容珉说完,半天也没听到谢敬应声,“是没听清楚吗?拿我再说一遍。” “不,不用了。”谢敬声音中略带哽咽。他又用力揉了一下鼻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居然比刚刚更让他鼻酸。 “那就好。”容珉把塑料袋放到谢敬手上,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都是没有什么味道的,你放心用吧。” 这句话就犹如往奶茶里再放上几勺蜂蜜,除了甜还是甜。 “嗯。”傻乐中的谢敬把那一小袋药揣在怀里,紧紧地跟在了容珉身边。 第二天,容珉举着包得严严实实的手到学校的消息,不出一节课的时间,已经传遍了附中高中部顺便还传向了初中部。 地中海看到他手上的抱扎时,眉间挤出的深沟足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办公室里。 “怎么回事?”想到校长千叮万嘱对方特殊的身份,他原本严厉的语气顿时柔化了不少。 容珉眼睛微微眯着,态度看似恭敬实际上却多了一分漫不经心,“不小心撞到了,已经看过医生,不是什么大事,耽误不了复习。” 地中海嘴巴张了又张,千言万语在心里倒腾了一遍最终只化作了一句,“那就好,以后要注意,都是要高考的人了。” “知道了,谢谢老师。” 容珉走出办公室,和等在外面的谢敬一起回家。 “怎么样?老师问什么了?没为难你吧。”谢敬忧心忡忡地问。 容珉很是淡定,“没什么,我就告诉他我是自己不小心撞伤的,他提醒了两句,就放我走了。” “那就好。”谢敬拍拍胸口,继而又换上一副恶狠狠的表情,“要不是没证据怕李伟峰倒打一耙,肯定要让……” 容珉低头,正好看见谢敬手臂上那一片擦了药水的伤疤,眸色一暗,用说话的声音变得又轻又低:“相信我,那种人肯定会有报应的。” 谢敬没听出容珉话中的异样,他朝着空气用力一挥拳,仿佛李伟峰那张讨人厌的脸就在眼前。 “没错,肯定会有报应的。”他应道。 谢敬怎么也没想到,他口中的报应会来得这么快。 没过几天,谢敬和容珉又再一次被地中海请到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除了地中海,年段长,还有两个学校里的领导,当然,谢敬第一眼看到是看到他后就一脸死寂的李伟峰和他身后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地中海看到他们两进来,连忙冲他俩招招手,“谢敬,容珉,你们两个过来,和警/察同志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位警/察同志许是看容珉还受着伤,态度都挺客气,先为容珉和谢敬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这件事的起因是昨晚某酒吧的打架事件,接到报案后民警迅/速出击,逮回了两个喝酒闹事的,连夜审问之下两人像倒豆子一样把干过的事情通通说了一遍。 其中之一就是李伟峰唆使他们教训谢敬,因为涉案的是在校的学生,情况特殊,民警们第二天一早就到学校来查证了。 听完警/察们说的话,谢敬差点当场大笑三声,李伟峰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简直是大快人心。要不是在场还有别人,他都要跳起来抱着容珉欢呼了。他用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掐了几下,才能勉强不扬起嘴角。 他当机立断,承认了容珉和自己身上的伤,是被两个混混打的,边说他还撸起袖子,露出那一片刺目的伤疤,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年段长听完立刻恨铁不成钢地指责:“遇到这种事,你们怎么能不向学校反映呢?你们还有没有把学校放在眼里?” 谢敬缩缩脖子,半是委屈半是无奈地说:“那我们也没有证据肯定是李伟峰指使的啊,万一要真不是他,我们不就是在诬陷吗?” 再说了,学校也没有能力查,到时候李伟峰只要空口白牙统统否认,他们又拿他有什么办法。 “那,那也应该把怎么受伤的事情说清楚。” 年段长脸色铁青,显然还气头上。在他手下,高三年居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传出去的话,这是给他,给学校的一个大大的没脸。他原本来指望着明年能往上再挪一挪,现在看怕也没什么希望了。 这么想着,不仅李伟峰在他眼里格外可恶,连谢敬和容珉,也都是那么不讨喜。 谢敬还要说话,容珉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禁声,容珉咳嗽一声,开口道:“这是我的错,是我不让谢敬把事情说出来的。是我觉得我们没根没据,要是再和外头的小混混搅在一起,肯定会影响老师对我们的印象,所以才拦着谢敬不让他说的。” 年段长正要鼓起劲好好教育谢敬一顿,偏偏容珉站了出来,他的气势就突然弱了下去,从指责变成了相对平和的念叨:“太年轻,还是太年轻,没有经历,想事情就是不周全,这种事情怎么能不让学校知道呢?你们……” “好了,好了,你们学校的教育还是留到待会吧,先让我们把工作做了。”态度和善的民警不得不打断年段长喋喋不休的话,对谢敬笑笑说:“那就麻烦这位小同学把事情和我们说一遍吧。” 谢敬对着民/警们,又把自己和李伟峰的恩怨说了一遍,中间还不忘着重强调了李伟峰最后对自己的威胁和两个混混说是替别人教训他的话。 一直颓丧着脸,失神一般沉默不语的李伟峰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大声为自己辩白:“你胡说,我只是让他们吓吓你而已,根本就没让他们动手打人。” 谢敬只当李伟峰还在垂死挣扎,“那两个人不是被抓了吗?我是不是胡说,警/察同志审问完他们不就知道了。” 让谢敬说话那位警/察同志点点头,“他们两个供述的内容和你提到的基本相符。” 李伟峰仿佛没想到会是这样,难以置信地嘶吼道:“没有,我真的没有,是你,一定是你们合起来想害我,一定是!” 他睁目欲裂,眼中的愤怒向刀一样射向谢敬。 容珉悄然上前一步,把谢敬挡在自己身后,隔绝了李伟峰的视线。 对上容珉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李伟峰莫名就觉得心底发寒,迫于对方的威势,他不得不又垂下脑袋,嘴上还不死心地念着:“没有,我真的没有让他们打人,我真的没有。” 不过这话谁都不会相信,已经有了谢敬,和被抓的混混两方的证词,李伟峰再怎么解释,也只会让人觉得他是在为自己开脱。 李伟峰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虽然考上了附中,但成绩一直都是吊车尾,最近又迷上了打游戏,几乎没有任何复习。所以当时看到谢敬,他才会萌生让谢敬和他作弊的想法。 在被谢敬拒绝之后,他恼羞成怒,当晚又去了网吧,在一个狐朋狗友的建议下,找了那两个人,打算给谢敬一个教训,但是他的本意只是想吓吓谢敬,没想到会惹出现在这样一团乱子。 李伟峰只感到脑子里嗡嗡作响,两眼发空,这下不用等成绩出来他爸就会打死他了,学校肯定也不会再留他,他完了,彻底地完了。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容珉和谢敬在校领导和年段长的暗示下选择了和解私了。李伟峰虽然没有在学校里被警/车载走,但一个星期之后,他彻底消失在了附中。 第33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高脚椅上,面目模糊的女郎漫不经心地唱着谁也听不懂歌词的曲调,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包厢里,说话的声音轻得像是树叶落地,略有几分沙哑的歌声飘在空气中,称得吧台周围越发地静。 仰起脖子一口灌掉酒杯里的液体,许康瑞面无表情地把杯子往前一推,眉眼之间皆是漠然死寂。 他的头顶上是酒吧老板从海外精心淘回来的玻璃酒瓶吊灯,一团一团的微光亮在各种颜色的玻璃瓶中,撒下一层昏暗的光影。 许康瑞一个人坐着,和他/身下的影子一起流露出了一丝寂寞气息。 酒保熟练地为他把酒续上,看看地上空着的酒瓶再瞄瞄他难看的脸色,神色犹豫地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不出三秒,又下去了一半。 许康瑞从怀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显示的电话号码,神色莫辨地扯扯嘴角,眉头一扬,转过身,背靠在吧台上,接通了电话。 “喂,还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许康瑞冷哼一声,“他们把事情办成这样,还想让我捞人?” 说着,他回手拿起自己的酒杯,又是一口喝干杯底剩下的酒,不知道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厉色,“让他们俩老实在里头待着,外面的事不用他们操心,记得嘴巴严实点,答应给他们的钱会给他们打到账上。” 也不等那头回答,他已经掐断了通话,把手机往吧台上一扔,再一次推一下酒杯,示意酒保倒酒。 “客人,您已经喝了很多了,要不,我让人帮您叫车。”酒保小心地问。 许康瑞皱着抬头,对上酒保的目光时眼神却蓦然怔愣了一下。 “客人,客人?”酒保轻唤。 “你……”许康瑞的眼神骤然加深。 年轻的酒保借着擦桌子的动作偏过头,许康瑞的目光让他颇不自在。 那带着几分许康瑞回过神,下一个动作居然是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以后数也没数,通通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看起来也有不少一叠。 老实巴交的小酒保一下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想到什么事,圆圆的脸蛋涨得通红,说起话来都开始结结巴巴,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客,客人!这……我,我们……不能……” 许康瑞很不耐烦地拧起眉心,半是要求半是威胁道:“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 小酒保被他话里的凶悍匪气唬住,攥紧了手里的抹布,真就老实地把嘴给闭上了。 许康瑞满意地点点头,把那叠钱推到小酒保手边,说:“你就这样,不要动,十分钟,十分钟就可以,这些钱就都归你。” “哈?”小酒保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了,不要说话!” 许康瑞一拿眼睛瞪他,小酒保就老实了。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瞳孔里却还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许康瑞缓缓向前倾身,伸出双手,一上一下地遮住小酒保的额头和嘴巴鼻子,只露出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和那对浅淡的眉毛。 尽管里头没有曾经令他无比悸动的温柔和暖意,望着眼前这双带着几分熟悉几分陌生的眼睛,许康瑞还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从前。 迷离的灯光下,就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许康瑞勾起嘴角,用带着委屈和撒娇意味的声音唤道:“小敬。” 图书馆里,为了避免女生们以各种理由来在眼前晃悠,谢敬和容珉占了顶层最角落里的一张桌子。 这一层的书大多都是艰涩难懂的大部头哲学书,很多人光是在书架间晃晃都觉得眼晕,所以在这里读书的人一向比较少。这个时候,甚至安静得一个人都没有。 谢敬埋头往错题本上抄自己的错题,桌子上考卷摊了一堆,无一例外,全都密密麻麻做满了笔记。 容珉看起来就比他悠闲多了,他面前摊着一本,不过比起看书,容珉显然更乐于做另一件事——他左手托腮,眼睛里倒映着的全是谢敬忙碌而认真的身影。 看着,看着,容珉突然开口叫他:“谢敬。” “嗯,什么事?”谢敬嘴上应着,却不抬头,眼神依旧专注地盯着纸面,连手上的动作都没停。 “嗯,有事。”容珉应。 “有事说事。”谢敬答得干脆利落,手上的尺子和笔简单地划了两下,一个复杂的几何体已经初具雏形了。 “你怎么都不看我一眼?”容珉不满。 谢敬在心里长叹一声,放下笔,抬头看向容珉,认真地说:“这样行了吧,什么事?” “那什么……额……那个……”容珉眼神一下子游离起来,突然,他飞快地说:“你说我们晚上吃什么?” “就这?”谢敬难以置信。 “当然。”容珉回答得理直气壮。 谢敬一手扶额,一手把手边的考卷把推到容珉面前,“你知道这次质检我考了多少吗?” “587。”容珉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那你呢?”谢敬又问。 容珉迟疑了一秒,犹豫地回答:“那个……669。” “没错。”谢敬点头,然后在草稿纸上画出一个数轴,用红笔在两端点各上一个红点,说:“你看看,你是你的成绩,这是我的成绩,如果按去年的分数线算,你能上a大,而我只能去x大,我们之间还隔了b大,c大,f大……” 容珉耸耸肩,他还是听不出谢敬话里的意思,“所以呢?” 谢敬死死瞪着自己画出来的数轴,他心里也清楚,不管自己怎么瞪,两个红点间的距离也不会缩短分毫。 他轻叹了一口气,沮丧的心情涌上心头,无力地把脸埋在手臂里,低声嘟囔道:“就凭我现在的成绩,肯定考不到和你一间学校的。” 容珉一愣,继而嘴角咧开的弧度明显上升,他伸出一根指头,戳戳谢敬的肩膀,“谢敬,你想和我考同一间学校啊?” “就我现在的成绩,怎么可能嘛?你……”谢敬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缩起身体,把脸遮得更加严实,容珉等了半晌,才又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考好一点的学校。” 容珉眼带笑意看着因为不好意思就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起来的谢敬,“嗯,是我想和你考一间学校。” 说到这里,他干脆合上书,支着下巴认真地想了起来,“x大怎么样?不然k也可以啊。” 谢敬听不下去,抬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干嘛去x大,k大?你的成绩就算现在去a大都绰绰有余。” 在手臂间憋了半天,谢敬的脸颊上闷出两抹点点的红晕,容珉忍了又忍,才克制住戳上去的冲动。 “我不是说了吗?我想和你上同一间学校啊。”容珉很自然地回答,仿佛一点都没有意识到a大和x大,k大之间的天壤之别。 别人眼中梦寐以求的大学,在他口中没有上得了上不了的问题,只有他想不想上。 谢敬恨得牙痒痒,握紧了手指才没把手里的水笔扔在他的脸上,闭上眼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用了,不麻烦你了,我会努力学习的。” 容珉笑得很是欢快,“不麻烦,不麻烦,你想考那间?我陪你。” 谢敬一掌把笔拍在桌上,眼神恶狠狠地说:“喂,你够了哦,真以为我不敢揍你吗?” “打人别脸啊,我还要靠脸吃饭呢?”容珉迅速用双手挡在面前,可怜兮兮求饶。 世界上还真有一种人能把靠脸吃饭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偏偏你看着那张脸还真是反驳不得,这还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你连脑子也不如他。 谢敬额角青筋爆起,默默捏起的拳头蠢蠢欲动,却在瞄到容珉被包扎成粽子的右手时,手上的力气立刻又泄得一干二净。 “算了。”谢敬自暴自弃地把一本笔记扔到容珉面前,“既然闲着就帮我把物理的题目抄了吧。” “行行行。”容珉包容地笑笑,左手拿起笔,在空白的纸上留下一行硬朗的黑色字迹。 当初谢敬看着他手上的右手愧疚又难过,容珉为了证明这伤没有妨碍,当着谢敬的面用左手写字,总算让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谢敬稍稍放松了一下。 两个人重新安静了下来,耳畔萦绕的只有彼此绵长的呼吸上,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谢敬专注地盯着摊着的考卷,容珉一边替谢敬抄着题目时不时还抽空瞄他一眼,两个人各得其乐,气氛竟然无比融洽。 入夜,站在落地窗前,容珉闭着眼睛,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面色如同这夜一样深沉。 没及脚踝的白色长毛地毯上,一部手机正躺在他的脚边,还在坚持外放出声响。 “……是夫人听说您受伤了执意要过去,先生正在国外访问,我们实在是拦不住……” 容珉置若罔闻,片刻之后,微启嘴唇,“和她说,我不想见她。” 他的声音没有了白天和谢敬相对时的温和,像是被过滤了所有情绪,机械而冷漠。 “可,可是……”那头迟疑地开口,口气里带着七分怯然,“可是夫人今晚就已经上飞机了,还,还带了二,二……” 容珉睁开眼睛,墨色的瞳孔里闪着幽幽的冷光,那张如玉的脸庞瞬间凝结上了一层霜,冷得让人不敢伸手触碰。 “来了就来吧,只要别妨碍我。”容珉再开口时话里的寒意让通话那头的人在温暖的室内生生打了个冷颤。 “那,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电话那人挂断电话,速度之快似乎带着一丝迫不及待。 容珉再一次垂下眼皮,一动不动地静立成一座雕塑。 就是这个方向,那个人,就在这个方向,只要一闭眼,还能感受那人的呼吸,心跳,甚至是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 先前的冰冷融化后,他的侧脸逐渐显露出几分沉静和虔诚。 第34章 不重要的玫瑰 附中附近最有人气的早餐摊位,清早天不亮就就人潮汹涌,谢敬挤在一堆馋虫作响人中,好不容易被挤到了最前面,“请给我两个糯米鸡再加两个茶叶蛋。” 和善的老板娘熟练地从翻滚着酱色浓汁的铁锅里捞出两个鸡蛋,旁边憨笑着的老板已经打包好两个糯米鸡,老板娘手指翻动,迅速地打包好。 谢敬把手里的零钱丢进面前的纸箱里,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塑料袋,在老板“下次再来!”的招呼声中,艰难地挤出人群。 容珉站在路边,仰着头,眼神专注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谢敬挤出人群,他仿佛已经有所感应,收回视线,转过头,朝走来的谢敬露出一个微笑。 “喏,你的。”谢敬把手里的食物分成两份,递到容珉手里。 这本来一直都是容珉干的活,不过自从他的手受伤,谢敬看着手上还打着包扎就要被挤来挤去的容珉,主动包揽下了买早餐的任务。 天知道谢敬每次被挤到几乎不能呼吸时心里是多么想杀人,每天买完早餐,他的脸都是臭的。尽管这样,但只要容珉提起要自己买早餐或是换个地方吃早餐,都会被他拒绝。 容珉把已经插好吸管的酸奶递给他,谢敬吸了一口,绵稠的口感和酸中带甜的滋味终于让他的心情恢复了不少。 谢敬喝不来牛奶,他嫌牛奶有股味,就算现在已经入冬,他喝的也是从冰过的酸奶。 “你刚刚在看什么?”谢敬舔掉嘴角沾上的一点奶渍,好奇地问。 吃着谢敬辛苦买到的早餐,容珉心情很好的样子,微笑的时候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屏幕上放的广告啊。” 谢敬学着他仰头看不远处那个巨幕led,上头正播着某个最近正当红的女星的广告,妙龄中的少女一举手一投足都洋溢着青春的美好与活力,最后那个甜甜的微笑,真是能醉到人心底。 谢敬瞥了容珉一眼,“你也喜欢她?”这话里混杂着疑惑,惊讶还有一丝谢敬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满。 容珉无奈地摇摇头,举着酸奶的杯子轻轻撞了一下谢敬的额头,“请不要质疑我的眼光好吗?” 谢敬的额头沾上一点点水渍,容珉看到,想也不想伸出大拇指帮他抹掉。 谢敬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嘴上却还固执地在问:“她不好吗?我知道班里很多人都喜欢她的。” “嗯嗯,可惜我不在很多人的范围里。” 说着,没等谢敬反应过来,容珉已经迈开步子向前走了,谢敬快步追了上去。 两个人凑着脑袋,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他们走后没多久,尚未回归喧闹的购物街。 led大屏前难得聚了一批少女,她们穿着校服,手里多半还拿着早餐,不顾上课的时间已经逼近,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时不时伸出手指对着屏幕上那张清俊的面孔指指点点。 “好帅!” “钢琴神童啊,还这么有才华!” “讨厌,时间这么短,我还没拍照啊!” “等一等,很快就有了。” 一段乏味的广告之后,让张引起讨论的脸庞重新出现在led屏幕上,女生们又是一阵沸腾,齐刷刷地拿起手机拍照留念。 除了如画的少年,同时还拍下了少年身边的几行字,“钢琴神童佟璟,新春音乐会。” 再过不久,就是附中自己组织的校考,也是期末考,所以刚刚从质检的梦魇中解脱出来的附中学子们不得不继续投入新一轮紧张的复习中。 “这次考试只会比质检难。”地中海笑呵呵地说出这句话,讲台下立即哀嚎声一片。 “考完试就要过年了,必须给学生再紧紧弦。”这估计是所有老师的共同想法,练习卷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发。 饶是勤奋如谢敬,也觉得一张接一张的考卷,好像永远也做不完一样,连停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了。 在这种高压的氛围下,唯一还能在自习上悠闲听歌的人就只有容珉了。 谢敬和容珉的图书馆日程大概是这样的:谢敬做错题集,容珉则开始打发手头上的一堆卷子,等谢敬抄完,容珉也差不多把卷子都写完了,两个人还能有时间慢悠悠地找地方吃晚餐。 这种事情谢敬从第一次看见时的目瞪口呆,到最后日益麻木,不得不说,他第一次体会到人和人在智商上的差距。 “容珉,有人找。” 因为座位调动,容珉的位子从靠门,轮换到了教室另一头靠窗,坐在靠门位子人听到门口的人交代了几声,头也不抬地朝里面喊了一声。 因为这一声,几乎十四班所有女生都停下笔,抬起头,视线一半集中在门口,一半汇聚在容珉身上。 容珉用左手支着下巴,侧头看向窗外,目光模糊,不知道在看什么,耳上依旧塞着白色的耳机,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 “容珉,外面有人找,麻烦出去一下。”负责传话的人似乎不耐烦了,提高音量喊。 谢敬重重把笔拍在桌上,站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容珉面前,一把扯下他耳机。 容珉不满的眼神在触及谢敬的脸是瞬间转换成笑意,犹如冰山一夜之间融成潺潺春水。 “你找我?”他笑着问。 谢敬绷紧着脸,手指指了指外面,用生硬的声音道:“外面有人找你,吵到我了。” 前后不搭的一句话,偏偏让听到的容珉笑意从嘴角一直蔓延到眼底。 “对不起,我马上处理好。”说着,他卷好耳机妥帖地放进口袋里,站起身,慢慢走出去。 谢敬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他桌上摊开的卷子里,一道化学的大题被他无意义地填满了物理公式,谢敬微微一哂,僵硬地用横线一道一道把它们涂掉。 许康瑞扭头瞧着谢敬的脸色,再瞧瞧门口,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容珉刚走出去,就被两个不认识的女生硬拉到教学楼旁边的小树林里,等在那边的姚莹一露脸,她们便嘻笑着一哄而散。 今天的姚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在校服外面套了件修身的浅咖色呢子大衣,头发垂在肩上,闪着像绸子一样的光泽。 看到容珉朝自己慢步踱来,姚莹黑珍珠般的眸子一下迸发出耀眼的神采。 容珉在姚莹面前站定,对方身上的香气让他很快皱了一下眉,他微微退后一步,侧头打量了一眼面前站着的少女,开口客气地问:“你是……?” 姚莹一愣,没想到对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抿着嘴笑笑掩饰心头一闪而逝的失望,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是高二的姚莹,元旦的时候我们两个还搭档过,学长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吧。” 容珉弯弯嘴角,没有回答。事实上他连姚莹长什么样都没有认真看过。 姚莹望着面前那人线条干净的下颌,一阵悸动,紧张得脸微微发红,鼻上冒出细小的汗珠。 她知道容珉,也知道他性格冷淡,近乎孤僻的传言,但自从那天合奏之后,她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那段旋律,他觉得,自己可以听出那串音符里的感情,可以触碰那颗心灵。 这种着了魔的感觉,甚至让她一下台就不顾他人的目光,硬是要走了容珉放在钢琴上的那朵玫瑰。 “学长,我,我觉得你的琴谈得很好,如果可以,我们能做个朋友吗?” 话音一落,姚莹的脸瞬间爆红,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把话说出来了。 “就是这样啊。”容珉的声音懒懒的,叫人听不出他话里的意味。 “嗯,可,可以吗?”姚莹紧张得捏紧衣角。 容珉客气地笑笑,和他面对谢敬时的笑容不同,这个笑假得像是从面具上拓下来直接粘到他的脸上的。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交别的朋友的打算。” 姚莹听到他的拒绝,眼眶一下就红了,淡淡的湿润模糊了视线。 下一秒,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举动,她小跑着上前拉住往回走的容珉的手,把一个信封塞到他的手里。 “这,这封信,请你一定要看看。” 说着,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容珉沉着一张脸,四处看了看,找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垃圾桶,他正要迈步过去,突然又停下脚步,不知道想了什么,把信封塞到了口袋里。 放学回家的路上,谢敬走在容珉身边,一眼就看了他口袋里露出的一角白色,随手抽出来,捏在手里掂了掂。 “这是什么?” “没什么。”容珉答得干脆。 “不对,这明明就是是情书。”谢敬斩钉截铁。 “嗯,可能是吧。” “什么叫可能是,这分明就是吧。” “嗯,就是,就是。”容珉答得很敷衍,他的目光已经被橱窗里的某一样东西吸引。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写情书。”谢敬撅起嘴,嫌弃地说,然后把信塞回容珉手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虽然很好奇里头到底写了什么,不过谢敬不会这么没品,去拆别人写给容珉的情书。 从刚才就盘算着某件事的容珉握着手里的信,路过某个垃圾桶时,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这封在容珉心里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的信,就这么静静地和一堆没用的垃圾躺在一起。 就像信里那朵已经枯萎的玫瑰一样,被容珉随意地放在钢琴上,不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它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第35章 到来 不管老师们乐不乐意,期末考之后的寒假还是如期而至,各科老师轮番登场发完一堆又一堆的练习卷之后,学生终于可以暂时和教室说再见了。 谢敬把考卷分科收拢好,背起书包,容珉已经等在门口了。 “走吧。”谢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嗯。”容珉笑着和他并肩而行,想到什么,笑容突然淡了下来,“对了,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怎么了?”谢敬问。 他以前曾经听容珉提起过,他爸妈好像都不在身边,自从他们成为朋友,容珉几乎每天都是和他一起吃饭,再一个人回家的。 “我妈过来了。”容珉语气淡淡地回答,仿佛说的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一丝疑惑在谢敬心头闪过,正常爸妈回家都是用“回来”而不是“过来”吧。谢敬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容珉他和父母的关系怎么样。 “你妈妈回来了,你不高兴吗?”谢敬小心地试探。 容珉沉着脸看他,在谢敬惴惴不安的眼神下,突然伸手揉乱了他的刘海,“想什么呢?当然开心了。” 谢敬一手挡在头顶,一手去抓容珉做乱的手,“行行行,给我拿开,拿开!” 容珉松开手,认真地看向谢敬,“下午还去图书馆复习吧。” 白眼斜着看他,谢敬一边整理凌乱的头发,一边说:“不用陪你妈妈吗?” “她有人陪的。”容珉把胳膊搭在谢敬的肩上,白色的石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无赖道:“你陪我吧,你陪我吧,我没人陪啊!” 谢敬只能无奈妥协,“好,你先把物理的头两份卷子做了,我下午做完要和你的对一下。” “能不能不要这么拼命学习?”容珉的表情哀怨,看起来竟有点可怜兮兮的。 谢敬坚持地摇摇头,“不拼命不行啊,我和某人之间还隔着大,w大,d大……我压力很大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全做完拿去给你的。”一说起这个,容珉只能投降。 朝走进小饭馆的谢敬挥挥手,容珉一个人慢慢向前走,周围的景色从一片接一片的建筑工地,逐渐变成了风格洋气的别墅小区。 路过大门前的岗亭时,容珉掏出一张卡片,朝里头的警卫挥了两下,严固的大门应声而开,容珉面无表情地接着往里走。 这里算不上是夏城最贵的小区,但因为里头住着不少退休的干部和干部家属,所以安保工作一直做得很严密。 这里的小别墅风格很统一,都是一致的红砖白顶三层小楼,墙角下种着一圈爬山虎,绿油油的爬山虎展现出强悍的生命力,沿着墙体外装饰的红砖往上爬,几乎长满了整面墙,夏城的气候让这些植物没有枯萎的时候。 一栋楼住着两户人家,一楼并排开了两个门洞,各走各的,谁也干扰不了谁。 平时这里都清净得很,因为年轻人都搬到更时尚,交通更方便的小区了,留下来的多半是不愿意挪动的老人们。 所以往常这里一到中午一两点,已经看不到什么人在外头活动。不过今天和往常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容珉的房子前,停着一辆大卡车,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大汉忙着从车上把东西往下卸,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和用力时的喝气声打破了寂静。 容珉意味深长地踩着地上特意铺着的报纸走进去,里头比外面还要忙乱,搬家具的,收拾房间的,上上下下,好不热闹。 他刚到玄关处,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小心一点,小心一点,嗯,钢琴就摆在这里,这些东西你们不要碰,我们会安排别人来打扫,对了,床呢?搬到二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三楼不能进听到了吗?三楼一步都不能进……” 听到这里,容珉轻笑了一声。 里头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立刻跑了出来,对着容珉深深鞠了一躬,“您放学了啊!” 容珉微微颌首,抬眼朝客厅看去。 阳光最好的一角原本放着一把看书用的高脚椅,现在已经被一台漂亮的黑色钢琴所取代,墙上挂着的林荫小径已经被换成巧笑倩兮的古典美人,原本的深红色地毯已经被卷起来放在一边。 原本熟悉的客厅一个上午就已经面目全非。 来人提着心观察容珉的脸色,随着他视线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额上的汗珠也越冒越多。 都说这位比那位夫人还不好伺候,这次夫人凭着自己的心意改动这位的房子,也不知道这位会不会把火往他们这些做事的身上撒。 容珉眼睛停留在某处之后蓦然一眯,那人心里立刻绷紧了弦,就听到容慢悠悠地问:“那边的那盏台灯哪里去了?” “啊?”来人愣了一下。 “就是那盏蓝色玻璃的。”容珉补充道。 “这,这……”要不是实在太乱了,来人恨不得立刻冲到刚刚整理出来的那堆东西里找。 只好腆着笑脸商量:“现在这里太乱了,这些人又毛手毛脚的,让他们找非得把您的台灯给摔碎了,要不,待会我再给您找,找到了就给您送上去。” “不用了,也不是非得要。”容珉摇摇头。 不是非得要还特地提出来做什么?那人心里腹诽,却一点都不敢显露在脸上。 容珉伸手摸了一下楼梯的扶手,指尖多出了一层薄薄的灰烬,他不言语,那人立刻意会地让人马上来擦。 看着面前的人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容珉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 那人赶紧自我介绍,尽管在外头也有人赔笑奉承,但在这位面前他连掏名片的资格都没有,“我在曹秘书手下做事,姓杨,您叫我小杨就好了。” “曹秘书身体怎么样了?” “好得很,正陪在夫人身边呢。” 容珉嘴角微微扬起,“那就好。”说着,迈步上了楼。 没等小杨松一口气,容珉又想到什么,转过身,“对了。” “您说,您说。”小杨的脸上瞬间堆出花一样的笑容。 “周围都是老邻居了,都这个时候了,让他们都小点声,别打扰人家午休了。” “明白了,明白了,我会让他们小点声的。” 容珉听后不再说什么,一步一步上楼。 走到二楼时,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左边第一个房间因为有一个大阳台,可以说是整栋楼里采光最好的房间,容珉住在三楼,这间房就一直锁着没有打开。而此刻,这间房间已经被打开了,从容珉站着的角度还隐约可见一架和楼下那台一模一样的钢琴。 容珉回过神,加快脚步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没过多久,他拽着书包,把小杨“您上哪儿去啊?夫人下午就回来了。”抛在了脑后,飞奔着出了家门。 “一份青菜,一份红烧肉,收您十块。”谢敬飞快地找完钱,接着给下一个人打菜。 好不容易过了饭点,没那么忙碌了,刘雪娟用围裙擦擦手,凑到谢敬身边,有意无意地问:“小敬啊,你那个同学呢?” 谢敬眨眨眼,回答:“他家里有事,今天中午就不来了。” “哦,这样啊。”刘雪娟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又问:“那他家里是什么事啊?” “他……”谢敬刚要回答,又把话吞了下去,狐疑地看着刘雪娟,“妈,人家家里的事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被谢敬看穿,刘雪娟讪笑着摸摸鼻子,“我这不是怕你们吵架了吗?” “我们都多大了,不会这么无聊好不好。”谢敬扶额,心里好气又好笑。 “我是担心你脾气别扭,不知道怎么和人家相处。你自己说说,从小到大,能和你玩得来的有几个?就一个我们楼下的陈晨了,对了,以前不是还有一个,叫许什么的,现在也不来往了,也不知道是吵架还是怎么回事?我能不担心吗?” “妈。”谢敬无力地拉长尾音,“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的。” 刘雪娟白他一眼,“不用我担心你到现在也没见你和别人有什么往来。小许那孩子多好啊,那天见到还和我打招呼了。” 从刘雪娟嘴里听到许康瑞的名字,谢敬心里惊疑不定,语气有些粗暴地打断刘雪娟的唠叨,急切地追问:“你见到他了?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说什么了?” 刘雪娟莫名其妙,“就在我平时买菜的那个菜市场外面,那孩子多有礼貌,还要给我拎东西呢。” “那你们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我让他到家里坐坐他都没来。”刘雪娟拿起抹布开始擦灶台,嘴上数落起谢敬来,“肯定是你脾气不好,才和人家吵架的,都跟你说了,脾气不能那么拧,为人处事要柔软……” 知道许康瑞没有和刘雪娟说什么不该说的,谢敬的一颗心总算从嗓子眼里又落回去。 他摘下围裙和手套,套上挂在墙上,对着刘雪娟说:“我出去了啊。” 刘雪娟连忙抬起头,“中午就吃了那么点,不吃了吗?” “不吃了。”谢敬背起书包,步伐匆匆地往外走。 少一个人,这饭怎么吃都不对味。 第36章 心愿 正式放寒假后,距离春节也是一天比一天近了。 因为工地上的工人多数要返乡,所以小饭馆的生意一天一天地冷清下来,到春节前两天,刘雪娟索性给小饭馆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按夏城的习俗,春节前的扫尘要一连做上几天,从床单被罩窗帘这些个大件到家家户户都有的喝茶茶具,刷牙的牙杯,上下里外通通都要清洁一遍。不管对于哪一家,除尘都是都是一项全家齐上阵的大工程。 谢敬一早起来就被刘雪娟喊到阳台上,他家的洗衣机是早些年买的,甩干的功能早就不能用了,因此但凡家里要洗床单窗帘这些大件,都需要他和刘雪娟通力合作。 刘雪娟握着窗帘的一头,谢敬握着另一头,两人同时用力转向相反的方向,随着这个动作,窗帘里的水立刻稀里哗啦流了一地。 夏城的冬天是裹挟着海洋湿气的阴冷,真的能冷进人骨头里,不过干活还是能让人很快就热起来。 谢敬的外套被他脱下来搁在沙发上,他只穿着保暖内衣外面套着蓝灰条纹的毛衣,把袖子撸到手肘,和刘雪娟一起拧出窗帘里的水,手指被冻得又红又肿,但他已经习惯了,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配合着刘雪娟,继续挤压出窗帘里的水。 “嗯,把窗帘洗完就没什么大件需要洗了,接下来就是……唔……下午必须把窗户擦了……”刘雪娟思考着说,手上动作没有半点停顿。 “王姨不是来说下午约你一起去拜妈祖。”谢敬提醒。 “对啊。”刘雪娟这才想起来,有点犯愁,“那怎么办?家里的窗户都还没擦了,再不擦,过年之前肯定弄不完了,还要准备过年的东西,五香,白鱼还没炸,鸭子还没过水……” “要不就过了年再去。” “不行。”刘雪娟想也不想地反驳,“这次是要替你还愿的,怎么能拖到年后。” 高二的分班考前刘雪娟替谢敬在妈祖娘娘面前求了愿,这谢敬也知道。谢敬进了十四班,心愿实现,自然要去感激还愿。 刘雪娟考虑了一会,看向谢敬,说:“要不你去吧。” “我?”没想到刘雪娟会这么说,谢敬手上力气一松,差点把窗帘掉到地上,幸好他反应快,一把又给捞回来。 在刘雪娟嗔怪的目光下,谢敬很是苦恼,想挠挠头,又空不出手来,“可是我不会啊。” “你以前不是跟我去过几次吗?就照我以前做的来,有什么会不会的。”刘雪娟打定主意,谢敬只能悻悻地拒绝的话吞回肚子里。 “要不我让你王姨领着你?” 谢敬汗了一脸,赶紧拒绝:“别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拧干的窗帘由谢敬抱到楼顶的天台晾了起来,这两天天气正好,洗东西的不止他们一家,天台上五颜六色地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窗帘被单。 谢敬颇费力气地把自家的窗帘晾好,撑不住疲惫和困意,仰躺在天台的地上。 谢敬眯起眼睛,天空像洗过那般湛蓝,不远处的床单,窗帘像极了一张张被风吹得鼓起的帆,就是不知道是即将远航,还是即将归来。 微风的吹拂尚是带着五分寒意,阳光却是暖洋洋地照着,寒与暖的混杂,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种懒洋洋的状态。 如果不是口袋里的震动,谢敬恐怕真会这么睡过去。 “在干什么呢?”容珉仿佛永远带着暖意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让谢敬不自觉地就扬起嘴角。 “没干什么,刚刚晒完窗帘,正躺着‘照烧’。” 容珉轻笑了一声,“是该好好照照了,这几天没出没估计都要发霉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前一刻更加温柔,让人听来仿佛一只鹅毛在轻轻挠搔。 因为要帮刘雪娟除尘做家务,谢敬已经有好几天没去图书馆,也没有和容珉见面。所以容珉这话除了玩笑还带着一丝抱怨。 谢敬把手臂压在眼皮上,把自己浸在这难得的阳光中。 他没有说话,那头的容珉也没有了声音,手机里只听得到通话中的沙沙声和两个人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容珉开口打破了一片宁静,“谢敬,我们下午见一面吧。”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谢敬脸上荡漾起愉快的神情,“好啊。” 谢敬一边数着天上飘过的云朵一边和容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手机贴着耳边的部位发烫才恋恋不舍地挂断。 这部手机上次摔在地上,碎成几瓣,谢敬捡起来拼了拼,居然还能用,就是屏幕更花了,而且讲电话讲不了多久就发烫,是让人觉着烫手的那种烫。 没过多久,刘雪娟拎了一桶桌布之类的小件也上到了阳台,瞧见躺在地上的谢敬,五官差点没拧到一起去,“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多脏啊,你就少给我添麻烦了,衣服弄脏了不还得我洗……” 谢敬嘿嘿笑着,灵活地一撑手,从地上爬起来,在刘雪娟喋喋不休的唠叨声中,跑下楼。 他现在就想看点物理的错题,看哪儿好呢?就容珉帮他操的那一部分吧。 谢敬想着,飞快地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谢敬拎着袋子出现在约好的地点时,容珉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今天穿着件驼色大衣,牛角扣严密地扣到最后一颗,只露出一点黑色的毛衣和一截白色的衬衫领子。看起来很干净利落,还衬出了他三分沉静的气质,光是站着就自成一景。 看到谢敬缓步走来,容珉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上前两步,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好奇地提起来朝里面瞄了两眼,“这是……” “是拜拜用的,我妈要我去妈祖娘娘那里还愿。”谢敬很自然地回答道。 “啊?”容珉挑起一边的眉毛。似乎听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谢敬一拍额头,才想起来,“对了,你以前是在北城读书,没拜过妈祖娘娘吧。” 容珉很老实地摇摇头。 谢敬带着容珉往妈祖庙的方向走,边走边解释:“我妈替我在妈祖娘娘面前求了愿,所以今天一定要去还愿。” 夏城人信佛,拜的菩萨多。即使是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也可能坐落着一两座红砖砌成的,飞檐画栋的小庙宇,而且绝对是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谢敬要拜的妈祖庙离附中挺近的,就在一座老桥的桥头,不大的小庙,前前后后走不了五十步,紧挨着的是八十年代某个国企的宿舍楼。 容珉跟着谢敬走到庙前,饶有性质的打量着两扇画着威严门神的大门,屋檐下画着的一排栩栩如生的捉妖故事。 谢敬已经先他一步迈进去,容珉跟在他身后。 进去之后是一个小小的天井,再里头就供奉着妈祖的神像,其实上头的妈祖不止一尊,大大小小也要有七八尊,服装神态各异。正中间的一尊最大最庄严,戴着金灿灿的冠饰,披着金色的披风,慈眉善目地俯视众生百态。 守庙的老嬷嬷颤巍巍地端来两杯茶,谢敬笑着谢过,喝完后,开始把带来的水果,饼干拿出来,一一摆放整齐。 容珉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他。 谢敬做着些事的时候眼神专注而认真,像在在完成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容珉想起谢敬做题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甚至是发呆,好像都是这么一副表情,就像他对待生活的态度,认真而冷静。 “喂,你说这里真的灵吗?”容珉上前凑到谢敬耳边小声地问,他湿热的呼吸喷在谢敬脖子的绒毛上,让谢敬沉稳的手陡然微微一颤。 他连忙用手肘抵着容珉的腰把他推得远点,瞟了一眼弯腰洒扫的老嬷嬷,回头小声训斥道:“在妈祖娘娘面前不许胡说。” 容珉耸耸肩,表示自己的歉意。 谢敬不再言语,从袋子里数出三支香,捏在手里想了想,看向容珉问:“你要吗?” 容珉眯着眼睛,笑着点点头。 把六支香伸进供桌上燃着的油灯里点着,谢敬把其中三支递给容珉,郑重地跪在面前杏色的方形铺团上,把香高举过头顶,垂着脑袋,眼睛紧闭,嘴唇微动,不知道喃喃些什么。 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虔诚的表情,那些埋在心底的愿望,只有妈祖娘娘能够倾听。 容珉神色莫辨,盯着眼前的袅袅升起的白烟,眼神冰凉地望着面前的神像,嘴角的笑肆意而阴鸷,只是一瞬,他侧头看着谢敬,眼睛里又溢满了暖意。 而这一切都是闭眼祈愿的谢敬所看不到的。 睁开眼后,谢敬拒绝容珉伸来的手,自己站起来,接过容珉的香,连同自己的一起一起插进香炉里。 妈祖庙里还供奉着其他菩萨,谢敬带着香,和容珉一起一尊一尊地拜过,重复着跪下站起的动作,也不见他有一丝不耐烦。 容珉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敬身边,谢敬跪着祈愿时,他就守在身边,捻着香却只眼神幽幽地盯谢敬看。 跪拜完之后,夏城的习俗是还要烧金纸。 烧金纸的香炉在外面的大榕树下,谢敬抱着一叠金纸,用打火机点着,然后几张几张一起扔进去,一阵风吹来,把黑色的金灰扬到半空中,带着吹向不知名的远方。 容珉看了一阵,模仿谢敬的动作给他递金纸,谢敬接到时有些惊讶,在他发愣的时候,那边的容珉已经又递来了,他赶紧把手上的放进去,不一会儿,两个人已经配合得很默契了。 谢敬把最后一把金纸扔进去,半合着眼帘,安静地看着炉里的跳跃着的火焰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一点点火苗闪着微光。 回过头,正好撞上容珉放在他身上的深邃眼神,“发什么呆?” 容珉沉吟片刻,开口道:“感觉你刚刚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谢敬眼底盛满了兴趣。 “说不上了。”容珉皱起眉,努力地组织语言,“好像比我认识的那个谢敬更安静,更无所求。” 谢敬轻笑一声,拍拍手,又替容珉拂去粘在衣领上的一片金灰,“就是因为心中有妄念,才来拜菩萨求成全。要真无所求,就不会来奉献香火了。” “那你求了什么?”容珉有点急切追问。 榕树树荫遮蔽下,谢敬仰着头,眼里沁满了绿色。 不知多少年前种下的榕树,如今已经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了。在妈祖庙旁挺立数十载,看过数不尽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听过说不完的心愿期冀,得到的,得不到的,最后都化作落在脚边的一抹树荫。 “我啊,身体健康,家庭幸福,学业有成,功成名就……”谢敬装模作样地掰着指头数,笑着说:“我求的东西这么多,也不知道妈祖娘娘会不会嫌弃我太贪心。” 玩笑似的一句话,容珉却从里头听出了几分别的味道。 “那……” 容珉话还没说出口,谢敬仿佛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能说,妈祖娘娘已经听到我的心愿了,成与不成,都不能再说给别人听。” 容珉脸上闪过一抹遗憾。 “我说。”谢敬突然反问,“你也许愿了吧。” 容珉怔然,看着谢敬的眼神更深,“许了的。” “那就好。”谢敬满意地点点头,“难得来一趟,可不能白来。” 等到香炉里最后一抹光芒散去,徐徐升起一缕青烟,谢敬和容珉又重新回到庙里。 谢敬在添油的的功德箱里放进两张五十,拿过笔,在旁边的功德簿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添油钱。”见容珉脸色疑惑,谢敬倾身在他耳边小声解释,顺便叮嘱他一些要注意的事,比如不需要捐太多,数字吉利就好一类。 容珉听后恍然,也跟着从怀里掏出钱包,在谢敬没注意的时候,把里头所有红色的大张全都放了进去。 等谢敬回头的时候,他已经在写名字了。谢敬想问他捐了多少,想了想,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老嬷嬷看他们捐了添油钱,笑眯眯地递来两个红包,谢敬鞠躬谢过接着,递给容珉一个,容珉有点好奇,要当场拆开,又被谢敬一巴掌拍开。 容珉悻然摸着被谢敬拍红的手,表情有点委屈,谢敬一眼都不看他,只埋头收拾东西。老嬷嬷乐呵呵地看了看他们,转身进了里间,继续慢悠悠地洒扫。 等到两个人迈出了妈祖庙的大门,谢敬才一脸认真地和交代:“里头是妈祖面前的贡米,你带回去记得煮了吃掉。” 容珉摸着手里的红包,觉得面前固执地遵守着这些传统的谢敬更显出几分可爱来,不由得感叹:“没想到你居然会信这些。” “你说什么呢!”谢敬白了他一眼,说得特别理直气壮,“我可是根正苗红的唯物主义好少年!” 容珉失笑,“看不出来,刚刚求菩萨拜妈祖的是你,现在说唯物主义的还是你。” “妈祖娘娘每天得听那么多人那么多愿望,她老人家忙的过来吗?”谢敬一边说一边散步似的和容珉慢慢往前走。 “所谓信仰说白了其实就是对生活向往的一种寄托,心里有所依仗,才不会走错路,实现或不实现,我都能把生活过得更安稳点。” “不信你为什么还要许愿?”容珉不明白。 “你是不信的吧,你不都在妈祖娘娘面前许愿了吗?” 容珉摸摸鼻子,无话可说。 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蓦然一阵寒风袭来,吹抚着榕树柔软的树梢,也吹开了供桌上放着的功德簿。 最后一页纸的最后一行,用两种不同的字体写了同一个名字——谢敬。 四个字紧紧地挨在一起,几乎要融为一体,却教人觉得原本就该如此。 第37章 除夕之夜 桌上的台历一天一页地翻过去,转眼之间,旧年的台历只剩下最后一页。 就算刘雪娟再怎么唠叨“年味是一年不如一年”,不过该操持的她还是早早就操持了起来。 防盗门上贴着的大红倒福,架子上摆着的含苞待放的水仙花,洗完后焕然一新的窗帘,家里四处都洋溢着新年将至的喜庆氛围。 谢敬被来要在厨房里给刘雪娟打下手,刘雪娟却嫌弃他杵在那里碍手碍脚,一巴掌拍在谢敬偷抓炸小排的爪子上,把他轰了出去。 捂着被拍红了的手背,谢敬悻悻地走出厨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看电视。 电视里依旧是那几个老面孔,背景是一堆妆化齐全的演员们忙碌的身影,谢敬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电视,觉得实在无聊,索性进了房间,翻出一套理综题就开始做起来。 忙活完的刘雪娟在外头喊了老半天也不见谢敬出来,打开门一看,灯光下谢敬趴在书桌上和理综题奋斗,愣是连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前担心的是孩子不够勤奋,成绩不够好上不了好大学,现在担心的是孩子太过勤奋,会把身体熬坏了。 刘雪娟暗暗叹口气,柔声开口道:“今天是除夕,就别做了,赶紧过来吃饭。” “嗯,知道了。” 听到她的呼唤,谢敬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手里的笔却没有立即停下。 刘雪娟站在门口,见他不为所动的样子,又催了两句。 谢敬连声应好,笔动得更快,直到把卷子上的空白都写得满满,他才堪堪停下,满意地扫视了一眼。 这道压轴题难度不小,他自己苦思冥想许久,为难地抓掉了几根头发,好不容易才琢磨出点意思来,得赶紧把思路记下来,等回过头,再来试试能不能解出来。 “知道你下功夫,但不能把自己逼得太死,偶尔也要放松放松,劳逸结合才能学得更好……” 刘雪娟唠叨个没完,谢敬笑嘻嘻地任由她埋怨,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亲昵地推着她走到客厅里。 这时,不大的方形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各种海鲜和新鲜蔬菜,正中间是一个火锅,里头正翻滚着浓白色的高汤,飘出来的香味勾得谢敬伸出舌头飞快舔了舔嘴唇。 和北方不太一样的是夏城除夕的餐桌上并不以饺子做主食,一锅锅冒着热气的火锅才是夏城人餐桌上真正的主角,饺子只是下锅的食材之一。 因为夏城临海,所以大多数夏城火锅都会放入诸如虾,蟹,贝类等海鲜,烫过的海鲜保留着原有的鲜甜,熬出来的汤底更是鲜味十足。 谢敬从小就是猫毛舌头,一沾荤腥就吃得抬不起头来,很快面前就堆出一座虾壳贝壳堆成的小山。 夏城消费水平不算低,就算是是临海真正好的海鲜也卖得不便宜,再加上海鲜不易做,她平日里要忙着小饭馆的事,所以她平时就少买。 刘雪娟看谢敬吃得香甜,心里心疼得说不出任何话。这孩子一直都比别人懂事,同年龄的孩子都还在揪着自己爸妈的衣袖要这要那,才十岁的谢敬就已经学会穿着小围裙,在小饭馆里帮她收拾碗筷了。等到在大一点,除了每年的学杂费,谢敬几乎没和她要过任何东西,别家的孩子都有个偏好,爱吃什么,爱穿什么,爱玩什么,只有谢敬,她给什么他都好,没给的也从来没说要,连一口吃食都要过年的时候才能满足。 想到这里,刘雪娟的眼眶红了一角,她赶紧低头用手指压了压眼角,然后不停地替谢敬剥虾壳剔蟹肉。 谢敬见自己的碗里东西越来越多,于是抬起脸,就看刘雪娟把筷子搁在一边,两只手光顾着给他剥东西,碗里只有两叶青菜,还都凉了。他不由得眉头一皱,把自己剥好的一尾虾放进刘雪娟的碗里,“妈,你别别给我剥了,你自己也吃。” 刘雪娟瞧瞧碗里的虾,再一听这话,更不得了,一瞬间迸出的眼泪就要掉进面前的碗里。她转开脸,轻轻抽气一声。 今天是好日子,不能掉眼泪。这么想着,她硬生生把挤在眼眶的液体憋回去。 谢敬咬着筷子,他已经看见刘雪娟背着他偷偷憋眼泪的样子,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又实在找不到话,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等刘雪娟转过脸来,才一脸无事的样子给她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刚烫好的蔬菜。 这下刘雪娟的眼睛又蒙上了一层水雾,谢敬几乎要在心里叹气,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快吃吧,不然都要凉了。” “嗯,你也吃,你赶快多吃点。”刘雪娟把儿子夹到自己碗里的蔬菜喂进自己嘴里,没抬头,也叫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谢敬借口要往火锅里加开水,躲进来厨房,直到看不到刘雪娟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自从他爸走后,刘雪娟一直都忙着开小饭馆赚钱养家,不知不觉间就忽略了和谢敬的交流,久而久之母子二人的关系说变得远不远,说近不近。这不是说他们之间的母子感情变淡了,而是长时间的的沉默之后他们已经很难像亲近的母子一样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想法。 所以虽然谢敬大概也能知道一些他妈的想法,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让她知道他很好,也并不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厨房里的谢敬苦恼得想抓抓头发,又想起手上还沾着荤腥,只好改成用干净的手背磨蹭两颊。 谢敬认真地想了想,他真的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不管是是面对亲人或是别人,他大多时候都是在是沉默地无措着,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以前到现在,他的朋友都不多。就算现在最要好的容珉,他也是被动的那一个。 一想起到这个人,谢敬原本泛着苦涩的眸子里蓦然闪出一丝温暖的亮色。容珉的出现犹如一滴颜料滴入他平淡如水的生活,为他乏味的生命染上一抹色彩。 谢敬双手撑在灶台上,眼睛穿过窗子眺向远方,思绪随着眼前流动的灯火越飘越远,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容珉会在做什么。 “小敬,水还没开吗?”门外传来刘雪娟的呼唤。 谢敬猛然回过神来,连忙回答道:“开了,开了,马上就来。”说着,他提起已经烧开了的水壶,走出厨房。 晚饭过后,谢敬帮刘雪娟刷洗碗筷,母子二人难得有时间一起坐下来,多亏了电视里能说会道的主持人变着法地说着吉祥话,同样不善言辞的两人共处的空间总算没有太安静。 现在的春晚已经没多少年轻人爱看了,倒是刘雪娟看得很认真,谢敬就在旁边专心地给她剥瓜子仁,谢敬不喜欢吃这些塞牙的东西,但他知道刘雪娟喜欢,所以还是低着头耐心地嗑掉瓜子壳,留下白黄的瓜子仁,一点一点全堆一张餐巾纸上,等堆成分量不小的一堆了,再放到刘雪娟手边。 电视上正放着最受欢迎的小品,刘雪娟看得笑个不停,本来要去抓瓜子的手抓到了一把瓜子仁,她也没功夫多想,就被演员抖的包袱抖得笑眯了眼,等笑完了,她很自然的把瓜子仁放进嘴里,也想不起来要追究手里的瓜子仁是从何而来了。 暖黄色灯光下,母子二人坐在沙发上,一个看得专心致志,一个剥得一丝不苟,虽然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但还是流露出几分和谐和温馨的氛围。 电视里的节目暂时告一段落,几个主持人齐齐出场,准备全场一起倒计时。谢敬听见外头已经按捺不住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烟火和鞭炮的响声。 谢敬感觉到口袋里一阵震动,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脸上骤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匆忙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小跑着到阳台上往下望,楼下的路灯已经好几年没亮过了,此刻除了点燃鞭炮和烟火时闪出的光芒,谢敬只看到了满眼漆黑。 谢敬脸上难得显露出几分焦急,他掏出手机回了一封短信,在小阳台上来回踱步几圈后,收到对方肯定答复的他胸膛中涌动着喜悦,慌张,恐惧等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他急急跑回客厅,对上刘雪娟莫名的目光,脑子飞速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妈,今年我去放鞭炮吧。” 新旧年相交之际要放鞭炮是夏城的老规矩。 刘雪娟想了没想就点头答应,冬日的夜晚,外头冷得人直发抖,她也不爱动弹。 她看着谢敬跑来跑去到处找打火机,恢复了几分年轻人该有的活力,开心地笑了笑,还不忘叮嘱:“点的时候小心点,别炸到自己,也注意着点其他人。” “外套拉上,袜子,别不穿袜子就出门,下楼梯不要用跑的!”话音未落,谢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刘雪娟好笑地摇摇头,也不知道谢敬这么着急是干什么。 “没事,我很快就上来。”楼道里,谢敬冲里头答应了一声。 他开始还能一节一节台阶地走着,等过了转角,他一刻也按捺不住,迈开腿小跑着往楼下冲了。 第38章 踏碎烟花 周身充斥着吵闹的鞭炮声和欢声笑语,容珉双手插袋站在高一节的人行道上,不时有路过的举着仙女棒的女生向他投去瞩目。 容珉的眼睛片刻不离的盯着不远处的街角,直到那头出现某个匆匆而来的身影,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才瞬间扬起带着笑意的弧度,满天的烟花都化作虚影,他黝黑的眼珠子里只盛得下那个人。 谢敬接到短信后就借口跑出家门,一路上三步并做两步走得匆忙,等快到跟前了,他才想起该要好好整整衣服。 顿下脚步后,手指拉了拉衣领,抹平了袖子上的褶皱,再捋捋一路上跑乱了的头发,哪里他都想理理,偏偏越急越是做不好,急得谢敬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容珉看着几步之外手忙脚乱的谢敬,眼中的笑意浓得像刚出炉的麦芽糖一样化都化不开。 他踱到谢敬跟前,影子一下笼罩住了他。 谢敬抬头正看到他线条美好得让人说不出话的下颚,脑子瞬间卡壳,嘴巴张了又张就是想不起刚刚想说的话。 容珉抿着嘴笑不说话,伸出玉雕似的手指帮谢敬把压在里头的领子翻出来,他的眼神认真而仔细,仿佛此时此刻全天下只有这件事被他放进眼里。 谢敬愣了愣,想收回自己原本也放在领子上的手,却在不小心时碰到容珉的手心,带着暖意的触感却让他有了触电般的感受,飞快地弹开来。 觉得自己动作过大,谢敬赶紧把手缩回,像军训时站军姿一样垂在裤缝边紧紧地贴着。 这都什么事啊!回过味来的谢敬在心里疯狂吐槽着自己,刚刚的举动十足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对心上人,连碰一下都会害羞。 想归想,他还是窝囊地扭开头不敢和容珉对视。 容珉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只顾着帮他把衣服整理好又接着帮他拨弄好头发,然后,稍微退开一步,像个面试官面对面试人员一样把从头到脚巡视了一遍。 在看到谢敬的脚时,他的眼神骤然一冷,眉间自然而然地聚起几道沟壑,好在在谢敬惴惴的眼神下,他说出的话总算没掉冰渣子,“出门怎么不穿袜子,也不把鞋子穿好。” 谢敬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脚下一看,黑色的板鞋的鞋子后面那一块被他踩在了脚下,露在空气中的脚后跟和脚踝被冻成不带血色的苍白,想起自己着急出门,对着鞋子两脚一踩就跑出来,根本就来不及穿袜子,谢敬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对着傻兮兮地笑着。 容珉深吸一口冷气灌进胸膛里缓解那团狂躁的,蠢蠢欲动的郁火。 这个人永远不会知道他是如何在意他的安好,在意到只是他身上出现一块受冻的皮肤自己都受不了。 面对谢敬的傻笑,他心中那些阴暗危险,杂乱无章的情绪地却在肆无忌惮地疯狂叫嚣,冲撞,让他的身体几乎要爆裂开来。 静默片刻之后,容珉没有丝毫犹豫地在谢敬面前蹲下,谢敬看着面前突然矮下去的人,真真是被骇到了,动作异常敏捷地跳到旁边,“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说着,丢下手里的东西,一手一边,飞快地把踩在脚底下的部分拉起来。 好歹是把露出来的大部分都遮起来了,容珉就算还不十分满意,也只能暂时这样了。他沉淀片刻后站起身,脸色总算比刚才要好上一些。 “好了,还要站这么远吗?” 谢敬听他这话,暗自松了口气。刚刚的容珉像是随时都会爆发一样,看得他心里直发毛。他拎起扔在地上的东西,慢吞吞地走到容珉面前。 容珉和缓了语气,仔细地叮嘱:“外头这么冷,以后出门一定要记得穿袜子,还要把鞋穿好,不然会把脚后跟冻裂的,记住了吗?” 要不是赶着出门见他,自己平时也不会这样的。谢敬还想争辩两句,对上容珉饱含着关切的眼神,只能默默把喉咙里的话换做示意明白的点头。 谢敬难得乖巧的样子让容珉勾了勾嘴角,他抬手把一直拎在手里的纸袋递到谢敬面前,“喏,给你的。” 谢敬瞪大眼睛,呆愣地把纸袋接到手里,难以置信地向容珉确认:“给我的?” 他瞪大眼睛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猫,谢敬不曾察觉过他月牙似上翘的眼角带着点模糊的湿润,容珉却一直都知晓,每每看到,都有股冲动想伸手替他抹掉。 容珉眼底翻涌过暗色,双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语气淡淡地解释:“是新年礼物。”他笑了一下,“对了,还没有对你说呢,谢敬,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谢敬乐得露出一口白牙,他打开纸袋往里头瞄了瞄,借着模糊的灯光看到里头似乎是布料一类的东西。忍不住就伸手拿出来瞧,原来容珉送的是条围巾,很普通的款式,也没有花纹,偏暗的红色显得稳重又不老气。 “要试试吗?”容珉问。 谢敬肯定地点点头,没有让容珉帮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之后,谢敬自己把围巾绕着脖子围了一圈,然后打了一个结。 原本露在风中的脖子因为有了围巾的遮挡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向心脏源源不绝地供应着温暖,谢敬笑着夸奖,“谢谢,真的很好看。” 下一秒,他扬起的嘴角又忽然垂下,因为他想起自己根本没有为容珉准备什么,收到对方心意却不能够及时回赠,谢敬无措又难受。 “抱歉,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谢敬对容珉老实地承认,他脑袋低垂,不止眼睛,连垂下的眉梢都写满了沮丧和失落。 容珉伸手揉了一把谢敬的头发,温柔地宽慰道:“没事,我也是路过时看到,觉得合适你才想着要买来送你的,不要有压力。” 对方的手指在自己的发间拨弄,每一下都能感受到他发自心底的疼爱和温柔,好像一撮绒毛缓缓地落下,谢敬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在心里和自己约定一定要送一份最独特的礼物,谢敬无比认真地说,“一定要送的,你之前不是还送过我玻璃瓶吗?我都还没送过你什么。” 容珉笑笑,“那我就等着了。” 此时一阵冷风吹来,谢敬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掖了掖围巾,容珉看到他的动作,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谢敬想到自己出来时间也不短了,再就一点,刘雪娟肯定会忍不住冲下楼找他,于是就没有拒绝,他伸手借过自己的东西,然后说:“你也赶快回去吧。” 容珉点头,转身踏着一地烟花的光影慢步而去。 谢敬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举起围巾,把鼻子埋进柔软的毛线中深吸一口气,让鼻腔中灌满清淡的茶花香气,然后转身拔足狂奔。 跑到自家楼下时,差点撞上也是下来放鞭炮的陈晨,陈晨推了推眼睛,上下扫视了一遍气喘吁吁地谢敬,莫名其妙地问:“你这是上哪做贼去了?还被发现了追着打?不然怎么喘成这样?” 陈晨盯着他一直看,要不是没带手机他肯定会拍照留念,自己还真是难得能看到谢敬这么狼狈的样子。 谢敬双手撑着膝盖,努力平复因为跑太快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他先是丢了个大白眼过去,然后使劲咽了口口水,语气不善地回嘴:“真以为谁都是你吗?被一群大妈当做色/情/狂追着打。” 本以为已经被遗忘的多年前的丢脸经历被翻出来,被戳到痛处的陈晨立马跳脚,“那是误会,是误会!那个更衣室的男女标志做得那么小,谁看得到!再说了,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五年前!” 陈晨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谢敬飘飘然一句“哦,是吗?那谢谢你为整个小区的居民提供了整整五年的餐后笑料。”把他的血条彻底清空。 陈晨受不了地蹲下来环抱住膝盖,半遮脸,一幅饱受打击后“人生无望”的虚弱样子,两眼发直地看着谢敬掏出鞭炮,点燃,丢到几步远的地上。 等跳跃的的红光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逐渐隐灭,谢敬拍拍手,回身走到像没浇水的草一样焉了吧唧的陈晨身旁时还搭了搭他的肩,琢磨了一下安慰道:“没事,大妞她们现在只知道有个傻瓜游泳时跑错了更衣室,还不知道那个人是你呢。” 大妞是小区里一帮读幼儿园的娃娃们的头,平时老爱带着一帮小萝卜跑来跑去。 想不到自己的“光辉事迹”连大妞这些小娃娃们都知道,陈晨的五官一下子全垮了下来,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打击中,对谢敬的“安慰”,他只能无力地竖起中指回应。 谢敬莞尔一笑,坦然受之,施施然上了楼。 回到家里,刘雪娟已经把拜拜用的五品五果全都准备齐全了,见到谢敬进来,一边给他递上三炷香,一边问:“怎么这么久才上来?” 谢敬解下围巾,想放在沙发上,手顿在半空中,又进了房间把围巾放在自己床头枕边,觉得妥帖了,这才出来和刘雪娟一起拜过天公之后对着他爸的相片默念新一年的祈愿。 拜完之后,刘雪娟一个人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忙碌,谢敬则被赶回房间休息。 书桌上的指针不知不觉已经指向了深夜两点,谢敬困得眼皮都开始上下打架,他大大打了个哈欠后,躺倒在床上。 过去的一年里他的生活因为出现一个人而有了新的变化,希望新的一年里,也能过顺顺利利,还有,让容珉可以不要离开。 模模糊糊地想到最后,谢敬彻底被拖入深沉的梦境。 窗外的烟花还在不停歇地点亮着夜空,房间里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显得静谧而安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鼻尖萦绕着的一丝一缕的茶花香气,谢敬睡得格外香甜。 第39章 小家伙 镜子里的少年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米色外套,两个宽宽的口袋很有几分街头悠闲的风味,版型漂亮的牛仔裤一丝不漏地展现出两条笔直而细长的腿。 细碎的刘海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角微微翘起,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五官,但干净的气质让人越看越舒服。 刘雪娟满眼欣慰地看着镜子里的谢敬,伸手帮他拉拉袖子,整整衣角,止不住地喃喃:“挺好的,挺好的。” 虽然此刻抿紧的嘴角和眼中的冷凝都显示着他心情不怎么愉快,谢敬还是拍拍她的的手,无声地安抚着她, “知道你不乐意,不过那位怎么说也是你亲奶奶,大过年的不过去看看,怎么说也是不合礼数的。”刘雪娟轻轻地说。 两家的那些弯绕曲折外头的人又看不到,如果谢敬大过年的不去看望自己的亲生奶奶,外人的口水就可以把他们母子俩给淹了。 这点道理谢敬也不是不知道,不过一想到要到小叔家这些年给自家找的各种麻烦,他心里就不大痛快。 他低头瞥了一眼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刘雪娟,脸色几番变化之后,语气淡淡地回答:“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 刘雪娟听谢敬这么说就知道不会出事了,从小到大,谢敬答应她的事,就算再不情愿,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 到了谢望海家,谢敬先搓了把脸,然后再按响门铃。 出来开门的是赵春芳,隔着铁门她瞧见是谢敬,颓丧的表情立马一扫而空,咧嘴露出一个笑容,赶忙给他开门:“是小敬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奶奶新年好,这是带给您的。”谢敬把临出门前刘雪娟硬塞在他手里的一些礼物拿给赵春芳。 赵春芳瞄了一眼,拎在手上,感觉颇有分量,脸上的笑意立刻热切三分,“你来给奶奶拜年,奶奶就很高兴了,以后可不许再花钱买这些了,挺贵的吧?” “这是我们孝敬您的心意。”谢敬轻笑着回答,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礼貌客套。 “把鞋换了就进来吧,你小叔,小婶在里头呢。”赵春芳对他交待一句,转身把东西拎进厨房。 谢敬趁着弯腰换鞋的时间,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去放东西的赵春芳,她穿着一件暗红色金色花纹的棉袄,黑色棉裤,脚上的鞋也是红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成一个小髻。 虽然她的打扮很利落,衣服也还是簇新的,但谢敬依旧认出了去年来给赵春芳拜年的时候她也是穿的这一身。 谢敬飞快地皱了一下眉,眼睛转开环顾四周,仔细打量着。 谢望海的家谢敬来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不是逢年过节基本就不登门,不过因为谢望海夫妇都是爱热闹的人,经常在家招待客人,所以他家的房子一直都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各种摆设 打理得十分漂亮,遇到春节还要更换摆设,买上几盆兰花,金桔,水仙什么的。 谢敬的视线停留在玄关墙上那个大红福字挂件,明灿灿的流苏,有个开关一按就能亮起来,这还是去年他小婶语带炫耀地告诉他的。格挡的多宝阁上已经的摆件擦得晶亮,就是没有了往年那些新鲜花卉的影子。 “小敬来了啊,快过来坐啊。”谢敬的小婶站在客厅入口招呼他。 谢敬连忙收回视线,温和地应了一句,走了过去,给她道了新年好。 大过年的,就算平日里再怎么撕破脸,也犯不上在这一天给对方没脸,再说,他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妈,那就会尽力让大面上都好看。 所以谢敬只是略微皱了皱鼻子,并没有甩开小婶拉着他的手,跟着她在客厅里坐下。 半合着的房门打开,里头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理着板寸头的少年,“敬哥来了吗?” 看到沙发上坐着的谢敬,他眼中瞬间放出光芒,很是热络地说:“敬哥好久没来了,和大人有什么好说话的,来我房里玩吧!” “这……”小婶迟疑地看看谢敬,谢敬微微一笑,“我也很久没见过小益,就让我们聊聊吧。” “那行吧,小益,你哥哥可是附中14班的学生,成绩好着呢,你要好好和人家讨教讨教学习方法,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谢益敷衍地答应着,等房门一关上,他立马仰面躺倒在床上,无力地抓着头发,“我妈就是这么烦,这话翻来覆去要说好几遍,她不腻,我都要听腻了。”说着,抓起床头的漫画盖在脸上。 谢敬环顾四周后,选择在他的电脑椅上坐下。 和他狭小甚至是逼仄的房间不同,谢益的房间大而明亮,书桌,电脑,衣柜,书架,各种家具一应俱全,尤其是那个顶着天花板的大书架,最惹眼,谢敬注视的目光也停留得最久。 “哥你也看漫画啊,我就说嘛,哪有学生不看漫画的。”床上的谢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发现谢敬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书架上,自以为他也是自己爱漫画的同好,精神一来,一个挺身坐起来,开始为他兴致勃勃的解说:“你看那套,现在已经出到二十九本了,我每本都收集到了,还有那套,那套,我最难买的,我都集齐了……” 其实,他说的谢敬大都都听不懂,不过谢敬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加时不时发出的一两声赞叹,这已经足以让谢益把这个觉得是好好学生的堂兄当成是知己了。 谢益说到兴头处,眉眼飞扬,手指不停地比划,两腿一晃一晃地踢着床的隔板,崭新的白色某大牌球鞋洁白得晃人眼球。 介绍完自己的私家珍藏,谢益大方地一挥手,“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借你。” 谢敬冲他笑笑,委婉地拒绝,“过两天我就开学了,学校抓得严,还是等我考完试再来找你借吧。” “附中这么早就开学了啊!”谢益咋舌不已,他蹙起眉头,忧愁得好像即将开学的是自己一样,“你们好学校的学生就是辛苦。” 虽然谢敬不待见谢望海夫妇,不过对这个还带着孩子气,没什么心眼的堂弟倒是并不反感。说起话来,语气也面对她小婶时的更加温和亲切。 “你呢?小婶说你今年也初三了,打算什么时候出国啊?” 谢益满不在乎地转起手里的漫画,“还出什么国啊,那笔钱早就赔光了。我妈现在就指望我能上个普高,好歹考个大学,有张文凭。” 谢敬怔然片刻,想到之前刘雪娟和他说过谢望海一家把钱全掏出来买在建房的事,没想到真把家里的钱都掏光了。 之前听到这件事,他还能幸灾乐祸一笑了之,现在这事从谢益嘴里说出来,他心里莫名有种不是滋味。 谢益看谢敬发愣的样子,误以为他是在为自己可惜,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平静地说:“其实我还挺开心出不了国的。” 注意到谢敬吃惊的眼神,他扬起嘴角笑了笑,解释道:“要出国的事一直都是我爸我妈在那边张罗,我根本就不想出去。我英语烂,听说那边都是吃汉堡牛排什么的我也吃不惯,出去了还不一定能有什么出息。倒不如留在国内,上个中专技校什么的,还能有一技之长。” 上中专技校想学出一技之长,那可是要吃苦的。谢敬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娇生惯养,宝贝似养大的堂弟,默默把喉咙里会打击到他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转开话题,问谢益:“小叔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因为谢望海在单位里位置还算不低,每年春节上门来拜年的人几乎是络绎不绝,怕有人上门扑了个空,以往大年初一这一天,谢望海都是不出门的。 “他出去了,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还拎了不少东西,也不知道出去干什么?” 拎着东西自然就是出去给人拜年,谢敬还没琢磨完谢望海这个不同往日的举动,他小婶就推开门,探身进来,笑着看向谢敬,说:“小敬啊,今天就留在小婶这里吃饭吧。” 现在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谢敬了然地笑笑,“不用了,我妈在家估计也做好饭了。” 她小婶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转瞬又嗔怪道:“哎呦,都是一家人,还这么客气做什么。既然是大嫂在家里已经做好,那小婶就不多留你了。” 这话急切的连象征性地挽留都没有,谢敬也懒得戳破。他瞧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谢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站起来,走了出去。 厨房里忙活着的赵春芳迎上来,看谢敬的架势似乎是要走,有点吃惊,连忙说话留他:“怎么这就要走了?在这里把午饭吃了吧。” 那边的小婶脸上闪过一抹难色,连忙扯了扯赵春芳的衣袖,说:“妈,谢敬这是要回去吃,你忘了大嫂是一个人在家吗?” “这……”赵春芳迟疑。 谢敬看他小婶盯着他看,生怕他改变主意留下的紧张模样,心底暗自好笑,他故意做出犹豫的样子,看她倍加煎熬,许久,才慢悠悠地说:“小婶说得对,大过年的,总不能让我妈一个人在家。” 谢敬他小婶如蒙大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把谢敬送到门口。 谢敬走到小区入口,正巧看到他小叔谢望海殷勤跟在某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身边,满脸堆笑地将人望里引。 看到这一幕,谢敬明白过来,之前她小婶的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也不知道这是谢望海单位上的哪一路领导,值得他如此费心。 望着谢望海微弯的背影,谢敬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摇摇头,慢着步子走开了。 大年初一,几乎所有店铺都不开张,平日里喧闹的街上添了几分冷清的味道。 时间还早,谢敬打算去一家全年无休的书店逛逛,给自己挑几本辅导书。不想却被书店门口坐着的一个小姑娘还她身前的篮子吸引走注意力。 小姑娘颇不自在扯着衣袖,想遮住那里的一个破洞,眼睛一转,又伸手摸了摸头上的两朵粉色绢花,这是她妈买给她过年的时候戴的。 面前的大哥哥已经蹲着不短时间了,她轻咬着嘴唇,心里来回挣扎了几番,怯怯地开口道:“哥哥,你,你要买吗?” 听到小姑娘的声音,谢敬才从和眼底的小家伙的大眼瞪小眼中回过神来,他对上小姑娘明亮澄澈的大眼睛,忍不住又瞧瞧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两相对比之下,还是觉得小家伙更可爱些。 “哥,哥哥,你要不要买?”小姑娘以为自己声音太小,谢敬没听清,又扯着嗓子重新问了一遍。 谢敬噗嗤一声乐了,确实因为小家伙一口咬着他的手指不放,没长好的小奶牙磨得他手指一阵一阵发痒。 “买,当然要买。”谢敬答应得很爽快。虽然刘雪娟不许他养,不过她还是可以给这个小家伙找个好去处。想到这里,谢敬笑得眉眼玩玩。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小姑娘有点舍不得,但更多了还是欢喜,等有了钱,她妈就能给她买新衣服了。 小姑娘欢喜地抬起头,少年低垂着眼帘,一派温柔的样子撞进她的眼种,小姑娘红扑扑地脸一下变得更红,连刚刚想好 第40章 又乖又听话 装饰一新的客厅里,空气凝滞着,新来的小保姆一直鞠着躬,不敢直起腰来,微微发颤的小腿和苍白如纸的脸色还是暴露出她此时慌张惊惧的心情。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优雅高傲的女主人浅蹙着她那修饰完美的纤眉,眼中闪动着带着凉意的光芒,她问话的声音一点也不大,口气也是温温柔柔的,却教听到的人心中一凛,莫名生惧。 她白玉似的没有一丝瑕疵的手覆在一张暗红色的羊毛毯上,羊毛毯盖在她的膝头,说话时手指微动,露出底下一个硬币大小的咕隆来。 没经过事的小保姆,攥紧手指,鼻子一抽,眼泪鼻涕全都一块下来了。 她是小地方来的,原先也只是被在某个有权有势的人家里当保姆的婶娘带在身边打打下手。后来,因为手脚勤快,话不多,所以被那一家的太太指过来给这一家当保姆。临走时她婶娘还半酸半讽地让她往后飞黄腾达了不要忘了自己这个婶娘,她进来之后更是处处小心,时时注意,生怕出什么岔子,没想到是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想到这里,小保姆心里既委屈又酸楚,原本来是抽抽搭搭地落泪,这下竟然哭出声来了。 “我,我真的,不,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真的,没,没有碰,夫人的,的毯子,真,真不是我。” 看着小保姆哭得一脸稀里哗啦,闻罗琦脸上流露出一丝厌恶,她别开眼,语气比刚刚更加冷漠,“你说不是你,难道是我,是阿璟,是老曹?这个家里除了我们还会有别人来碰这张毯子吗?” 她的音调微微抬高,身后跟在她身边多年的曹秘书立刻听出这是她发怒的征兆,瞧着跟前肩膀一抽一抽耸动着的半大姑娘实在可怜,他难得好心出声解围:“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承认,夫人脾气好,难道还能因为这个怎么着你吗?” “可,可真的,真的不是我!”没有人肯相信她,小保姆哭得更加伤心。 闻罗琦似笑非笑地瞥了曹秘书一眼,他这是在给她戴高帽,让她担了这句“脾气好”就不好责怪小保姆。 曹秘书被这一眼瞅得心里发虚,低下头暗暗后悔自己同情心泛滥多嘴,这位可是眼底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主,惹她不高兴了,一句话不说就能把你发配到最低层。下边多的是人盯着他的位置,就巴望着踩着他往上爬。 闻罗琦轻哼了一声,消瘦的下巴在空中划出道凌厉的弧线,她也不是不能给老曹面子,只是这丫头嘴硬还不知悔改。 这条毯子是她陪着阿璟在维也纳开第一场演奏会,结束后,阿璟的导师送给她的,是导师的夫人亲手织的,这是种欣赏,是种肯定,对她和阿璟都是意义非凡。 这几年来她这条毯子从不离身,现在被弄出了个破洞,谁会知道她有多愤怒。 闻罗琦抚着破损的边缘,思索起北城里哪家制衣能有技术修补得看不出痕迹,要不然就要送出国,几番心思轮转之间,小保姆的哭声搅得她愈加心烦意乱,无暇思考。 眼皮一掀,开口道:“阿璟也快回来了,别让他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赶紧……” 话还没说完,门口一个声音响起,让她把话留在了嘴里。 “汪,汪,汪。”木质的花架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狗,白色的绒毛缩成一团,龙眼核大小的眼睛溜圆溜圆地闪着光。 闻罗琦额角一跳,随即眼神锐利地瞟了瑟缩着的小保姆一眼,语气愈发不善,“这是谁带进来了?” 曹秘书心头大惊,自从那位少爷伸手逗弄别人家的小狗,结果被在手指上咬了一口后,夫人眼中就再容不下任何活物,掌家后更是连老夫人生前最宠爱的那只京巴都被远远打发了,这小保姆真是连连犯她忌讳。 小保姆泪眼朦胧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瞧见那只正在用小肉掌扒拉着地毯的小狗,眼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对上闻罗琦质问的眼神,她连哭都顾不上了,“夫人,真,真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这东西怎么来的,我不知道的。” 她来的头一晚上,现在站在夫人身后的自称曹秘书的男人就交代了一堆在这个家里做事要注意的事,她那天晚上翻来覆去把那些全都背了下来,当然不会忘记夫人不爱在家里看见活物,猫猫狗狗一律不准养,又怎么会自犯忌讳呢。 闻罗琦只觉得眼前的小保姆,年纪小小,却满嘴谎话,犯了错还不知悔改,简直可恶,连推荐小保姆到她家里来的那位夫人也一块厌上了。 “从哪来的就送回去吧,让那位也别送人来了,再来一个这样的我可受不起。” 撇下这句话,闻罗琦的心神又全放在如何修补好她的毯子上了。 小保姆一听,哭得比刚才更响了。她才来干了不到两星期就被人家送过去,以后还有谁会来找她当保姆啊。 曹秘书扯着小保姆的胳膊把她往外拉,跟在夫人身边顺风顺水,已经多年没做过这种事,小保姆一挣扎,差点就挣脱了他的束缚。 “今天还挺热闹的。” 声音不大的一句话仿佛在客厅里按下了静止键,小保姆看着客厅门前站着的少年,居然愣愣停下了挣扎。 曹秘书反应快,整整自己凌乱的西装,扬起笑容,语气亲热又不是恭敬地说:“您回来了啊。” 容珉没应声,只是勾勾嘴角,这已经是他心情不错才会给的回应了,曹秘书立马打蛇棍上,“晚餐有您最爱的芙蓉醉鸡,不如今晚就……”容珉似笑非笑的一瞥让他立即禁声。 花架下响起“吱啦,吱啦”的声音,曹秘书看过去,想到还没处理掉的那只小东西,不禁有点头大。 下一秒,容珉的举动让他惊讶得下巴差点就掉下来。 只见容珉慢慢走过去,在花架前蹲下,两手伸过去一把把那只白色小狗抱了起来,挨个捏了捏四个小肉掌后,居然把它搂在了怀里。 这还是夫人嘴里那个根本就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吗?他给怀里的小狗捋毛,挠下巴的动作都带着无比的耐心,曹秘书极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做出摘下眼镜揉眼睛的失礼举动。 确认怀里的小家伙健健康康,活泼好动,容珉觉得之前谢敬交待自己要好好照顾它的事总算完成了。他抬起头,对上曹秘书吃惊的表情,莫心里名觉得烦躁。 曹秘书被容珉冰凉的眼神一刺,觉得有股寒意沿着脊椎往头顶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到关于这位的种种传闻,他移开视线,不敢再与之对视,只是夫人还在一旁看着,他还是得硬着头皮问:“我也是刚刚才瞧见,这是您的宠物吗?” 容珉一手抚着小东西的尾巴,放任它的小奶牙在自己的衣服上乱咬,听曹秘书的问题,微不可见地一颌首,表面带笑地问他:“怎么?不可以吗?” 曹秘书顿时汗如雨下,这位的事,他哪有胆子敢说个不字。 倒是小保姆听他这么说,像是即将渴死的旅人找到了一片湖水一样,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她急急对闻罗琦说:“夫人,看,那东西真是不我养的,不是我。”又看到闻罗琦膝上的毯子,她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指着容珉怀里的小奶狗斩钉截铁地说:“一定是那东西,一定是那东西咬坏了夫人的毯子,那种半大不小的狗最爱到处找东西磨牙了。” 小保姆忙于撇清关系,说话又急又快,嘴巴开开合合,一口一个“那东西”“那东西”的,完全没注意到那边的容珉脸色越来越阴沉,眼中泛着冷意。 惯会看人脸色的曹秘书倒是看得心惊胆战,恨不得上前一把捂住小保姆的嘴,她自己想找死没关系,可别连累拖家带口往上爬的他。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这个月的工钱照算给你,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回去。”关键时刻平日里一向以温弱书生面目示人的曹秘书爆发潜能,连拉带拽地把小保姆带了出去。 此时的客厅里只剩下容珉和一直被被他拿正眼瞧过的闻罗琦,闻罗琦脖子直挺挺地立着,高傲如同天鹅,可惜她的眼神始终不敢和容珉正面接触,眼底颤颤巍巍地波光也显示出她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看来的那般平静。 容珉继续对她视若无睹,用食指撬开怀里小东西的嘴巴,把它一嘴的小奶牙都摸了个遍,小东西也乖,老老实实地任容珉动作,容珉确认过它那口小奶牙没问题后,才抽出食指把指尖那一点水渍抹在它头顶那一小撮软毛上。 他把小东西往上提了提,一边往楼上,一边贴着它的耳边轻声叮嘱:“别什么东西都乱咬,要是把牙齿咬坏了,他担心的。”想到那个人,他脸上绽开一个堪称温柔的微笑。 好不容易打发走小保姆的曹秘书匆匆回来,正好瞥见他的背影在楼梯的拐角处一闪而过。 回到客厅里,闻罗琦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的的草地,曹秘书知道她这已经是气到极点,自觉放轻脚步,收敛呼吸的身影。 还没等他站定,一个闻罗琦素来最喜爱的骨瓷茶杯碎在他的脚边,曹秘书赶紧站定,就听到闻罗琦声音里毫不掩饰的愤怒,“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玩意?!” 曹秘书顾不是溅到腿上的茶水带来的疼痛,连忙走到她身后,轻声劝慰,“您宽宽心吧,别气坏了身体,这时候阿璟快回来了,他看见也该心疼您了。” 听曹秘书提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闻罗琦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她想了想,吩咐道:“让北城那里送两个人来,这里怎么用都不顺手。” 曹秘书连声答应,心里头想的却是,她用惯了的人,那一位不一定肯让她们进门。刚刚那一位给了她那么大的没脸,夫人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背地里把火撒在他头上。 楼下这番场景楼上的容珉是看不到了,他也不关心。因为此刻他正拿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不同与在楼下时的冷硬,这时的容珉眼中荡漾着笑意,浑身上下泛着柔和的光芒,任谁看了都会赞一句丰神俊朗。 “……你送的我当然喜欢,它呀,和主人一样,又听话又乖……” 这头还说着,那头突然间发出了“嘭咚”一声响,容珉回身一看,沙发旁的一个纸箱翻倒在地上,深深浅浅各种红色的毛线滚落一地,在一堆毛线的遮掩下隐约可以看见一点白色的小尾巴兴奋地上下摆动着。 只是短短的一瞬,容珉就回过头,继续和那头的人特别认真地强调:“它真的很乖……” 第41章 夏了夏天 大街小巷里浓厚的年味还没有散去,附中高三的孩子已经要顶着咧咧寒风上学去了。 市质检过后就是省质检,接着又是市质检,接踵而来而来的考试让学生们忙得应接不暇,随着一个月一次的大考,天气也渐渐热起来了,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和头顶电扇旋转发出的吱啦声闹得人心神不宁,愈发烦躁起来。 谢敬做完一套英语的阅读,读完答案之后觉得效果不是很理想,心烦气躁地揉掉考卷,扔在一边。 他伸手去够了够水壶,才发现已经被他喝干了,夏城的夏天热得好似蒸笼,谢敬又是爱出汗的体质,离开了风扇待一会儿,立刻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流的多,喝的自然也多,他一个人一节课的时间就能轻松喝下一壶水。 刚从水房里接出来的一定是开水,晾凉得等一段时间,谢敬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巴,想到小卖部里买瓶水。 还没等他站起来,他的左脸被贴上某个又冰又湿的物体,突如其来的刺激让谢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捂着脸撇过头去看,容珉站在身后微笑地看着他,手里捂着一瓶矿泉水,看样子才刚从冰柜里那出来,上头还蒙一层白色的水雾。 谢敬心中大乐,也不计较容珉刚刚吓自己的仇了,抽过矿泉水,打开,连灌好几口,这才平复了喉头的干涩感。 容珉半靠着谢敬的桌子,把谢敬扔在一旁的考卷展开压平,耐心等看他把水喝完,才把考卷放到一边,笑着说:“要不是班长告诉我看到你往这里来了,我还真找不到你。” 谢敬从脑子搜罗出那个镜片比瓶底还厚的班长的样貌,想着对方几次找机会和容珉搭话扭扭捏捏地模样,鼻子一皱,轻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看容珉,粗声粗气地回答:“班里都要热死了,烦得我做不了题,干脆搬到这里来好了。” 已经到这个时候,老师们基本上也不能再多讲什么了,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巩固基础,保证基础题不失分”。下午两节课上完就是自习,不少人不想被别人打扰,干脆搬着桌子椅子自己找地方窝着做题,老师们也不会管,他们对十四班的学生放心得很。 谢敬找的地方是行政楼和教学楼连接出的拐角,那里有一块凸出来的平台,很少有学生会经过。因为楼层高,风还挺大,比教室里那几台老掉牙的就风扇强多了。 容珉走到护栏边,两手交握做向上拉了一个伸展的动作,发出一声长叹:“这里还挺舒服的。” 谢敬侧脸紧贴着搁在桌上的手臂,眯着眼看他,“这也是要刚好有风,没风的时候,这里和教室一样热。” 他被汗打湿的刘海像海藻一样弯弯曲曲地贴在额头上,眼角,鼻尖,脸颊都比平日里更红。容珉看在眼里,说话的语气不由得再柔上三分,“再忍忍,等过了这一段就好起来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去凉快点的地方。” “凉快点的地方啊。”谢敬低声重复着容珉的话,陷入遐想时他的眼睛变得朦胧,像是是五月清晨泛起雾气的湖面。 “对啊,你不是喜欢云省吗?我们去那里好了,那里有好几座古城,不然它的邻省也可以啊。” “我和你说过我喜欢云省吗?”听容珉提起自己最爱的省份,谢敬皱了下眉头,他实在从脑海里搜寻不到这段记忆。 怔愣片刻,容珉非常坦然地和谢敬对视,“你忘了你说过吗?就在做那篇关于旅游的英语阅读的时候。” 容珉的语气非常笃定,再加上关于旅游的英语阅读他们少说也做过不下二十篇,谢敬来回一想,觉得自己肯定是某一次无心地说了一嘴,被有心的容珉记了下来。 他悻然一笑,“好像是啊,我忘记了。” 容珉适时地转移话题,“对了,这几次的质检你都考得不错,想好要考哪一间大学了吗?” “不错是不错,不过要看和谁比了。”一听容珉提到这个话题,谢敬就头疼不已,他抬起头,报出已经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的内容,“我目前的最高分就是上一次的质检,刚好够到f大去年的录取线,但是要保险的话最好还是报c大。” “你这几次质检分数的增长幅度大约是十五分,如果最后一次也能保持,那么应该就能进f大。如果有万一的话,以你现在的水平,只要稳定发挥,也能在c大挑个不错的专业。” “你说的我都知道。”谢敬对容珉了解自己的分数比了解自己的分数还深入没有丝毫疑惑,他拿着矿泉水瓶贴在自己发热的侧脸上,神情有丝郁郁不安,“你也知道自己这几次考试的成绩吧,每次都是妥妥地在top2里挑专业的水准,他们在地中海办公室的电脑上偷看了几次省排名和市排名,都说这次附中赢一中和外国语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那有怎么样?”容珉话里颇有几分不以为意,“我又不是进来替他们挣第一的,f大不是也有几个专业比b大要好。” “我又不是一定能进f大。”谢敬无奈。 “额……那c大,c大有……”实在想不出什么来,容珉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两分为难。 谢敬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开始挥手赶人:“算了,我有这时间还是多做两道题比较靠谱。” 容珉扬唇一笑,眼底尽是包容,真听谢敬的话往回走,“我走了。” “对了。”谢敬突然又想起什么,赶紧叫住他,“小家伙怎么样了?” 容珉看他热得一头汗还有闲心操心一只小狗,心中无奈还是要回答:“它还得很,有吃有喝,比你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谢敬啧了一声,挥手让容珉赶紧走。 容珉低头笑笑,悠闲地慢步离开了。 夏城最有名气的宠物医院麦芽糖就开在夏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这条街全都是几十年前的欧式建筑到了现在已经成为夏城最有名的景点之一。 麦芽糖挤在各类大牌之中却丝毫不嫌突兀,它家上下一共三层,外墙都是透明的玻璃,灯光明亮,装修时尚,从外头看看起来和那些大牌的店没什么两样。 一楼贩卖不同种类的零食,玩具,服饰等,不论是国外刚刚流行起来的,还是宠物主人间有口皆碑的,几乎都能在他家买到。 二楼专门做宠物美容,从最基础的清洁到各类造型设计,这里几乎可以实现宠物主人对自己宠物的一切幻想。 三楼负责为主人们焦急带来的生病宠物看诊,当然,也提供常规的身体检查,健康状况评估。 可以说,这里就是宠物们和爱宠之人的天堂。 钱良就是麦芽糖的老板,他从一个普通的宠物美容师打拼多年,才把麦芽糖扩展到如今的规模。如今麦芽糖里工作的员工就有十几个,他也只有偶尔客户指定才会给宠物做做美容,毕竟他的技术是夏城公认数一数二的。 今天下午,二楼的员工们看着难得出现的老板从三楼抱了一只不起眼的白色小狗下来。 看他又是洗手消毒又是换衣服的样子,是要亲自上阵了。 刚进来不久的宠物美容师还没见识过这个老板的厉害,只有他敢没大没小地凑了上去,瞧见是只混种狗,心里有些失望,话里也带着几分不以为然,“什么啊,原来就是只串串。” 原本乖乖待在宠物专用的椅子上咬着自己的尾巴玩的小家伙,耳朵动动,像是听明白了他的话,连正眼都没看,就转过脑袋,拿自己圆滚滚的白屁股对着他,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不屑搭理他。 “呦,这只串串脾气还挺大!”宠物美容师语气带上几分兴味。 棉花糖在整个夏城的宠物医院里也算得上鼎鼎有名,除了为宠物们看诊,还提供宠物美容,各种宠物饲料,玩具,零食等等。夏城不少头头闹闹家里的爱宠都是他们这儿的vip,平日里来来往往什么稀罕宠物,什么名贵品种没见过。 说到狗,上次市里二把手的外室不还带过来一只纯种藏獒吗?据说是专人从藏区带回来的,不算路上的开支也得要七位数。也难怪他看不上这只混种。 钱良回手狠狠打掉他想去逗弄小家伙的手,恶狠狠地训道:“少给我乱伸你的狗爪子!这可是我们店里现在最金贵的活宝贝了,敢碰坏了我就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拧下来赔给人家。” 被他阴恻恻的语气一唬,美容师下意识把自己的手藏到身后,头摇得比什么时候都快:“我一定不碰,一定不碰。” 钱良懒得看他,回过头眼神落在小家伙身上时瞬间就变得极度热切,不像是在看宠物,到像是在看自己的情人或是重要的宝贝。 “我的小可爱啊,待会叔叔一定把你修得美美的。” 小家伙很不给面子地忙着用后掌挠耳后,头都不抬一下。 美容师见他一脸谄媚的样子心里无比恶寒,小声嘀咕道:“至于吗?” 钱良抬头换上一副周扒皮的嘴脸,“至于吗?就是这个活宝贝我这个月的目标营业额就已经完成一半了。倒是你,我录用你是来说闲话的吗?还不赶紧去把上个月英国那边进来的货拿过来,再去试试臭氧机好不好使,现在是我不说话你就不知道要做事了是吧。” 年轻的美容师被他念叨地头皮发麻,赶紧手忙脚乱地动了起来,边跑还不忘咋舌,现在的有钱人还真是有钱没地方花,把他们店一星期的营业额花在一只不值钱的串串身上,有这钱,多少只纯种的萨摩耶都买到手了。 “走喽,小宝贝,叔叔给你剪指甲去咯。”钱良小心地把自己的小金蛋抱在怀里。 小东西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很快嫌弃似又转开头,只有尾巴一甩一甩地,像是在表达心中等我不满。 第42章 夏城地方不大人却挺多,比人还多的是四个轮子的车。一到上下班高峰期就很少能有不赌的时候。 司机老王在夏城干了十几年出租,早就已经习惯了。看到前面排起长龙,半天都没有挪动一下,他干脆熄了火,调出常听的歌仔戏,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哼唱起来。 后面的乘客可就没他这么好耐心了,他的眼睛不停地在手表和车龙之间来回,在急红了眼之前,拍了拍老王的椅背,语气焦急地说: “师傅,要不改道吧,我这实在是等不起了,我加点钱,你换条路开吧。” 老王打开今早老婆给他泡好的浓茶,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小伙子啊,不是我想要多赚你钱,你去的那地儿只有两条道可以走,平时我还能给你绕个远路,今天只怕那里比这儿更走不动。” “什么?”那人面露疑惑。 老王嘿嘿一笑,“那条路要经过附中门口,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那里可去不得。” “今天是……该死的!”后头的小伙子立刻明白过来,抱头发出一声懊恼地叹息,继续焦躁地抓着头发,等待车龙的龟速移动。 老王摇摇头,反正天天堵他也习惯了,摇下车窗透会儿气,接着闭上眼睛哼起熟悉的曲子来。 此时的附中门口也正如老王所说那样寸步难行,因为是最后一天的最后一科,不少家长都选择守在门口准备迎接自家辛苦奋战了两天的孩子。 附中门口的那一片空地已经被各种车停得满满当当,后面来的车只能听到附近的停车位甚至是更远的地方。而随着考试结束时间越来越近,还有车在陆陆续续地往附中开。 刘雪娟本来也在这群不辞辛劳的家长之列,但谢敬在考完第一科走出校门时被眼前人挤人的场面震撼,好不容易找到被挤在在外头的刘雪娟之后,谢敬就强烈要求刘雪娟不准再来学校门口接他。 六月的夏城太阳已经渐渐毒辣起来,正常的成年男子在太阳底下站久了也会觉得受不住,更何况她一个女人,又是和这么多家长挤在一起,还不一定能抢到一块阴凉的地方站着。 谢敬说这话的时候,他正着黑脸举伞,让满脸慈爱的刘雪娟拿纸巾给他擦额上细密的汗。 当她听到谢敬语气不善地让她不要再来还觉得有点受伤,不过看到儿子眼中掩饰不了的关切之意,她明白过来这是儿子不放心她,于是只能连连点头答应,改成在家做好饭菜等着谢敬回来,这两天她索性连小饭馆也不开了。 附中两栋教学楼都被清空用来做考场,不仅附中的学生会在自己本校考,附近几所学校的学生也在这里考试。 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外头不少脸色紧张的家长都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终于松口气的动作,接着赶紧围到附中保安划定的的黄线之前,翘首盼望着。 过了不久,陆陆续续从里头走出来不少学生,有的兴高采烈,踌躇满志,有的垂头丧气,步履沉重,考场内外的众生百态,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走在回家的路上,谢敬脸上露出几分轻松又带着几分凝重的复杂表情,相反,容珉的嘴角还是噙着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与往日无二。 “容珉,要不我们来对一下答案吧。”谢敬艰涩的语气,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话说出来。 “上午的理综选择倒数第一二题你选的是什么?我选的是b和d,感觉没有一点没把握,化学的那道大题的第三小问你算出来是多少……还有还有,昨天的数学最后一题你……” 谢敬掰着指头越数越觉得心里没底,一颗心像是沉到无底的深渊中不停下坠,他眼中的光芒也随之渐渐微弱。 容珉伸手在他的头顶揉了揉,开口道:“想在想想,没有哪一步是会做,却没写出来的吧?” 谢敬低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哪个数据,哪个公式,哪个单位是写错了的吧?” 谢敬迟疑了一下,继续摇头,“没有。” 容珉脸上泛起笑意,“那没有不会做的留白吧?” “没有。”谢敬犹豫了一会儿,又补充道:“物理最后一问我实在没有思路,只是列了一些公式,运算了一些基本数据。” “嗯,既然这些都没有问题,那么就说明你的发挥至少是稳定的。”容珉分析给谢敬听,“所以你不用担心的。” “真的?”谢敬尤带怀疑。 “我肯定。” 容珉的声音沉稳而笃定,像是一支带着某种神奇魔力的羽毛,只是轻轻拂动两下,瞬间就安抚了谢敬惶惶不安的心。 谢敬拍拍胸口,做了个“幸好幸好”的动作。 “你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想想我们什么时候去云省。” 容珉一提起这个,谢敬眼中噌地燃起两撮小火苗,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兴奋,“难得有这么长的假期,一定要好好玩玩。回去我就去查云省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我们可以去待个五六天,不,不,太短了,至少也要七八天。” 谢敬一下子雨过天晴,开始兴奋地叨叨起自己的计划,容珉完美地扮演了倾听者的角色,偶尔提一两个建议,让谢敬更加兴致高昂。 “……你说,我们是先到丽城好还是先到理城好?” “都好。”容珉无比自然地伸手把谢敬额角沾着的一缕刘海拨弄好,眼神专注得像是在精心打理自己的真爱至宝。 谢敬皱着眉头,认真地琢磨了一会,“那就回去以后看看安排再决定。” 容珉当然只有无条件同意的份。 “那……” “谢敬,谢敬!”街对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谢敬寻声望去,街对面的红绿灯下,陈晨正冲他用力招手,谢敬立刻向他挥手示意。 等斑马线上的绿灯亮起,陈晨扯着书包奔到谢敬面前,手搭着他的肩膀喘粗气,“我,我一看就是你。” 容珉眼神落在谢敬肩膀上多出的那一只胳膊上,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晦暗,转瞬即逝。 谢敬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利,“你妈没来接你吗?” 陈晨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这不是才考完吗?我们班约着出来吃一顿,庆祝庆祝。” “行啊,看样子是考得不错。” “哪里哪里。”陈晨一手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看样子确实发挥的不错。 “反正不能和你比。” 谢敬白了他一眼,“你和我还来这套?” 陈晨再次嘿嘿笑着,他的目光终于从谢敬转移到他身边站着的沉默不语的容珉身上。 谢敬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赶紧为他们做介绍。 “容珉,这个是陈晨,和我是楼上楼下的发小,高一,高二我们俩还是同一个班。” 轮到介绍容珉,谢敬才刚起个头就被陈晨打断了,“大名鼎鼎的附中第一草嘛,高三拿遍了所有考试的第一,不认识谁也不能不认识这位啊。” “我叫陈晨,久仰大名了。” 容珉扬起嘴角,伸出手和他相握,“你好,我是容珉。” 松开之后,陈晨抓着自己刚刚和容珉握手的那只手,喜不自胜道:“哈哈,待会我就和班上那群女生说我刚刚和容珉握过手,那她们肯定争着来……” 谢敬看着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面露痴态的陈晨,在容珉面前微妙地丢脸感让他忍不住戳破陈晨美梦的泡泡,“你们班的女生?你以前不是喜欢程馨馨吗?” 被戳到痛处的陈晨,一把跳起来要去捂谢敬的嘴,被早有准备的谢敬躲到容珉身后轻松地避开了。 他气哼哼地说:“以前我一直觉得世上只有程馨馨这朵花,离得远了我才意识到原来那只是棵歪脖子树,我总有拥抱一片大森林的权利吧?” 谢敬原本就不看好陈晨苦恋程馨馨,现在陈晨自己主动看开了他当然要举双手赞成。他扯着容珉两边的衣角,探出身子笑嘻嘻地说:“当然有了,欢迎你弃暗投明。” 陈晨觉得谢敬现在的姿势就像是个躲在男朋友身后的小女生,正要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恶心恶心谢敬,不经意间却看到容珉侧头垂眼去看谢敬的眼神,里头包涵了太多他说不清的情愫,不禁怔然,什么都没说出口。 “说话呀,你傻了啊?”谢敬伸出五指在陈晨的眼底挥了挥。 陈晨回过神,掩饰一样讪讪然笑着,“我好像出来得有点久了。” 谢敬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表示理解,“知道了,那你赶快过去,别让人家等你。” 陈晨点头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眼角的余光去瞄容珉,他还是在看谢敬,只是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刚刚沉重的情感,变得坦荡而自然。 难道刚刚那一眼只是看错了?陈晨不由得自我怀疑。 正巧这时候绿灯亮起,他不得不与谢敬,容珉挥手告别。 谢敬看着他走远了的背影,转头忍不住和容珉八卦:“他以前就是喜欢我们班上那个程馨馨,人家一招手他就眼巴巴地跑过去,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幸好现在终于想开了,不然我不知道可以忍他多久。” 谢敬嘴上说得酸,脸上开心的表情也是真真实实的。 容珉知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就算是对亲近的人的关心,也不容易说出口,说出来的话永远别扭。这种作态很容易招惹不熟悉的人反感,但看在容珉眼里却是满满的可爱。 不过他还是不喜欢从谢敬嘴里听到任何和第三个人有关的话,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谢敬愿意亲近的对象。想到刚刚的某一幕,他的眼中酝酿起危险的风暴。 “刚刚不是说先到丽城还是理城吗?我想还是想到丽城比较好,你觉得呢?” 未曾察觉的谢敬被容珉抛出的问题吸引走全部的注意力,“丽城吗?我不是很清楚啊,回去再看看吧。” “那行。”容珉立即从善如流。 街对面,陈晨看着谢敬和容珉并肩而行,全因为刚刚那一瞬,他脑海里跳出那个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的想法,明明知道那有多么荒谬,可是那个想法却像疯草一样在他脑海里生根发芽,拔都拔不掉。 尽管隔着一条街的距离,还是可以感觉到两个人间和谐到不可思议的氛围,陈晨不懂这种古怪而危险的关系,他只是凭着直觉,为自己的朋友感到担忧。 尤其是容珉的那个眼神,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其中惊涛骇浪,已经让他惊至无言。 “陈晨,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进来啊,大林他们都已经开始点东西了,你再不来可就没你份了。”饭店里头出来个人,把站着不动的陈晨叫进去。 “知道了,知道了,他们几头猪,多等一下会饿死吗?” 陈晨笑骂着跟在来人的身后走进去,推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对面,谢敬和容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里头喧闹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陈晨你可来了,来来来,罚你三杯。”为了配合他,这三杯自然只是果汁。 “对对对,三杯,三杯!” “不喝就丢出去算了!” 一时间,不论平日里关系好坏,附和者无数。 陈晨哭笑不得地着看着手里被硬塞了一杯果汁,刚刚那一点念头也在这热闹中全都丢在了脑后。 第43章 旅行 谢敬两眼发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呆呆转头看向容珉确认:“她的意思是我们坐不了这班飞机了吗?” “当然不是。”空服一听就知道谢敬误会了,赶紧向他解释:“因为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才导致,头等舱还有空余的座位,所以公司方面决定为您两位免费升舱,现在两位的座位已经不在这儿了,请跟我过来。” 谢敬被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晕晕乎乎,直到坐在了头等舱的沙发椅上,他才如梦初醒般地问容珉:“我这就是坐头等舱了?” 容珉正翻着一份不知道哪个国家的报纸,听他这么问,头也不抬地答道:“嗯,没错。” 谢敬细细环顾四周后,嘿嘿嘿地自顾自傻笑了一阵。 当初算过各种交通方式的的用时和花费之后,他咬咬牙,选择了飞机,又让容珉守着售票网站的信息,眼疾手快才抢到了两张特价票。早上知道容珉忘带身份证的时候他还觉得这趟旅行还没出门就不顺利,没想到还能因祸得福捡了个大便宜,谢敬越想心里越乐。 一阵明显的晃动之后,飞机开始缓缓爬升,这是起飞降落一般都是摇晃最剧烈的时候。 容珉担心谢敬第一次坐飞机会不适应,不成想一转头,看到的是谢敬熟睡的样子。他身体微斜倚着一边的扶手,侧着脑袋靠在椅背上,两眼紧闭着,呼吸沉稳而绵长,丝毫不被机身的晃动所扰,看得出他睡得很香。 从节约资金的目的出发,谢敬不顾容珉的反对订了时间很早的航班,早上四点多就要起床,早上他们见面时谢敬就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全程哈欠连天都没断过。 容珉伸出大拇指,隔着一层空气,抚摸着谢敬眼下的两抹淡青色,眼中是不曾在谢敬眼前展露过的露骨的心疼。 他替谢敬把靠背降下,又让空服拿来一条毛毯,把谢敬脖子以下的部分都盖得严严实实,睡得正沉的谢敬完全不知道熟睡中的自己已经被容珉包成了一个蚕宝宝。 三个小时的飞行就这样被谢敬睡过去了,至于前一晚想好的拍照,看云,看风景之类的事情通通都给周公大人让了道。 谢敬被容珉叫醒的时候,飞机已经着陆了,挡光板被拉起,照进来的阳光显示外头天气正好,一片晴朗。 刚醒的谢敬畏光地眯起眼睛,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已经到了啊?” “已经到了,你醒一醒我们就下去。”容珉把自己微凉的手背贴在谢敬睡得发热的两颊上,好让他尽快清醒过来。 带着凉意的触感驱逐了谢敬最后一丝困倦,他用力一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他碰碰容珉的掌心,示意他自己已经可以了。 容珉很自然地把手挪开,把架子上的背包拿下来。 昆城并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相比于丽城和理城保留下来的古城风韵,昆城则更像北城,都市气息更浓厚一些。不过因为没有直接到前两者的航班,所以昆城就成为旅途中的一个中转站。 不过这一次,容珉没有拗过谢敬。所以从昆城到理城,他们要换坐火车。好在路程不长,全程七个小时,两张都是硬卧票。 上火车之前,谢敬还能对着黑脸的容珉打哈哈,说什么以前都没出过远门,一出远门就把没体验过的交通方式都体验一遍,实在是难得。 等上了火车,在自己的铺位坐下之后,脸色不好的人就换成谢敬了。 “你们是哪里人啊?是回家还是去理城玩啊?” “如果是去玩,不如我们几个结伴吧,人多也热闹点!” “下车你们两个住哪儿啊?我们定的酒店服务很不错的!” 虽然这几个问题都是“你们”“你们”的,但那四个小女生一进他们这个小隔间里看到容珉,脸上的表情就像捡到宝一样,放着光的眼珠子差点就没黏在他身上了。 怪只怪谢敬买的两张都是下铺票,车厢的下铺不到睡觉的时间就是公认的车厢里的座位。要不是容珉一边是两人的背包,一边坐的是谢敬,几个小女生一准会往他身边挤。 看着对面的小女生对着容珉撒娇扮痴,娇笑连连,谢敬的心就像被丢进油锅里煎一样难受。 他掩饰地拧开上车前容珉买给他地矿泉水,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清清凉凉的液体滑入喉咙,他却觉得自己连舌尖都是苦涩的。 这边的容珉完全没有搭理几个小女生对自己超乎寻常的热情,他沉默地低头按着手机,眼角的余光把谢敬复杂的表情收入眼底。 “你怎么都不说话啊?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你……诶?喂喂,你怎么走了啊?” 容珉突然站起来,把谢敬和四个女生扔在隔间里,走了出去,谢敬不知处于什么心理,也没有看他一眼。 “喂,你知不知你朋友怎么走了啊?”一个女生大喇喇地问谢敬。 谢敬瞥了对方一眼,语气冷淡地说:“你问我,我问谁啊?”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女生也开口问她,这个比上一个就聪明多了,至少知道有求于人就要好好说话。 “那请问你能给我们你朋友的联系方法吗?手机或者qq,不然微博也行!拜托你了,我们很想认识你朋友的!” 这番温言软语地哀求不但没能让谢敬动容,反而像在油锅里又浇了一把油,让谢敬更加难受。 他抬头直视着那个开口求他的小女生,冲对方扯了扯嘴角假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不好意思啊,不能给你们。” 原本满怀希望的四人顿时大感失望,“什么嘛!”“怎么这样啊!” 问话的那个脸色有些不好看,四人之中就数她长相最出色,还从来没有男生拒绝过她主动示好。 谢敬撇过头,对女生们的埋怨充耳不闻。 这时间,离开一阵的容珉终于回来了,没有理会四个女生的叽叽喳喳,他一进来就收拾了东西。 “怎么?”谢敬拉住他的胳膊,面露不解。 容珉冲他笑笑,大拇指指了指外头,“我刚刚和人家换了位置,人已经过来了。” 谢敬这才注意到隔间外站着两个抱着背包的大男生,都理着清爽的平头,五官青涩,看样子和他们一样都还只是学生。 谢敬立即冲他们咧出无比亲切笑容,对方没想到和他们换位置的帅气男生的朋友会这么热情,立即受宠若惊地对他回以微笑。 他们是不远处一个隔间的,也是高考结束两个人结伴出来玩,为了节约开支买了只中铺的票。容珉拿着下铺车票过来和他们商量换位置,又提出不用他们贴钱,他们只当自己捡了便宜。 跟过来一看,四个青春可爱的小女生莺声燕语地,这下彻底挪不动道了,打定主意趁着对方还没后悔,把位置换过来。 谢敬在四个小女生哀怨的眼神下乐颠颠地和容珉换到了新的位置,虽然是两个中铺,但整个隔间都是男生,见他们进来也只是抬起眼睛望了一眼,权当打招呼了,打完招呼后又接着各做各的。 谢敬对自己的新位置无比的满意,靠着棉被打开手机玩。 容珉看着雨过天晴的他,嘴角扬起一弯弧度。 国内火车上的餐食一向以又贵又难吃闻名,在他确定完行程之后,刘雪娟就开始想着要让谢敬带点什么东西在火车上吃,泡面面包什么的绝对不行,没营养还不好吃。 想来想去,刘雪娟决定干脆就做夏城才有的食物——薄饼。 出发前一晚,刘雪娟就在家里忙活开了。 做薄饼就少不了薄饼菜。芹菜要选那种脆嫩脆嫩,能掐出水来的,胡萝卜个顶个的水灵,摊好的薄薄的蛋饼是金灿灿的颜色,还有瘦中有肥的三层肉,所有食材都切成大小适中的小方丁,然后放入锅中翻炒熟透后盛起来备用。 用炒过的糯米和虾干,笋干,海蛎干等干货一起放进蒸笼里蒸出一锅喷香的油饭。 薄饼用的饼皮要比一般的春卷皮更大一些,传统的吃法是只放薄饼菜和油饭,还可以随个人的喜好放海苔,虾仁,海蛎炸等,然后再包起来,一个夏城小吃薄饼就可以吃啦。 刘雪娟担心谢敬火车上会饿,于是就做了很多,挤挤挨挨地装了一大盒,每一个都细心地用保鲜膜包好,还周到地为他和容珉准备了一次性手套。 看到谢敬捧着那一盒薄饼出来的时候,容珉脸上惊讶的表情让谢敬暗自骄傲了好久,这可是他妈妈的心意啊! 因为赶时间只吃了一点东西垫垫肚子,两个饥肠辘辘的大男生把整整一大盒薄饼都风卷残云地吃光了。 火车要下午五点左右才到,吃饱喝足后的谢敬伸着懒腰,困意又一点一点地泛上来。 他脱了鞋袜,爬到自己的位置上,下面坐着的容珉戴着耳机,眼神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谢敬撇撇嘴,觉得有些无聊,又实在找不到事情来做,也许是外面一股一股的凉风吹得太好,他的眼皮又不自觉地锤下来了。 容珉处理完事情抬头一看,谢敬把自己埋进白色的被子里,只露出后脑勺一点微翘的头发,看样子,是又睡熟了。 第44章 遭遇 理城,谢敬对这个城市的第一印象,就是无边无垠,一望如洗的蓝天。这样的蓝天让人看一眼,眼睛就再也装不下什么。 夏城同样也有令人艳羡的蓝天,但夏城的蓝天总是和洁白的沙滩,灿烂的阳光,还有一年四季都绿意沁人的植物联系在一起,带着海滨城市的明媚热烈。而理城的蓝天就如同它的山,它的水,它的空气一般,连呼吸都可以感觉到白雪融化后的凉意。 还没迈出火车站,谢敬和容珉又被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逼了回来,因为天公不作美,他们和一群同样没有做任何准备的旅客被困在火车里。 谢敬正和容珉商量着要不要回里头找个位置坐,不远处一个看起和他们一般年纪的大男孩朝他们走过来,“嘿,你们去哪儿?” 谢敬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察觉到谢敬的不信任,男生赶紧向他们解释,“我们是过来旅游的,本来已经叫好了车,但是因为下雨,司机非要再拉两个人,我们有人在火车上看到过你们,看你们的样子应该也是过来旅游的学生,就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对方指着不远处的一男两女,身边是大包小包的行李,看起来确实像来旅游的学生,发现到谢敬看过去的视线,他们立刻热情的挥手招呼,谢敬也只好回以微笑。 “怎么样?我们不会骗你们的,要是不信,我们还能给你们看我们的学生证。” 谢敬闻言和容珉对视一眼,看这雨势一时半会下不完了,与其在这里苦等,还不如早点到客栈休息。 收到他肯定意思的容珉,代表两人点点头。 男生看到容珉首肯似乎格外高兴,领着他们和另外三人汇合的路上还在不断试图和他们搭话:“我们已经和司机说好了,一人一百,下雨天就是贵了点……” 一辆小型的家庭式汽车,六个人外加各自的行李,塞得满满当当。 开往古城的路上,谢敬,容珉和另外四人也算是认识了。 来找他们拼车的男生叫叶云霁,在火车站里就拿着ipad不停找景物自拍的女生是他的双胞胎妹妹,叫叶云菲。另外两个是一对情侣,男的叫贺天翔,女的叫丛樱。他们四个都是f大的学生,趁着放暑假过来玩的。 “你们呢?你们是哪儿的?”叶云菲放下ipad,装饰着水钻的手指贴在嘴唇上,卷翘的睫毛随着她的眨眼扑闪扑闪的,像一只上下翻飞的蝴蝶,这个别人做起来造作的动作却让五官明艳的她显出几分可爱来。 “我们是夏城来的,刚刚高考结束。”谢敬回答。 “什么嘛?居然比我还小!”叶云菲瞪大眼睛,夸张地以手掩口,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 “胡闹!”叶云霁宠溺地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看起来就是个疼爱妹妹的长兄。 他客气地向谢敬他们道歉:“你们别介意啊,小菲就是孩子气了点。” 听自己的哥哥这么说,叶云菲调皮地对他吐了一下舌头,谢敬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完全不介意。 叶云霁眼睛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谢敬身边坐着,自我介绍完后就沉默地看向窗外一言不发容珉。 安静的少年头靠着车窗,大半的侧脸藏在阴影中,但光是露出来的高挺鼻梁和纤长睫毛就已经足够教人浮想联翩,那些市面上常见的“帅”“英俊”堆砌在他身上只会显得庸俗肤浅。 刚刚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里,他光是那么笔直站着,就吸引无数目光。 收敛起自己那一点小心思,叶云霁温朗一笑,轻车熟路地在谢敬面前展现出自己热情而友善的一面,在他看来,以自己的成熟风范和历练笼络眼前这个外貌稍逊的少年绰绰有余。 叶云霁张开手臂,一手搭在叶云菲的椅背上,用他最擅长的低沉嗓音说:“其实我和小菲一样,看你们的样子,还以为和我们一样是大学生呢。” “是,是吗?”谢敬状似羞赧地摸摸后脑勺。 其实他不太习惯别人如此热络,特别是才见面不到半天的陌生人,但对方毕竟好心地邀请他们一起拼车,所以他也尽力塑造友好的形象,对他们的问题有问必答,有些不好说的也尽量含糊概括。 至于容珉,他似乎有两张面孔,细致温柔的一面永远只对谢敬一个人,除了谢敬之外,他对外人是一律冷脸,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谢敬就别指望他能来交际了。 叶家兄妹两个一个撒娇扮痴,一个循循善诱,谢敬在他们一左一右两路夹击,只得缴械投降,几乎连家底都快被问出来了。 容珉看了够谢敬慌手慌脚,不知所措的模样,才有所行动。 他掏出耳机给自己戴上一耳,把另一耳塞进谢敬的耳朵里。 “你听听这个。” “哦。”谢敬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一手扶住耳机,转过脸,神情认真地侧耳倾听。 一看他这样子,叶家兄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转而和贺天翔,丛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 得以脱离苦海的谢敬总算能够松一口气,他瞥了眼容珉,容珉正歪着头沉默地注视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若无其事,谢敬低下头,嘴角偷偷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悄悄伸出手,碰了一下容珉搁在腿边的手,等容珉的目光移过来,就无声地冲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望着谢敬洋溢着快乐因子的嘴角眉梢,容珉双眸中的幽光倏而变得更深,他反手握住谢敬的手,紧紧地握着,仅仅过了一秒,在谢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就已经放开。 谢敬脑袋里嗡得一声,被搅得乱七八糟,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刚才被容珉握过的那只手,还残留着那可以灼伤人心的温度。 容珉为什么要握自己的手?又为什么那么快放开?……无数个疑问在谢敬脑海中盘旋,像龙卷风过境肆意席卷了一切。 知觉告诉他,再深究下去,可能就会一脚踩空,跌入万丈深渊,他所看追究的将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耳边是如天鹅绒般华丽的女声在浅吟低唱,伴随着这样天籁之声,谢敬纵容自己任由黑暗吞噬,忘掉所有烦恼,堕入睡梦中。 肩膀突然一沉,容珉转头看着谢敬靠着自己的肩膀睡得很沉。 出来这一趟,谢敬的睡眠似乎格外好,一路睡睡醒醒,到了晚上,不知道还睡不睡得着。容珉面无表情地担忧着,到底还是没舍得叫想他,还为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窝处,好睡得更舒服点。 叶云霁的眼神一直游离在他们两身上,容珉照顾熟睡中的谢敬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他看在眼里。 叶云霁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在兴奋地狂叫,面前这个叫容珉的男生仿佛就是上天为他打造的,无论外貌,身材还是气质,都完全符合他的心意。 他就像是个空虚了太久的瘾君子,难受得抓心挠肝,而近在咫尺的容珉就是他中的毒。 许是叶云霁的眼神太过露骨,感觉到自己的领地受到了侵犯,容珉不悦地皱起眉,他抬起头,视线精准地和叶云霁窥探的眼神相撞。 容珉眼睛如极地里的寒冰骤然炸裂,破碎,露出冰封之下的万丈深渊,嗜血的狂娟和刀刃般的锐利。 叶云霁心头大骇,继而把放在膝上的拳头攥得死紧,费好大的功夫才维持住脸上爽朗大方的面具,那种令人头皮发麻,几近窒息的恐怖威压让他的血液更加沸腾了,心中的征服之欲更盛。 只是身边的人一声不舒服的轻咛,容珉如同利剑入鞘一般收敛了满身的杀意,垂首凝视,他的眼中满满全是那个人。 容珉和叶云霁两人间的剑拔弩张,沉睡之中的谢敬是看不到了,等到客车到了古城外,他才被容珉摇醒。 “到了啊?”谢敬揉着惺忪的眼睛向外看。 此时已经雨过天晴,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脉~脉地撒在古老的建筑上,有一种别有风韵的美,街边坐着白族老人们吆喝着神秘的语言随着晚风送入耳中。 这时候他才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自己脚下踩着的,是距离夏城千里之外,面貌截然不同的一片土地。 一行人搬下行李,叶云霁走到谢敬和容珉跟前,笑着问:“我们定的客栈在西面,你们的呢?如果顺道就一起走吧。” 谢敬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容珉冷淡地回应,“不用了,我们不顺路。” “是吗?”叶云霁脸上是掩饰不住地遗憾,但他很快又振奋起来,飞快地掏出手机,“大家都是出来玩的,这么巧能遇到,不如加个微信保持联系吧。”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谢敬不得不掏出手机,和叶云霁互加微信。 “那……”叶云霁的目光移到容珉身上,意味不明。 这次谢敬的反应总算快了一回,上前一步挡在容珉身前,语速很快地说:“他没有微信。” “这样啊。”叶云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纹,垂下的手悄然握紧手机。 “那我们先走了。”谢敬和他告别,也冲着远处的三人挥挥手,得到回应后,拉着箱子和容珉朝城的另一面走去。 行李箱的滚轮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碾压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道路两旁的各色店面,身着精美民族服饰的少男少女,随处可见的鲜花,谢敬看得目不暇接。 天色渐晚,找到住的地方要紧。按照手机里的信息,他们找到了事先定好的客栈,不大的三层木质小楼,收拾得干干净净,笑容可掬的老板娘给他们办完入住,领着他们上到二楼他们的房间。 笑着和热情的老板娘致谢,关上门,谢敬用力伸了个懒腰,扑倒在自己的窗上。 等他再睁开眼睛,面前出现两条笔直的大长腿,谢敬揉揉发热的鼻腔,顺着那双长腿缓缓向上看,容珉皱着那双好看的眉毛,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怎么,怎么了?”谢敬心头一跳,紧张得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容珉冲他伸出手,语气淡淡道:“手机给我。” 谢敬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老老实实地把手机双手奉上。 容珉接过手机,点开微信,一眼就瞧见一张碍眼的头像,他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果断地把他删掉,然后把手机扔回谢敬手里。 谢敬看着自己空空荡荡,只躺了两个名字的联系人列表,哭笑不得。 “都快七点了,你饿不饿?你不是一直想吃这边最有名的米线,我查过地址了,不远的,现在过去吃吧。”两个人单独相处,容珉又恢复了对着谢敬才有的温柔和耐心。 谢敬两手支着下巴,苦恼地想了半天,“可是我还想吃砂锅鱼。” “那就一起吃。”容珉转身,蹲在行李箱前翻检衣服,下雨后的理城还带着几分凉意,在来的路上,谢敬就打了个喷嚏。 谢敬翻过身,仰面朝天,两手搭在肚子上,迟疑地问:“那样会不会吃得太多了。” “不会。”容珉拿出一件蓝色的格子衫让谢敬穿上,“吃完我们就去散步。” 谢敬想想也是,乖乖地套上外套,一边扣扣子,一边说个不停:“那我们就好好逛一圈,你刚才看到墙上挂的扎染了吗?你说我妈会不会喜欢……” 容珉立在谢敬跟前,静静地看他低着头扣扣子,等谢敬扣完了,还伸手帮他扶了一下领子。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谢敬难掩兴奋地快步向外走去,容珉嘴角含笑,步子不紧不慢,却始终牢牢跟在谢敬身后。 第45章 鲜花饼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透过木制花窗,照在在白色的床单上,铺就成一道明亮美丽的菱形格纹,一只略带薄茧的手静静地伸展,指尖触碰到逐渐延伸而至光晕,温暖的热度让它自觉蜷曲收缩起来。 谢敬小腿夹着被子的一角,暴露在外面,外头隐隐约约的喧闹声让他在睡梦中把把头埋在了被子和枕头之间,睡得满脸通红。 早起的容珉推门进来,发现谢敬还在睡,就自觉地放轻手上的动作,把买来的早餐搁在漆过的老式八宝柜上,拉过小马扎靠窗坐着,拿着相机一张一张翻看昨天留下的照片。 挑出自己满意的,删去有其他人入镜的,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嘴角微扬,笑窝里荡漾着点点笑意,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清澈而明亮,他的神态欢喜得像个得了宝的孩子。 鼻子被钻进被子里的食物香气所勾引,抽动着想把更多的香气吸取肚子里,肚子里的馋虫也纷纷觉醒,鼓动叫嚣,让谢敬逐渐脱离睡意。 “几点了啊?”谢敬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脸上睡意犹存。 容珉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表,“十点半了。” “哦,九点半了啊。”谢敬一手揉着头发,一手把卷到胸上的t恤拽下来,含糊的口气显然还没清醒。 他爬下床,汲着拖鞋,晃晃悠悠地进了浴室。 接着“哗啦”的水声响起,容珉低头接着挑拣相片,还没挑过几张,浴室里的水声骤然停下,接着谢敬扒着门,探出脑袋,又问了一遍:“你说,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容珉微笑着,眼睛弯弯似两座拱桥。 谢敬嗖地一下缩回浴室,在里头原地转了两圈,抱着脑袋哀嚎出声,“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叫我,要是我自己不起来,你是不是要让我睡到下午啊!” “我看你睡得那么熟……”透过墙,容珉的声音听起来既无辜又委屈。 自知无理的谢敬立刻捂着嘴不出声了。 闲坐着容珉面朝着窗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心情大好,闭上眼睛,轻轻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阳光下,他完美的五官简直是熠熠生辉。 谢敬重新拿起牙刷正要重新开始刷牙,对着镜子不经意的一眼又让他傻了眼。 镜子里的人头发蓬乱,眼神涣散,最重要的是嘴角还挂着刷牙刷到一半没顾得上擦掉的的白沫,要有多滑稽就又多滑稽。 联想到刚才的对话,谢敬觉得容珉看向自己时嘴角古怪的抽动找到了答案,敢情那是憋笑憋的啊! 失魂落魄地刷完牙,洗完脸,谢敬坐在马桶上,主机大脑好不容易顺利开机了。 谢敬捂着脸痛苦地回想,这一起的起源都是因为自己昨天白天几乎是睡了一路,晚上那叫一个生龙活虎,神采奕奕啊。 不仅拉着容珉把古城转了个遍,还吃了心心念念的米粉,砂锅鱼,和墙根下坐着的老妈妈们讨价还价买下了喜欢得不行的扎染…… 要不是容珉已经面露疲色,兴致勃勃的他还能把沿街那些特色小店都逛一遍。回到客栈,他还特别亢奋地拿着手机跑上跑下到处拍照,直到亲切的老板娘提醒他夜已经深了,然后呢?没有然后了,他睁着眼睛盯着屋顶的吊灯,连上头几个颜色,几种材料都数清了,终于半梦半醒地睡过去了。 谢敬表情沉痛,步伐迟缓,磨磨蹭蹭地走出来,容珉正在打开带回来的早or午餐,神态自若地招呼谢敬过来吃东西。 就好比已经和家人诀别,准备好上战场赴死的人突然被通知打仗根本没你什么事,谢敬不禁有点讪讪然,揉了揉鼻子,拉着马扎在八宝柜前坐下。 不论是味觉,听觉,还是视觉,只要条件允许,谢敬对感官上的享受永远能保持兴致勃勃。接过容珉递来的擦好的筷子,不消片刻,他已经沉浸在理城小吃里流淌着的别样风情中了。 雪白轻脆的乳扇奶嚼起来香味四溢,点缀着葱花的喜洲粑粑咸甜适口,而酱红色的饵块则把腐乳的调味发挥到了极致。 把所有吃食全都扫荡过一遍,谢敬吃得额生薄汗,嘴唇红红。 容珉捻着一块他掰过的乳扇,咬得不紧不慢,还能在谢敬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给头都不抬,光顾着伸手的谢敬递上一杯水。 微凉的液体滑入喉中,冲掉口腔里的咸躁,谢敬舒服地轻叹一声。夏城沿海,又讲究养生,吃食口味偏淡,理城的食物就如同这个城市的阳光,浓重而热烈,一如这个城市的颜色。 酒足饭饱后难免心声倦意,马扎没有靠背,谢敬只能歪着半边身子靠在墙上,眼睛微微眯起,一脸餍足犹如吃了一嘴鱼腥的猫。 容珉看到后,微微一笑,接着提议道:“要不要出去逛逛?” 再睡下去肯定要重蹈昨天覆辙,谢敬搓搓眉心,点点头,“好啊,不知道白日的理城看起来怎么样。” 如果说夜晚的理城静谧祥和,是以为安静贤淑的少女,那么白日里的理城就是多了几分跳脱明朗的少年。 天际高远,晓云初霁,晴天下的古城街头喧嚣沸腾,人来人往。头戴花环的少女娇声叫卖着各色鲜花,小摊子上五彩缤纷的围巾迎风微扬,烹饪食物冒气的淡淡青烟袅然而起,因为从各地涌入的游客,这座年近老迈的古城重新焕发出盎然生机。 谢敬和容珉并肩行,因为昨晚已经将古城逛了遍,今天这一趟就显得从容得多,一路走走停停,谢敬拿着手机拍花,拍小吃,拍脚下的石板路……而容珉相机里就只有一个永恒的主题——谢敬。 逛到一半,谢敬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大喇喇地蹲下/身,一脸认真地和坐在门槛上上卖鲜花饼的白族小姑娘讨价还价。 “三个十块,我买两个你算我五块好不好?”谢敬诱哄。 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瞄了他一眼,无比坚定地摇摇头。 “拜托了,哥哥真的很想尝尝看,你就卖我吧。”谢敬很丢脸地为了两个鲜花饼对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软语哀求 这回小姑娘干脆低下头,下巴抵着膝盖,不再搭理他了。 谢敬没法子了,哀怨的眼睛扫向旁边站着的容珉。 容珉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子,跟着也蹲下来,手指点点篮子里的鲜花饼,“两个,五块。” 小姑娘已经被谢敬缠得不耐烦,这时候再来一个,抬起头就要给来人一个白眼,没想到白眼还没给出去,她的嘴却一瞬间张成了o形,半天没合上。 尽管是背对着阳光,但阴影丝毫不损他半分好颜色,没有能人扛过容珉那张脸近距离的攻击。 小姑娘看得一下红了脸,嘴巴却像锯了嘴的葫芦,硬是不开口。 谢敬望着篮子里粉红粉红的鲜花饼,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急得两眼冒火,暗地里用手肘碰了碰容珉的腰,暗示他再加把火。 容珉心里很想把这个好胆的小混蛋拎起来好好教训一顿,不过一看到谢敬眼睛里写满渴望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的心情蓦地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嘴角噙着温暖的笑意,倾身凑近,小姑娘的耳朵瞬间变得红丹丹,如同理城盛放的鲜花。 “就五块,能卖给我们吗?”清朗的声音在耳畔想起,鼻尖是若有似无的香气,十几岁刚刚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从未和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体验,何况对方还有一张让人望而情怯的脸,她脑袋里已经化作一摊浆糊,恨不得即可黏黏糊糊沾到对方身上。 五分钟之后。谢敬一手拿着一块鲜花饼,笑眯眯着,无比满足,而他手里的纸包还躺着三块。 容珉举着相机,把此刻谢敬的模样凝固进照片里,还没走两步,一块咬了一半的鲜花饼就抵在了他的唇边。 容珉一愣,对上无比认真的谢敬,嘴唇半启,缓缓把饼含进嘴里。 谢敬收回手,拍掉上面的碎屑,“怎么样?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嘴里先是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气,混杂了淡淡的饼香,咀嚼开来之后,花香更浓,很甜蜜的滋味,还带着几分植物的天然苦涩。 “嗯,一般吧。”容珉老实地说了真心话。 “没错,我也觉得一般。”谢敬赞同地点点头,忽而又露出一个肉疼的表情,“真是亏大了。”不知道是心疼自己那十块钱还是心疼容珉为他出卖的色相。 容珉很理智地不开口问他,因为直觉觉得得到的答案很有可能让自己心塞。 这样漫无目地在街上闲逛到下午,谢敬和容珉回到客栈,收拾完行李,出发前往这次旅行的第二站,理城下的一个名叫廊城县的小县城。 因为是刚刚得到开发的景区,坐上巴士走的全程都是平坦的柏油路。 廊县位于一个名为洱海的湖边,附属着几个小渔村,他们客栈的位置就在其中一个小渔村里。 到达终点站,还有换乘船,湖面上裹挟着淡淡凉意的风迎面吹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蓝天白云,还有倒映着天际山色一望无际,与海无二的湖,仿佛能让人把全身上下淘洗一遍。 因为在古城住的客栈是谢敬定的,所以这回的住宿容珉坚持一定要由他来定。 码头上还有不少和他们一样的游客,渔村入口还有专人在收参观的门票,好在因为定了村里的客栈,他们的门票钱可以免了。 谢敬跟在容珉身后往里走,最后在某处停了下来,容珉刚要迈腿进去,谢敬赶忙把他扯住。 “怎么了?”容珉不解。 谢敬看了看一看就很高大上的客栈大门,再望了望里头更加高大上的装潢,无比坚定地拉着容珉往回走,“走错了,肯定是走错地方了,我们回头再找找。” 这种住一晚就能把他身上所有钱榨光的地方,他怎么住得起?! 第46章 不只是朋友 容珉把埋头往回走的谢敬拉回来,“别走了,就是这家。” 谢敬觉得自己心都颤了,什么都顾不上,凑在容珉耳边小声说:“你傻了,怎么定那么贵的地方,住一晚要起码也要四位数吧,你知道我们要呆多少天吗?” 这次的旅行在时间上无限宽裕,谢敬和容珉就没有在时间上做过多的安排,只要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一遍。谢敬原本打算在廊县悠悠闲闲地耗上几天的。 “你在哪里定的?能退房吗?赶紧退了我们再找地方!” 容珉还是不紧不慢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着急,“不用退房,我们就住这。这是新开的客栈,刚好开业那天搞活动,我抢到了一张优惠券。” 谢敬将信将疑。 “喏,这就是。”容珉又拿出手机调出一幅二维码,递到谢敬眼前,谢敬飞快地扫过一眼上头的黑白方块,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容珉却已经迈开长腿往里面走,谢敬只好也跟进去。 和古城里朴实的老板娘不同,这家名叫青苑的客栈里,前台服务是几个笑腼如花的年轻姑娘,个个都是大眼睛,长辫子,轻声细语地说着话,简直要让人醉在她们甜蜜的笑窝里。 谢敬的眼睛还盯着头顶巨大的玻璃穹顶看个不停,容珉已经两三下办好了入住登记。 俊俏的服务生小哥礼貌又周到地一边替他们搬行李,一边引着两人往里走。 谢敬瞄着他脸颊上的两个小窝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容珉不动声色地看向他,才稍稍有所收敛,不过背地里还是忍不住偷偷好奇起对客栈老板挑选员工的独特标准。 青苑的客房都是独立的两层小楼,颇具震撼效果的整整一面玻璃外墙,黑色大理石地板亮得可以照出人影来,墙上挂着粗犷的犀牛角,餐桌上铺着色彩浓烈的手工桌旗,拐角处一个陶制大缸,叶子肥厚的绿植勃勃生长…… 处处都可见设计者把大理风貌融入设计中的巧思 服务生小哥替他们把行李走上楼,很快就走了。 谢敬赶紧走到容珉跟前,揪着他的领子,一脸认真地问:“老实告诉我,这房间一晚上要多少钱?” 容珉轻笑出声,谢敬紧贴着他胸膛的手能感受到那剧烈的震动,他不满地瞪了容珉一眼,容珉才勉强收住笑声,报出一个尚在谢敬接受范围内的数字。 “真没多少,我不是说拿到优惠券了吗?不然人家能让我们进来?” 谢敬想想也是,又追问一句:“你看清楚没?那优惠券是用一晚,还是一次?” 容珉握住他纤细的手腕,假装很不经意地用大拇指在那块皮肤上摩挲了两下,“一次,我们想住多久住多久?” “啧!”这下谢敬总算彻底放心了,口气也变得轻松起来,“这么好的地方,我到是想住一辈子啊。” “那我们就住。”容珉眼神无比认真。 谢敬只把这一句当做玩笑话,他松开揪着容珉领子的手,也从容珉大手的束缚中挣脱开来,转开眼睛盯着墙上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说着玩的罢了,我妈还等着我给她养老呢。” 手中骤然一空,容珉心底油然生生出一股隐隐约约的失落来,他慢慢收紧五指,想象着也把那人牢牢握在掌中。 这时候谢敬已经躺倒在阳台的大躺椅上,阳台之下就是一望无际的洱海,近得仿佛一弯腰就能碰到沁凉的湖水。 谢敬的眼睛在海天交融的壮美景色上流连过后,开始拿着手机给刘雪娟打电话,报过平安,又被详细问了一遍吃食是否合口,身体是否安好,水土能否适应,正常年轻人都反感不已的喋喋不休,谢敬却听得格外耐心。 确认过谢敬一切都好之后,还没等谢敬问两句,刘雪娟又心疼起跨省通话的漫游钱,应付两句就焦急挂上了电话,火急火燎的样子生怕被电话公司多扣了钱去。 趁他打电话的时候,容珉已经把行李提溜到了楼上,又开始检查起浴室,客厅的布置和卫生。 才把手机扔到一边的矮几上,它又响了起来,谢敬无奈,又伸手捞了过来,才按下通话,陈晨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在他耳边炸开。 “谢敬,你可真够朋友,我说这几天怎么看不到你人呢,原来一声不吭地背着我出去玩去了!你让我怎么说你?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要不是刚刚我上楼正好碰见阿姨要出去,你都玩一圈回来了我都不知道……” 足可见遗传之力的伟大和神奇,陈晨的念叨颇见几分他妈在街道健康知识宣讲上侃侃而谈的功力。 谢敬听得头皮发麻,赶紧解释:“我这不是不怕你心里难受嘛。” 陈晨身上的那点毛病,就跟颗定时炸弹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从他小时候起,他妈就不准他一个人出门,走得远一点就必定陪在身边。陈晨是个大孝子,怕他妈担心,连夏城都没出过。 他家早就计划好了,大学就在家门口上,不是科技大就是理工大,万一这家伙人品爆发了考的不错,也只能上x大,不然他妈不放心。 陈晨不依不饶:“你还好意思说,难道我现在知道,心里就好受了吗?” 原本就理亏的谢敬一败涂地,只能讨饶:“是我错了好吧,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计较。” 那头陈晨连哼了两声,粗着声音道:“算了,你敢有下次,我一定揍你。” 谢敬连忙表决心,“下次我一定和你说。” “那最好。”陈晨语气十分傲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儿话,陈晨的语气突然变得有点吞吞吐吐,“谢敬,阿姨和我说你是和朋友一起出去的,那个人……是容珉吗?” “是啊。”谢敬担心陈晨这么问是不满自己和容珉出来旅游却没有带上他,急忙又补充道:“我想趁着毕业出来玩一趟,正好他也有时间,所以我们就结伴了。 “哦,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陈晨的语调听起来又轻又飘,谢敬还来不及细想,陈晨又问了一句,“就你们两个?” “对啊。”谢敬更加莫名其妙。 “那……”陈晨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们两住一个房间吗?” 上回的客栈是一个房间两张床,这一次则是一人一个房间,但有算是同一个套房,谢敬在心里算了算,“算是吧。” 算是吧!三个字在脑中无限放大,陈晨觉得心底的猜测被隐隐证实了,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另一头没有了声音,谢敬连喊了几声:“喂,喂!陈晨!” 陈晨想来想去还是想向谢敬问个究竟,他小心斟酌着措辞,压低了声音,“谢敬,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容珉……” 谢敬心跳如鼓,握着手机的手掌,掌心渗透出细汗,心里明明有个声音叫他不要继续听下去,偏偏手像被定住一般,无法移开,只能任意陈晨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传进耳中。 “你和容珉,是不是在一起?” 谢敬干笑了两声,笑声假得自己都不信,“你说什么呢?开什么玩笑!” 陈晨只觉得谢敬还在隐瞒着自己,兀地生出一分薄怒,“你还想瞒我!那次碰见我就觉得你们俩不正常,现在都住到一个房间了,你还不承认,我们朋友做了这么久,难道我还不值得你相信,不值得你对我说一句实话吗?” 谢敬忍不住捂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沉默片刻之后,他没有和陈晨解释“一个房间”的误会,而是声音干涩地问:“你为什么说,那次碰面就只觉得我们两个,不正常?” 陈晨如果看得到,已经会被此刻全身颤抖的谢敬所骇,可惜他没有看到,于是谢敬一问,他就爽快地把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好久的话说出口。 “还用我说吗?我只是碰你一下,他的眼神就快要把我的手射穿了,还有你居然伸手握他的腰,还让他搭你的肩膀。” 陈晨把自己当初看到的一一数来。 “我们只是朋友。”谢敬虚弱地反驳。 “朋友。”陈晨几乎就要跳脚,不可抑制地抬高音量,“朋友,我们也是朋友,还认识了这么多年,你还他认识多久,你握过我的腰吗?哪次我搭你肩膀不被你甩臭脸?” “是,是这样啊。”陈晨的每个字都像是一个桩,重重砸在谢敬心上,那些零落的细枝末节被搭构起来,恢复成最初的模样,原来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信息,要传递的是这样一件事。 谢敬深深洗一口气,又再缓缓的吐出来,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去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真相。 “陈晨,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过几天,过几天我再和你说,你给我一点时间。” 或许是谢敬的口气过于无助,陈晨怔然片刻,随即答应,谢敬掐断通话,如同经历了一场万米长跑一般脱力,疲惫地闭上眼睛,脸色发白。 晚霞织遍天空,映红了远处的群山和平静的湖面,连躺椅上的谢敬身上也染上淡淡红色。他正面朝天仰躺着,手臂盖在眼睛上,任晚风把头发吹得扬起,纤细的手臂,消瘦的肩膀,在壮阔山海的映衬下,整个人都散发出孱弱不堪的气质。 踩着类似钢化玻璃材质的楼梯下楼容珉正好看到这一幕,他下意识放低脚步的声音,一点一点走近。 那双漆黑的眸子此刻看起来犹如两口幽深的井,倒影出浑然未觉的谢敬的身影。 谢敬其实没有睡着,容珉的脚步声压得再轻他还是察觉出了他的靠近。或许是陈晨那一番话的作用,谢敬一时间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容珉,于是鬼使神差一般,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继续保持着呼吸的频率,做出熟睡的样子。 容珉盯着眼前一动不动的谢敬,缓缓伸出手,隔着空气,从谢敬的头顶沿着脖子滑向微微起伏的胸膛,再一路向下。 明明人就在自己跟前,耳朵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似乎容珉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谢敬心中充满了焦躁和不安,如同一个盲人迷失在闹市街头,孤立无援,又极度渴望找到一条出路。 他渴望从容珉的举动里找到证明彼此相知的证据,又害怕大幕揭开之后要面对的一切,更害怕此时纠结的所有只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谢敬开始后悔起自己装睡的选择,心头几番挣扎,干脆心一横,挪开手臂,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 谢敬:…… 容珉:…… 谢敬:?! 容珉冲谢敬微微一笑,放在谢敬肚皮上空的手自然地放下来,把谢敬略微向上翻卷的衣摆扯下来,遮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小肚脐眼。 “外面风挺大的,注意穿好衣服,小心着凉。” “……哦。”谢敬迟钝地应了一声,翻身坐起来,借着这个动作掩饰自己脸上的失望。 容珉双手插兜,转身往里走,“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出去吃个饭。” “嗯。”谢敬轻声答应。 夜幕彻底笼罩了天空,没有开灯的阳台昏暗一片,模糊了谢敬的身体轮廓,黑暗中,他的眼中一抹灰暗闪过,他后背僵硬,直挺挺地坐着,待到风吹得指尖发凉,才蓦然站起身,慢慢走进去 第47章 说不出口的话 晚餐是每个来廊县的人都会吃的风花雪月的啤酒就一块钱一串的烧烤小海鱼,谈不上美味,就是吃个湖边吹风就啤酒的爽快。 此刻谢敬的脑子里全是刚刚那一眼瞥见的容珉的动作,那家伙,那动作,那眼神,明明,明明就是想对自己……做点那什么的吧!偏偏被自己看见之后还特淡定地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在饭桌上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受影响。 反观他自己,刚被陈晨一语道破和容珉之间的暧昧情愫,又没有丝毫缓冲地自己作死地看见容珉对“熟睡”的自己做出的奇怪举动。 现在他脑子里乱糟糟如混乱卷起的毛线球,既苦恼自己对容珉的绮思又担忧容珉明明对自己有意却还故意遮掩,种种思绪,交杂不清,让他额角阵阵隐痛。 早在出发前,谢敬看过各种游记之后就一直心心念念着一定要来尝一回,现下真的吃进嘴里,因为脑子里种种混乱如麻的思绪,他吃得味同爵蜡,如咽糟糠,只觉得满嘴苦涩,攻略里描述的好滋味真没有尝出几分来。 容珉冷眼旁观着谢敬与白日完全不同的低沉少言,却偏偏任由苦恼不已的他像只手足无措的小奶猫一样,笨手笨脚地把自己缠入戏耍的毛线中,看起来还有越挣扎越乱的趋势。 他低头浅呷一口琥珀色的啤酒,发间落下的阴影掩过那双黑色瞳仁里,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千端思绪。 食不知味的晚饭后,谢敬和容珉沿着小岛外沿的小路慢慢散步消食。 因为近年来日渐火热的旅游开发,沿海的土地几乎都被用来开发成旅游酒店和客栈,洱海的湖色没看多少,反倒是一家接着一家的客栈给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小镇渲染上尘世间的烟火气,提醒着世人此处依旧是人间。 漫无目的走了一阵,容珉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默:“要不要找地方喝点东西?” 一路都是低着头,满脸恍惚的谢敬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容珉说的话,才缓缓点头。 “你想喝什么?”说着,容珉举动朝四处张望了一圈。 因为外地旅客的到来而张罗起来的各种饮料店,甜品店到了夜晚依旧灯火通明,橙黄色的灯光和文艺温馨的布置,让人脑子不由自主地幻想推门进去后,呼吸里面诱人的面包和可可的香气。 可惜此时,这些都是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谢敬根本无心于此,随手指了一家不远不近的,“就这家好了。” 容珉盯着谢敬头顶的发旋看了半晌,深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那块略具古色的牌匾下的小店走去,谢敬默默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进了门才知道,这里原来既不是茶楼也不是咖啡店,而是一家书吧。 店员连说了一大串“本店谢绝游客参观,进店请点单……”都不带喘气,看来是平日里训练有素,早就熟得可以脱口而出。 还在能喝的东西还算不少,小粒咖啡,云南普洱,各类花茶饮料都齐全,容珉手里拿着菜单侧身想给身后的谢敬看看,不曾想谢敬光顾着低头研究鞋尖,完全没有注意到容珉的动作,于是乎,他的额头和容珉的胳膊来了次毫无预兆的亲密接触。 谢敬顿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容珉的冷静瞬间消失,急切地伸过手,想掰开谢敬捂着额头的手看个究竟。 没等容珉的手伸过来,谢敬受惊了的兔子似的往后弹了一大步。 容珉脸上罕见地出现一种名为无措的情绪。 谢敬赶紧亡羊补牢地打着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要偷袭我呢,怎么样,我身手敏捷吧,哈哈哈哈。”这笑声怎么听怎么觉得干巴巴的。 容珉极其敷衍地扯动嘴角,转身和店点了一杯云南特产的小粒咖啡,和一壶薰衣草茶,痛快地刷卡付钱,找了一处角落的位置落座。 虽然这家小店的物价略有点小贵,但胜在环境安静,气氛好,适合一个人敲着电脑工作或者拿本书一坐一下午。 要是换个时候来,谢敬或许也会盛赞一下,不过这时候他巴不得周围能热闹点,至少也可以衬得他和容珉之间的氛围不至于那么安静诡异。 谢敬双腿并拢,鞋子紧贴着,搁在桌上的两手十根指纠结在在一起,眼睛东瞄西看,就是不敢往正前方看一眼。 幸好,这时候可爱的服务生从天而降,笑容满面地把咖啡放在容珉面前,又替谢敬倒好一杯薰衣草茶,然后竟再也没挪开脚步。 “你点的咖啡是这是我们店最受欢迎的招牌哦,是我们老板找了好多地方才确定下来的咖啡豆,在店里手工现磨,喝起来又香又纯……” “可以了!”谢敬没忍住出声打断女服务生喋喋不休的介绍,说归说,可不可以把眼珠子从容珉的脸上挪开! 他没意识到的是自己一时激愤之下没有控制好声量,以至于声音大到整个空间里头的人都扭过头来,用惊异的眼神盯着他。 受到众人目光洗礼的谢敬连忙低下头,两颊因为尴尬而涨得通红,眼睛盯着眼前的那杯薰衣草茶,仿佛要把里面有几片花瓣都数清楚。 容珉把餐单递给还处在惊讶中的女服务生,歉意地一笑,口气轻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抱歉,他昨晚没睡好,脾气有点大,不是故意的。” “额,哦,明白了,好的。”如梦初醒的女服务生听着容珉的话,脸色一变再变,露出一种梦游般的神情,甚至往回走的时候还连撞两次桌角。 谢敬和容珉的角落再次安静下来。 容珉随手抽了一本书架上的游记翻看起来,谢敬则两眼放空,机械地把茶喂进自己嘴里。 表面“冷静”的谢敬在心里其实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巴掌,他巴不得有人来打破他和容珉间的沉默,但他又受不了女服务生看着容珉时的迷恋。 在明白自己对容珉的感受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要霸占对方全部的*,是对自己所喜爱的人的独占欲。 但是容珉呢?谢敬从未如此迟疑和害怕过,他不敢肯定,对方一定抱着和他一样的感情,所以才会这么犹豫害怕,连试探都做不到。 “你昨晚精神到半夜才睡,今晚绝对不能喝咖啡,薰衣草助眠,你喝一点晚上也能睡得舒服点。” 容珉声音清澈明,谢敬不做声地听着,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就想把心里翻来覆去,掰碎了,揉散了的话问出口。 “容珉,你……”谢敬双手攥得指尖发白,细听之下,微弱的声音还带着细碎的颤抖,“你……” “真巧,又碰见你们俩了。”这个掩饰不住惊喜的声音让谢敬不得不把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叶云霁似乎不曾察觉之前这块空间的独特氛围,兀自兴奋地说:“我在外面看到觉得像你们俩,就决定进来看看,要不是说找了人马上就出去,她们还不放我进来呢。” “是,是吗?”谢敬敷衍地干笑着,手指捏着发热的耳朵,想到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却没能说出口的话,暗自悻悻地发誓,下次绝不再坐临窗的位置。 “小菲她们几个都在对面的小酒吧里,你们俩应该都没去过那种地方吧,不如就过去和我们坐会儿。”叶云霁指了一下马路对面的小酒吧,然后那只手就看似很自然地搭在了容珉的椅背上。 “这……”谢敬有些犹豫。 说实在的,他对酒吧什么的没什么兴趣,不过因为刚刚叶云霁的那一打岔,他好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化为乌有,一时间也很难单独面对容珉,这样想来,还不如和叶云霁他们去酒吧,至少气氛不会尴尬。 叶云霁看出了谢敬的心动,期待的目光一下转到容珉身上,眼中的光芒更亮了。 上次在车上,容珉那一眼看得他做了好几天的梦,既像春梦又似恶梦,这种甜中带苦,蜜里含渣,却让他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刚刚外头,冲着一闪而过的侧脸,他几乎失去理智地冲进来,就为了,为了眼前这个人,他中的毒。 容珉没有看叶云霁,而是一直凝视着谢敬,瞧他脸上的迟疑,立即明白过来,他点点头,淡淡地说:“也好。” 这就是同意了。谢敬和叶云霁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叶云霁朝前面虎视眈眈的店员们挥手示意他们马上就走,随后谢敬和容珉就跟在他身后,穿过马路,进了这家名为“码头镇”的小酒吧。 甫一进去,谢敬就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叶云菲,她身边坐着一个他没见过的男士,穿着黑色休闲西装,凑着脸和叶云菲调笑着。 这家酒吧走的是文艺路线,放的歌是一个英国独立女歌手的慢摇,慵懒随性的嗓音和着暧昧飘荡在每一个角落。 见到叶云霁带着人走来,叶云菲贴着身边男士的耳朵说了句话,男士面露遗憾,不过没有纠缠,爽快地起身走人。 叶云霁招呼着容珉和谢敬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叶云菲旁边,伸手在她头顶轻拍了一下,“又胡闹!” 叶云菲鼓起腮帮子,不满又骄横地为自己辩解:“我哪有胡闹?我们就是普通聊聊天而已,我们真的是同岁吗?你怎么那么老古董!” “天翔和丛樱呢?” “人家早就小情侣过二人世界了!” 不再搭理叶云霁,她转而把目光投向容珉和谢敬,鲜红饱满的嘴唇一张一合,“嗨,小弟弟们,又见面了!” 谢敬受不了看起来叶云菲相差不多叫自己“小弟弟”,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和叶云菲问好,容珉冷漠得一如既往。 容珉那张在女性生物中无往不利的好皮相似乎在她身上失了灵,比起容珉,叶云菲貌似对谢敬的兴趣更大一点,举着酒杯,一边问东问西,一边不停地凑上去。 叶云霁到是试图和容珉搭话,可惜容珉自带结束话题气场,往往他还没说两句就接不下去了。 “哎呀!”不知是太过投入还是怎么回事,叶云菲手上那杯饮料一大半都撒在了自己身上,所幸裙子是深蓝色的,不太显眼。 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谢敬手忙脚乱地给她递纸巾,“赶紧擦一擦吧。” 叶云菲把裙子上的酒渍大致擦了一遍,咬着嘴唇,要谢敬陪她去洗手一趟。 “好不好啦,我就擦一下裙子很快就弄好了,这里的洗手间我不敢一个去。” 谢敬犹豫地看向身边,叶云霁兀自说得热烈,容珉曲着胳膊靠在沙发扶手上,用手支着下巴,表情沉静,颇有几分超脱世俗的味道。 “好吧,我陪你去。”谢敬这么一说,叶云菲飞快地收起眼角欲落未落的眼泪,扯着他的手臂,将他拉至洗手间前的一个拐角处,这里离洗手间还有一段距离,拜托他千万别一个人走掉。 谢敬背靠着大理石的墙面站着,隔着墙,外头女歌手的歌声更加飘忽不可琢磨,偶尔几个路过的人,眼神在他脸上打个转,脚步未曾停顿就走了。 等着等着,谢敬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叶云菲这裙子未免也擦得太久了吧。 他左右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过去看看。谁知还没走到女洗手间门口,就听到叶云菲的声音,但绝不是他所听过的那种带着嗲气的声音,妩媚中带着嚣张。 “……我,我在洗手间,……出不去,我哥交代给我的任务,呵呵,他正哄着人喝一口呢,估计已经成了吧,喝完那一口,不想要也想要了……你别说,要不是他答应把新买的跑车给我,这个我绝对不让他……” 镶着碎钻的尖头高跟皮鞋在半空中一晃一晃,划出一道闪烁的弧度,可以想象坐在洗手台上打电话的人姿势有会如何妩媚。 门口的谢敬却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往天灵盖上涌,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后,拔腿就往外跑。 第48章 酒壮怂人胆 酒吧大堂里,歌声缥缈,光线朦胧,叶云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由沙发的那一头换到容珉身边挨着,他嘴里胡扯着一些“想好大学要报什么学校了吗?成绩够的话不妨考虑下f大,他可以关照”之类的话,鼻子小心凑近了,嗅着容珉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他说不出来是种什么香气,但不妨碍他因为这股香气而内心更加躁动。 容珉对一直试图讨好他的叶云霁视若无物,他那双在昏暗中中依旧泛着幽光的眼睛,始终盯着墙上那座老式的报时钟,并且随着时针的向前移动,眸色不断加深。 叶云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似乎了悟了什么,“女孩子就爱美,擦个裙子也要去这么久。” 终于容珉回头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叶云霁心中振奋,连忙倾身给他倒了一杯酒,金子般的液体流淌入杯中,清清亮亮的,莫名就讨人喜欢。 “不知道你能不能喝酒,这是ff的黑方,味道还不错。” 容珉似乎真的被杯中的液体所吸引,捏起酒杯,对着光源轻轻晃动着。 琥珀色的光斑落在他那宛如被上帝亲吻过的脸庞上,光影交叠,真假错落,生出一股非人的妖异美感。 看得叶云霁直感口干舌燥,心跳如雷,他伸手解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然后咽了咽口水湿润干燥的喉咙,努力使自己声音不再颤抖,“喜欢吗?要不要喝一口试试看,不会醉的。” 容珉斜眼睨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纹路。 那一刻,叶云霁心跳都漏了一拍,只觉得自己心头的那点不堪的念头都被他看穿了。 下一秒,容珉已经收回目光,把杯子端在鼻下,轻嗅酒精的香气。 叶云霁的心瞬间从嗓子眼落回了胸口,他换了个姿势夹紧大腿,目光灼灼地开始期待起容珉能感觉把杯沿抵在唇边。 他的心被眼前少年的一举一动所牵动,犹如海面上漂浮着的船,起伏全不由己。 似乎是厌倦了只是单纯的闻香,容珉微启薄唇,端起酒杯送近。 叶云霁呼吸几乎要停窒。 偏偏这个时候,从沙发后面凭空伸来一只手,硬生生把容珉即将送入口中的液体劈手夺下。 容珉和叶云霁齐齐扭头后看,一是疑,一是惊。 谢敬正喘着气,对叶云霁怒目而视,手背因为夺酒的动作过大而溅上酒渍,湿了一片。 叶云霁心头大惊,强作镇定,佯笑着对谢敬说:“你回来了啊,小菲呢?怎么没看见她人,这丫头又跑哪去了?” 鼻腔冷哼一声,谢敬懒得再看叶云霁做戏,他看向一旁面露狐疑的容珉,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勇气,心中一横,仰着脖子,把杯子里的酒两三口灌进嘴里。杯子一扔,扯着容珉的手往外走。 容珉被他从沙发上来起来,又踉跄了两步,见谢敬沉默又毅然的神情,自己也没了言语。 到是叶云霁眼睁睁看着设好的局被搅乱,临到嘴边的肉被叼走,他赶紧起身,追了两步。 容珉似有所感,却没有停下和谢敬一起向外的脚步,而是一只手掏出皮夹,拿了几张钞票,数都没数,悉数扔在了叶云霁的脚尖前。 这是着轻飘飘几张红纸,硬是把叶云霁定在了原地。他的眼睛追逐着容珉,看着他由原先的被拉着走,到之后的赶上谢敬,两人并肩而行。一个人把独角戏唱尽的感觉让他倍感无措又荒谬。 谢敬在酒吧把容珉拖走时气势十足,走到了外头,却被小岛上还未修缮好的道路绊得一脚深一脚浅,顿时架势全无,狼狈有余。 在谢敬又一次踢到地上凸起的石块,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吃痛声吞进肚子里时,容珉终于忍不住了。 他跨一大步上前,把谢敬拉到自己身后迟半步的位置,“跟着我走。” 谢敬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却依旧紧紧咬住嘴唇,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一开口就是妒妇一般的质问。 回青庐的路上,容珉在前头,挑着平整的地方走,谢敬低着头,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静静地看着地面,“噗嗤”低笑了两声,两人的倒影几乎要交叠在一处,他竟觉得有几分绕齿的缠绵。 推开房门,谢敬绕过容珉,直冲冲地往自己那张床上扑去,把脸埋在枕头和被子之间。 “谢敬,去冲个澡再睡吧。”容珉立在床尾唤他。 谢敬不支声,只是伸手扯过被子,连脸带大半个身体都藏在了里头。 “谢敬?” 小山一样拱起的被子里迟迟才穿出谢敬说话的闷声,“你,你不要管我,我,我自己可以,嗯,可以。”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还带着隐约的忍耐意味,容珉当即察觉出谢敬的不正常,快步走到谢敬的床头,俯下身,抓住被子的一角,作势要掀。 里头察觉到,反抗的力量更大。 容珉更笃定把自己藏在谢敬出事了,脸上露出两分焦急的声色,又不敢和里头状况不明的谢敬硬来,只能耐着性子,柔声诱哄:“天气这么热,里面太闷了,对呼吸不好,你快出来。” “不,要,你,你走。”这回的声音比稍前更加破碎,听得容珉两条剑似的浓眉皱到一起,都快要打结了。 “谢敬,你出来,看你一眼我就走,我保证,你快点出来。” “你走,走开!我,我要睡了!” 谢敬控制不住地用脸磨蹭着身下略带凉意的床单,拼命挤出喉咙的这句话带着遮掩不了的哭腔,这下容珉连嘴唇的轮廓都生硬起来,迫人的寒意不停地向外释放。 “你……”容珉在看到谢敬露在外头的,染着淡淡红色的小腿时彻底失声。他深吸了一口气,俯身一探,微凉的指尖之下,光滑的皮肤竟带着不同寻常的温度。 敏锐地感觉到事情的严重程度,他强硬地从谢敬来不及扯住的一角把被子掀开,暴露在他眼前的这一幕,让他立时间红了眼角。 谢敬头发凌乱,两颊,鼻翼甚至眼皮都是通红的颜色,他蜷着身体,如同婴儿在子宫里的姿态,一手紧紧环绕住打颤的身体,一手在两齿之间,渗出点点鲜血。 电光火石间,容珉恍然。那杯酒,那杯在酒吧里原本该由他喝下却被谢敬夺走一口饮尽的酒,是加了料的。 “谢敬,谢敬。”容珉心疼地喊着他的名字。 谢敬却像躲致命病毒一样,飞快地闪开容珉伸向自己的手。 “谢敬,你起来,我们去医院好吗?” “谢敬,那我扶你去浴室,你冲个澡。” 谢敬固执地摇着头拒绝,牙齿更用力地咬住自己的手背,防止可耻的呻/吟声溢出唇边。 谢敬难受得绷直了脚尖,容珉急得原地转了一圈,谢敬把自己缩得更紧,容珉实在忍耐不了,一脚曲腿跪着,倾身扳起谢敬的脸。 “你,你别碰我。”谢敬一巴掌把容珉的手拍掉。“你走开,走开啊!” 谢敬的眼神带着醉意的迷蒙,容珉这次彻底反应过来,谢敬这样是酒精和药物的双重作用。 “谢敬,你醉了,我们去洗澡好不好?”容珉趴伏在谢敬脸边。 耳朵被呼吸的热气吹拂,谢敬只觉得身体更加燥热,他拖着无力的双臂把容珉的脸推开,“走开,我讨厌你,讨厌你!” 容珉趁机把被咬破皮的手从谢敬的嘴下解救出来,牢牢攥在手心里,不让谢敬抽回去,“讨厌我,为什么?” 谢敬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既难过又难受的表情,他用没被束缚的的一只死扣着身/下的布料,发烧的脑袋使劲想了想,才慢吞吞地答道:“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为什么要装做没有?” 闻言,容珉怔然。 谢敬的低声絮语还在继续:“你是不是觉得逗着我好玩?看我这个,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有意思?!”谢敬喉头一哽,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在床单上晕开小小一朵花。 容珉用手指抹掉谢敬眼角的水渍,声音里夹杂着意味不明的叹息,“不是这样的,真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谢敬撑开沉重的眼皮,水雾朦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容珉,尽管犹在醉中,由意识主导的大脑还是固执地想听到答案。 容珉手掌轻抚着谢敬的脸颊,微凉地感受让谢敬情不自禁在他掌心磨蹭了两下,饶是如此,他眼睛还是执著地向容珉发问。 容珉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无比艰难地说:“我只是怕,你会后悔。” 迅速搂住容珉的脖子,谢敬反应快得不像喝醉,“我不会后悔。” 听到这句话,容珉的心跳瞬间空了一拍,他抬起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不会后悔?” 自动追寻着抑制燥热的凉意,谢敬把脸贴在容珉的胸口,嘴角挂着无知无觉的傻笑,“不后悔。” 容珉像是松了一口气,眼睛亮起甚于以往十倍的光亮,他把谢敬的两只手通通握在掌心,神情庄重如同起誓,“我听到了,那你以后,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被酒精和药物侵占大脑的谢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和恶魔定下了契约,只觉得自己做了件值得骄傲的事,笑得一派天真。 容珉双手放在谢敬脑袋两边,撑起自己的身体,居高临下,目光灼热,如同一只审视自己地盘的野兽。 毫不知情的谢敬还在因为身体里的那把火而扭动着。 容珉扬起嘴角,带着他未曾见过风情万种,玉萧一样的手指有条不紊地把衬衫的扣子一颗颗解开…… 不消片刻,两套尺寸不一的衣服落了一地。 ……容珉张嘴在谢敬白嫩饱满的耳垂上咬了一口,昏昏沉沉的谢敬皱着眉躲开。 容珉嘴角含笑,贴着谢敬的耳廓,低低说了一句话,谢敬奇迹般地被安抚下来,甚至露出一个傻笑。 第49章 我要我们在一起 谢敬的身体烧成了淡淡的粉红色,他平躺着,脸侧向一侧,几缕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眼睛闭得紧紧的,呼吸之间皆是灼热。 “谢敬,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容珉拨开他额上的湿发,一边亲吻一边轻声诱哄着。 大脑因为酒精和药物而变成一团浆糊,偏偏这个声音清晰地传入脑海,直觉告诉谢敬,声音的主人可以依赖,所以他不害怕,反而觉得安心。于是谢敬听话地掀开眼皮,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幽幽地看向容珉。 容珉觉得此刻乖巧的谢敬十分惹人怜爱,他望进那对水瞳里,里面全是他的倒影,满满都是他,再也看不进第二个人。 容珉捧着谢敬的脸,伸出舌头来回舔舐着谢敬那双美好的眼睛,谢敬觉得有什么温暖又滑腻的东西覆在自己的眼球,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体验,谢敬本能地闭起眼睛抗拒,“难,难受。” 容珉只好停止表达对那双眼睛的爱意,不舍在眼皮上各自落下一个轻吻,然后,一路向下,从眉心,鼻梁,鼻头,吻到人中。 他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这具身体的主人的虔诚爱意。 谢敬只觉得一片柔软的羽毛轻柔而执著地拂遍了他脸上各处,在心头轻轻挠痒,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在容珉眼里,那一点小勾似乎盛满了蜜糖,他被蛊惑着对着那道小勾又舔又吸,然后顺理成章地冲破两片红唇的关卡,敲开贝齿,在那温暖湿润的口腔里四处扫荡,掠夺甘甜无比的津液。 谢敬的头被迫高高仰起,诱人的呻/吟伴着来不及咽下的津液一起溢出出嘴角。 最后的意志指使他双手抵在容珉胸膛上,但掌心之下剧烈的心跳每一下都在削减他抵抗的力度,最后,在容珉不知厌倦的冲击中,谢敬丢兵卸甲,缴械投降。 两个人的第一次亲吻居然会如此漫长,容珉执意要把谢敬嘴里的每一处都扫荡一遍,谢敬任由他予取予求,放纵彼此间欲/望的热度不断攀升。 容珉原本握着谢敬肩膀的大手缓缓下移,微凉的指尖在这具原本就燥热难耐的身体上四处点火。 少年光滑紧致的皮肤,青涩的身段,诚实无比的反应着容珉在自己的领地上巡视状况。 手掌滑过光滑的胸膛,白皙的肌肤上瞬间冒起一片小点。 手指轻扣小巧的肚脐,劲瘦的腰像跃出水面的金鱼一样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 早就悄悄立起的两个小红点,为了迎接那双大手的带来,胸膛迫不及待向上挺起。 谢敬的双手早就放弃了抵抗,绕过结实的臂膀,像孩子一样依赖地拥住容珉。 容珉深吸一口气,依依不舍地从蜜源中撤出,同时,一双大手也离开了谢敬的身体,他直起脊背,俯视着身/下已经陷入情/欲之中的谢敬。 几乎在爱抚着身体的那双手撤离的瞬间,空虚感同时侵占了谢敬的身体和心灵,他不安地扭动着身体,纤细的小腿燥动地蹭着床单,身下的小东西已经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容珉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他忍耐着身体*的叫嚣,伸着汗湿的打开床头柜,拿出里面的银色袋子和小塑料瓶…… 谢敬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懵懂地看着容珉的动作。 好不容易等到容珉的大手带着较之刚才更为滚烫的温度回到自己的身体时,谢敬舒服得喟叹出声,身体无比诚实地贪婪索要更多。 “别着急,都是你的,全都是你的。”容珉神情忍耐地在谢敬耳边低语。大手缓慢向下,朝着之前未曾涉足的隐秘之地进发…… 亲爱的,我的身体是你的,我的灵魂是你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我的所以全部奉献在你脚下。 只求你,成为我的。 窗外的鸟鸣吵醒了床上熟睡的人,谢敬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把头埋在枕头下,浓重的睡意却在感受到下/身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的阵阵隐痛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大脑迅速开机,把记忆倒带回昨晚,他在叶云霁面前十分英勇地喝干了那杯加料的酒,然后带着容珉回青苑,然后他醉倒在了床上,然后……!!! 谢敬难以置信,手指颤抖着伸向身后,“呲!”难以形容的痛感席卷了那个地方。 一边敲着后脑勺,一边从床上坐起来,谢敬干笑地安慰自己,“不会是昨天吃得太燥,犯痔疮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身上是客栈提供的白色睡袍,手脚露出的部分不满的红红紫紫的斑点,甚至连脚趾头上都有。 “这,这蚊子也太多了吧?”谢敬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嘴里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他怀着最后一点希望,勾着领口望进去,脸色顿时五颜六色,异常精彩。 “原来,昨天晚上,是真的。” 谢敬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起来,最后被疼得嘶哑咧嘴,只要停下来,无力趴在床上。 原来昨晚借醉装疯的人是他,大胆求爱的人是他,在容珉怀里爽到流泪的人还是他。 谢敬还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面,可以撒娇,可以任性,可以……放/荡。 谢敬面颊滚烫,深觉无颜面对这样的自己,更无颜面对容珉。 偏偏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打开,随之飘到鼻腔里的,还有一个食物的浓香。 谢敬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容珉把买来的鸡粥放在床头,一屁股坐在谢敬身边,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醒了啊,还痛不痛?我给你买了份粥,待会起来尝尝味道喜不喜欢。” 明明平时无二的温和语气,谢敬却觉得听来热得烧耳。他扯着被子遮住自己的脸,嘟嘟囔囔道:“嗯,嗯。” 容珉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从背后把谢敬搂入怀着,昨晚他就知道,这幅消瘦的脊背能完美地和自己的胸膛贴合,下巴抵着谢敬的肩窝,他往眼前那小巧的耳垂上舔了一口,感受到怀里的谢敬抖了一下,他笑着问:“怎么了?昨晚你明明很喜欢的。” 谢敬最怕容珉提起昨晚,一听到这两个字,脸上未褪的红晕瞬间蔓延到脖子上,他低着头,小声地和容珉商量,“我们,我们能不提昨,昨晚的事吗?”他紧张得话都说不溜了。 闻言容珉搂在他腰际的手掌猛地一缩,眼中酝酿起危险的幽光。 他已经从谢敬嘴里讨到了永不后悔的承诺,用身体证明了他们之间是多么的契合,既然已经约好,他就不允许任何人让谢敬退缩,就算是谢敬自己也不可以。 强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暴虐,容珉灼热的气息吐进谢敬的耳廓里,“为什么这么说?” 谢敬捂住发痒的耳朵,手指绞成一团,吭哧了半天才用蚂蚁大小的声音说:“太羞人了,我都觉得那不是我了。” 他还记得昨晚,在容珉抽离后他还痴迷地贴近,索求,像麦芽糖一样黏着不放,每每想到这个,他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容珉。 尽管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筹谋了好几个如何才能让谢敬乖乖依偎在自己怀里的计策,圆滑的,柔软的,强硬的……但听到谢敬说出拒绝回忆昨晚的理由不是拒绝接受自己,容珉还是觉得大大松了口气。 没关系,不提就不提。他已经把昨晚的每一分每一秒,谢敬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呻/吟,统统都烙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陪着他走完今生,就算他躺进坟墓里,也没有人能剥离。 探头轻轻地亲吻了谢敬颤抖的喉结,容珉自觉不再提起昨晚,转而关心起谢敬的身体,手掌钻进睡袍里向下探,“这里还疼不疼?是我不好,我应该更小心一点的。” 谢敬隔着布料按住他的手,结结巴巴地声明:“这,这个也不准,不准提!” “好,不提。”容珉无条件首肯,就在谢敬稍稍放松的时候,他猛地用力,翻身把谢敬按在身/下。 谢敬来不及反应就发觉睡袍被从下端掀起,屁/股蛋暴露在空气中,一阵凉。 “容珉,你!”谢敬愤怒地大叫,想挣扎却被容珉压制得死死的。他居然说话不算话。 “嘘!”容珉眯着眼睛示意谢敬禁声,顺便在谢敬的后颈,昨晚他没有照料到的地方,留下一个齿痕,“说了不提的,我就看看,看看肿了没有。” 抵抗无能的谢敬只能任由容珉耍无赖,察看过只有细微的血丝和红肿,容珉细细地给他上了一遍消炎的药膏,然后在两边各亲了一下,直到谢敬脖子蒙上一层薄汗,才放过他,让他起床刷牙洗脸。 谢敬从浴室里出来,纵/欲之后的颓靡总算消散了不少,他坐在容珉为他铺好软垫的藤椅上,吃着有点凉却依旧十分鲜美的鸡粥,对面的容珉对着手机,神情严肃地阅读着什么,感受到谢敬看过来的视线,他立即抬头,脸上寒冰瞬间融化,眼睛弯弯,笑得一派温柔。 谢敬心中生出一丝不好意思,想躲开,想了想,也回了容珉一个微笑,容珉笑得更加喜悦灿烂。 谢敬低下头,舀了一勺粥喂进嘴里,唇齿之间皆是绵密柔软,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阳光落进眼睛里,谢敬从未像此刻清楚,他想和容珉在一起,他已经和容珉在一起。 第50章 让你吃醋 83_83753接下来的两天,因为某个不可对人言的理由,谢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青苑及其周围。好在因为青苑地方大,景观也多,连同左右某个著名舞蹈演员的私人别墅一起并称为岛上一景,谢敬“吭哧吭哧”地咬着苹果,混在付费进来参观的人群里,就听到前头一个平头青年对着他满眼艳羡的小女朋友隐含不屑地说:“什么大画家啊,什么挑有缘人啊,全他妈都唬人的,愿意花那钱住这地儿的不是假文青,就是伪土豪。” 小姑娘一听,“噗嗤”一声乐了,娇羞地抿嘴微笑,小粉拳不要钱地往青年胸上敲去。 青年看上去很是受用,更加卖力地女朋友身边讨好:“真有心来来旅游的谁会把钱花在这种地方啊?不信你等着看,待会从里面出来个人,肯定逃不出这两类。” 当然,就他们这你来我往的火热样子,自然是等不到有人从里头出来。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站着的“假文青”or“伪土豪”谢敬同学突然觉得自己膝盖好痛,自己咬着苹果也中枪。优惠券什么,他就算自己吃掉也不要告诉这对讨厌鬼。 “谢敬,快过来。”参观的人群散了之后,前台已经和他混熟了的姑娘李丽冲他招招手。 谢敬双肘撑着桌子,手托下巴,眼巴巴的看着他。 李丽小心地左右看了一眼,飞快地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塞在谢敬手里,“请你吃。” 是自家做的花生糖,炒得又脆又香的花生下得分量十足,谢敬放了一块在嘴里,嚼得齿颊生香。“这糖真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李丽痛快地又给谢敬抓了一把。 谢敬两手捧不住,只好分一些装进外套的口袋里,赶忙说:“够了,够了,已经很多了。” 这花生糖做得实在好,饶是谢敬不爱吃甜,也忍不住又塞了一块,他把嘴巴塞得鼓鼓的,像只贪吃的松鼠。 “丽丽掘,肿么请偶吃糖?” 一听谢敬的问题,李丽白嫩的脸蛋一下飞起两朵红云,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我和男朋友下礼拜结婚。”才这么一句,她就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了。 谢敬正要调笑两句,就被恼羞成怒的李丽赶离前台,“快走,快走,你是客人,不要来打扰我们工作。” 对已经摆出一脸“我正在很努力很认真很严肃地工作,请不要随便和我搭话”的李丽,谢敬只能摸着脑袋,悻悻离去,嘴里怨念地念叨着:“连句恭喜都不让我说。” 谢敬手里捧着糖果,在青苑的花园溜达了一圈,中途还给看见他手里的糖果就走不动道的小孩子发糖,等晃悠够了,才拖着缓慢的步子回到自己那栋小房子。 浴室里穿来哗哗的水声,看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谢敬心知是容珉回来了,不甚在意地走到桌边,“哗”地一声把口袋里的糖全倒在了桌上,心虚地发现竟然有小山似的一堆。 容珉带着沐浴后的湿气从浴室里头出来,就看见趴在桌上数着花生糖玩的谢敬,眼神认真带着执拗的孩子气,他怎么看怎么可爱。 容珉走过去,俯身从背后环抱住谢敬,往脸颊上亲了亲,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疼爱,“又出去乱跑,嗯?” 谢敬握住容珉的手,玩耍一样捏过每一个关节,“你又不在,我一个人很无聊啊。而且只是在青苑里走了走,没有出去。” 容珉立刻心疼起来,又想到即将说出口的事,心中对谢敬的歉意更深,“抱歉,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他把头埋在谢敬的肩窝里,细细地亲吻那里稚嫩的皮肤。 听到容珉的道歉,原本还觉得有点委屈的谢敬又自责起来了,暗骂自己小题大做,又不是青春期的小女生了还幻想天天黏在一起。 在心里默默鄙视完自己,他转头宽慰起容珉来,“哈哈,我不是在怪你啦,你有事就去忙了,我又不是小女生,还一定要人陪,其实逛青苑还挺有意思的。” 他越是这么说,容珉越觉得愧疚,他伸出手捧住谢敬的后脑勺,吻上一张怎么也吻不够的嘴。 谢敬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逐渐融化在双舌交缠的温暖中,一吻结束,他的手正抓着容珉的衣领,他发现后连忙放开。 容珉伸手替谢敬抹掉嘴角来不及咽下晶莹液体,谢敬羞得不知所措,眼睛四下逡巡,慌张中抓了一把花生糖捧在容珉眼皮底下,“花生糖,要不要尝尝?” 容珉拿了一颗在手指间把玩了一番,意味深长地说:“不用了,我已经尝过了,甜得很。” 谢敬一时没反应过来,容珉暧昧地用大拇指蹭着他发红的嘴唇,他才明白容珉的意思,下一秒不管不顾地把红透了的脸埋在手臂间。 请他吃颗糖而已也能说出这种话来,这家伙的真面目到底有多么放荡。自从他们互相表白心迹之后,容珉十分自然代入情人的角色,整天不是亲亲摸摸抱抱,就是说一些让人脸红耳热的话,技术娴熟得像是已经是博导级别,让还没入门的谢敬毫无招架之力。 虽然谢敬脸蛋红红的样子很是可爱,但容珉也知道,要让小奶猫不发飙,偶尔也要顺毛捋。于是他善解人意地转开话题,“哪儿来的花生糖?” 谢敬斜着眼睛向上看他,“前台李丽姐给的。” “哦?”容珉意味不明地笑着,“你和人家很熟啊?” 这回谢敬倒是很快就回过味来,他立马来了精神,不知死活地向容珉挑衅:“怎么了?人家李丽姐就是喜欢我!” 容珉眼睛眯成一道锐利的锋刃,闪过一抹危险的光。 谢敬全身汗毛竖起,求饶的话还来不及喊出来,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的身体被抱起来,在半空中打了个转,谢敬被晃得两眼发晕,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才发觉容珉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而他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依靠在容珉怀里—— 他面对朝向容珉,两手手腕都被容珉牢牢攥在手掌心,无法支起身体,他的脸只能贴着容珉的胸膛,因为没有着力点,为了不滑下去,他不得不两脚分开,用力夹住容珉的大腿。 “额,我们有话好好说不行吗?”谢敬讨饶。 容珉并没有因为谢敬的服软而放松,空闲的那只手在谢敬挺翘紧实的臀部来回抚摸揉捏,“我们这不是在好好说吗?要不然……” 谢敬当然明白容珉未尽的话意,耳朵又不争气地红了一半,他在心底暗恨自己识人不清,竟然错把豺狼当成萨摩耶。 只是形势比人强,不想被那什么什么,他不得不开始“屈辱”的讨好。 谢敬用侧脸磨蹭轻轻着容珉的胸膛,软着声音说:“你要不生气嘛,李丽姐下礼拜就要结婚了,这是她结婚的喜糖。” “那你还故意气我?”吃尽豆腐的大手在关键部位稍作停留,谢敬悚然,口不择言道:“那我不是想你吃醋吗?” 此话一出口,谢敬恨不得就地挖一个坑把自己埋了,然后再插面小旗,就写此人羞愤而死。 容珉倒是对这个答案满意得很,他扶着谢敬的腰让他在自己的大腿上坐下,对着谢敬嘴角狠狠嘬上一口,“这么喜欢我?我吃醋你就高兴了?” 谢敬简直想朝天翻白眼了,不是对容珉,而是对以前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到底从哪里看出容珉性格温和,风度绝佳的,年少无知已经不足以安慰他自己了。 容珉把谢敬的沉默当成是羞涩,并不在意,而是把谢敬的手捧到唇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亲吻一遍,望着谢敬明亮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后不要试探我了,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在意得要命,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把你藏在心里,在别人看不着,碰不到的地方好好护着。” 谁允许你不提前打声招呼就放大招的!手掌下的耳朵彻底红透了,谢敬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泄愤在容珉的胸口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整齐的牙印,就被容珉按着后脑勺用力吻住。 两个人真真假假地闹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消停点,谢敬头靠着容珉的肩膀,容珉的手搭在腰上。 “谢敬。”容珉略带沙哑地喊了他一声。 “干什么?”谢敬头也不头,手指描绘着他掌心的纹路,他现在就像是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对玩具的上上下下都感到无比好奇,非得动手琢磨透了才行。 “那个……”容珉踌躇,还是把心里盘桓的话说出口:“我们可能要提前回去了。” “怎么了?”谢敬一下抓紧他的手。 “是我家里,家里出了点事,希望我能过去一趟。”容珉语气淡淡,就算是说到家里出事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焦急担忧的神情,反而眉宇间透着丝丝不豫。 关系已经确定了,人也吃进肚子里了,可想而知剩下的日子会是多么的性福,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召回,他的心情实在说不上愉悦。 谢敬不太清楚容珉和家里人的关系,也不知道他家里的状况,但是通知让回去了,那就应该是着急的事。 所以尽管对这趟计划已久的旅程不得不提早结束心怀遗憾,但他还是大度地对容珉表示体谅。 “那就把丽城留到下次吧,反正以后还有那么多时间,大不了我们再来一趟。”谢敬安慰着容珉也安慰着自己。 容珉安抚地亲吻谢敬干净的额头,眼神悠远而坚韧。 等我不再受人钳制,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我亲爱的,就算你要全世界,我也会把它奉在你的脚下。。 第51章 今天怎么不开心 83_83753刘雪娟听着门铃声出来开门的时候实在想不到门口站着的人会是谢敬,她拿过谢敬背上的大背包,赶紧让儿子进门休息。 “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好要去半个月的吗?这才几天啊!” 谢敬坐到沙发上,水都还没沾上嘴唇,听到刘雪娟忧心忡忡的样子,赶紧放下杯子解释,“妈,不是这样……”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钱被偷了?身体出问题了?” 刘雪娟硬是被自己的幻想吓出一身冷汗,非要要让谢敬站起来,让她看看是否无恙。 谢敬无可奈何,站在客厅中央,双手张开,让刘雪娟上下检视一遍,“妈,我真的没出事,是和我一起的那个同学家里有点情况,我就跟着提前回来了。” 刘雪娟的眼睛如同探照灯一样把谢敬上上下下都仔仔细细打量过,确认他毫发无损,才算把谢敬的解释听进耳朵里。 “没事就好。妈给你做点好吃的,今天买了把蒜苗嫩得很,给你做蒜苗炒肉吃。” 刘雪娟别起围裙钻进厨房。 谢敬站在原地,乖乖答应,“哦。” 刘雪娟又从厨房探出头来,“赶紧收拾收拾洗个澡,晚上记得给你那个同学打个电话,人家一路上没少照顾你吧,你也懂点事。” 就算刘雪娟不提,谢敬一直惦记着容珉那边的状况,家里都让回去了,总不会是小事把吧。 他们一下飞机,容珉就被一辆黑色小车接走了,他们甚至连告别都极其匆忙,上车之前,容珉的手在隐秘处紧紧握了一下谢敬的手,然后松开,贴在谢敬的耳边说:“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我会处理好的。” 谢敬千言万语梗在喉中,最后只化作了一声低低的“嗯。”看起来乖巧极了。 大庭广众之下,容珉就算再动容只是克制地摸了摸谢敬的脑袋,就不得不和他分别。 晚饭过后,刘雪娟就要赶着去给小饭馆开张。谢敬本来要去帮忙,结果被刘雪娟按住,理由是“才刚回到家就应该多休息,小饭馆那里她一个人忙得过来”。 谢敬拗不过她,只好乖乖待在家里。 临出门,刘雪娟还不忘再叮嘱一遍打电话的事。谢敬满口答应,他怎么可能会忘呢。 刘雪娟走了之后,谢敬慢悠悠地晃进厨房,出来之后手里多了一个芒果,一把小刀。 往地上铺两张旧报纸,谢敬席地而坐,用手机拨打了容珉的电话,按下免提,然后把手机搁在一边,开始给芒果削皮。 和一般人图方便爱把芒果脸皮切好,划方格掰着吃不一样,谢敬吃芒果就爱先削皮,再把果肉和里头白色的核 分离。这样吃进嘴里的全是果肉,吃相也不会太难看,纯粹就是享受了。为了之后的享受,谢敬不介意花点耐心和功夫。 被丢在旁边的手机“嘟嘟”响了好一阵,才被那头的容珉接起来。 “谢敬,怎么了?”容珉声音些许带着性感地沙哑,饱含温柔和宠溺,在两人关系尚未挑明之前,他还能稍作遮掩,而现在,他对表达对谢敬的爱意,已经毫无顾忌。 谢敬身体一阵酥麻,手指一颤,一条削到一半的果皮从中间断开,飘落到地上。谢敬暗自唾弃自己,仅仅只是听到声音就如此把持不住,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强作镇定,“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好不好,家里边没什么问题吧?” 容珉兀地来了一句,“我不好。” 谢敬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焦急地追问:“你出什么事了?别吓我!” “我很不好,现在就我一个人,想抱你抱不到,想亲你亲不着,连想见你一面都不行,我现在一点也不好。” 呵,呵呵!此刻谢敬就只想给他一对大白眼,亏得自己还真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着急得不行,敢情人家只是寂寞空虚冷。 谢敬冷着脸,把大拇指伸进嘴里,吮吸上头的血渍,被水果刀划出的伤口开始麻麻地发疼。 “谢敬,谢敬,你说说话啊,让我听到你的声音!”半天没听到谢敬吱声的容珉开始讨饶。谢敬满客厅地找药箱,不搭理他。 “谢敬,谢敬,我错了,我给你认错了,你就说句话吧。”容珉继续放软身段。谢敬从药箱里翻出云南白药和创可贴,开始给自己上药,因为上药很痛,所以脸色更黑,还是不搭理容珉。 “宝宝,小宝贝,小心肝,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计较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拿这事开玩笑了。”容珉放大招,没脸没皮的甜言蜜语不要钱地说。 这下谢敬绷不住脸了,他抓起手机劈头盖帘就是:“容珉!你还要不要脸!”他怎么就没看穿这家伙学霸的皮下还藏着这么一颗流氓的心呢! 那头容珉倒是理直气壮,“只要你肯要我,我要不要脸都可以。” 谢敬原本漆黑的脸色变戏法一样一会儿变紫一会儿红,他下意识地仰起头,让电风扇的风吹散脸上的热气,说出来的话都被吹软了一截。 “不要闹了,说正经的。”这话说得软绵绵的,还隐含着一丝无力招架的可怜巴巴。 容珉一听,怜爱之意大起,咳嗽两声后,声音立刻认真了许多,“我这里挺好的,家里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谢敬心瞬间悬起来。 “见不到你,我真的有点不开心。” …… 谢敬“啪”地一下结束了通话,双手环保住屈起的膝盖,把脸埋在俩膝之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那对白嫩的耳朵,染上一抹红色。 容珉被谢敬单方面掐断了联系,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光是想象听到这话时谢敬那张红透的小脸和沉默着羞怯的反应,他的心情就已经足够愉快了。 不过几分钟之后,他嘴角的笑容愈加飞扬。 他接到了一封来自谢敬的彩信,内容只有短短几个字:“不要不开心。”这行字下面配着一张像素不高的照片,照片里谢敬穿着纯白t恤搭藏蓝色短裤,在地上盘腿而坐,他一手捧着一碗已经削好,切成小块的芒果,一手举着手机所以没有入镜。 谢敬眼神干净而明亮,嘴角稍稍牵起,欲笑未笑的样子带着几分尴尬,想来是因为自拍业务不熟练导致的。 容珉带着笑意把这张照片珍而重之地保存进加密的文件夹里。谢敬自己恐怕也不知道,这张被他嫌弃不已的照片会和许多永远不能见光的机密文件放在一起,在国内最先进的电子防卫下,被妥善保存着。 医院走道里的照明灯投下一地冷光,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道,营造出难以言喻的恐怖感,容珉大半个身体埋在拐角的阴影处,对着手机笑得温柔小意。 “你……”身后传来的这个声音让容珉唇边的笑容瞬间淡下去,他转过身,闻罗琦,他的母亲,正站在几步开外,脸上露出一丝母子间本不该有的防备和忌惮。 “怎么回事?”容珉语气冰冷,那双剑似的浓眉不耐地蹙到一起。 在容珉的话里听不到该有的尊敬,闻罗琦心里非常恼怒却不得发作,她拍拍胸口才把这口气咽下去,强装平和地说:“你父亲让你进去一趟。” 容珉颌首,双手插袋,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 “等等。”闻罗琦又出声喊住他。 容珉脚下一顿,就听她把不满情绪强行压在心底,刻意用那种淡淡的语说:“待会有时间,去看看你弟弟吧,他今天还和我提到你了。” 容珉没有答应,不置可否地一笑,从闻罗琦身边走过。 一间容珉推门而入时,房间里除了容毅还有其他几个衣著低调,样貌普通的中年男人,一看到容珉进来,容毅就挥手让他们几个出去。 几个人立刻起身,毫无异议地往外走,路过倚在门边的容珉时,无一例外,都朝他微一低头。 他们都是容毅身边的心腹,其中职位最低的也是权掌一方,但面对这个还没有二十岁的少年,他们都心甘情愿低下高傲的头颅,向他奉上自己的尊敬。 不是因为眼前的少年必定会在将来成为他们这个权利集团的最高舵手,而是少年在他们面前展露过的超乎所有人的冷静,克制,毒辣,诡计多端,就算是他们这样浸淫多年的老鬼,也不禁为之悚然。 容珉反手换上门,医院的vip病房此刻已经被布置成了一间小会议室,容珉在容毅面前坐下,两腿交叠,双手交握搁在膝上,平静而淡然。 从相貌上看,四十几岁的容毅和容珉有几分神似,还因为岁月的沉淀淬炼出容珉所没有的成熟气质。 容毅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转动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默默不语。 容珉泰然处之,不为所动。 半晌,略显空荡的房间里终于响起容毅地低沉中带着沙哑的声音,“阿璟的事,现在还没查出是哪家在背后搞的鬼。” “不管是哪一家,原因只有一个,父亲你爬得实在太快了。人家觉得自己的自留地被您给占了,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是和您有大仇啊。”容珉毫不留情,一针见血。 容毅转动扳指的动作骤然一停,嘴唇颤颤嚅动了一阵,最后神情颓丧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容珉面前。 容珉随意翻动了两页,瞧着上头的红色大印,眼中闪过一丝讽意,“还没恭喜您,一年之内两次升迁。” “这,这是……” “这是前头两家抢着的一块肉,一家好算计,拉了您入伙,可惜您想要吃得更多,算计着生吞了人家,结果人家被逼得跳脚。只可怜我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还真以为自己走霉运才出的车祸,谁知道是替您挡灾。” 被儿子如此出言讥讽,做父亲的容毅无比狼狈,但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儿子的筹谋,要想按下这件事,他非得伤筋动骨一番不可。这才是他急着把千里之外的儿子召回来的原因。 可想而知,容珉的心情是多么恶劣,从和谢敬的二人世界回来,为他处理这些腌臜事。 “这件事我可以帮您,不过有件事……就得您帮我了。” 容珉的笑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显得意味深长,容毅思虑片刻,点头应允。 当晚,容珉在容毅的房间里待到凌晨才出来,没想到外头闻罗琦披着间防寒的薄外套,在走道里站着,眉宇间罕见得透出一抹憔悴。 “和你父亲聊完了吧,聊完了就和我去看看你弟弟,他还没睡。”闻罗琦作势要带着容珉往病房走。 几步之后,却发现容珉根本没有跟在身后,她转身怒斥:“容珉!” “弟弟有您照看着就行了。”我也得回去照看我的小家伙。 说完这话,容珉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出口的电梯走去。。 第52章 83_83753谢敬在家闲待了几天,没等到容珉,反倒是一脸严肃,气势汹汹的陈晨拎着一袋粽子上门问罪。 “这是我妈今天包的,知道你回来了,硬要叫我送过来。”陈晨特意在“硬要”两个字上加重语气,表明他不是自己愿意过来的。 谢敬接过袋子,不客气地往里头瞧了一眼,顿时满足得眉开眼笑。 几个油光发亮的大粽子正散发着粽叶,糯米和其他食材混合的香味,夏城的粽子是熟粽,糯米在包之前已经被用铁锅炒成金黄色,再往里头塞上咸蛋黄,香肠,虾仁干,鱿鱼干,鹌鹑蛋等一系列好料,蒸好之后那叫一个香气四溢,令人不禁口生津液。 “你进来坐,我先去把这些放冰箱。” 陈晨踢掉拖鞋,光着脚跟在谢敬身后,眼神幽幽,语气哀怨地说:“怎么,没这粽子你还不让我进门了啊!在你心里我现在是连这些粽子都不如了是吧!” 谢敬听后手上一抖,一袋粽子差点就贡献给了地板,他赶紧攥紧袋口进了厨房,一边开冰箱,一边对外面的陈晨大声说:“你暑假有空还是打工去吧,别老待在家里和阿姨看什么《丈夫的谎言》,《离家的诱惑》,《爱情好漂亮》,现在你说出来的话快和里面的台词一样脑残了。”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啊。”陈晨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脚勾起脚尖点地,斜倚在门边和谢敬说话。 谢敬回看他一眼,一脸不忍心地提醒道:“你现在摆的就是李董事长让女一女二女三女四统统拜倒在自己西装裤下的专用姿势。” 人家李董事长好歹带着天然开挂神器,颜值超越平均线大多,摆出这姿势只会让电视机前的小女生和有着一颗不输小女孩的粉红心的中年退休妇女们觉得是霸道总裁狂霸拽。陈晨嘛,谢敬很想知道陈晨这样子时被自己老妈修理过几次。 陈晨低头打量自己一眼,惊悚地发现正如谢敬所说的那样,他相当不成功地cos了李董事长! 抬头挺胸,两手自然下垂,中指紧贴裤缝,面无表情地站得直挺挺的,陈晨一秒钟改变姿势,要是高一军训时他也能有这样的精神面貌,估计还可以拿个军训标兵之类的。 谢敬端着冰好的西瓜往客厅走,陈晨跟在他身后,两人在客厅的地上盘腿坐下。 “喏。”谢敬拿了一块西瓜,把果盘往陈晨面前推了一下。 “我不吃。”陈晨义正言辞,目不斜视。 谢敬把西瓜籽吐在刘雪娟用超市传单叠成的小纸篓里,“哦。”一听到陈晨拒绝,他立马就把果盘拉回到自己面前。 陈晨眼睁睁地看他吃完一块又拿起下一块,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了地耙了耙头发,愤怒地指责:“我说不吃你就真自己全吃了啊,你就不会再和我客套两句吗?!你这样是真心请别人吃东西的样子吗?” 谢敬手腕上的青筋一下暴起,他连做几个深呼吸,一言不发地把果盘又推到陈晨面前。 陈晨哼哼两声,才拿起一块西瓜,泄愤似地咬了一口,随即又开始喷着果汁向谢敬扫射,“你是故意的吧,西瓜都不冰了,过了这么久才让我吃,不冰的西瓜怎么会好吃……”他翻来覆去就一个中心思想——你谢敬虐待我。 谢敬身手敏捷地躲掉了他的果汁混合口水袭击,地板上却清晰地留下了一道水渍,谢敬彻底黑了脸,拿抹布擦干净后,终于决定不再忍受陈晨的蹬鼻子上脸,抹布一扔,他劈手从吃得正欢的陈晨嘴下夺过西瓜,语气冰冷,“你爱吃不吃。” 陈晨五官全都皱在一起,一副受尽委屈地模样,“我……我吃!”陈晨埋头啃西瓜的背影像个的受气小媳妇,现在的他就像是只被主人延迟喂食的小狗,仗着主人的愧疚尽情打滚撒欢,一旦主人受不了变了脸,他立马就蔫了。 吃完了西瓜,谢敬和陈晨头挨着头,仰躺在地上。谢敬眼睛半阖着,仿佛随时都将沉沉睡去;陈晨棕色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头顶旋转的风扇,收敛了平日里夸张的表情,他的脸看起来竟有几分严谨肃然的味道。 “谢敬?” “嗯。” 陈晨在心底挣扎了许久,还是咬着嘴唇说:“和我说说吧,说说你和……容珉的事。” 谢敬一手放在小腹上,一手的小臂遮住眼睛,酝酿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和他啊……”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这个夏天在身边旋过的晚风,也如同他口中叙述的故事,就算是亲身经历,说起来仍然有种在梦境里的虚幻感。 陈晨静静地听完,回味良久,突然双目大睁,满脸讶异,他蹭地一下坐起来,扭头难以置信地向谢敬求证:“你是说,你们之前真没什么,是因为我的那通电话才发现自己喜欢那家伙的,然后才有了后面的发展,所以,我是,我是……”他被这个事实刺激得一下子嘴软。 谢敬叹了口气,替他把话说完,“没错,你还是我们两个的大媒呢,怎么样?媒婆陈,改天让容珉请你吃饭?” 陈晨身体哆嗦了一下,颤抖着嘴唇,满脸干笑地拒绝,“哈,不用了,不用了,让他破费多不好意思啊。”嘴上这么说,陈晨拒绝的真正原因却是现在他脑子里满满全是三个人坐到一起后,他孤身一人看着谢敬和容珉秀恩爱的画面,想到这里,陈晨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 大这样的大热天也会发抖?谢敬莫名其妙地看了陈晨一眼,还是说:“是不是风力调太大了,我去关小一点吧。” 谢敬作势就要起来,陈晨连忙把他按下去,谢敬惊讶地看着陈晨,“你……” “谢敬,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陈晨抢先一步开口。 谢敬闻言怔然。 陈晨继续把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虽然我不明白好好的女生你不喜欢,却偏偏去喜欢一个男生,啊啊啊!我承认,容珉那家伙长得确实比女生好看,也还算聪明,可是他没有胸啊!真不知道你……而且你这样,你们这样,以后会很难的。” 谢敬沉默地听着陈晨语无伦次的话,轮廓却越来越柔和,“陈晨,” “听我说完!”陈晨难得硬气了一回,接着道:“别人都因为我的病不敢和我做朋友,但我知道你是真心把我当朋友看,所以我也是认真和你做朋友的。我会把这件事憋在心里,不会告诉任何人,如果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记得还有我可以帮忙。” 陈晨这一番剖白说得说得自己都热泪盈眶,感动不已。他埋头在谢敬肩膀旁边,沉淀着激动的情绪。良久,他感觉到谢敬的手碰了碰自己的手臂。 “你有什么话对我说?”陈晨暗自期待,他就等着这一刻,他张开双臂,谢敬投入怀中,两人紧紧相拥,感情得到升华,友情得到见证! 谢敬正色道:“你能不能旁边一点,这样挨着很热。” 陈晨:“……”我的朋友说话总是不按剧本走怎么破? “哎呦!”陈晨一拍额头,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我妈让我记着帮她收天台晒着的棉被,我怎么给忘了!不知道她回来没,我先上天台看看去。” “诶?拖鞋呢,我拖鞋哪儿去了?” 谢敬连忙从鞋柜里拎出陈晨的拖鞋,“在这儿。” 陈晨一脚一只,蹬上了就往楼上爬。 望着他急得火烧屁股的背影,谢敬突然喊了他一声:“陈晨。” “什么事?”陈晨来不及回头。 “谢谢。”真心的谢谢,作为朋友。 陈晨脚下一顿,背对着谢敬竖起自己的大拇指,挺直的背影自豪而帅气。 只可惜两秒之后,这个帅气的背影又哀嚎着往上跑:“完了完了,这下我死定了!” 谢敬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无声微笑。 这几天和容珉只靠手机联系,通过貌似不经意的旁敲侧击,谢敬也知道容珉家出的应该不是小事,否则容珉和他说话也不会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谢敬不清楚里头原委,也不知该从何安慰,只能让自己尽量克制思念,少去打扰容珉。 不用写卷子,不用被单词,突然空出了大把时间,谢敬思来想去决定出去打工。对他这个想法,刘雪娟起先还在犹豫,现在小饭馆她一个人就忙得来,她是想苦读了一年的儿子在家好好休息一阵的,于是谢敬把“体验生活”“锻炼自我”之类的话在她耳边念叨了一阵,刘雪娟也就不再坚持了。陈晨知道之后,撂下话说要和他一起打工。 几天的时间里谢敬流连在不同的招聘网站,贴吧,群,对比了薪资,地点,时间,可靠程度,从各种眼花缭乱的招聘信息里筛选出合适的几个,由陈晨抓阄,抽中其中之一。 在某个下午,两人踩着单车到了招聘信息上的地点,经理面过试,拍板要下他们。 就这样,两人的初次打工生涯就算开始了。。 第53章 看一眼就是占便宜 83_83753“欢迎光临麦肯德,我们新推出了大白羊和喜之狼系列儿童套餐,购买系列套餐加一元就能换购大白羊或者喜之狼的玩偶一个哦!” “……” “加一元就能换购大白羊或者喜之狼的玩偶一个哦!” “……” “加一元就能……”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点餐台前的谢敬脸色铁青,他面前的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打好几个嗝后还接着嚎哭,店里用餐的客人全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他,像是他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一样。天知道他只是例行公事推销店里这个什么见鬼的新系列而已,莫名其妙地,这个小男孩就哭成了这样。 谢敬看着小男孩眼中的泪水完全没有要止住的趋势,头大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终于有人肯救谢敬于水火之中,谢敬像是被从油锅上解决下来,整颗心都安稳了。他向挺身而出的陈晨投去感激的一瞥,陈晨在身后做了一个竖大拇指的收拾,蹲在小男孩面前开始哄孩子。 小男孩红着眼睛,一抽一抽地回答,“爸爸叫我宝宝。” “宝宝啊,这个名字真好听。”陈晨毫不吝啬地搭理夸赞。 小男孩哭泣的声音总算低了下来。 陈晨趁胜追击,柔声诱哄:“那宝宝告诉哥哥宝宝为什么哭好不好?” 小男孩两只白胖的手掌捂住脸,声音低低地说:“爸爸让我买快乐儿童套餐,可,可是,我想要大白羊和喜之狼!”说到这里,小男孩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的哭声一下又拔高了。 “是这样啊,哥哥知道了,宝宝乖,宝宝不哭。”陈晨拍了拍小男孩的背,站起来,从前台拿了一狼一羊两只玩偶,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喏,大白羊和喜之狼在这里,不要哭了哟,不让他们会笑话你的。” 小男孩的眼睛在看到两只玩偶时一下就亮了,却没有立刻身后去拿,而是先问了陈晨一句,“真的可以吗?” 陈晨嘴角咧得更大,把玩偶往小男孩手里一塞,“可以的,这是哥哥送你的。” “谢谢哥哥!”小男孩举着两个玩偶眉开眼笑,他玩了一阵,突然又响起了什么,啪啪跑到点餐台前,踮起脚尖,把手里一直攥着的二十块钱放到谢敬手边,“哥哥,快乐儿童套餐,我要带走!。” 谢敬愣了一秒,收钱,打单,找零,把套餐里的所有食物拿齐,打包好,所有动作行云流水,十分麻利,把小男孩要的套餐的递到他面前。 “您点的快乐儿童套餐齐了,祝您用餐愉快,欢迎下次再来。” 小男孩接过套餐,湿漉漉的一双大眼用那种看超人奥特曼的眼神崇拜地看了看谢敬,然后转身往外走。 谢敬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儿童套餐配的是热饮,请小心哦。” 小男孩又转回来,不好意思地冲谢敬笑笑,然后眼神更加热切地看向门旁边的站着的陈晨,“哥哥,谢谢你哦!” 陈晨伸手揉了一把他看着就柔软的头发,“不客气。”他打开推拉门,目送着眼角泪痕未干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谢小敬,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陈晨拿了块抹布在没有人的点餐台前装模作样地抹了几下,话里满满都是对谢敬的嘲笑。 “……”谢敬不想搭理他,就埋头整理点餐台上的东西,从下面拿出两个全新的大白羊和喜之狼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陈晨完全不想放过这个揶揄他的好机会,继续嬉皮笑脸地赖着不走,“真没想到,你居然能把小孩子吓哭,真是……啧啧啧!” 因为陈晨的语气实在太过嚣张,谢敬忍不住反驳道:“你没有听到吗?他只是想要大白羊和喜之狼,不是被我吓哭的。” 陈晨一脸“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地摇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 谢敬眼睛一眯,决定不再容忍这个犯蠢的家伙,拿出一张外卖单,自顾自地研究起来了,“中午打算吃什么?卤肉饭还是芥菜饭?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不用算你那份。” 陈晨急急说道:“怎么不用算我的,我中午不用吃啊?” 谢敬拿出那只笑得贱兮兮的喜之狼,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了晃,“你的系列套餐。” “不是吧!”陈晨一脸惊诧地不肯接受,“连这都要算?!”他对汉堡炸鸡之类的食物可是毫无兴趣啊。 “经理千叮万嘱,一份套餐一只玩偶。”谢敬轻飘飘地在陈晨心头连续几个痛击。 陈晨沉痛不已,身体靠着点餐台,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谢敬笑着还要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扫到某个走过来的身影。他瞬间收敛了笑意,摆出严肃正经的表情,朝陈晨指了指吸管盒的底部,“这里也要擦。” 陈晨凭着和谢敬多年养出的默契,立刻心领神会,配合地用抹布往那里一抹,“这下干净了吧。” 走过来的经理用锐利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扫描过,谢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陈晨十分卖力地把点餐台擦了个遍。 直到经理进了后厨,两人才长出一口气,不敢再多说话,沉默地各干各的。 谢敬和陈晨打工的肯麦德在一家公园旁边,主要的顾客就是来公园玩的孩子以及他们的家长,虽然生意不会差,但竞争激烈,旁边还开了w记,肯肯肯,麦麦麦之类的来抢生意。 基本上,一到放学之后和周六周日,人就特别多,基本上十几个像他们这样趁着暑假来打工的学生都忙不过来。至于其他时间,就门庭冷落,无比清闲了。 今天排的是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六点的半,谢敬闲得发慌,把旁边的饮料瓶堆出了六种不同的形状。 他正琢磨着第七种造型,面前突然多出一道阴影,谢敬明白这是有客上门,赶紧压了压帽子,把餐牌往前推,“欢迎光临麦肯德,您请点餐。” “请问有推荐吗?”这个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谢敬猛地抬起头,容珉正定定地望着他,那双墨玉似的瞳孔中荡漾着太多柔软的情感,“你,你怎么来了?” 容珉拿起那张塑料板餐牌,一边状似认真地研究,一边低声回答:“你不是告诉我在这里打工了吗?我想见你,就过来看看。” “那,家里呢?你家的事……”谢敬有些担心地问。 容珉微微一笑,“算不上什么大事,已经解决好了。” “那就好。”谢敬这几天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能放下了,他拍拍胸口,然后眼睛四下瞄了瞄,发现经理不在,其他人纷纷抓紧时间在躲懒,眼神都不往这边看,于是他伸出手,飞快地在容珉的手上握了一下,又快速抽回。 谢敬把帽檐往下压了压,掩饰内心的羞怯,“点餐吧。” 还没等容珉回答,他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你吃过午饭了吧,那就点杯,饮料好了,不要点咖啡,这儿的咖啡不好,果汁汽水也不好,那,那就牛奶好了。” 容珉毫无异议,“那就牛奶。” 店里人再少也没有服务生一直和客人闲聊的,所以容珉端着谢敬亲手倒的牛奶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一边喝一边等他下班。 谢敬站在点餐台前,眼睛不住地往那里瞄,容珉似乎对他的眼神有着天然的感应一般,每次谢敬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都会立刻抬头,回以微笑。次数久了,谢敬的耳朵又渐渐红了。 如果陈晨在地话,就可以找他顶会儿班了,谢敬默默地想,可惜今天非双休日,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他和陈晨的上工时间就被错开了,陈晨今天上的是早班。 谢敬转过头盯着墙上的时钟,觉得那时针分针转动的速度真是无比缓慢。 容珉面前的牛奶已经换了三杯,谢敬终于等到了来换班的女生,小姑娘急匆匆地跑进来,抢在六点之前打卡,然后才开始戴围裙和帽子。 就算这样她也还是不忘和等着交班的谢敬闲聊,“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超级大师哥,真是炒鸡炒鸡帅啊,害得我飞奔的速度明显下降,差点就迟到了。” “炒鸡大帅哥?”谢敬似笑非笑。这说得还能有谁?谢敬心里埋怨容珉招蜂引蝶的长相,完全没有自己当初也是这些被容珉吸引的狂蜂浪蝶中的一员。 小姑娘压根没注意到谢敬隐约发黑的脸色,犹自念叨着:“没错,就是大帅哥,待会我站点餐台,一定要死盯着一直看,多看一眼赚一眼。” 她话音未落,谢敬就摘了围裙扔在员工橱柜里一眼不发地往外走。 等小姑娘上工的时候,她无比失落地发现角落里的大帅哥已经走了,想多看几眼都不能了。 小姑娘不知道的是某人从后头出来后气势汹汹地径直走向容珉,扯着袖子把人扯走了。某人现在已经把容珉当成是自己所有,恨不得完全由自己霸着,怎么可能愿意让别人占走便宜。。 第54章 我要奖励 83_83753容珉端着两杯刚刚榨好的果汁进了房间,谢敬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若有所思。 “看什么?”容珉手搭着谢敬的肩膀,俯身去看屏幕上的内容。 “a大。”谢敬拿起杯子,浅抿了一口,橙子的酸甜混合菠萝的清爽,是他喜欢的味道,忍不住又多喝了两口,眯着眼露出满足的表情。 谢敬上的是a大的论坛,时值一年一度的报考季,不管什么页面里,全国各地嗷嗷待哺的学生问专业情况,住宿情况,认师兄师姐的帖子都异常火热。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谢敬和陈晨特地不顾经理的黑脸请了假,从早上八点多就坐在了电脑前猛刷页面,终于在午饭前刷出来自己的成绩。 陈晨算是超常发挥了,算了算去年的分数线,大概能吊车尾进x大,这小子自从分数一出来就一脸“我不是在做梦吧”样子,走起路来轻飘飘地,像是踩在云上。 在他之后,谢敬也把自己的成绩刷出来了,某个比他几次质检都好太多的成绩,谢敬愣了一秒,冲出去,在楼道里给容珉打了电话。 电话里,容珉冷静地报出了自己的成绩,依旧是大部分学生难以企及的高度,谢敬却兴奋得握着手机的手都是颤抖的,第一次,第一次他站在里容珉那么近的地方。 两个人这样的成绩报a大自然理所当然的事了,填报志愿的那天,容珉把谢敬敲过的代码又敲了一遍。在一起之后,他就没想过让两个人分开,不管是因为什么。 谢敬点开的页面都是关于住宿的,师哥师姐们对于新生们的热情就像这个夏天一样*,对于宿舍问题的解答不仅提供了官方,民间,吐槽等多个版本可供选择,还细心地配上了照片若干,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现出a大宿舍对学生吃苦耐劳精神的锻炼和清心寡欲宿舍氛围的培养。 看着照片里起码上过四种不同的补丁的衣柜,谢敬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不知道学校哪里能买修理工具?”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分配到的家具能保存完好。 容珉怜爱地亲亲他的额角,“不用担心,我们住自己家。” “自己家?”谢敬转脸看他,面露疑惑。 谢敬嘴边残留着果汁渍,隐约闪着光,容珉心下一动,探头过去舔掉,舌头在那一弯荡漾着笑意的小角缠绵地来回扫动。 “说话!”谢敬红着脸,手贴在容珉的胸膛上,用力把他往后推。 容珉舔了舔嘴唇回味着刚刚的甜,眼中闪过一抹遗憾,“我在北城有套房子,离a大很近,我们就住那儿好不好?” 容珉那双潭水一样幽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谢敬,谢敬看着他眼中不断放大的自己,被美色所迷的脑子一糊,胡乱点点头。 等容珉得逞的笑容在眼前荡漾开,谢敬才从恍惚中回过味来,“你家的房子?”他语气迟疑。 容珉的手握着谢敬纤细的腰身,感受着上面劲瘦的手感,语气淡然,“是我的房子,别担心,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谢敬垂首沉默,犹豫良久,“你让我想想吧。” 容珉从没和他说过家里的状况,从他平日里的衣著和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风度气质,谢敬也能知晓他的家境应该不错。 当初容珉领他来这所房子,谢敬还以为会遇上他爸妈,跟在容珉身后暗自忐忑不安许久,没想到进门之后,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容珉这才和他解释,他的父母都因为急事回到了北城,所以这个家里,现在只住着他一个人。 在房价不菲的夏城和北城都有房产,这样看,容珉家应该说是条件很好了,那么他在北城有房子也不是那么令人讶异的事吧。 谢敬兀自出神地想着,容珉看他呼吸沉稳,眉眼低低,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乖巧十足的模样简直让人克制不住。 容珉蹲下身握住谢敬的手,仰视着洗那双澄澈黝黑的瞳孔,语气诚恳得就像是在祷告:“是我舍不得和你分开,我不想,不想一开学就分开。” “我们只是住宿舍,不是分开。”谢敬虚弱地抵抗。 “对我来说就是。”容珉理直气壮,“宿舍里会有别人在,我就不能正大光明地抱你,亲你,我不喜欢别人看到你,不管是睡觉的样子,还是换衣服的样子,我通通都不喜欢。” 容珉的话尾带着渗人的寒意,仿佛他口中的那些画面已经出现在眼前,容珉心底恶劣的情绪翻涌捧,他深深吐出一口恶气,捧着谢敬的嘴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谢敬望见容珉手里的自己的手腕,昨晚留下的激烈的痕迹,到现在还没褪去,白色的皮肤上星星点点的红痕蔓延入袖口,可以想象,这层布料之下会是怎样令人脸红心跳的情状,以至于三伏天里,他还是穿着长袖的衬衫,扣子永远严严实实地扣到最后一颗。 年少轻狂,青春躁动,两个人的情事自然得水到渠成,在这间房间里上演过一幕幕让谢敬难以启齿的画面。他已经和容珉说过很多遍,语气柔软的,强硬的,无奈的,每次容珉都答应得好好的,但一到床上,这些承诺就立马被他丢到九霄云外,床上的容珉简直就像只野兽,凶猛,狂野,永远不知疲倦,在他握着自己的手臂嗫咬上面的皮肤时,谢敬甚至会担心自己要被吃掉。 对于容珉的求欢,谢敬永远说不出拒绝的话,每一次欢/爱后,身上的痕迹就会有好几天下不去,如果住宿,几个大男生一起生活,他很难保证身上的痕迹不被看见。 “好吧。”谢敬终于松口。 容珉开心得一将他抱起,谢敬惊讶出声,“你干什么?” “提前庆祝同居生活。” 这是什么烂借口?谢敬满头黑线。 容珉已经抱着他走到床边,弯腰安稳地把谢敬放在自己那张黑色的大床中央。 谢敬抱着小腿,把自己缩成一团,脸埋在两个膝盖之间,声音从里头闷闷地传出来,“不用庆祝了!我不想庆祝!” 容珉已经抓住了他的脚脖子,控制着他的小腿往上抬,谢敬使劲挣扎往回拔,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珉把自己的大拇指含入口中。 一排五个脚趾头都被一一舔了个遍,谢敬闭紧了眼睛,觉得无比难堪,偏偏容珉还故意发出吮吸的声响,谢敬两颊燥热无比,手抓着身后的枕头就往容珉头上砸去。 毫无防备的容珉被砸了个正着,不过谢敬手上连绵绵地,没有一点力气,那个枕头不仅没有阻止容珉,反而被他拿到手里,塞在了谢敬身下。 谢敬的外裤很快就被脱掉了,容珉一口一口从脚背往上吻着。 谢敬的眼睛愈发朦胧,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心底顺着血液扩散到四肢百骸。 凭借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谢敬的手抓住容珉的头发。 容珉不满地抬起头,眼睛里是一片炽热的腥红。 谢敬伸出舌头,润湿异常干涩的嘴唇,说话的声音沙哑得吓人,“我下午还要上班。” 谢敬定定地和眼睛发出慑人光明的容珉对视,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紧紧地攥着身下的床单不让自己让步。 容珉知道谢敬的坚持,他低下头,脸贴着谢敬平坦紧实的小腹,鼻腔里喷出的热情几乎可以烫伤皮肤。许久之后,容珉的呼吸终于平复了一点,他重新抬起头,在谢敬警惕的眼神下,露出一个令人玩味的笑容。 “我要奖励。”容珉暗示地用还在兴奋状态下的下/身顶顶谢敬。 谢敬吓得一瞬间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牙齿差点磕在嘴唇上,“什,什么奖,奖励?” 容珉爬到和谢敬对视的位置,他俯下身,在谢敬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 谢敬一愣,反映迅速地把他推开,严词拒绝,“不要,你想都不要想。” 轻轻松松把谢敬按回身下,容珉带着威胁意味地用手扒着谢敬底裤的边缘,十足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架势,“再商量商量吧。” 谢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肯妥协,“不行,就这个,没得商量。” “那……”容珉佯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还是想和我在一起。”他手上使力,谢敬的底裤就被扒掉了一半,露出半个圆翘的小丘。 “等等,等等。”谢敬急得拿手扯住容珉的手腕。 “嗯?”容珉眼神明白地在说,如果不答应,他就会真的做下去。 一想到迟到一次就要扣掉一天的工资,谢敬就心疼得不行,他一咬牙,横了心答应下来。 容珉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十分得意。他双手垫在脑袋后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看着站在窗前的空地上束手束脚怎么样都不自在的谢敬,催促道:“快开始吧。” 谢敬眼睛一闭,竟然开始唱起歌来了。 “小萱萱来来来 跟爷爷做个运动 左三圈右三圈……” 伴随着偶尔不在调上的歌声,谢敬开始舞动起来。这是肯麦德为了不输给麦卖麦,肯肯肯特地编的,教小朋友的舞蹈,新入职的员工每个人都要学。某天容珉看到店门口跳舞的员工时,就问谢敬会不会,谢敬没有多想就点头了,在那之后,容珉就千方百计要看谢敬跳这段,这一次,终于得逞了。 “…… 左三圈右三圈, 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抖抖手啊抖抖脚啊 勤做深呼吸 学爷爷唱唱跳跳 你才不会老 ……” 挥挥手,扭扭腰,再翘翘屁股,一套原本可爱活泼的舞蹈动作被谢敬做得僵硬刻板得像电影里的木乃伊在活动自己的四肢,随时都可能掉下一块。 可是在容珉的眼中,这个他没见过的谢敬的另一面是那么的可爱诱人,以至于,他心里都有点后悔刚刚应允谢敬不做下去的话了。。 第55章 笑容 83_83753北城真的是一个和夏城截然不同的城市,更拥挤的车流,更高的楼宇,更加形形色色的路人,还有更多的埋伏在空气中的可吸入颗粒。 坐落在北城的a大正如所在的这座城市一样,既把沉淀着厚重的历史底蕴当成是足以夸耀的家底,又标榜追求创新,希望永远保持活跃和年轻。 距离谢敬到a大报道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军训过后,正常的上课读书的生活已经开始,a大从来都不缺学霸,就算谢敬所在的科系在a大算不上什么大系,他上课时的左右桌都可能是以某某省前几名的分数进来的,谢敬心里的那根弦时刻绷得紧紧的,拿出了高三拼命的劲头,不敢有丝毫放松。 两个人分数上的差异,最终导致容珉顺利地进了谢敬的第一志愿,而谢敬则被调剂进了现在的专业。 两个人课程不同,上下课的时间也经常都错开来。不过每天上下午放学,他们还是会回到容珉在a大附近的房间,一起吃午餐和晚餐。 夏城的口味偏清淡,做饭时调料是能不放就不放,盐也是尽量少放。所以到了北城,谢敬怎么都吃不惯这里更重咸味的饭菜,于是容珉就天天下课后到附近的菜市场买菜给他做饭吃。 谢敬这才知道容珉早就点亮了做饭的技能,一手夏城风味的小菜做得格外地道,几乎能有刘雪娟的水平了。 “喂,我这边班长说要大家一起吃个饭,中午不能回去吃了。”谢敬远远地跟在人群后头,拿着手机和容珉说话。 厨房里的容珉闻言皱起眉头,把切着牛腩的菜刀搁在案板上,捞起围裙把手擦干净,拿起一边开了免提的手机,“一起去的都有谁?什么时候回来?” 谢敬敏锐地听出来容珉话中的不快,他瞄瞄前头,没有人看过来,压着嗓子,低声一一回答,“都是班上的同学,我都不太熟,班长说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熟悉熟悉。我下午第一节的课就不回来了。” 他说完,电话那头蓦然沉默下来,谢敬等得心里发慌,赶紧软语道歉:“对不起啦,全班都同意了我也不太好拒绝。” 容珉的手指无意识地磨蹭着锋利的刀尖,眼睛眯成两道弯月,“不用道歉,我没有怪你,只是本来以为你会回来吃饭,炖了一个番茄土豆牛腩汤想让你尝尝。”他的温和的语气下带着难以掩藏的遗憾。 谢敬一听喷发的愧疚重重地压在心头,他顿住脚步停在路中央,脸色犹豫道:“要不我回来吧,就这一次,班长应该不会……” “不用了。”容珉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谢敬肯这么说,说明还是把他看得比其他人重要,既然这样,他也不介意多给谢敬一点自由。“汤是越炖越浓越好喝,等你晚上回来再尝吧。” “那你……”想到容珉在偌大的房间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谢敬就觉得心虚又愧疚。 容珉肩膀夹着手机,伸出手指拨弄着案头那盆长势旺盛的薄荷,这是他中午带回来打算用得着就摘两片放进菜里点缀提味的。 “我自己可以搞定,你玩得开心点。”容珉哄着谢敬挂上电话,手指伸到唇边,舔掉了上头一抹血丝,慢悠悠拿起刀,继续处理切了一半的牛腩。 “谢敬,是吧!傻站在这里干什么,他们前头的都进去了。”班长李长文亲热地搂住谢敬的脖子,北方人的他比谢敬大了整整一号,胳膊几乎有谢敬大腿粗,远远看着,谢敬就像被他用手夹着脑袋往前走。 走了几步,李长文才发现谢敬憋红了的脸,他赶紧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哎呦,你看我,平时和他们都粗鲁惯了。” 谢敬连做了两个深呼吸,还觉得眼前发黑,他挥挥手,说话是有点困难,“没事,我没事。” 李长文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那行,我们也赶紧进去吧。”这之后,他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谢敬,等谢敬把气喘匀了,他才又加快速度,招呼着几个落在后头的人一起走。 谢敬心里暗暗想着,这班长也不想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粗犷嘛。 聚餐的小饭馆就在a大附近,做的是各种小炒,因为专门做学生生意,讲究的是个物美价廉,所以在大学城里算得上有口皆碑。 班委们已经提前定好了位子,一个不大的包厢里,两张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班长一进来就被男生那面的人拉走了,谢敬扫视了一圈,只有女生和男生的交界还留了个空,谢敬只好在那个位子上坐下。 菜还没上桌,李长文就端着一杯啤酒走到两张桌子中间,“虽然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我们能够聚在一起就是缘分,我很荣幸,成为咱们班的班长,别的就不多说,我先干为敬。” 他豪气干云地几口喝干一杯,众人齐声叫好,纷纷举起手里的酒杯,男的就啤酒,女生喝果汁,这样的气氛下,谢敬也只好喝掉了杯子里的啤酒。 看着众人都干了一杯,李长文这时候又站出来说,“下午还有课呢,今天不能多喝,男生就这一杯,剩下的就陪女生喝饮料。” 他这么一说,几个能喝的男生也不冒头了,还有女生在对面看着呢。 很快就有服务员敲着门进来上菜,切成块的卤猪蹄,北城的特色烤鸭,包着饼吃的酱肉丝……好吃是都好吃,不过对谢敬来说口味还是太重了,几筷子之后,他就专挑着桌上的炒素菜吃。 “谢敬,你怎么不吃菜啊?”他旁边的女生惊讶地说,她叫罗佩佩,是班里的团支书,来自一个比夏城更南房的城市,性格也像那里的好天气一样,开朗外向。 她以为谢敬是因为满桌的女生不好意思放开手脚,体贴地帮他把肉菜转到面前,“尝尝这几个,好吃得不行。” 立马就有女生半真半假地抱怨,“支书偏心,我也要尝!” 罗佩佩笑着回嘴,“你还用我介绍吗?是谁每道菜上来都抢着要吃第一口” 女生们立刻哄笑成一片,刚刚出生抱怨的女生被羞得差点把脸埋进碗里。 罗佩佩转过脸来,用力一拍谢敬的肩膀,“别管她们,你赶紧吃。” 谢敬看着面前几盘红艳艳,光看着就让人嘴巴发麻的菜,犹豫了半天,才挑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就只是这么一口,他就已经被辣得说不出话了。 罗佩佩来自的城市,以嗜辣闻名,这辣椒对她来说,当然不成问题。 “怎么样?好吃吧,这几个菜都是我点的。”罗佩佩语带自豪。 谢敬僵硬地点点头,默默地喝掉杯子里的水,又再喝了一杯。 水喝多了的结果就是中途谢敬不得不起身,上了趟厕所。看见他出去,女生中的一员也悄悄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出去。 解决完生理问题的谢敬浑身轻松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还没两步,就被一个女生拦住去路。 “邹……凯乐同学是吧。”谢敬勉强叫出了她的名字。 谢敬对邹凯乐能有印象是因为班委选举时就她和罗佩佩在争取支书的位置,可惜她还是没能打败军训时就打下牢固人缘基础了罗佩佩,刚刚罗佩佩照顾谢敬,出声酸人的也是她。 谢敬指了指自己身后,“洗手间在那里。” 邹凯乐表情一窘,随即恢复平常,开口道:“我知道洗手间在那里,我找你是为了别的事。” 谢敬眯起眼睛,邹凯乐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你和容珉认识,就是建筑的那个容珉。” 隐约猜到对方来意的谢敬心中大为不快,抿紧了嘴不说话。 邹凯乐却把他的沉默当成是推脱,抱着双臂,不满地说:“很多人看见你们下课放学一起走的,我查过了,你们是一所高中毕业的,你肯定认识他。”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带着激烈的颤抖。 建筑的容珉,这个名字从开学的第一天就以风一样的速度在a大的女生之间传遍了,他入学交的证件照,上课时不同角度的偷拍照在论坛里疯传,有好事者把他的照片和a大历年来的男神们摆在一起,所有看过这组对比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在他的照片之下,其他人的自拍照,艺术照,结婚照,都显得相形见绌,黯淡无光。这在不修边幅的怪才满地走的a大,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一件事啊。 邹凯乐也是这群暗自激动的女生中的一员,不过她自认为,比别人出色的是说干就干的行动力和确定目标就不肯放弃的精神。 果然,才没过多久,邹凯乐就发现了谢敬这个“疑似”容珉好友,她已经迫不及待开展自己的下一步了。 不管是以前的夏庄,程馨馨还是现在面前的邹凯乐,对于想借助他来接近容珉的女生,谢敬都十足的反感。 “我没说我们不认识。” “那就好。”邹凯乐喜上眉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这里是我的各种联系方式,你也把容珉的给我吧。”说着,她就要把纸条塞给谢敬。 谢敬皱着眉头没有接。 “你干什么啊!”扑了个空的邹凯乐大为光火。 谢敬冷着脸反问,“是我该问你想干什么才对吧?” 邹凯乐眉头聚起,狐疑地问:“难道容珉有女朋友了?不可能啊,我怎么不知道。” 谢敬脸色冷得几乎可以把人冻住,“你怎么知道没有。”他不给邹凯乐反驳的余地,接着说:“要他的联系方式你就自己去要,我不会给。” 说着,迈开腿,越过邹凯乐往外走。 邹凯乐被气得狠狠跺了几下脚,这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身后,“同学。” “干什么?”邹凯乐没好气地扭过头。 来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语气温和有礼,“请问你们刚刚说的人,是建筑院那个叫容珉吗?” 邹凯乐上下扫视了对方以前,确定对方是个没有丝毫竞争力的男生,这才不耐烦的回答,“当然是他,不然还有那个叫容珉的值得说吗?” 她走了之后,之前的男生还定定地站在原地,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56章 芒果冰 83_83753晚上回到家的谢敬果然美美地喝上了心心念念的番茄土豆牛腩汤,透明的玻璃小碗里红的是番茄,黄的是土豆,白的是牛腩,绿的是点缀在奶白色汤汁上的薄荷叶,光是看着就让人胃口打开,更何况那文火慢炖出来的牛腩香滑软嫩,汤汁鲜甜可口,简直教人停不了嘴。 谢敬捧着喝得底都不剩的小碗守在厨房里眼巴巴地看着,眼珠子跟在忙碌的容珉来回直转,活脱脱一只守着肉骨头的可怜小狗。 容珉看着心念大动,压着手上的一小盆活虾不倒进锅里,转过脸,捏着下巴,吻上谢敬犹带汤汁的嘴唇。 强势的舌头撬开毫无抵抗力的牙关,在温暖香甜的口腔中肆意舔舐,缠绵地和羞怯颤颤的小舌共舞。 在谢敬觉得自己即将要因为缺氧而晕眩的前一秒,容珉终于慢慢从谢敬的嘴巴离开,温柔地吻去嘴角的津液,尽可能让那双已经湿润的嘴唇更加鲜红。 谢敬被亲到腿软也没忘了替自己要吃的,他把碗抵在容珉胸前示意自己还要喝汤,容珉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小碗,“再喝下去晚饭就该吃不下了,再等等,这个虾好了我们就开饭,吃过饭你可以再喝一点。” 谢敬听他这么说心情立刻有几分低落,不过一瞄见旁边几个反扣着保温的盘子,心知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心情立马又好了起来。 他把碗丢进水槽里,在容珉身后很是厚脸皮地喊了一声,“那我先出去了,要帮忙喊我哦。”厨房里的活他除了洗根菜还能搭把手,其余时候就只能干站着看容珉忙活。谢敬自觉是很有一颗学习上进的心的,但容珉坚决不让他动刀,甚至连洗根胡萝卜这种小事也不舍得让他动手。时间一久,谢敬也乐得轻松。 容珉动作潇洒地颠了一下锅,架势十足,挽起袖子的手臂,在一扬一抛之间,流畅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 谢敬身体贴着瓷砖墙面一动不动,失神地把脚下的拖鞋向后踢向墙根,脸上的迷恋表情丝毫不含蓄地表露自己对眼前这一幕场景的欣赏。 没有听到谢敬走出去的脚步声,容珉一边往里面加调料,一边和他说话,“冰箱里有三种芒果,晚上给你做个芒果冰,试试看哪一种最喜欢。” “晚上吃会不会太凉了?”谢敬显然对这个提议有点动心了,不过还在为自己的脾胃犹豫。 “不会。我和你一起吃。”容珉声音在香油在锅里爆开的声音中依旧清晰地传进谢敬的耳朵里。 晚饭后,谢敬洗了澡出来,地台上的小矮几上,果然摆了一碗芒果冰,满满三种颜色不尽相同的芒果之下是牛奶冻出来的雪白的碎冰,玻璃的容器外侧升华出的水雾凝聚在一起,形成晶莹的水珠滚落,看着就感受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 谢敬手里握着毛巾在头发上随便搓弄了两下,迫不及待地在藤编的小蒲团上盘腿坐好,拿起勺子,勺了满满一勺,送进嘴里,满足得眯起眼睛。 容珉原本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东西默默沉思,看见谢敬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甚至连头发都没擦干,头顶的空调又源源不绝地送出冷气,他眉头拧起,干脆地关掉电脑,捡起谢敬扔在一边的毛巾,坐到谢敬身后为他擦头发。 “头发要擦干,不然空调一吹你又会头疼。” 谢敬胡乱点点头,显然是没有听进去。 容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手上却一刻不停,生怕再让谢敬顶着一头湿发在空调底下吹着,明天这祖宗非得头疼不可。 纤长的手指带着蓝色的毛巾在乌黑的头发间穿梭,偶尔遇到纠结在一起的地方,就一点一点地解开,容珉的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无比细致而又耐心十足。 “好了没?”谢敬等不及地扭扭身子。 容珉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再等一下,就一下。”边说边用毛巾轻拭还略有点湿的发尾。 谢敬只好老实地等容珉手上的动作停下。 “好了。”容珉终于收起毛巾,宣布大功告成。 谢敬飞快地转过身,直接把勺子送到容珉唇边,“你尝尝这个,我觉得这个最好吃。” 容珉一愣,幽潭般的眼底荡漾起一圈圈带着温暖笑意的涟漪,他微启薄唇,把一勺子芒果冰含进嘴里,紧接着他喉结滚动起来,带着奶渍的舌头伸出来去舔勺子外沿的地方,眼睛却始终饱含深意地牢牢盯着谢敬的脸不放。 这……谢敬简直手足无措,不过一口芒果冰而已,容珉这家伙居然能吃得这么暧昧又色/情,谢敬飞快地把勺子从容珉口中抽回来。 “吃成这样,真有这么好吃吗?”谢敬装模作样地嘀咕着,顺势转过身体,背对着容珉,因为不用和容珉面对面,转身之后谢敬紧绷的背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容珉了然一笑,没有戳穿。 他双手撑着地面,一用力,轻轻松松地从背后把谢敬搂紧搂紧怀里,“你在看什么?” 谢敬把那沓资料又翻过一页,“是一个叫勇者创业小组的资料,没想到他们还挺有能力的,获过很多奖。” 容珉略微思索了片刻,想起了这是那个曾经向他发出邀请然后被他拒绝的那个社团,眉毛一扬,声音不禁透出一丝寒意,“她们去烦你了?” 谢敬想起邹凯乐面对自己时小心翼翼的表情,挠挠头发,“没有啦,就是让我把这个带给你看看。” “我没时间。”容珉想都不想。 谢敬不高兴地撇了眼看他,“人家也让我看了。” “嗯?”容珉眼中卷起晦暗深沉的漩涡,他闭上眼睛,又睁开,涌动着的情绪随即被掩盖在平静无波的眼眸之下。 “谢敬,谢敬。”容珉一边用热切的口吻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边用鼻尖磨蹭着谢敬的侧脸,湿热的呼气喷在皮肤上,谢敬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 “和我说说,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我很想知道,快和我说说。” 谢敬两手撑在面前的矮几上,勉强支撑住差点软成一滩水的身体,意乱神迷,“我,我不记得了。” 容珉喉咙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搁在谢敬腰间的大手却毫不犹豫地探进衣服里,肆意地怜爱着紧致腻手的肌肤。 “那我帮你想吧,她有多高?到你的下巴,肩膀还是一样高?她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说话的声音甜不甜?” “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谢敬疯狂地摇头。 但容珉还是不打算放过他,滚烫的手心在微凉的皮肤上四处游走,带起一阵阵轻颤。 被逼急了的谢敬回头在容珉脸上扇了一巴掌,不轻不重,“都说了不记得了,我不想记,懒得记,不愿意记,为什么我要记得她是谁,为什么?” 容珉完全不在乎被谢敬扇了巴掌,却因为他的这些话突然又高兴了起来。他捧住谢敬的脸去亲吻他睫毛上被逼出来的泪水。 谢敬恹恹地想推开他的脑袋,容珉依旧不屈不饶的追逐着那两排卷翘的小扇子,谢敬不看他,抬手又是一巴掌。 容珉笑嘻嘻顶着两边都泛红的脸颊把脸凑到谢敬眼前,示意他想出气可以再打,谢敬被气得哼哼两声,却再也下不了手。 他从地台上爬起来,转身进了卧室,容珉担心某人晚上会不开门,赶紧也跟了进去。 晚风从合严实的窗户缝隙间钻进来,栖在卧室门缝下,偷听里头让人羞红了脸蛋的声音。至于那碗吃到一半芒果冰,化就化吧,反正今晚已经是没人会再想起它了。 清晨的鸟鸣把混沌中的容珉唤醒,他睁开眼的第一刻就是伸手捞身边的人,知道触到一具温热的躯体,他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谢敬懒懒地半阖着眼皮,眼睛追逐着阳光落在窗帘上斑斓的光影。 容珉翻身把谢敬搂进怀里,鼻尖瞬间充盈着谢敬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容珉忍不住喟叹道:“好香啊!” 谢敬听这一句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抬起手臂嗅了嗅,肯定的说:“牛奶味,是你买的沐浴露的味道。” 他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侧着脸在容珉颈项间抽了抽鼻子,“你以前有一股,嗯,茶花的味道。”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股花香就越来越淡,现在几乎已经闻不见了。 容珉嘴角的笑意瞬间淡下来,他搂着谢敬腰际地手臂一紧,埋首在谢敬纤瘦的肩窝,说话的声音闷闷地从那里传出,“我不喜欢那个味道,一点都不喜欢。” 他的长手长脚紧紧抱着谢敬不松手,像是个抱着心爱的玩具撒娇的孩子。 谢敬没想到容珉居然是这种反应,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什么想法都没有,唯有想满足身后那人一切愿望。 他伸手用力握着容珉贴着他小腹的手掌,语气不自觉放得轻柔,“那就算了,我也不喜欢。”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很喜欢。” 谢敬顺毛一样地拨弄容珉的头发,手指穿过有些硬的发根,“那以后我们就用这个味道。” 容珉抱着谢敬翻了一个身,把他严严实实地压在自己身下,微微笑起来,他说:“那我们就开始吧。” “哈?”谢敬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两人以后可以都用同一款沐浴露。 “让我们都有同一种味道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彻底占有。 如果两个人真的能融为一体,那么味道肯定也会是一样的吧。这就是容珉的想法。 谢敬的睡衣被轻轻松松地解开,皮肤上昨晚上激烈交缠的痕迹犹在,斑斑点点,犹如夜空中绽开的绚丽烟火。 “这……”谢敬还没开口反驳,就被容珉压下来的嘴唇夺走了全部话语。。 第57章 装逼被雷劈 83_83753离下课时间还有二十几分钟,已经有不少人暗搓搓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时间一到就冲到a大二食堂抢每天下午限量供应的鸡丁面和小笼包。 讲台上的教授放完最后一张ppt,老神在在地拿起压在公文包下一份名单,凑近了看。 不好,这要突击点名的节奏。众人心头一紧,已经有反应快的人开始在课桌下给自己逃课睡觉,谈恋爱的室友哥们发短信,让他们赶紧赶过来。 老教授举着眼镜对着名单详端了许久,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只念出一个名字,“容珉。”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然后把目光投向教授后排靠窗的角落。 “容珉是哪个?”老教授循着大部分人的视线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把手里的书放到一边,慢悠悠地站起来。 “你就是容珉吧,很好很好。”老教授眯着眼睛不住地点头,“你过来找我,其他人可以下课了。” 容珉跟在人流的最后在讲台前停住,老教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出乎他意料地学生,开口道:“容珉吧,我看过了你上次的作业,很有特别,很有想法。”有些地方显露出大一新生不该有的成熟和敏锐,甚至和某些大四学生的毕业作品摆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谢谢老师。”容珉点点头,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从手表上滑过。 老教授清清喉咙,直奔主题,“是这样的,今年的可持续建筑比赛地方初赛就在我们学校,我们想找几个建筑的学生和环境那边组队,我觉得凭你的能力应该参加,你觉得怎么样?” 可持续建筑大赛是建筑专业的学生在大学期间能接触到的影响力最大的比赛之一,除了区域初赛,全国赛,最后的赢家还能出国参赛。对于建筑专业的学生来说,能在这个比赛上获奖,对自己的履历是很大的加分,所以每年都有学生参赛的名额争破头。 老教授满以为容珉会受宠若惊,然后满口答应下来,没想到容珉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很荣幸您能想到我,只是我可能没有时间。” “没有时间,你在哪家事务所实事了?” 容珉摇摇头,回答得十分坦然,“没有,只是我得赶回家做饭。”想到谢敬吃着自己做的饭,露出那种满足又幸福的表情,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充盈在心间。 回家做饭!老教授深感自己体会不了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回家做饭难道还会比参加全国比赛更重要吗?这可是就算毕业后也足以夸耀的经历啊! “这……”老教授还想在劝,容珉却先歉意地笑了笑,指了指手腕上的表,“不好意思,赶时间。”说着他微一低头,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你给我回来!” 容珉放在口袋里的手骤然抓紧,转回来。 知道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容珉根本不放在眼里,老教授收起之前的苦口婆心,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一学期,我不仅教你们这节课,你们周四早上第二节的课也是我教的,你知道吧。” 容珉没有说话。他当然不知道,因为每天的那个时候,他都在菜市场挑选当年要给谢敬做的午饭的食材。 “我猜你不知道,因为我根本没在周四的课上看到过你。”老教授自觉抓到他把柄,紧绷着的眉目舒展开来,“我猜你也不知道,就算你期末能考满分,只要连续旷课到一定次数,我一样可以当掉你这门课的成绩。” 容珉眉头一紧,“那你的意思是?” 老教授嘿嘿一笑,无比祥和慈爱的模样,“参加比赛,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眨眼之间已经权衡分析完毕,容珉爽快地点头,“我知道了。” 老教授愉快地哼起了小曲,不忘朝着容珉的背影叮嘱道:“明天下午你们小组的成员见个面,别迟到了。” 容珉脚下一顿,继续向外走。今天谢敬没这么早回来,那回家就炖一个人参鸡汤,等他晚上回来了,正好给他下米粉吃。 “谢敬,怎么不吃扇贝啊?”旁边的陈谣那手肘碰碰谢敬的胳膊,谢敬立马笑起来,“我不太喜欢吃海鲜,要不,你替我吃了吧。” 陈瑶心中一喜,又觉得不好意思,有些犹豫地说:“真的可以吗?” “可以可以。”谢敬干脆帮忙把扇贝加进她的碗里,“你吃的话真是帮大忙了。” “我觉得挺好吃的啊。”陈瑶不疑有他,夹起贝肉吃得开心。 本来合胃口的菜色就不多,还把喜欢的扇贝送出了,谢敬没胃口地戳戳自己碗里的几根青菜,还要继续把谎话说圆,“我觉得有点腥,不喜欢。” 今天创业小组的新成员第一次见面,几个前辈就安排着一起吃个晚饭。席间上了一盘扇贝,分量不是很大,数量刚好一人两个,谁也没注意,不知道是谁多夹了一筷子,把谢敬身边坐着的陈瑶的份也夹走了。 陈瑶家乡不是临海的城市,扇贝在那里也算得上是少见的海鲜,所以姑娘因为少吃了一只还挺不开心的。夏城临海,各类海鲜都不少见,所以谢敬见状就把自己的那只留了下来。 “嗤!”一声不屑的嗤笑不高不低,正好在座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发出笑声的人叫邢文彬,和谢敬,陈瑶一样是刚刚进入创业小组的新人。见到所有人把目光投向自己,他连忙摆手解释,“我觉得这扇贝除腥做得挺好的,没想到谢敬味觉这么灵敏,居然能吃出来,这是大厨的舌头啊。” “我只是比较怕腥。”谢敬皱起眉头,直觉邢文彬对自己不抱善意,虽然他把话说了调侃,谢敬却敏锐地感觉出那状似调侃下针对。 邢文彬皮笑肉不笑,“是吗?呵呵。” 邢文彬确实看不爽谢敬,他觉得谢敬这人老是端着,说白了就是装逼。他家里条件不错,海鲜什么的平日里也没少吃,他就没吃出扇贝里有什么腥味,偏偏谢敬还要装模作样地在那边嫌东嫌西,他在心里暗笑谢敬未必就真的懂得吃海鲜,嘴上的挑剔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逼格高,与众不同罢了,他最烦的就是这种人。 好在众人只把这话当做是一般的调侃,善意地哄笑了一阵,邹凯乐讲起自己受不了纯牛奶的味道,于是话题一转,众人开始讨论起各自忌口的食物,邢文彬对谢敬的挑衅随之被淡忘了。 谢敬望着和众人闹在一起的邢文彬,心里一阵难受。他自觉和对方接触不多,更不可能在其他地方得罪过对方,对于邢文彬对自己潜藏的敌意,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只是邢文彬除了那声嗤笑和那句隐带嘲讽的问话其他时候表现得都很正常,所以尽管谢敬觉得别扭,也只能把刚刚的事情当做一个无心的插曲放在心里,引而不发。 吃完晚饭,一群人乘着电动扶梯下楼,有女生看见楼下一家装潢精致的冰淇淋店说是想吃什么,女生们纷纷附和,男生自然没有意见。 邢文彬是北城本地人,据说就住这附近,对着一带都熟得很,所以他走在最前头领路。 “这家的冰淇淋是纯正的意大利风味,比那个什么‘爱他就要带他吃’的那家味道好多了。” “是吗?那个牌子可不便宜啊。” “哈哈,这个更贵。” 邢文彬走在前头十分稔熟地介绍,围在他身边的女生时不时发出咋舌的叹息。 推门进店,果然和品味不俗的装修相匹配的是同样“不俗”的价位。 不少女生看了菜单上的价格之后,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犹豫,吃这么贵的冰淇淋,几乎超出了大部分人的预算。 邢文彬又适时地站出来,说他有这家店的会员卡,点单享有八折优惠,这样算下来,点上一份的价钱就算有点小贵,也让大家能接受了。女生们对邢文彬的笑容更亲切了一些。 这种地方男生当然只是陪衬,不过为了在女孩子面前不失面子,尽管觉得在一份冰淇淋要价如此之高实在不可理喻,大部分男生还是选择了默默点上一份。 菜单传到谢敬手里,他慢慢地一页一页从头翻到尾,他抱歉地对身边的女生笑笑,又从头翻起,像是在找什么。 “还没决定好吗?”他身边的乔小侨是北方人,身边的男生大多做风粗犷,不修边幅,见到谢敬细致的南方做派只觉得有趣。 谢敬一边翻一边和乔小侨低声说:“它家有一款切达奶酪冰淇淋,搭配苹果和鳄梨,味道很好的。” “是吗?还有这种口味?”乔小侨嗓门不低,嚷嚷这一嗓子所有人都听到了。立马就有女生把注意力转移过去。 邢文彬见谢敬又夺走了大家的注意力,心里大为不满,更加肯定他这般行事就是想在女生面前出风头,显示自己的特别。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一惊一乍的。” 乔小侨意识到自己嗓门过高,不好意思地捂嘴笑笑,降低了音量,“谢敬和我说这家有一款奶酪冰淇淋特别好吃呢!” 邢文彬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谢敬你记错了吧,我可没听说这家还卖什么切达奶酪口味的,你不会是和那些三块两块的雪糕弄混了吧。” 他觉得谢敬又在不懂装懂装逼了,像他这样的才是真正吃喝玩乐精通的有钱人。 这话说得就有点刺人了,谢敬拉下嘴角,绷紧了脸,冷着声音反问:“你什么意思?” 邢文彬双手一摊,拉长了声音,嘲笑的意味十足,“没什么意思,说你搞混了而已。” 乔小侨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跳出来为谢敬解围,“这有什么?我才搞笑呢,居然把l和l搞混过。”谢敬和邢文彬两人看着脸色都不对,不过她看邢文彬的言行里透出他家境似乎不错,手上又有这家店的会员卡,而谢敬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担心两人争执起来谢敬怕是会吃亏,赶紧给谢敬一个台阶下。 “也可能是我记错了。”邢文彬突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话,“谢敬喜欢的话等一下就点这个吧,我也想看看这个我不知道的口味。”他计划着点餐的时候让谢敬在所有人面前出一次糗,让他明白装逼有风险,不懂的话就乖乖闭嘴。 看到谢面无表情地点了头,邢文彬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怀着看好戏的心情,他转过脸殷勤地和他身边的女生讨论起各种口味的好坏来。。 第58章 熟悉的味道 83_83753等负责为他们点单的服务员过来,邢文彬噼里啪啦一通,把所有人的都点了,当即就有女生夸他细心体贴,有绅士风度。 邢文彬掩下嘴角得意的笑容,用带着恶意的眼神瞄了闭口不说话的谢敬一眼。 “我要一份……” “他要一份切达奶酪冰淇淋。”邢文彬抢过谢敬的话头,兴奋地宣布。 “这……”服务员不断移动记录的笔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不好意思,我们没办法提供……” 期待万分的打脸时刻终于到来了,邢文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看谢敬,想到那张令他生厌的脸上会展现出怎样难堪,羞愧,无地自容的表情,他就得意地手指都在颤抖。 “没有吗?”谢敬的声音很平静,在所有人饱含异样的眼光注视下依旧丝毫颤抖,让人琢磨不出他的情绪。 一手搭在椅背上,扬起下巴,邢文彬以一种绝对胜利者的姿态傲然俯视着谢敬,“谢敬,人家都说没有了,你就别再为难人家了,要不你点一份榴莲的,这个口味我吃过,味道很实在,一点都不虚。” 谢敬对邢文彬的挑衅置若罔闻,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谢敬淡淡地看向服务员,“真的没有办法提供吗?” 女服务生万分抱歉地弯下腰,态度谦卑地解释道:“实在很抱歉,您点的切达奶酪冰淇淋是总店的招牌,为了保证口感,我们的所有原料都是每天新鲜空运而来,一天只提供一份,今天的份已经被其他客人点走了。” 谢敬点点头表示理解,“那就给我一份樱桃慕斯冰淇淋吧。” 他合上餐单,将之礼貌地递回服务生手里,掀起眼皮,意味颇深地瞥了邢文彬一眼。 这轻飘飘地一眼却犹如一只有力的大手,捏得邢文彬喘不过气来,从女服务生解释开始,他的脸色就从得意的酡红刷地一下褪成难以置信的白,又被谢敬回敬的这一眼,激成了难堪的紫。 先前在女生面前展现出的游刃有余的娴熟姿态,赢得的那些带着羡慕钦佩的目光,此刻全番化为他不知天高地厚的羞耻见证,在他的脸上留下无比响亮的一个巴掌。 这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仿佛响在了每个人心里,一时间在座的没有人说话,似乎每个人都能体会到那难言的尴尬,周遭的气氛寂静得可怕。 女服务生面对这突然安静下来的一群客人内心惶惶地担忧自己说说错了什么,置身于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她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尽量展现自己的专业,“两个榴莲冰淇淋,一个蓝莓冰淇淋,一个樱桃慕斯冰淇淋,……,您点的就是这些,对吗?” 还沉浸在自己巨大难堪中的邢文彬根本没有反应,邹凯乐还算经历过不少大场面,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就是这些。” 女服务生暗自松了一口气,传点单去了。 邹凯乐笑着拉过乔小侨的手,像是十分感兴趣她点的榴莲冰淇淋,“榴莲口味的我还没吃过呢,水果榴莲我敢吃,冰淇淋倒是没试过,等会你的上来让我尝一口吧。” 她这一开腔,原本将至冰点的氛围总算有所缓和,乔小侨亦是个聪明的,立刻从善如流道:“好啊,不过待会你的蓝莓上来,我也要尝尝。” “那当然没问题。” 有两个女生你来我往,叽叽喳喳地说话,大家终于也各自从目睹刚刚那场打脸好戏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如同暂停重后被新按了播放键一般,继续说笑谈天。 偏偏邢文彬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垂下的双手落在膝上,五指紧紧抓着裤子上那一块的布料。 他克制自己不去看周围人的脸色和眼神,他觉得那些眼神和脸色里满满都是对他的嘲笑。他坐如针毡,却还死撑着不走,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他一走了之,那么明天的他就会成为更多人眼中的笑话。 所以尽管邢文彬脸上已经一片火辣,他依旧牢牢坐在位置上,任凭额角滑下的汗珠已经如黄豆大。 乔小侨偷偷瞥了一眼脸色奇差的邢文彬,压低声音好奇地向谢敬发问:“谢敬,她说那是限量款呢?难道你以前吃过?” 少女身上散发的甜香随着靠近的身体一起在鼻尖弥漫,谢敬揉揉鼻子,不着痕迹地向另一边侧了侧,两个人间的距离又拉大了些,他才回答:“只是以前很偶然吃过一次而已,我也不知道这个居然是限量款,看来我运气不错。” 事实上,这款店员嘴里每天只供应两份的限量款已经堆满了他家里的冰箱。 之前的某一天,容珉往冰箱里堆满了这个牌子的冰淇淋,让谢敬挑着自己喜欢的口味吃,谢敬一个口味一口地尝遍之后表示自己最喜欢切达奶酪,于是从那天起,家里的冰箱就再也没少过这样东西。 “这样啊,你运气真好。”乔小侨缩回脖子,心想也是,谢敬看着也不像是那种会主动给别人难堪的人,犯不着和邢文彬过不去。 “乐乐,你也在这儿,好巧!”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邹凯乐循声回头,随即绽放出笑颜,她兴奋地站起来迎了上去,开心地和说话的女生抱在一起,两人手握着手热情地寒暄了一阵,邹凯乐就拉着女生走回来,向大家介绍。 “这是我从小就很要好的朋友,她叫黎珂,在隔壁b大读书,她是今年b大创业小组的成员。” 眼前的女生留着及肩的长发,眼睛明亮,嘴角含笑,身材匀称高挑,格外白皙的皮肤亮人眼球。她笑嘻嘻地和众人打着招呼,态度大方不扭捏,一下子就夺得了大部分人的好感。 尤其是除了邢文彬和谢敬之外的几个男生,无一例外都表露出惊艳的神情。 “过来坐,过来坐。”邹凯乐拉着黎珂在自己身边坐下,谢敬不经意地一抬头,恰巧碰上黎珂同样不经意扫过自己身上的目光,两个人同时微微一笑,带着周到的客套。 邹凯乐看着这一幕嘿嘿直乐,乐完了才摸着肚子说,“你们俩这么快就看对眼了啊?我刚想介绍你们认识呢。” “怎么?”知道自己这个好友说话总有点不经大脑,黎珂也没想去纠正她夸张的措辞,稍微扬起的纤眉是在表达疑问,毕竟,黎珂抬眼打量着面前的男生,对方看上去也不像是值得好友专门为自己介绍的样子。 “谢敬也是夏城人啊,你们算是半个老乡了。”邹凯乐介绍,“我和阿珂是小时候的邻居,从小就玩在一起,后来她搬家去了夏城,没想到她回到北城念书,我们就又联系上了。” “原来是这样。”黎珂红唇微启,单手撑着下巴,流露出一分不矫揉造作的妩媚,“老乡聚会上怎么没见过你?” 谢敬忍不住在心里赞一声漂亮,爱美天性又发作,自然地就对黎珂生出三分好感,“那天我有点事,所以就没去。” 天知道他没去的真正原因是前一天晚上和容珉不合时宜地做了一些过分激烈的运动,导致那天他几乎都下不来床,更别说去什么老乡会了。 黎珂把手机递给谢敬,“留个联系方式吧,老乡会那边要做通讯录,正好把你的也添上去。” 在身旁男生艳羡的目光中,谢敬接过黎珂套着粉色手机壳的手机,要不要把容珉也添上去,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出现一瞬就被果断挥散。 等谢敬把手机还回来,黎珂往上头看了一眼,笑了笑,“你是附中的啊,你们附中这一届挺强的,听说上a大的就有好几个。” “哪里。”谢敬客气地笑笑,揉了一把脸,手指不经意间掠过鼻下,在霎那间僵住。 他难以确信地认真嗅了嗅之间那抹淡的不能再淡的味道,是一股舒服的,独特的,他无比熟悉的山茶花的香气。 “这个味道……”谢敬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 “你说那个啊。”邹凯乐觉得谢敬呆愣的表情透着几分傻气,忍不住抿嘴一笑,“那可是我们黎珂才有的专属味道哦,别的地方可是闻不到的。” 她的话里带着“便宜你”了的调侃意味。 黎珂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表情亲昵,对邹凯乐话里内容毫不否认。 “本来就是嘛。”邹凯乐一脸委屈的噘嘴,“这种需要y国调香师特别定制的香味,在国内还能有雷同吗?” 专属……味道 这四个字在谢敬的舌尖来回滚动,每舔一下都是满满都是苦涩。 他曾经也以为这是另一个人的专属味道,好几次靠在那人的身上,深深的呼吸,觉得那就是幸福的味道,谁也想不到,今天会在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身上再次闻到。 容珉和黎珂,这两个之前看似完全没有联系的两个人,却拥有同样一种特殊的味道。这究竟只是一种巧合,还是…… 大脑无比混乱,越想就出现越多不该有的念头,遇见黎珂,谢敬就陷入了困惑的迷雾之中,即使伸出双手,也拨不开疑云,看不见未来。 “谢敬,谢敬。”容珉见沙发上发呆中的谢敬叫不醒,就蹲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啊?”谢敬清醒过来,看见容珉看向自己的眼中满是担忧。 手背贴着谢敬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热,容珉心疼地问:“怎么不说话?是哪里不舒服吗?” 谢敬摇摇头,纠结一下午的话在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有点累了。” 直到确定谢敬真的只是累了,容珉才算真正放下心来,“汤快好了,等会吃了晚饭,洗个澡,就早点休息吧。” 容珉一字一句语气轻柔,态度耐心无比,流露出的爱意足可以将任何铁石心肠的人溺毙。 或许真的只是个巧合呢?谢敬心里这么想着,难得主动地伸手搂住容珉的脖子,靠近他温热的胸膛。 这样主动乖巧的谢敬真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容珉嘴角含笑,搂住他单薄的腰身。 谢敬懒懒地闭上眼睛,在容珉的怀抱里,他已经几乎闻不到那股山茶花的香气,取而代之的是上一次容珉说喜欢的沐浴露的香味,他们两个人的味道。。 第59章 只是陌生人 83_83753“回来的时候带点水果吧,荔枝,嗯,上次的荔枝好吃,不要草莓,讨厌草莓味……”谢敬躺在地台上,卷在毛绒绒的毛毯里,脸贴着手机,半阖着眼皮和容珉说话。 秋日傍晚的斜阳照进来,裹在温暖的毛毯里,时间仿佛被无限地延长,让人不觉间睡意沉沉。 谢敬懒懒地拉长声音,听在容珉耳里带着一丝甜腻的撒娇意味,他忍不住逗弄谢敬,“讨厌草莓吗?我明明记得你是喜欢的啊?” “哪里?”谢敬皱皱鼻子。 容珉嘴边扬起一抹狭促的笑,压低了声音对那头轻轻说了一句话。 “……昨天……三次……草莓味……”这几个字眼隐隐从谢敬的手机里冒出来, “去死!”谢敬陡然睁开眼,把手机扔了出去。 这下睡意全无的他只好懒洋洋的从毛毯里头爬出来,酡红了半边的脸蛋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压的。 谢敬爱在地板上待着,不管是看书,写作业,还是看球,看电影,他就是觉得地板比椅子舒服,活动范围大,来回滚动都可以。所以天气刚刚转寒,家里的地暖就二十四小时没断过。 把居家的大t恤拽好,谢敬一边舔着干燥的嘴唇,一边转进厨房喝水,冰凉甘甜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身体里,让他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叹。 这时候,被他扔在外头的手机又开始嗡嗡地响个没完。 谢敬只好握着杯子出去捡手机,拿到眼前一看,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你好,请问是谢敬吗?” 听到对方的声音,谢敬放下了抵在唇边的水杯,神色晦暗,“我是。” 他不擅长记人名,但对方的名字这几天一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唇边,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时候又再次跳出来,黎珂,他不记得她的外貌长相,只记得她身上那股令他困惑介怀的味道。 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容珉默默走回到教室里,里面二十几个人围成一圈,处在中心位置的两人满脸通红地争执不下,圆圈周围的人则界限分明地站在两人身后,隐隐分成两派,过了许久,他们依旧在争执不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每个人都想极力地说服对方,结果造成现在难以拆解的局面。 容珉在远离风暴中心的一张桌子上坐着,脸色不豫地戴上耳机。 在往常,像这样没有课的午后,他应该在家里和谢敬相拥裹着同一张毛毯里,身体贴着身体看同一本书,或者在厨房给谢敬弄东西吃,等谢敬光着脚跑进来给自己一个讨好的吻。 而不是——容珉的眼睛扫向不远处几乎要吵翻天了的两组人,而不是和这些人待在一起,看他们为你的主题,我的想法吵个没完没了。 这些人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容珉一眼就能看破,谁心里没点小算盘,小心机,只是放在容珉眼前就完全不够看了,他就像一个大人,看着孩子为一个糖果的归属吵闹,可惜他和熊孩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无法给予一点爱心和耐性。 终于那边过于激烈的“讨论”终于有了结果,风暴中心中的一人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刚刚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也紧随在他身后。 站在原地的一人犹如一场战争的胜利者,傲然地负手而立,因为青涩他的眼睛里还是暴露出内心的得意和狂喜。 一个孩子终于赶跑了另一个,宣示自己对糖果的独占权。容珉站直了身体,慢慢走到剩下一群人的外围。 争执的胜利者已经开始按照自己的思路布置任务,容珉因为是生面孔长相出众被注意到了。 “你,对,就是你,你是哪个院的?” “他是我们院的,一个大一的新生,冯教授招进来的。” “啧,新生能干什么?”胜利者语带不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会的新生就是累赘,指不定和冯教授是什么关系才被塞进来的呢。上下打量了容珉一番后,才用施恩的语气说道:“算了,算了,你就机动好了,以后说不定能帮着搬搬抬抬什么的。” 容珉仿佛听不出对方话里得意,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对自己被归类为打杂的毫无怨言。 因为他心里想的是,这样也好,就不会浪费太多和谢敬在一起的时间。 空气中飘着甜蜜的奶香和糕点的香气,水晶灯,老式台灯,壁灯,数量繁多的灯饰全都打开着,柔柔地散发着各自的光,玻璃橱柜里造型精美的各式蛋糕和五颜六色的,堆成一座座小塔的马卡龙,这家离谢敬和容珉的家不远的甜品店,估计会让所有进来的女生都挪不动道。 “还是老样子,年轮蛋糕配白奶茶吗?”店里熟识的妹子问。 估摸着距离晚餐时间不远了,谢敬摇摇头,“给我一杯茉莉绿茶,不要放糖。” “一样就好。” 黎珂眼神还在店里精美雅致的装饰上流连,“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的店。”她的语气里满是惊艳。 谢敬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黎珂回过神来,从包包里拿出了一本蓝绿色的小册子,推到谢敬手边。 “这是老乡会成员的通讯录,包括了大学,专业,联系电话还有企鹅号。”谢敬一边翻,黎珂一边说。 “上次聚会你又没到,我是夏城地区的负责人,这个我要负责交到本人手上。” “很抱歉还要麻烦你特意跑一趟。” “不,不用这么客气。”黎珂连忙摆手,说实话,她实在是不适应谢敬客套。 这时候他们点的两杯茉莉绿茶上来了,搅动琥珀色的液体,淡雅的茉莉花香萦绕在鼻尖,冲淡了山茶花的味道,谢敬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黎珂捧着杯子浅浅的抿了一口,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太好喝了!入口是绿茶的清爽,回味是茉莉花的清香,片刻之后,又能感受到茶的回甘,和她以前喝过的饮料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相熟的妹子又端过来一小碟马卡龙,放下后冲谢敬眨眨眼睛,“今天做多的,你快点吃,不要被发现了。” 谢敬举起杯子,微笑向她致谢。妹子抱着托盘,蹦蹦跳跳地走开。 挑了一个柠檬黄色的咬进嘴里,浓郁的柠檬香气在口腔里扩散开来,谢敬 注意到黎珂在他和妹子之间来回打量的眼神,知道她心中所想,不想引起误会,“芮芮算是未来的老板娘,她难得大方一次。”说着把可爱的甜点往黎珂面前推了推。 “她真是可爱。”望着那个活力四射的身影,黎珂用欣赏的口吻感叹,完全没有女生间天性一般的敌视。 “当然。”谢敬抬眼,和黎珂相视一笑。 甜甜的声音,灿烂如七月晴天的笑容,仿佛永远也不会耗尽的旺盛精力,芮芮就好像是一朵朝阳盛放的向日葵,没有人能拒绝如此跃动的生命力。 谢敬眯起眼睛,慢慢搅动着杯子里的茶,看着茉莉花在水中缓缓旋转沉浮。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其他原因,他也许会和黎珂成为朋友也不一定,不管是品味还是外貌,她和他都是那么契合。 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黎珂拿起背包,“走吧,既然你请喝茶,我就请你晚饭好了,喜欢去哪个食堂?柳,荷,菊,松你随便挑。” a大的食堂一直有大学城第一的美誉,不仅a大的学生,不少其他学校的学生都慕名而来。不过谢敬踏进去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所谓柳,荷,菊,松的大名还没有b大的黎珂说得熟。原因就是容珉做的饭菜不仅味道一流,还经常花样翻新,谢敬每天都吃得肚子鼓鼓,需要下楼散步消食,所以,大名鼎鼎的a大食堂对他毫无吸引力。 “我是很想试试大学城第一的水准,不过家里已经做好饭了,”谢敬摊着双手表达自己的无奈。 “这样啊,那就下次吧。”黎珂悄然掩下若有所思的神情。 按谢敬的说法,他是地道的夏城人,读大学才来的北城,现在却说“家里已经做好饭”,如果不是故意搪塞她的话,那么就是他没有住宿舍,而是选择了格格不入的外宿。那么多给他做饭的人又是谁?保姆吗? 如此一想,面前普通的少年身上又多出了几分不普通之处。 这时候夕阳已经完全落山了,街道上已经亮起橙黄色的路灯,谢敬陪黎珂在路口等车,一个身影慢慢地从拐角处走出来。 容珉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应该在家的谢敬,还有他身边的漂亮女生,竟然出现了一瞬愣怔。 感受到一道目光的注视,谢敬回头一看,碰上容珉饱含深意的目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傻傻地看着容珉朝自己走来。 “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容珉语气依旧温柔,在黎珂看不到的地方搂了一下谢敬的腰。 “我……”谢敬刚要解释,他注意到听到声音的黎珂也转过头来,他立刻停下话头,紧张地去看容珉的表情,容珉眼神从黎珂脸上飘过根本就不做停留,完全是一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看着谢敬的表情分明写着“她是谁?你和她什么关系?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等种种醋意弥漫的问题。 谢敬见状心头笼罩的疑云终于散去,从容珉的表现来看他可以肯定,容珉不认识黎珂,于是谢敬把这几天的惊疑不定归结于自己的胡思乱想,嘲笑自己的多疑和胆小 然而,就在谢敬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容珉身上时,黎珂眼中浮现出来不及掩饰的讶异,仿佛她看到什么不敢相信的事。。 第60章 怎么会是他 83_83753“谢敬,谢敬。”坐在旁边的男生拿手肘捅了捅谢敬的腰,冲他一通挤眉弄眼,“喏,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又在外面等着呢!” 谢敬抬眼看了看门外,一身红裙的黎珂站在教室的门外边,长发飘飘,妆容明艳,吸引了来往不少人的目光。 孙浩一巴掌拍在谢敬背上,他和谢敬关系不错,说话也就没什么分寸,“还不快去,晚一步,那些家伙就能把你嘴边的肉给叼走喽。” 谢敬把他的手抖下来,“别胡说,我们只是朋友。” “行行行。”孙浩一脸不信。 谢敬懒得和他解释,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走出教室和黎珂一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不消片刻,谢敬又一个人走了回来,只是手上多了一个碎花图案的小纸袋。 孙浩嗅着香气就把头探过来了,“行啊,美女都为你做上泡芙了,你还敢说你们俩没什么。” 这家伙是属狗鼻子的,号称所有食物三米开外,不管包装得多严实,他靠鼻子就能闻出里面是什么,没被国家特招进入组织和他其他小伙伴奋战在缉毒安检第一线简直是对人才的浪费。 “你吃吧。”谢敬毫不留恋地把小袋子推到孙浩手边,打开课本继续预习下节课的内容。 “这,这怎么好意思。”孙浩嘴上客气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拿了一个泡芙塞进嘴里,然后把袋子紧紧攥在手中,警惕着后排蠢蠢欲动的几个。 “浩子,这可是人家送谢敬的啊,你可不能吃独食,好歹也让哥几个尝尝美女做的点心是什么滋味。”后排立刻不满地鬼叫。 “去去去!”孙浩打掉伸过来的爪子,把袋子牢牢护在自己怀中,“那是人谢敬自己给我的,有你们什么事?” “浩子,这可就是你不讲义气了啊!” “就是,别忘了哥也请你吃过食堂六块钱的麻辣烫!” …… 那边因为几个泡芙抢成一团,谢敬却目光紧盯这课本,丝毫不为所动。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谢敬家里摆了一个厨房小能手容珉同学,简直把做饭这个技能点得亮得不能再亮,虽然不擅长甜点,不过他带着谢敬几乎尝遍了北城所有叫得响的甜品店,把谢敬的舌头养得比猫还刁,非美食不入口,也难怪黎珂的泡芙入不了谢同学的法眼了。 坐在一边的乔小侨自从看到谢敬出去找黎珂之后脸上的表情一直不明朗,直到看到谢敬毫不在意地把黎珂送的的泡芙送给了孙浩才稍稍由阴转晴,她的眼睛在谢敬身上来回打转好几圈,才小小声地问:“谢敬,你和那个黎珂是不是……在交往啊?” “没有的事。”谢敬回答得斩钉截铁,同时又在没人注意到的瞬间狠狠皱了下眉头。 自从那次两个人喝过下午茶后,谢敬已经完全释然,然后把黎珂忘在脑后,反而黎珂,三番四次地来找他,还带各种点心,说是没想到上次那杯茶会那么贵,只能送一点自己的心意给他。 谢敬知道,黎珂不可能对自己有意思,像她那样的女生,应该喜欢的是强势,出众的男生,而他完全不符合标准。所以对黎珂这样的示好和接近,谢敬接受起来毫无压力,只当多了一个朋友。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点不能言说的困扰——容珉黎珂的出现当借口,不顾他的反抗,多做了好几次! 所以黎珂的善意他心领了,至于食物嘛,就让更能感激她的孙浩他们代劳了吧。 谢敬过分严肃的表情不仅没有令乔小乔心生不满反而使她偷偷地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意。 她拿起笔袋里的小镜子照了照,又伸手捋了捋头发,自觉已经状态完美,对着谢敬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今天晚上我们寝想出去唱歌,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你们女生的聚会,我去做什么?”我们有这么熟吗?谢敬觉得莫名其妙。 乔小侨没想到谢敬这么不识情趣,连她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出来,差点维持不住嘴角的笑容,“这,这不是人多才好玩嘛。” 早在一旁竖起耳朵偷听这边对话的孙浩立即跳出来揽住谢敬的肩膀,“可以找我们啊,男寝518,六个孤独的单身男子永远在守候,要不,咱们今晚搞个寝室联谊?” “哈?”乔小侨的嘴角终于垮了下来,“这……这不好吧,她们……她们也不知道……” 孙浩大手一挥,无比豪气,“没关系,你们寝那几个我都熟,有那个王晓燕是吧,还有蒋可真,还有……”孙浩说得是如数家珍,简直倒背如流了。早在开学那一阵,他就把班上所有女生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就等着哪一个能成为他的真命天女,从此摆脱单身狗的名号,没想到愣是每一个看上他的,蹉跎就到了现在,终有有机会和女生们亲密接触,成功脱单了,他怎么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孙浩越过谢敬,歪着大半个身子和僵着脸的乔小侨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仿佛没看到她不断后仰的身体越靠越近,谢敬干脆站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坐到靠窗的角落里躲个清静。 嘴巴没闲工夫的孙浩还不忘向他投来感激的一瞥。 竖起课本遮住脸,谢敬隔开孙浩恶心兮兮的视线,低下头看到手机一闪,跳出来的一条信息让他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欢迎光临!”高高瘦瘦的店员小哥笑容满面的拉开玻璃门。 瞬间充盈鼻腔的香味让谢敬心情大好,眯眯笑得眼睛弯成两座小桥。 “欢迎光临,今日肉桂面包,水果披萨半折优惠哦!”柜台前的姑娘热情地推荐。 谢敬的目光在一排看上去十分新鲜的面包甜点上流连而过,“我来拿定好的东西。” 姑娘点点头,翻开厚厚一沓的名单,“请问您是……” “容,容珉先生。” “找到了,您稍等一下。”小姑娘转进了后厨。谢敬等得无聊,就转着眼睛在店里四处打量。 突然,一只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谢敬转头一看,黎珂正对他抿着嘴笑,还真是巧的不能再巧。 “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每次见面都是在这么有氛围的地方?”黎珂出言打趣。 “是啊,缘分天定不可错过,黎小姐赶快从了我吧。”谢敬嘴角含笑,双手抱肩,大有“你一点头我们就成了”的架势。 轮脸皮厚她一个女生当然比不上和容珉床单都不知道滚过多少回了的谢敬,三言两语很快就败下阵来,她举手投降,“不闹了,我那边还有朋友呢。” “哦~”谢敬没有错过黎珂提起这个“朋友”时流露出的少女娇羞,拖长声音意味深长地说:“是‘朋友’啊。” 黎珂恼羞成怒,在谢敬胸口狠狠捶了一下,“够了哦!” “行行行,我不说了,行了吧。”谢敬吃痛地揉揉胸口,没想到黎珂看着女人味十足,手劲居然会那么大。 “黎珂,遇到朋友了吗?” 原本背对着后面用餐的小桌子的两人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同时有截然不同了的反应。 黎珂回头粲然一笑,明媚得堪比五月里的阳光。 大脑一片空白的谢敬僵立在原地,明明是温暖无比的室内,他却控制不住地像只身站在数九寒天里那样颤抖。 不用回头,光是听到这个声音,谢敬就知道,站在背后的人……是他。 用一块完整的巨冰雕成的冰台袅袅地飘着白眼,上面铺满了今天刚刚空运到的澳大利亚特级吉拉多生蚝,堆高的香槟塔在灯光下闪耀出金子般的光芒,里头盛装的是来自法国的巴黎之花香槟,这种价格不菲的液体在这里被当成再普通不过的饮料被供应。 容珉举着一杯红酒,站在大理石柱的阴影处,看着他仪表堂堂的父亲挽着姿容典雅的母亲在一片衣香鬓影中左右逢源。 容家到底根基太浅,尽管这几年容毅的飞速蹿升着实令人瞩目,依旧没有老牌世家的沉稳和从容不迫。 “容夫人。”一位女士笑脸盈盈地走过来,亲热地挽住闻绮罗的手臂,把她拉到一群贵妇中间。 女人们有女人间说不完的话题,男人们也有男人们的接触方式。 “阿叶,来见见你容世伯。”秦时任适时地介绍自己的儿子。 按理说,秦家和北城大家岳家是姻亲,他娶的就是岳家旁支的一个女儿,秦时任大可不必对如此急切地和容毅交好,可谁让容毅手段远超于常人,原本是岳家和林家争夺的一个位置,竟被他给拿下了。 秦时任原本想着靠着秦家的关系这次怎么着也是自己更进一步,没成想空降来个上峰把自己肖想许久的位置给坐了,自己还不得不捏着鼻子,笑脸相迎,这样的日子每过一天都是煎熬,秦时任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在别的地方出口气。 “这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儿子,现在在a大读书。”秦时任拍拍儿子秦雨叶的肩膀,嘴上说着不争气,脸上却是满满的骄傲。 容毅上下打量了一遍浓眉大眼的秦雨叶,夸赞道:“老秦谦虚了啊,明明是意气风发,一表人才嘛。” 秦时任嘿嘿一笑,满意地看了看儿子,而后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今天没带家里的小辈来?我还想着让他们年轻人认识人数呢。” 容毅瞳孔中闪过一抹精明的光,慢慢说道:“我小儿子出过巡演去了,现在不在国内。” “那还真是可惜了。”虽然嘴上这么说,秦时任脸上还是泄露出一丝不以为然。 虽然在普通人看来,钢琴神童,钢琴小王子之类的名号说出去绝对是可以夸耀的事,但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后辈能沿着父辈们的路,甚至再往前一步,才是至关重要的,什么钢琴家,大师,说到底也不过是供人娱乐的戏子罢了。 容毅仿佛听不出秦时任话中的深意,从容地喝下了一口酒,“小儿子嘛,贪玩些也无关紧要。今天我大儿子也来了,让他和阿叶好好认识认识,年轻人总是比我们有共同语言。” 秦时任惊讶地眼睛一睁,他完全不知道容毅居然有两个儿子。 看见远处的容毅朝自己招手,容珉无趣的撇撇嘴角,然后挺胸正色地走了过去。 容毅笑着等容珉走进,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这是我大儿子容珉,以前在夏城读书,今年考进a大才回的北城,正好和你家阿叶是同学。” 在秦时任看似宽厚实则尖锐犀利的目光注视下,容珉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和从容的风范,丝毫不见处于长者威亚下失措和慌张。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能让儿子一个人待在夏城,北城的条件和资源比夏城好得多,容珉也该和同辈们多接触接触。”秦时任笑道,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容珉的反应。 容毅笑笑不搭话,容珉也跟着抿嘴一笑,扮演着听话孩子的角色。 只是在侧身不经意的的一瞬间,容珉抬眼直接和秦时任对上,那一眼,有威慑也有淡定。只是一瞬,又恢复成最普通的模样。 秦时任心中一凛,想不出为何容家这个外貌惊人出色的大儿子会给他一种见。 第61章 他又出现了 83_83753“冯教授要求我们下周之前就拿出一个具体的思路来,没有问题的话接下去我们会有两个月的时间来完成方案,如果遇到问题,他会为我们解答。” 被簇拥在中间的秦雨叶隐隐有领袖之势,上次和他争执的人出走之后就再没有出现,现在这个小组里留着的大部分都以他马首是瞻。 所以当他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初步方案后,几乎没有任何异议的,他的想法成为了整个小组的提案。 秦雨叶的视线缓缓扫过周围的一群人,最后落在了单独坐在人群外围的容珉身上,脑海中响起的是那天晚上他和秦时任的对话。 “你在学校里关注一下那个容珉,这小子看起来比他老子还不简单。” “不至于吗?我和他接触过,我看他也就是靠他爸关系才混上a大的,没什么能力的。” “哼,别人夸你两句你真当自己真的天赋异禀,比其他人强了吗?你不也是借着你老子的势?老子看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有那么容易走眼吗?”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难道我还能比不上那个容珉?” “不要再说了,给我好好盯着那小子,最好和他处好关系,我养了你怎么多年,你也给我有点用吧。” “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的想法也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秦雨叶说。 一直跟在他身边充当兄弟和狗腿角色的秦健立刻出声表态:“我看阿叶的思路就很好,很符合冯教授提出的求新求变的要求,按照这个思路做,拿奖肯定没问题。” “对对对!” “我也赞同!” 在一片附和声中,容珉无言地弯了弯嘴角,没说赞同,也没提反对,默默地扮演着被加塞进来的“无能者”的角色。 秦雨叶见状在心中嗤笑一声,更加认定了容珉只是个空有脸蛋的花瓶,至于秦时任和他说的那些话,他父亲虽然看过的人多,但也免不了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决议不再浪费心力去观察容珉,而是打算集中精力把方案做出来,拿了奖,在秦时任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 于是他拿着自己的方案和几个大三,大四的讨论起来。。 至于容珉,就等讨论结束以后留下来打扫卫生吧。 出租车上。 怀里的小东西一直蔫蔫的,谢敬伸着手指轻轻挠动着它的小肚子和下巴,也只换来了小东西懒懒的伸出舌头,在他手指上舔了两下。 “它怎么了?生病了吗?”黎珂关心凑过来看,女孩子对小动物总是没有抵抗力。结果小东西眼珠子转都不转一下,满心扑在谢敬身上,全然无视了她。 谢敬捧着小东西地脑袋,望着那双黑豆大小的眼睛一如往常一般清澈灵动,只是表现得恹恹的,于是摇摇头,话里还是是掩饰不了的心疼,“应该不是,可能是不习惯坐飞机吧。” 小东西像是听懂了一般,知道主人心疼自己,立刻撒起娇来,摇着圆溜溜的小屁股往谢敬怀里拱了拱。 谢敬不紧不慢地为它顺毛,“之前就是因为又是感冒又是消化不良的,来的时候才没有带它,好不容易养得好一点,还被宠得脾气都娇气起来了。” 当初谢敬买下小家伙的时候,可是能把它装在大衣口袋里带走的,而现在,小家伙被好吃好喝养了那么久,身体胖了整整一圈,连毛都油亮了不少。 小东西把谢敬衬衫的纽扣咬进嘴里,似在不满主人对自己的评价。 黎珂幸灾乐祸,“你惨了,它听懂了。” 一巴掌拍在小东西的屁股上,谢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有人治得了它。” 被养在家里那么久,小家伙当然也知道自己有两个主人,其中一个特别疼它,它可以随便撒娇卖萌,从这个主人手里的要吃的,而另一个……动物的直觉告诉它最好不要招惹另一个主人,尤其是另一个主人在的时候最好不要往这个主人怀里蹭,不然那位主人的眼神立马就会刷刷刷把它冻在原地。 小家伙“嗷呜”哀叫了一声,把已经咬变形了的扣子吐出来,然后把脑袋往谢敬胸前埋得更深。 谢敬大乐,看到黎珂投来的莫名其妙的目光他连忙正色,“谢谢你陪我去机场接它。” 黎珂爽快地挥挥手,“这有什么,我正好也出来透透气。” 虽然黎珂这么说,但谢敬还是在心里盘算着送她什么东西当做谢礼,不过女孩子喜欢什么他真是一点都不清楚,不如就让容珉帮忙参考好了。 “谢敬,你觉得呃……许康瑞怎么样?”黎珂吞吞吐吐的声音传到谢敬耳边。 “什么?”谢敬猛地扭头去看她。 “什么什么啊,就是许康瑞啊,我那天才介绍你们认识的,你不会真不记得了吧!”黎珂把脸转向车窗外,吹进来的风扬起她脸庞上散落的发丝,隐隐露出一抹娇羞的红晕。 如果真的可以不记得,那就好了。 谢敬把头靠在另一边的车窗玻璃上,沿途掠过的阴影照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他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我和他不熟,怎么好评价他怎么样。” 谢敬的声音在空气中一瞬即逝,平静得连自己都讶异,听起来仿佛真的只是和朋友聊起对方的心上人。 黎珂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样,依旧沉浸在自己突如其来降临的爱情中,自顾自地倾诉着,“他……他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有时候你和他说半天他也不会搭理你半句。” “小敬,放学去我家一起打电动吧!” “小敬,下午要和五班大黑他们打篮球,你来给我送水啊!” “小敬,小敬,你不要不说话嘛,你不说,那我说了哦。” …… 黎珂的话还在继续,“我是在创业小组里认识他的,他很有能力,方案总是最好的,我们都是大一新生,只有他和能和每个人都处好关系……” “小敬,这题好难啊!不会走怎么办?你教教我啊!” “小敬,你作业放哪儿了?赶快拿出借我抄。” “小敬,你说那家伙讨不讨人厌,用鼻孔看人。” …… “不过他还是很绅士啊,有一次我们一起出去拉赞助,晚上起风了他就给我披外套,你说这是不是很像小说里的情节……”黎珂的声音满满都是憧憬和甜蜜。 “小敬,小敬……” “小声点,小声点,你不会想让别人看到吧,我们现在这个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 “嗷呜,嗷呜!”本来安静地窝在谢敬怀里的小家伙突然嗷嚎了几声,动作激烈地从谢敬臂弯中挣脱出来,一跃蹦到了座位下面。 说话被突然打断黎珂吃惊地看着张大嘴巴,不断喘气的小东西,吃惊地问:“它这是怎么了?” 连前排的出租车司机都投来关切的目光,生怕这是像是受惊了的小狗在自己的车里作乱。 谢敬连忙弯下腰把小东西重新捞回到自己怀中,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它颈后的绒毛,“空气太闷了,它有点不舒服。” 黎珂满脸担忧地点点头,把车窗摇下来。 在谢敬持续不断的安抚下,小东西终于重新平静下来,安静地蜷伏在谢敬怀抱里。 车子已经由郊区的机场驶入内城,四周的景致也逐渐变得热闹繁华起来。 黎珂要求司机开到市中心的某个著名商城就放她下车。 “佳人有约,你懂的。”车窗外的黎珂对着谢敬挤挤眼睛,顺便借着车窗玻璃,打理一下自己毫不凌乱的秀发。 谢敬努力扬起嘴角,对黎珂挤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 车子重新出发,谢敬目送着身后那袭迎风飘起的白裙子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过身,默默地吐出一口气,满脸疲惫。 小家伙适时地翘着尾巴,在谢敬的手背上来回扫动,似乎是在做出无声的安抚。谢敬把小家伙举到面前,亲亲它的小脑袋,“对不起。” 刚刚小家伙的失控并不是因为什么空气不好,而是把它抱在怀中的谢敬一时失控,搂着它的手用力缩紧,把小家伙给弄疼了。 一直局促不安的黎珂在望见远远朝自己走来的那个身影时骤然绽放出灿烂的笑颜,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模样。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许康瑞先是抬手看了一眼表,然后向黎珂道歉。他们约好的时间是十点?而现在才刚九点三十几分。 黎珂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道歉,是我来得早了。”她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九点,也就是说她已经在这里等了有半小时了。 许康瑞极具绅士风度地让黎珂走在前面,“那我们就进去吧,你想先做什么?吃饭还是看电影?” “呃……我都可以啊。” 黎珂刻意放慢脚步和许康瑞平行,对方身上侵略感十足的荷尔蒙气息几乎要将她淹没。 还没走两步,许康瑞突然脚下一顿,停了下来,黎珂愣愣地抬头,就看见许康瑞挽着袖子的手臂出现在自己的头顶。 “这……”黎珂失语,怀着激动,期待和紧张,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只是一秒,许康瑞的手拿下来,伸到黎珂身前,他两指之间多出一团毛绒绒的白。 黎珂很快反应过来,脸蛋爆红,“这,这是……刚刚一起来的朋友,他,他带了宠物。” “一起来的朋友”许康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眼睛如同受到刺激一般眯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问:“朋友?” 黎珂也想通过不停地说话来缓解刚刚的尴尬,“就是谢敬啊,上次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们还来不及说话他就有急事先走了的那一个。” “原来是他啊。”许康瑞一脸恍然,继续追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呃,算是吧,就是聊得来的朋友。” 许康瑞迈开腿往前走,语气淡淡地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有点眼熟,或许是什么时候见过吧。” “对了,他也是夏城人,或许你们在夏城见过呢。” 黎珂望着许康瑞双手插兜的背影心里突然生出一丝遗憾。如果,如果……她或许就会鼓起勇气冲上去握住他的手。 然而,在黎珂看不到的地方,许康瑞的弯起的眼睛里布满了寒冰。。 第62章 拿乔和摆谱 83_83753“谢敬,今晚可是小珂的生日聚会,你真不去?”满脸愤怒的邹凯乐拦在谢敬身前,大有一副“你不说出个理由来我就不会罢休”的架势。 谢敬抿了下嘴,“我是真有事去不了了。”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绑着墨绿色缎带的浅绿色盒子,递到邹凯乐面前,“你帮我把这份礼物带给黎珂吧,顺便帮我说声生日快乐。” 邹凯乐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双手抱肩,不满地质问:“你真有这么忙?连过去喝杯酒,说句祝福的时间都没有?” 要说谢敬是参加几个社团同时在学生会身兼数职的大忙人也就算了,可谢敬没有任何职务在身,创业小组今天也没有活动,他谢敬哪来那么多事忙到连黎珂的庆生会都去不了,邹凯乐根本不信。 谢敬当然没有那么忙,他只是纯粹不愿意再和许康瑞碰面。 之前几次和黎珂遇见,他都碰到了站在她身边的许康瑞,虽然面对他时许康瑞以一种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但这依然让谢敬大感不适,于是他用慢慢地疏远了黎珂的方法,减少见面许康瑞的次数。 这次黎珂生日,谢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如果去的话肯定免不了和许康瑞见面,所以谢敬是说什么都不会去的。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谢敬特地提前精心挑选了礼物。 邹凯乐看谢敬半天也不愿意吱声,摆明了已经打定主意不想再说,心里连连骂他个不识好歹,水泼不进。然后用力跺了一下脚,劈手夺过谢敬递来的小盒子,气嘟嘟地丢下一句,“谁稀罕你的礼物”,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孙浩站在谢敬身边看着邹凯乐的来了又走,咂巴着嘴收回视线,用肩膀撞了撞谢敬,“你俩不是关系挺好的吗,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 “我是真的有事。”谢敬嫌弃把他不断靠过来的身体推向一边。 孙浩和邹凯乐一样不相信谢敬这番没有丝毫诚意的措辞,兀自猜测着,“你不会是没看上人家吧?黎珂那模样,那身条,那素质,你小子修八辈子才遇得到这样一个大美女对你有意思,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资格看不上人家?” 一瞬间谢敬脑子里冒出一个人的身影来,那模样,那身条,那素质,谢敬觉得就算自己修八百辈子也不见得能碰上那么一个,可偏偏那个人不仅爱他宠他,还待他如珠如宝,这运气,他上辈子起码得拯救全宇宙才换得来。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因为黎珂和你走得近,多少家伙背地里把牙都咬碎了……” 谢敬一回神的功夫,孙浩这个大嘴巴越说越没谱,谢敬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从他身后飞起一脚,正中孙浩那异常挺翘的大屁股,差点没把他踹倒在地。 拍拍纤尘不染的裤腿,对上那双羞愤交加的眼睛,谢敬慢悠悠地开口,“第一,我今天真有事。第二,我和黎珂只是朋友关系,她没瞧上我,我也没瞧上她,第三……” 黎珂身边已经有人了。想到黎珂身边的人居然是许康瑞,谢敬不由得打住已经在嘴边的话。 孙浩迫不及待地追问,“第三呢?” “第三,你想追人家就追,别老把那些心思套在我身上。” 孙浩一听一对牛眼瞬间瞪得老大,“你,你,怎么,知道!”他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谢敬凉凉地瞟了他一眼,迈开腿越过他往前走。 就冲孙浩每次说到黎珂时激动的模样,谢敬就能把孙浩的小心思猜得*不离十。 被说中心思的孙浩干脆没脸没皮地继续跟在谢敬身后,“既然被你看穿了,那哥们也就不瞒你了,我是挺中意黎珂的,可我也清楚,就人家那条件也不可能看我,我就是,就是……”孙浩一时语塞,急得抓耳挠腮。 “你中意人家?”谢敬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像是发现什么新奇有趣的事物一样,眼中闪出神采。 孙浩老脸一红,吭哧了半天才重重一点头。 “我,我是挺惦记她的,我知道她以前住在北城,是因为家里人的工动才跟着去了夏城的,她爸是工程师,她妈是心理学方面的权威,她喜欢猫,会自己做点心,她……” “行了,行了。”见孙浩把黎珂的个人信息倒豆子一样背出来,谢敬连忙喊停,提着眉毛把孙浩从头到脚又扫视了一边,竟然生出一种刮目相看的心情来。 “你是从哪儿弄来那么多消息的?”这里头大半连谢敬都不清楚。 孙浩犹豫了一下,搓了搓手,才说出这些资料的由来,“这,这不是贴吧里有卖的吗?” 谢敬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你也算是vip了吧,人家没算你个打包价?” 面对谢敬的调侃,孙浩愣是半天没说出话来,谢敬看够了他黝黑脸上起红晕的反差萌,安慰地拍拍他结实的肩膀,提脚往前走,孙浩赶紧跟上。 谢敬又停下脚步,转头面对一脸不知所措的孙浩,严肃地说:“对了,还有第四点。” “什,什么?” “我这是要回家,你不要跟着我。”撂下这一句把孙浩定在原地,谢敬头也不会地往校外走。 创业小组每周都会有固定的团队活动,上一周大三的学长学姐们就已经通知过了,这周他们要去小白鸽农民工子弟小学进行爱心捐赠和帮忙,算是增加团队凝聚力和考验个人能力的一次活动。 驶往小白鸽的大巴车上,邹凯乐站在车头的位置,拿着计划表开始念人手的安排。 这次活动分捐赠和帮忙两头同时进行,在学校的广场上分发学习用品,光鲜地和孩子们拍照留念,和在食堂的后厨里满身臭汗地和一堆蔬菜打交道相比,用膝盖想想就知道哪一个更舒服,所以所有人牢牢盯着邹凯乐,并暗暗祈祷自己不用被分到后厨去。 谢敬眼睛盯着窗外一闪而逝的风景看得目不转睛,他手上抱着一罐牛奶,是早上临出门前容珉塞给他的,到现在还带着丝丝余温。 直到邹凯乐叫到他的名字,谢敬才如梦初醒地才转过头来。 “……谢敬,你被分到后厨帮忙的那组了。” 身后不知道谁伸手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谢敬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让大巴车里期待着看他反应的人失望不已。 尽管别人都巴不得敬而远之的厨房工作,但谢敬却接受得十分坦然,甚至于他觉得自己比别人更合适,毕竟他在刘雪娟的小饭馆里帮忙了那么久,除了做饭,厨房里的工作大部分他都能很快上手。 邹凯乐念完分配名单,看了眼神色平静的谢敬,轻轻哼了一声,坐会自己的位置,不再看他。她还在为谢敬不给黎珂面子,不在黎珂的生日会上出现的事情生气呢。 小白鸽农民工子弟小学建于二零零八年,现共有学生一千五百多人,教职工两百多名,其中的大部分,因为各种原因,都是要留在学校用餐的,要准备近千人的餐食,小白鸽的后厨常年处于忙碌不停的状态。 创业小组的人一到就被灶台上恨不得在多生出几双手的大师傅发配去洗青菜。 一人一把小板凳,一个能让小孩子洗澡的大铁盆,迎接他们的是小山一样高,仿佛永远也玩的青菜,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姑娘小伙洗得脸都快变得和盆里的青菜一样青了。 多年在小饭馆帮忙累计的经验总算有了发挥余地,谢敬干活的速度很快就把所有人甩在了身后。 忙里偷闲抽根烟的大师傅溜达过来,在某个娇生惯养的女生后头为了不幸牺牲的完好菜叶叹息两声,又转到谢敬身旁,他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你小子行嘛,还挺像模像样。” 谢敬不好意思地笑笑,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这种事情被夸。 在忙碌的小饭馆,刘雪娟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功夫搭理他,容珉压根连打下手这种事都不肯让他做,自然也就看不见谢敬这一面了。 “行了,你们先歇会吧,等会再干。”大师傅舍不得看他们糟蹋好好的蔬菜,干脆让他们休息,让自己的小徒弟接手。 总算听到喊停,大家都停下手上的动作,长长处了一口气,不少人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只能扶着自己的腰小心翼翼地揉捏着。 谢敬站起来,伸了个腰,早上那瓶牛奶下肚,他现在得去厕所解决尿意了。 后厨的厕所搭在储物室的后面,距离后厨也就几步路,就是为了后厨的工人不用来回跑才特意加盖出来的。 解决完尿意,大感通体轻松的谢敬回到后厨,在门口正要进去,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于是他顿了一下,收回自己迈出去的脚,站在门边,默默地听着里头的议论。 “……我看这回谢敬可是把邹凯乐给得罪大发了,不然怎么会被分到后厨来,以前哪次他不是做最轻松的活啊?” “嘿嘿,我瞧着是,不是说他拿乔不肯去邹凯乐好朋友的生日会吗?摆什么谱啊,我说他就是活该。” “你说是黎珂吧,听说她对谢敬有点那什么的意思?” “就凭他?一个体育课上居然把高中校服当运动服穿的穷鬼,他凭什么?” “不是吧,我看他不像啊,他今天穿的那件外套我在杂志上看过,d家今年的最新款,起码得要五位数。” “搞笑,你给我一千,我从某宝上给你批十件一模一样的。就他一个用不知道哪年破手机的,穿得起正版d家吗?” “啧啧啧,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 “我看他就是个抱女生大腿吃软饭的小白脸……” 议论的内容越来越不堪,在他们的口中,谢敬成了一个相貌丑陋,无才无能,只懂得抱女生大腿吃软饭,还愚蠢地攀比心极强的人物,时不时迸发出的笑声饱含着他们对谢敬的讽刺和嘲弄,仿佛谢敬真是这样一个丑角,可以任凭他们居高临下地俯视戏弄。 一道水泥墙之隔的门外,谢敬低着头站在,他面无表情,对里头的声音,仿佛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 第63章 幼稚鬼 83_83753“要我说啊,他就是……” 突然间,尤带亢奋的声音戛然而止,说话者张着嘴巴,两眼瞪大,脸庞扭曲,看起来滑稽而可笑。 积极的听众们纷纷顺着他呆滞的视线望去,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被抓包的尴尬神色。 谢敬正直立在门口,双手抱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看他的样子就知道,那些满是恶意的议论全都被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谢敬,你回来了啊。”有脸皮厚的故作亲热的招呼他。 “做贼啊,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有心虚的不满地嘀咕。 更多人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更加忙碌地重复洗菜捞菜的动作。 人就是这样,只要愿意,就可以对自己的行为选择性失忆。不论刚刚他们的对话对于谢敬而言是多么严重的侮辱和诽谤,他们只要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就可以在事后轻松地将之抛出脑后,全然无视言语对人的伤害。 除了刚刚参与在背后议论谢敬的人,还有一些人选择了独善其身在一边冷眼旁观,既然之前选择了漠视,现在自然也就没有资格站出来主持正义,所以,谢敬的出现仿佛一只手按下了消音键,一时间除了择菜,洗菜的声音,所有人皆默然。 谢敬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视线缓慢地将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几乎每一个接触到他眼神的人都慌忙撇开眼睛,垂下头,避开和谢敬的接触。 只除了一个人,那双黑色的瞳孔恶意浓重得仿佛即将倾泻而出,如同一条冰凉的冷血动物在朝着自己的猎物吐信子,随时都有可能露出毒牙。 邢文斌,众人的议论中,就属他的言辞最恶毒刻薄,也是他,几次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把谢敬形容得猥琐不堪,懦弱无能。 定定地和一脸挑衅的邢文斌对视了三秒,谢敬突然间意味不明地朝他勾了勾嘴角。 谢敬的五官并不出众,不大的一双眼睛如同凝聚了极地隆冬的寒气,那极浅淡的笑容里完全不带温度,反而让人没有来的心里发毛。 邢文斌一愣,他完全没想到谢敬会是这样的反应,如果换做是他,在听到别人对自己这样的评价,肯定会勃然大怒,不是当场理论,起码也是要拔腿扬长而去,谢敬的反应实在太过诡异,反而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邢文斌这一愣神的功夫,谢敬已经不再看他看邢文斌,步伐沉稳地走进来,坐回自己的小板凳上,和众人一道继续洗菜的工作。 当天晚上,谢敬难得没有遵循他当日功课当日温习的习惯,而是抱着电脑坐在了地台上。 刚从外面回到家的容珉就瞧见谢敬把小东西抱在怀里,一人一狗专注地盯着屏幕看,他单手摘下眼镜,扯着领带走到谢敬身边,微笑着问:“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谢敬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电脑往容珉的方向推了推,莹莹的白光映在他的眼镜玻璃上,让人看不起他眼底的情绪。 容珉朝小东西一瞪眼,知机的小宠物呜咽一声,恋恋不舍地从温暖馨香的怀抱里跳出来,窝回自己的垫子上。 把碍眼的小东西赶走之后容珉干脆在谢敬身后坐下,下巴垫着谢敬的肩膀,眯着眼睛扫了眼荧幕上的内容,是谢敬之前上过地a大的专属论坛,内容无外乎买卖旧物,寻物启事,寂寞约p……容珉觉得无趣,干脆收回视线专心看眼前谢敬白胖的耳垂。 “怎么想起看这个来了?” “有趣。” 谢敬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他忙里抽闲低头瞧了眼容珉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很自然地伸手帮他解开袖口,把袖子往上翻折出舒适的长度,而视线却还一直粘在屏幕上,仿佛真的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吸引他。 “什么事这么有趣?”容珉眯了眼睛,手臂落在谢敬纤瘦的腰上,慢慢收紧。 谢敬点开自己收藏的某一个帖子,标题特别用了加粗的大号字《a大校草,舍宁泽其谁?不服进来一战!!!》 光是这三个大大的感叹号就让人深感其气魄,再点进去一看,里头全都是一排排各种颜色各种字号的加一,足足刷了五六页,后面还有各种好心路人发出的各种照片,主角全都是一个高高帅帅笑起来还有点坏的男生,自拍,偷拍,近拍,全拍,角度齐全,引得不少人在照片底下犯花痴。 容珉疑心大起,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喜欢这个样的? 谢敬猛一回头,嘴巴贴上容珉的嘴巴把他的话悉数堵在嘴里,然后在容珉即将继续深入之前分开,“先别说话,接着看。” 容珉舔舔嘴唇,眼神晦暗,听话地不再说话,只是劲瘦的手臂依旧死死地搂着谢敬,一刻也不肯松懈。 谢敬xxx地继续翻了十几页,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留言。 “指路,xx级建筑一班容珉,楼主不用谢。” 这样一条留言在和谐的大环境下很快就引起了质疑,“这谁啊?根本没听说过。” “这是在讨论a大校草,不要随便把你家男朋友抱上来好吗?” “不管是谁,我家小泽泽的颜值在a大绝对是逆天的存在,不管遇到谁都可以轻松吊打。” “小泽泽怎么就成了你家的了,楼上做白日梦也就算了,请不要入戏太深好吗?” …… 就在话题就要被歪到“宁泽到底是谁家的”上时,原先在楼上发言指路的人又跳了出来,这一次她没有发言,而是选择留下了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军训时的集体照,在一群土绿色军装,晒得乌漆麻黑的少男少女之间一张堪称轻峻出众的脸在一息间就夺走了观看者的所有注意力,其他的不论,光是那双形似利刃出鞘,亮如寒星的眼睛极浅淡地看着前方,就让人惊艳至无语,之前长达几页的对另一人的溢美之词放在他的身上,只让人想叹息还是太浅薄了,根本不够看。 果然祭出这样一件“利器”,之前出言讽刺的人纷纷都禁了声,而不断有新人冒出来各种花式舔屏花痴膜拜,表示人生第一次被帅到震惊了,之后整栋楼的风向全变了。 关于容珉的资料,偷拍照,一张接一张,围观群众纷纷表示,“为我a大居然如此水准的货色表示喜大普奔”“a大终于能有地方彻底碾压隔壁死对头”“为今年新生的脱单几率表示担忧” 谢敬看得津津有味,被不时冒出来的各类金句逗得乐不可支,而话题中心的人物,a大新男神则不满自家爱人放着面前好好的本尊不看,偏偏被一堆面目模糊,角度诡异的偷拍和智商明显不在线上的言论吸引走注意力,对方白嫩纤长的颈项在眼前晃来晃去,他忍不住一口咬上去,破碎的话语从他的齿间流泻而出,“那些有什么好看的?我就在这里,你想看哪里,就看哪里。” 言语之间原本搂着谢敬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往下游移,最后停在谢敬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暧/昧地用手指点了嗲点。 犹如一道闪电在脑海中劈过,酥麻的快/感一下子从那里蹿到了大脑中,谢敬陡然坐直了身子,连忙按住容珉四处点火的手,“等等,等等,最有意思的还没看哪。” “哦?”容珉挑眉一笑,拨开谢敬试图抵抗地手,从腰围的地方强势侵入,直接把小谢敬攥在了手中,时轻时重地挑/逗着,“我觉得这些都很没意思,我现在只想和你做些有意思的事,虽然不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只要待一会,你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的。” 谢敬自从被容珉握住要害之后脑子就烂成一滩浆糊了,根本就听不明白容珉那一堆“有意思,没意思”的到底是在说什么,刚刚还百般吸引他的内容现在已经完全无暇顾及了。 还没等容珉的眼神杀到,小东西已经自觉地从自己的垫子上跳下来,扭着圆滚滚的小屁股跑进了厕所,还十分乖觉地用头顶着,把门掩上。 下半身被扒得一干二净,上半身只剩一件衬衫勉强半挂在他的手肘上,谢敬背贴着微凉的桌面,吃力地向前挺起下半身,任意衣着完好的容珉笑着一次又一次把他送入绝顶的高/潮。 被容珉挥落在地上的电脑屏幕一直亮着,停留在谢敬刚刚翻到的页面。 一排排的留言已经从容珉的照片演变为容珉的各种情史八卦,和班花的,院花的,和系花的,和校花的,全都说得天花乱坠,有鼻子有眼,一个个仿佛都是亲眼看见的一般,连如何一见钟情,如何表白都说得巨细靡遗。 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保证容珉和前任校草宁泽有一腿,把两人不打不相识,到惺惺相惜,最后把友情升华为爱情的故事写得堪比小说,引得一大批不明生物在底下嗷嗷地求真相求合体。 当然还有人爆料其实容珉是个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花花公子,不仅炮友遍天下,还男女不忌,这样的留言也不乏有人相信。 在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后,谢敬瘫软着身体任意自己被容珉抱进浴室里清理,意识迷迷糊糊之间,谢敬默默握紧拳头,他明天就去那栋高楼底下披马甲发言,他要八卦,他要爆料,容珉才不是什么男神,他其实就是个心眼只有芝麻小,嫉妒心比什么都强,占有欲比嫉妒心还强的幼稚鬼!。 第64章 不会放过你 83_83753邢文斌觉得这几天自己真是过得顺风顺水,得意非常。 先是在众人面前把他一直看不顺眼的谢敬狠狠地嘲讽了一通,而后上交的论文又被导师单独拿出来点评,算是大出了一次风头,甚至连在游戏里和人pk都是赢多输少。 想到上周末打篮球时碰见的那个小美女,顺利地要到号码后今天就要约会了,他不由得喜上眉梢。 邢文斌一边喜滋滋地哼着小曲,一边大手笔地往头发上喷发胶,拿手抹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发型,然后朝镜子好一通挤眉弄眼。 这时候宿舍门被打开,一个舍友走进来瞧他这副模样,神色怪异地在他身上瞄了好几眼。 偏偏邢文斌还浑然不觉,兀自对着镜子自我欣赏着。 “你要出去啊?” “是啊。”邢文斌拿手抹平领子上的褶皱,漫不经心地回答。 舍友翻书的手一听,没有抬头看他,却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你晚上还回不回来了,要不要给你留门?” 邢文斌“嘿嘿”一笑,表情既得意又暧昧,“这……这还真是不好说,我还是自己带钥匙吧,省得把你们吵起来又得怨我。” 舍友那头彻底没了声响,邢文斌也不以为意,把钥匙,钱包都揣进兜里,正准备出发,恰巧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瞧,正是小美女的号码。 这是等不及了啊!邢文斌美美地想着,不敢含糊地接起电话,“喂,珊珊啊,我啊,等急了吧……”那声音简直像是在蜜罐子里泡过一般,甜得人齁嗓子。 还没等他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把对方给哄高兴了,对方说得话就想一盆冷水迎面浇下让他直接就听懵了,“什么?分手?别,别介啊,我们这连处了还没处,怎么就不合适了呢?怎么……喂,喂!” 瞪着眼睛听那头传来的忙音,邢文斌站在原地不动弹,就这样被甩了,他满腔愤怒中还夹杂着几分莫名其妙。 明明前几次见面对方就表示对自己很有意思,对他提出的进一步发展的建议虽然表现羞涩但也没有拒绝,怎么突然之间两个人就黄了呢? 邢文斌越想越生气,就生出了一股冲动要找对方问清楚。这倒不是对那人有多深的好感,多大的想法,而是被这样直接分手,他面子上挂不住! 刚冲出宿舍没几步,邢文斌就被一个交情还不错的哥们拦住了,把他拉到隐蔽处偷偷地问:“斌子,你小子最近是不是手头有点紧?哥们手上还算宽裕,就冲咱们这交情,你有难处就直接开口。” 邢文斌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啊?” 对方重重一拍他的肩膀,“跟我你还装,听哥一句劝,那份活别干了,为了钱咱也不至于要到那地步,就这样,晚上我就把钱打给你。” 邢文斌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掉进了一个平行的世界里,他还是他,可是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他却一无所知,好像每个人都知道了一个关于他的秘密,那个唯一一个不知道的人竟然是他自己,无比难受又恐慌异常。 “哥,你到底知道了什么?”邢文斌焦躁地挠了挠头皮。 对方沉默了两秒,“你那事论坛上都传遍了。” 邢文斌心里直觉不对,立刻掏出手机上了自己在a大论坛上的账号。 a大论坛校园生活板块一向是a大学生扯淡灌水的地方,首页常年飘着一些类似校花校草评选,风云人物八卦之类的帖子。 这一次,在那以蓝白两色为主的页面上,顶端一串飘红的大字让人一看见就不由得虎躯一震,再读标题“a大男学生献身富婆,一夜七次萎靡而归”这样直白露骨的标题简直直戳人民心中嗷嗷待哺的八卦小心脏啊! 邢文斌颤抖着手指把页面点开,对方先是把他如何如何傍上富婆的故事大讲特讲了一通,其后,又有图有真相地附上各种照片。 他捯饬一番准备出门,这是为个富婆见面做准备;他通宵泡吧打着哈欠进教室,这是被欲求不满富婆榨干;他攒钱好不容易买了一件名牌外套,这只富婆为讨好小狼狗所赠……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照片,配上这样别有用心的解读,邢文斌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还真像那么回事。如果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他,那么他很有可能跟在下面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骂一句“吃软饭的小白脸”。 当看到底下的留言已经翻了了十几页时,邢文斌的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在他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下颤颤巍巍地,随时都有可能滴落下去。 “这,这……” 在品客的震惊后,邢文斌随即清醒了过来之后,他立马明白了小美女要和自己分手的原因,怒火中烧地狠狠骂道:“这tm的是哪个孙子在造我谣呢?老子tm的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斌子,真不是你?”好友再三确认。 邢文斌一脚踹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他犹不解气,又接连在墙上留下一连串脚印,“真tm不是,是哪个孙子暗算我,要让我揪出来,我非得……” “你小子不会是在哪儿得罪人了吧。” 邢文斌刚想反驳,忽然又住了口,像是想起什么,他的脸色彻底晦暗下来,拔腿跑了出去。 第一节课下课的间歇,谢敬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假寐,手偷偷在腰间一下一下的按揉着,容珉接连几天的热情让他着实是吃不消,早上要不是靠着毅力支撑,他根本就爬不起来,所以趁着一二节课不用换教室,他抓紧时间休息。 偏偏这时候还是有人不识趣。 孙浩一屁股坐到谢敬身边,椅子发出的嘎吱声让谢敬皱了下眉头,向着另一头歪了歪脑袋。 “谢敬,谢敬,快别睡了,我有事问你。”孙浩推了推谢敬的肩膀,语气热切。 “说。”谢敬懒洋洋的吐出一个字,没有睁眼。 孙浩左右看看,凑到谢敬耳边小声地问:“你不是创业小组的嘛,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邢文斌的?” 听到那三个字,谢敬总算把眼睛睁开,淡淡地睇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孙浩吭哧了半天挤出来干巴巴地一句,“就是想认识认识嘛。” 重新审视了孙浩一遍,谢敬脸上就明晃晃地写着“啧啧啧,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孙浩闹了个大红脸才听到谢敬轻飘飘地一句,“认识,不熟。”,在心里默默流泪。 两个人一来一往地说着话,谢敬渐渐有了精神,背靠着椅背,只是手还扶在腰上。 这时候,教室里突然冲进来一人,停在门口往里头扫视了一通,然后气势汹汹地朝谢敬走来。 邢文斌双手啪地撑在谢敬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胸膛抖动,瞠目欲裂,表情狰狞得仿佛要把他当场撕得粉碎。 谢敬则一脸平静地和他对视,黝黑的眼珠子看得邢文斌心里一虚,然后生出更多的愤怒。 孙浩觉得对方几分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看他来者不善,就身体向前做出把谢敬挡在身后的姿态,“谢敬,这位是……” 谢敬甚是玩味地轻笑了一声,“邢文斌啊,你不是想认识吗?” 孙浩立刻反应过来,可不是有几分面熟吗?论坛上他的照片可还挂着呢。 感觉到谢敬身边地大高个看自己的眼神变得十分古怪,邢文斌就知道他也看过了论坛上的帖子,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俯过身体恶狠狠地对谢敬方言,“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干的,有种招惹我,就要有种承担后果。” 谢敬迅速地避开邢文斌凑近的脸,嫌恶之情,溢于言表,也成功让邢文斌手上的青筋爆了起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如果最近过得不顺,还是请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言行,是不是在哪里没积口德,自己惹祸上身吧。”谢敬从容不迫地说完,然后朝对方做了个请的动作,显然不意再继续。 “你……”邢文斌咬牙。 这在他看来,谢敬已经承认在论坛发帖造谣的人,最近他说话得罪的也只有谢敬了。他当初说那些话只是图一时痛快外加在众人面前抹黑谢敬一把,没想到平日看起来诺诺唯唯的一人居然能干得出这种事,害得他被全校都看了笑话。 “你小子别得意,以后有你哭的时候,不信咱们走着瞧!”邢文斌指着谢敬的鼻尖撂狠话。 “悉听尊便。”谢敬露出一个和那天一模一样的微笑。 邢文斌鼻子一哼气,走了。 完全不明白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让孙浩担忧不已,“谢敬,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谢敬重新趴回桌子上,脸蛋埋在两臂之间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否和他的声音一样淡然,“放心吧,没事的。”。 第65章 报复 83_83753咬着牙夺门而出的邢文斌第一时间联系了他认识的一个学长,a大论坛的主要负责人。 他把事情一说,学长满口答应会帮他解决好。果然没过多久论坛上关于邢文斌被包养的帖子就被删除了,取而代之的是官方发出的一则声明,大意是论坛并不是解决私人恩怨,挟私报复的地方,造谣不仅会对当事者造成伤害,造谣者本身也是在犯罪云云。 此则声明一出,无异于是在给闹得沸沸扬扬的包养时间盖棺定论,明眼人看着就知道是说包养事件是有人因为私人恩怨而蓄意造谣。 官方的立场如此鲜明,不少人也开始后知后觉地质疑和驳斥对先前帖子中的照片和说明,很快,那些站不住脚的看图说话就被一一推翻,邢文斌总算是从前段时间众人异样的眼神和议论中解脱出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几天前弥漫在宿舍里的尴尬气氛随着谣言被破解而逐渐消散。邢文斌知机地买了几包卤味,几听啤酒,几个人围在一起吃吃喝喝,总算没有了之前的不自在。 “我说斌子,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非把你黑成这样?” 邢文斌冷笑了一下,咬牙把嘴里的鸭脖子要成粉碎,扑哧一口吐在垃圾桶里,“小人呗。” 他已经完全把自己之前如何编排谢敬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满心只有谢敬如何不地道,如何造谣诽谤,在他眼里,谢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而他就是无辜惨遭陷害。 “那怎么办?他不会再耍别的手段吧。” 两口啤酒下肚,邢文斌说话的口气也大了起来,“他敢,我有的是办法治他。” 室友们一听,嘻嘻哈哈一阵笑,还想再追问,邢文斌已经站起来,举着手机跑到阳台去了。 “学长啊,我那事,查得怎么样了?” a大论坛的必须用学号登入,就算发言时选择匿名,在后台也能把学号查出来,就算有人冒用学号,那么后台还能查发言人的ip地址。 就是知道了这些,邢文斌才笃定放言自己不会放过谢敬,只要学长那边查出发言人的学号和ip与谢敬有关,那么他手上就等于握有了证据,到时候把这些往院系里一交,这种往大了说是造谣诽谤的事会让谢敬少说一个大过处分是少不了的。 邢文斌这一方算盘打得精光响,只等学长把证据送来。 没想到听到的是学长为难地问:“斌子,你这是招惹上什么人了?” 邢文斌意识到事情没有意料中的顺利,“他就一普通穷学生。” “你不会是认错了吧,我查到的学号是200x开头的,人家早就毕业,ip地址显示是他人在墨尔本。” 邢文斌阴沉着脸,把拳头捏得嘎吱作响,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偏偏没能如意,这让他十分不爽。 真是低估了谢敬,没料到他还能有这一手,邢文斌眼神阴鸷地想着,被人这样使绊子还不能立即报复回来,这口气咽得他心肝俱疼。 沉默了一会儿,邢文斌揉了揉脸,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至于那么僵硬,“谢谢学长帮忙了,改天一起出来吃饭啊!” 阴沉着脸回到寝室的邢文斌劈手夺过啤酒,大口大口灌进嘴里,室友们看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多劝,陪着他吃吃喝喝,大骂陷害他的小人,很是热闹了一阵。 被他反复咒骂的谢敬非但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安安稳稳地枕在容珉的大腿上翻着书,表情轻松,姿态悠闲。 容珉手里也有一本书,是一本精美的图册,包涵了所有近年来在国际上屡获大奖,好评颇多的建筑设计,沉甸甸的的一大本,谢敬闲来无事地时候想拿出来看过,却因为错估了重量差点没有砸伤脚趾。 小东西似乎也被这种恬静温馨的氛围所感染,安静地伏在容珉的脚背上,嘴里叼着前几天谢敬给它买的磨牙棒,津津有味地啃咬着。 容珉的下巴有一段好看的弧线,谢敬看完书就盯着头顶容珉的下颚不住地看,觉得那既像是一弯勾住了云彩的新月又像是春日梢头微蜷的嫩叶,他那颗理科生的大脑为美色所迷,竭力地想着一个个蹩脚的比喻,想完自己还不住乐,完全一副小傻子的模样。 容珉把书搁在桌上,大手搂着谢敬外侧的腰把他往自己的怀里紧了紧,“想什么了,小傻子?”三个字的亲昵的称呼被他说得缠绵悱恻,异常动听。 谢敬抱着书挡住自己的视线,那个被他反复意淫过的下巴在他眼前不断靠近,衬衫的领口因为动作扯开露出一大片性感诱人的胸膛,他被那一片灿烂春色迷得五迷三道,大脑叫嚣着摆工,只能拿书挡住视线,也隔绝那无边诱惑,免得他*熏心。 容珉不费什么力气就把谢敬挡在脸上的书给拿走了,只觑了一眼那双红丹丹的耳朵,就把谢敬的小心思猜了个*不离十,他微微一笑,也不说破,状似专注地打量起手上的书来了。 “《荷马史诗》,怎么想起来看这个了?” “无聊就想翻翻呗。” 趁着容珉转开注意力的功夫,谢敬捂着脸颊等上头泛起的潮红稍稍退去立刻坐起来,小跑进厨房里,“我渴了想喝水,你要不要?” 容珉隐忍了许久的笑意终于在这一刻绽放开来,他捂住胸口,似要安抚皮肤这下那颗悸动不已的心脏,这样的谢敬真是……真是可爱到让他要不知所措了。 耳朵认真听着厨房里的动静,容珉把视线放在手上的《荷马史诗》上,嘴角温暖的笑意刹那间变得残忍而诡异。大部分古希腊神话中的主题,除了爱与欲,罪与罚,还有报复。 从包养事件的泥潭里走出来的邢文斌总算过上了几天安生日子,他一边见人就痛骂着造谣的始作俑者一边盘算着找寻机会,还击谢敬。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针对谢敬的报复还没有开始,又一场猛烈的风暴向他袭来。 这次的爆料还是出现在a大论坛,爆料人把矛头直指邢文斌,声称他在高中时期曾与一名女同学交往甚密,在高考后不久,该名女同学因为流产意外死在了手术台上,而邢文斌却不曾出现在该女生的悼念会上,甚至以超出所有人想象的速度另结新欢了。 爆料人不仅把事情详细地叙述了一边,还贴出了邢文斌和女生在一起的照片,女生的悼念会的照片,还有邢文斌另结新欢时发的微博时间截图等作为证据。 他声称自己是该女生的同班好友兼暗恋者,目睹喜欢的女生如花的生命就这么悄然逝去,而邢文斌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逍遥自在地活着,他既生气有替那位女生不平,所以把事情爆料出来,让大家看看邢文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喜欢逛a大论坛的以女生居多,看到这种帖子无不唏嘘,但有了上一次的包养事件的经验她们也不敢胡乱发言,只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帖子里出现的爆料越来越多,不少当年的知情人也跳出来,有的言之凿凿地指责邢文斌如何逃避责任,有的语带惋惜地感叹如果女生还活着她的成绩也该在a大,也有的为女生的父母心酸难过…… 这样的你一眼我一语,言辞模糊的话却让这个帖子的内容在旁观者的眼中变得可信起来。骂他渣男的有,为女生惋惜感叹的有,质问这样的人品如何能上a大的也有……时隔不久后邢文斌这三个字再次成为a大热议的焦点,其热度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邢文斌交好的学长见形势不对,赶紧用权限把爆料的帖子删了,可是这一次的爆料人似乎格外执着,删一次他就变换账号再发一次,而论坛官方也因为这几次明显的偏颇行为引起学生们的围攻的指责。 在这样的形势下,学长赶紧通知了邢文斌,让他想办法在驳斥爆料贴的内容。 然而,邢文斌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理由去驳斥爆料贴的内容,因为那全都是事实,就算他想矢口否认,照片,截图这些铁证也只会让他的谎言显得苍白无力。 邢文脸色苍白地瘫坐在椅子上,看帖子里的爆料人详细地扒出那段往事。 他是和爆料人口中的z女生也就是真名张婷婷的女生交往过,张婷婷也确实因为不小心怀孕结果意外死在手术台上,他也确实没去张婷婷的葬礼。 但是,他们的的交往甚至上/床都是你情我愿的,张婷婷意外怀孕做手术的钱也是他出的,出来意外后他爸妈也赔了一大笔足够让张婷婷一家保持沉默的钱了,葬礼没去不代表他不伤心,和别人交往只是想向前看,不再沉浸在往事里。 面对网络中的口水和谩骂,邢文斌十分愤怒,他觉得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情有可原,无可指摘的,这些事外人根本毫不知情,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他,邢文斌理直气壮地想。 他也想过谁是这个爆料人,谢敬的身影首先从他脑海里闪过又被排出,对方对当年的事情太了解了,谢敬不可能做到,难道真的是张婷婷当年的暗恋者?那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冒出来?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许邢文斌再去思考这些了,随着网上的爆料越来越多,关于邢文斌的父母出钱让校方对女孩的死保持缄默,邢文斌当夜删光微博上和女孩的内容之类不可推知真假的消息让学生们的愤怒终于到达了顶点,从网络蔓延至现实生活。 室友们再一次默契地疏离了邢文斌,那些昔日勾肩搭背的哥们全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教室里他的座位四周永远没有人,不论是社团或是学生会,都不再通知他参加活动,邢文斌走到哪里身上总会聚集着一些异样的目光。 不能出门,一出门就会被围观,整天只能待在寝室里,没有他可以说话,这种的日子让邢文斌如同困兽一般越来越焦躁难安。 终于有一天,他在室友的眼皮底下彻底失控,疯了一样地把整间寝室砸了个稀巴烂,当天晚上,他的父母来学校为他办理了休学手续,把他接回家修养。 校方终于迟钝地得知了整件事,通过召集开会,暂时关闭论坛的方式控制了事态,随着邢文斌在a大消失,关于他的种种传闻也慢慢不再流传。。 第66章 玉米排骨汤 83_83753“你们是怎么回事?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就给我交上来这样的东西,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院系里,年级里的尖子吗?”虽然已经头发斑白,但是年近六十的冯教授训斥起人来依旧掷地有声,中气十足,他把茶缸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搪瓷撞击木板的沉重声音震的每个人心里都是一颤。 他老人家看着这些半大小伙子个个都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的,心头的火更是不打一处来,更加言辞犀利的嘲讽道:“我给你们时间,给你们自由,是想让你们充分发挥自己的创造力,不要被别人的思想束缚,你们倒好,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就拿出了这样的东西,能代表我们a大建筑系的水准吗?不必拿出去,我都觉得丢人。” 之前秦雨叶还暗自得意地幻想着手头上的方案上交后会得到冯教授如何的夸赞,没想到厚厚一本方案冯教授没翻两页脸上已经显露出一丝阴沉,再接着翻了两页,嘴角彻底垮了下来,整张脸被暴风雨所笼罩。而后,冯教授把团队里的所有人召集起来,毫不留情地训斥到了现在。 经过几次小组讨论,秦雨叶已经是小组里公认的负责人,这份方案也是以他的设计思路为主,所以在被冯教授训斥的所有人当中,就属他最抬不起头来。 然而他心里也很清楚,如果作为领头他这个时候不能为自己的手下说话,那么势必会使他们寒心,自己领导的身份也会随之动摇。因而就算此刻冯教授的愤怒如暴风骤雨般洗礼着每一个人,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辩解道:“我们每周都有例会讨论的,大家都很努力,也查了很多资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冯教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查了很多资料,我看你们就是查太多资料了?”冯教授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年纪大了才慢慢有所收敛,现在一把邪火烧上来立刻本性毕露,说的话句句刻骨,字字见血,“约翰伍重,柯布西耶,贝聿铭,你们就给我东拼西凑来了这个一个玩意,我要想看大师的杰作,我可以直接欣赏他们本人的作品,何必看你们这种不入流的设计,你还好意思给我提什么查了很多资料,我都替你脸红!” 秦雨叶当即被喷了个体无完肤,他心里自然不甘,但冯教授是这方面的权威,门下弟子遍布世界,连院学校领导见了他老人家都得含笑问好,他轻易不能得罪,只好缩了脖子,任意冯教授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其他人一看连秦雨叶都被骂成这样,恨不得把头低到座子底下去,一则不想成为第二个靶子,二是冯教授的言语是在太过尖酸犀利,让人听得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反正活在世上也只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 冯教授在他们身上撒完气,终于开恩摆手让他们出去,“看了就让人心烦,都走吧,回去给把那个装饰用的脑子都转起来,每个人都要想出一个方案,下礼拜之前交给我,要是再出现今天这种垃圾,我就把你也当垃圾一样从我的课上扫出去。” 被骂做垃圾也无法影响众人听到可以走人时如释重负的愉悦心情,都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会议室里退出去。 可惜速度最快的人还没迈出门口,就有听见冯教授悠悠的一句,“慢着!” 所有人都瞬间背后寒毛竖起,严阵以待。 冯教授喝了口茶,润润干燥的嗓子,头也不抬地继续道:“容珉留下。” 听到蒙受召唤的不是自己,大家松口气之余又再次加快速度,生怕自己也被留下,一个个脚下生风,原来还满满当当的小会议室片刻之间如同潮汐退去一般变得空空荡荡,只余一直隐藏着存在感站在角落里的容珉和慢悠悠喝着茶水的冯教授。 老人家放下茶缸,指了下面前的位置,“过来坐吧。” 容珉默默上前,从容落座。 冯教授睇了他一眼。这小子自进门后,就一直保持着脑袋微低,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从头到尾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只不过装装样子,实际上他的魂儿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那份垃圾你也有份做?”冯教授一开口就直白得让人汗颜。 容珉微微一顿,嘴角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这是大家集体讨论的成果。” 冯教授一听,鼻翼翕动,冷哼了一声,“别对我说这些鬼话,你的程度我还是了解的,要是能参与,他们也不至于给我看那种垃圾。” 容珉不接话,他的眼神一直保持着平静和淡定,就算听见了学界泰斗对自己的褒扬也没有动摇分毫。 一直默默观察着容珉的冯教授眼中滑过一抹激赏,他一边翻开自己已经破旧不堪的记事本,一边说:“说说吧,要是这个题目给你做,你有什么想法。” 容珉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接着,他平静而从容的声音在空荡的小会议室里头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容珉叙述完毕,冯教授沉默良久,恍然惊觉,刚刚听得太过入神,钢笔的笔尖一直点在纸面上,现在蓝黑色的墨水已经污了整页白纸。 撕掉不能再写字的那几页,冯教授觉得自己不得不用新的眼光去看待这个学生,他身上具有着远超乎自己想象的能力,“很好,你,很好。”他的声音里满是感慨。 容珉脸上依旧没有太多悲喜,只是用手指在手表的表盘上轻轻拂过,这是谢敬用假期打工的钱给他买的生日礼物,自从谢敬为他戴上之后,家里那些价值不菲的手表就被他全部弃用了。 “回去好好把你的思路整理整理,能完整地做出来最好,现在离最后的期限还有些时间,好好做。”冯教授对容珉如是说。 容珉点点头,起身走了出来。他在门口站定,眼神晦暗地将视线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停驻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迈开步子,慢慢走下楼。 这时候,秦雨叶从楼道最后一间教室里走出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浑然未觉的容珉,眼中厉色毕现,嫉妒和不甘犹如两条毒蛇在他的心脏上盘踞绞动着,浮现而出的狰狞神色,让他脸看起来愈发扭曲恐怖。 容珉这边走在回家的路上,而谢敬这头在家忙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 “嗯……先放玉米还是排骨?盐,味精,少许,少许是多少?十克还是十五克?” 谢敬对着下好的食谱崩溃地发现他好不容易从实验室里借出来的天平居然毫无用武之地,中文的博大精深和中式厨房里的奇妙用语完全不是他一个理科生所能理解的。 蹩手蹩脚地把所有食材都放进砂锅里,谢敬有对着菜谱犯起了难,“汤最好熬成乳白色,乳白色是什么色?要熬到哪种程度的乳白色才算合格?” 他狠狠的抓了两下后脑的头发,对着才刚放上炉灶不久的砂锅,表情严峻地像是在守着危险的化学实验。 容珉到家的时候,没有在书房,阳台上找到人,循着声音,找了厨房,就看见这样一幕—— 套着围裙的谢敬光着脚站在厨房里,眼神认真地盯着才稍稍冒出一缕白烟的砂锅,他的嘴唇微微抿着,黝黑的眸子里仿佛氲着一汪清亮亮的泉水,橙黄的灯光照在他整齐的睫毛上,在眼睑下留下一排剪影,让他看起来温柔而宁静。 容珉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手柔软的手捧起,随之骤然进入一种无比妥帖安宁的境界,嘴角在无知无觉中已经高高牵起。 谢敬察觉到身后凝视的目光,他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容珉,眼中流露出一种名为懊恼的情绪,把手掖到身后,“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以为你今天会晚点的。” 容珉走近把人搂入自己怀里,探头一看,嘴角绽放的笑容要比面对谢敬之外地任何人都要真挚得多,“给我做的?” 谢敬闻言嘴角垂成一弯沮丧的弧度,“好像……不怎么成功。” “我看看。”容珉一手搂着谢敬,一手掀开灰白色的锅盖,黄色的玉米在浓白的汤水里头上下起伏,不断翻滚出来的泡泡爆出混合着玉米和猪骨味道的淡淡甜香,虽然算不是很成功,但足可以看出烹调时的用心。 “谢谢。”容珉动容地在谢敬头顶落下一个吻。 虽然说在一起那么久,对于容珉这些戳心的动作谢敬早就从一开始的脸红心跳变成了现在的熟视无睹,但是因为自己笨拙的一面完全地暴露了出来,谢敬难得地又羞涩了一回,摸着耳朵转开眼睛,别别扭扭地说:“还没有放盐。” 容珉眼睛一扫打开着的盐盅和旁边的天平,立马知道了怎么回事,善解人意地接道:“是要好了再放的。” 听容珉这么说,谢敬心底的不安的阴云总算消散了一大半,兴冲冲地要拿汤勺来让容珉试味道,一个不留意,把一直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也暴露在了容珉眼皮底下。 容珉的脸色在视线触及到那颜色红得不似平常的手指时瞬间笼罩上一层乌云,颧骨上的面部肌肉因为极力忍耐而出现细微的抽动,他状似平静地喝掉谢敬喂来的那勺汤,在谢敬期待中隐含不安的眼神下勉强自己给出一个“挺好”的评价,最后实在忍不住,终于一把握住谢敬那只手的手腕,轻轻地问:“这是怎么了?” 谢敬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焯排骨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一下,没事的。” 说着,他想把手抽回来,却没能从容珉有力的桎梏下挣脱,谢敬抬眼去看容珉,却被容珉痛楚的表情惊得说不出话来。 容珉一直低着头,在谢敬不再挣扎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把谢敬的手捧到眼前,指尖无比温柔地抚摸着被烫红的皮肤。这只手五指纤长,皮肤细致,只有关节间还残留着一点陈年老茧,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是如何被精心呵护,百般疼爱,连扫地这种小活都不被允许做。 谢敬一度很反感容珉这种把他当瓷娃娃对待的态度。家里的所有活,不管是洗衣做饭还是清扫整理都由容珉一一个人做,谢敬则被他养成了个十足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他恨不得连洗澡穿衣这种事情都全部包办。 谢敬几次试图反抗,趁容珉不注意的功夫溜进厨房洗碗或者在容珉不在家的时候打扫房子,容珉知道后往往不会责怪谢敬,而是一声不吭把谢敬抱在怀里,握着谢敬的手,直白地袒露自己的难过,这对于颜控的谢敬来说无疑是一大杀招,比被责怪还要难受一百倍,久而久之,谢敬也就不再强求分担容珉的家务重任。 “抱,抱歉。”话一出口谢敬立刻懊恼地想把自己吃掉,他摸摸自己的鼻尖,小小声说:“你别这样。” 容珉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敬直白地控诉道:“别这样?你让我别这样?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眼睛也喜欢,嘴巴也喜欢,头发也喜欢,手指也喜欢,所有的你,你的所有,对我来说都是最珍贵的,你还让我别这样?” 眼前这个人比刘雪娟心中最爱的肥皂剧男主角还会说情话,谢敬听得晕乎乎地,脑子里却诡异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耳边缠绵的话还在继续,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传进谢敬耳里,振动鼓膜的同时也振动着他那颗柔软的心。 “我从不敢奢望我们能在一起,但是上天却肯给予我这个恩赐,所以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最重要的宝贝,我从不担心我不能好好对你,我担心的是你能不能好好对自己。” 如果一起具象化,谢敬一定能看见自己的血条瞬间清空的惨烈场景。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贴着容珉的侧脸,认真地凝视着这个把心捧到自己脚下的男人,“我会对你很好的,比很好还要好”来回报你对我的爱,哪怕只是万分之一。 容珉亲一口谢敬受了伤的指尖,把他拥入怀中。“我知道的。” 怀里的这个人会花光打工赚到的的钱只为了给他买一份胜利礼物,会在一夜的孟浪后揉着惺忪的睡眼为赶第一节课的他找御寒的外套,会记得他那些最小的习惯包括往上折袖子要折两折……共同生活里的一点一滴都被他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也让他无比清楚地认识怀里的人比他自己认为的还要好。 每知道这个人对自己的好多一点,自己对这个人的爱意就更浓厚一分,只想对他好一点,把他保护得更周全一点,让这个世界不能伤害他分毫。 谢敬掩去心中的叹息,放任自己沉溺在容珉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厨房里,两人静静地相拥着,就算时间从此停驻在此刻,世界将在下一秒毁灭,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突然,谢敬闷闷的声音打破了缠绵的氛围,“喂,汤,你看看汤是不是好了?” 容珉的嘴角无声地漫上笑意,墨玉似的眼中流淌着满足的光亮,他说:“是好了,我来放盐,你试试味道。”。 第67章 又一夜 夜晚的大宅灯火通明,笑声朗朗,隔绝了深秋的清寒,温暖得不似在人间。 身为今晚主角之一的秦雨叶被四五个同样家境不凡的好友围在中间,特地从澳大利亚飞回来的易家老三,举着酒杯狠狠地和他碰了一下,“我说,你小子这次真tm玩大了,我们玩都还没玩够了呢,你居然一声不吭就订婚了,不够意思,真不够意思。” 秦雨叶笑骂了一句,和他对干掉一整杯酒,垂首间眼底却是冰冷的。 易家不大,却也不是无名无姓的小家族,祖上几辈的积累再加上世代和几个大家族的联谊,盘根错节之下谁也不会小瞧了易家。 易老三头顶有两个哥哥,一个比一个精明能干,年纪轻轻就已经崭露头角,让人不敢小觑,他作为老三,完全没有顶门立户的压力,他也没那份争权夺利的心,只顾着吃好玩好,安安心心拿着自己那份信托基金,当个再悠闲不过的二世祖。 秦雨叶知道自己和易老三再不一样,一来他家没那份家底,他爸早就说过,出息的儿子继承家业,二是他可不甘心一辈子只靠那一点钱,仰人鼻息地过活。他要出人头地,活得比谁都好。 “对了,新娘呢?好歹也让我见一见啊!”王家小少冲秦雨叶挤挤眼睛。 立刻有人跳出来笑着说,“见什么见啊,就是白家那个白晓芸,你没见过?” 王家小少立马没了兴致,“操,雨叶,你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疯婆娘?!” 在场的听他这么说纷纷哄笑起来,都知道他和白晓芸是青梅竹马,小时候经常被她骑在身上压着打,这是童年的心里阴影还没消散呢。 秦雨叶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什么疯婆娘,你以后要叫她嫂子的。” 王家小少闻言顿时一脸如造雷劈,众人一看又乐了一通,转头开始挤兑秦雨叶“人还没进门就开始护短了”。 秦雨叶嘴角的笑容就一直没消失过,也不知是被笑的,还是喝了酒的缘故,脸颊泛着一片潮红,春风得意的样子看起来和那些订婚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任谁也不会想到当初秦时任和他提起这桩联姻时他是有多么的不情愿和抗拒。白晓芸作为白家的第二个女儿,既没有其姐白晓蕙的美貌动人,又生得娇生惯养,脾气大得连白家唯一的儿子白晓齐都不敢轻易招惹她。这样的白晓芸哪里是见惯了女人温驯小意,甜美可人能看得上的。 不过仅仅只是思考了一个晚上,秦雨叶就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白家在北城豪强中实力并不弱,比起他嫂子来自的金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娶了白晓芸就等于为自己的将来招来一大助力,这样的诱惑让野心勃勃的秦雨叶根本无法拒绝。 在场的心里都有数,这场订婚的也只是那么回事,圈子里大多数人的婚姻都是权利与权利,利益和利益的交换结合,婚后夫妻把继承人一生,各自玩各自是常态。 所以几句充充样子的调侃之后,话题也就从刚刚结束单身的两位新人身上转移到众人真正在意的北城形势上。 如果说像岳,林这样真正的大世家面对纷繁复杂的局势依旧底气十足地保有着稳坐钓鱼台的处变不惊和泰然自若,那么他们这样依附于其下的小家族只能像水面之下的小鱼,根据水纹的波动,水底的倒影判断自己是否安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看清变幻莫测的形势下大世家的博弈,判断站在哪边对自己最有利,保证自己不成为牺牲品的同时小心翼翼地往上爬,这才是他们这样家族的生存之道。 因此,信息变得尤为重要,不管大世家传达的意思还是从关系暧昧的对手那头穿出的口风,抓住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得到对自己最有用的信息,这是每一个圈子里的人从小就学会的技能。 “爬得这么快,也不怕摔得惨!”有人狠狠撂下一句,所有人几乎同时意会了他的话意,秦雨叶和众人一起抬眼朝大厅里另一个角落看去,一身黑色礼服的青年即使不言不语也已经成了光芒掩盖过主角的发光体,不断有名媛上前和他搭讪攀谈,其中就包括手上还戴着订婚戒指的白晓芸。 秦雨叶嘴角的微笑变得无比僵硬,垂在身侧的手在旁人看不见的隐秘处悄悄捏紧。 在场倒是有人比他更激愤,冷哼着骂了好几声。 田家因为嫁了个二十出头女儿进林家给他家几个上高中的儿子当后妈,肚皮又争气生了个仔,所以在林家的扶持下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大有声势大涨的的势头。 这一次调整,早早就有风声田家的领头人还会再往上走一步,没想到原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却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截了胡,调整的名单田家只是原地挪了窝,名头上好听罢了。真正众人艳羡的肥差却被沉寂了好一段时间的容毅给占走了。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差事没了,田家当然不可能找林家理论,这笔帐被他们算在了容毅,全家都恨他恨得牙痒痒。 此刻*裸地把自己的不忿摆在脸上的正是田家的独子田鑫荣。 容毅是爬得快,每一个被他抢了先机的人都在背地里诅咒他,等着看他摔下来的下场,可是每一次他都像如有神助一样稳稳地爬上更高的位置,恨他的人愈多,他的位置愈高,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高超手段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到现在都还是个迷。 就和他的儿子一样。想到那天在会议室门口听到冯教授和容珉的对话,秦雨叶气息紊乱,他用力松了松那个勒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领结。 容珉那端仿佛注意到他的视线,朝着他微扬嘴角,遥遥举起酒杯。 秦雨叶亦举杯,而后将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再去看容珉时,他已经转开了眼神,表情不冷不热地应付起又一个凑到身边的名媛了。 眼含不甘地冷哼了一声,秦雨叶打起精神准备加入众人的话题,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表情未变,只是借口喝多了,快步走到洗手间里,拿出手机。 “喂,吩咐你的事有进展了吗?” 那头说了两句后,秦雨叶脸上难以控制地流露出扭曲的狂喜,他甚至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对方,“发过来,全都发过来。” 几分钟之后,秦雨叶死死地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一声声古怪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传出来,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里显得尤为恐怖渗人。 大厅之中,容珉也正对着暗下去的手机露出一脸若有所思。 好不容易才从交际中脱身容毅挽着闻绮罗走到他的身边,拍拍容珉的肩膀,一脸宽厚慈爱地对他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不会干预,选一个你喜欢的,像我和你妈一样和和睦睦地过日子就行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是如何的受欢迎,那些素日里端庄矜持的大家小姐像蝴蝶见了花蜜一样绕在他的身边不停打转,听着身边“虎父无犬子”的调侃,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满满的自豪。 “选我喜欢的吗?”容珉仿佛听到教自己愉悦的话,眯起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俊美得不似凡人,也让周遭留意着他的那些名媛小姐看得移不开眼。 容毅正要应,闻绮罗却忍耐不住,语带警告地说:“陈家的小姐已经去看过好几次你弟弟的演奏会,你可不能……” 在容珉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闻绮罗恍然惊醒,爆发的母性让她不管不顾地要守护小儿子的利益,甚至一时忘记了,在大儿子眼中她没有丝毫作为母亲该有的威仪。 对儿子和妻子之间畸形关系心知肚明的容毅轻咳了一声,手掌拍了拍妻子带着凉意的手背,既是安抚也是警告。 容珉仿若未觉地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借故和他说过两三次话的那位陈家小姐,对方在发现他视线的那一刻甚至激动地羞红了面颊。 冲对方礼貌地一笑,容珉转回来,溢韵的风流让有心于他的姑娘眼神更加热络,也让陈家小姐收到了不少含刀的眼锋。 在闻绮罗愤恨交加的眼神下,容珉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让闻绮罗感受到他话里的嘲讽,“放心吧,母亲,阿璟喜欢的,我做哥哥的是不会抢的。” “那……”闻绮罗还不放心,非要从容珉口中讨个承诺她才能彻底安心,容毅却看不惯她这副容珉会把佟璟吃了的态度,“行了,陈家的小姐又不是物品,也没归了阿璟,你在这里胡说什么呢!让人看了笑话。” 公开场合闻绮罗向来都是给足容毅面子的,尽管心里不甘愿,她还是乖乖禁了声。 “阿璟心里一直惦记着你这个哥哥,这次巡演回来还给你带了礼物,你看看什么时候回来一趟,你们兄弟俩好好说个话。”容毅说。 “好的,父亲。”容珉微笑应允,衣袖下手指拂过手表的瞬间,他的笑容才更真切了一点。 敬谢不敏 第68章 刺椎 被谢敬抱在怀里剪指甲的小家伙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把脑袋压在谢敬的胸膛上。 谢敬差点错手剪到它的小脚掌,皱着眉头在小家伙的小屁股上拍了一把,低声教训道:“乖,不要动。” 小家伙从喉咙的发出咕噜声,尾巴来回摇晃了两下,很听话地不再动弹。 小家伙伙食一样很好,又正处在疯长的时候,爪子上的指甲长得很快,谢敬看他见天地磨蹭家里的墙角地毯,干脆一有空就帮他剪指甲。 小家伙安静下来,早就对这项工作熟练到家的谢敬很快就把小家伙的指甲修剪好,刚想把安分不少的小家伙抱起来亲一把,一直坐在他脚边的容珉握紧了他的脚,“乖,别动。” 谢敬立刻顿住不再动弹,任凭容珉把自己的脚掌捧到唇边,用舌头舔掉小脚趾上头的一丝丝血迹。 “不要乱动,都出血了。”容珉不掩心疼地责怪。 “哦。”谢敬点头,手指揉搔小家伙的肚子,哄着它消停会儿。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盯着专注给谢敬剪脚趾甲的容珉看,安静又乖巧。 阳光安静地洒落在他清俊的眉宇间,额前散下的几缕发丝半遮半掩住波光流转的一双眼睛,偏偏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净之极,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装饰,但只是看那嘴角氤氲着的一抹笑意,就足以让人目眩神迷。 把最后一个指甲盖剪出一道完美的弧形,容珉满意地在谢敬光裸的脚背上亲了一口,然后把视线转移到谢敬胸前某只不知死活待得正欢的小东西,锁定,冷凝。 前一秒还在享受着主人爱抚地小家伙瞬间被无情地抛了出去,跌落到地上滚出去好几圈,好不容易站稳了,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抬头,试图用湿漉漉的大眼来控诉自己遭受的无情待遇。 可惜容珉哪容得下它在谢敬面前卖乖讨好,身体一侧,就把小家伙的身影挡了个结结实实。 “吃饭吧,不是说想看陈则的新电影吗,吃完饭就去看吧。” 容珉对谢敬笑得一派温柔。 谢敬没想到自己看到海报时的一句无心之语竟然被容珉一直记在心上,心脏像是泡在温泉中一般温暖安逸,他伸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垂下视线,声音沙沙地回答,“好啊。” 半天得不到主人注意的小家伙只好蔫蔫地低下头,趴在沙发脚下,自娱自乐地舔着自己的脚背玩。 吃过晚餐,谢敬套上外套,拎起厨房门口的黑色塑料袋子,准备下楼扔垃圾。 “别忘了戴围巾,小心冻着脖子。”洗着碗的容珉从厨房探出头来叮嘱。 “知道了。”谢敬眼睛都不用往上瞄一下就从玄关的衣架上抽下来一条黑色羊毛围巾,这些东西他们都混着用,这条围巾还是早上容珉出门时戴过的。 把围巾胡乱往脖子上一围,吸进身体里的空气满满都是容珉的味道,谢敬脚步轻快地下了楼,往小区里的垃圾箱走去。 “小敬。” 一个身影突然闪现在谢敬身后,开口将他唤住。 谢敬攥着袋子的手一下收紧,嘴角的笑意随着这声呼唤瞬间消失无踪,这个声音让他已经熟悉到不用转身就知道背后的人是谁,曾经让他温暖,也曾经让他遍体生寒,恐怕今生都很难遗忘。 谢敬转过身,目光清冷地看向不远处伫立的许康瑞,“有事?” “有事。”许康瑞丝毫不少他冷淡态度的影响,态度熟稔得如同一个至交好友,指着后头的小花园,“一起去走一走吧。” 谢敬带着怀疑的目光审视他良久,还是拒绝:“他在等我。” 纵使许康瑞对这个“他”指的究竟是谁早已心知肚明,心头还是被谢敬的坦然承认刺痛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谢敬拒绝的是来自同性的爱,所以才对他敬而远之,避如蛇蝎,可是直到那个人的出现,他才真正意识到,谢敬是可以接受一份来自同性的爱意的,只是他接受的这份爱,不是来自于他。 许康瑞勉强收回飘远的思绪,朝谢敬露出一个微笑,“那你就更应该和我去走走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今天想说的内容是和容珉有关,谢敬心下一动,却依旧不肯和他走,“你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不说的话我就上去了。” 许康瑞笑了笑,眼底有失落也有痛楚,千言万语在胸膛反复盘旋,最终化作了一声轻叹。 随后,许康瑞藏起了所以外露的情绪,正色道:“你和容珉在一起,你真的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谢敬扬起一边眉毛表露不满,“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知道容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了解他多少?知道他多少事?” “我……”谢敬刚想说话,又被许康瑞打断,他直视着谢敬的双眼,仿佛要透过那双玻璃珠子探进谢敬内心深处,“或者我换句话问你,你了解的那个容珉是真的容珉吗?” 面对许康瑞咄咄的逼问,谢敬心里既觉得荒谬又觉得惴惴,“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这样没有意思。” “你不敢回答我。” 谢敬瞪大了眼睛,说得又快又急,“容珉就是容珉,没有什么真的假的,他就是那个他,我了解的那个他,这样回答你可以了吗?” 听到自己预料中的答案,许康瑞闭了闭眼睛,忽视掉刹那间重达千斤的心脏,意有所指地追问:“如果不是呢?” “不可能。”谢敬回答得斩钉截铁,无比笃定。 “我知道了。”许康瑞点点头,深深地望了谢敬一眼,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带着异样的心情回到家,谢敬才推开门,就看见已经穿戴完好的容珉,“怎么这么慢?” “遇到了住楼下的奶奶,聊了两句。”谢敬不想让容珉知道自己见了许康瑞,下意识地撒了谎。 好在容珉似乎也没有发觉,他握着谢敬冰凉的双手把它们揣进怀里,说话的语调比春日里的湖水还要温柔,“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记得戴围巾就不记着戴手套。” 谢敬头靠在容珉的肩膀上,撒娇一样拿鼻子蹭着他温热的胸膛。 容珉被谢敬这依赖意味十足的动作取悦,眼底泛开笑意的涟漪,搂着人,在耳后跟落下轻似羽毛的吻。 “真变成孩子啦,那还看不看电影了?” “看!”谢敬在容珉的怀里摇了摇头,把许康瑞带来的困惑和混乱通通甩出大脑。 电影院外墙上足足有五层楼高的巨幅海报上,一个青年的侧脸逐渐消失在无尽的青色的粗犷山水之中,青年那迷茫中带着坚定的眼神吸引着过路的每一个人情不自禁地去遐想到底谁能在他眼中成为一片风景。 仅仅是一个晚上,的排片就有十六场,把同档期的好莱坞大片的风头抢得连渣都不剩,足可见陈则的票房号召力。 影帝陈则沉寂三年,继他拿小金人的!像谢敬这样看了这条噱头十足的宣传就想来一看究竟的委实不少。谢敬和容珉六点多到,能买到票的最早也是七点半的那一场。 上一场结束人乌压压地出来,这一次开始又人挤人地蜂拥进去,哪哪看都是攒动的人头。 容珉在谢敬不知道的时候买了情侣座的票,直到谢敬发现左右坐着的都是一对对的的小情侣才察觉不对劲。 要不要这么招摇啊!谢敬在心里嘀咕。 仿佛听到了谢敬心里的声音,容珉把嘴唇贴到谢敬耳边,“只剩下这里有连座了。” 又湿又暖的气体钻进耳朵里,谢敬痒得不行,一把捂住耳朵,迅速挪到沙发上离容珉最远的那一端,用眼神警告他离自己远一点。 容珉甚是无辜地耸耸肩,再怎么正经危坐也不能让谢敬再靠近自己,他只好百无聊赖地看起屏幕上放出的各种电影的预告。 过了一会儿,放映厅里的灯光全都熄灭了,只剩下偌大的荧幕发出幽幽的光,原本喧闹的声音也渐渐安静下来。 荧幕上出现一片海报中出现的山水,紧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我的一生要从这片土地开始说起……”画面又是一转,一个戴着红色鸭舌帽子,手拿塑料玩具水枪的小男孩从一个大柳树上蹦了下来。 谢敬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荧幕,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电影荧幕散发出的白光,他看得很认真,认真得连容珉什么时候又贴着他坐了都不知道。 陈则在主人公青年阶段替代了演技不熟的小演员,甫一出场,那张完美得不似真人的面孔就引起了不少女观众惊艳的抽气声。 谢敬默默地看着,全程不发一语,直到散场的灯亮起,他才转头去问一直和他紧握着手的容珉,“你说,他到底有么有喜欢过那个蒋涵?” 蒋涵是电影里出现不到五分钟的角色,和陈则演的主人公也只有短短两幕戏,一幕楼梯上两人一上一下错身而过,一幕考试时意外的四目相接,电影里甚至连他的结局都没有交代清楚。 容珉笑着把自己的五指插入谢敬的指缝和他手指紧扣,语气肯定地回答。“喜欢的。” 也只是喜欢而已,不管是主人公还是蒋涵都没有勇气把那段隐晦的感情揭开来。 谢敬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不愧是影帝啊,我居然都感动了。” 容珉拿下谢敬的手,凑近了给他吹眼睛,“嗯,你喜欢,我们买了碟回家慢慢看。” 敬谢不敏 第69章 洗澡 小会议室,众人看完冯教授递下来的方案,再和秦雨叶交的第二套方案一对比,刚刚因冯教授决定用容珉的方案而升起的不满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容珉的惊诧和警惕。 这套方案不论是质量还是创意上都相差太多了,已经没有丝毫的可比性。这样高的完成度和成熟度恐怕早已超越了目前大学生所能达到的水平,甚至连有些以进了知名事务所洋洋得意的新人都拿不出这样的作品来。想到这里,众人看向容珉的目光都有了质的变化。 而容珉却依旧是老样子,顶着那张谁也挑剔不出丝毫缺陷的俊脸,面无表情,默默无言地扮壁花先生。只是这一次的方案一出手,他再怎么想低调都躲不开众人探究的目光了,谁能想到每次讨论都被他们刻意排挤在外的容珉会突然给他们这么大一个“惊喜”呢? 坐在容珉对面的秦雨叶一脸抑郁,进门时的势在必得,踌躇满志在看到容珉的方案后如同风化的岩石表层一般顷刻之间随风散去,腥红一片的眼底涌动着不甘,嫉妒和愤怒混杂的阴云,仿佛随时会爆发出来。 为了这份设计,他特地找了两个之前参加过比赛也拿了奖,现在已经进入事务所的学长帮忙,从立意到设计,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本以为就算冯教授再怎么赏识容珉,只要在作品上把他击倒,冯教授也就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没想到他辛辛苦苦拿出来的东西居然被比得连尘埃都不如,他成了容珉免费的垫脚石。这让秦雨叶怎么能甘心,怎么能不恨。 容珉看着秦雨叶灰败的脸,眼中流转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 在容珉作品的震撼力下,没有人对冯教授以容珉的设计为核心的决定提出任何异议。 讨论会结束之后,冯教授把容珉单独留了下来,秦雨叶嚯地站起来,腿撞到身下的椅子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众人一顿,然后纷纷加快自己收拾的动作,默默离开。谁都看得出来秦大少现在心情不好,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碍他的眼,成为他撒气的对象。 秦雨叶看着冯教授笑着拍了拍容珉的肩膀,器重之情溢于言表,又看到平日里百般讨好自己的人闪避着他的视线此刻逃得比兔子还快,一脸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嘴角紧紧的绷着,摆出一副高冷的面孔走出会议室。 到地下停车场发动自己的新车,秦雨叶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打开微信,找出最近的邀约,打算好好玩一把,发泄发泄。 这阵子为了赶方案,他断了正打得火热的新女友,绝了源源不断的派对聚会邀请,本就憋得难受,再加上被容珉踩在脚底下生出的怒气,简直就是在他身体里燃烧的欲/火上又浇上了一把油,现在,他迫切地想要放纵一把,宣泄一回。 秦雨叶本就是各路派对上的常客,他一出现,邀约就似雪片般飞来。秦雨叶扯了一下绷得难受的裤裆,愈加迫切地搜索自己的目标。 还没等他找到心仪的猎物,一个电话先打了进来,秦雨叶一看是他哥,翻了个白眼接起来,“喂!” “在哪儿呢?”对方的态度比他还横。 “在外头呢。” “出事了,赶紧回家!” 能让他个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出的事铁定不小。秦雨叶一听也顾不上鼓起的裤裆,立刻调转车头,油门一脚踩到底,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 容珉刚进家门,就听到小家伙异常凄惨的叫声,东西被撞到的声音,还有谢敬好脾气的劝慰声。 寻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容珉转进阳台,谢敬正抱着不停挣扎的小家伙把它往放好了水的大脸盆里拖。 “嗷呜,嗷~”小家伙拼命蹬着后脚掌努力想从谢敬的制缚中逃脱。 “听话,一个星期没洗澡你要脏死了!”谢敬一边说着,一边把小家伙抱到脸盆边,刚把它的后脚按进水里,小家伙像是被电击了一般激烈挣扎起来,溅起的水花大半都浇在了谢敬身上。 谢敬一手抱住想往客厅逃跑的小家伙,一手伸进脸盆里试水温,不凉不烫,温度正好,于是他转过来继续努力按住小家伙,“现在水温正好,保证洗完之后你要舒服死了,别装了,我知道你想洗的!” 小家伙:……继续顽强地和谢敬抗争着。 容珉乐呵呵地在一旁看了老半天,直到看见谢敬湿了大半的衬衫贴着身体,毫不遮掩地显露出了里头美好的曲线和醉人的肉色,连那深色的一点都若隐若现,这才脸色一变,挽起袖子过来给谢敬帮忙。 他捏着小家伙的后颈把它拎到自己眼前,金子般闪耀的脸庞上和黑夜般深邃眼底全是笑,却让刚刚还和谢敬百般斗法的小家伙像受到了威慑似的一下老实下来,四只爪子全都老老实实地缩着。 “欺软怕硬。”容珉低声笑骂了一句,甩手把老实了的小家伙扔进脸盆里。 早就准备好各种清洁用品的谢敬迅速地往它身上挤上沐浴液,拿起软毛刷子给它搓澡,刷毛。 冬天给狗狗们洗澡动作要快,谢敬动作轻柔再加上有容珉一手按着脖子,小家伙总算肯老老实实忍受一会儿水淋在身上。 谢敬冲完泡沫,用一条白色的大毛巾把小家伙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拿起吃风机替它吹毛。 进行到这个步骤,小家伙已经完全不用容珉控制,自个随着谢敬风头的移动,一下子仰脖子,一下子甩尾巴,在谢敬给它挠肚子的时候还躺倒在了地上,眯着一双圆眼睛,看样子要有多享受就有多享受。 “刚刚是谁一副贞洁烈女相?”地痞流氓·谢敬看得很是牙痒痒,腾出手来,满怀恶意地戳戳小家伙圆滚滚的小肚子。 小家伙以为主人是在和自己玩耍,舒服得不行,还主动耸了耸肚子往谢敬手指上顶。 谢敬一脸如遭雷击。 容珉伸手在小家伙身上摸了摸,确认有七八成干了,往那小屁股上扇了一下,“行了。” 小家伙慢腾腾地站起来,恋恋不舍地盯着谢敬,显然还意犹未尽。 谢敬嘿嘿笑着,不怀好意地露出一口白牙,还没等小家伙反应过来,它头顶上的短毛就被谢敬揉出了一个竖起冲天,相当犀利的造型。 无辜的圆脸上顶着这样的发型,怎么看都是那么的……滑稽,谢敬看着自己的杰作,憋不住噗嗤一声乐了。 小家伙见两个主人都不肯再给自己揉肚子,本着离水越远越好的心情,迈开小短腿,跑进了客厅。 谢敬蹲着越笑越放肆,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容珉赶紧把他扶起来,谢敬才站起来,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哎呦!麻了,麻了,呲!” 谢敬感觉自己的两条小腿像是走了几十里山路似的又酸又麻,差点就站不住了。 还没等他弯下腰去,容珉已经蹲下/身子,握住他的小腿轻轻揉捏,一下,一下,力道正好地为他缓解酸疼。 “怎么样?好点了没?”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谢敬拍拍容珉的肩膀,示意他放开自己。 他一抬头,又看见小家伙钻进狗窝后露出来的小半边屁/股,忍不住把牙齿要得咯吱响,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真是给自己养了个祖宗!” 容珉识趣地不搭话。别看谢敬现在恨得不行的样子,出门看见别人家的狗有什么也总想个自己家的捎一个的也是他。 两人合力把遍地狼藉的阳台冲洗干净,累得不行的谢敬往沙发上一倒,抱着靠垫,把头枕在容珉的大腿上,毫不客气地使唤起他来。 “快,开电视。” 容珉用手指抹掉溅在他额上的一滴水珠,谢敬却等不及地摇摇容珉的手臂,催促道:“快点,快点,不然要错过开头了。” 影帝陈则的第一部作品,五年前上映的仙侠剧,每个下午三点在某地方台播出,就是这样一部没营养,没内涵的玛丽苏神剧因为陈则的出演,成了谢敬除了上课之外的又一节日常课程。 容珉满心无奈地在他的额角落下一个轻吻,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先跳出来的是某个新闻节目,正装的女主持一脸严肃地播报着北城某官员因贪污受贿落马,接受调查,容珉手顿了顿,谢敬立刻投来不满地一瞥,容珉一边安抚地抚摸着谢敬的脖子,一边为他转到某地方台。 这时候正好片头曲刚刚响起,陈则饰演的魔界君主一袭黑衣,墨发飘飘,从天而降,谢敬赶紧在容珉腿上躺好,表情认真地准备开始看剧。 容珉忍不住在他的喉结上挠了挠,问:“这部剧真有这么好看?” 谢敬眼睛死死地盯在荧幕上,回答得很不走心,“不,一点也不好看。”他抓住容珉捣乱的手指轻轻咬一口,然后补充道:“不过陈则好看。” 荧幕里的人一颦一笑都带着无尽的风流妩媚,鼻唇眉眼,每一处都带着逼人的艳丽,美得不似真人,和他同框的新晋四小花旦之首都被衬得黯然失色,寡淡无味。也难怪生性容易被美丽事物吸引的谢敬会成为他的铁粉。 在这样事实面前,容珉难得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憋着一口气咬着谢敬的耳朵捣乱。 这部片子谢敬已经看过无数遍,看完陈则出场的片段过去,他立刻转过头,对准一直在表达不满的容珉的嘴唇亲了上去。 容珉先是一愣,一秒过后就夺过了主动权,撬开谢敬的牙关,到他的甜蜜的秘境里四处掠夺。 一吻结束,容珉一路向下,细细地亲吻着谢敬起伏的胸口。谢敬眯着眼睛看着满眼温存的容珉,突然的一个念头,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脱口而出: “你觉得陈则好不好看?难道他还不好看吗?” 容珉的嘴唇一僵,怎么样也无法再继续了。 我老婆在和我亲亲的时候还想着别的男人肿么破?急,在线等。 半天,谢敬才听到容珉气虚的一句,“不,一点都不。” 敬谢不敏 第70章 毛线 清早,谢敬夹着书坐在临门的矮凳上换鞋,容珉站在他身边,手上还端着一杯热牛奶,一看见谢敬咽下去了立马又给他喂一口。 昨天谢敬闲着没事抱着容珉腻歪,腻着腻着把容珉腻出了火来,抱着谢敬滚到床上,*整整烧了一个晚上。这样放纵的下场就是早晨谢敬差点爬不起来,要不是他还有着一颗学霸的好学之心,今天的课他非得旷了不可。 趁着绑鞋带的功夫把一杯牛奶喝了大半,急恼恼的谢敬一手把杯子推开,一手往衣架上摸索围巾,嘴里还念叨着:“行了行了,要来不及了。” 谢敬的手在半空中挥舞了好几回都落空,容珉见状连忙帮他拿下一条,递到他手上。 手指触到和以往不同的柔软,谢敬卡了一拍,不由狐疑道:“这条围巾,我怎么没见过啊?” 容珉眉心一跳,抽走谢敬手中的围巾替他围上,“刚买的,这个颜色衬你。” 家里时不时多出来的东西太多了,谢敬也就顺嘴那么一问,他看着镜子前的自己,藏蓝色的围巾衬托下一张小脸显得又白又干净,手摸上摸着自己的脸蛋,小声嘀咕:“就我这个长相,再白也当不了小白脸啊。” 容珉听了之后莞尔一笑,伸手捏着他的腮帮子,亲了亲他泄露秘密的上翘的嘴角。 因为早上没课,和谢敬相比容珉就穿得相当随意,上身套了件白衬衫,随便系了几颗扣子,下身穿着一条银灰色的居家裤,长长的裤腿盖到他的脚背上,既为他增添了几分休闲清爽的气质又凸显了他那双笔直精壮的大长腿。 本来谢敬就心里爱得不行,再搂上容珉劲瘦结实的腰,就更加松不开手了。容珉当然也乐见谢敬离不开自己,一个告别吻被他又亲又啄,变得无比缠绵悱恻,两个人的呼吸都明显粗重了不少。 幸好谢敬就算被美色所惑也尚有理智残存,及时地把容珉推开。 “不行了,要迟到,再亲下去真的要迟到了。”这话不像是说给容珉听的,倒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就这样,谢敬带着被亲得晕晕乎乎,几近缺氧的大脑,迎着北城的冷风飘雪上课去了。 站在阳台上,目送着谢敬打着伞的背影消失在树木掩映的小路上,直到自己眼中的天地只剩下茫茫一片白雪,容珉才默默踱回室内,一个人对着一室空气慢慢就着谢敬喝剩下的牛奶吃着餐桌上还没凉透的早餐。 小家伙就盘着身体坐在他的脚背上,兴致勃勃地玩着它刚刚到手的新玩具——一团藏蓝色的毛线球。 过了一会儿,容珉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耳麦按下按钮,扔到桌子上。 一个深沉厚重的男声响了起来,吓得以为家里又来人了的小家伙赶紧一口把心爱的玩具叼进嘴里,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对方说话的时候容珉一直没有放下手里的牛奶杯,每一口都喝得很慢很不舍,白玉一般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流淌出漫不经心的节奏。 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是碰到自己不敢决断的大问题,断断续续地说了很久,听得出他的犹豫不决,但从他对用词的斟酌和谨慎,又可以听出他对容珉非同一般的恭敬小心。 对方把话说完后,容珉没有马上回话,空气里只剩下他小心翼翼的呼吸声和桌子底下小家伙时不时发出的咕噜声。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容珉依旧悠然地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得一干二净,他舔了舔牙齿,感受到舌尖弥漫开一股甜蜜的味道,和早晨的吻味道一模一样,嘴角有抹浅笑一闪而逝,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桌上的耳机上,原本温暖的眼神又瞬间转冷。 “一切按照计划走,告诉父亲要想往继续往上走,就别被这一时好处迷花了眼,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次他们挺过去了,下一次哭着求人的就可能是我们。” “是,我知道了,我会转告部长的。” 容珉弯腰把小家伙从桌子底下抱起来,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它越来越滑溜的毛,小家伙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只是还舍不得放下嘴里的宝贝。 “你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不该你们操心的就别多管闲事。父亲那里不该说的一句话都不许给我漏出去,别忘了你们现在是谁的人。” 容珉话里的冷冽让对方隔着千里的距离也生生打了个冷颤,态度更加恭敬地连连称是。 容珉没再理会,兀自切断联系,把注意力全放窝在他膝上的小家伙上,想把毛线团从它嘴里掏出来,可小家伙左闪右避,死活就是不肯。没有办法,容珉只好手指一点它圆圆的鼻头,语气无奈中带着亲昵地贴在它耳边说:“你可要把东西藏好了,万一让他看到了,我饶不了你。” 谢敬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上课铃打响之前踩进教室,看到坐在后排冲他挥手的孙浩,连忙大步走他身旁坐下。 孙浩看他一身狼狈,不厚道地哈哈一笑,“呦,你这是上哪儿做好事去了?扶老奶奶过马路还是送孕妇上医院去了?” 此刻的谢敬完全没有了临早出门时的整齐利落,发间肩头湿了一片,后背身下都是泥,看起来很是狼狈。 谢敬冲他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把摔倒的老人扶起来了,行吧?!” 一听是这个,孙浩的表情立刻由嘲笑变成敬佩,他竖起大拇指,由衷地感叹道:“行,还是你牛b!” 谢敬一巴掌把他拍开,“滚犊子。” “不开玩笑,怎么了这是?”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谢敬别了满肚子的郁闷无可发泄。 早上出了门后他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一辆飞速行驶的摩的拐了个弯之后就朝他迎面而来,为了躲闪,他侧身一仰,没控制好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上脏了不说,雨伞也被身后驶过的小车碾压肢解了。所以他只能顶着雪一路跑进来。 听谢敬把事情说完,孙浩忍不住嘴角一阵抽搐,“上完课赶紧回家,你今天怕是要走背字了。” “我……” “谢敬。” 听到自己的名字,谢敬下意识地立马站了起来。 已经盯了他和孙浩很久了的教授冲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指着黑板上的一道题说:“你上来做做看。” 谢敬心里暗叫糟糕,慢腾腾地站起来,走到叫台上,捏着教授递来的白色粉笔,对着黑板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怎么,做不出来?” 谢敬拿着粉笔的手在半空中举了半天,愣是写不出一个字来。 教授一挥手让他回位置上坐着,扭头把题目两三下给解完,转过身意味深长地说:“做不出来就给我好好听课,告诉你们,期末考试的题目绝对不会像今天这道题这么简单!” 谢敬和孙浩一并低头做老实状,教授这才满意地继续上课。 几分钟后,孙浩按耐不住地用手肘碰了碰谢敬,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是真不会做啊?” 谢敬一副认真做笔记的模样,“废话,要真会做我还能……” 突然,他目瞪口呆地盯着黑板上的那道题,像吃了哑药一样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还真是不会啊。” “不。”谢敬呆滞地摇头,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这道题我会做。”这道题的原题就在课本上,前两天晚上他还做到过,怎么可能不会。 “行行行,你会做。”孙浩敷衍地安慰道。 谢敬轻声念出了一个和黑板上完全不同的解法,孙浩拿笔一算,答案一模一样。 “我说你这是……”孙浩不解。 谢敬摸了摸今早起就狂跳不止的眼皮,“不知道,或许真是今天走背字了。” 下课后,孙浩一把拉住谢敬不让他走。“回什么回啊,今儿哥请你吃饭,小南门,怎么样?” “不是你让我赶紧回家的吗?”谢敬反问。 孙浩语塞,别扭了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说:“行了,跟你说实话吧,我让邹凯乐替我约了黎珂?” “啊?”谢敬想不明白了,“黎珂不是有男朋友吗?”孙浩知道自己没戏后还颓了好一阵子。 孙浩黝黑地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兴奋的红晕,“那都过去了,现在黎珂已经和那男的分了,我这不是,不是想重新追求人家嘛。” 黎珂和许康瑞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谢敬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又联想起不久前许康瑞来找自己,一想到这其中的牵扯心里莫名地慌乱起来。 “走吧,请你吃饭还不乐意吗?”孙浩搂着谢敬的脖子不放人。 “那我就更不能你去了,你追她,我去干什么?杵着给你俩当电灯泡啊!” 孙浩见死活劝不动谢敬,脖子一梗,说了实话,“哎呀,实话跟你说了吧,我那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要不是我跟邹凯乐说了你也去,人家还不愿意来呢。” 谢敬冷笑着把孙浩的大脑袋推开,“好啊,胆肥了啊,还学会拿我作筏子了,不去。” 孙浩还想伏低做小把谢敬哄过去,谢敬掏出手机一挥手,他立马识趣禁声。 “喂,妈。家里有什么事吗?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了。” 谢敬的笑容再听到刘雪娟冰冷中带着愤怒的声音的瞬间僵在了嘴角,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片刻之后,他转过身,颤抖着声音对孙浩说:“浩子,可能我今天真的走背字,去不了,对不住了。” 敬谢不敏 第71章 进退两难 谢敬敲门的手反反复复举了无数次,就是无法真正落在门上。他曾经坚定地认为这扇门后头是他的家,是他唯一的避风港,唯一可以包容他的脆弱,他的无助,他的迷茫的地方,但是今天,他却没有勇气走进去,去面对这扇门之后的可能面会对的狂风暴雨。 在那通电话里,刘雪娟和他说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硬,虽然没有当机爆发,但谢敬明白这是刘雪娟在愤怒到达顶点时出现的诡异冷静,而在这平静之下掩藏着的是更大的毁灭力。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平日里温柔包容的刘雪娟气成这样,其实谢敬的心底隐隐约约已经有了预感,但他始终不愿面对,因为如果这种预感成真,后果会是他所远不能承受的。 就在谢敬进退两难,举步维艰之时,恰巧楼上相熟的邻居刚好下班回家,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谢家的小敬啊。” 谢敬连忙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他打招呼,“钱叔要回家啊!” “这不要七点了吗?赶紧做个晚饭”热情的邻居才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看向谢敬疑惑地问:“你不是到外地上大学去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谢敬脸色一白,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想我妈了,正好有几天假,就回来看看她。” “这样啊。”邻居比出大拇指,“你妈真是有福气,你念书又好又孝敬你妈,往后她可要享福了喽!” “呵呵。”谢敬虚弱地假笑。 “快进去吧,快进去吧,让你妈好好看看你。” 谢敬一听嘴角的假笑彻底绷不住了,颓丧着脸,在邻居热心的视线下怯怯不安地把门敲响。 没过多久,门开启,刘雪娟的脸庞出现在那扇半掩的门之后,她淡淡地看了谢敬一眼,极其平静地说:“回来了。” 谢敬攥着背包的手骤然握紧,掌心褪成了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他讷讷地点头,侧着脸不敢直视刘雪娟的目光。 进到屋子里,谢敬站在客厅中央,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刘雪娟说:“妈,我……” “别着急。”刘雪娟厉声喝断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尖锐。她发现谢敬看向自己的脸上直白地流露出惊诧和惶惶后,急急喘了两口气,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你爸有日子没见你了,去,去给你爸上柱香。” 谢敬顺着刘雪娟手指的方向看到柜子上那个映着幽幽红光的相框,照片中的男人眼神温柔,嘴角含笑,一温和和慈爱一如往昔,不管在或不在,他都一直用深沉似海的胸襟和爱守护着这个家。 谢敬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他强忍着鼻子的酸涩按照以前的习惯点燃三支清香,在渺渺升起的白烟中,恭恭敬敬地跪在谢望山的遗像前。 见此一幕,刘雪娟飞快地抹了下眼角,她伸手去擦相框上落着的一点烟灰,淡淡地开口道:“知道怀了你那一年你爸刚升上厂里的副主任,整天忙得连轴转,几天几天地不着家,我还是自己去的医院,自己做了检查,才知道怀了你。” “我把有了你的事告诉了他,你爸傻了半天才知道乐,不但厂里的事不管了,还把大半的工资都花在买东西给我上,那时候超市里有的营养品我们家都有,你爸还嫌我喝的奶不新鲜,非得从乡下那里订。” 谢敬的手指颤了颤,抖落了点点灰烬,落在他手背上时还带着星星火光,白皙的皮肤被烫出斑驳的红痕,而谢敬依旧专注地听着刘雪娟的讲话,对自己手上的伤浑然未觉。 刘雪娟倚墙站着,静静地诉说那段从未说过的往事,不知望向了何处的眼神带着异常明亮的光。 “我知道,你爸以前那么拼,是想顺利升上主任,让我们家的日子好过一点,不争不抢之后,主任的位置自然也轮不上他了,我问就你爸后悔不,你爸笑着对我说,不后悔,什么都没有他宝贝儿子重要。” “你出生后闹腾地不行,死活不喝我的奶,是你爸抱着你,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一口一口哄着喂进去的。你小的时候,身子骨不好,感冒发烧那是常有的事,有时候遇上台风天,骑不了车,你爸就背着你往医院跑,一跑就是几十里,来回一趟他的衣服就像被雨淋过那样湿。你爸把你当成了他的心尖子,眼珠子来疼啊!” 谢敬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不哭出声来,只是那夺眶而出的眼泪如潮涌一般,止都止不住,晶莹的泪珠滴在浅蓝色的牛仔裤上,开出一朵朵深色的泪花。 “你从小就听话,万事没让我操过心,读书也用功,还考上那么好的大学,谁不夸我一句有福气,将来只等着享福。可我想的是,你能有出息,将来出人头地,成家立业,我也算是对你爸有了个交代,他地下有知也该觉得安慰了。” 刘雪娟的一字一句仿佛有着千斤重担,重重地压在谢敬的心上,压迫得他抬不起头,喘不过气来。 “我……”他张口想话,却说不出一个辩解的字眼。 “谢敬,把香给你爸上了。”刘雪娟置若罔闻地命令。 谢敬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手指把香插进谢望山遗像前的香炉中。 刘雪娟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他,默默不语地转进自己的房间,出来后,一叠照片被扔到了他脚边。 “你自己看看,有什么话对你爸说。” 谢敬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着的照片,每一张都能找到自己和容珉的身影。在小区的花园里遛小家伙,一起从菜市场里买菜回来,在不知名的小咖啡馆里一个读书一个做题,在月色朦胧的夜晚偷偷交握着双手…… 他眼睛愣愣地盯着脚边的那张照片,人来人往的马路边上,容珉把谢敬护在身后,仅仅只是两人不经意间的视线交汇就已经泄露了太多太多秘密,他原以为他们隐藏得足够好,没想到在别人眼中还是那么不堪一击。 “我,我们……” “你们!”刘雪娟听到这个词终于忍耐不下爆发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你们这是在搞同性恋,这是变态!” 谢敬骤然听到这个字眼心脏仿佛被人从中间戳了一个洞,来回漏风,血液里都透着寒,他承受不住地弯下腰,蜷缩着身体抱住自己的腿,紧紧咬着牙关。 刘雪娟双目通红地盯着谢敬,自从收到那些照片后,心里的震惊,痛苦,愤怒,无助时时刻刻地煎熬着她的内心,让她寝食难安,现在她要把这份痛楚全都发泄出来。 “我辛辛苦苦供你吃穿,供你上学,是让你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也替你爸争一口气的,不是让你和,和一个男人搅在一起。这种事,我说出来都觉得恶心,你想过没有,如果,如果别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说我,怎么说你爸爸!” 刘雪娟看着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谢敬,到底还是觉得心疼,长长地叹一口气,“到底还是年轻,可以的不可以的事情都想试试。今天,你就当着你爸的面发誓,和那个人断了,从今往后,老老实实地读书,交女朋友,成家立业,这事我们也就揭过去了。” 到现在刘雪娟都还以为谢敬会做出这些出格的事情都是为了图一时新鲜,她觉得自己和丈夫都是正正常常,没理由生出来的孩子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孩子嘛,都有走错路的时候,拉得回来就行。 听到刘雪娟让自己和容珉断了,谢敬的心中轰隆一声震动不已,他不顾满脸的泪水抬头去看刘雪娟,声音里满是哀求,“妈!” 刘雪娟没想到谢敬是真动了感情,板起脸来,冷声道:“怎么?不可以吗?我已经对你很宽容了,难道你还要为了那个男人不要你爸妈,不要我们这个家?” 谢敬用力地摇头,他拼命地爬到刘雪娟身边,抱着她的大腿,仰头泣声道:“妈,我是真的爱他,我们不是玩玩而已。我对他,他对我,我们都是认真的。” 谢敬眼神执拗而认真,刘雪娟却没有看在眼里,她为谢敬的话气极反笑,毫不留情地挥开谢敬的手,“爱,你懂什么叫爱?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才是正常的,符合**道德的情感,才可以被称为爱,你们算什么?” 不是这样的,那种彼此依偎时的温暖,视线相交时的安心,只要想起对方就会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这种感情存在于世俗**之外,不被大多数人认可,但它确确实实发生在他们之间,拥有被称作爱情的资格。 谢敬不知道该如何让刘雪娟明白这份感情的真挚,只能不停地摇头。 原以为谢敬会当即痛改前非的刘雪娟失望至极,她后退一步,揉着额角,疲惫地说:“你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就到你爸面前把话说了,要是想不清楚,你就别再进这个家,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千里之外的北城,没开灯的房间里静静地流淌着一室昏暗,四周静悄悄,静得连厨房里的水龙头滴下水滴的声音都分外清晰,花瓶里的鲜花仿佛也失去了生气,颜色暗淡,冷清得可怕。 容珉抱着小家伙坐在谢敬最喜欢的那张躺椅上,完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庞融入无尽的黑暗中,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变化。 “他走了。”容珉低低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室死寂。 小家伙似乎可以感受到他低落的心情,把头埋在容珉的胸前,使劲蹭了蹭。 容珉低着头,不想看到周围他熟悉的每一样事物。对面墙上的用色大胆明快油画是按谢敬的喜好挑的,墙角的书架是谢敬安的,放的都是些谢敬觉得他会喜欢的书,地台小桌子上的花该换了,谢敬说过要换成蓝色的满天星,…… 谢敬……谢敬……谢敬…… 对于容珉来说,没有了那个人,这间房子,这个世界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小家伙舔着容珉的手指,没两下就被容珉抱到眼前和他对视。 “你也想他对不对?”容珉捏捏手中厚实的小肉掌,像是在和他分享什么小秘密,“我带你去找他,我们偷偷地,不让他发现,偷偷地看一眼,一眼就好。” 第72章 我们回家吧 谢敬一语不发地把自己锁进房间里已经整整两天了。除了吃饭,上厕所之外他没踏出房门一步,那扇已经打开着的房门,如今对刘雪娟紧紧地关闭着。 表面上刘雪娟不愠不怒,照样做饭洗衣服,踩着点给小饭馆开门,没有丝毫改变,只有谢敬才能感受到她沉默和冷静之下是对他毫不让步,不留余地的逼迫,对她来说,谢敬就像一条自投罗网的鱼,只要她等待,等到网中的谢敬自己氧气耗尽,主动投降。 谢敬心里明白,她在等着自己投降,许下和过去断绝的承诺,做回以前那个听话懂事的谢敬,但谢敬更加明白,要他和容珉分开是不可能了。所以他才用这种回避的方法,不听,不看,不说,就感受不到压力,就能在疲疲挣扎中呼吸到一口氧气,就能在无尽的绝望中找到一丝负隅顽抗的勇气。 手边的手机响了又响了一遍,不用看,谢敬就知道显示的未接来电已经有一百六十五通,来电人的名字只有一个,容珉。 这两天除了拒绝和刘雪娟的沟通,谢敬还断绝自己和容珉的联系,任凭那头不知疲倦地打过来,任凭自己在思念中苦苦煎熬。他用这种方式,补偿自己对刘雪娟的伤害,对谢望山的辜负,仿佛在这样的痛苦中,他心头的负罪感也减轻一些。 但越欲见而不见,谢敬就越清晰地明了,容珉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如同空气一般的存在。吃饭的时候,他会想到容珉说过几天要给他做芝士排骨锅,洗澡的时候他会想到,容珉替他擦背时温情脉脉的眼神,发呆的时候,他会想到容珉容珉枕着自己的大腿看书的模样……当一个人填满了你生命的所以角落,那意味着什么?你的生命将与之共有,无法分离。 贴着旧时课表的玻璃窗发出霹雳吧啦的声响,密密麻麻的水珠砸在上头之后滚出一条条水纹,模糊了窗外的世界,也溅起细碎的水滴飞过敞开的半扇窗户落进屋里。 夏城的雨就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夏城土话用“泼”做量词来形容,一泼雨,真是贴切无比。 雨势越来越大,像在天地之间支起了一张水幕,窗外灰茫茫一片,窗台上更是噼噼啪啪响个不停,谢敬赶紧起身去关窗。 他以前在窗台上养了不少植物,包括了最不起眼的薄荷,长满毛刺的仙人掌,总是很含蓄地开着白色小花的茉莉,还有路边捡到的半枯的宝石花,这些昔日里和他作伴的植物正在雨水的冲击下枝桠乱颤,摇摇欲坠,花盆里积水也开始越涨越高。 谢敬看见不由得一阵心疼,赶紧挽起袖子,一盆一盆地把它们从窗台上诺下来。 最后,只剩下窗台外沿的一盆茉莉,因为养的时间最久,到如今,已经长得枝繁叶茂,叶绿花白,伸展出的枝桠穿过一排竖着的铁围栏向无限的空间生肆无忌惮地长着。 担心折伤细嫩的枝条,谢敬不得不探出大半个身子,暴露在风雨中,用手把长在外面的部分挽回来。 凛冽的冷风中,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顿时寒意四起,谢敬下意识低下头躲避,他的眼神飞快地划过下方,突然在某个位置停住了,凝滞了十几秒后,他用力眨了眨,如此确认般重复了两次之后,他像是被按下启动键一样冲出了房门。 厨房里的刘雪娟听到他房门打开的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把嫩葱,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灵巧的舞动着的手指上,借此掩饰着眼底涌动的期待,低声问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谢敬换鞋的动作一僵,他不敢去看刘雪娟,连系鞋带的动作都迟缓了很多,但终究还是站起来走出了家门。 刘雪娟满目怔然地望着空荡荡的玄关,无力地垂下手臂,失去支撑的身体靠着墙,写满疲惫的眼睛痴痴的凝视着柜子上谢望山的相片,良久,仿佛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她慢慢挺直了背,重新走回厨房。 什么也顾不得的谢敬用最快的速度从楼上冲下来,跑到刚刚在窗台上看到的位置,那里却是空无一人。谢敬无比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在瓢泼大雨中发了疯似地打转,搜寻,却始终找不到那个人。 最后,他不得不放弃地原地蹲了下来,手臂紧紧地环住小腿,雨伞已经在寻找的过程中被他丢弃了,他任凭雨水打在身上,浑身上下已经湿透。 原本以为暂时的断绝联系是对自己最好的惩罚,所以把舌头咬出血他也死死克制自己,然而,想要见到他,想要听到他的声音,想要感受他的体温,这样的念头如同他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满是*的人格在欲求不满地叫嚣,甚至,自动产生了他出现的幻觉。 这简直就是染上了就戒不掉的毒嘛,谢敬苦笑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不断降下的雨全突然都消逝无踪,谢敬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 来人似无奈又似不舍地叹了口气,轻声说:“起来啦。” 谢敬不抬头,也不动弹,“你躲啊,你怎么不躲了,看我一个犯傻很好笑是不是?”他本想大声质问他的避而不见,话一出口,却变成了鼻音浓重的埋怨,谢敬在心里痛骂自己没骨气。 容珉陪着一起蹲下来,暗暗打量着他。脸颊微红,呼吸有力,看起来身体还可以,但眼睑下的两抹青色,嘴唇上泛起的微微枣色又证明了他不算良好的精神状态。 一时看不到居然就让自己这样心疼,容珉心下动然,表情却依旧冷静,伸出拇指抹掉谢敬脸蛋上不知哪里溅上的泥点,语气温柔地说出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我以为你不会希望我出现。” “我……”看到那双深沉如海的眸子映出自己的身影,谢敬张开嘴又闭了起来,一脸颓然。他也是如此告诉自己的,但是所有的坚持都在看见容珉的那一秒彻底崩塌,原来他比谁都渴望着容珉的出现,原来这个程度的谎言从来没有骗过容珉,也没有骗过他自己。 容珉伸手把谢敬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手指穿过他湿粘在一起的黑发,一遍一遍地梳理着,嘴唇轻贴着谢敬冰凉的耳垂,低声呢喃地:“没关系,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所以都没有关系。” “真的?”谢敬虚虚攥住容珉的衣领。 将泛着青白的手指收入掌中,容珉话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当然。”如果这是他收获最后果实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他不介意品尝这种带着甜蜜的痛苦煎熬。 得到容珉肯定的回答,谢敬避开他的视线揉了揉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握着容珉拿着雨伞的手站起来,睁着泛红的眼睛把容珉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之后,说:“你回去吧。” 容珉点点头,又像是不放心地补叮嘱道:“回去马上洗个热水澡,把头发吹干,还有,别忘了吃感冒药。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像这样下着雨跑出来找我的傻事不能做了……” 听到容珉和以往一样的关心,谢敬笑笑,“知道了,你回去吧,在家里等我。” 容珉闻言微笑道:“我在家等你。” 谢敬最后深深地看了容珉一眼,转身冲入了雨幕中。 指尖还残留着容珉温柔的气息,寒冬冷雨里,谢敬身上暖意暖意融融,然而,在看到家门口的东西后他的心像被一桶冰水淋头浇下一般,从脚趾到发丝都冒出寒气。 他的背包被扔在了过道的水泥地上,手机摔成了两半,连后壳都摔出来了,可以想见把它们扔出来的人的态度是多么的嫌恶。 谢敬心头咯噔了一声,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不祥的预感,之前出门急没带钥匙,他只能扑在门上用力地拍门,朝里头大声呼唤:“妈,给我开门啊,妈!妈!” 这一番连声的呼唤没有把刘雪娟喊出来,反倒是让隔壁的邻居开了门,李奶奶隔着防盗的铁门问谢敬:“小敬啊,这是怎么了?” 谢敬自己和刘雪娟都不愿意让别人知晓他们之间的矛盾,临时找了个借口,“没什么事,我要回去上学了,想再和我妈说几句话。” “这样啊。”李奶奶冲他指了指自己家里,“不好意思啊,我家里两个小孙孙来了,现在正在睡觉呢,你讲话小声点啊!” 谢敬连忙道歉,保证自己不会打扰到李奶奶家的两个小孙子,这才让她关了门。 望着对自己紧闭着的家门,谢敬感到无比的绝望,他不死心地捡起手机,把后盖安上,试过能开机之后又给刘雪娟打了电话。 这一回,刘雪娟没有按掉谢敬的点话而是接了起来,还没等谢敬说话,她已经率先出声了,“你刚才跑去哪里了?” 面对刘雪娟的质问,谢敬全身僵硬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都看见了。” 刘雪娟的第二句话如同一个惊雷在他耳边炸响,炸得他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身体里血液的流动仿佛了停了下来。 “我以为你只是一时迷了心窍,还有救,没想到这么多天了,你一点都没反省,还是执迷不悟,还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失望,刘雪娟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既然这样,你走吧,爱去哪去哪,喜欢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我和你爸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说完这段话,刘雪娟就掐断了通话,谢敬愣愣地望着显示“通话已经结束”的屏幕,半晌才反应过来,再回拨过去,那头已经是无法接通的忙音了。 没有家了。 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后,谢敬血管里的血液像是被瞬间抽空了一般,脸色苍白得可怕,他蹲在地上,牙齿紧咬住手背不敢出声,只是眼眶里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在灰色的水泥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深色的小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身后响起来熟悉的脚步声,一件还带着温热体温的外套落在了他的肩上。 “我们回家吧。” 听到这句话,谢敬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断开,眼前突然一黑,身体失控向前倾倒,落入了一个让失去意识的他充满安全感的怀抱。 第73章 半真半假 雨越下越大了。 谢敬睁着通红的眼睛,痴痴地看着车窗上蜿蜒而下的水流,兀自发呆,任凭容珉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吻着他的头发,眉眼,颈项,像安抚一只脆弱的受惊小兽一样地安抚他。 现在的谢敬就像一樽一触即碎的玻璃娃娃,容珉只能小心再小心。“我们先回家,你需要换衣服,再洗个热水澡。”他低声在谢敬耳边报备他们要去的地方。 谢敬眼睛飞快地眨了一下,似是疑惑的吐出两个破碎的单字,“回家?” “是我住的地方,你以前去过的,还记得吗?”容珉握住谢敬的手,耐心地解释。 “哦。”谢敬眼睛一闪,不感兴趣地扭过头,继续对着窗外发呆。 下车之后,容珉一路抱着谢敬直接进了浴室。 打开浴暖,浴缸里放满热水,扒掉谢敬黏在身上的衣服,把他放进浴缸里,做完这一切后,容珉低头在谢敬的唇上短暂停留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后准备离去,却发现自己无法向前。 容珉有些讶异地了一眼谢敬拽住自己衣摆的那只手,俯身和他对视,柔声询问道:“怎么了?” “你……也湿了。” 就算在这种时候谢敬的心里依旧在乎着他,容珉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喜悦,很快就又消逝在更多的心疼之下。 他脱掉衣服,露出精健的身体,,迈进浴缸里坐下,从谢敬的背后抱住他。 谢敬低垂着脸,手掌虚虚握住容珉环在自己身前的手臂,轻得仿佛没有施加一分力气,随着两个人心跳声的逐渐清晰,谢敬的手越收越紧,手臂上的皮肉被掐成没有半分血色的苍白。 容珉一动不动地搂着他,仿佛没有感受到手臂上的疼痛。容珉用并不温暖的嘴唇温柔地在谢敬两块蝴蝶骨上摩挲着,瘦削的脊背单薄好像只剩下一层皮覆在骨头上,中间凸出的脊椎骨小丘一样的延绵起伏直至水面之下的尽头,容珉一直睁着眼睛,似乎是要看清水下的,又似乎是在和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对视。 从离开家的那一刻谢敬就一直使劲压抑着心里的情绪,痛苦,不解,委屈,惶惶,各种情绪在他的胸膛里纠结,混淆成一团让他咽不下,叫不得,动不了的郁气,在他的身体里来回滚动捣乱,他越是使劲压抑这种痛楚就越让他无法忍受,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却寻求不到解脱。 而这份郁结在和容珉完全肌肤相贴时少少舒缓了一些。 此时的谢敬就像是一个烈日之下徒步在沙漠里行走的旅人,在陷入彻底的绝望后,竟然再度找到了一弯清澈的溪水,心底生出一丝尚能苟延残喘的庆幸。 谢敬的手泄了力气,容珉垂下手臂没入水里,摇曳的水光让上头的青红痕迹显得没那么吓人。 “我,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谢敬找回了说话的力气,只是声音依旧哑得不像话,“原来我根本不知道我和你,我们,是这么不可原谅。” 容珉勺起一捧水,从谢敬肩头淋下,雾化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表情,浴室里响起他平静的声音,“我们从来不需要别人原谅,爱一个人,从来就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可惜大多数人不会这么想,他们理所当然地当着大多数,理所当然地对不同于自己的指指点点,当做异类大加挞伐,理所当然地厌弃,排挤,鄙夷。 谢敬盯着白色瓷砖墙上不堪重负滑下的水珠,眸光幽然又泛着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倦意。 “这是我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这么歇斯底里,就连父亲去世的时候她也只是哭,我不想伤害她,我,我不想让她难过,可是我……” 容珉主动伸手反扣住谢敬的五指,脸颊紧贴着他的侧脸,在他耳边低声呢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伤害她,她爱你,她也不想伤害你的,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她需要时间,你也需要时间。” 也只用时间能让一切痛苦钝化,让昔日的伤楚在一次次回眸中逐渐模糊。 “我好困。”无尽的沉重掠上心头,谢敬倦倦地合上双眼。 “睡吧。”容珉极尽温柔地在他眼皮上落下一个吻,声音轻得仿佛许诺,“睡一觉就好了。” 听到这样一句话,谢敬心中多出了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安心,他仰靠在容珉的肩上,竟真的就这样沉入了虚无。 这一场沉睡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等到谢敬睁开双眼,他躺着的房间里已经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身上换了一套蓝色的毛绒睡衣,干爽又舒适,谢敬光着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走到外面一看,容珉正盘腿坐在客厅一角的架子旁,翻动着一本类似相册的东西。 见到醒来的谢敬,他先是微微一笑,而后眉头飞快地紧缩起来。 他起身走向谢敬,和谢敬擦身而过进了他身后的卧房,等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双浅蓝色毛绒拖鞋。 “夏城不比北城,冬天冷,你别光着脚,出来至少把鞋穿上。”容珉一边絮叨一边蹲下来握住谢敬的脚给他换拖鞋。 刚起来的谢敬眼神迷迷蒙蒙,大脑也还没完全清醒,他迟钝地低头看着给自己穿鞋的容珉,“你……” “饿了吗?”容珉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为难,“家里没什么菜,将就只做了碗鸡蛋面,你要不喜欢,我们就叫外卖。” 谢敬的意识慢慢回笼,摇摇头,“不饿。” 容珉没有勉强,站起来后伸手去抚顺他压乱的发尾,“那就等你饿了我们再吃。” “你在做什么?”谢敬看向他刚刚坐着的地方。 容珉微笑不语,牵着他的手走过去,两人一同坐到地上,谢敬把容珉刚刚看的大本子放在膝上,打开来后,他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讶异的神情。 “这是……” 容珉单手撑着地,把本子放到两人面前的地上,“是相册。” 容珉家的相册,那就应该有他小时候的照片,不知道小时候的容珉是什么样子?谢敬的好奇心油然而起。 这是一本很厚的相册,看起来颇有年代感,封面是很厚的硬皮,枣红色的皮质封面上烫金的字体就算是在现在看来也是相当高档。 翻开相册,第一张是一对年轻男女的结婚证,从两人笑得羞涩的表情中可以感受到他们当时的甜蜜。 再往后翻几页,照片中开始出现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白胖的小脸,藕结一般光滑饱满的小手臂,看着就招人稀罕,尤其是那张小脸上的五官,没有一处不精致,没有一处不可爱,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出如今的影子。 谢敬垂了一天的嘴角终于忍不住上扬,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容珉。 容珉相当爽快地就承认了,“这是我。” 怀抱着一种隐秘的喜悦,谢敬伸出手指轻轻地从照片中小容珉的脸上拂过,又拿指尖碰了碰露在外面的小脚,发出由衷地感叹:“可以啊,容同学!以后再有谁说咱这张俊脸是从日韩整回来的,我们就把这张照片拍他脸上,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纯天然无人工添加,知道什么叫不是输在起跑线上,而是输在娘胎里。” 容珉挑着眉,“没问题,只要你不介意你男朋友全身都被别人看光光,咱们就拍,我再多印几张让你可劲儿拍。” 谢敬低头一看,照片里的小容珉果然是一丝不挂,他纠结了一会儿,泄气地嘀咕道:“还是算了,留着我自己看,让那些无知的人类继续无知下去好了。” “乖啦。”容珉揉揉他的头发。 躺在摇篮里睡觉的容珉,开始会爬的容珉,头发渐浓的容珉,穿着背带裤的容珉…… 恋恋不舍地翻过放着容珉幼儿时期照片的那一页,谢敬接连翻了好多页,却诧异的发现接下来的照片中彻底没了容珉的踪迹,再往后,又出现了女人抱着孩子的照片。 “这是……”谢敬眯着眼睛再细看,“这不是你。” 听到谢敬斩钉截铁的这句话,容珉的双眼再刹那间放大,嘴角出现一个异常欣喜的弧度,似乎很开心能听到谢敬这么说。 “他是我弟弟。”容珉一边解释一边不露痕迹地把谢敬放在那张照片上的手攥紧手里。 容珉居然有个弟弟,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他却一点都不知道,谢敬暗暗在心里吃惊。 “很多人都说过我们长得很像,尤其是小时候。” 谢敬轻轻摇头,“不像。” 容珉语带兴味地追问:“怎么不像了?” “你的眼睛大一点,眼角没有往下垂,嘴巴也更好看。” 谢敬一本正经地在照片上比划,完全没有留意到一旁的容珉眼中弥漫起越来越浓的笑意。 谢敬很快就把相册翻完了,因为容珉再也没有在里头出现过,他疑惑地问容珉,他的其他照片到哪儿去了。 “没有了,我的就这么多。” 听他这么说,谢敬脸色的疑惑更浓。 “我小时候有点不爱说话,父母带我看过医生后觉得是自闭症,那时候我父亲升迁到外地我母亲又有了身孕,他们决定让我留在夏城疗养,所以之后就没有我的照片。” 容珉说得云淡风轻,谢敬却听出了修饰之下最不堪的真相——小时候的容珉是被自己的父母遗弃了。虽然他的家境让他不至于被送人或是丢弃在路边,但是让一个几岁的孩子在没有父母的陪伴下孤独的成长,这和遗弃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年幼的容珉一个人是如何在这样一间大房子里孤独地等待,孤独地成长,儿另外一个生命却能饱受父母的呵护与疼爱,谢敬止不住一阵心疼,下意识握紧容珉的手。 容珉平静得好似讲述的是旁人的故事,微笑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看到谢敬为他心疼,他温和宽慰道:“没有你想的那么难,父母安排了保姆照顾我,吃的,穿的样样都比别人好。” 外表强大的人,当他剥露内心的柔软时,往往更能触动人心。谢敬听不得容珉这番“故作坚强”的话,主动挺起身体环抱住他,容珉微笑着接受谢敬这个拥抱。 “我从来不怨恨他们,毕竟他们也要有自己的生活,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做家人的缘分。”容珉顿了顿,低头在谢敬的锁骨上轻轻一吻,“还好你出现了,让我觉得以前的日子只不过是为现在做交换,你是我等来的缘分,所以我会紧紧地抓着,永远都不放手。” 谢敬无端觉得耳热,又觉得此情此景把容珉推开未免太煞风景,只好面红耳赤地任由他抱着。 容珉向来擅长倾诉对他的感情,用词造句全然不像理科出身,谢敬自觉已经能对这些温言软语免疫,没想听这两句,竟觉得心口被狠狠地砸了一下,说不清的个中滋味杂糅涌动。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谢敬把手抵在容珉的胸口,轻轻地推了推他,带着两分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饿了。” 容珉放开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想吃点什么?” 谢敬按下他的手,“不是做了面吗?就吃那个吧。” “那个做好有一阵,应该坨了,听话,晚上先吃别的,想吃的话我明天再给你做。” 谢敬固执地摇摇头,“我就想吃那个。” 拗不过他的容珉摇摇头,轻叹一声,“好吧,不过要是吃不下就别吃了,冰箱里好像还有几个苹果,待会儿我洗出来给你放着,你要是饿了就吃。” 得到谢敬肯定的回答后,容珉才进厨房,把那碗鸡蛋面端出来。 虽然上头盖着个搪瓷碗保温,面还是变得又凉又坨,上面握着的荷包蛋也显出几分格外的油腻来。 容珉看着直皱眉头,不过谢敬倒是精神头十足地从厨房里拿出两副碗筷,一副摆在容珉面前,招呼他:“还站着干什么?过来吃面啊!” 说着,他伸手挑了一筷面条,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容珉迟疑地伸手夹了一根放进嘴里,意料之中的难吃,烂烂糊糊的,一点滋味都没有。放在往常,他是绝不允许这样的食物进谢敬的口中的,不过——容珉看了一眼正努力用筷子把煎蛋分成两半谢敬,这个孩子表面凉薄,内心却比谁都要柔软,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他,所以他就容忍这一次吧。 心里这么想着,容珉慢慢放松了紧绷着的眉峰。 谢敬把比较大的那块煎蛋夹到容珉碗里,催促道:“快吃吧。” 窗外的大雨还在继续,却仿佛已经和这个流淌着温暖的小屋是两个世界。 “好啊!” 容珉端起碗,笑容灿烂了一室。 第74章 告别 谢敬在容珉的陪伴下回到北城继续学业,重新回到学校的那一天,果不其然,收到了以孙浩为首的一票同学朋友的热烈欢迎,面对众人对他突然请假消失的关切,谢敬通通给予了客气微笑加笼统回应“家里出了点事,已经处理好了”。 人群散去后,孙浩搂着谢敬的肩膀小声问:“真没事了?” 看到他眼底并没有他人的猜疑和八卦而是慢慢的真切的关心,谢敬的笑容变得更加真实,他认真回应道:“真没事了。” 听到这么说孙浩便不疑有他,“那就好!” 爽朗一笑后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递给谢敬,“喏,快期末了,上节课班上的女生磨着邱老头划了重点,你赶紧划了复习吧,听说他的课挂的人挺多。” “谢谢。”谢敬心头一暖由衷地说,“我会尽快划好,尽快还给你的。” 被他闪烁着感激光芒的大眼睛这么盯着,孙浩情不自禁老脸一红,故作大方地摆摆手,“这有什么打紧的,哥最近在和英语死磕,暂时还没工夫搭理他,你也甭着急,什么时候划完什么时候还我就可以了。” “那行。”再说什么感谢地话也没意思了,谢敬把笔记往包里一塞,“等你什么时候磕死了英语,我请你吃饭。” “你可准备好了吧,我要吃二食堂的碳烤鱼,水煮肉片……”孙浩啪啪啪报出一堆菜名,完全没有客气的意思。 谢敬暗暗松了一口气,爽快地承诺:“没问题,你只要不把我吃破产了就可以。” 时间如同掌中沙,看似全然在握,却流逝得飞快。迎接新一年的到来后,又马不停蹄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期末考,度过忙碌似打战的复习周,直到下午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谢敬终于得以从繁忙的学业中寻得暂时的解脱。 和惶惶不安的孙浩对完大题答案,在校门口分道扬镳,谢敬踩在地上薄薄一层白雪上,艰难又小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小敬。”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谢敬顿住脚步,看了一眼出现面前的许康瑞,他垂下眼帘,当作没看见一样地继续往前走。 许康瑞几步拦在谢敬身前,“我没有纠缠你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说两句话。” “什么话?”谢敬抬头直视着许康瑞的眼睛,脑海中想到的是原来时间真的能把过去的棱角磨平,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能够平静地回忆过去,平静地想到面前这个人,现在又能平静地和他站在一起说话。 “我要走了。”许康瑞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叹息,他凝视着谢敬的脸,脑海中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如走马灯般一一闪过,从青涩到成熟,从温和到冷硬,最后固定成面前这个人的模样。 他们从年少纠缠至今,他曾经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如今自己身旁已有另一人相伴,对往昔逐渐释怀,而他站在自己面前,说要离去,昔日种种犹如洪水一般咆哮着席卷心口,堵得谢敬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许康瑞等了半晌,才听谢敬轻轻的一句问:“要去哪里?” “出国,我爸被调出国了,估计没个五年八载的也回不来,我妈是肯定要跟过去的,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待在国内,干脆替我办好手续,让我一起出去,在外面念书。” 五年八载 算一算他和许康瑞也就相识过这么一段时间,谢敬双手□□衣兜里,眼睛盯着脚尖,沉默不语。 许康瑞的视线落在他露在外面的那双冻红了的耳朵上,很想伸手替他捂捂,但又心知会被拒绝,于是哑着嗓子提议道:“外面冷,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谢敬想了想,还是拒绝道:“我要回家了,有人还在等我。” 同样的话他已经从面前的人口中听了两遍,可是再听到时心脏还是会不争气地抽痛。 许康瑞将瞬间的失态掩饰在表面的无动于衷下,一步抢在谢敬面前,神色凝重地说:“小敬,我这次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可能就,就不回来了,你能给我个机会和你好好说说话吗?算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打搅你,最后一次!” 或许是被这句“最后一次”触及,谢敬掏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就十五分钟。” 许康瑞眼含悲伤地笑笑,跟谢敬一起走进最近的一家咖啡馆。 装修别致的小咖啡馆飘荡着轻快美妙的旋律,空气中悬浮着似有若无的苦涩浓香,小小的玻璃门隔绝了寒气,一室之内温暖如春。 许康瑞脱下藏蓝大衣,露出里面白灰相间的鸽子毛衣和棕色的衬衫领子,曾经桀骜扬起的头发温顺地被梳开,浅浅笑起来竟有几分成熟干净的书生气。 谢敬视线没有落到实处。 回忆起这些年来的相见,他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些时候的许康瑞到底是一副怎么的面貌。大概是当时他的心满满都是恐惧和愤怒,使得他眼中的许康瑞也变了狰狞可怕的化身,以至于现在再怎么努力回想,脑海中只剩下一大片阴影和零星只言片语。 在他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间里,许康瑞也认认真真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笑着说: “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此时的谢敬身上散发着一种温和的气质,无论是平和的眼神还是脸上的光彩,都可以看出他被人照顾得很好,这是一种无关衣着服饰的,精神上的滋养。 谢敬点点头,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你也是。” 许康瑞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以前最怕苦,现在却可以面不改色地喝下最苦地黑咖啡。 “我就那样呗,以前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 对于自己已经一无所知的许康瑞的生活,谢敬只能保持沉默。 许康瑞注意到谢敬双手贴着杯子的动作,想起从前他们还可以坐在一起的日子里谢敬也爱这样,从小卖部买一罐热饮,然后把双手贴上去取暖,不由自主地感叹:“真好,终于可以和你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了。” 谢敬难挨挪了挪屁股,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杯子,听到许康瑞的感慨,他徒然地张张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白皙的脸颊上飞快地浮现出一层难堪的红晕。 尽管决定释怀,但他已全然忘记该如何与许康瑞和平相处,实在不知道这样一场最后的谈话该聊些什么,两人的过去是禁忌,而未来也似乎注定再难有交集,现在各自安好,实在无甚可说。 看到了谢敬的难堪,许康瑞眼中闪过一抹疼痛,急忙掩饰地转头看向飘着鹅毛大雪的窗外,“下雪了啊,北城的冬天可真够冷的。” “是挺冷的。” “那可怎么办!北城的冬天已经够我受的了,听说加国那边更冷,到时候我非被冻死不可。”许康瑞开玩笑地说。 谢敬干干地陪他笑起来。 笑声之后,两人又陷入了尴尬地沉默,一时无语的两人间安静得好像空气里的尘埃都落下来了。 忍受不的谢敬率先出声,“呃……时间好像到了……” “小敬!”许康瑞飞快地打断他,“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话说我。” 谢敬的脸上闪过一抹讶然,重新坐了下去。 许康瑞苦笑着盯着咖啡杯里的黑色液体,觉得心里比喝过咖啡的舌尖还要苦。 “对不起,很多事情,真的对不起。” 谢敬一动不动地听着许康瑞的忏悔,听他对自己的歉疚,心头突然生出一丝轻松感,胸膛里始终喘不上来的那口气终于被吐了之后变得豁然而松快。 这一句“对不起”是为两个人的过去划下的句号,过去的爱怨情愁,是非对错全都烟消云散,从此他们形同陌路,各自奔赴没有对方的未来。 这一刻谢敬才真正释怀,他依旧无法对许康瑞说出“原谅”二字,但把过去放下,或许是成熟后的他对当初青涩懵懂的他们最好的交代。 “我知道了。”谢敬回答得无比郑重。 从始至终一直强作轻松的许康瑞在听到他这句话时终于控制不住心头涌动的伤感,一贯在谢敬面前姿态强硬的他居然瞬间湿润了眼眶,为不让谢敬看见,他把脸埋进掌心中,说话的声音闷闷地从里头传出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会给你幸福的人,就算,就算那时候……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没想到,命运这玩意,真是太他妈操蛋了!” “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了,可是我是想让你知道,我以前是混蛋,但那个混蛋他也是真心,真心想……” 谢敬微微愣怔,他为许康瑞的这番话疑惑,惊讶,但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都过去了,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这是他为他们的故事写上的结局。 浅浅地吐出一口气后,谢敬道出自己所能表达的最大善意:“你以后要多保重。” 许康瑞借着揉脸的动作揉掉了眼角的湿润,抬起头歉意地对谢敬笑笑,“对不起!谢谢!” 窗外的雪寂寂无声却越飘越大,谢敬瞟了眼墙上的挂钟,“要不,就这样吧。” 许康瑞连忙跟着他站起来,“我,我送你吧。” “不用了。”谢敬轻声坚定地拒绝,“我可以一个人走。” 从温暖的咖啡馆里出来,凛冽的寒风直直袭到脸上,让人不禁瑟缩起来,渴望回家的心情也变得更加迫切。 客气的告别之后,谢敬边走边拉紧脖子上的围巾。 突然间,他听见身后一阵紧促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还没等他回头,几乎是快跑过来的许康瑞一把将他拦住。 “他,他对你好吗?” 不顾上把气喘匀,许康瑞急切地想从谢敬的脸上寻找答案,只要,只要谢敬的回答有一丝犹豫,一丝不确定,他就…… “很好,我们很好。”想到那个人,谢敬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这是今天他见到的谢敬的第一个笑容,一个温暖而腼腆的笑容。 意识到这点的许康瑞颓然松开死死攥着的双手,退后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这样啊。”许康瑞自顾自地喃喃,等他再抬头和谢敬对视时,又变回了那个心态成熟的青年。 “没事了,我只是想,想说,祝你们幸福。” 话一说完,他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留在原地的谢敬纳闷地盯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然而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看到屏幕上闪现的来电人的下一秒,他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地拉大,声音里洋溢出浓浓的暖意:“……在路上了!嗯,有点事情耽搁了一会儿,马上就到家了……” 在他转身后,许康瑞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街角,目送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穿行的人流中。 带着自嘲的苦涩笑容,许康瑞把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扔进街边的垃圾桶里。 如果他就是你的幸福,那么有些真相就永远不需要被揭开,这就是我对你,最后的守护。 第75章 回家 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谢敬轻手轻脚脱下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站在门边,看着里头来回忙碌的容珉。 容珉穿着一套深蓝色的居家服,围着超市打折时谢敬带回来的粉红色围裙,正利索地处理着案板上的食材。 谢敬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容珉却像脑袋后头张了眼睛一般,笑着唤他:“回来啦!” 被发现了的谢敬只得老老实实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容珉的腰,脑袋贴在他宽厚的肩背上。 容珉被这无言的撒娇逗得微微一笑,身后多了个人形累赘也毫无怨言,偏过头和视线里的半个头顶说话,“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去洗澡?” 下巴蹭在质感柔软的布料上,谢敬舒服得眯起眼睛,语调慵懒地说:“不累,就是有点想你。” “嗯,我也想你。” 容珉在他的发旋上亲了一下,转头就干脆利落把案板上洋葱一分为二。 谢敬想起班上某个女生在上课时看的美剧,嗜血的食人魔在大得空旷的厨房里慢条斯理地处理着尸体,动作优雅得好比准备一餐高级晚宴,和埋首厨房的容珉还真颇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 容珉一边往锅里放调料一边听谢敬拖长了声音慢慢叙述自己的脑洞,还颇为赞同地点头附和:“不错的想法,等哪天你想要离开我,我就把你做成菜肴吃进肚子里,这样我们俩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谢敬被他此番言论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很是受不了。 容珉反倒认真了起来,把锅盖盖上,他转身把谢敬牢牢地锁进怀里,贴着谢敬的耳边轻声说:“嗯,让想想,做成什么好。” “这里。”他的手掌按在谢敬胸口,“放人参,枸杞,炖汤。” “这里。”带着些许温热的手掌滑向平坦的小腹,手指隔着衣服轻轻点了点,“这里面,全都上蒸屉。” 谢敬的瞳仁中浮现一层笑意,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施为。 “还有这里。”手掌往后掐住两个圆润的小丘,“腌了再烤。” “至于这里。”容珉直勾勾地盯着谢敬黑白分明的眼睛,手指轻柔地抚上微微勾起的眼角,“我要……” 还没等他说完,谢敬突然间脸色大变,一把推开容珉的手,身体蜷缩在一起,双手在脸上做出拭泪的动作。 始料未及的容珉连忙俯下/身,歉疚又心疼地哄他,“抱歉,抱歉,是不是弄痛你了?我……” 谢敬一手按住容珉,一手用袖子来回地擦拭眼睛,然后抬起头双目通红地控诉,“哥,拜托你以后切完洋葱马上就洗手行不行!这么好的气氛呢!” 说完,他又重重抽了声鼻子。 完全愣住的容珉呆看着自己缩回面前的手心足有五秒,仍然无法相信自己能干出这种蠢事。 反倒是谢敬,眼睛的刺激感褪去之后,看到了容珉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这幅难得一见的画面让他暗自在心里偷乐。 “算了,我还是洗澡去吧。” 谢敬急忙退出去,可惜抑制不住上扬的语调还是泄露了他过分愉悦的心情。 留下容珉独自一人在厨房里,守着一口时不时飘出洋葱香气的咕噜咕噜的锅子。 因为这件事,整个晚餐时间谢敬投向容珉的眼神都带着克制不住的笑意,容珉却好似没事人般为谢敬夹菜添汤,中途还从厨房里拎出一瓶红酒和两个玻璃杯。 “怎么还要喝酒?”自知酒量不佳的谢敬立刻警惕起来。 容珉熟练地往杯子里倒上酒,端到谢敬面前,“庆祝你期末考试顺利结束,我们只喝一点,没事的。” 高脚杯里的液体轻微晃动着,在杯壁上映出琥珀色的光彩,漂亮得如同一块华美的丝绸,谢敬一看到就转不开眼睛,被眼底的美景蛊惑得点了头。 见此情景,容珉眼中飞快得闪过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意,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谢敬跟着喝了一小口,就被口腔里的美妙感受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不懂得如何品鉴红酒,但东西是好是坏还是喝得出来的,他忍不住又喝了两口,就这两口,他的杯子就见了底。 容珉很是“贴心”地又为他倒上。 心里还残存些许理智的谢敬连忙摆摆手拒绝,“不喝了,不能再喝了。” “不要紧的。” 容珉把酒杯推到谢敬手边,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分缅怀,感叹道:“就快过年啦,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想想去年这时候,我们还只能偷偷溜出去见面,今年去可以在我们的家里,坐在一起。” 或许是思绪被容珉的话带回了过去,又或许是在这样一个春节将至的日子让他无可避免地想起刘雪娟,谢敬伸出手指勾住酒杯。 “我买了两张机票,下星期飞夏城的。” 谢敬抬头愣愣地盯着容珉,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大脑一时无法接收容珉话里的信息。 容珉轻轻叹了口气,握住谢敬的手,“我知道你想家了,想回就回吧。” 谢敬反握紧容珉的手,脸色倏地白了一分,“可是我妈并不想看见我,她让我,不,不要再,回去。” 破碎的字句,凌乱的呼吸都表明了他起伏的心绪,时至今日,想到被那天赶出家门的情景,谢敬仍然会难过得无法言语。 容珉抚上他的背,温柔地为他顺气,“你妈只是嘴上这么说罢了,你是她儿子,她自然也会想想念你。” 谢敬一口气喝光了容珉喂到嘴边的酒,眼底**起一片鳞鳞的水光,“我怕她还是不肯见我。” “会的。”容珉亲了亲他的额角,“只要你不放弃,一次不肯见,你就去两次,两次不肯就三次,总有一天她会原谅你,也……原谅我。” 已经懵懵然酒醉的谢敬没有听见容珉低似喃喃的最后一句,他正瞪大眼睛盯着手里的空杯子,像是盯着什么极其有趣的事物,笑嘻嘻地傻乐。 容珉好言相劝了许久才把杯子从他手里拿下来。 “谢敬,谢敬,你看看我,看看我。” 谢敬被耳边低语烦得不胜其扰,只好勉强睁开眼睛。 容珉对着他生命里最美的眼睛牵起嘴角,释放出的魅力简直要让人窒息,“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容珉!”谢敬语气里满满的不耐烦。 “容珉是谁?” 谢敬捂住耳朵,但那个声音还是执着地在他耳边要个答案。 “容珉是我爱的人,我爱的人。”谢敬缴械投降。 容珉却被这个直白的答案取悦,笑得好不开心,奖励地在谢敬的眉心落下一个吻,“这个答案,满分。”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陷阱的谢敬也跟着傻乎乎地笑起来。 “满分!满分万岁!”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被打横抱了起来。 容珉把谢敬放在卧室的大床上,一边解着衬衫扣子,一边问谢敬,“我是谁?” “容珉,呵。”谢敬觉得自己是在玩一场毫无难度的问答游戏。 “我是谁?”容珉覆上谢敬的身体。 “容珉。”浑然未觉的谢敬依旧兴致勃勃。 “回答正确。”容珉脱掉谢敬身上地累赘,“正在开始给你奖励。”他尾音是砂糖般的甜腻。 谢敬的这个夜晚过得甜蜜又令人战栗。容珉不断地将他推向极乐的巅峰,又一次一次将他从喷薄的边缘拉了回来,他就像一艘小船,在容珉推动的汹涌情潮里颠簸起伏,时而被抛到半空中,时而跌入深海里。 谢敬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从酒精的麻痹中清醒过来,又或许他从未真正地清醒,否则,他怎么肯听从容珉的指示,做出那些极端羞耻的事情。 手指,脚趾,到身体最隐秘的所在都被彻彻底底地开发,疼爱了不止一遍,身体背叛主人的意志,以最快速度向容珉求饶,仅仅只是感受到喷洒在皮肤上的灼热呼吸,身体就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抖战栗。 他求饶喊停,却被强硬地拒绝,他企图从床上逃离,却被一次次锁着腰捞回来,犹如陷入一场逃脱不开的旖旎梦境。 一向对他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的容珉第一次彻底撕下温柔的面具,露出强势霸道的一面,用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将谢敬细细嚼碎,悉数吞进肚子里。 入冬后的北城大雪一场接着一场,似乎从未有过停歇,难得出现的皎洁月光下,鹅毛般地大雪从天而降,纷纷扬扬,静谧了整个世界。而这间小小的卧室内,充斥着汗水,**以及情/欲的气味,让人蠢蠢欲动,燥热难安。 当一切终于结束后,谢敬几乎是瘫倒在床上,连手指都没有力气动弹。 赤/裸着身体套上睡裤的容珉伸手撩开粘在他脸颊上的一缕湿发,谢敬的身体却如同电流流过般轻颤起来,容珉遮住他睁着的眼睛,“太晚了,睡吧。” 谢敬听话地闭上早已疲惫不堪的眼睛,瞬间陷入了黑暗寂静的睡眠之中。 容珉于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他,许久之后,牵起他满是青红痕迹的手,在无名指上吻了吻,眼神温柔而缠眷。 一个星期之后。 谢敬站在自家楼底下,仰望着某一扇紧闭的窗户,脸上带着犹豫又害怕的神情。带着海洋湿气的寒风驱赶着路人行色匆匆,偏偏他站在一动不动,如同肖像一般凝固了。 容珉上前一步把他的手握入掌心,“既然都已经到了,就上去看看吧。” 谢敬既渴望又慌张,惴惴不安良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走吧。” 他大步走上楼,背影决绝。 “阿娟家的小敬回来了!你妈说你功课忙,过年都回不来呢!” “是挺忙的,这不是特地向老师请了假,回来看看我妈。” “后面跟着的这位是谁?好精神的小伙子!” “是我最好的朋友,过来看看我妈。” “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这个不一定,老师电话一来就得马上走。” 容珉微笑着跟在谢敬身后全程不发一语,谢敬自己一个就应付了邻里上下的问候和好奇。 走到最后一节台阶,再上去,那扇锁着的铁门之后就是谢敬家。 “准备好了吗?”容珉问。 深深呼入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谢敬朝容珉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脸,“准备好了,反正你会陪着我,不是吗。” 容珉眼里神采一现,他一字一句皆郑重得好似承诺,“我会永远陪着你。” 谢敬点点头,走过去,轻轻敲了两下门。 “是谁啊?”谁着这句问话随之而来的还是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谢敬深深看了一眼身边的容珉,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低声回答道:“妈,是我。” (完结,但请一定要看下一章番外) 第76章 番外一(我的,我们的小时候) 明亮的窗户下,一个优雅的女子同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并肩坐在钢琴前,女子的手指在琴键上轻快地舞动着,一串灵动悦耳的旋律从她的指尖下流淌而出。 “容珉,你看看,是不是很简单,要不要试试?”女子温柔地诱哄着身边的孩子。 小男孩却似没听见般,一动不动。 女子嘴角僵了僵,“没关系,妈妈再为你弹一遍。” 说着,她又重新弹奏了一遍刚刚的旋律。 “怎么样?看明白了吗?你也来试试好不好?” 孩子清澈的眼睛倒映着女子期待的神情,小男孩垂下头,默默地一语不发。 女子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勉强再露出一个笑容,“我们不用着急,妈妈再弹一遍。” 不出意料,小男孩依旧无动于衷。 女子忍耐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把手放到琴键上,重重地往上面一砸,娇贵的乐器发出一声哀鸣。 这声巨响也昭示着事情逐渐滑向失控的边缘。 女子的双手死死掐住男孩瘦弱的肩膀,男孩的身体被用力来回摇晃,犹如树梢的枯叶,摇摇欲坠。 而此刻已经优雅全无的女子瞪着连声音都不肯发出的男孩,尖声控诉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说话啊!说话!” 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地将男孩推离琴凳,终于,经受不了她来回推搡的幼小身体控制不住往后仰。 “咚”地一声响后,一切重归寂静。 女子满面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再抬眼,小男孩额角流下的鲜血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女子一边摇头,一边往慌张地后退,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不是,你不是我的孩子,不是!” 入夜,卧房里。 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声音时起时落,时高时低。 “绮罗,你到底在做什么?容珉还小,你怎么呢?” “阿毅,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不正常的!” “注意你的言辞,你是他的母亲!” “我不,我知道,所以我才这么说。你看看他现在都几岁了还不肯说话,别人家的孩子一两岁就能喊爸爸妈妈了,他呢?” “这……” “教他什么他都不学,别的孩子喜欢的玩具他看都不看一眼,到现在连一个玩伴没有,你说说,这正常吗?” “也不能就这样下去,带他去看看医生吧。” “不行,绝对不行。去医院保不定就撞到哪个熟人了,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我们家岂不成了别人的笑柄!绝对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要,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种事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然两天你就要外调了,我看,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把容珉留下来,那边我们没有熟人,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有个孩子的。” “留下来!?那怎么行!容珉还这么小,留在这边谁照顾他?” “有什么不行的!家里不是还有保姆吗?” “可是……” “阿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我又有了。” “真的?!太好了!” “嗯,这次我一定给你生一个健康又聪明的孩子。” 一扇门之外,头上包着白色纱布的男孩沉默地站着,直到卧室里的声音逐渐低不可闻,他又沉默地走开。 漂亮的洋房因为男女主人的离开空了一半,佣人们忙碌着把主人们惯用的器具小心细致地打包装车,如同勤奋的工蜂一般不知疲倦地进进出出。 穿着牛仔背带裤的小男孩坐在石阶之上,墨黑的眼珠子盯着忙碌的人们来回转动,仿佛从中获得了无尽的乐趣。他丝毫不在意人们将他刻意遗忘,因为他也把所有人都排斥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张嫂,这孩子就麻烦你了,生活费我会按时给你汇过来,这边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女主人从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进面前的中年女人手里。 中年女人的脸上骤然开出一朵灿烂的菊花,急匆匆地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手,谄媚地笑着接过信封,夸下海口保证:“您放心吧,我肯定会把小少爷伺候得好好的。” “嗯。”女主人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勉强地应了一句。她转过头想再看一眼台阶上的孩子,不小心落入那双幽如深潭的瞳孔里,刹那间身体僵硬,不知是惊是怒,手指竟然颤抖起来,女主人飞快地回过头钻进车里,催促司机:“快点开车。” 接二连三开走的汽车载着满满的行李家具带走了世界上血缘最亲近的两个人,台阶上的小男孩却似无所感,一直盯着看的佣人都上车离开后,他亦不悲不喜,将视线固定在脚边的一株小草上。 “小少爷,外面风大,您还是进去玩吧。”被称为冯嫂的中年妇女试着挤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殊不知露出那一口歪烟牙,更显得她面容狰狞如老巫婆。 她原本只是在厨房帮佣,在容家连个正式的佣人都算不上,谁知道她是撞了哪门子好运,夫人要跟着先生外派,身边用惯了的老佣人全都要带走,选来选去后照顾家里这个从来不愿意说话的小少爷的任务居然就降到了她身上。 伸手往口袋里捏捏那个信封的厚度,中年女人堆起的笑容里总算有了一分真切,“小少爷,跟我进去吧。” 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拉男孩的手。却没想到,“啪!”的一声响,一直闷不做声的男孩突然就挥开了她如树枝般枯瘦的手臂。 冯嫂绷不住,脸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她家里的那几个她还不是想打就打,想罚就罚,连和她说话大声点都不敢,这样个半大孩子也敢给她没脸! 男孩抬起脸,冯嫂被那双没一点人气的眼睛幽幽的一盯,竟然感觉到自己头皮在发麻,她不由得想起那些在佣人间私下流传的关于连夫人都要害怕少爷的传闻,慌忙扭开脸躲开那双古古怪怪的眼睛,“您,您不乐意就算了,我进去做饭了。” 她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似地急急进了后厨,小男孩重新把头靠在膝盖上,小小的手指轻轻地抚弄起脚边的那株小草。 “起来了,起来了!”带着寒气的手伸进被窝里毫不留情地把拽着睡衣把熟睡的男孩从被窝里硬生生拖下来。 “都几点了还睡?你是猪吗?什么都干不了,还惯出懒骨头来了!”冯嫂厉声痛骂着被她拖到地上的男孩,指尖一下一下戳在男孩的眉心,丝毫不顾那里已经被戳出一片通红。 男孩刚要抬头就被她狠狠地一巴掌压了下去,“我说过不许用你那双眼珠子盯着我,今天的早餐不许吃了。” 冯嫂颇有几分得意地感受到手掌下的脑袋不再试图抬起来,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不到她大腿高的男孩,发号施令,“快点穿好衣服起床。” 当初的那点尊敬善待之心早在她发现夫人对这个孩子的轻待时就消磨得一干二净,那通每月按时响起的电话不过是敷衍的例行公事,甚至一次都没有让他过去说话,这让同为母亲的她敏锐地发觉了夫人对自己这个孩子的厌恶。 更令她感到窃喜的是不论她用什么态度对这个孩子,他从来都不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个天生的哑巴。 这让她心里那颗残暴粗鲁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先是言语上的冷淡,然后取消食物的惩罚,最后是不会留下痕迹的暴力,一次次地试探让她彻底忘记了彼此的身份,愈发得意忘形,无所顾忌,她肆无忌惮地虐待着这个孩子,如同虐待一个廉价的奴隶,这让她有种扭曲的,隐秘的快感,仿佛自己通过践踏这个孩子,也践踏了他的母亲,那个高贵得不可一世的女人。 幻想着自己宛如女王的冯嫂气势汹汹地走开,沉默的孩子支撑着站起来,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换上一身打着补丁的衣服。 他的衣柜已经被冯嫂锁了起来,每年从外地寄过来的新衣服都会被她兴致勃勃地堆到地上,挑选出适合她家孩子穿的,再把剩余的继续锁进柜子里。 镜子里的孩子面色蜡黄,双颊消瘦,原本精致的五官几乎瘦脱了形,一头蓬乱的头发,不知已经多久没打理过。 男孩把遮到脸上的乱发撩起来,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又重新放下。他太饿了,连做这样的动作都很费劲。 客厅里,冯嫂那芦杆似的身体坐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显得不伦不类,十分怪异,偏偏她自己并不这么觉得,占据了女主人最爱的沙发让她产生了一种鸠占鹊巢的美妙错觉,尽管她手里拿着的不是女主人最爱的外国文学而是她填补家用织的毛线制品,她努力模仿女主人往日的姿态,挺直着背坐着。 现在这个家里唯一的主人,那个孩子已经被她赶到了屋外的院子里,她一向很小心,把院门锁得死死的,不会让外人有机会窥探到这个家里的一丝一毫。 院子里,冯嫂胸有成竹不可能逃出去的男孩已经把自己瘦弱的身躯从围栏的缝隙间钻了出去,并且把自己成功匿藏在了茂盛的树木掩映下。 “喂,你叫什么?” 树丛里的男孩眼睛微微睁大,在他的不远处蹲着个小小的身影,男孩视线停驻在身影手中那根粉红色的香/肠上,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下一秒,那根粉红色的香肠消失在了一只有着白色绒毛的小狗口中。 那个身影小心地伸手在小狗的脑袋上摸了摸,变魔法般又变出了一个香肠喂到它嘴边。 小狗埋头吃得香甜,看得隐秘处的男孩的喉咙不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家里所有可以吃的东西都被冯嫂收进了厨房,厨房的钥匙挂在她的腰上从不离身,他足足有两天没有吃到任何食物了,晃动的眼睛里已经饿到看不见任何神采。 “你也当我的狗,以后我就常来喂你好不好?” 说着,小身影搂住小狗,贴在那对毛茸茸的耳朵边说话。 把火腿肠舔舐殆尽的小狗急不可耐地摆动着尾巴,试图从禁锢住自己的怀抱里跳出来。 “汪!汪汪!”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哦!”上扬的音调表现出主人兴奋的心情,小身影从身上左掏掏右掏掏,又掏出了两根火腿肠摆到小狗旁边,“我得赶紧回家了,你要慢慢吃哦,我明天再来看你。” 待那个小身影走远,饥饿已经快冲破喉咙的男孩踉跄地从树丛快里冲出来,不顾一切地扑向正准备再饱餐一顿的小狗,两眼烧红地把一根火腿肠完好地从犬牙下抢了下来,狼吞虎咽地塞进自己的嘴里。 接下来的几天,男孩每天都会蹲守在树丛里,等待那个小身影的出现,再守到他消失,将他带来的各种食物从犬牙下抢下来,塞进自己的肚子里。 和小身影一同进入他的世界里的不只有可以充饥的食物,还有各种有趣的,无趣的故事,得到一个漂亮玻璃珠的兴奋,被抢走最喜爱的糖果的失落,七零八落,絮絮叨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男孩的眼中不仅有那个小身影带来的食物,那个小小的,柔软的身影也被他装进了漆黑的瞳仁里。 男孩开始觉得时间也不是那么难捱,他已经习惯每天的那个时候都到围栏外的树丛里守着,就算偶尔能吃上一顿饱饭,他也要到那里等一等,看一眼。 可惜世事永远喜欢在不经意间掀起波澜,那一条白色的小狗不见了。 或许是主人不再允许它四处乱跑,或许是被深夜里的扑犬车带走,那天那个小身影怎么样也找不到心爱的小狗。 男孩把自己的身影缩回围栏之后,盯着焦急的小身影把周围的树丛找过一遍又一遍,一无所获,盯着失落的小身影蹲下身抱紧双膝,颤抖着哭泣,盯着绝望的小身影依依不舍地离开。 小身影消失了,消失在男孩的世界里,男孩把自己藏在树丛里等待了许久,也没再看见那个身影。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男孩固执地等待着,直到某一天,他突然间明白过来,再也不会出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的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当天晚上,冯嫂按习惯早早地锁了门睡觉,男孩光着脚从楼上跑下来,站在电话机前,拨通了那个唯一会打进来的电话, “……来接我……” 第77章 番外二(你不知道的事一) “最近过得怎么样?”周言一边不经意地问一边打开添了精油的加湿器,空气中山茶花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在她身后的浅绿色上盘腿坐着个少年,尖瘦的下巴压在奶白色的靠枕闭目假寐,听到周言的问话,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单是低眉浅笑的模样就俊美得让人暂时失去言语的能力。 饶是周言已经见惯了他不经意就魅力四射也看得愣了愣,回过神来后不禁红了老脸,年轻少女不经事为色相所惑也就算了,她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把持不住。 清心寡欲,清心寡欲,周言低念了两声,端着茶杯坐到少年对面,用带着距离的熟稔语气问:“今天的你看起来很开心。” 少年闻言伸手摸了摸上翘的嘴角,笑意更深,神情中闪现一丝外露的喜悦,“有这么明显吗?” 周言会意地问:“他今天也特别开心吗?” 少年搂紧怀里的抱枕,点点头,语气甜蜜地说:“今天是他的生日,早上的时候,他最好的朋友送了他一张很漂亮的明信片,他很喜欢;晚上他妈妈给他做了一碗虾仁韭菜的长寿面,他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下。今天一天从头到尾他都笑得很开心。” “虾仁韭菜的长寿面,听起来还不错。” “我也跟着做了一碗。”少年为难地蹙起眉头,迟疑地说:“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或许是因为我的手艺太差了吧。” 周言有幸在少年心情好时收到过他亲手制作的手工饼干,对他的厨艺好坏心知肚明,自觉无法昧着良心附和,只能另找话题。 “你呢?你为他准备礼物了吗?” “嗯。”少年垂下眼帘,流露出难得一见的羞涩神态,“是一副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画像,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会的。”周言笃定,仿佛他们谈论的另一人是他们都了解颇深的至交好友,“他最爱漂亮的东西,不是吗?” “他只是懂得欣赏美。”少年认真地纠正。 周言抱歉地一笑,眼神温和地看着少年,“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的礼物送出去。”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随意自然,好像只是朋友间最普通的一句谈话,一直神色慵懒的少年眼中骤然射出一抹利光,仿佛已经轻而易举剥开话外的伪装,攥住了那点微不可查的试探和警告。 “我清楚我在做什么。”吐出唇外的每个字都掺着冰渣子。 “我知道你清楚。”周言丝毫不将少年的不悦放在眼里,继续触犯着他的逆鳞,“我希望了你不要忘了,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生活中还有你的存在。如果你真心希望他好,就不要去打扰他。” 少年波澜不惊的眸子终于被这话激起一层层痛楚的涟漪,在两人都看得到的地方,少年修长美好的手指青筋爆起深深地掐进抱枕里,画面骇人。 半晌,少年像是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郑重地许诺:“只要他能过得好,我不会去打搅他。” 周言却还不满意,“一生这么长,不可能有人永远平安顺遂,事事无忧,你不能……” “我不能?为什么我不能!为什么偏偏就是我!”少年潜藏在心底的疯狂被彻底勾起,手里的抱枕被彻底撕裂,白色的棉絮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是我遇到他的,是我先爱上他的,他是我的!要不是……他怎么会被……被……” 少年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咬紧的下唇泛出惨淡的白,原本清亮的瞳仁弥漫开暴虐的血红,为了克制心底的魔鬼,僵硬的双手死死纠缠在一起。 周言一开始见到这幅场景还会觉得惊诧,而现在,她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只是用少年足以听清的音量提醒他:“你应该学会控制自己,否则永远没有可能……进入他的生活。” 煎熬中的少年发出低低的**声,慢慢地,他的呼吸逐渐平稳,紧绷地手臂也渐渐放松,最后,恢复和常人无异的平和面貌。 “抱歉,失态了。”少年以手遮眼,哑着嗓子向周言道歉。要不是指缝中漏出的眼睛里腥红尚未褪尽,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个欢场散尽后醉意酣沉的翩翩公子哥。 周言把叹息咽进肚子里,伸手倒了一杯花茶推到他面前。 少年把透明的茶杯捧在手心,手指绕着杯壁打转。 “除了他呢?你还做了什么?” “都是些小事。” 周言笑了笑,“小事也可以聊吧,你总要让我凑足工作时常啊。”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的周言,慢慢开口:“处理了那边派来盯着我的两个人,那边不肯死心,还惦记着搞死我给她的宝贝儿子腾位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周言:……她没想听这个啊(_) “父亲屁股下面那张凳子都还没坐热就巴望接着往上爬,他上头是谁?许家的那一位,他真把我当神仙了,想把谁拉下马就把谁拉下马。”少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堆随便一件丢出去就足够骇人听闻的事情,突然古怪地笑了一下,“其实也不是办不到,不过……”后面的几个字他只做了一个嘴型,一直在自我催眠什么都没听到的周言轻易就将它们忽略。 “你说这么多,不怕我透露出去吗?”周言虚弱地问。 “不会。”少年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自信。 周言惊道:“这么信我?” 少年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我相信的是我自己。” “呵,呵呵。”周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觉得自己这份高薪拿得真是理所应当,一分钱都没浪费。 “我是指看了什么书,听了什么歌,这些才是普通人生活里的小事!” “哦。”少年不甚苟同地耸耸尖,然后捏着下巴做出辛苦思索的模样,“你说,我新学了两道菜算不算?” “当然算。”终于把话题引上正轨的周言一拍大腿,大喜过望,继续引导他多说一点,“都是什么?” “芝士辣排骨,冬阴功汤。”少年捻了捻手指,眼中微光闪闪,“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得,绕来绕去又绕回那个人身上了,周言憋了一上午的叹息终于还是叹了出口,“大概吧。” “周医生愿意尝尝吗?”少年盛情邀请。 周言立马狂摇头,婉拒:“我吃得比较清淡,养生。” 少年的脸上升起淡淡的疑虑,“他的口味也淡,不知道能吃得惯吗。” 矮几上的布谷鸟探出头发出欢快地鸣叫,肚子上的指针精准地指向四点整。 周言偷偷松了口气,少年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她伸出手掌,“谢谢周医生了,今天很愉快。” 周言愣了愣,握上那只白玉似的手,忽然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手抽回来,转身从旁边的小厨柜里拿出了两袋自制花茶塞到少年手里,“多少喝一点,这个凝神静气还是有点作用的。” 少年停顿片刻后两手抓住棕色的纸袋搁在身前,又再说了一遍感谢。 “没关系,反正你家出钱把我请到这里,我也就只有你一个病人,就算vip优待吧。” 彼时的她还能和少年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话,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不久之后的某一个,他们又坐再了一起,但气氛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平静融洽。 “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签的。”周言严肃地把手上的文件推回到少年面前,“把它拿回去,下次过来的时候也不用带了。” 白衣黑裤的少年伸出手指在被周言拒绝的文件点了点,“周医生又何必这样呢,只是签份文件证明我已经和常人无异,对您来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吧。” “你有没有痊愈我清楚,我也清楚,不管是从职业道德上还是你我相识一场的情谊上,这个字我都不能签。”周言寸步不让,态度决绝。 “我知道您一直想和罗杰斯合作研究您提出的新课题,我可以代您邀请罗杰斯先生进入您的实验团队,成立实验团队,建立实验室,包括所有的研究经费通通由我承担,而且我还以保证您会是团队里绝对核心,不论您的研究如何,都不会有其他人插手搅局。”少年的嘴巴一张一合,鲜艳如血的嘴唇开出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她可以召集最好的团队,购置最顶尖的设备,没有经费上限,没有成果压力,甚至连她最为仰慕的大师都可以被请来为她保驾护航,这绝对是领域里每一个研究者梦寐以求的研究天堂。 饶是周言年岁已长,心智日坚,也不禁为这放在眼前的诱人果食心旌摇曳。 她忍不住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来,还是那样俊美如刀刻的五官,还是那般低眉浅笑,轻声细语的姿态,但感觉已经和以往来时居家温和的模样不尽相同,少年目光里的洞悉老辣让她蓦地回想起往日他口中那些让人胆战心惊的事迹,原先存着的三分不信也随着少年此刻展现的另一面而消失殆尽。 “这些是交换我签名的条件吗?”周言凝视着手里的签字笔,明知故问。 “哪里。”少年轻轻摇头,“为了我的治疗您放弃了研究所里的工作,从北城迁到夏城,对您的辛苦我一直感念在心,这些只是谢礼,至于签字,那将会是您对我最后也是最好的帮助,我想您应该不会拒绝吧?” “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也不过是为钱财所惑,赚一点养家糊口的钱罢了。” 觉得周言已经在自己开出的优渥条件下妥协,少年重新拿起面前的文件,想让周言签字,不想却被她一把按住了手腕。 “您这是……”少年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很抱歉,虽然你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但我还是没办法为你签字。”周言一面在心里为自己的决定苦笑,一面说:“我虽然很想有自己的研究团队,很想建立自己的实验室,很想能接受罗杰斯教授的指导,但我还是能掂量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我就是个研究心理学的普通学者,既然没到那个水平就不出去给国家丢人现眼了。” 一时没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的少年怔愣了两秒,一时失去了伪装的脸上暴露出他心底真实的烦躁暴虐。 精准地抓到这一幕的周言有一瞬间觉得少年会扑过来解决掉自己,情不自禁抓紧了身旁的扶手,摆出防御的姿态。 “呵。”少年低着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低笑,“这么说,我们是谈了?” “不是谈崩了,而是根本没得谈。”周言言辞坚定,看着垂首而坐的少年,心里又莫名地生出一股母性的怜惜,放柔了语气循循善诱,“你的状况怎么样你自己清楚,从三年前我接手你开始,没有丝毫进展,不,可以说越来越严重了,我希望你以后能过真正接受我的治疗,那样或许还有可能……” “周医生。”少年突然出声将周言打断,“我记得你有个女儿是在夏城外国语上初中是吧。” 身为母亲的周言瞬间脑中警报声大作,立刻警惕地审视着面露微笑的少年。 见她这样,少年的笑意更加自信,手指伸进裤里夹出一个信封,将里面的照片拿出来一张一张铺在矮几上。 周言倒吸一口凉气,心跳都漏了一拍。进校门的背影,和女伴逛街时的笑颜,对着母亲撒娇的模样,这些照片几乎涵盖了一天中的所有时段,照片中的少女顾盼生辉,娇俏可人,周言再熟悉不过,甚至在不久前还听过少女甜蜜地喊“妈妈”。 “你,你竟然,威胁我。”周言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少年右手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周言小点声,“这不是威胁,是交换。我从来就不相信这世上有达不成的交易,被拒绝,只会是因为条件没开对。” “您看,您已经拒绝了我一次,那么这一次,您还要拒绝我吗?” 周言胸膛剧烈地起伏,她被气得说不去任何话来,只能用颤抖的手指表达愤慨。 少年转瞬间就明白了她无声的质问,“之前听过了那么多事,您还会觉得我不敢吗?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您确实是除了我自己外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您敢不敢凭着这么了解和我赌一把,看看我究竟敢不敢对她下手?” 人命似草芥,金钱如粪土,天上地下也就那样一个人被他放在了眼里,护在了心上,其他人是生是灭,对他而言不会是不经意沾染上的尘埃,掸一掸就摆了。 周言太清楚如果她拒绝,照片里如花的生命就会瞬间变为黑白,签或不签,少年一开始就不曾给她选择的权利。 观察到周言的表情变化,少年摊开文件,将之重新放到周言手边。 周言汗湿的手指旋了两下才将笔盖旋开,在空白的鉴定人一栏签上了虚浮无力的“周言”二字。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眯眼微笑的少年收获了一场意料之中的胜利。 临走之前,周言疲惫不堪的垂着头问了他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急着要这份文件,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背对着她的少年轻声说话,温柔得好似在情人耳畔缠绵低喃,“因为我已经等不及了,我要他现在,以后,永远都属于我。” “所以呀,”少年做出了一个两人见面以来最孩子气的动作,他冲周言飞快地眨了下眼睛,“医生有一点说错了哦,我的病不是停滞不前,是越来越严重了。” 第78章 番外三(你不知道的事二)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个面容俊秀,五官精致的男孩坐在几乎要将他埋没的黑色皮质办公椅上,冷漠地注视着办公桌后的男人脸色经历了几番变化: “我会达到你的期望,不管是学习或者是其他,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回到夏城。.”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办公桌后的男人沉声质问。 “我知道。”男孩直挺挺的脊背没有丝毫动摇,“你今天早上收到的报告也能证明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不是吗?” 想到那份国外权威鉴定机构开具的报告里那些近乎不可思议的数据,男人压下心中威严被侵犯的不悦,强硬地拒绝道:“你这是在胡闹!夏城的教育质量和资源怎么能和北城比,现在让你去夏城就是耽误你。”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自然地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缓和,“我知道因为一些原因,我和你的母亲都忽略了你很久,这是我们的不对,但我们是你的父母,要为你的将来考虑,既然你有常人没有的天赋和能力,就应该被好好开发和培养。至于那些事,我们会好好补偿你的。” 这话说完,男人立刻看向面前的男孩,男孩的表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既没有预想中的感动落泪,也没有愤怒伤心,那张天使般的小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激不起任何涟漪。 “我不需要补偿,我也不觉得你们亏欠了我什么。”男孩十分认真地说,“我之所以想去夏城,是因为我喜欢那里。反正我需要的教育也和其他人不一样,既然要聘请专家和学者来任教,那么夏城和北城又有什么区别呢?” 男人不习惯被别人顶撞,更何况现在顶撞他的这个人还是他的儿子,心底生出的愠怒让他说话的语气变得硬邦邦的。 “没得商量,我说在留在北城就是留在北城,你母亲已经知道你回来的消息,想必你的房间也整理好了,待会儿你和我回去,和你母亲还有弟弟好好见一面。” 男人的话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一直沉稳平静的男孩脸上流露出一丝慌乱,他连忙攥紧了自己的手,用力按住手心被指甲掐破的位置,似乎利用痛楚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安静了许久,久到等待他回应的男人彻底失去耐性,挥手让他离开。 “你先到外面去,等我处理完……” “等等。”男孩突然出声。 他尚存稚气的脸庞浮现一股和他的年龄截然不符的破釜沉舟的气势来。 “我可以和你做一笔交易。” “呵。”男人冷笑一声,随手拿桌上的一份文件打开来,“我不需要和你做任何交易,你死心吧!想回夏城,不可能!” 男孩嚯地一下站起来,双手握着办公桌的边沿,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你最近在做什么?是不是负责了什么大项目?项目是不是进行的不顺利?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对手都能预先知道并且堵死你的路?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沉浮多载,自觉已经修炼出半张不动声色皮的男人震惊得把自己此刻的心绪全都袒露在了脸上,锐利的目光从关严了的门上扫过,停留在男孩的脸上,带着重新审视的眼神里还隐藏着两分狠戾。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种事?你怎么可能知道?” 知道自己赌对了的男孩瞬间放心了一半。 “我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知道谁是那个背叛你的人。” “你知道谁是内鬼?”男人气上一口气还没喘匀,下一口气又差点没提上来。 “内鬼?”男孩玩味了一下这个新名词,微微一笑,“没错,我知道谁是内鬼。”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男人神色恍恍地喃喃,“你才几岁,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应该没人告诉过你,你怎么可能知道?” 男孩再次向他发出邀请,“来和我做这笔交易吧,你应该找他找得很辛苦吧,毕竟,他隐藏得这么深,这么好。” “不行。”男人语气依旧坚决,“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我要找人,不过我并不觉得你真的知道我要找谁,你当然可以随便给我一个名字,我不会同意的。” 男孩高扬起一边的眉毛,大概也没料到男人会这么难缠,他又飞快地抠了抠手心里的伤疤,沉下一口气,缓缓地说:“不然这样,我把他的名字给你,你应该有办法查证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内鬼,如果他是,你让我回夏城,如果不是,我就心甘情愿留下。” 男人因为他笃定的语气变得惊疑不定,“你就这么有把握?” 男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我呢?你那个项目快到期限了吧,再这样被拖后腿下去,你应该会完不成了吧?如果完不成,那接下去可就……” “好。”权衡许久,男人终于首肯,“你把那个人名字给我,如果我查出来真的是他,我就让你回夏城。” 男孩脸上黯淡的笑容瞬间有了光彩,他隔着办公桌凑到男人耳边,鲜红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怎么可能是他!”男人震惊无比。 “就是他。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发现,他看你,看我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 “等等。”男人突然出时候声,已经走到门口男孩停住脚步。 “我是你父亲,以后和我说话要用敬称。” 男孩的眼神笑意渐冷。 “我记住了,也同样请您也记住您和我的交易。” 五月的夏城,狭窄的水泥街道因为午时的一阵雨变得潮湿泥泞,再次露脸的阳光令地面蒸腾出雨水的味道萦绕在来往的每个路人鼻尖。 街边的一家小快餐档口已经开始做生意了。围着围裙的女人站在玻璃窗后将一盆盆做好的菜端到格子里,理着干净平头的半大少年忙进忙出,在档口门前的一亩三分地上撑起一张张几乎与他等高的方桌,然后熟练地在上面摆放调料瓶,一次性筷子和纸巾盒。 档口对面楼房二楼的一扇窗户后头,一双深幽的眼睛沉默地驻守在光线直射不到的阴影里,一瞬不瞬地追逐着那个瘦弱的身影。 随着午饭时间的临近,档口生意逐渐繁忙起来。 “哎,拿瓶冰啤酒过来!再拿两个杯子!” “快把桌子收拾了,不然我们没法坐!” “风扇怎么没劲儿,开大点吧!” “汤没了,赶快再拎一桶新的出来!” 每声吆喝之后,都有个小小少年飞快地从里头奔出来,努力完成话里要求,然后再回到档口,蹲在角落里剥新鲜玉米粒。 阴影里的那双眼睛眨了眨,深如幽潭的眸子溅起一圈圈名为心疼的涟漪,隐藏在黑暗中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青筋暴起,指尖颤动,仿佛在尽力克制某种冲动。 饭点过后,小饭馆的生意渐渐冷清下来,玻璃窗后的女人摘下围裙,端着两盘饭菜从厨房里走出来,招呼还埋头剥玉米的孩子吃饭。 母子俩围着一张小圆桌,默默吃起例行晚点的午餐。 “都凉了啊!”不远处的二楼,那双眼睛的主人轻声低喃。 “不喜欢姜,不喜欢葱,不喜欢蒜,绿叶菜喜欢生菜,讨厌青菜。”记录的声音顿了顿,旋即染上淡淡的笑意接道:“喜欢鸡蛋,接受一切蛋制品。” 不知道自己每吃一口都被人认真记下,来回分析的小少年胃口上佳地扫光了盘子里的食物。 这时候,一个背着书包的同龄人扒在门口喊他,“谢敬,去上课啦。” 把餐盘放到水槽里的小少年飞快地应了一声,拽起地上的书包,急匆匆地跑到他跟前。 “又不着急,你那么赶做什么?”来人笑嘻嘻地伸手在犹带稚气的少年头发上揉了一把。 少年好脾气地把自己的头发顺好,边说边把书包背上,“不想让你等。” “行行行!”那人一把揽住少年的肩膀,凑到少年的耳边说:“那个,物理作业你写了没有?待会儿借我抄抄。” “你自己写不行啊!又不是不会!” “我这不是没时间吗?我最近搞到了一款新游戏,特好玩,放学后我们一起玩吧!” “我不,我没你那么闲。” 两个人打打闹闹,消失在了马路尽头。 一直藏在阴影里那双眼睛,终于出现在了阳光下,精细如雕刻的眉眼,无限趋近完美的鼻梁,微扬的唇线,无一不呈露出一种蜕变时期的美。 然而,那双眼睛里充满着浓重的阴郁,眉头深锁,唇线紧紧的绷着,表现出极大的不悦。 素白纤长的手里死死捏着一副刚刚完成的素描速写。 画纸上的主角笑颜灿烂,目光明亮,正侧头和身边的人说话,而本应该填冲着另一个人物的位置划出一条凌厉的残缺,仿佛可以通过这道伤痕,看到当初画作的主人内心蕴藏着多么深刻的愤怒和不甘。 …… “是我,我考虑了您上次提到的国外的课程,嗯,我可以去的。” …… 美国纽约的某栋高层建筑里,气氛如同凝固了般沉重得让人呼吸不过来。 沙发上盘腿而坐的少年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东西,无法相信般地反复确认,“你是说……” 在离他不远站立着的男人神情恍恍,仿佛陷入了一种不知名的恐惧。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那位出了这种事,如果不是他最近表现得太异常了,可能……” “可能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少年森冷严厉地说。 男人一听,额上刷地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气息虚弱地解释:“这,我们的人没办法跟到学……校” 擦着额角飞过的名贵瓷杯让他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是不是因为我对你们的优待,让你们都误会我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还是因为我不在,所以你们觉得有所松懈也无关紧要?” “不,不是这样的。”男人神色惶惶的摇头。 不想再说话的少年挥手让男人退下,他沉默地看着手上照片和文件,一秒,两秒—— “咣当!”圆桌上的花瓶摔成了粉碎,然后是颇有年份的琉璃台灯,整组的珐琅瓷器,花盏,雕塑…… 少年面无表情地发泄着心中的暴虐,那双如玉的手毫不怜惜地毁坏着所有接触到的东西,几丝乱发下,那对瞳仁里刮起的血腥色的风暴,似乎要将这个世界毁灭殆尽。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那么对他……不,他是我的,他应该是我的!只有我知道如何让他永远幸福下去!只有我……” 许久,站在一片狼藉前,少年拨通了手里的电话。 “我要马上回去。他?现在已经不是他发号施令,我必须服从的时候了。听我的,我要最快的速度回夏城。” 第79章 番外四(我们回家接第二十章 )) “叮咚,叮咚,叮咚!” 谢敬摘下眼镜扔到桌上,脚上的拖鞋只剩下一只,弯腰往桌子底下瞅,里头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手电,手电。”谢敬一边低声念叨一边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没成想一个抬头,额头又狠狠地砸在了桌沿上。 “呲!”他发出吃痛的呼吸声,用手捂住涨热的伤口,狼狈地爬起来。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固执地响个不停。 “来了,来了!”诸事不顺的谢敬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干脆把脚上剩下的那只拖鞋也踢到桌子底下去,光着脚走去开门。 谢敬解开门扣,对外面的人说:“莱安,我说过了我不想去你们的party上见世面,我是个成年人,我有很多……” “莱安是谁?”站在门外的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谢敬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反手就要把门关上。 在门即将关上的前一刻,一只白玉似的手掌生生卡进门缝里,硬物和*相碰发出的沉闷声响惊得谢敬一下松了手上的力气,容珉抓准时机挤进门里。 “出去!” “莱安是谁?” “和你没有关系,出去!” “谢敬,我们需要谈谈的。” 容珉的眼睛里盛满了哀求,令人动容。 谢敬不为所动,语气生硬地下逐客令,“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请你出去,否则我就要打电话报警了!” “那你就报警。”容珉丝毫不受威胁。 谢敬低下头,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苦涩笑意,“也是,以你的手段,就算我报了警也很可能是无济于事。” 他重新扬起视线,牢牢地盯着容珉的眼睛,开出自己的条件,“我们可以谈,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他的鼻翼翕动,飞快地换了一次呼吸,“在这个屋子里,你和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能都半点虚假,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必须回答。” 容珉怔然,“我从来没有……” “我不相信。”谢敬飞快地打断他,声音干涩地像从沙地里来回碾过一边,“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关于你,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容珉,我已经不敢相信你了。” 说到这句话,谢敬的心像被狠狠击了一拳,视线瞬间模糊了。 无时无刻不在贪婪地看着他的男人听到这句话时脸上完美的冷静出现了一丝裂缝,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他像以往每一次倾吐爱语时那样,认真,温柔地发下誓言:“我发誓,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你,不会有一句谎言。” “你进来吧。” 谢敬转身之后飞快地擦了擦眼角。 容珉跟在他身后,想像往常那样伸手把他搂进怀里,安慰他,亲吻掉他的眼泪,但停滞在半空中的手臂捞了一把空气就被他急急手了回来,两只手自我控制般紧握在一起,嘴里很轻地念了一句话。 背对着他的谢敬看不到他的这一系列动作,把人带进自己那一床一桌一书柜就挤得满满当当的小卧室,看了一眼床铺,动手把唯一一张椅子拉到容珉跟前,仰起头和他说:“你就坐这儿吧。” 随着他的动作,他额头上的红肿暴露在灯光下,也坦露在了容珉的视线中。 容珉的眼睛倏忽间大睁,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不顾谢敬的闪躲,撩开他额前的散发,皱着眉头检查着那处伤口,语气严肃地问: “怎么搞成这样?” “这……”不管你的事 没等谢敬回答,他已经转身进了浴室,片刻之后,拎着个小药箱从里头出来。 谢敬看到容珉手上的白色小药箱时出现了片刻愣怔,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屋子里还有这东西的存在。 趁着他发呆的空闲,容珉已经把他安置到床上,打开药箱,为他消毒,上药,包扎。 “有一点点破皮,这几天洗澡要小心不要沾到水。”容珉一边小心地抚平粘纱布的胶带一边温柔地叮嘱他。 “我知道。” 谢敬侧着脸躲开容珉的手。 “知道就好好照顾自己。”容珉看谢敬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淘气离家的孩子,因为太过疼爱,所以只能纵容着他胡闹。“既然屋子里的暖气坏了,就应该把袜子穿好,现在连拖鞋都不穿,感冒了该怎么办?” 说着,他又到衣柜前,从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柜最底下抽出一张灰色的羊绒毛毯来铺到谢敬脚下。 容珉在屋子里熟门熟路地来回忙碌,俨然一副这个家另一个主人的模样。谢敬看着他背影,心中升起一丝荒谬的心情。 “你监视我。”他低头盯着纠缠自己在一起的手指如是说。 容珉清洗咖啡壶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回答:“纽约不太平,你又是自己一个人,不看着你点我实在放心不下。” “所以你让人监视我。”谢敬又强调了一遍。 将咖啡机通上电,容珉走到谢敬跟前,俯身在他的额上亲了一口,双眼含情地看着他,“我只是担心你。” 谢敬倦倦地垂下头,不想再看他温情脉脉的眼睛。 “你坐吧,想和我谈什么今天我们一次性都谈完。” 容珉装作听不懂谢敬话里的决绝,双膝着地跪在地上,上半身趴在谢敬的大腿上,眼睛半阖,姿态慵懒歇息的猫科动物。 他低声地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你问吧,等你问完了,我再和你谈谈我们的问题。” 分开的这些日子里,谢敬不停地回想过去的一幕一幕,他曾经以为的幸福是某个人苦心孤诣营造的假像,日日相依而眠的那个人其实心思深沉到让他害怕,仅仅是他知道的那些细枝末节就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现在,所有的真相都将被揭开,但他的心却无端颤抖起来,灵魂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给彼此留下最后一点**的空间!但又有一个声音坚持地和它对峙:问清楚他到底被着你干了什么?你不能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任凭容珉伏在自己的膝头,甚至没有缩回被牢牢握住的双手,谢敬只是静静地半靠在椅背上,脸上被擦掉了所有表情,视线在半空中离散,如同一尊奇幻午夜散场后被抽离了灵魂的木偶。 在一室寂静中沉默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颤抖着嘴唇开口: “许康瑞在k国的车祸是不是你……?” “是我。”容珉坦然得仿佛自己回答的只是课本上的问答题。 “为什么?” 容珉吻上谢敬的手指,又将他发凉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旁,“难道他不该死吗?当初他出现在你身边,我以为他会好好对你,所以才选择放手,结果呢?他竟然敢伤害你,你知道我有多么懊悔吗?当我看到你看见他时那种害怕,无助的表情。” “所以你就杀了他。” 潮涌般的的疲累感袭上谢敬心头,让他的声音越发飘忽空洞。 “我只是让人制造了一点小意外。”容珉不以为意地勾勾嘴角,幽幽的黑色瞳孔像两个黑洞无止尽地吸收着黑暗,“就连他父亲被调往国外的事也是我让人安排的。” “原来是这样。” 谢敬轻轻地叹了口气,垂首凝视着容珉斜着的侧脸出神,以前他从未想过这样美丽的一张脸居然能将人的生死说得如此随意,仿佛只是掸去沾染在衣袖上的灰烬。 “那些寄给我妈的照片呢?” “不是我。”容珉否认,“但是我知道那个寄照片的人,也知道他手上有我们照片。” 谢敬敏锐地抓到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你知道,但是你纵容了他。” 容珉微微一笑,纠正他: “我利用了他。” 一口凉气抽入肺中,在血液中溶解消逝,令人毛耸的凉意从指尖蹿上心头,谢敬许久才找回些许说话的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他真的想不通。 “因为我爱你,你的母亲是我们最大的障碍。” “就算你不那么做,我也会告诉她的。”谢敬甩开容珉的手,忍不住低吼。 “可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只要想到有一天,你可能对我说你不想让你母亲伤心所以要离开我,我就……”容珉的手背爆起一条条青紫的筋络,五指成抓隔着衬衫用力的抠着自己的心口,仿佛正经历着他话中所描述的痛苦,“我没有办法等到你告诉她的那一天,我也无法允许你可能因为她而离开我,我必须让你彻底地和我站在一起,没有后悔的余地。” 看到他痛苦万分的模样,谢敬斜着大半个身体,手掌一下一下地轻拍容珉的脊背,麻木的他甚至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么做到底是出于心疼还是为了继续问下去。 在他的安抚下,容珉渐渐平静了下来,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那样抱住谢敬的小腿。 谢敬任由容珉用身体桎梏着自己,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正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这一出无悲无喜的闹剧。 “邢文斌的事呢?是你做的吧。” “你是我最重要的宝贝,我实在无法容忍他用他那张肮脏的嘴说出玷污你的话。” 容珉把谢敬冰凉的脚掌揣进怀里,握在手心摩挲温暖着。 “我知道你厌恶他,也知道你在学校网站上编造了一些流言来报复他。但是你太不小心了,竟然不知道学校论坛是可以查到留言人的学号和ip的,所以我为你抹掉了所有痕迹,为你调查了他的过往,为你把真正的证据发到论坛里,完成了一次真正的报复。” “你太善良了,不知道真正弄脏这个世界的不是那些罪大恶极的人,而是那些狭隘阴险的小人,他们就像是水沟里的蚊蝇,不彻底按死了,就会时时刻刻地窥探你,纠缠你,在你没有防备的时候蹿出来咬下你一口血肉。” “所以邢文斌疯了,就再也生不出任何事了。” 谢敬蓦然脑海中闪现出邢文斌看向自己时满怀恶意的眼神,忍不住想知道现在身处疯人院的他是否还依旧怨恨着自己,为了让自己避开这个年头,他又开口问道: “我小叔家的事呢?”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看见你的眼泪时,我的心里有多疼,难道他们不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吗?”容珉理所当然的回答,“人心不足,利欲熏心,又理所应当地觊觎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只是随便抛出一点诱饵,他们就失去理智地拼命咬钩。” “只是因为他们让我难过了,就要让他们一无所有吗?” “这难道还不够吗?” 容珉猛地抬起头,虔诚地往向一脸死寂的谢敬,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地吐露自己曾经默默许下的诺言,“给你你所想要的,扫清你所厌恶的,没有人能让你难过,就连我都不行,我要让你拥有这世上最完美的幸福。” 嘴角扯开一抹嘲讽的弧度,“最完美的……幸福?像我们现在这样?” 寂静的深夜里,一想到容珉打着爱他的名义做的那些事,他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根本不敢想象为了他的幸福那些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伸手抚上谢敬冰凉的侧脸,容珉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会好的,这些小事你很快就会忘了的。” 怎么可能忘?寂静的深夜里,一想到容珉打着爱他的名义做的那些事,他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根本不敢想象他的幸福是建立在这些人付出的惨痛代价上。 “那李伟峰和夏庄也是你为我扫清的障碍吗?” 容珉笑了笑,给出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答案,“不是,他们俩的事与我无关。” 他不愿提及那个人的名字,隐晦地表示:“是另一个,另一个一直看着你的人。” 混沌间谢敬突然了然,另一个人除了许康瑞还会有谁。 抖开前尘往事,掉落下来的皆是让人不胜唏嘘的灰烬,曾几何时那人还对他说再也不见,现在知晓过去不曾铺开的片段,那个人却已经踏入轮回。 谢敬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来,眸子里头已经恢复了一片冷清。 “最后一个问题,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 他虚弱的声音如尘埃一般在狭小的屋子里落下散去,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恐惧。 “为什么,你为什么爱我?” 闻言,容珉俊美无匹的脸上随即绽放出一个甜蜜之极的笑容,光华灿灿,满是幸福,“因为你是谢敬啊!” 他用温柔得腻人的嗓音向谢敬叙述了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的过去,那个关于阴暗与光明,纯洁与拯救的故事,从那时起,那颗名为“谢敬”的种子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最终密密麻麻地缠绕住了他的心脏,他的每一次都心跳都是一声充满爱意的表白。 他的眼睛只看得他,他的耳朵只听得到他,他的心里只住得下他。他要得到他,不管过程如何,结局都一定是他们在一起。 消化完容珉话里的信息,谢敬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两个字——“孽缘” 种因得果,刹那间谢敬感到无比的疲倦,仿佛身体的每一寸都被人砸碎再凌乱地拼接起来,就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他用尽全身气力才勉强把想对容珉说的话挤出来。 “我们分手吧。” 就这样放过被束缚在爱里的自己,也放过被自己束缚的容珉吧,只有这样,他们两个人才能同时得到解脱。 容珉好像听不到一般微笑地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回家吧。” “我说!我们分手,你听到了没有!”谢敬虚脱一般地倒在床上,没有来的泪水很快将浅蓝色的床单晕成藏蓝。 容珉单脚屈膝跪在谢敬身侧,伸出大拇指替他擦眼泪,在发现谢敬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后,双手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轻吻着他的发顶,低声哄道:“你以前不爱哭的,一定是这个地方不好,别哭了,我们回家,回家你就会好起来的。” 谢敬从没有像此刻那般明白容珉到底有多偏执,他的拒绝,他要求分手的话统统被无视镇压,容珉抱着他,哄他,就像在哄一个淘气翘家的孩子。 他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门铃又再次响起,同时门外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传进来,“谢敬,谢敬,你在里面吗?给我开门吧,我不是来邀请你参加趴体的,我是来给你修取暖器的!” 容珉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他放开谢敬要去开门,却被谢敬一把拉住。 “莱安不过是个住在隔壁的孩子。”他认真地看向容珉。 容珉摊了摊手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结果是匆忙擦干净眼泪的谢敬去将莱安打发走,容珉则进了屋子里那个鸟笼大的厨房。 “喝一点吧,你的身体流失了太多水分。”容珉递给回来的谢敬一杯热水。 温暖的液体滋润过干燥的喉咙,红肿着眼眶的谢敬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是个对我们都好的决定。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我不可能让自己忽略你做过的那些事,你——”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有力气把话说完,“你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爱我,你只是把自己束缚在了对我的假象的爱里……” 说着说着,谢敬突然想不起来自己说到了哪里,他一张口就是一个哈欠。 “哈啊,我……”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却被更深的困意弄得差点站不稳。 “小心。”容珉一把将他圈在怀里。 “没关系,我,我还好,你放开我。” 眼皮越来越重,困意越来越弄,谢敬一边无力地想摆脱容珉的束缚一边极力抵抗着迫切合上的眼皮。 “我,你……”谢敬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人已经昏然倒在了容珉的怀里。 “乖,睡一觉。”容珉将他打横抱起,吻上那双渴望已久的嘴唇,眼眸中闪现出霸道的独占欲,“好好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到家了,到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不是要吻醒公主的王子,他是要把公主带回城堡里好好藏起来,让别人再也无法窥探的大魔王。 第80章 番外五(小日子,甜蜜日常)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柔的微风透过洁白的纱帘吹进来,从厨房飘来一股冬笋老鸭炖汤的香气,谢敬抱着抱枕,慵懒地歪躺在沙发上,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 “昨天陈晨来电话,说下个月到北城出差,顺道过来看看你。”厨房里传出容珉的声音。 低垂的眼皮颤抖了一下,微微掀开,黑色的眼珠子一转,丢下一句,“不想见他。” “怎么?你们俩又吵架了?” 谢敬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冲着看不到人的厨房方向反驳道:“谁和他吵架了?我和他吵得起来吗?” 他搂紧了怀里的抱枕,一股脑地把心底的埋怨全倒出来:“我就是不想看他给个没亲没分的小屁孩当奶妈子的傻样,还有那小屁孩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是消停的,你说他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个那样的男人!” 容珉避开这个话头,只是问他:“真不见吗?让我回头就告诉他不用过来了。” 谢敬吭哧了半天,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见!”又不甘心地补充道:“我非得把他骂醒不可。” “谢敬,你过来一下。” 那头容珉一喊,谢敬就蹬着着拖鞋快步进了厨房,看到里头萧然而立的那个背影,眼睛一眯,跳到他的背上,两只脚甩掉拖鞋,紧紧的缠绕住劲瘦精健的腰。 容珉稍微向前躬了一下背,好让谢敬在自己身上待得舒服点。 “想吃什么?” 谢敬下巴抵着容珉的肩窝,探着脑袋望料理台上看,偌大的地方快要被一个个装满食材的玻璃小碗占满了!泡发的香菇,炒香的虾仁,油煸过的瑶柱丝,冒着红油的咸蛋黄,剥过壳的鹌鹑蛋,红烧的腱子肉……琳琅满目,各自散发着诱人口水的香气。 容珉手上团着两片黄绿色的粽叶,里头塞了一小点炒到金黄油亮的糯米,他这是在为明天的端午节做谢敬最爱的夏城本地咸粽。 “要咸蛋黄!”谢敬两眼放光,发号施令。 白玉似的手指拈起一枚橙亮的咸蛋黄立在糯米立。 “还要腱子肉!” 一大块晶亮的腱子肉和咸蛋黄并立在一起。 “要瑶柱丝!” “要板栗!” “要虾仁!” “要炸芋头快!” 粽叶里的东西被越塞越多,等到谢敬把爱吃的配料通通说过一边,心满意足地闭上嘴,已经满到漫出来了。 容珉费了一点力气,用上五张粽叶,才将这个是其他粽子三倍大的“谢敬专属咸粽”用草绳捆好,挂到墙上,和其他“娇小”的粽子挨在一起,尽显王霸之气。 “是不是有点太大了?”谢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纠结地盯着那个霸气侧漏的粽子。 “不大,我们两个一起吃。”容珉轻声回答,同时手上功夫不停地包出一个普通版的粽子,这是要寄去夏城给刘雪娟的。 听到这话,谢敬立刻又开心了起来,静静地趴在容珉的身上看了一会儿他专注的模样,突然冒出了一句,“多绑一点,陈晨爱吃这个,到时候他来就让他带回去吃。” 闻言,容珉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他的那份已经包好了放冰箱了,等他过来你再带给他就行了。” 有容珉这样一个爱人,事事都替他办得妥妥帖帖,不用他操心,谢敬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持家的能力和意识已经在这样的美好生活里退化了,但是每当那双深邃的眼睛温柔地看向自己,他真的一句坚持的话都说不下去。 被宠坏就被宠坏,只要这个人乐意继续宠下去就得了。 谢敬和容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突然,他猛地一拍脑袋,从容珉的背上跳下来,嘴里念叨:“坏了,坏了,差点忘了!” 他跑到客厅里,火急火燎地打开电视,画面里的女主播正笑颜如花地和身边的男人轻声细语地说话。 “容先生,关于您的事业我们就聊到这里,节目还剩下一点时间,我可以冒昧问您一些与节目无关的问题吗?” 男人似乎没料到女主人会有突然这一问,眼睛微微一睁又眯了起来,“问吧,我会回答那些我可以回答的问题。” 女主人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上三分,“事实上在宣布你要参与我们节目的录制后我们节目的微博下面多出近万条评论,我手上这些问题都是观众朋友关心的热点。” 男人挑了下眉毛,既不惊讶也没有受宠若惊。 “第一个问题,也是大部分女观众最关心的问题,我注意到您的手上戴着戒指,请问您现在的感情状况是?” 男人低头看着左手无名指上套着的银色指环,脸上露出一抹迄今为止最为真实的笑容,“我已经结婚了。” “哦,是这啊。”女主持差点绷不住要将心中的失落写在脸上,“能和我们说说你们的感情故事吗?” “没什么好说的。”男人温情脉脉地摩挲了一下戒指,“我的爱人是做科研的,为人低调,我们在一起很多年,感情一直都很好,是两年前在美国结的婚。” 一直两眼紧盯着电视屏幕的谢敬看到这里,脸颊不由自主地飘起两朵红云。 “看来您和您的妻子感情很好啊。” 男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这个多余问题。 或许是因为刚刚受到的打击太大,女主持人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提示卡,晕晕乎乎地丢出了一个问题,“还有的观众关心的是您平日里的兴趣爱好,能和我们说说吗?” 男人捏着下巴沉吟了片刻,“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我爱人不怎么喜欢出门,所以大多数空闲时间我都是待在家里陪他,最常做的,嗯,大概是看书和看电视吧。” 骗人,明明就是做饭。谢敬默默在心里反驳。 冷不丁被秀了一脸的女主持人再一次卡壳。 “唔,您看电视喜欢看什么,综艺,新闻还是电视剧?”女主持人继续神游天外地提问。 “我爱人喜欢看陈则的那个新剧《穷寇莫追》。”男人换了一个姿势,脚上的皮鞋一闪而过,亮得晃眼,“我自己偶然也看看《哆啦a梦》。” “《哆啦a梦》?!”女主持声音开始有些发抖。 这是一档自我标榜有深度,有内涵的财经访谈类节目,依仗着国内最大的平台,请的嘉宾多是在业内举足轻重的大佬级人物,估计这还是第一次有嘉宾在节目上说自己平时爱看这部国民动漫。 女主持飞快地瞥了一眼镜头之外的地方,似乎是在和编导交流,得到某种许可后,她深吸一口气,重新镇定下来,“这真是个令我惊讶的回答,相信很多电视机前的观众也和我一样惊讶,那么您是出于什么原因看《哆啦a梦》的?” “大雄不管有什么要求,哆啦a梦都能满足,这点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也就是说您最喜欢的角色是哆啦a梦?” “不是。”男人的脸上突然展露出一抹别具深意的笑意,“我最爱的是小敬。” 听到这里,谢敬的脸蛋彻底红成了个大苹果。 刚巧这时候容珉收拾完东西从厨房里出来,拿着毛巾揩净手指的上水,勾了勾了一下谢敬的发尾,“有点长了,要不要去修一下?” 谢敬噌地一下转过脑袋,目光炯炯地瞪他,“我都说了不许叫我小敬,那是女生的名字!” “我记着呢。”容珉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手指从发尾向下滑到脖子和肩膀交界处那两块凸起的骨头上,像安抚炸毛的猫咪一般不轻不重地**着。 谢敬舒服得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小桥,说出来的话也软绵绵地没了骨头,“就算,就算是表白也不能叫。” “好吧,我道歉。”容珉轻轻地叹了口气,单手勾起谢敬的下巴吻上那双欲闭未闭的嘴唇。 唇瓣被牙齿一一啃咬,又被舌尖一一舔/舐而过,没有任何准备的舌头在温热的口腔里被捉住,被毫不保留地奉献。漫长的一吻罢,谢敬的腰虚软地倚抵沙发靠背上,闭上水光泛滥的眼睛,仰着头调整呼吸。 容珉伸出大拇指揩去他嘴角的水渍,握住谢敬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 “你做什么!”谢敬惊呼。 容珉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做该做的事啊。” 一刻钟之后,阳光正好的阳台上。 谢敬乖宝宝样地端坐在板凳上,颈间披着条蓝白条纹的毛巾,既紧张又好笑地问身后的容珉:“好了吗?” “等等,再等一会儿。”容珉专注的神情看起来就像在决定着什么大企划,拿着剪刀在谢敬的发尾比划来比划去,许久也没下手。 心底的不安在等待中逐渐扩大,谢敬稍稍侧过脑袋和容珉商量,“要不就算了,我们出去剪。” 容珉想也不想地拒绝,把谢敬的脑袋重新按下去,利索的一剪子下去,长得招摇的发尾瞬间少了一半。 听到后头剪刀舞动的声音响起,谢敬也放弃了无谓的挣扎,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和容珉闲聊,“晚上去接小家伙的时候顺便再看看狗粮吧。” “怎么了?我看它吃得还挺欢。”容珉越来越得心应手,也有心情和谢敬说话了。 “就是吃得太欢了。”谢敬皱起眉头,“我带它去医院体检的时候医生和我说它吃得太多了,体重也超出正常值,难怪我总觉得它在家里不去跑来跑去,是滚来滚去。” “是这样啊。”容珉开始细致地收尾,“要不雇个人每天带它出去跑一跑?” “还是我自己来吧。”外头的人总不如自己仔细。 “那你那个新上的项目呢?” “没那么忙,上头几个前辈想借这个机会更进一步,勤快得很,要是以前也这样,我能省多少功夫?”谢敬笑笑。 “好了。”容珉抽掉毛巾,拈走脖子落着的几根碎发,示意谢敬可以站起来了。 谢敬伸手摸了摸短了许多的发尾,从屋里头找出一面镜子,边照边夸:“可以嘛,容先生!看来以后我们家又可以省下一笔理发钱了!你也别担心吃亏,等你老了,就换我给你剪好了。” 容珉挑了挑眉,抱臂而立,“为什么是你给我剪?” “人家都说长得帅得人老得快,看我们俩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你肯定要老得比我快,到时候你老眼昏花,不得我伺候你嘛。”谢敬把一套歪理邪说说得理所当然。 容珉轻笑出声,把人搂进怀里,低声喃喃道:“那时候可真要辛苦你了,照顾我这个老头子。” 把脸贴在容珉宽厚的肩膀上蹭了蹭,谢敬闭上眼睛,感受着手心下的震动,“也不算辛苦啦,你就算老了也应该是个帅老头子。” 午后的阳光里,两人静静地相拥在一起,花香萦绕,时光静谧。 “阳光好好啊,希望明天也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