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谋》 第一章:受辱而死 坤宁宫如同冷宫一般,死气沉沉。孟氏打量这座奢靡的宫殿,眼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身着大红婚服,金线绣的两只凤凰格外惹眼。快熄灭的油灯摇摇晃晃,映在墙上,晃眼的很。 孟氏母仪天下之时,未曾想到自己费尽心血辅佐上去的帝王竟会对她母家赶尽杀绝,一丝情面也未留。 “皇后娘娘,请吧。” 新帝的心腹一脚踹开大门,毕恭毕敬来请她,面儿上还尊称她一声皇后。 油灯里的蜡芯像是被吓着了,陡然熄灭。 孟氏被冷风吹的恍然回神。她被封后不过区区两月,这坤宁宫的主位甚至都没有捂热。 “娘娘…” 佟春面色苍白,上前扶她:“您别伤心了,说不定…说不定陛下是有难言之隐的。” “什么难言之隐?”孟氏讽刺地开口,声音暗哑,难听的像是乌鸦在叫,与她姣好的面容相比,如同一个美玉上有了瑕疵。 然而,孟氏左边的面颊却有一道发黑的疤痕,深深的印在一侧,从眼皮上方狠戾划到下侧,看着让人害怕。 孟知锦想起自己做姑娘的时候,京城谁不知她的名讳?每每被人提起,都忍不住啧啧称叹她的容颜与才华。 如今…. 却是都变了。 “蔡恒,你当时在宋家并不得脸,”孟氏幽幽的笑,声音凄凉可怕,“宋意当初是如何欺辱你,你却全都浑忘了?” “奴才当然记得,”蔡恒也跟着笑,一双眼睛像是鹰眼,狠狠看着她,“但也记着皇后娘娘是如何害死我妻儿的!” 佟春鄙夷道:“亏你自诩聪明,不过是个草包罢了。你妻儿如何死的,这么多年你察觉不出?皇后娘娘不过是替陛下做事罢了。” “你愿意为他效忠,本宫还能如何说?”孟氏太明白宋意有多会收买人心。她缓缓抬眼,居高临下低瞥他,像是在看垃圾,“让宋意滚来坤宁宫,他也配使唤本宫?” 蔡恒不恼,陛下早就猜到了孟氏会说什么:“娘娘,陛下说,要送您一份大礼。” 孟氏嗤笑:“上次你这般说时,本宫收到了母家弟弟战死疆场的消息….”她美眸一转,心下的厌恶浮现在了面颊上,不耐道,“你不如直接告诉本宫。” “皇上驾到!” 外面的太监扯着嗓子喊,一众婢女大敞开门,侍卫站在门外,连带着坤宁宫都一瞬间亮了油灯——好大的场面! 夜早就深了,宋意此时来,不过是送她最后一程罢了。 太亮了,孟氏不喜光。 自从她的脸和声带被毁,脾气便变得易怒暴躁,旁人捉摸不定。 她眯了眯眼眸,蹙眉,懒得看:“陛下今日怎么得空来?” 蔡恒规规矩矩退下。 宋意龙袍加身,神色平静,容貌未曾变,就是孟氏年轻时喜欢的容颜,好像和年少读书时一样,一样的俊朗。只是她如今却再也不想看到。 “知道你不会去养心殿,朕与你夫妻一场,不忍你孤单寂寞赴黄泉,特来送你。”宋意面色如常,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的语气,令人生畏。 “宋意,”孟氏掀起眼皮,沙哑道,“你我二人之间,还装什么情深似海?” 佟春含着眼泪,气的想哭。心疼孟氏,更痛恨这个人面兽心的帝王。 “黎芸不是刚滑胎了么?”孟知锦歪着头看他,红唇微微扬起,嘲讽道,“你怎么还有心情来见我?” 黎芸,马上就要取代自己坐上后位了。 孟氏空洞的眼神里满是燥意。 宋意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怒气和厌恶:“朕就知道是你害了她的孩子,你这个毒妇!” “毒妇?”孟氏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疤痕更加刺眼,她笑,却又掉眼泪,“难不成要我看着那个贱人生下孩子被扶为皇后吗?!” 难不成她要眼睁睁看着黎家以后坐这天下吗! “贱人!” 新帝还是这么轻而易举可以被孟氏惹怒,大步上前,狠狠踹一脚她的腹部,狠戾道:“若不是阿芸非要朕来瞧瞧你,你以为朕还愿意见你这歹毒的面容!” “咳…咳…”孟氏扑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她早已经有了肺疾,身子不过就是个空壳子罢了,孟知锦眼眶含泪,死死咬着殷红的唇,不肯说一句软话。 “娘娘!” 佟春赶忙扑上去扶孟氏,怒道,“陛下!您别忘了,当初是我们孟家一手扶着您上了皇位,我们小姐如何真心待您,您都忘了?” 孟氏只觉得可笑。 若是宋意还记着,也不会做出杀她母族之事。 宋意笑:“有你这贱婢说话的份么?” 他转眸去看躺在地上的孟氏,微微屈身,轻声道,“朕不是不记得你母家恩情…孟知锦,你知晓你父亲和朕说过什么吗?他想辅佐朝政,这是否是你的主意?” 孟知锦吐出一口血,面容憔悴,却依旧挑眉嘲讽:“不对吗?…咳..你这….这狗屁皇帝,是我爹替你争..争来的!”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爹爹知道宋意的才干并不出色,不过是为了自己才趟这浑水,谁知宋意完全不顾及其中因果。 “朕不用你们父女二人筹谋,”宋意摩挲着孟氏的下巴,狠狠捏紧,低沉的嗓音夹杂恨意,“你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如何没的吗?” 孟知锦瞪大了眼睛:“你…” “朕不会让你生下嫡子的,”宋意欣赏着孟氏的崩溃,悄声道,“对了,毁你容貌那场狩猎,是阿芸给朕的主意——多亏了她,你才会安安分分替朕筹谋储君。” 佟春在一旁痛哭流涕,满脸的泪痕:“娘娘,娘娘,您别难过,身子要紧啊!” 蔡恒不知何时站在了一侧,亮出一把匕首,干脆利落的插进佟春的后背,直捅心脏,佟春的眼睛充满了血丝,颤抖着伸手拉孟知锦:“…姑..姑娘…” 孟知锦眼角划过泪水,痛苦地嘶吼,像是困顿的小兽,滔天的恨意充斥在心间,她喘着粗气道:“这就是你要送我的大礼?” “不。”宋意发自内心的大笑,怜悯似的,“朕亲自前来,便是要同你讲,你的母亲,孙老夫人,已然被五马分尸…” 他想了想,又补充:“哦,还是你的好妹妹帮朕想的办法,啧,她可比你乖多了。” 孟氏流出了血泪。 孟知晓! “她有功,朕自然会赏。”宋意笑着摇头,“不过可惜了,她也姓孟,阿芸一直不喜你家,朕自然不会让她入后宫——不如,让她给你殉葬吧?” 他像是癫狂了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响彻空荡的大殿。 蔡恒踩着孟氏的手,低着头看她,忍不住朝着她狠踹了几脚,一把匕首轻飘飘在她脸前划过,留下伤痕,漫出血丝。 “孟知锦,朕知道你高傲,也想让你走的体面一些。”宋意的声音阴沉沉砸在孟氏身上,“但是你不该害阿芸的孩子,你太恶毒了。” 恶毒? 孟知锦想放声大笑了。 到底是谁恶毒? 她疼的说不出话,冷汗流了满脸,狼狈又不堪,整个人像是泡在了水里,哪里看得出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蔡恒,”宋意开口,“你不是恨她杀你全家么?朕明日会起旨废了她,朕许你亲自了结她。” “是,多谢陛下!” 蔡恒不自觉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孟氏,想起自己妻儿惨死的画面,恨上心头,咬牙切齿。 孟知锦的眼睛早就快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好痛啊,她想起自己为宋意挡的那一刀,为宋意喝下的毒酒….一幕幕都是她的真心。 可是自己得到了什么? 废了的嗓音,废了的容貌,熬坏的眼睛,死去的孩儿,孟家的灭门。 孟知锦掉不出眼泪了。 她躺在坤宁宫的大殿冰凉的地砖上,模模糊糊看着宋意离去的背影,紧闭的大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蔡恒的匕首一刀刀割在她的脸上,可是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看着身体里的血一点点蔓延到宫门外,那么刺鼻。 好乏啊。 孟知锦缓缓闭上眼睛。 天阙二十一年,皇后孟氏品行不端,残害皇嗣,打入冷宫赐死。 同年十二月,黎贵妃有孕,皇上大喜,扶黎氏为后,母仪天下。 第二章:再回闺中 天阙十四年四月—— 这几日总算是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很多,京城大街上的百姓也多了起来,加之刚登基的陛下圣明,体恤民情,赋税也不如往年收的多,百姓安居乐业,好不热闹。 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当属城南,有几家达官贵族的府邸就在跟前,这都是在皇帝身边的新贵,旁人只敢艳羡。 比如孟府便是修的一等一的气派。 只是孟家的嫡女这几天生了一场大病,听说昏睡了几天几夜,孟相急的团团转,从宫里请了好些太医来看,却瞧不出个所以然。 孟夫人日日夜夜守在家祠,眼睛都快哭瞎了,平日里的雍容华贵早就没了踪影。 孟知锦在床上躺了好些天,佟春和佟夏小心翼翼守在跟前伺候着,眼泪汪汪地看顾。 少女的闺房奢靡无比,放眼望去,所有的东西皆是价值连城,甚至小到一个茶杯,都价值不菲。 床榻上床帘连着几日不曾打开,留着一层薄薄的纱布耷拉在侧,挂在床边的风铃安安静静,好些日子没了声响。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孟知锦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梦里是看不到尽头的折磨,是有人拿着匕首一刀刀在她脸上划过,看着她鲜血淋漓,放声大笑。 “住手!” 孟知锦猛的睁眼,忍不住叫出了声,浑身冒汗,眼睛酸涩无比,止不住颤抖。 佟春麻溜地起来,拉开帘子放声大哭:“小姐!小姐你醒了!” “我…”孟知锦眨了眨眼睛,缓缓看向佟春,只瞧见这姑娘鼻涕横流,哭得要死要活…. 可是….她愣住了,佟春不是死了吗?不是被人杀死了吗?可面前这是谁? 到底哪个才是梦? “小姐!您怎么不说话啊…”佟春哭的更大声了,“呜呜呜,小姐….” 孟知锦被她吵的头疼:“你别哭了。” 入耳的嗓音清澈明亮,只是带些刚睡醒的微微沙哑。 这嗓音…是她未曾喝下毒酒时才有的音色…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试探地再次出声:“现在是什么时辰?” 声音还是很甜美,完全没有了难听的乌鸦嗓。 孟知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单纯做了一场真实的噩梦。 “小姐,刚过晌午。”佟春抽噎地抹着眼泪,“佟夏去夫人那里看顾了,夫人好几天没有睡好觉。” “不,”孟知锦起身,看着屋里熟悉的一切,有些想哭,她强忍着心绪,道,“现在是几几年?” 佟春呜呜道:“您还说您没事儿,都不记得了….现在是十四年啊,呜呜呜…” 十四年,十四年。 孟知锦浑身泛起了凉意。宋意登基时,是二十一年,她死在二十一年三月,她怎么回到过去了?可这…真的是梦吗? 梦境太真实了,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现在是十四年,也就是先帝刚刚即位两年,这时候的宋意,还没有回京,他只是被养在京城外的一个小小私生子。 上天垂怜,她竟然回到了七年前。 孟知锦内心乱成一片,头痛得很。她重新躺下,瞧着帘子上的风铃发呆。 佟春也不说话了,默默守在旁边, “你去知会父亲母亲一声,就说我醒了,身体已无大碍。”孟知锦沉默了半晌,轻声开口吩咐,“让他们二老别太担心。” “是,奴婢晓得了。” “还有,”孟知锦不自觉严肃了些,这是后来封后以后她的伪装,只是一瞬间,她语气又平和了起来,“若是旁人问起,便说我身子还乏着,来人概不接见。” 佟春愣愣地应下。 . 孟家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复杂。孟相辅佐如今的陛下已经多年,在宫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很有话语权,所以孟家的家底很是丰厚。 孟夫人是如今太后的亲侄女,娘家背靠太后,是说一不二的主儿,钱财多的够让一家子几辈子挥霍无度。 孟夫人膝下有两个孩子,嫡女孟知锦还有嫡子孟知青,姐弟二人年岁差的不多,关系格外亲近。 只是,孟相年轻时也是风流过的人,纳的小妾数不胜数,后来年纪大了,兜兜转转就留下了一个刘氏。 刘氏有一女,唤孟知晓,性子恬淡,比起孟知锦,温柔大方了不知道多少倍。 孟知锦午夜梦回,总是想起宋意是如何把自己的真心践踏在地上。 枉她自诩聪慧,却被蒙在鼓里当成傻子一般害了自己的母族。 樱花开了。 佟夏捧着一碗燕窝放在苑子里的桌上,眨着眼睛看自家姑娘,心疼道:“小姐,多吃些,昨个儿夫人特地叮嘱奴婢要看着您吃完。” 自家姑娘自从醒来以后,不像以往那般任性,安静了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不语。 佟春和佟夏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瞧着孟知锦这个样子,她俩格外心疼。 孟知锦收回目光,垂着眼睛看一眼燕窝:“樱花开了,去摘些吧,我要做些樱花羹。” “哎,奴婢知道了。”佟夏松了口气,笑道,“小姐,等过些日子身体好些了,奴婢跟着您出门转转?” 佟夏是怎么死的,孟知锦一直记着。那年围猎,在森林里遇上了匪徒,是佟夏拼死抵抗,失身丢了命,才给了她生的机会。 孟知锦上一世是个高傲的人,在娘家受到的宠爱让她变的越来越没有了脑子,被娘家几个庶女耍的团团转,还有眼无珠地瞧上了宋意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直到嫁给宋意,母家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好,她才幡然醒悟,一心想要辅佐宋意,慢慢收了性子。 瞧着佟夏也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孟知锦心软了软。 “这几日还是有些凉,”孟知锦眼眸弯弯,笑道,“过些日子吧——二妹最近在做什么?” “二姑娘?” 佟夏想了想,“昨个儿从夫人那里出来,路过春喜苑,瞧见二小姐似是在习舞。” 孟知锦歪着头思索了片刻。 过些日子便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了,难怪孟知晓跳舞。上一世,便是这支舞夺了头筹,太后对孟知晓的喜爱才更甚。 而自己,依旧是高傲的不屑去争。 . 孟家的老太太今年已过七十,年纪虽然大了,可是府中没有人敢忽略她,相反,所有的小辈毕恭毕敬,日日来请安,不敢懈怠。 孟老夫人年轻时曾征战沙场,给天阙立下了汗马功劳,老了也被封为诰命,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旁人不曾有的霸气。 今日是孟知锦清醒过后第一次要去请安,她深知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大房身上,自然也不会胆怯。 第三章:庶妹挑衅 “大姐姐可真是好命呀,都晕过去那么久了,我还以为她再也醒不来了呢。” 后苑小桥旁,一女子娇柔的笑着,丝毫不顾及别人会不会通风报信,一个劲儿的说,“她那弱不经风的身子,连祖母都不如。” “三小姐说的是呢。”婢女也跟着笑,忽地眼眸一转,“您说,大小姐前些日子是不是中邪了呀?” 孟宛姝呵呵一笑,一双狐狸眼睛里满是嘲讽的神色:“也难为了大伯,着急的跟什么似的。” 这是孟家二老爷的女儿,孟二老爷子嗣并不多,也没有分家,住在孟府西侧,平日里只是想着读书,并不出来惹人碍眼。 奈何这个孟宛姝,却是喜欢出风头的姑娘, 自幼嚣张跋扈,仗着孟家大房好说话,和蚂蚱似的惹人厌烦。 “三妹,嘀嘀咕咕和丫头说什么呢?” 孟知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桥下,悠悠地看她,唇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这歇了好些日子,本以为妹妹能长大,怎么还是这般爱嚼舌根?” 孟宛姝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装作无意上下打量了一圈儿这个大姐姐。 孟知锦瘦了很多,比以往看上去身子还要纤细,腰间盈盈一握,脸又小了一圈儿,神色淡然,美目流盼——生了场大病,怎么也不憔悴? “大姐姐说笑了,”孟宛姝扑哧一下笑出来,“我呀,是担心姐姐,若是你出什么事儿,那二姐可比我开心。” 二姑娘孟知晓,表面看着没什么杀伤力,却是个笑面虎,和刘姨娘一样,会装的很。 这个时节,后苑许多花已然开了,身侧的海棠树被风一吹,稀稀落落的往下掉花瓣,有几片悄然落在孟宛姝肩上。 “没想到两个妹妹如此在意我,”孟知锦也不恼,眼眸轻垂,缓缓走上前,二人的距离拉近了些,孟宛姝笑意渐失,这距离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草药味儿,“父亲在意我,看我重病缠身,着急的不得了。唉,也难怪三妹不懂,毕竟二伯也不会对你如此上心。” 这茶里茶气的发言差点儿没给孟宛姝噎死,更多的是诧异,从前孟知锦性格泼辣,按理说早应该上来给自己一耳光,哪里会说这么多。 二老爷确实不会在子女身上耗费太多功夫,更别说是在个丫头身上。 “大姐,过分了吧?” 孟宛姝面无表情,看上去是恼了,声音冷了许多,“妹妹不过不懂事儿,说了什么冒犯到你,也不至于拿我父亲说吧?” “确实不至于,”孟知锦红唇微微扬着,一双大眼睛满是笑意,嗓音温和,像是教育一个不懂事的后辈,“只是看三妹如此不知分寸,也怕你日后出去丢了我们孟家的颜面,不得已多劝你几句——要懂尊卑,三妹明白了吗?” 语气恳切,孟知锦目光竟流出一丝同情,“我为尊,你为卑。庶女就是庶女,妄想取代?早点投胎轮回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说完,还不忘帮呆愣的孟宛姝抚去肩上的海棠花瓣,悠然自得,“大姐先走一步,妹妹好好动动脑子想清楚哦。” 说罢,带着佟春佟夏飘飘然离去,连背影都是那么优雅,像极了尊贵的公主。 婢女弱弱地开口:“三姑娘…” “闭嘴!”孟宛姝脸青一阵白一阵,到底年纪还小,被说了几句就快被气死了,整个人急的跳脚,“孟知锦!你欺人太甚!!” . 孟老夫人喜静,住在后苑东南处,一般不怎么出门,在苑里吃斋念佛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是醒来后孟知锦第一次来请安,她还是有些紧张。祖母上一世虽然对她很是疼爱,结局却是一碗毒酒死不瞑目。 孟知锦心中愧疚,也底虚。 “哟,大姑娘来啦?” 她垂眸站在苑外发着呆,却被孟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瞧见,连忙笑着上前,“快快快,现在还是有风,姑娘可小心再吹着。” 李嬷嬷端着茶盘,笑容满面,“几位夫人和小姐已经来了,只是老太太还是惦记着您。” “哎,这就进去。”孟知锦跟着进屋,褪下外袍递给佟春,轻声道,“你们在门口等我。” “是,小姐且和老妇人好好叙叙罢。” 一进屋,一股浓浓的胭脂水粉味儿扑面而来,孟知锦蹙眉,转头看李嬷嬷,悄声,“茶盘给我吧,我好些日子没见祖母,亲自给她奉一杯茶。” 里屋笑声不绝,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一如既往多,只是每月一次的请安而已,却闹的和说书的地方一般,聒噪的很。 里面的声响在孟知锦进来的那一刹那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往过来,神色各异,默契地都不再开口。 屋子里静了静。 “哟,锦姐儿来啦?” 最先开口的是刘氏,这是孟老爷的妾室,平日里和小绵羊似的,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笑着关怀道,“身子好些了?” “好些了。” 孟知锦朝着她微微一笑,撇过头去看坐在主位上的祖母周氏。 周氏年纪大了,却身子健朗。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却打扮的高贵典雅,身上的首饰无一不是价值连城。 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足以吓的小辈不敢亲近。 “孙女见过祖母。”孟知锦举着茶盘,缓缓行礼,声音清脆,稳重大方,“知锦前些日子抱恙,未能给祖母请安,今日特来看望。” “起来吧。”周氏的声音带着些沙哑,浑厚的嗓音像是含了一口痰卡在嗓子眼里,“这天气还没完全回暖,你再过几日来也不迟。” 孟知锦笑着起身,自顾自上前给周氏沏茶,轻声道:“那还不是孙女念着您?” 众人不屑低哼。 周氏扫一眼她们,不怒自威。 侧位坐着孙氏,孙氏眼泪汪汪看着孟知锦,忍不住啜泣几声:“母亲,您不知道,锦姐儿那几日昏睡不醒,给儿媳差点急死。” 孟知锦轻叹一口气,看着孙氏马上要哭了,连忙柔声安慰:“娘,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说着坐在二人中间轻声交谈,看上去乖巧懂事。 话语间,孟知锦无意撇了一眼最边上没什么存在感的孟知晓。 这个二妹会装的很,上一世到死都没看清她的真面目。 孟知晓轻抿一口茶,抬眸看向孟知锦,唇角含着淡淡地笑意,下一秒却像是害怕一般慌忙转移视线,坐立不安,像只小白兔。 啧。 孟知锦心中砸咂舌,自己要是个男人,早被这种小手段迷死了。 正想着,孟宛姝踏着步子风一样似的进屋了,憋的满脸通红,看上去是受了气,进来便走向周氏,带着哭腔抱怨:“祖母,您可要给我做主呀!” 第四章:尊卑有序 众人被这一连串的操作吓着了,不禁都纷纷看过来。 周氏看着面前这个孙女要死要活的模样,头疼的很,蹙眉问:“怎么了这是?哭哭啼啼的,哪里像是个大家闺秀?” “祖母,孙女方才在路上与大姐姐偶遇,好心关怀,却被大姐辱骂了一通,责骂我是庶出,以后定没有好下场….呜呜,祖母…” 孟宛姝惯会来这一套,哭的梨花带雨,说的和真的似的,“孙女知晓身份不高,但是大姐这样说,真的很伤孙女的心…庶女不是人吗?” 二夫人郭氏也不禁皱起眉头。 自家女儿是个什么德性她心中一清二楚,骄傲自大,和花孔雀似的,走到哪里都要开屏给别人看一看。 郭氏无奈撇头。 众人神色各异,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屋子里一下子被孟宛姝哭泣的声音盖住了。 周氏看一眼端庄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孟知锦,问道:“锦姐儿,你当真如此说了?” 孟知锦歪头想了想:“确实是说了几句三妹。但也是因为她话里话外辱骂我父亲,孙女才恼了,斥责了她几句。” 孙氏眉头一挑,厌恶地撇一眼孟宛姝,不屑道:“她说大老爷什么了?” “无非便是说父亲太过于疼爱我,请了许多太医给我看病,排场太大,还不如看着我死了算了。” 孟知锦睁着眼胡说八道,一点儿也不虚,还说的蛮像那么回事,说着说着还不忘垂着眼睛委屈了几分,“三妹还说我生病一定是作恶多端,活该躺着醒不来。我这才恼了。” 孟宛姝瞪大了眼睛,哭都忘了哭。 她何时说过这些!! 这小贱人一向不是都自诩多清高?怎么还学这下贱的招数? 孟知锦撇一眼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也会添油加醋,不妨看看谁更会加好了。 周氏看怪物一样看着孟宛姝,像是不理解她怎么还会来恶人先告状:“宛姝,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大姐和大伯?” “祖母,我没有…” “好了,”周氏冷冷地看她,“你大姐待你不薄,自小便把你们几个妹妹照顾的很好,今时今日,你竟敢欺辱她。” 不像话! 郭氏是时候起身插了一嘴,言辞恳切:“母亲,是儿媳没有教好宛姝,求锦姐儿不要放在心上。” “娘!你怎么也不信我!”孟宛姝真的急了,“她真的辱我是庶女!” “你不就是庶女么?” 周氏牵过孟知锦的手摩挲,不忘淡淡看着孟宛姝,“长幼有序,尊卑分明,锦姐儿就算说了什么,那也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在教育你。你受着便罢。” 孟知锦默默颔首,带着怜悯看向孟宛姝,眼眸中满是疼爱:“二妹,若是我说了什么惹你恼,那也是为了你好。你可莫要生气。” 郭氏连连应和:“自然是的。姝姐儿,还不快和大姑娘道歉?” “我道歉?” 孟宛姝就要骂人,却又忌惮周氏,不情不愿地咬着牙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抱歉。” 周氏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就对了。” . 出了周氏的苑落,孙氏拉着孟知锦往正苑走,边走边细细询问:“你身子骨当真好些了?” “娘,没事了。”孟知锦仰着头朝她笑,亲昵地贴近了些,“就是一下子入春了,身子受凉,没缓过来罢了。” “过些日子,我亲自去一趟西山庙,给你求个福囊来,”孙氏捏捏她的脸蛋儿,不放心道,“你爹说了,马上你便要及笄,到了年岁,便要议亲事,节骨眼上,身体可不能出毛病。” 佟春和佟夏在身后对视一眼,也高兴起来。 孟知锦笑意顿了顿,眸色黯淡,声音也低了下来:“女儿并不想太早嫁人。” “我知道你舍不得,”孙氏笑着说,“但是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陛下来年便会指一位太子,到时便让你嫁去,你父亲和我在宫外给你帮衬着,总不至于让你受了委屈。” 上一世不就一直在帮衬?结果人家宋意只当是瞧不起他。 “再说吧,”孟知锦觉得好笑,摇摇头道,“女儿想嫁之人,也不用非要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儿。” “锦姐儿,”孙氏正色,瞧了瞧周围,严肃道,“你不能这样想。你身上担的是整个孟家的责任,事关母族荣耀,你拒绝不得。” 孟知锦知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她也不能说上一世是怎么死的吧?就算她说,谁又肯信呢?不过会认为自己是一派胡言,魔怔罢了。 “过几日便是太后的生辰,我们要进宫贺寿,你好好准备准备。”孙氏摸摸她的额发,眼底满是疼爱。 “女儿明白了。”孟知锦应下。 . 这年前线边关战事要紧,好不容易击退了匈奴,陛下龙心大悦,大赦天下。 萧家大少爷喜得贵子,二少不日也将回京,萧家双喜临门,可谓是正得风头。不过萧老爷子向来低调,做事儿不张扬,倒也未曾大肆宣告。 萧流云娶妻不过一年,嫡子小少爷便已经出生,萧老爷子乐的合不拢嘴,抱着婴孩看了又看。 “好了,这孩子又不会跑了,抱着不放了?”萧老夫人笑着嗔怪,“快抱给我看看。” 正厅里的人哄堂大笑。 萧流云向来严肃不苟言笑,当爹的喜悦却骗不了人,好几日都春风满面,不是照顾夫人便是看顾孩子,忙的连朝都顾不上去。 “老爷,二少回来了。” 一小厮扯着嗓子喊,“二少回来了!” 众人大吃一惊,连忙起身去门前迎接。萧老夫人大喜:“不是说明日才能到吗?怎么就已经回来了?” 萧斐然从正门而入,多年未归家,风尘仆仆。身高已有八尺多,一身青衣镶边长袍在身,黑发束在头顶,只留几缕发丝飘在空中,手中拿着银白色剑鞘。 征战沙场多年,他皮肤早就晒成了小麦色,神情一如当年那般吊儿郎当,却多了几分收敛。时过境迁,他早就不是当年遇事只会意气用事的小孩儿。 “容楚!”萧老妇人慌忙迎着上去,含着泪打量,哽咽道,“长高了,也瘦了,一定在外吃了不少苦吧?“ 萧老爷子叹口气,苍老的面容也忍不住动容起来。 陛下忌惮萧家,萧家的长女入宫为妃,长子在朝廷当差,只有萧斐然不在京城,才能让陛下安心。 这么些年了,萧家与萧斐然从不轻易联系。好容易才见上这一回,已经是万幸。 萧斐然挑眉:“不是,你们哭什么,我不是还好好站在这儿么?” “臭小子!”萧流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长的比为兄也高了。” “容楚,信上不是说明日才能回来吗?”萧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你今日回京,圣上知晓吗?” 第五章:天衣无缝 “自然知道。” 萧斐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么多年了,陛下在他身边安插的眼线数不胜数,他一天吃几顿饭都被人看在眼里。 “陛下知道我念家心切,特许快马回京。”萧斐然弯着腰看了看奶娘怀里的侄子,声音都放软了些,“这不是着急回来看看这小团子。” 众人松了口气,这才放心招呼着做晚膳,商量吃些什么给萧二少接风洗尘。 晚膳后,萧斐然独自进了萧老爷子的书房议事。夜有些深了,油灯却依旧常亮。他瞅了眼布局,和他幼时离家前大差不差,甚至七岁调皮打烂一角的桌子还在原处摆着。 萧老爷子跟着进来,缓缓关上了门。 “容楚,何时再走?”萧老爷子坐在主位,放松了些,喘口气,“还是不走了?” 萧斐然施施然坐在一侧,翘着二郎腿喝茶,语气沉稳:“圣上让我回朝中当差。” “你怎么想?” “能怎么想?陛下分明是忌惮我与兄长。”萧斐然忍不住笑,一张脸上满是不耐,“按理说,兄长比我自是强一万倍的,有什么好比的。” 萧老爷子看着这个次嫡子,叹了口气,一双混沌的眼眸含了些泪,顿了顿,不忍道:“你大姐前段时间在宫中失了一个孩子。” “什么时候的事?” 萧斐然怔了怔,蹙眉,看上去有些燥,连带着身子也坐正了,“怎么没人同我讲?” “你姐姐不让。”萧老爷子声音越来越沉重,“怕你冲动回京坏了事儿。” “怎么没的?” 萧斐然正色道,“有人陷害?” “你可记得凌家长女凌月?”萧老爷子皱着眉,难受的厉害,“前些日子刚刚进宫,圣上封了妃。” “记得。”萧斐然冷笑,“从前大姐在闺中便和她不对付。怎么,刚进宫就封妃?” “对。柔姐儿就是被她害了。”萧老爷子起身走过去,坐在萧斐然身侧,低声道,“太医说,是个男胎。” 萧斐然有些恼火。 当初萧音柔入宫,他是百般不愿。他知道男人本性,尤其嫁的还不是普通人,是圣上。怎么可能对她好一辈子? 如今萧家还有用,能替她当后盾,以后呢? 萧音柔爱慕陛下的才华,加上当时萧家正在被重用,所以入了宫。 这才多少年?就已经没了两个孩子。唯一一个留下来的也是早产,身体一直不好。 “如今朝中能用的人太多了,”萧老爷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别太冲动。明日你上朝探探圣上是什么意思,若是执意让你留下,你便应允。” 萧斐然回了屋,还是有些烦躁。他身上的旧伤还没好,便又在回京路上添了新伤,身上几乎没一块好地儿。 铜镜中映着男子小麦色的身躯,却是伤疤一片。这都是他对天阙的贡献。 不为别的,就为了萧家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他就算剩下一口气,也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杀敌。 . 今日朝堂格外热闹,与平日不太一样的是多了几个生面孔。众臣站在养心殿,悄悄打量着这些一看就是练武杀敌的将军。 “皇上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今的圣上以宋定国号,如今在位的是先帝第五子宋儒。 “平身吧。”宋儒已过中年,好不容易熬走了先帝才即位,年纪早就不小了,极为老滑,脾气看着好,却心狠手辣,不是个善茬。 “哟,这不是萧家的萧小将军。”宋儒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儿,眼尖地看见萧斐然,顿时笑了起来,慈祥道,“你们平定西边战乱的将军都回来了吧?” 萧斐然与几个同僚站出来,恭恭敬敬行礼:“回陛下,都回来了。” “好。瞧瞧这些孩子,后生可畏啊!”宋儒看了他们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阵却又道,“萧贵妃惦记你很久了,得空去看看她。” “是。”萧斐然应下。 待他们退回原位,几个大臣才开始陆陆续续上奏琐碎之事,听着没什么新鲜的。 萧斐然自由惯了,突然这么一下子让他守规矩,他到觉得难受了起来,却不得不竖着耳朵去听。 “陛下,”孟相突然出列,行礼道,“虽然陛下仍春秋鼎盛,但储君也该早立,不知陛下心中所许是哪位王爷?” 宋儒膝下四个儿子,都已经出宫独住封王,但私下里却是不断与前朝联络,想要即位太子。 这话换做是别人说,宋儒或许会恼,不过从孟康年嘴里说出来,到也不稀奇。他一贯不喜弯弯绕绕。 萧斐然瞥一眼圣上,又看了看孟康年,瞧着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孟相与萧老爷子有些交情,后来陛下有意离间,二人知趣的疏离,这么多年就和陌生人一般。 “众卿怎么看啊?”宋儒也不恼,靠着龙椅悠悠转佛珠,“不妨说说看。” 没人敢说话,不管是替哪个皇子讲话,最后都会被归结为是结党营私。 朝廷静默一瞬。 “臣听闻,皇上有一次子在郊外养着,”孟康年自顾自道,“如今陛下也应该接回来,毕竟是皇室血脉,流落在外也会被人议论纷纷。” 萧斐然的同僚周绍悄声道:“孟相还是这么敢说,郊外那次子,出身低贱,哪里配争太子之位?” 萧斐然垂眸,他想起兄长曾与他交谈过,那次子虽身份不高,却是很有野心,小看不得。 宋儒并不意外,想了想,道:“萧斐然。” “臣在。” “你去接五皇子回宫吧。”宋儒似笑非笑地看他,“务必把人好好给朕带回来。” 萧流云忍不住蹙眉,站出来道:“陛下,斐然刚刚回来,还未休息好,不如让微臣去吧。” “你夫人不是刚刚生子么?”宋儒抬眸,看不清眼底神色,“你好好看顾你夫人便好,还未祝贺萧卿喜得贵子。” “多谢陛下。” 萧流云沉默地退后。 “萧斐然,萧贵妃挂念你,三番四次与朕说起你们二人的姐弟情深,”宋儒不知在想什么,“朕感慨万分,留你在京城当差,也好时常进宫陪她解闷儿。” “萧贵妃虽是臣的姐姐,却也是天阙的贵妃,平日还要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臣身为外臣,不好常常出入后宫,还望圣上体恤。” 这个回答天衣无缝,宋儒的眉头松了松:“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强求。不过今日下了早朝,你一定是要去见见她的,贵妃刚刚失了孩子,心情不佳。” “遵旨。” 萧斐然黑眸沉寂,微微抬头看坐在皇位上的陛下,神情冷肃,直接与宋儒对视上。 圣上面无表情,眼眸中毫无波澜。 第六章:借鉴贺礼 孟知锦这几日忙着给太后准备贺礼,脚不沾地,但是颇为神秘,二房派人有意无意打听了好几次,均没有探到什么。 孟知晓倒是不着急,刘氏却急得很,一个劲儿的催促自己姑娘早起贪黑习舞。 生怕被孟知锦比下去。 春喜苑依旧冷清,孟知晓舞完一曲,坐在苑落的椅子上淡淡饮茶,听完刘氏的念叨,忍不住皱眉:“姨娘,别说了。” “你又嫌我不说?你可知这是太后的寿辰,若是得了脸,你以后能嫁个好人家,说不定能嫁给皇子,若是命好,当个太子妃….” 孟知晓头都大了,冷声呵斥:“母亲!差不多行了!有这功夫,你倒不如去博博父亲的欢心!” 刘氏面上有些尴尬。 她虽是长辈,脑子却不如孟知晓转得快,平常有些事情只能听女儿的,说出去还可笑。 “你爹早就不来我这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刘氏拍了拍她的肩,“我也是为了你好。我没有给你生个弟弟,到底拖累你。” 孟知晓的长相是清冷一挂,看着柔弱却极有主意,心思多得很,她太明白如何坐享渔翁之利。 “没有男丁怎么了?”孟知晓悠悠放下茶杯,“我一个人照样能活的好好的。” 根本用不着自己着急,二伯家那个孟宛姝肯定狗急跳墙先跳出来咬人,到时候有的是好戏看。 孟知晓并不觉得孟知锦有多大变化,无非就是比从前会说话了,那日在祖母苑中的事儿,只是孟宛姝太没脑子,并不是这个大姐聪明。 孟知锦是个聪明却不自知,也是被宠坏的大小姐,这种人,不足为敌。 . 果然不出她所料,孟宛姝确实又来找孟知锦的茬儿,这次学聪明了,还带着另一个庶妹孟宛琪。 佟春刚拿着自家姑娘要的布料准备回苑,老远便瞧见三小姐和四小姐站在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打量——明明是大家闺秀,却是形象都不要了。 佟夏站在门口皱着眉婉拒:“大小姐歇息下了,明日再来吧。” “谁说的?”孟宛姝得意洋洋地仰着头,“我刚刚还看见有个婢女端着茶进屋了。” 佟春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直翻白眼。 她可不想拿着布料过去被问东问西,坏了大小姐的大事儿。 孟知锦在屋内绣画,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头都大了。 孟宛姝人不坏,就是特别矫情,喜欢出风头,让所有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哎呀,我就是想见见大姐,看看她准备了什么,妹妹借鉴一下怎么啦?”孟宛琪是个会装的,夹着嗓子委屈道,“大姐这么小气呀?” 佟夏气的眼里能喷火。 “借鉴什么?” 孟知锦的声音传来,她环着手冷冷站在不远处,面露不耐,“孟宛姝,那日没骂够你是吧?” “哟,你不是歇息了吗?”孟宛姝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姑娘,挑着眼睛不屑地打量她,“你怎么不装了?在祖母面前不是很会装嘛?” 孟知锦气笑了,美眸微眯,声音淡了下来:“你也知道我是装的?你信不信我揍你?” 这可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孟知锦上一世虽有些傲,但碍于身份,很少动手,只是清高了些。这一世却是看谁都心烦——反正也不用装给宋意看,她大可以暴露本性。 “你试试?”孟宛姝才不信,“我告诉我爹,你就完了。” “你爹算是个什么东西。” 孟知锦笑了,“只会缩在屋子里翻来覆去看书,也不想想如何出去做生意赚银子。吃我爹的,住我爹的,你还好意思和我说你爹?” 这话十分难听,佟夏立马警觉地踮起脚尖看看苑外有没有外人。 孟宛姝傻了。 孟知锦怎么什么都敢说?她怎么敢以下犯上?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要被拖出去打死的。 “你….你…”孟宛琪也吓死了,嚷着要叫人,“我们要告诉祖母!” 孟知锦突然笑了,弯着眼眸的样子煞是可爱,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恶魔:“去呀,你看看祖母信谁?” 佟夏:…… 小姐你还挺会。 孟宛姝都不知道如何接她的话,只剩下了恐惧:“不是,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爹?那可是你二伯!” “二伯怎么啦?”孟知锦往前走两步,居高临下看她们,面无表情地恐吓,“就是个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废物罢了,怎么?没听够?废物。” 孟宛姝快哭了:“我就是想借鉴一下你的贺礼,你至于这样吗?大家同住一屋檐下,我父亲又没有分家,你干嘛这样撕破脸?!” “佟夏那丫头没说么,本小姐在歇息,听不懂话?”孟知锦知道目的达到,又换了一幅面孔,无辜地眨眼睛,“妹妹非要让我生气….再说了,话糙理不糙,你父亲除了吃,还会干嘛?”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小姐。 佟夏面上依旧保持微笑,心底里替三小姐落下两行清泪。 你说你干嘛惹她呢。 孟宛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怕被怼,咬着牙不吭气了。 孟宛姝号啕大哭,扯着嗓子跑了。 待二人背影都瞧不见,哭声才渐渐消失。佟夏松了口气:“小姐,再怎么样您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二老爷呀,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落个不尊长辈?” “他算哪门子长辈?” 孟知锦打了个呵欠,悠悠转身往屋里走。 上一世的二伯,在孟家快要出事儿前,闹着分家,夺了好些财产,留下爹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罪责,虽说后来这个二伯也被宋意斩杀,但这人实在是太过恶心,孟知锦懒得装。 过了一阵儿,佟春才做贼似的进苑,小心翼翼打开篮子亮出布料给佟夏看,一副我很牛的样子:“安全拿回来啦!” 佟夏无语:“这本来就是普通料子,小姐不过是拿来练手的….你以为是什么?” “啊?” 佟春失望,“我以为这很重要呢。” “重要的事情小姐会交给你办吗?”佟夏接过布料,“你这个没心眼的,不把事情搞砸就不错了。” 佟春委屈的嘟嘴。 . 萧贵妃住在翊坤宫,宫殿之大之奢靡让人感到心中不安,隐隐有些害怕这种空荡荡的殿宇。 “贵妃娘娘,您别起身。”宫女安抚萧音柔,“陛下说了,会让二少来的。” 宫殿的床榻上绣着金色的丝线,入手丝滑,榻上的女子容颜憔悴,却不掩艳色。一颦一笑都让人愣神。一眼便看得出是个容貌上佳的女子。 “本宫知道。”萧氏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只是他进来却是不合规矩的。给本宫宽衣,去正殿见容楚。” 萧斐然被宫女领进翊坤宫的前殿,还未站稳,便见到一个小女孩儿在殿外的秋千上发呆。 第七章:再遇黎芸 软萌软萌的脸蛋儿配着有些低落的表情,像极了幼时的长姐。 小丫头抬起头看见了萧斐然,嘟着嘴道:“你也是来找我母妃的吗?” “是。”萧斐然上前,蹲在她面前,眸中柔软,他本想摸摸小丫头的脸蛋儿,却想起自己的手常年摸刀枪,粗糙的很,顿了顿,他开口,“公主怎么了?” “母妃肚子里的小弟弟没有了,”小公主叹气,像个大人一般,“母妃难过的生病了,没人陪我一起玩。” 宫女们规规矩矩站在一侧看护,自然不会放任她到处乱跑,只好放在殿里看着。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怎么也闲不下来,却又不敢打扰娘亲,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做。 “你不记得我了吗?”萧斐然哑叹一口气,笑道,“我还给你过过一岁生辰。” “一岁的生辰本公主哪里记得?”小公主高傲地抬起下颌,“既然一岁时便认得我,你怎么后来不来了?” 萧斐然哑然失笑。 “阿笙,不可以这样讲话。”萧贵妃的声音传来,有些严肃,“叫小舅舅。” 宋笙连忙下了秋千,小小的人儿礼数倒是学的很不错,规规矩矩唤了一声:“见过小舅舅。” 萧斐然眸色沉沉,后知后觉起身看萧贵妃。长姐变了很多,曾经在府中很是爱笑,如今却是板着脸居多,看上去很难和他记忆中的脸颊重叠在一起。 宋笙被宫女带着下去了。萧斐然恍然回神:“长姐。” 宫女忍不住开口提醒:“萧将军,应该叫贵妃娘娘。” “本宫的亲弟弟叫本宫什么也用得着你管?”萧音柔蹙眉,凉凉道,“都下去吧。” 丫鬟们规规矩矩行礼退下。 萧音柔瞧了他半晌,忍不住笑:“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萧斐然掩下眼中的神色。挑着眉坐下,漫无目的打量翊坤宫,笑容一如少时,带着调侃,“听说你十分挂念我啊,看来我还是比兄长重要些。” 小时候因为一碗排骨分给萧流云多了些,萧斐然差点气的闹翻整个萧府。 “还计较啊?”萧音柔细细看他的眉眼,心疼道,“多年不见,你却是不如当年自在。我一直很愧疚,若是我在宫中地位再高些,萧家也不至于战战兢兢。” “你还要怎么爬?”萧斐然笑意渐失,“你已经是贵妃。萧家不需要你一个女子扛起责任。我和兄长还没死。” 萧音柔眼眶含泪:“我何尝不想做皇后?只是陛下待我好,不过是因为萧家。我再爬,也爬不上去。” “他当真对你一点真心也没有吗?”萧斐然一双冷淡的眼眸多了几分不解,“你当年不是真心爱慕那人?他没有被你打动丝毫?” 怎么会没有? 萧音柔太清楚了,她与宋儒的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年轻时,她也幻想过宋儒会爱上自己,只不过在宫中多年,她看清了下作的手段,看清了帝王的无情,也再没了奢侈。 二人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蹉跎下,早已不剩丝毫。 “你懂什么?”萧音柔整理了情绪,还是淡淡笑着,“你娶个姑娘不就懂情爱了吗?” “娶谁?” 萧斐然面无表情,“一不留神就让人家姑娘守了活寡,耽误一辈子。” “不许这么说。” 萧音柔蹙眉训斥,“你是我萧家的男儿,是要给萧家传宗接代的人,你若是出事,长姐也不活了!” 不是还有兄长吗? 萧斐然这么想,却也不想说出来。免得惹长姐生气。 “凌家那女给你气受了?”他不自觉想问问,“你俩在闺中便不对付。” “也正常,进了宫的女子做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萧音柔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四方的墙,叹气,“陛下格外宠爱她,可能是图个新鲜吧。” “她还敢欺负你,”萧斐然冷冷道,“早知道我当年就应该一脚把她从墙上踹下去,留的这祸水白白害你!” 萧音柔看着他这副模样笑出了声:“怎么这么多年了,还不会收敛性子?” 我越这样,他越放心。 萧斐然内心十分清楚陛下的试探与忌惮。 姐弟二人聊了许久,直到宋儒身边的掌事太监便来催促:“贵妃娘娘,陛下晚膳会来翊坤宫用膳,请您先备着。” 萧斐然挑眉,与萧音柔对视一眼,二人知晓这是陛下来催了。 “贵妃娘娘保重身子,臣弟告退。” 萧斐然恭恭敬敬行礼,起身离去。 萧音柔瞧着大太监带着萧斐然往宫门走去,忍不住红了眼眶。 红珠心疼地抚着她的背:”娘娘,二少爷聪明的很,知道如何明哲保身。” 这是萧家带来的丫鬟,自小在萧府长大,也是萧音柔的心腹。 “本宫已然活成这样了,”萧音柔凄然笑笑,“斐然不应该像我一样。” . 太后的生辰是四月十五,圣上最重孝道,自然是要大办的。 一转眼,就到了生辰这日。 所有的臣子王爷携妻女入宫贺寿,吉时还未到,宫门的马轿便停满了一侧。 孟家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姑娘,到了。”佟春搬了小凳放到轿前,撩开车帘道,“外面有些凉,小姐要不要披件外衣?” “不用了,”孟知锦淡淡起身,“不合规矩。” 说罢,被佟春搀扶着下了轿。 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孟知锦眯着眼睛看这偌大的皇宫。 紫禁城的墙可真高啊,红墙绿瓦,不知更迭过了几代。路上的宫女太监皆匆匆忙忙,头都不抬的奔着主子,看着让人心累。 “哇,好气派啊。” 后面的马轿也停了下来,孟宛姝也下来,眼中闪过羡慕,“不愧是皇宫。” 孟家大大小小的人也不少,孟老爷子携妻女还有三个庶出姑娘前来贺寿。 孟知晓默不作声地悄然打量一番孟知锦。 她敏锐地发觉,孟知锦的穿衣风格好些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她这个大姐姐从前最喜奢华,从头到脚就没有一件俗物。 只是——— 孟知锦今日却只是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裙,料子确实也不算昂贵,看上去中规中矩,首饰也没有多带,但气质却不同旁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唯我独尊的气息。 单单站在那里,就比旁的女子吸引人。 刚站稳脚,后面也有辆马车停了下来,撩开帘子,原来是黎家。 孟知锦瞳孔猛地一缩。 黎家,黎芸。 上辈子她最恨的女人莫过于她了。临死都没有斗过她。 黎家在朝中的地位比较特殊,黎老爷子是开丞相之一,黎老夫人过世早,子嗣不多,所以格外疼惜黎芸这个嫡女。 黎芸的风格与孟知锦恰恰相反,如果说孟知锦是一朵骄傲带刺的玫瑰,那黎芸一定是柔弱的水仙花,既有手段有个性,又有头脑,为宋意出谋划策也是一绝。 第八章:美则美矣 她太明白男人需要什么样子的女人了,所以她好像一直在为之努力。 这么想着,黎芸已经施施然下了马车。 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好美的女子!一身粉色衣袍虽不出众,但胜在脸蛋实在是妙。不大的鹅蛋脸挂着浅浅笑意,红唇微抿,一双大眼睛水润润的,多看两眼便会栽进去。 黎芸身材娇小,看上去楚楚可怜。 孟宛姝嫉妒得心中直泛酸水,悄声嘀咕:“装什么装?” 确实美,是和孟知锦不一样的美。 孟知锦定定地看着黎芸,神色晦暗不明。 “好了,进去吧。” 孟康年笑容满面地催着小辈,下一秒与黎老爷子寒暄了起来。众人恍然回神,跟着大太监往大殿方向走。 孟知锦走路刻意放慢了步子,没一会儿就落在了后面,没想到黎芸也是悠悠地落在队伍后,像是刻意一般。 二人不知不觉距离越来越近。 黎芸瞥一眼孟知锦,心中思绪万千,神色复杂。 “黎大小姐这般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儿?”孟知锦开口询问,依旧带着戒备。 “我瞧着姐姐十分喜爱,想交个朋友。”黎芸挂着笑容,和上一世一样旧计从施,以为还是一如既往拿捏她,“可以吗?” “嗤,”孟知锦觉得可笑,步伐未停,“黎姑娘还挺自来熟。” 黎芸嘴角的笑差点没挂住。 怎么回事?怎么不按照前几世的套路来? “姐姐怎么啦?妹妹不过是觉着你亲切,”黎芸继续道,“不愿意就不愿意,怎么还挂脸呀?” 本以为可以一如既往激怒孟知锦,却没想到对方不过是可笑的看着她,讽刺似的加快了速度,和她保持距离,像是躲避什么一样。 黎芸不自觉笑容凝固。 心中却有些疑惑。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前几世与孟知锦的第一次碰面,确实是这样拿捏她的啊?怎么这一世变了? 黎芸身边的丫鬟愤愤不平:“这孟家姑娘也太高傲了!小姐可别生气。” “生气?” 黎芸哑叹。 这可犯不着。孟知锦是她的手下败将,不管什么时候都是。 . 入了大殿,孟知锦才发觉她们不算到的早的,早就有好多臣子落座。众人开始寒暄,挂着虚假的笑脸客套着。 大殿还是一如既往冷,明明是四月,孟知锦却觉得比寒冬腊月都让人心颤。 上一世就是在这里,她登上后位,又眼睁睁看着宋意迎娶黎芸。 众人都坐下以后,萧家才姗姗来迟。 孟知锦撇一眼萧老爷子,没什么印象,目光无意间掠过萧斐然,却不自觉顿了顿,身躯一震。 她知道这是谁,上一世后来赫赫有名的萧大将军,在宋意上位后十分不满,萧家起兵反叛,却在孟知锦的推波助澜下被处死。 这位当时还很年轻的将军在地牢中受尽酷刑也不愿松口说出自己的侄儿侄女安身在何处。 孟知锦清晰地记着,这男子在地牢狠戾的眼神,仿佛在看垃圾,他狼狈不堪也不弯脊梁骨,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冷静又不屑:“娘娘,您聪明的很,只是你为了一个没有用的男人把天阙推向深渊….” 他吐出一口鲜血,最后道,“孟知锦?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的来着? 孟知锦眼眶泛热,想起上一世的自己满脑子都是爱情,居高临下回他:“是本宫的名讳,怎么了?要求饶?” 他说什么? 他说,你不得好死。 是了,她不得好死了。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灼热,萧斐然敏锐的察觉到,冷冷抬眸望过去,只瞧见一女子盯着自己发呆。 他撇过头,当没看见。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宋儒带着皇后张氏从正门进来,带着笑意看众臣,忍不住大笑:“众爱卿都很守时啊!” 众臣起身行礼。 太后李氏也不大一会儿便从后殿进来。李氏有些年纪了,却保养的不错,脸上都是细纹,雍容华贵,带着沉重的头饰坐下,慈爱地看了看宋儒与张氏。 “今日是母后的生辰,母后向来喜热闹,所以朕便请你们来贺寿。” 宋儒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爽朗笑道,“这是家宴,别拘着。” 众人也举起酒杯跟着饮下。 李氏瞧着宫女上来跳准备下的歌舞,唇角蔓着笑:“年年都是这些,有没有别的看头?” 孟知晓起身行礼,乖巧道:“臣女愿一舞庆贺太后娘娘生辰。” 孙氏皱了皱眉,不满地看她一眼。 小小庶女,竟敢抢风头。 太后笑意也淡了些,她也是从姑娘过来的,明白这丫头是着急,却也没说什么:“这是孟家小姐?” 孟康年起身回话:“太后娘娘,这是微臣次女,唤知晓。” 李氏哦了一声,又看一眼孙氏。 孙氏是她的亲外甥女,虽然这些年为了避嫌,不怎么联系,但亲疏有别,李氏还是一如既往顾着母家。 孟知晓跳的是绿腰舞,这舞对身段的轻盈性十分考验,她日日夜夜苦练,就是为了在太后寿宴斩得头筹。 此舞的前奏由慢到快,很难把控。可孟知晓下了苦功,没有丝毫差错便跳完了整首。 她长得十分清秀,跳舞的神态也极为优美,很会拿捏人心,即便是发丝在过程中有些凌乱,但也不失为一种美。 众人忍不住拍手叫好。 李氏也觉得不错,眼神都柔和了起来:“你练了多久?” “回太后娘娘的话,三月。” “啧。” “下了苦功了啊。” 众臣窃窃私语,赞不绝口。 皇后张氏的表情却有些不对,但转瞬即逝,没有多少人捕捉到。 孟知锦心中暗笑。 孟知晓此舞在上一世确实拿下了太后,但也得罪了皇后。 张氏做姑娘时很爱跳舞,就是因为这一曲绿腰舞展露头脚,博得了圣上的喜爱。后因在深宫中养尊处优,早就不跳了。 如今来了一个小小庶女,跳的比她好不说,还让她有些难堪。 宋儒这些年美人见的太多了,对张氏不过是责任,二人少时一舞定情的事儿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自然没发觉张氏的不自在。 反倒是乐呵呵地赏了许多东西给孟知晓,以表嘉奖。 萧斐然看着都觉得困,忍不住靠在后面的柱身上犯懒。 李氏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孟知锦身上:“锦姐儿,还记得哀家吗?” “当然。” 孟知锦落落大方起身,端庄大方,“臣女恭祝太后娘娘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萧斐然眯眸,细细看了看孟知锦。 李氏笑意更甚:“不知你送哀家的贺礼是什么?” 黎芸坐在下面,神情漠然,等着她出丑。 上一世的孟知锦傲气的很,什么都没准备,干巴巴庆贺了几句便再也不肯说话。 太后娘娘尴尬的很,因此与她生分了起来。 第九章:夺得头筹 孟知锦笑着从佟春手中接来一个精致的玉盒,轻轻打开,放着一个白玉玲珑长簪。 此簪在大殿的光下更闪光芒,看上去精致又昂贵。 “这是臣女亲手做的,”孟知锦是时候的浅笑,低着头装羞涩,”臣女不太会做这些,便寻了许多师傅请教。还望太后娘娘不嫌弃粗糙。” 太后身边的嬷嬷连忙走上前接过木盒,放在李氏眼前。 李氏拿起摩挲一阵,光滑无比,稍微有些瑕疵,却不影响。上好的美玉打磨成这样,细心雕刻才打造出来,簪头挂着几条金银制成的梅花。 这寿辰礼买不到,是制它的人心思巧妙,知晓李氏不喜奢华,才做的这巧物。 众人哑叹。 李氏笑得合不拢嘴:“哀家可太喜欢了。锦姐儿有心了,这玉簪可是千金难买。” 嬷嬷有眼色地开口道:”太后娘娘,奴婢刚刚去拿,瞧见孟姑娘手上还有划伤,想必也是为了给您做贺礼才受伤的。” 萧斐然嘴角不自觉上扬,嗤笑。 他的位置很巧,正好看到了方才孟知锦递盒子时的小动作——故意露出了受伤的地方,让嬷嬷一眼便瞧见了。 这小心思…. 萧斐然觉得有点好玩。 李氏忙道:“姑娘家家的,可别留下了疤。待会儿哀家给你几个治划伤的药膏,你回去细细涂上。” 孟知锦红着脸低头行礼:“谢太后娘娘。” 宋儒也不自觉多看了她几眼,龙心大悦:“赏,知锦日后可要多进宫陪陪太后啊,以防母后一人孤寂。” 李氏笑意却淡了。 陛下明明知道李氏是孙氏的姑姑,这般说不过也是试探。 孟康年正要开口解围,却见孟知锦大大方方下跪行礼:“陛下仁孝之心世人皆知,只是臣女前不久大病初愈,不宜入宫侍奉,待好些了,定入宫陪伴左右。” 这番推辞之语实在是妙哉。 李氏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番孟知锦,又看了看孙氏,微微一笑。 孙氏松了口气。 “也罢。”宋儒眼眸一闪,笑容更甚,“那便赏孟大小姐些俗物吧。” 皇帝口中的俗物不过是昂贵的布料,首饰,金银财宝。 这些孟知锦并不缺,不过她还是装作感激涕零的模样接了旨。 孟知晓到底还小,再怎么沉稳也还是没能很好的控制情绪。嫉妒的眼眶发酸,都快绷不住了,整个人气的发抖,再也没了平日里装作的温柔贤淑模样。 黎芸看着孟知锦,眸间满是探索之意。 孟知锦仿佛知道些什么,落座后微微抬头看过去,挑眉淡淡一笑。 寿宴还在继续,陆陆续续世家子女都开始展示寿辰礼,不过因为有孟知锦的开头,后面实在是掀不起什么波浪。 孟宛姝与孟宛琪面面相觑,不敢再自作主张,上去草草展示完,紧张得说话都磕巴——这就是普通人,看见太后娘娘,自然是害怕的话都说不利索。 黎芸特地为太后做了一曲筝谱,她好像弹过好多次一般,熟练的肢体都有了记忆。 她并不想出这场风头,所以收敛了锋芒。 到了宴会的后半场,孟知锦借口头晕,想吹吹风,悄然离席。 大殿里的空气实在是闷,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瞧了瞧四周没什么人,想着御花园的樱花应该是这个季节开得最好。 她上一世还没来得及看看便香消玉殒。 御花园也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宫女路过,不过下人们也不敢多看,匆匆走过。 御花园的樱花最好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此时地上满是花瓣,还有好些已经被扫开堆在了树下。 开在树上的樱花也不过如此,看上去普普通通,没什么好瞧的。 孟知锦可惜似的喃喃:“又没见到。” “这有什么好看的?”突然,一道男声传了过来,漫不经心,“四月的海棠开的才最好。” 孟知锦猛地回头,入眼是萧斐然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眼眸深邃。 “萧斐然?” 孟知锦第一反应是心虚,她太害怕了,自从看见他第一眼,她便想起了从前害他的种种,忍不住想要离他远点。 “你为何直呼本将军名讳?” 萧斐然看着她,退后几步,和她保持适当的距离,踢了一脚地上成堆的樱花,随意道,“你认识我?” “萧小将军的盛名,臣女自然听闻。” 孟知锦立马找补,挂着疏离的笑,低着头不看他的脸,“将军胜仗归来,是天阙的福泽。” “这般冠冕堂皇的话,你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吗?”萧斐然忍不住起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你这样谨慎,是怕我吃了你?” 可不是吗…. 孟知锦暗自腹诽。 你若是知道你上一世怎么死的,怕是把她嚼碎了咽进肚子里都不解恨。 “自然不是。”孟知锦抬起眼睛,笑着弯起眼眸,脸颊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只是将军盛名在外,小女实在是不敢乱说话。” 萧斐然笑:“姑娘方才在殿中巧舌如簧的模样,在下钦佩。” 孟知锦挑眉,装作无意打量他一番,到是没从他的脸上瞧见嘲讽。 “臣女告退。” 她依旧挂着得体的笑意轻声道,“将军自便。” 萧斐然不在意般地耸肩。 孟知锦转身离去,瞧见不远处佟夏跟了出来,在御花园一侧探头等她。 顿了顿,孟知锦微微侧身,瞧着满地的樱花,不知是在说给谁听:“这花开的虽好,过不了几日也会全凋零,再等御花园的宫女匆匆扫去,就白白做了这树的养料。” 萧斐然黑眸闪过一丝光亮,抿唇哑声道:“那这花倒是和人一样。” 没有用了便是弃子。 孟知锦侧头撇他一眼,轻轻颔首,转身离去。 . 太后的寿宴礼一直到傍晚才告一段落,出宫时,孙氏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后。别人家的夫人也不知是不是真心,夸赞孟知锦的话像是不要银子,一个劲地巴结。 孟宛姝不耐烦地垂着头玩手帕,不甘心地吐槽:“又让她一个人出尽了风头,当真没意思。” 世家姊妹皆在一侧皇宫外马车旁候着等长辈,闻言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孟知锦缓缓踱步走来,撇一眼孟知晓,对方不似平日里那般和善,嘴角都不自觉绷直了。 “恭喜孟大姐姐夺了头筹,”刘家小女忍不住笑着恭贺,“我在家想了好几日都没想出来送太后娘娘什么,未曾想姐姐送的东西可是千金也难买。” 孟知锦笑笑,故做温和:“妹妹送的字画也十分不错,女红比去年夏天进步了许多。” 刘家小女红着脸摆摆手:“到底比不上孟姐姐。” 第十章:有些变故 孟知锦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谈不上有多好,小姐们都知道她脾气素来不温和,虽说很聪明,却少了些亲和力。 相比下来,黎芸这种性子却是更吃香一些,众人都习惯性的去站在她身后。 刘家小女刘戚,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姑娘,还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自然没有旁人顾虑的多,率真一些。 黎芸不知何时从身后走来,一双大眼睛笑的弯弯,唇红齿白,细声细语道:“孟大姐姐。” “黎妹妹。”孟知锦微微展颜,不算太热情,保持着距离。 “姐姐平日里也不来黎府吃茶,难怪这些姐妹们看你有些害怕。”黎芸怜爱似的看看众人,柔柔道,“过几日我会请众姐妹来我家里赏花,不知孟大姐姐是否赏脸?” 几个女子不自觉轻咳几声,看着孟知锦的眼神中多了些探究和戒备。 “妹妹都这般说了,我若是不去,岂非会落人口舌?”孟知锦深深看着黎芸,平淡道,“况且从前吃茶,你也并未给我递请帖。” 这话风轻云淡,像是谈论午膳吃什么,漫不经心摆了黎芸一道。 在场的姑娘虽然还小,但都是人精,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心下有了盘算。 孟宛姝咬了咬唇:“是啊黎姐姐,我们从未收到你的请帖,如何去吃茶?” 黎芸嘴角笑意顿了顿,撇一眼她们,依旧优雅大方:“瞧我这脑子,姐妹太多,倒是把孟府给忘了。” 这解释着实有些苍白。 孟家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忘? 孟知锦嗤笑,懒得给她面子,她身段比黎芸更高挑一些,垂着眼眸睨她:“那下次可别忘了。” 黎芸笑容依旧:“好。” 话音刚落,长辈们就已经寒暄完,各自招呼着子女上马轿打道回府。 太阳快落山了,夜色也深了些。 黎芸前脚踏进苑门,后脚脸就冷了下来。 婢女忙着倒了杯热茶放到桌上,小心翼翼道:“姑娘,怎么了?” 黎芸很是受宠,闺房精致典雅,书香门第之女,平日里书不离手。 此时,那本未读完的书却被她草草扔到梳妆台上,皱着眉坐上软塌,美丽的脸蛋儿晦暗一片。 “孟知锦今日不太一样啊…”黎芸冷笑道,“怎么一下子改了性子?” “改了吗?”婢女眨着眼睛,“以前咱们也没见过她几次吧?和传言中也差不多,高傲自大,也有些目中无人。” 不。 黎芸心中暗暗摇头。 孟知锦今日不是这样的。 按照原著的剧情,孟知锦在太后的寿宴上并没有夺头筹,相反是被厌恶。而且,在没有当皇后之前,她并不是那种会和人好好说话的性格。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黎芸仔细回想了一下剧情——是了,包括自己穿越过来的前几世,剧情都大差不差,孟知锦一直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在原著里也是个恶毒女配。 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子。 “小姐?”婢女咬唇,瞧见她走神了,自顾自转移了话题,“您前段时间说的话还真对了,陛下真的要让那个出身不高的外生子回宫了。” 黎芸松了口气,还好这个剧情没变:“是让大皇子去迎吧?” “啊?”婢女愣了愣,“不是吧?好像是萧小将军。” “谁?” 黎芸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 萧流云仔细又看了一遍关于京城外那个五皇子的情报,蹙眉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那个宋意,疯的很,府里的下人死的死残的残,不是正常人。” “大抵是从小被养在外面,陛下也不爱,所以脾性被养歪了。” 萧老爷子呵呵道,“孟康年真是疯了,也敢让这种人竞争储君之位。” 萧家书房,三人在商讨如何去接回这个流落在外的五皇子。 “他不愿回来?” 萧斐然翘着二郎腿玩苹果,“要是我可不愿意,扔在外面那么多年,现在争权了才接回来当棋子,谁受得了?” 是了,自然是当棋子。 一没背景,二不受宠,除了被人拿捏当争储的炮灰以外,没什么用处。 “摸不清他如何想。”萧流云摇摇头,“若是他真的有本事想争一争,我倒是还会高看他几分。” 萧斐然扯着嘴角不屑地笑,眼眸深邃:“陛下让我去接,自然是有打算的。” 萧老爷子混沌的眼眸微垂,嘶哑着嗓子:“容楚,切记谨慎。” 圣上自然知道宋意在朝中并无人脉,突然下旨让他回宫,确实是存了些试探。 宋意羽翼未丰,必然会慌乱,求助萧家做他的靠山。但凡以后稍微接触的多些,就会被安上结党营私的名头。 若是不接触,宋意若是日后当真作出一番实绩,也对萧家存有忌惮。 这种把戏当然好看透。 陛下也不怕他们看透,只是想看萧家的态度和分寸。 萧斐然不是傻子,其中利害他知晓的一清二楚。 “我知道。” 他懒懒应下,啃了口苹果。 . 孟知锦刚回府,迎面撞上了来接女儿的郭氏和二伯父孟颂年。 孟颂年一如既往地是一副窝囊模样,看着不太聪明。说话也是唯唯诺诺,在自己大哥孟康年面前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郭氏有些尴尬,朝着孟知锦笑笑。 “二伯父,二伯母。”孟知锦依旧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样,笑着打招呼,“等着二妹用晚膳吗?” “对。”郭氏应了一声,招呼着孟宛姝和孟宛琪过去,笑道,“多谢锦姐儿照应。” “她可什么都没照应,光顾着自己出风头…”孟宛姝撇撇嘴,压低了声音,不敢大声说话。 孟知锦凉凉撇她一眼,后者乖乖闭了嘴。 孟康年与孙氏也走了过来:“二弟果真是爱女心切啊。” 孟颂年低着头,嘿嘿笑了几声:“听说知青明日就回来啦?” 孙氏笑道:“对,明日就从老家回来了。此去也有三个月了,我这心里还怪想着。” 郭氏点点头:“确实。咱们家的男丁还是太少了些,就知青一个,那可是老太太的眼珠子,马虎不得。明日可要好好接风洗尘。” 众人寒暄一番,告辞回苑。 孟知锦走了一段路,快要上桥时,扭头看了一眼孟颂年一家,面容平静。 “姑娘在看什么?” 佟春忍不住也跟着看。 “看二伯父。”孟知锦淡淡,“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让这一家子分出去。” 佟夏又紧张兮兮看一眼黑漆漆的周围:“小姐!别说这话!” 孟知锦瞧她害怕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有什么不能说的?知青再过几年都能娶妻生子了,二伯父他们一家子占的苑子还少吗?” 是该腾地儿了。 第十一章:近乡情怯 孟知青几个月前回了老家,赶着书堂开课急着才回来。 孟家子嗣虽多,却没几个男丁。也不知怎的,生了一堆姑娘,却只有一个嫡子知青。 上一世,孟知青迫于形势上了战场,没多久便命丧黄泉。他那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娶妻生子。 孟知锦太明白这个弟弟了,文邹邹的,不喜舞刀弄枪,表达不善言辞,一心只想报效朝廷,自小便勤学好问,出了名的聪明。 “四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姑娘高兴吗?”佟春歪着头笑问,“少爷走时很是放心不下小姐,总让您不要太鲁莽。” 孟知锦早就忘了,她醒来的时候孟知青就已经走了。 “为何?”她在桥上停了步子,微微探头看下面的湖,倒着天上的月亮,笑笑,“他担心我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小姐的脾气实在是太——”佟春在话要说出来时及时住嘴,硬生生拐了弯,“实在是太直率了。” 佟夏噗嗤一声笑出来。 孟知锦看着佟春憋红的脸蛋儿,伸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脸颊:“你这丫头,还敢打趣主子了。” . 翌日 “哎呀,四少回来啦!” “少爷!” “知青!” 前厅一大早便叫嚷开,乱作一团,动静十分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 孟知锦姗姗来迟时,正厅已经挤满了一屋子女人,看宝贝似的盯着孟知青。 孟知青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的热茶还没来得及进嘴,低声乖乖和长辈打招呼。 孟知锦站在屋檐外一侧,面色黯淡。她突然想起了上一世自己要出嫁时,这个弟弟满脸不愿,第一次反抗她的意思,说:“姐姐,宋意不是良配。” 孟知青读书时见过宋意,空有一副皮囊罢了,内心深处狡诈又自卑,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种人不会对孟知锦好的。 自己做了什么呢? 孟知锦垂眸。她当时一心只想着嫁给自己心怡的男子。在后来天阙动乱,宋意拿她威胁孟知青去平定,让孟家唯一的嫡子后来战死疆场。 … 过去种种浮现在眼前,孟知锦一时竟有些近乡情怯起来。 “大姐姐。” 孟知青独特的嗓音传来,夹杂着些惊喜,“我正准备去见你呢。” 佟春连忙戳了戳发呆的孟知锦。 孟知锦恍然抬眸看过去——面前的知青还正当年少,青涩又单纯,眉眼与她十分相像,笑起来唇角有个浅浅的酒窝,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是会发光。 “知青,舟车劳顿,辛苦了。” 孟知锦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生疏。毕竟她上一世最后记忆里的弟弟,已经入了朝堂,城府极深。再也没有了这般单纯的时候。 众人在后面声音低了些。 孙氏高高兴兴地上前把二人拉进厅内,笑着道:“你们姐弟二人也好久不见了,倒是越长越像。” “确实是。”张氏有些酸,扯着手帕装模作样叹气,“到底是姐姐你有福气,生的两个孩子个个儿出挑。” 孟知晓在旁边柔柔地笑:“知青弟弟。” “二姐。” 孟知青客套般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去转头看一旁的孟知锦,悄声道,“长姐,我听说你前几个月生病了,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好多了。”孟知锦心下一片柔软,忍不住眼眶湿润,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五味杂陈,“你明日就要去黎家听学了吗?” “对。” 孟知青笑,“黎伯父去年就同我说了。让我务必要去。今年人也很多,就当是锻炼一下。” 孟知锦挑眉。 按照这个进度,宋意应该也快回京了,马上也要去听学。 . 萧斐然挑了个好日头出发,没带多少人,跟着的还是几个用的惯的心腹。 大街上老百姓很多,大多都已经开始采购夏装的布料,到处是吵嚷声,热闹非凡。 萧斐然出门前交代了一嘴儿,让他们少说话,多做事,以免被有心人听了去做文章。 出了城北,沉默一路装深沉的慕白终于忍不住吐槽:“人这么多,还不如走路去呢,骑着马都没我爬着快。” 悠悠骑着烈马在前面的萧斐然闻言,拽了拽马绳,微微侧头,挑眉道:“你可以不骑,接到五皇子以后你背着他回来。” …. 背回来都什么时候了。 慕白讪讪道:“算了。” 一行人直到快出京老百姓才少了些,这才快马加鞭往宋府赶。 宋意的出生确实是当今陛下一段不愿意提起的往事,想起来就觉得丢人。那年先帝还没去世,宋儒已经有了几个孩子,也不是很好女色。 先帝的二皇子那时也风头正盛,为了搞垮宋儒,在先帝的生辰宴会结束后给他下了药,与一个小小宫女发生了苟且之事。 事后先帝恼怒至极,狠狠责骂了宋儒。那个小小宫女没多久便去世了,留下的孩子在当年天阙动荡之时被有意带了出去。 这么多年了,一直养在外面。 宋府的府邸建在天阙的一个小镇里,镇虽小,却五脏俱全,该有的一个都没有落下。 瞧见外人闯入,还是这种人高马大的男子,老百姓不免多看几眼,又惧怕那马,不敢上前。 萧斐然拽了马绳,翻身下马,随手系在了一个摊位旁的柱子上,拍拍衣裳,漫不经心打听:“老人家,宋府在哪里?” 卖包子的老大爷吓的话都说不利索:“哪个…哪个宋家?” 慕白紧跟着上前:“宋意知道吗?” “哦…哦…”老大爷咽了咽口水,“这个知道,宋家公子,就一直往前走,黑色大门的府邸就是了。” 慕白下一秒笑嘻嘻拿起几个包子给了银子:“谢啦大爷。” 萧斐然啧他一声,摆正了腰侧剑的位置,扭头便走:“每次一副饿死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少爷不给你饭吃。” 几个侍从拿着包子面面相觑。 慕白跟上去笑:“二少,你真不吃啊?咱接上那谁,可是就没时间吃了。” “自从回了京城,你胖了多少?”萧斐然一边儿打趣,一边儿默不作声打量身侧的环境,“上次快死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 “他说如果活着回来,一定好好做人,娶个媳妇儿热炕头。” 一个侍从接话,“他还说,以后一定唯少爷马首是瞻。” 慕白擦擦嘴,吞了最后一口,拿着剑晃晃:“我这不就遵守诺言了嘛。” 第十二章:接回宋意 宋意虽在宫外,陛下却也没亏待,府中一应俱全,该有的倒是全都有。 周边人只知这里住了一个有些钱财的富家公子,却不知他是何身份,宋意平日里也低调,不宣扬出口。 管事儿的嬷嬷早就在门口候着,面色平静,看得出不是寻常奴仆。 待萧斐然一行人站定,嬷嬷这才屈身行礼:“萧将军。” “进去说。”萧斐然看一眼四周,摆手道,“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只是五皇子想单独和您说说话。”嬷嬷眼眸闪过一丝探究,面上儿未曾显露。 萧斐然心底暗自笑。陛下的人可真多,到哪儿都能被试探一番。 “我倒是也很想聊聊,”萧斐然摸了摸剑鞘,轻轻倚在正厅旁的柱身上,可惜般的摇摇头,“不过时辰不早了,还是算了。” “将军…不歇息一晚吗?”嬷嬷诧异道,“立刻就要出发?” 萧斐然黑眸微沉,嘴角虽有笑,语气中却夹杂了些寒意:“怎么?嬷嬷不方便?还是五皇子不方便?” 话音刚落,正厅一侧便传来了男声:“将军莫怪,我们即刻便能出发。” 说罢,宋意走上前,站在不远处定定看着他们。 萧斐然直起身子,懒懒掀了掀眼皮,打量他一番。 大抵是养在镇上的缘故,宋意的穿着都不像京城里的子弟,朴素了些,人也偏瘦,个子倒是不低,可以与萧斐然平视。 皮肤很白,白的不像男子。唇瓣微微泛着红,剑眸上挑,眼底满是沉寂与平和,看上去很平易近人。 “微臣见过五皇子。” 萧斐然行礼,按着规矩走,“臣奉命接皇子回宫。即刻便可出发。” 慕白也行礼:“五皇子。” “将军不必多礼。” 宋意声线偏细些,缓缓道,“我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将军大可以不用如此客气。” 嬷嬷看向萧斐然。 “受不受宠和微臣无关。”萧斐然直起腰,挑着眉笑,“五皇子,走吧?” 下人们规规矩矩站在一侧:“恭送五皇子。” 宋意抬眸,沉沉看一眼萧斐然,与他对视片刻,道:“我没要拿的行李,只有些书,劳烦了。” 萧斐然朝着慕白抬抬下颌:“去,拿去。小心别弄坏了。” 宋意刚出了宋府,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哦,对了,我还要带个人。” “五皇子自便。” 嬷嬷自觉地去叫人,一阵儿便小跑来了一个男子。 穿的衣裳崭新,面容却苍白憔悴,整个人偏瘦一些,唯唯诺诺,看见宋意以后竟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萧斐然饶有趣味:“这是?” “我的贴身侍卫蔡恒。”宋意淡淡道,撇一眼蔡恒,“还不快见过萧将军?” “萧…萧将军。” 蔡恒面如土色,声音都发颤。 萧斐然啧一声。 贴身侍卫就这样?这能保护人吗?感觉声音大点儿就给吓晕了。 五皇子选人的癖好还挺独特。 宋意漫不经心再看一眼蔡恒,笑容里夹杂了些看不透的东西,转瞬即逝。 “将军,我们是骑马回京吗?”宋意询问,“只是我这侍卫不太会骑。” 萧斐然了然:“是骑马。若是不会骑的话….” 他话顿了顿,转头看见了搬着书出来的慕白,顺手指指,“哦,让慕白带着吧,他们俩骑一匹。” 慕白:…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谁家好人俩男的骑一匹。 . 孟知锦的生辰快到了,孟府下面的人慢慢开始准备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不冷也不热,太阳虽然还挂着,却也快落山,多了丝凉爽气。 孟知青刚从黎家回来,便瞧见了孟知锦要出门,连忙道:“长姐是要出去?” “嗯,府里有些闷,出去走走。”孟知锦看见他,也笑了笑,“你刚下学?” “对。”孟知青挠挠头,把手中的书给了婢女,想了想,还是开口,“快要日落了,我担忧姐姐安全,不如一同吧。” 佟春撇撇嘴:“少爷,我和佟夏也在呢。” “都是女子,还是不太安全。”孟知青振振有词,“若是姐姐遇上了危险,你们除了叫还能干什么?” “还能打啊。” 佟春瞪大了眼睛,“我的饭可没白吃。” 佟夏戳了戳佟春,有眼色道:“少爷去最好,奴婢们就不跟着了。” 孟知锦看她们斗嘴就跟看小孩儿似的,忍俊不禁:“行,你们回去吧。知青跟着我,顺便姐姐给你买几身衣裳。” 京城最热闹繁华的一条街就离孟府不远,人来人往,百姓们的说笑声传来,颇有人气儿。孟知锦这才真正有了自己又活过来的感觉,如沐春风。 “长姐,今日我去黎府拜见黎相,”孟知青细心的走在外侧,不自觉和孟知锦分享,“见到了黎家大姐姐。” 孟知锦唇角笑意微微一顿,美眸淡淡撇他:“怎么了?” “没什么。她看我的眼神十分奇怪。”孟知青蹙眉,“就好像是同情和可怜一样。” 孟知锦在卖糖葫芦的摊贩面前停下,顺手拿了一串儿,付了银钱,递给孟知青,这才开口,探究一般试探:“你不觉得她好看么?” “确实好看。”孟知青哑叹,“长姐和她不分上下。” 他没说谎,在他眼里,黎芸是很漂亮,只是那种漂亮太完美了,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自己姐姐的美虽然有攻击性,但妖而不艳俗,十分耐看。 “太后娘娘的寿辰,我与她有些冲突。”孟知锦淡淡说道,“可能因为你是孟家人,她多留意了些。” 孟知青哦了一声,拿着糖葫芦吃了一颗,下一秒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嘶,长姐,好酸。” “哈哈哈。”孟知锦难得笑出了声,眼眸弯弯,带些戏谑。 这家的糖葫芦一直都不甜,上一世她总买给孟知青吃,孟知青也不长记性,只要给就吃,然后酸的在地上打滚。 她笑起来十分好看。大约是许久不见了,孟知青竟愣了愣,都忘了嘴里还含着,眨了眨眼睛,皱着脸咽了下去:“长姐,你又欺负我。” 孟知锦还没说话,便瞧见不远处有一行人骑着马往这边走——这是去宫中的必经之路。 骑的不快,因为街上人多,只能慢悠悠走一侧。 “啊,那是小萧将军吧?”孟知青眼睛都亮了,“他何时回来的?” “有段日子了。”孟知锦收起了笑意,瞧着他们越走越近,目光扫过萧斐然那张脸,又往后看了看,正要说什么,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萧斐然骑着马也吊儿郎当,瞧见卖稀奇古怪玩意儿的还要停下来买几个,说要回去给小侄儿玩。 轻轻一扫,倒瞧见了孟知锦。 第十三章:竭尽所能 倒是没想到还能碰见,萧斐然笑:“孟大姑娘。” 孟知锦定定地瞧着后面的宋意,不自觉捏紧了手帕,敛眸,挤出一丝笑:“小萧将军,好巧。” “见过将军。”孟知青倒是高兴得很,“不知可否还记得我?” 萧斐然打量他一番,了然:“哦,我当谁呢,这不是黎相的宝贝学生么?” 孟知青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哪里——不知将军这是做什么去了?” 宋意骑着马在身后,被侍卫围着,看不清萧斐然在做什么,低着头摸马,神情寡淡。 慕白扫一眼来来往往的百姓,用身子挡了挡蔡恒。 “知青,不该问的别问。”孟知锦微微蹙眉。 “啊?哦…哦。”孟知青后知后觉,抬头撞上了萧斐然似笑非笑的眼神,更加脸红,“冒犯了。” 毕竟人家是给陛下做事儿的,在大街上怎么可能说给你听。 萧斐然摆摆手,顺手拿过慕白刚买的糖葫芦,扔到孟知青手里,调笑:“弟弟别不开心啊,请你吃甜食。” 说罢,再看一眼孟知锦,“孟大姑娘,告辞。” 孟知锦淡淡:“告辞。” 瞧着一行人越走越远,孟知青这才回过神:“中间那个男子,是谁啊?” “吃你的东西吧。”孟知锦拍他一下,“什么都敢问。你和他很熟吗?” “从前听父亲说起过。”孟知青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道,“我很是钦佩他。” 孟知锦瞧见一家布行店,转身走进去,不慌不忙问:“为什么?” “哎,当然是他厉害啦。”孟知青跟在身后,压低声音,“少年成名,在前线奔走杀敌,平了多次战乱,自然敬佩。” 孟知锦嗤笑一声。 . 五皇子回宫第二日,便来上朝。朝中大臣都不是很待见他,没多大兴趣,毕竟此人身份实在是太低。储君的位置怎么能这种人坐? 太可笑了,想也不用想这人定是棋子,还是个废棋。 孟康年上完朝回来也有些唏嘘,午膳时提了一嘴儿:“黎相当时就不屑一顾,没把五皇子放在眼里。” “五皇子?” 孟知青放下筷子,“那他年纪也不大吧?” “比锦姐儿大一些。”孟康年咂舌,“过几日也要去黎府听学了。” “那岂不是,”孙氏咽了一口饭菜,朝着孟知青努努嘴,“岂不是要和青哥儿一起。” “去了也不要多说话。”孟康年笑笑,“当个普通人就行。想来他也有自知之明,不会争什么。” 孟知锦只觉得饭菜乏味,味同嚼蜡,不自觉板起了脸,身侧弥漫低气压,她瞥一眼孟康年,道:“父亲怎知他不会争?” “他拿什么争?” 孟康年挑眉,抚了抚胡子,“没有娘家背景,拿什么和别人斗?我提议接他回来,不过是面上儿求个公平。” 所以陛下也没有当回事。 “这种人想的反而多。”孟知锦放下筷子,面色如水,“爹爹,防人之心不可无。” 孙氏扫了眼身旁的丫鬟,婢女们识趣退下,关上了门。 “锦姐儿,你不必担忧。”孟康年拍拍她肩膀,“陛下指太子也不会指他。爹爹心中有数。” 孟知青也插嘴:“父亲说的有理,退一万步说,就算指了他,姐姐你也有我们母家在,他不敢欺了你去。” 他们都以为孟知锦是担忧为来做太子妃的道路难走。 孟知锦心中沉沉叹气。 宋意目前这个情形,自然没人会认为他以后会当上一国之君。 “罢了。” 她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起身行礼,“女儿吃完了,先回苑了。” 桌旁的人面面相觑,孟知青挠挠头,看着自家姐姐离开,有些奇怪:“姐姐怎么了?昨个儿就不对劲。” “怎么说?” 孙氏给他夹一筷子肉,“锦姐儿是不是身体不适?” “不是。”孟知青摇摇头,“我们昨儿傍晚出府散步,姐姐本来说要给我买几身衣裳,到了布行却魂不守舍,连挑了几个布子的颜色都是暗色。” 孟知锦不喜欢暗色,众人皆知。 孟康年沉思:“一直都这样?” “也不是,遇见小萧将军之前还好些。”孟知青叹气,“那之后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孙氏与孟康年对视一眼:“萧家那次子?” “嗯,姐姐好像和他很熟。”孟知青话刚说出来又觉得不妥,“好像也没那么熟。” “锦姐儿毕竟是闺阁女子,还是少带着她出门。”孟康年叮嘱,“萧家也尽量不要走那么近,孟家与萧家早已经井水不犯河水。” . “姑娘,怎么了?” 佟夏跟着她走进后花园小路,有些担忧,“饭都没吃多少。” “没什么。”孟知锦摆摆手,“大概是天气热了,没胃口。” “大姐姐这是刚从父亲母亲那里出来吗?”孟知晓从花园小路走了过来,浅笑着打招呼,“我也刚在姨娘那里用了午膳。” 孟知晓的脸长的像刘氏,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只会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你,仿佛和你天下最最好。 “二妹,许久不见了。”孟知锦笑笑,眼底平淡,“自从太后娘娘的寿宴后,好像不怎么见到你了。” 孟知晓嘴角的笑意差点儿没绷住。 习了三个月的舞都没得到太后多少夸赞,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大辱了。 尤其是没超过孟知锦。 “前阵子得了风寒。”孟知晓撩了撩发丝,“姐姐快过生辰了,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妹妹一定竭尽所能。” “好像没有。”孟知锦歪着头想想,唇瓣微张,一副天真模样,“我想要的好像都有了。” 佟春轻咳一声。 “那…” “心意最重要嘛。”孟知锦笑着眯起眼,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妹妹送什么我都喜欢。” 孟知晓抓紧了手帕,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崩不住:“大姐是不是生气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当日在宫中,是妹妹鲁莽了。不该不管不顾抢姐姐的风头,”孟知晓说着眼眸都带了泪意,忙着要下跪,“大姐姐,是妹妹年轻气盛,差点儿丢了孟家的脸。” 孟知锦眼疾手快堪堪扶住她,佯装诧异:“妹妹这是做什么?” “你们俩在干嘛?” 孟宛姝的声音传来,带着探究和疑惑,“喂,是不是瞒着我说什么呢?” 说罢走上前,却看见她们俩的动作,愣了一下,莫名其妙,“二姐,你干嘛要跪?” “我做错了事情….” 孟知晓含着泪正要说话,孟知锦撇她一眼,松开了手。 她的动作一下子很是尴尬,在半空中跪也不是起也不是。 “我可没让你跪。” 孟知锦居高临下看她,“你出不出风头我也不在乎,少学你姨娘做这种表情。” 孟宛姝像是明白了什么,啧啧两声:“二姐,太后娘娘的寿宴过去多久啦?你现在才想起来给大姐道歉呀?” 相比起来清高的孟知锦,她更不喜欢孟知晓。 这个二姐总是爱装出一副娇柔无害的模样,看着人反胃。 第十四章:善解人意 孟知晓咬着唇瓣,被婢女扶着站起身,眼珠子一颗一颗掉:“不管大姐如何想,妹妹确实没有忤逆之心。” “黎家长女前些日子给府中递了请帖。”孟知锦垂眸理了理衣裳,“后日约着去赏花。妹妹心中有数便好,我也不多说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不忘悠悠叮嘱,“千万别给孟家丢了人。” 孟宛姝站在原地看了一阵儿孟知晓,撇撇嘴:“装什么啊?就咱们俩,有什么好装的?” “我听不懂三妹在说什么。”孟知晓擦去眼泪,神色平静。 “不懂?”孟宛姝啧一声,“你姨娘惦记大伯母的位置很久了吧?可惜咯,生不出儿子。” 孟知晓的婢女立马反击:“三小姐,说话可要过脑子,我们夫人从未想过!” “急什么?”孟宛姝娇柔似的把玩着一缕头发,似笑非笑,“那就当我没说呗。” 孟知晓眸中闪烁,沉了声道:“三妹,祸从口出,当心着点吧。” . “少爷..不…五皇子,是奴才的错。” 诺大的府邸,空荡的可怕,一男子跪在后院,裸露着后背,满身鞭痕,可怜巴巴地求饶道,“奴才不该在萧二少面前失了分寸。” 暮色沉沉,面前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身影隐在夜色之中,只有面前的茶杯冒着热气,那男子哼笑:“我就这么可怕?当着萧斐然的面儿,你怂的抬不起头,有什么好抖的?” 那日在宋府门口,蔡恒的表现实在不尽如人意,害怕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蔡恒,我如今打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宋意轻声道,“我为什么单单挑了你入京。是信任,我日后成为储君也需要你做我的心腹。” 蔡恒满脸泪水,憋的脸通红,垂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手青筋暴起:“让您失望了…” “现在还不到失望的时候。” 宋意起身,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哑叹,“这才刚刚开始。” “…是…” “京城的天儿就是好看,”宋意黑眸敛下,嘴角微勾,笑道,“蔡恒,我们要是想在朝中站稳脚跟,就要一步步爬。” 蔡恒忍着剧痛,喘着粗气应了。 “哗。” 宋意手歪了歪,一杯热茶扣下,倒在了蔡恒血淋淋的鞭痕上。 “啊——” 蔡恒惨叫一声,下一秒却死死憋住了,痛苦的无声哀嚎,无力般倒在地上。 宋意摇了摇茶杯,啧啧两声,眸中深不见底:“下次见到萧二少知道怎么表现了吧?” “知…知道..了。” “萧家是个好靠山。”宋意自顾自说,“只是我曾与萧家长子打过交道,也知道父皇忌惮什么。” 蔡恒咬着牙,呼了口气:“您怎么看?” “过几日不是要去黎家听学吗?到时再说。”宋意随手扔掉茶杯,打了个呵欠,“明日会有下人来,有父皇的眼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别让拿住了把柄。” 蔡恒依旧跪坐在地上:“是。” 宋意正要走,像是想起什么,扭头淡淡朝着他笑:“你的妻子过几日我也会让人接来的。” “多谢五皇子。” 蔡恒感激涕零,眼角漫出泪水。 . 黎芸前阵子给孟知锦发了请帖,言语恳切,诚挚邀请孟家姐妹前来赏花。 孟知锦自重生以来,一直对黎芸抱有上一世的敌意。 黎老爷子学识渊博,曾经是陛下的老师,在他面前也极有威望。不知从何时起,京城的官宦人家都习惯将男丁送到黎府听学,恭恭敬敬称黎相一声老师。 孟知青便是黎老爷子手下最得意的门生之一,也格外器重些,有些事情都喜欢与他探讨。 今日黎府照旧开课。是在侧厅一屋里,规规矩矩摆着数十张桌椅,大多数来的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宋意来的很早,择了个中间位置堪堪落座。 一身白衣气宇轩昂,神情自若,态度上倒是没有问题,一副乖乖等老师的样子。 被黎芸邀请来的姑娘们也陆陆续续到了后花园,娇笑声不断,隐约能传入侧厅几句。 上课的少爷们说到底也还算孩子,听见这些声响根本没办法认真,多少有些走神。 黎老爷子背着手走进来,一手拿着教书用的戒尺,一手抱着几本书。 后面孟知青跟在身后端着茶。 黎翼飞浑沌的眼眸扫一眼下面的学生,轻咳一声,幽幽道:“都来了?” 孟知青点了点人,恭敬道:“老师,人齐了。” “哦。” 黎翼飞抿口茶,淡声道,“五皇子可在?” 宋意连忙起身行礼,温和道:“见过老师。” “嗯。”黎翼飞摆摆手,不顾众人好奇的目光,“好好学吧,众皇子曾都在我这里读过书,皆是上等,你可不要落后。” 宋意闻言,腰弯的更深:“学生定会刻苦努力。” 这边侧厅读书声朗朗,后花园的气氛确实有些诡异。 孟知锦站在小姐圈偏外些,靠着亭边坐下,饶有趣味打量众人。 这些千金个个出身名门,都自命不凡。瞧着上次在太后面前得了脸的孟知锦,都有些嫉妒,但也未曾表现出来,只是若有若无的忽视。 大抵是黎芸喜欢种花,花园中的海棠一类开的最好,绚丽多姿,在阳光的映射下更显柔光,美轮美奂。 “不好意思,方才去小厨房拿了些糕点,耽搁了。” 黎芸姗姗来迟,一身白色衣裙,脸蛋儿不施粉黛,脸上挂着的笑容犹如雨后初晴,眼睛笑起来弯弯,有些娇羞,“让各位姐妹久等了。” “哎呀,自家姐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一女子笑着迎过去,有意无意道:“哎,到底是黎姐姐善解人意,和我们玩的来,不像有些人,在府中苛责庶妹,还装的像模像样。” 孟知锦闻言挑眉。 孟宛姝嘴角僵了一下,有些心虚,避开了些孟知锦。 她在这圈子里虽不是数一数二,但很会拍马屁,哄的几个千金高高兴兴,愿意带她玩,平日里也没少说孟家几个姑娘的不好。 “哟?是谁呀?” 另一个姑娘装模作样捂着嘴,“这庶妹也是人呀,那也是有血缘关系的,怎么能这样呢?” 黎芸眼眸一闪,打圆场:“是不是有所误会?” 孟知锦嗤笑。 孟宛姝傻的无可救药,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丫头不怕人笑话,什么都添油加醋地往外说,人家背地里估计都笑她蠢。 第十五章:咄咄逼人 “哪里有什么误会,”那千金直勾勾看着孟知锦,话里话外在说谁不言而喻,“今儿黎姐姐正巧在,孟三姑娘不妨说说,我们也好好听听。” 孟宛姝闻言,立马红了脸,带着哭腔道:“妹妹不敢。” “让你说你就说说,”孟知锦歪着头,“我倒要听听,我是苛责你什么了。不给你吃?还是不给你穿?” 佟夏也道:“三小姐,我家姑娘对妹妹们好的没得说,连老夫人都连连夸赞,怎么到您就亏待下了?” 孟知晓此时弱弱发言:“三妹,大姐姐对我们不薄…” “这还偏心呀?”另一个千金像是吃惊一般。 “姐姐只是提醒我罢了。”孟宛姝咬着唇,眼泪欲掉欲不掉,“并没有真心要罚我的意思。” 那几个千金切一声,摆明了不信。反倒同情了些她。 黎芸啧啧,上前贴心道:“知锦妹妹,你也是府中长嫡女,万万不可让旁人有了话茬的把柄。” “姐姐这话如何说?” 孟知锦眨眨眼睛,懵懂无知似的发问,“姐姐也有庶妹,难道庶妹的关系和你如同亲姐妹?” 话音刚落,站在一侧的几个黎家庶女脸色都变了。 黎芸有些手段,在黎府把她们压的死死,甚至太后的寿宴都没让去。 众人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都默契地不吭声。 “自然是亲姐妹,”黎芸嘴角笑意差点儿没挂住,“不过这嫡庶还是有别,只是大家同处一屋檐…” “那姐姐这话妹妹便不懂了。”孟知锦打断,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方才姐姐说要对庶妹好些,现在却又说这嫡庶有别….” 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那不知,到底如何算好?” 众人更沉默了。 孟宛姝咽了咽口水,试图插话:“大姐…” “妹妹不必说,我都懂。”孟知锦继续打断,同情似的,“都怪我,平日忘了问妹妹的感受。” 她微微叹气,“我听闻黎家几个庶妹都没有去太后寿宴,想来是不喜欢的。下次我也不会带上你们,免得觉得是我逼迫。” 孟宛姝脸绿了。 佟夏憋着笑撇过头。 黎芸一张完美无瑕的脸都僵了,斟酌了半晌:“嗯…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孟知锦声音大了些,惶恐道,“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啊?那是?” 黎芸张了张嘴,没说出半个字。 “罢了。大家吃茶吧。”她垂下眼睛,带些委屈,转身叹了口气,“妹妹怎么咄咄逼人。” “我可没有。”孟知锦像是要自证一样,“看看我这两个妹妹衣裳的布料,那不是和我一样吗?我用什么她们也用什么,从未苛责。” 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指般看了看黎家庶女,“倒是姐姐府里的庶妹们穿的可不如你。” 一开始挑事儿的千金一看势头不对,立马出声打圆场:“哎呀,可别闹不愉快。黎姐姐快上茶吧,我们说了半天话,都口渴了。” 婢女们连忙上前把茶盘放下,话都不敢说,战战兢兢离开。 孟宛姝面如土色,气都不敢大声喘了。站在孟知晓的身侧尽量降低存在感。 “三妹,我说过了吧,祸从口出。”孟知晓目视前方,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下次可别这么鲁莽了。” 众人聊着天,一晃就好几个时辰。有些千金上来主动朝孟知锦示好,笑着赞她衣裳好看。 黎芸也站在对面和几个姑娘聊天,瞧了眼天色,眼睛微微垂下,再抬起却是歉意:“突然想起父亲有事让我过去一趟,姐妹们自便,我稍后就来。” “哎,那姐姐快些去。”一个千金连忙道,“可别让黎伯父等急了。” 孟知锦闻言,微微侧头,不经意似的瞥一眼黎芸离去的背影。 过了一阵儿,她起身道:“佟夏,我瞧见那边的海棠开的似乎更好,走吧,陪我去瞧瞧。” 说着,笑着同几个姐妹打了招呼,施施然顺着黎芸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 这边的课也下了,宋意收拾了东西出了侧厅,把课本递给了蔡恒,眼眸微眯,打量了一番来来往往的学子,轻声道:“回府吧。” “是。”蔡恒跟着绕开侧厅,往府邸大门走去。 路过正厅,女子的娇笑声传来,宋意微微抬眸撇了一眼:“今个儿什么日子?” “听说黎家姑娘今日让所有未出阁的姑娘们来赏花。” 蔡恒规规矩矩回禀,“时辰不早了,估计一阵儿也要结束了。” 话音刚落,一女声突然传来:“哎呀,怎么冒冒失失的?” “姑娘,姑娘没事儿吧?” 宋意停了脚步,侧头望过去。 一女子有些狼狈地弯着腰整理裙摆,跟前的婢女忙着拿手帕在她身上擦拭,慌张得很:“没有烫着吧?” “还好。” 那女子柔声细语,“不碍事儿,你快些去苑里给我找个新的外披。” “好。” 那丫鬟起身,正要小跑离开,却看到了不远处的宋意,吓了一跳,连忙护住身后的姑娘,“什么人在那里?” 宋意转身背对着他们,朗声道:“姑娘,无意冒犯。” 蔡恒也小心翼翼撇头。 黎芸羞道:“公子是在父亲这里听学的吧?实在是不好意思,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我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宋意沉默一阵儿:“天气凉了,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一个新的外披,未曾用过,姑娘拿去应急罢。” “那就多谢公子了。” 蔡恒远远地扔过去,那丫鬟连忙捡起来给黎芸披上,这才松口气:“公子,好了。” 宋意转身,与黎芸正巧对视上。 这姑娘美的十分突出,一副较弱柔软的模样,眼眸中还闪着几滴泪光,咬着唇瓣低声道谢:“还望公子不要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自然。”宋意移开目光,声音哑了些,“姑娘是黎相之女?” “正是。”黎芸低声道,“今日我邀请了些姊妹来赏花,想起父亲现在应该下了学,想着去送一杯茶…不曾想…” 宋意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了一番,最后垂着眼,道:“那在下先走了,姑娘自便。” 说完带着蔡恒匆匆离去。 日头有些落了。 天气渐凉了些,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黎府大门口,黎芸的神色才变了过来,瞧一眼身上的风披,随手拿下扔给婢女,漠然:“别和父亲说。” “是。”丫鬟眨了眨眼睛,“姑娘为何突然这样?那男子是谁?” 黎芸看一眼衣裙,还是那么崭新,没有半点污痕,转眸一笑:“那是五皇子。” 也是未来的陛下。 第十六章:夜晚遇刺 每一世都是这个套路,没什么意思。黎芸想了想,她也不过是按着原著的剧情发展罢了。 丫鬟哦了一声:“这就是刚刚回京城的五皇子呀,我看倒是不值得小姐这般费神。” 肯定日后翻不起什么大波浪。 黎芸意味深长地笑,不说话,转身往后花园走。 孟知锦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内心有些悲凉,又觉得好笑。 “真是胆大包天….”佟夏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嘴张的能塞一个鸡蛋,“哪有这样博人眼球的?黎姑娘怎么这样?” “各凭本事罢了。”孟知锦突然觉得自己内心的一块砖放了下来。 她上一世怎么都不明白,宋意到底为什么那么爱黎芸,甚至不惜颠覆王权,也要坚决护着她,就好像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原来,这么早,这么早他们二人便已经见了第一面。 黎芸拿捏的分寸恰到好处,连长相都是宋意喜欢的类型,在一起不过时时间问题。 罢了,罢了。 孟知锦低着头,扬起一抹苦笑:“回府吧,我今日有些乏了。” “不去和黎大姑娘打个招呼了吗?”佟夏小心翼翼地问,“是否不太合适?” “她现在可不想见我。”孟知锦情绪不高,“下午那般扫了她颜面,估计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 今日早朝,陛下正式让萧斐然入职昭狱,主审一些要紧的案件。 有些东西着实复杂,萧斐然好不容易才安排的差不多了,这才准备回府。 昭狱里阴冷,他在里面待的时间也有些久,都不自觉板了些脸,冷肃了几分,慕白瞧着都不敢吭气,缩着脖子在后面畏畏缩缩跟着。 夜有些深了。 京城的百姓这个时辰基本没有了人,更别提昭狱附近,鲜少有人愿意路过。 整条街道显得空旷无比。 “少爷,想吃点儿什么?” 慕白探着头问,“今儿忙的都没用晚膳。” “算了,不怎么饿。”萧斐然下了台阶,面上显露出乏色,“坐这里一天,比我厮杀疆场都累。” 主要是难坐的住。 慕白正要接话,迎面跑来一个下属,身着一身黑衣,隐在夜色里,瞧见二人,立马下跪:“大人。” “这么晚了,做什么?” 萧斐然蹙眉。 “属下正要找您,刚刚五皇子府中来人禀报,说五皇子遇刺,请您过去一趟。” 遇刺? 慕白看了一眼萧斐然,轻咳一声:“谁报的?” “是五皇子的贴身侍卫。” “他不是刚回来没几天么?”萧斐然垂着眸看地,思量一阵儿,云淡风轻,“五皇子有没有受伤?” “轻伤,已找太医前去了。” 萧斐然莫名笑了一下:“陛下知道吗?” 那下属抬头看了一眼他,又恭恭敬敬道:“并不知情。” “哦。” 萧斐然啧一声,眼眸深邃,薄唇淡淡扬起一个弧度,轻描淡写,“那就想办法让陛下知道。” “是。” “刺客抓到了吗?” “没有,”下属噎了一下,“…五皇子的贴身侍卫说,同他过了几招,便翻墙逃跑了。” 慕白也品出来了什么:“不是刺杀么?怎么就跑了?” 下属不说话了。 萧斐然无奈摆摆手:“罢了,我亲自去一趟就是。你带着人全力搜寻刺客,能找到最好。” “属下明白。”说完,带着昭狱里一波人匆匆离开。 慕白站在原地,左思右想:“这个五皇子到底想干什么?” 想引起陛下注意呗。 萧斐然内心冷笑。 . 太医亲自给宋意包扎完胳膊上的伤口,叹了口气,道:“五皇子失血过多,还是好好调理几日吧。” 新来的嬷嬷微微蹙眉,却看见宋意那苍白的面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应下。 太医前脚刚出宋府,后脚碰上了萧斐然。 “见过萧大人。” “祁太医免礼。”萧斐然笑,“这么晚了,还要回宫?” “是,今日微臣值守,五皇子府中派来人说受伤,微臣便来瞧瞧。” 祁太医是萧音柔的人,萧斐然也没什么顾虑,顿了顿,他问:“如何?伤的严重吗?” “不严重。”祁太医摇头,“伤口看着可怖,失血过多,其实并未伤及要害。” 萧斐然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在剑鞘上敲了敲,挑眉:“行,我知道了。让慕白送你回宫吧。” “多谢大人。” 慕白识趣地上前帮忙拿着东西,冲着萧斐然使了个眼色,跟着离去。 宋府新来的丫鬟侍卫不多,今夜也吓着了,早就被嬷嬷们安排着去了后院,前门只有蔡恒守着。 宋意还清醒着,只是精神不太好,在床榻上靠着歇息,满头大汗。 萧斐然进来时,不留痕迹扫视一眼屋内。屋子里有些空荡,只有一些打碎的杯盏。 嬷嬷上前行礼,随即退下。 蔡恒站在一侧,目不斜视般盯着地面,好像有什么宝贝似的。 “萧少爷来了——不,该叫大人了。”宋意声音低低的,强撑着笑,“你刚上任,我便给你添了麻烦。” “不妨事。”萧斐然自己拉个椅子坐下,顺手捞个苹果,看他,“怎么样,还记得那刺客长什么样么?” 宋意看一眼蔡恒,蔡恒立马开口:“哦,大人,当时刺客是翻窗进来的,五皇子正在看书,被刺了一刀。我听见动静以后闯进屋,与他对了几招,那人便跑了。”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没看清长什么样。穿了一身夜行衣,蒙着面。” 这话顺着说下来的,就和背文章似的。 萧斐然在军中时审问了许多叛臣和俘虏,直觉准的可怕。 蔡恒肯定在说谎。 这不过就是提前背好的说辞罢了。 宋意也不是不知道。 萧斐然抬眸,深深看一眼宋意,哼笑:“哦?这样吗?那那人多高?拿什么刺伤的五皇子?身形如何?” 蔡恒张了张嘴:“呃…和我,和我差不多高,拿剑刺伤…” 宋意轻轻打断:“萧大人,这不重要。” “不说清楚我怎么抓?”萧斐然装作疑惑的模样,“难道这人不能抓?或者是根本没这个人?” 空气中静谧了几秒。 “嗤。” 宋意笑了,“萧大人真会说笑。我想了想,得饶人处且饶人,必是我刚回京,惹人不满了。” “五皇子这是在暗示我是那几个王爷么?” 萧斐然半分都不装,“这大晚上的整这么一出,五皇子好清闲。” 宋意的笑渐渐消失,变脸变得比京剧都快,下一秒已经面无表情地对视着萧斐然的双眸。 后者丝毫不怕,不慌不忙看过去,脸上虽笑,黑眸底下却是一片冷寂和寒意。 第十七章:是否心仪 不出所料,宋儒知道了此事。心里不知道如何想的,但面上儿还是装作惊讶:“哟,是吗?那五皇子可安好?” “已无大碍。” 萧斐然沉声道,眼眸深邃,话音一转,“不知此事是否要彻查?” “查。” 陛下呵呵笑,喝了口茶,眼眸微眯,“自然要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着急。” 大臣们面面相觑。 萧老爷子轻咳一声,沙着嗓子道:“为了五皇子安全,是否要接回宫住?” “啧,萧相,您是糊涂了吧?” 身后的大皇子宋柘冷笑道,“我们早就在京城外封府,他也应该如此。就这么大点事情,是不是过于矫情?” 宋柘年纪稍长,是贵妃崔氏的儿子,能力不错,虽然有些心直口快,却也算是孺子可教,站队站的是孟家。 孟康年倒是不排斥宋柘的亲近,只是一直端着,等着陛下的态度。 “五皇子说到底是我们的弟弟,”宋【表情】倒是稳重些,格局比较大,“大哥是否太急了?” 这是四皇子。 宋儒听着他们吵吵都觉得心烦,蹙眉道:“争什么争?朕让你们上朝是来分忧的,不是添堵。” 众人纷纷垂了头。 萧老爷子被大皇子如此驳面子,也不生气,笑着圆场:“陛下不必过于苛责。依老臣看,遇刺这事儿不算小,不如陛下亲自去安抚一番。” 宋儒挑眉:“朕国事繁忙,脱不开身。下了朝,朕会命人去送些东西,让他歇一段时间再去听学。” 黎相应下:“臣遵旨。” 萧斐然站在众臣右侧,挺着脊背,一身朝服,帽檐微长,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瞧见他若有若无的笑意。 下了早朝,众人散去。萧斐然走在后面些,周绍刻意等了等他,笑着凑了过去:“萧兄,最近很忙啊,都不见你人。” “昭狱事情实在是多。”萧斐然装模作样抬眸,做作般叹气,“不过今晚我倒是有空,我请你吃酒?” “你我之间,分什么你请我请?”周绍哈哈大笑,拍了拍他肩膀,晒黑的脸上露着大白牙,“我自从回京,便十分憋屈。有时候想着和从前的同僚们去吃酒,你又不在,终究没什么意思。” 慕白老远看着二人走来,忙着上前:“哟,周三少。” 周绍朝着他点点头。 “我不在你们照常玩便是,账记我头上。”萧斐然边走边随意道。 “这么大方啊?”周绍啧啧,“到底是已经开始有俸禄的人。” 二人对视,莫名一笑。 那点俸禄也没什么用。 “你好久不来醉香楼,真的不想?”周绍问,压低了些声音,“换了个花魁,呀,啧,那身段儿,勾人的魂儿。” “长久不去,倒也不想了。”萧斐然哑叹,“改日吧。” “过几日一同去西山上比试一番?”周绍努努嘴,“打猎如何?” “可以。” 萧斐然翻身上马,牵着麻绳,就要离开还不忘悠悠道,“晚上请你吃酒啊。” “得嘞,老地方见。” . 这几日是阴雨天,绵绵细雨下了好几日不见放晴,憋的人难受。 孙氏正在苑里给孟知锦挑及生辰穿的布料,正要问她,却见她站在门口仰着头望天。 乌蒙蒙的,有什么看头。 “锦姐儿,看什么呢?”孙氏含着笑上前,站在她身侧,瞧着院里的树叶被雨拍打着,眼眸不自觉微敛,细纹舒展开,“想出去转转?” “不是。” 孟知锦回神,笑着挽上孙氏的胳膊,“天气不好,女儿心情也难免低落些。” “再等几日,娘带着你去西山求个护身符。”孙氏拍拍她的手,“上次我打听了,人家高僧说,必须要你亲自去求。这才管用。” 孟知锦心底其实是不太信这些的,但也没说什么,能让孙氏有点安慰的话,她去一趟也没什么。 “不过你答应娘,最近可别一个人独自出府。”过了一阵儿,孙氏像是想起什么,嘱咐,“我听说,五皇子前些日子遇刺了,唉,还受了伤,现在还在查着呢。” 孟知锦扬眉,垂眸暗暗思索。 上一世好像并没有这个发展。 “不过也可笑,谁去刺杀他?没什么用的棋子…” 话说到这里,孙氏自觉失言,抿唇转移话题,“哦,听你爹说,萧家那个二少查着呢。” “萧斐然?” 孟知锦了然,“那这想来也查不出什么。” “为何?” “我虽未曾见过五皇子,却也想象的到府邸必然有武艺高强之人守着,刺客行刺完以后说跑就跑了,旁人也不去追,” 孟知锦笑意盈盈,“这和话本子里面写的可不一样。” 孙氏意味深长看自家姑娘一眼:“锦姐儿,你我从无虚言。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了萧二少?” 孟知锦自重生以来一直都谨慎行事,一板一眼,像个老顽固,遇到事情大差不差都能解决。 不过孙氏这话着实给她吓到了。 一向完美的面具突然有了裂痕,表情都不自觉带上了些无语:“娘,什么跟什么啊?” 佟春站在一旁也忍不住发出疑惑:“夫人,您想多了。” 孙氏啧一声:“那日知青和我说,你在街上碰到了萧二少,后来便魂不守舍的,那你告诉我,不是爱慕是什么?” 孟知锦:….. 她第一次觉得有口难言。 “不是,我是看见了旁人…” “旁人?谁?” “…算了。”孟知锦也不知道该说谁,总不能说宋意吧,那孙氏估计要跳脚,“您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反正是真的没有。” 孙氏收敛了笑意,忍不住正色:“锦姐儿,娘和你说,万万不可。咱家与萧家早就不来往了,萧相与你爹在朝中向来不对付。” 她又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天阙的皇后。你若是喜欢,趁早断了念想。” 孟知锦第一次听孙氏说这么长的话,都不知道如何驳她,静了半晌,她只好应下来:“我答应您就是。” 孙氏放下心来,叹了口气,看着越下越大的雨,话茬也打开了,不自觉喃喃:“其实你爹曾经与萧相也是同僚,一起念出书在朝中谋职的…只可惜啊…” 可惜了,陛下疑心太重。 孟知锦垂着眼睫,红唇微抿:“您放心,我对萧二少,并无感觉。” “怎么?”孙氏抬起眼,“你嫌他是武将?” 孟知锦美眸眯了眯,看向远处,瞧着大雨倾盆,只能看见树的残影。 我有愧。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第十八章:古板刻薄 外面雨声作响,醉香楼却是纸醉金迷。 醉香楼是天阙京城最大的春楼,有卖身的,也有卖艺的。 京城小有钱财的男子基本都会来这里消遣,有头脸的少些。这地方是萧斐然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的路。 这么多年了,没什么变化。 老鸨迎着他们往楼上雅间上请,熟悉的避开人群,笑道:“萧二少,这可是好些年不见了啊。” 周绍跟在后面哈哈笑:“还记着他呢?” “那可不敢不记,”老鸨娇嗔撇他,“毕竟他当年小小年纪便引得我们小清梦惦记了许久。” 徐清梦,老鸨从前买来的一个家世败落的姑娘。 很会弹筝。 萧斐然像是想起来了,笑了笑,勾着嘴角道:“老鸨还是这么会打趣儿人。” 楼下女子的娇笑声和男子粗旷的声音此起彼伏,乱得很,眼花缭乱。 三楼的雅间却是安安静静,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众人坐下,老鸨关上门,大红唇十分妖艳:“今儿还是老规矩?记在萧二少账上?” 赵云轩连忙扯着嗓子应:“哎对对对,就记他账上!” 待人走了,萧斐然才撇着眼睛看他:“这些年我不在,你是不是常常记我账上?” 周绍幸灾乐祸:“怪不得流云兄常说萧兄败家。” 赵云轩摆摆手:“兄弟之间,不讲这个。” 这二人是萧斐然自小一同长大的玩伴,后来大了些,周绍一同跟着去了前线,只有赵云轩继承家业,留在京城做些生意。 这次回京,还没有好好见一面。 桌上摆着上好的竹叶青,三人寒暄了几句,菜也陆陆续续上了,过了大一个钟头,老鸨上了最后一道菜,神神秘秘说要给个惊喜。 萧斐然小酌几杯,面颊浮了些红色,剑眸微微敛,薄唇红润,看上去比平日里少了些戾气。 周绍上了头:“什么惊喜?” 老鸨门大推开,门外站了一女子,身段纤细,一身红色衣裙,怀里抱着筝,梳着散发,簪子轻扎,一张美丽动人的鹅蛋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扬着笑:“萧二少,好久不见。” 老鸨立马关门走人。 周绍嘴角抽了一下,不确定似的睁大眼:“呃,清梦?” 赵云轩啊了一声:“不会吧?” 徐清梦长开了,前些年还有些青涩,这几年出落的好看了些,和以前还真不太一样了。 “我变了很多吗?”徐清梦缓缓踱步走上前,娇嗔撇一眼他俩,目光放下了萧斐然身上,羞涩了些,“你来说,我变了?” 萧斐然感觉酒醒了。 斟酌半晌,他移开目光看桌子上的佳肴,打趣:“没怎么变,认得出来。” 慕白站在窗前无语翻了个白眼。 认得出来个屁。 徐清梦有些失望:“你见到我不开心吗?” 周绍与赵云轩对视一眼。 萧斐然挑眉,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客气:“我那年走的时候和你说过了,我不会娶你。” “为什么?” 徐清梦眼眶忍不住含泪,“你是不是嫌弃我是青楼女子?可是我只卖艺。” 周绍张了张嘴,尽量委婉:“清梦,萧二少的桃花债多的很,你何必呢?” “我又不介意。”徐清梦嘟嘴,“男子三妻四妾,我接受的了。” 周绍:…好吧。 赵云轩有些醉了,不自觉大舌头了起来:“哎呀,他家里怎么可能让他娶你?” 不说萧家什么背景,就说那萧老夫人,古板又刻薄,同意迎一个青楼之女入门,除非她死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徐梦清到底是个姑娘,双眼红彤彤的,啜泣起来,下一秒感觉就要大哭。 萧斐然有些头疼。 自从在昭狱里任职了几天,他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只觉得乏累。 早些年认识徐梦清时,萧家正是被疑心的时候,萧斐然为了让圣上放心任命父亲和兄长在朝中做事,装了几年纨绔子弟,打小儿就钻青楼。 只是徐梦清好像真的把他装一往情深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我不可能成亲的。”萧斐然忍着心下的燥意,蹙眉冷声道,“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说着,他起身,在这不大的雅间里显得有几分压迫感,声音像是淬了冰,“朋友还有的做。” 说罢,他擦肩而过徐梦清,拉开门,侧身与周绍道:“过些日子约你。” 说完便离开。 周绍看的人都傻了,想要跟上去,又见徐梦清扁着嘴要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头五个大。 . 京城连着阴了几天,好不容易才在四月底放晴。 孙氏当真带着孟家几个姑娘预备一同去西山寺中住段时间,都求个平安。 孟家的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奔着西面去。 西山地处偏僻,要么平常是供奉上香会有人来,要么就是偶有人会来打猎——这几年少了些。 马车在上山的路上有些颠簸,孟知锦坐在轿里闭目养神,佟春佟夏倒是高兴,兴冲冲撩起帘朝着外面看:“小姐你看,那树长的当真高!” 毕竟是山里,树木灌丛数不胜数,正好时节也到了,有的也开花结果,确实美丽,但也危险。 孟知锦不是很喜欢西山。 她上一世便是在这里差点失身,还让佟夏葬身此处。 闻言,孟知锦抬眸淡淡扫一眼二人,叹口气,轻轻撩起一侧的帘子,放眼一片绿色,大树高的看不清枝桠,倒是山谷黑漆漆,一看就是掉下去会葬身的地方。 足足又坐了有三个时辰,才到了西山寺。 此庙建的十分壮观,红色的砖瓦盖起来,大门常年敞开,很多个院子,是给像孟家这种大户人家偶来短住留的。炊烟袅袅升起,隐在山谷中,最后消散。 寺长站在门口,亲自前来迎接,微微弯腰,道:“孟大夫人。” “闫寺长。”孙氏连忙回礼,“这是我家四个姑娘,同我在这里小住几日。” 闫寺长瞥一眼身后的众人,面无表情:“好。” 说着,领着她们进寺,分了院子,交代了些事情,悄然告退。 住的环境实在是不如孟府,但是没人敢说话。 或许是这里的气氛太过于微妙,连孟宛姝这样的性格都不太敢大声喧哗,毕竟庙里安静的很。 孙氏转身撇了一眼几个姑娘,蹙眉叮嘱了几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都知道,若是给我在这里矫情,就自己下山回府去。” 几个庶出的姑娘最怕的也就是这个掌家大夫人了,低着头应下。 孟知锦站在一旁,面色如水,神色自若,并没有不满。 “锦姐儿,看好这几个妹妹。”孙氏挑眉,“出门在外,可别让她们丢了孟家的脸。” “女儿明白。” 第十九章:深夜被绑 奔波了小一天,孙氏也乏了,摆摆手让她们回屋去。 孟宛姝不情不愿转身,嘟嘟囔囔:“哎呀,住的那屋那是什么样儿呀,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孟知晓看了一眼孟知锦,知趣地不吭气。 “三妹,咱们来这里是求平安的,你若是这样说话,被佛祖听了去…”孟知锦啧啧摇头,“唉,不知道是否还会保佑你。” 孟宛姝的丫鬟连忙道:“大姑娘,我们小姐说笑呢。” “那最好咯。”佟春笑道,“夫人和大姑娘都能住,别人也能住,怎么三姑娘就哭哭啼啼的?” 孟宛姝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就差蹦起来跳了,瞧了眼四周来来往往的僧人,还是咽下气,气势汹汹进了一间屋子。 “二妹也进去了。” “去吧。”孟知锦微微颔首。 佟春推开第一间屋子的门,门框“吱呀”地发出声音。 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佟夏也提前把东西都收拾了出来,麻利的整理好。 孟知锦心中还挂念上一世佟夏的身亡,虽然不是在这时候,但有些事情都变了,她不自觉嘱咐:“你们二人没有别的事情就不要乱跑,在屋子里歇息就是。” “好。” 佟夏与佟春听话的点头,“那小姐有什么事情记得唤我们。” . 夜深了。 孟知锦有些认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半晌,她沉默地起身,披了件衣裳下床点了油灯。 她的性子从前很不讨喜,但是话多,带着被父母娇养大的任性。这一世重新来,孟知锦战战兢兢,多了些古板,心思沉重,笑也少了很多。 孟知锦垂着眼眸,侧脸被油灯映在墙上,黑色的剪影被微风轻轻吹着晃动。 看了一阵儿书,孟知锦终于有了困意,正要起身去睡,长久不修的门却发出一声不大的声响。 这声响太小了,若是不仔细听,确实是听不出来的。 只是孟知锦太谨慎了,她快步去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冷静地靠着床铺站在一侧,屏住了呼吸。 心跳加速,孟知锦沉沉吐出一口气。 那一声响动以后,外面的人似乎是迟疑了,过了有一刻钟才继续推门。 孟知锦此刻却冷静了下来,套上了外披,冷冷地盯着门,心下盘算如何脱身。 突地,脖颈上抵了一把冰凉的刀刃,下一秒,身后的人恶狠狠摁住她的肩膀:“不许动。” 后面有扇窗子,是翻窗进来的。 孟知锦却异常安静,眼眸中满是沉寂,她尽量放稳声音:“不知阁下是谁?” 后面的男子似乎没想到这个闺中小姐没有大喊大叫,害怕的求饶。他笑出了声:“我们不会怎么样,只是想让你和我们出去走走,明天一早,把你安稳送回来。” 说得轻松,一个闺中女子,消失一晚上,传出去孟知锦的名声扫地,孟家也会跟着丢脸。 孟知锦冷笑:“谁让你来的?” “小姐别问了,我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 “给你多少?我出三倍。” 孟知锦垂下眼眸,手中出了些汗,还没来得急藏匕首,下一秒便被身后的男子抽走。 “姑娘,我们这一行,没你想的这么简单。”那人拿着她的匕首轻轻笑了,扔到一侧,“你自己走,还是我抱着你走?” 这话多了些调戏。 粗旷的声音带了些撩拨,浑身的汗味让孟知锦反胃。 “我自己走。” 孟知锦蹙眉,厌恶道,“离我远点。” . 深夜的西山,黑的可怕,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有西山寺亮着几盏油灯,却也不甚管用,出了寺庙后门,孟知锦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冷。 雨后的草地还挂着没干的水,走几步鞋袜都被浸湿。 从孟家带来的侍卫毕竟不能一夜守在姑娘门前,分散在四处,指望他们,丝毫靠不住。 孟知锦被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抵着往山上走,走了不知多久,那二人也不说话,只是拿着把刀恐吓:“在你脸上划个道子,姑娘就不好嫁人了吧?” “我独自一人消失一晚,你们以为我还能在别人眼中干干净净?” 孟知锦拽紧了风披,神情寡淡,语气平缓,“少吓我。”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姑娘当真在生在闺中?怎么如此镇定。” 倒是有不镇定的时候。 孟知锦想,她上一世遇到匪徒时,可吓坏了。不过害怕有什么用? “是啊,”她冷的缩了缩,“我生在闺中,不过对于贞洁不甚在意,嫁不出去也好。” 这是实话。 后面的男子哟了一声:“那既然不在意,不如陪我们兄弟二人玩玩?” 孟知锦停下了步子,感受到了腰间的刀刃抵着,有些疼痛。她冷冷一笑,浑身散发戾气,不耐道:“你们也配?我父亲是当今陛下身边的红人,母亲是太后娘娘的亲眷,碰了我,你们全家甚至九族都没活路。” 身后的男子沉默一阵:“孟家姑娘,我们不过就是替人办事,日后也不会再相见。” 孟知锦扯了扯唇角,死死握着双手,指甲在手心抠出了血痕:“那便放尊重些。” “不过,”后面的男子呵呵道,“我们在这里杀了你,扔进山谷,也无人知晓。” 孟知锦自顾自环顾一圈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远处有点点光,太远了,她这个体力,跑不过他们身强体壮的男子。 身后的男人忍不住凑了上去,轻轻嗅着孟知锦发丝,哑叹:“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长的美就算了,连根头发都这么香。” 太让人反胃了。 孟知锦闪身离他们二人远了些,看上去像是闹脾气。 男子嘿嘿笑,两个人都带着刀,压根不怕她怎么样,只是眼神十分灼热,肆无忌惮打量孟知锦。 孟知锦瞧了眼自己浸湿的鞋袜,蹙眉,撇一眼那两个男子,他们正靠着树歇息,眼睛在她身上滴溜溜转。 这西山太大了,孟知锦不敢轻易跑。就算逃脱了这两个人,也大概率会遇到其他匪徒或者野兽。 夜色过半,天开始稍微有些蒙蒙亮。 其中一个男子犯了困,打着呵欠朝她走过来:“走走走,你不累?找个地方躺会儿。” 孟知锦站的腿都麻了,正要避开,却摔倒在地,整个人狼狈不堪。 那男子笑:“让我抱你?” 话音刚落,下一秒却嚎叫起来,手臂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孟知锦散着发,苍白的唇色,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怎么看都是柔弱不堪的少女,不过她的动作却丝毫不像,一把匕首插进男子胳膊时,狠的像是一匹小狼。 “我说过了,离我远点儿。” 孟知锦喘着气,一把把匕首抽了出来,那男子疼的出了冷汗,没想到她竟然还藏着一把。 “你这丫头,给脸不要脸。”另一个人走了上来,刚把孟知锦拽起来,不远处却射来一只箭,不偏不倚射在男子的右手上。 “啊——”那人痛的嚎叫出来,“谁!谁暗算老子!” 孟知锦被他松开落在草地上,整个人精疲力尽,眯着眼睛望过去。 “孟大小姐。”萧斐然翻身下马走到了不远处,定定站在那里,扔了箭,一双剑眸微弯,唇角带些寒意,啧啧两声,“怎么在这儿啊?” 第二十章:劫后余生 孟知锦第一反应是见鬼了。 怎么可能这么巧??西山如此大,况且萧斐然不是应该在京城中任职吗? 怎么来这里了? “你是谁?”那二人瞧见萧斐然气度不凡,不敢再造次,捂着伤口后退几步,“警告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萧斐然笑:“要么跟着我回昭狱,死无葬身之地。要么现在转头走,把嘴闭严实,今夜的事情就当没发生。” 二人一听是昭狱,吓得咽口水,脸都白了。 谁没听过昭狱?从那里活着出来的人不死也被扒了层皮。 “你当真不会再查?” “不会。”萧斐然上前几步,一身玄色衣裳衬的他身形更加挺拔,右手轻轻拨弄了几下剑鞘,漏出一截锋利的剑身,漫不经心道,“怎么,还不走?” 那二人对视一眼,扭头便跑,慌张的把刀剑都扔在了地上。 孟知锦硬撑着站起来,不自觉踉跄两下,好容易站稳,又觉得尴尬,扶着腰低声道谢:“你怎么在这儿?” “周家三少和我约着来狩猎,我公务处理完了便先来此地探探。”萧斐然低头看她,瞧见孟知锦此时的狼狈模样,顿了顿,把自己的风披递了过去,黑眸沉寂,“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看一出戏。” 孟知锦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披上衣裳才觉得暖和了些,她扬起头,不施粉黛的脸蛋上苍白一片,左边的脸上还有几道黑印,她浑不在意,蹙眉道:“那两个人你当真不追了?” “当然追。”萧斐然嗤笑,“孟大小姐,我也不想看到日后你的名声毁于一旦。自然会在他们禀报幕后主使之前追捕回来。” 他向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说出的话出尔反尔全看心情。 孟知锦嗫嚅:“多谢。” “客气了。” 萧斐然垂眸,意外瞧见她白色的鞋袜被水洇成了灰色,沉默一阵儿,叹气,“姑娘受伤了吗?” “没有。”孟知锦摆摆手,二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萧斐然站在面前如同一面墙。 不过不得不说,孟知锦的心还是稳了下来,至少他在身边,是安全的。 “我送你回去。”萧斐然牵过马,语气平淡,神色自若,“你是从京城被带到这里的?” “不是。我娘带着几个姑娘一起来西山寺求符,”孟知锦有些不自在,避开他的视线,“才刚来第一个晚上。” “哦。”萧斐然扬眉,唇角漫出一丝笑,“所以姑娘这是刚来就被绑了。” 孟知锦没说话。 “来吧,送你回去。”他拍了拍马背,“天快亮了,为了你名声着想呢,我劝你还是快些。” 孟知锦走过来,看着马背犹豫了一下,又转过头去看萧斐然:“你要和我一起骑啊?” 萧斐然:…. “孟姑娘,我还没有成亲,传出去旁人会议论纷纷的。” 这人抱着胳膊靠着马,垂着眼眸瞧她,吊儿郎当,“我亲自给您拉着马。” 孟知锦有些想笑。 她一只脚踩在马镫上,却有些费劲跨上去,也不好直说,咬着牙关使劲儿,马都忍不住走了几步。 突然,一只大手稳稳托了她一把,只是几秒钟便撤了手。孟知锦坐稳了才后知后觉知道是他的。 落在腰间的温暖转瞬即逝。 萧斐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牵起绳子,往西山寺方向走。 天又亮了些,孟知锦断断续续能完全看清楚他的模样。 大抵是在昭狱没怎么休息好,这人的头发只是草草束了起来,背影也依旧挺拔,让人安全感十足。 孟知锦看着看着就有些乏了,劫后余生让她慢慢放松了下来,却还是控制着不允许自己阖眼。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萧斐然才停了下来。到了西山寺后门一侧,现在应当除了僧人还没有起身的,算是最安全的时辰。 “多谢。” 孟知锦下了马,松了口气,浑身酸疼,发丝散乱,和炸毛了一样。 萧斐然没见过她几次,只是她前几次稳重大气又巧舌如簧的形象实在是记忆犹新,此时孟知锦这个样子,他忍不住咂舌:“孟大姑娘,你到底得罪谁了?” “不知道。”孟知锦面色如常,眼中平静,“还希望萧大人能私下查明此事,也不要传出去。” “我有什么好处?”萧斐然逗她,嘴边噙着一抹笑。 孟知锦抬眸,直直地看他:“大人要什么好处?” 一下子两人都不说话了。 “就当我欠你个人情,有机会一定还。”孟知锦内心是真心感谢他,认真道,“也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萧斐然摆摆手,转身利落上马:“不客气。” 此事折腾了一夜,孟知锦直到安稳坐在屋里的床榻上才真正缓了过来。桌上昨夜倒下的那杯茶还没饮完,此时早已经凉透。 被褥也没有一丝暖意。 佟夏端着热水小心翼翼进来正准备叫自家姑娘起床,走了没几步就瞧见孟知锦坐在床上发呆,整个人灰扑扑的,哪里是她干干净净的大小姐!! “姑娘!” 佟夏放下东西,连忙凑上来,担忧地看孟知锦,“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贼人闯进来了?” 说着就要出去找人,怒气冲冲,“这么多人看守,这都没有防住!奴婢去告诉夫人!” “佟夏。” 孟知锦乏累,轻声叫住她,捏了捏额角,“快些给我找身衣裳换,一阵儿还要和母亲去用早膳。” 佟夏委屈地眼眶含泪,抽着鼻子去拿衣裳了,还不忘嗫嚅:“所以没事儿吧?” “没什么事儿,幸好…”孟知锦顿了顿,抬起眸,唇角不自觉微勾,“幸好有人出手相救。” . 一大早,周绍兴致勃勃带着人来西山赴约,左等右等都没瞧见萧斐然的身影,正要发飙,却看见慕白骑着马快速奔来。 周绍脸上的笑刚扬起来,就听见慕白气喘吁吁道:“周三少,我家大人临时昭狱有事,实在是走不开。大人说下次一定。” 慕白说完立马骑上马开溜。 周绍:…. 好好好,又被放鸽子了。 “萧斐然!!你别让我再见到你!!” 森林中传来一阵怒吼,惊的几只鸟儿扑扇着翅膀匆匆飞向远处。 第二十一章:猜测重生 黎府—— 黎芸在苑里弹筝,身旁的丫鬟轻轻给她扇风,一曲弹闭,丫头笑:“小姐弹的真好,这京城里呀,可找不到能比得上姑娘的。” 黎芸淡淡一笑,拿起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手,正要喝杯茶,贴身婢女繁霜蹙眉走了过来,靠近她耳边耳语几句。 另一个丫头识趣地退远了些。 黎芸闻言,放下茶杯,心中闪过一丝了然:“没办好?” “对。”繁霜压低声音,“本来说是已经跑了,没想到被昭狱的萧大人抓了。” “萧斐然?” 黎芸哦了一声,并无多大诧异,摩挲了半晌杯身,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沉吟片刻,“进了昭狱可就不得不供出点儿有用的消息了。” “姑娘放心便是,此事奴婢派下头的人去的,再怎么也扯不到黎家。” 繁霜轻声细语,“倒是他们没办成事儿,当真是白养了。” “我本身也没指望着单凭那二人就把孟知锦拉下来。”黎芸舒了口气,挑眉道,“我不过就是想确认一下我的猜测。” “什么?” 繁霜好奇。 黎芸微微垂眸,心下思绪百转。自从这一世遇见孟知锦,她便觉得很怪,与前几世都不一样。孟知锦好像很多事情都提前察觉了出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黎芸在21世纪上学那会儿,没少看小说,重生文穿越文看的都不待看了,她隐隐约约觉着孟知锦重生了。 “没什么。”黎芸起身往屋里走,“乏了,我先小憩一阵儿,用晚膳再叫我。” 繁霜应了一声。 黎芸进屋,坐在床榻上沉思。已经第六世了,只要这一世也顺利把孟知锦从皇后位置拉下来,她就获得了可以回现代的资格。 如果…. 如果孟知锦把上一世的事情记了起来怎么办? 黎芸蹙眉,下一秒却又放松了下来。 无妨,孟知锦太蠢了,在原著里也不过是个小小女配,只不过是碰巧活到了最后而已。 就算都知道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比自己这个穿越进书里的都聪明吗? . 昭狱里哀嚎声一片。阴暗的油灯下,地面湿漉漉,蔓延血腥味儿在空中飘散,顺着看进去,萧斐然一身白衣坐在尽头,仰着头玩手里的匕首,银白色的刀刃泛着白光。 对面绑着的是前夜那两个黑衣人。 此时早就换了一身囚服,浑身鲜血淋漓,口吐鲜血,头发被血液浸透,黏稠般站在一块儿。 慕白踩在其中一人的伤口上,狠狠碾了几下,平日里玩闹的神色隐下,拿着烙铁晃了晃:“还不吐口?” “真…真的说完了….”那人疼的嚎叫,“我们也不知道是…是谁,连见我的人…都是,咳,蒙面的…” 慕白闻言,转头去看萧斐然,微微点了点头。 萧斐然抬抬手,慕白会意,松开脚下的人,居高临下骂:“你放屁!你干这掉脑袋的事儿,连你的雇主都不知道是谁?” “这是这一行…这一行的规矩。”那人吐了一口血,想哭了,“若是看到了,我早就,早就说了。” 萧斐然冷冷插话:“所以你要和我说,幕后主使只是让你们绑孟家小姐一晚?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 “对,是真的。” 萧斐然低头嗤笑,“慕白,你出去吧,外面的人也带下去,我亲自再问问。” “是。” 待人都走了,萧斐然的笑才淡了些,蹲在那二人面前,拿匕首拍了拍他们的脸,哑着嗓子问:“既然没让做别的,我今日怎么瞧见你们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 “冤枉呀,”那人欲哭无泪,“我就是开个玩笑,再说了,那丫头狠狠插了我一刀,这你怎么不说了?” 萧斐然眼眸深邃,没了平日里的不羁,语气冰冷,仿佛换了个人:“我曾经在军中见过不少嘴硬之人,上过一番刑罚皆会吐口,只不过过程十分痛苦…” “将军,将军,您前日…前日明明说过不会与我们计较,为何还要把我们抓回来?” 那两个人吓得快失禁了。萧斐然从前在前线的盛名多多少少他们听闻过一些,手段狠辣,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那日夜深,根本没认出来是他。 “总不能在姑娘面前打打杀杀吧?”萧斐然笑着,“再说了,我这人压根不是君子,说的话和放屁似的。” 那两个人自觉倒霉,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本来以为顺利能走了,为了以防万一,还专门抄了条快路,谁知道天亮没多久,萧斐然骑着马追了上来,就和抓小孩儿似的带回京城扔进了昭狱。 “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谁给的我们银票,但是我知道幕后主使肯定…肯定是和孟家大小姐有仇的!” 萧斐然匕首移到了他的喉间,嗤笑一声:“说些废话,是真不怕死?” 那人惊慌失措地在地上往后缩了缩:“不是,我的意思是,是个女的。” “女的?” “对对,虽然穿着一身黑衣,捂得严严实实,但是看得出来,是个姑娘。” 那二人终于说完了,满脸冷汗,“而且给的银票是新的,崭新崭新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萧斐然打量了他们几眼:“那你们方才怎么不说?” “这不是没想来吗…”那二人嘿嘿赔着笑脸,“刚刚,刚刚才想起来的。” 萧斐然收起匕首,起身背过手,悠悠道:“你们出去也活不了了,就在这儿待着吧。” “啊?” 二人立马蔫儿了,“不是我们老实交代了就能走吗?” “当然能走。”萧斐然擦了擦刀刃,悠哉,“只是如果真如你们所说的话,出去便是灭口。你们二选一罢。” … 又二选一! 那两人的伤口还疼着,一想到外面还不如昭狱安全,缩了缩脖子,人都麻了:“那大人不会要我们的命吧?” “嗯?” 萧斐然正要离开,闻言扭头,朝着他们淡淡一笑,腹黑道,“看我心情。毕竟我说话一直不算话。” 天杀的! 这男人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大哥,早知道咱们就不接这活了。” 昭狱安静了下来,其中一个人哭丧着脸道,“这钱也太难挣了。” 事儿没办成,命差点也丢了。 第二十二章:朝中局势 在西山寺差不多待了有四五天,天天吃斋念佛,孟宛姝憋的无聊透了,竟然开始没事儿往孟知锦这边溜达了。 孟知晓倒是听话的很,跟着孙氏处处尽心,嘘寒问暖,不怎么闹事儿。孙氏从前对这个庶女还有些意见,这些天倒是有所改观。 “大姐,你以后肯定是要嫁给太子的吧?” 孟宛姝坐在屋里一侧,百般无聊地靠着窗子吃水果,缩着肩膀,随便扯话题,“也不知道这谁能做太子呢。” 佟春关上了门。 孟知锦坐在桌前看书,瞥一眼外面的天色,敷衍道:“我怎么知道?天都暗了,你要是没事儿干就回去吧,明早拿上福囊便能启程回府了。” “哎,其实你还别说,在这寺庙里面待久了,我整个人都佛了。” 孟宛姝凑过来,神采飞扬,“我要是以后找不到好人家,还不如来庙里住。” “三小姐,在寺庙里常住的话,是要一辈子吃斋饭的…”佟春提醒,“您不是受不了嘛。” “这倒是。”孟宛姝自顾自叹气,“那倒是可惜了,不然我还挺想来的。” 瞧着孟知锦不说话,她抿抿嘴,又道,“大姐,你整天绷着,不累?” 孟知锦翻一页书,悠悠道:“累什么?” “装啊,”孟宛姝切一声,“你幼时不是挺活泼的吗?” 其实她们二人关系也不一直都是这样。小时候孟知锦虽然也是鼻孔看人,牛的不行,但是对孟宛姝也不错,有什么吃的也给她吃。 后来渐渐长大了,不知怎的,孟宛姝总觉得孟知锦变了,变得又任性又讨厌,天天仗着自己长嫡女的身份,时常对她们进行讨厌的管教。 孟知锦放下书,抬眸看她,挑眉:“我若是不绷着,谁以后管着后苑?你吗?” 孟宛姝看了她一阵儿,撇嘴:“你还是这么讨厌。” 说着,站起来准备走,还不忘顺了个橘子。 孟知锦不置可否。 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身为孟家的嫡女,自然有责任担起家族的荣辱。更何况父亲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了,过些年知青也要入朝为官,孟家迟早要换人来接手。 想让孟家世世代代都有这般荣华富贵,当然需要提前打算。 久而久之,孟知锦的性格便越发沉闷了些。 看着人走了,佟夏才松了口气:“终于肯走了。也不知三姑娘怎么了,这几日天天来。” “因为她那边有不想看见的人呗。”佟春关上门,“相比起二姑娘,三姑娘还是跟大姑娘走得更近些。” 孟知锦闻言笑了笑:“孟宛姝骄纵些,人不坏。” 说罢,她翻书的手一顿。 上一世,孟宛姝是什么结局来着? 孟宛姝性子太烈,不肯吃亏,却在感情上十分意气用事,嫁给了尚家的一个庶子。 尚家倒是有些家底,不过那些小辈挥霍无度,没几年就掏空了。尚家那个庶子看中了孟宛姝身后的孟家,花言巧语骗的她一心扑在了感情身上。 孟知锦垂眸,瞥一眼方在孟宛姝坐过的椅子。 尚家的庶子可恶至极,与孟宛姝成亲后才发现她与孟府主家早就关系不亲近,甚至还有些差,当即恼羞成怒,婚后日日当孟宛姝是空气,甚至有时还动手,纳了一屋子妾室,皆是风尘女子。 孟宛姝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直接一头撞死在了尚家的大门上。 当场毙命。 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一尸两命。 这些事情从前在孟知锦眼里不过是一些不足为道的插曲,只是如今,她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孟宛姝那么娇气的一个姑娘,最后落的那么个下场,令人唏嘘。 “最近京城不甚安定。”孟知锦看着书,莫名说了这么一句,“回京以后多盯着点儿三小姐,少让她出门。” 前世就是因为天天溜出去玩,才认识了尚家那个庶子。 “那哪能盯住呀。”佟夏笑,“三小姐最是待不住,二夫人都说不住。” “回去我就命人把后苑的墙再葺高些,看她还跑。” 孟知锦冷冷道,“但凡瞧见她出去了,就去和母亲说。” “小姐怎么突然要管这事儿呀?” “她好歹也是孟家的人,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天天往出跑,不好看。”孟知锦神色如常,“她做事马虎,别平白给父亲添了麻烦。” “是。”佟春应下,“奴婢看着就是。” . 短短半月,朝中的局势又暗暗发生了些变化。 先是前段时间五皇子宋意遇刺后,还强忍着伤口进宫亲自在养心殿正儿八经给陛下请了安,不知说了些什么,宋儒后来有意无意也对宋意的态度好些了。 朝中的大臣鼻子灵的很,敏锐地发觉了这个事情,先后有些人慢慢朝着宋意身后站。 已经被封王的皇子们有了些不满。 刚下朝,大皇子宋柘便在宫门口朝着宋意发难:“哟,这不是五弟么?怎么,伤养好了?” “多谢兄长关怀。”宋意笑,不卑不亢,“父皇给了些药,管用的很。现下已经无事了。” 宋柘身后的幕僚冷笑:“区区庶子,在这里妄想得到陛下的垂爱?痴心罢了!” 蔡恒不甘示弱:“你怎么如此与五皇子说话?再怎么着,五皇子的身份也是格外尊贵,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当中斥责?” 宋柘挑眉,看着宋意。 宋意脾气似乎极好,这样也未曾生气,只是行礼:“兄长教训,五弟铭记在心。” 瞧他这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宋柘心里舒服了些,转身得意离去。 蔡恒轻声道:“五皇子莫气。” “这有什么好气的。”宋意不屑一笑,“以后这种事情见得多呢。” 这才哪到哪? 正要离开,刚刚抬脚,身后却传来一阵清脆稚气的声音:“站住!你踩住本公主的竹蜻蜓了!” 宋意转身,瞧见一个小姑娘站在不远处去,看上去小的很,说话都奶声奶气。 他心中稍微衡量,便琢磨了出来这是谁,微微一笑,亲自弯腰把脚下那只绿色竹蜻蜓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尘,递了过去:“六公主。” 宋笙接过,皱着眉,脆生生道:“你得向我行礼。” 蔡恒道:“这是五皇子。公主,你该叫五皇兄。” 宋笙抬着头打量宋意,半晌道:“我不认识你。我只有四个皇兄。” 宋意也不恼,瞥一眼四周,没什么人,也没宫女,大概是这丫头自己跑了出来,丫鬟都没跟上。 “那我现在和你说我是你皇兄了,”宋意直起身子,声音有些微冷,“公主还不行礼?” 大约是他笑脸没了,宋笙有些怕了,手中攥着竹蜻蜓退后几步,大眼睛里闪着惧色,声音都带了些哭腔:“你才不是父皇的孩子。”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宋意某个点,浑身散发寒气,眼神不善,漠然地看着这个妹妹。 “干什么呢?” 不知何时,萧斐然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语气微凉,冷冷瞥一眼宋意,“五皇子,这是萧贵妃的女儿。” “小舅舅!” 宋笙还记得他,连忙撒丫子往过跑,眼眶含泪,抽着鼻子抱紧萧斐然的大腿,抽噎着,有些委屈,“小舅舅…” 第二十三章:立储争议 萧斐然前脚刚从陛下那里出来,稍微慢了些,便瞧见这一幕。 他顺手摸了摸宋笙的脑袋,微微弯腰,神色褪去了冰冷,压低声音哄道:“小舅舅给你做了新的会飞的蝴蝶,让人送到你母后宫中了,笙儿去看看?” 宋笙怯生生垂眸,抿着唇:“真的吗?” 话音刚落,有几个宫女便匆匆赶来,吓的慌忙下跪:“见过五皇子,萧大人。” “带着公主回去吧。”萧斐然拍拍宋笙,“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乖些不要乱跑,过几日再给你做新的。” 宫女连忙拉过宋笙,小心翼翼哄着朝翊坤宫方向走。 待人走远了,萧斐然笑容顿时敛下,蹙眉:“干嘛和小姑娘计较?” “萧大人误会了。”蔡恒道,“是六公主没认出来五皇子,先没有行见面礼。” 宋意转身,似笑非笑,眼眸中带着一丝促狭:“身为她的哥哥,规矩不懂,我也不能教教?” “五皇子何必这样?”萧斐然挑眉,气场强大,轻声反驳,“这么多年您住在京外,也没人朝着您尊一声五皇子,怎么对着六公主倒是计较起来了?” 宋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整个人顿时变得具有了些压迫感,神情不善,语气都冰凉至极点:“萧斐然,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萧斐然瞧着他破防了,倒是笑的更加灿烂,声音也变得愉悦了些,眼眸微眯,说出来的话却是像淬了冰,声线微压,“再让我瞧见你对着六公主如此,我一定会向陛下参一笔。” “你多大了?还玩告状?” “不是只有这个办法,”萧斐然摇摇头,“是只有参给陛下,你才会害怕。” 确实,如今圣上的态度不慎明确,宋意自然是要小心些,更别说若是让宋儒知道了今日之事,怕是要发怒。 宋儒膝下有六个公主,却是最疼最小的宋笙,一是因为萧贵妃所生,二是宋笙确实天真烂漫活泼可爱。 疼惜的不得了。 宋意冷笑一声,再也不装和善,哼笑一声:“我们来日方长。” 说罢,转身拂袖带着蔡恒离去。 萧斐然抬眸,瞧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微微皱眉。 这个宋意,可比他上头四个哥哥难缠多了。 . “晓姐儿,你可知,你父亲准备要给孟知锦议亲了?” 刘氏刚从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神色慌张,进屋就直奔孟知晓,“哎呀,咱们可要想想办法。” “想什么?” 孟知晓正在刺绣,闻言只是抬眸撇她,“孟知锦嫁给未来太子不是众所周知的?” 说完,她动作却一顿,“可是太子还没立啊?” “就是呀。” 刘氏啧一声,坐在她身侧,眉飞色舞道,“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已经准备要立储君了!” 这话可不能瞎说。 丫鬟连忙关上门窗。 “您怎么知道的?”孟知晓疑惑,“父亲和您说的?” “我今日去给老太太请安,正要走,瞧见了孙氏来,我便留个心眼悄悄听了听,”刘氏嫉妒的眼眶都红了,“天呀,她竟然说要给孟知锦准备堪比公主出嫁的嫁妆!” 也太夸张了! “那是未来的太子妃,自然不能被别人小瞧了。”孟知晓倒是觉得没什么,“我是个庶女,爹爹自然不会在我身上多费心思。” “知晓,”刘氏突然正色,一双稍微年老的眼眸死死盯着她,“你敢不敢和她争一争?” 孟知晓一愣:“争什么?” “太子妃的位置。”刘氏嘴角忍不住上扬,“同样是你爹的女儿,凭什么孟知锦出生就是要做太子妃?庶女怎么了?若是太子只要你,还轮得到她?” 孟知晓默然。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幼时已经做好了嫁给寻常人家的准备,只是刘氏说的话好像挑破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不甘和遐想。 “陛下还没有下立太子的旨意。”刘氏继续道,“但是孟知锦也没有及笄,不可能一下子便下婚约。” 这么多年,刘氏早就被孙氏这个大夫人压的喘不过气来,狠狠道,“你和孟知锦不过就差一岁,她能做的你也能做。” 孟知晓起身,在屋里缓缓踱步思量:“只是我如何能让未来的太子中意我呢?” 刘氏浅浅一笑,喝口茶,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她:“这你就不懂了。不一定非要太子喜欢你,也可以让孟知锦自己出点儿事,自然太子就不会要她了。” 孟知晓身躯一震,到底是个小姑娘,听着刘氏这样说,忍不住皱眉:“姨娘,那样孟家的名声也臭了。” “何必让所有人都知道?”刘氏笑出了声,“你不能只让太子知道?” 太子顾及孟康年的脸面,自然不会说出其中缘由,只会退婚。 孟知晓松口气:“那我现在该如何做?” “过几日不就是孟知锦生辰了吗?”刘氏起身,拉起孟知晓的手,轻声道,“来的人会很多,必定有许多公子哥儿。” 孟知晓抬眸,有些诧异:“您是说…” 刘氏拍拍她的肩膀,正色:“晓姐儿,咱们母女翻身的日子就看这次了。” . 宋儒确实私下准备立储,这件事情只同萧孟黎三家老爷子商量了一番。 三皇子宋衽,不屑争斗,主动请缨前段时间南下去治水患,一走就是半年,深得民心,肯吃苦,体恤百姓,是不二人选。 不过这个宋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出身不高,生母只是个小小贵人,早些年去世了。 皇后膝下无子,一直想要孩子,却没有什么子嗣缘,明里暗里说了多次想要个孩子抚养。 宋儒有些忌惮张家,一直推脱。怕让张家恃宠而骄。 萧老爷子沉思片刻,连忙道:“陛下,既然已经心许三皇子,大可以再等等,不对外宣旨。” 三皇子也可以让萧音柔争取一下。 宋儒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只是笑了笑:“可是朕已经准备过段时日等三皇子回来昭告天下。” 孟康年也措手不及。 他一直不太看好宋衽,这孩子虽然上进努力,却没什么背景,被封为太子日后也有可能被人拽下来。 那孟知锦岂不是辛苦? 孟康年的神色落入宋儒眼底,他抬手指了指:“你家大女儿,快及笄了吧?” “正是。”孟康年弯腰禀报,“下年五月中旬。” 第二十四章:她的生辰 “那便好。” 宋儒微微点头。 黎相站在一侧未曾说话。他压根也没打算把黎芸嫁到宫中,没有那么大的名利心,况且黎芸也不愿。 立三皇子为储这事儿自然而然敲定了下来,心照不宣地守着秘密。 只不过孟康年没想到这个事情让刘氏先打听到了。 . 孟知锦生辰的请帖陆续发了出去,皆是她亲笔所书,诚意满满。 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这是日后的太子妃,怎么敢不来,都悉心挑选生辰贺礼。 孟康年并未与萧相明着撕破脸,碍于情面也邀请萧府前来赴宴。 萧相坐在正厅看了几眼请帖,随手扔在了桌上,摸着胡子哼笑:“孟相之女生辰宴,我便不去了。你们兄弟二人去就罢了。” 萧流云喝茶的手一顿:“要不要带着诗若?” “当然要带,”萧斐然翘着二郎腿悠悠道,“爹娘不去,自然大嫂要去。不然咱俩去岂不是尴尬?” 萧相点点头:“带着吧。” “话说这孟家长女也快及笄了,”萧流云斟酌片刻道,“孟相的长女也算是养出来了。” “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萧相不屑一笑,“只有孟康年才在意这个。” 萧斐然出乎意料的没有接话,想起了西山那夜孟知锦被绑的模样。 他其实不是后来才瞧见,在孟家那小姐拿匕首狠狠刺向匪徒时他就已经在不远处了,虽在深夜,萧斐然常年练武,眼神好的和在白日看东西一样,他亲眼瞧见孟知锦的狠戾。 仿佛在宫中给太后娘娘献贺礼大气稳重的不是她本人一样。 孟知锦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下手快狠准,丝毫不带犹豫,干脆利落,没有拖泥带水,仿佛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萧斐然没有见过大家闺秀性格是这样的,其它姑娘哪个不是常年处在闺中柔柔弱弱? 哪里有这般胆识的女子? “斐然?”萧流云瞧见他板着脸不说话,有些稀奇,“怎么了?你认识孟家姑娘?” “不认识。” 萧斐然抬眸,漫不经心喝茶,“我向来不喜欢与深闺女子打交道。” 他虽身为男子,却也知道女子的名声尤其重要。那夜西山发生的事情除了慕白,半分也没有外传出去。包括那日审讯匪徒细节时,萧斐然也有意让慕白避开,免得对孟知锦有了看法。 “你就是喜欢醉香楼里的是吧?” 萧相嗤笑,“我可警告你,别假戏真做,搞出什么别的东西。” 萧流云笑道:“父亲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那日长姐写信给我,说觉得黎家姑娘十分不错,配得上容楚。” 萧斐然挑眉:“谁?” 黎芸? 他摆手,“黎相那长女,颇有心机,我可承受不了。” 萧相垂眸想想:“太后生辰我见过一次,确实不错。长得十分好看,比孟家那女也出色。” 萧斐然受不了了,起身道:“我还是去昭狱罢。” 哪里好看了?长了一副会算计人的相貌。 . 一眨眼,孟知锦十四岁生辰到了眼前。 佟春和佟夏高兴得很,一大早便兴冲冲把宴服仔仔细细挂了出来,生怕哪里有了褶皱,翻来覆去小心翼翼看了多遍。 丫鬟正在给孟知锦上妆,铜镜倒出来那俩丫头喜不自胜的样子,孟知锦有些无奈:“你们真是…” “小姐不懂,”佟夏转身,端了杯茶走上前,笑着,“今年的生辰可不一般。这可是您及笄前最后一个。” 及笄完,就要出嫁了。 孟知锦笑意微敛了些,下一秒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姑娘黑发如云,肌肤胜雪,容颜清丽,眼眸微垂,明净清澈。 这是十四岁的自己。 她在心中叹口气,上一世的自己从未想过七年以后会那般饱受屈辱的死去。 “小姐,不高兴吗?”佟春走了上来,瞧见孟知锦发呆,忍不住逗她笑,“我们姑娘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 孟知锦失笑:“说什么呢?” 吉时快到了,孟府热热闹闹的敞着大门,开始迎接宾客。 率先来的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带着几箱贺礼笑意茵茵:“太后身子不便,特地让老奴前来,特祝大小姐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孟知锦身着一身淡蓝色长裙,衣袂飘飘,绣着精致的花纹,配着金丝银线,更加衬着腰间盈盈一握。 一张鹅蛋脸白里透着红,眸含春水,笑靥如花,声线温柔,规规矩矩行礼:“多谢太后娘娘,还请嬷嬷代知锦问好。” “自然,自然。”嬷嬷替太后露了脸便目的达到,与孟康年和孙氏道别,乘轿离去。 后面的宾客眼都看直了,不禁多看了几眼孟家府邸的牌匾。 心中哑叹,当真是受宠啊。 太后都惦记着。 孟康年朗声大笑:“来来来,诸位进府入坐,人多,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海涵。” 孙氏今日打扮的也格外华丽,年过三十却保养得体,脸上堆着笑容,有意无意道:“这次宴辰是我家长女自己亲自置办,是小姑娘第一次,若是有不合心意的,只管同我们夫妇二人说就是了。” 众人一听,下意识看一眼不远处的孟知锦,又忙着客气:“哪里哪里。还是孟兄有福气,养的女儿亭亭玉立,真叫人羡慕。” “哈哈哈,快快快,进去落座吧。”孟康年笑,迎着人进屋。 今日天气也极好,五月中旬的生日,热的不是很厉害,相反吹了些冷风,倒是凉快。 黎老爷子带着黎芸也来了,带着一箱贺礼,一进府,众人连忙走来行礼。 “恭祝孟姐姐生辰,”黎芸绕到女子宴席,展开笑颜,“妹妹特地挑了几匹浮光锦献给姐姐。” 浮光锦展开光彩照人,价格不菲,制成衣裳更不用说,炫目无比。 来了的几个姐妹七嘴八舌赞叹:“当真是珍贵。” 孟知锦笑着让佟春收起来,细声细语道:“多谢妹妹,我十分欣喜。” 黎芸细细看了看她的神色,并没有看出来她的异色,便放下心来。 看来孟知锦没有查出来什么。 女子宴席这边还没怎么热闹,男子那边便喧哗起来。 “哟,萧家兄弟来了。” 众人不自觉望过去。 萧流云携着妻子方氏,率先进府,二人琴瑟和鸣,是一段佳话。 方氏虽已生子,举手投足之间却还像是个少女,被人打趣他们夫妇感情好,还不自在地羞红了脸。 萧流云与方氏落落大方,笑着送贺礼,朗声道:“祝孟家长女岁岁年年,如花似叶,共占春风!” 宴辰此时就像已经到达了高潮,孟知锦行礼,莞尔一笑:“多谢萧兄和嫂嫂。” 萧斐然此时也走了进来,此人今日难得穿了个月白色的衣裳,青玉缎带,身侧一如既往带着佩剑,就这么长身玉立站在萧流云一侧,这么一看,兄弟二人相貌有些相似,却气度不同。 “孟大小姐,”萧斐然神色如常,瞧见她今日的容貌,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却转瞬即逝,沉默半晌,轻声开口: “生辰吉乐,诚愿花开满襟。” 第二十五章:毁她清白 孟知锦微怔,展颜而笑,柳叶眉弯弯,唇红齿白:“谢过萧大人。” 萧斐然从慕白手中拿过一个精致的玉盒,漫不经心递了过来:“没什么好送的,想来大小姐也什么都不缺。这是前几年平定战乱偶然所得的小玩意儿,送与姑娘聊表心意。” 佟春慌忙接过。 “多谢大人。”孟知锦也不知道这盒子里装了什么,倒是也不甚好奇。面上儿却是做足了排场,“大人口中的偶然俗物,可是小女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的东西,定然好好收着。” 萧斐然内心忍不住嗤笑。觉得这个孟知锦实在是会装,不管是在什么场合,都如鱼得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陆陆续续宾客都来齐了,孟知青负责招待男席,倒是和他们交谈甚欢,一派和气。 长辈们都在孙氏和孟康年那一桌,女席离得稍远些,遮了一层薄布,看不清里面的姑娘们。 陆续上了几道饭菜后,孟知锦才姗姗来迟,客气的招待:“姐妹们可别拘束,只当是自己家一般。” 刘家小女刘戚一如既往看着孟知锦就放星星眼:“不知哪道菜是姐姐亲手做的?妹妹一定尝尝。” 孟宛姝吊着嗓子道:“我家大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做这些东西?” 刘戚有些尴尬。 “平时确实不做,”孟知锦浅浅一笑,“只是今日众姐妹们都来,我实在是感激,这五味杏酪鹅,排灼羊是我亲自算是上手的佳肴,妹妹不妨尝尝?” 众姑娘们就算心中再有不满,瞧着她这般态度,也不好再刻薄,给面子的动了筷子。 品尝完,黎芸率先夸赞:“真不错。这杏酪鹅甜而不腻,姐姐好手艺。” “喜欢就多吃些。” 孟知锦堪堪入座,这才发觉身侧坐着的是孟知晓,瞥她一眼,只见后者坐立不安,神色也不似平常那样从容。 “二妹不舒服?”孟知锦侧头悄声问,“要不下去歇息一阵儿?” 孟知晓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了看外面,转头低声娇弱道:“我好像有些中暑。” “中暑?” 孟知锦觉得好笑,今天太阳都不毒,怎么就中了暑气,不过她还是顺着说,“那你去休息吧。” “我的丫头去苑里给我拿东西了,长姐…不知可否劳烦你同我一起回去?我实在是害怕。” 这借口有些拙劣了。 孟知锦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阵儿,孟知晓垂着头,低低道:“妹妹身份低微,怕遇到外人紧张丢了姐姐的脸。” “我陪你去就是。” 孟知锦起身,留着佟春佟夏招待客人,悄无声息与孟知晓离席。 黎芸坐在不远处,定定看着她们二人从正厅后侧离开,唇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 原著里确实有这一茬,孟知晓在闺阁之中艳羡孟知锦,想要让她身败名裂。 可惜了,黎芸悠悠叹气。 “黎姐姐怎么了?”身旁的千金好奇的问,“好端端叹什么气?” “没事,”黎芸扶了扶发簪,轻描淡写揭过,“这点心不错,你尝一个?” . 今天日子特殊,后苑没什么人。孟知晓想起刘氏的叮嘱,说段家小公子一定会去后苑假山处撩拔小丫鬟。 只要带着孟知锦过去,段家那厮也一定会出言调戏,待到时机成熟,孟知晓此时只需要大声喊叫引来旁人,留孟知锦在原地,自己离开便得已脱身。 这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恶名昭著,实在是段家老爷子还算个体面人,也不好不叫。 段家小公子出了名的馋女色,就喜欢盯着漂亮的姑娘看,不过不敢对大家族女子干些什么,只是喜欢调戏小有姿色的婢女丫头。 孟知晓其实内心有些纠结,却又觉得刘氏说的对。 同样是孟家的女儿,一个爹生的,凭什么孟知锦生来就尊贵? 想到这儿,她心下的不安也少了些,主动道:“姐姐,我头晕的厉害,我们去假山那边歇息一阵儿吧。” 孟知锦脚步一顿,心下早就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 孟知晓上一世也干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孟知锦当时的脾气太烈了,在假山后把段家公子一把推倒了池塘里,昏迷了小半月。 段老爷子快气疯了,大闹一场,和孟康年差点决裂,所有人都觉得孟知锦的性格太过于夸张,反而当时的孟知晓站在一旁柔柔弱弱劝阻,让众人都觉得她识大体。 “行。” 孟知锦心绪百转,面色如常,扶着孟知晓过了小桥,走到了后面的假山。 孟家的假山自打建府就在了,很高,站在后侧几乎旁人看不见。 意料之中,段家公子确实在这里,不过是在最里面,百般无聊坐在一块台阶上叼着草发呆。 等着路过的猎物。 “啊,”孟知晓坐在石头上,故意大声道,“长姐,你也坐?” 孟知锦看着她做戏的模样,只觉得滑稽可笑。这般拙劣的手段,自己上一世就和瞎了眼一样,什么都看不懂。 她莞尔:“妹妹坐吧,歇好了一定自己回苑,姐姐就先回前面招待客人了。” 说罢就要走,孟知晓急了,声音更大了些:“姐姐!” 孟知锦停了脚步。 段家公子也听到了动静,起身微微侧头看了过来,瞧见两个女子袅袅婷婷站在不远处,心下一喜,出言调戏:“哟,这是谁家姑娘?” 孟知晓听见陌生男子的声音,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立马站起来就要喊起来。 “救——” 话还没说出口,嘴便被人捂住了,孟知晓诧异,却闻到了孟知锦身上淡淡的香味,她瞪着眼睛“呜呜”挣扎。 “二妹要喊什么?”孟知锦在她耳侧微微低头耳语,“就是遇见个公子罢了,妹妹躲开便是,喊叫着让人都知道了,你以后不嫁人了么?” 孟知晓只觉得孟知锦这样子像是冷静的厉鬼,害怕的不得了,不敢动了。 “本少爷当谁呢,”段家公子笑着走上来,就比孟知锦高一些,肆无忌惮上下打量她们二人,“孟家小姐吧?” 孟知锦捂着孟知晓的嘴后退了几步,笑意盈盈,眼底却是对他的厌恶:“是。不小心叨扰到了公子,公子怎么不在前厅用膳?” 第二十六章:腌臢法子 “出来放放风。也得亏出来了,不然怎么能碰的上两位姑娘?” 段子墨嬉笑,瞧见四下无人,竟又靠近了她们些,“孟大姑娘今日生辰,可要好好玩。” 这般下流的话说给大家闺秀,本就是一种嘲讽和屈辱,孟知晓急的眼都红了,被孟知锦捂着嘴摁着,动弹不得。 “那是自然,我二妹身子不适,所以想来此地歇一阵,既然公子在此处,那我们姐妹就先告退了。” 说着便要扭身。 “慢着!”段子墨出声,“既然姑娘们来都来了,不如同我说说话?” 早听闻这孟家长女美的不可方物,如今一见,果真如此,肤若凝脂,腰间纤瘦的盈盈一握。 孟知锦垂眸,冷冷瞥一眼孟知晓,松开捂着的手,抬头看着段家公子,冷冷扯唇:“公子好会说。听说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三四个通房,当真是….” 她唇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害,有个通房都要生了吧?” 这事情除了段家上上下下没人知道,更遑论传出去? 段子墨眼神一下子暗了起来:“你是如何知道的?” “公子年纪轻轻便要有孩子了,”孟知锦捂着唇轻轻一笑,“日日笙歌,可要注意身体呀。” 这话有些越界,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 孟知晓吓得要死,一个劲儿缩着脚步后退,想趁机逃跑。 “妹妹要干什么去?” 孟知锦玩着手帕,漫不经心地叫住了她,“你不是非要来么?你陪着段家公子好好聊几句?” “不..不是,姐姐..”孟知晓害怕的都要哭了,整个人无助地啜泣,“姐姐,我不知道公子在这里。” “是吗?” 孟知锦侧头横她一眼。 段子墨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恼羞成怒,便要上来拽孟知锦:“你敢这样说我?我通房多关你什么事?” 孟知锦冷冷瞧着这人扑过来,再快要过来的时候迅速闪身,抬鞋狠狠的踹了一脚,段子墨“砰”一声撞在了一旁的假山石上。 嗷嗷喊疼。 孟知晓终于忍不住了,哭出了声,到底是个小姑娘,再有胆量瞧见这情景也吓惨了。 “你再哭一声试试看?” 孟知锦走了过来,冷冷垂着眼看她失态,抬起她的下颌,捏着下巴,死死盯着她,语气不善,“我警告你,孟知晓,你若是再敢想这种腌臢法子来丢我的脸,孟家的脸,” 她微微弯腰,与孟知晓对视,红唇勾起,压低嗓音,“我有上百种方法弄死你和你姨娘。” 孟知晓红着眼眶:“姐姐,对不起姐姐,妹妹鬼迷心窍了…” 段子墨扶着腰站起来,整个人如同暴躁的小兽:“孟知锦!你完了!” “怎么?要告状?”孟知锦侧头,赏了他一记冷眼,“你大可以去前厅闹的人尽皆知,只是你也要想想你的名声早就在京城败光了,信谁不言而喻。” 段子墨呲牙咧嘴的就要走上来:“那你的名声也臭了!说不定你家还会把你嫁给我!” “扑哧。”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 孟知锦下意识看过去。 萧斐然站在原地,抬了抬手:“不好意思啊,我无意路过听到的。” 萧斐然的名声在京城还是颇有威望的,段子墨不敢当着他的面造次,骂骂咧咧从后面走了,走之前不忘狠狠瞪一眼孟知锦:“走着瞧!” “恭候公子。” 孟知锦挑眉,“不过公子确实要注意身体了,别英年早逝,想报复我都有心无力。” 段子墨哼一声,快步离去。 萧斐然远远地看着她们姐妹二人,环着手倚在桥面上,笑道:“孟家小姐,别耍威风了。你爹娘找你呢。” 说罢吹了声口哨,悠悠离去。 孟知晓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泪珠一颗一颗落在地上。 闺中之女,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害怕极了。 那可是臭名远扬的段子墨啊!孟知锦怎么不怕呢?若是他真的生气了,两个弱女子怎么是他的对手?! “孟知晓。” 她发着呆,孟知锦却开口叫了她一声,语气冰凉,神色平静,居高临下道,“这是最后一次。你和你姨娘那点儿心思谁看不出来?” “大姐,对不起大姐,你别告诉爹爹,求你了。” 孟知晓哭着求饶,“爹爹本就不喜欢我,如果知道了,定会责罚。” “你也知道会责罚你?”孟知锦厌恶地瞥她一眼,“你性子虽比宛姝恬静,却远不是面上儿那么清纯无害,你当真以为我纵着你便是我傻吧?” 说罢,孟知锦拂袖而去,不忘打破她的幻想:“此事我一定会告知父亲。” . 前厅的正宴转眼到了傍晚,陆陆续续宾客们皆纷纷离去。 方氏临走不忘上前与孟知锦道别,温柔的笑着:“知锦,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自然可以。”孟知锦垂着头害羞笑,像是不好意思,“我很喜欢您。” 方氏眼神柔软,看一眼萧流云,道:“知锦,你容貌出色,性格也开朗。听闻你的女红十分不错,有空给我的孩儿做身衣裳吧?” 方氏家在京城经商,以香料起家,是普通人,却也家财万贯。 “嫂嫂不嫌弃就好。”孟知锦笑道,“不日将亲自送到您府上。” 方氏拍拍她的肩膀,眼眸满是欣赏,与萧流云去和孙氏道别离开。 萧斐然跟着出了大门,临走路过孟知锦,轻飘飘扔下一句话:“今日之事,黎家那女瞧见了。” 孟知锦笑笑:“萧大人慢走。” 萧黎两家陆续离开,府中终于安静了下来,婢女丫鬟们连忙开始收拾残局,忙得不可开交。 孟家长辈也寒暄一番,该回苑的也告辞离去。刘氏站在角落,死死看着孟知锦,咬着牙道:“这小贱人!” 刘氏的婢女垂着头不敢吭气。 孟宛姝昂着头走过来,从怀里递出一把淡绿色的扇子,凉凉道:“呐,给你的生辰礼。” 是一把做工精致的玉扇。 “三妹有心了。”孟知锦接过,冲着她眨眨眼,“知道我怕热,便送把扇子,我很是喜欢。” 孟宛姝哼一声:“那也不看谁送的。” 说罢,收敛了起来,朝着孟康年行礼:“大伯,那我便回去了。” 孟康年摆手:“去吧。” 孙氏笑容顿了顿,疑惑地四处看看:“知晓呢?” 第二十七章:审时度势 刘氏听见了,屏住呼吸,捏紧了手帕,半晌才脸色铁青的走过来,声音都打颤儿:“知晓不舒服,先回去了。” 孙氏不大高兴。前段时间才看这丫头顺眼点,现在却这般不懂礼数,嫡姐还未走,自己就先退场了。 “哎,不舒服就请太医看看,”孟康年蹙眉,交代了几句,“晓姐儿怎么隔三岔五就病?” “哪里是病了呀?” 佟春看一眼孟知锦,在后者的提前授意下轻声道,“老爷,二小姐今日差点闯下大祸!” 孟康年与孙氏对视一眼,问:“怎么了?” 刘氏咬着牙,打断:“哎,没怎么。今儿宴辰上知晓与大姑娘拌了几句嘴…” “父亲,”孟知锦垂着眼眸,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假意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女儿也是忍着,此等丑事若是传出去我可没法做人了。孟家的姑娘们以后也去投河自尽好了!” 孙氏瞧了眼天色,心下明白了些许,狠狠瞪了眼刘氏,转而去抓孟知锦的手:“别站着了,进屋说。” 厅外还有下人们收拾残局,免得被听了去。 屋里,孟知锦擦着眼泪,委委屈屈说了个大概:“那二妹身体不适,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去送送,谁知半路上遇到了那段家公子…” 佟夏连忙接着话道:“是呀,小姐哭着回来我和佟春都吓坏了,问了几句才知,这二小姐是故意的。” 孙氏横一眼刘氏,刘氏连忙下跪,缩着身子哭道:“夫人,老爷,是妾身的不是,没有教好晓姐儿,是误会呀!” “误会?误会什么?”孟知锦哭哭啼啼拿着手帕抹眼泪,“二妹妹都和我承认了,她就是事先知道那段家公子不是什么好人,想把我诓骗过去…若不是女儿溜得快,岂不是…” 说罢,她眼泪簌簌地流,本来今日是过生辰的好日子,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孟康年又心疼又气,哑着嗓子唤人:“给我把孟知晓那不孝女叫过来!” 刘氏抬起脸,还有些姿色,哭着求:“老爷,老爷,知晓真的身子不适,早早就歇了。” “只要还喘着气,就得来!”孟康年平日不怎么发火,难得动怒,“刘氏!我早就说过你把知晓养在大夫人名下,你非要自己养!看好好的姑娘养成什么模样了!” 孙氏冷眼看着,轻轻拍拍孟知锦的后背,温声道:“没事,娘在呢,不怕啊。” 孟知锦顺势埋到孙氏的怀里,嘤嘤哭泣:“女儿难受的紧,却还要送那些来贺礼的宾客,一个下午憋的心口疼的慌。母亲,我实在是想不通妹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正说着,孟知晓被嬷嬷扶着进来了,素着一身衣,妆发早就卸了,看上去身如纸薄,憔悴的很,刚进来便利索的跪下磕头,带着哭腔:“父亲,母亲,知晓对不起姐姐。” 孙氏看她越发不顺眼,隐忍着怒斥:“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亏我还带着你去西山寺求符!你可知你大姐是什么身份?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她环顾一圈四周,确认没外人,也压低了声音,狠狠道:“你是要毁了锦姐儿,毁了家中所有女眷吗?!姝姐儿,琪姐儿,以后都不嫁人了吗!” 孟知锦擦着眼泪的空隙,轻轻瞥一眼跪在地上打颤儿的孟知晓,意料之中看见她咬着唇不服输的模样。 只不过她也很会审时度势,放低了姿态:“都是我的不对,再也不会有下次。” 说罢,她朝着孟知锦这个方向跪下就要磕头,好不可怜,“大姐,妹妹给你赔不是。求你给我和我姨娘一条生路!” 这话一出,众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又看向眼睛已经哭成核桃的孟知锦:“什么意思?” “姐姐说,如果下次再不顺着她,便杀了我和我姨娘。”孟知晓号啕大哭,扑到刘氏怀里哽咽,“呜呜,姨娘…” 刘氏立马明白了,也跟着哭:“锦姐儿,大夫人,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好一招釜底抽薪。 孟知锦心中冷笑,面上却梨花带雨,比起跪在地上的光打雷不下雨,倒是赢弱:“父亲,妹妹这是怪我呢。今日好容易脱身,我便呵斥了几句,我告诫说,二妹,这事儿必然是要和父亲母亲说的,不然万一传出去,孟家都没有防备。” 她微微敛眸,大颗眼珠滚落,抽泣:“我并没有说要对刘姨娘与妹妹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都吓成这样了,我还怎么可能说那些话?” 孟知锦这言之凿凿的模样,在场人早就信了一大半,孟康年蹙眉,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发落。 正厅门“吱呀”一声开了,孟老夫人周氏出现在了门口,拄着拐杖,由嬷嬷搀扶着,白发苍苍,神情却平静,几步进了屋坐在主位。 众人连忙行礼请安。 “母亲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孟康年上前轻声道,“儿子去给您请安就是。” “我听说锦姐儿受委屈了。”周氏声音不大,却很有威慑力,一双混沌的眼眸死死看着跪在地上的刘氏母女,“怎么,锦姐儿过个生辰都能哭成这样?” 刘氏害怕极了,连忙朝着老太太磕头:“老夫人,都是我的错,不干晓姐儿。” “当然都是你的错!”周氏哼笑,“难不成是我们孟家人有问题?” 孟知晓啜泣,不敢抬头。 “从今天起,晓姐儿跟着我住,我亲自管。”周氏挑眉,“刘氏教女不善,闭门思过一月。” 刘氏松了口气:“是。” 孟康年行礼:“劳烦母亲了。” “好了,别哭了。”周氏摆摆手,让孟知锦过来,满是褶子的手轻轻擦了擦她的眼眸,心疼道,“怎么肿成这样。女孩子家家的,今晚让丫头们给你敷敷眼,不然怎么见人?” 孟知锦怯生生抬着眸,扬起一个明媚的笑,眼角还挂着眼泪:“多谢祖母。” 孟知晓垂着头跪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氏要离开时,连忙也起身跟在后头,看都没看一眼刘氏。 刘氏被人拖着拉到了祠堂,也没哭喊。 “便宜她了。”孙氏牵着孟知锦出了正厅准备送她回苑,一路上都皱着眉,“若是老夫人不来,我便亲自发落了她!” 孟知锦失笑,在夜色中没让孙氏看出来,沉默不语的样子让孙氏心疼坏了。 心中越发厌恶刘氏母女。 第二十八章:定情信物 宋意伤好些以后,照旧还是来黎家听学,对旁人也没有什么架子,好说话的很,这让一同听学的子弟都松了口气,相处的也算融洽。 五月底了,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京城闷热潮湿,出去一阵儿感觉都能把人晒化。 黎老爷子让下人弄了些冰西瓜来祛热,休息时间也不想在他们面前摆架子,只在课上来。 孟知青的座位在宋意旁边,二人听学这么长时间了,倒是没有认真说过几句话。 今日许是黎老爷子讲课没发脾气,众人心情都好了些,聚在孟知青座位旁吃西瓜,交谈甚欢。 苏家少爷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这个年纪的少男,最是喜欢吹牛:“你们知道咱们京城最美的女子是何人?” 众子弟“呦”地哄笑起来:“黎家长女吧?虽未曾见过,却也听闻一笑名动京城,还有才,可谓是仙女。” 这话是实话,黎老爷子养出来的姑娘确实各个都出色些。 宋意在一侧喝茶,身子板正,闻言笑了一声。 正打趣儿的几个公子哥听见了,连忙招呼他:“五皇子,来来来,一起聊聊?” 相处的久了,众人都不怎么惧怕他皇子的身份——毕竟不是很受宠。 “我刚回京城不久,也没见过。”宋意摆摆手,“倒是听闻过黎孟两家长女的名声,在京外也有所传言,说二人容貌倾城。” 孟知青轻咳一声,默默吃西瓜。 “孟家长女?”一少爷啧啧,想要说什么,又顾及孟知青,委婉了些,“也不是说不好啊,知青,你别生气。就是你姐姐听说很凶啊?” 自从那日生辰后,段家公子有意无意放出来谣言,污蔑抹黑几句孟知锦,小半个月,足以进了这些少爷耳里。 孟知青蹙眉:“长姐与我一母同胞,脾气极好——你们莫要揣测。” 脾气极好? 孟知锦在孟家打了个喷嚏。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再开什么玩笑,有些扫兴:“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都学了好几个月了,真是无聊。” “黎家后苑就在正厅后侧,”苏家少爷努努嘴,撺掇,“怎么着,要不要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见黎家姑娘。” “嘘——”那人连忙压低声音,“这也敢说,不怕黎相出来训斥你?” 苏家少爷撇撇嘴,有点儿失落,看一眼板着脸的孟知青,道:“你也不感兴趣?” “刚来听学那日,有幸见过一次黎家姐姐。”孟知青倒也不是炫耀,实话实说罢了,“所以不甚好奇。” “真的?她好看还是你姐姐好看?” “都很好看。”孟知青一板一眼回答,并不想落下舌根,“都是姐姐,所以你们也别有什么想法,不然我定是要和黎相告一状的。” 众人不敢揣测了,悻悻转头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宋意起身,拂了拂衣袖,悄然离厅,没让旁人注意到。 这天儿确实是热。站在后苑的小桥靠近些湖边,吹来的风还凉爽些。 宋意垂着眸,隐在树后。 过了大约一刻钟,有细细脚步声传来,宋意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五皇子。” 黎芸的声音柔柔,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轻声开口,“等很久了吗?” 宋意转身,看着面前的姑娘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衬的肤色格外的白,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有淡淡的妆容,唇脂的颜色竟也是他喜欢的。 “刚来。”宋意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瞥开眼神,一下子也不知道找什么话题,有些紧张,“…黎姑娘,最近天气炎热,可别中了暑气。” 黎芸早知他要说什么,意料之中罢了。她装作很害羞的模样歪了歪头,故作天真:“五皇子——” 她抿着唇,压低声音,有些紧张,“您也是。” 二人自从第一次因为风披结缘以后,黎芸又想方设法在府中与他偶遇了几次,终于是让宋意把她放在了眼里。 ——可能这是男女主光环吧,黎芸心下想了想,原著本就是自己和宋意才是主角,大概是有些说法在里头的。 两个人站在黎家的小树林中,繁霜和蔡恒各自在不远的两边守着,默不作声。 时辰差不多到了,黎老爷子马上就要回去上课,宋意有些不舍,却又不得不告辞:“我先走了,姑娘可要早些回屋去。” 扭身正要离开,黎芸轻轻唤住了他,上前走了几步,靠近了些,宋意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却没动。 “五皇子,”黎芸看着宋意的衣裳,发现他的后颈都被汗水打湿,低语,“我…我亲手做了个香囊,希望…公子不嫌弃…” 宋意整个人愣住了。 女子主动送这些东西,代表的意义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到底是从前在京外连个通房都没有收过的纯情男子,轻而易举被这招式拿下,整个人嗓子都哑了,说出的话都带些结巴:“呃…黎姑娘…” “公子是嫌弃吗?” 身后的黎芸声音低沉起来,“是嫌弃我的身份吗?” 宋意猛地转身,发现二人的距离竟然如此近,近到好像可以看到黎芸眼睛里闪着的泪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不是,只是太贵重了。”宋意缓过神,“我会很喜欢。” 黎芸心中暗自嗤笑。 面上儿却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连忙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淡蓝色的方形香囊,做得很是细致:“公子不嫌弃就是了。” 这相当于定情之物吧? 宋意平时在朝中算计的脑筋一下子和断掉了一般,鬼使神差接过,还不小心蹭了一下黎芸白嫩的手心。 他像是触电一样,连忙接过,突然觉得这香囊像是烫手山芋。 “那…我先走了。”黎芸看着他收起来,忍不住笑了,眼睛下面有个小小的痣,看上去很是俏皮,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开。 蔡恒听着树林里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走了过来,只瞧见宋意呆愣在原地:“五皇子?” “嗯?” 宋意恍然回神,“怎么了?” “该上课了。”蔡恒小心翼翼,“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已经半个时辰了吗? 宋意连忙转身朝侧厅走去,心中暗暗思虑,为何每次一见到这个黎家长女,便和被人控制了一样?总是情不自禁就想同她亲近。 好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他捏紧了袖中的香囊,却也没多想,快步离开。 第二十九章:冷静自持 当今的皇后娘娘在宫中要举办一场开春宴,给世家都送了请帖,邀请来小聚一番。 这场开春宴醉翁之意不在酒。据说陛下有意想为大皇子择一位福晋,由皇后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好姑娘。 众人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明,京城中的命妇更是一个劲儿的打探消息,又去打听宋柘的喜好。 宋柘年纪不算小了,平常人家早就应该有通房了,只是宋柘想在陛下面前立一个不太近女色的形象,一直也没什么人伺候。 宋柘之母崔贵妃崔氏,因有长子,常常自觉高人一等,平日甚至连皇后张氏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只有一个女儿还能和她平起平坐的萧贵妃。 这次的开春宴难得把人都聚齐,太后和陛下自觉没去,由着张氏来办。 今个儿天气略略有些阴,众人落座在御花园的亭内,忍不住看看四周同龄的姑娘们,暗暗比较一番。 这场宴会办的有些晚了,往年都是在四月初就结束了,今年因为边境势力不稳,宫里无暇顾及这些,这才弄到五月里。 御花园布置的格外精致,占了小一半地方都是姑娘们。妙龄女子都还未曾及笄,长得一个比一个俏。 未过多久,皇后和两位贵妃娘娘便到了。 张氏不喜奢华,平日里多是朴素,不过排场不小,带的金银首饰皆是价值连城,尊贵无比,一身大红色衣裙显得整个人愈发贵气。 萧氏也很低调,拉着小女儿落座在皇后身旁,唇角带着浅浅笑意,一双眼眸风情万种。 相比下来崔氏便架子很大,走路都走在张氏前头,穿的衣裳又亮又颜,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参见皇后娘娘,萧贵妃、崔贵妃。” 下头的姑娘们连忙规矩行礼,声音都如同黄鹂鸟儿,清脆好听。 “平身吧。”张氏摆摆手,笑道,“不必紧张,都不必拘谨。。” 话虽如此,却也没人敢小瞧这场开春宴——谁都很想嫁给宋柘。 虽然是庶子,却是陛下的长子,未来成为太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孟知锦坐在下面靠前些,今日打扮的特地随意了些。孙氏亲自交代了,不能让她太过于亮眼,毕竟太子是谁还没有昭告天下。 黎芸坐在她身侧,眼眸微敛,体态一如既往板正,轻轻拿起茶杯珉一口,浅浅地露着识大体的笑。 崔氏扫了一眼众人,忍不住嗤笑,话里话外带着些贬低:“我当有那出彩的呢,结果都一样。” 她倒是觉得谁都配不上大皇子。 只是——崔氏不经意瞥一眼孟知锦,想起父亲托人告诉交代自己,要同孟家交好,以后孟相说不定还可以在圣上面前多多提一提柘儿。 思及此,崔氏话题一转,懒懒倚在椅子上,捂着唇打了个哈欠:“听说孟相有个好女儿,当真?” 孟知锦挑眉。 张氏嘴角一顿,也笑了笑,接话:“崔贵妃也听闻了?确实,这丫头有几分本事。太后也喜欢。” 说罢,扬声道,“孟知锦可在?” 佟春连忙扶她起身站出去。孟知锦站在正中央,福身,沉稳道:“臣女在。”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衣裳,不甚亮眼,甚至有些平平无奇。只是这张鹅蛋脸十分耐看,没怎么上妆也能看出来十分惊艳。站在下面也冷静自持,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度,可见一斑。 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没了,好奇的张望过来,多少带些妒忌。 “干嘛叫她呀?” “看在孟相的面子吧,”一个姑娘不以为然,“怎么着也要顾及些。” 崔氏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确实不错。” 六公主宋笙坐在一侧吃东西,睁着大眼睛看众人,天真道:“母后,这是在给我哪位皇兄找嫂嫂呀?” 下面的姑娘们一听,心下一喜,确定了传言没错,确实是要给宋柘择妻,连忙理了理发丝与妆容,得体的笑,期望得此殊荣。 萧氏摸了摸宋笙的头发,嗔怪:“说什么呢,吃你的东西罢。” 宋笙撇撇嘴。 孟知锦微微抬眼看向萧氏。萧音柔年纪也不是很大,可以说是还年轻,眉眼之间尽是对女儿的疼爱,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有些眼熟。 她垂下眼睛,莫名联想到了萧斐然。 不愧是亲姐弟,这双眼睛格外的相像,二人举手投足之间也颇有些一样。 张氏知晓孟知锦是要指给太子的,也没打算撮合,解围道:“听闻姑娘前些日子刚刚过了生辰?本宫没能亲自去,一阵儿赏你些锦绣绸缎带回去。” “多谢皇后娘娘。”孟知锦谢了恩,起身坐回了原位。 就这么坐了一阵儿,张氏才让她们自己去走走逛逛,笑着和众人开玩笑:“说不定以后还能再相见。” 姑娘们脸皮薄,羞红了脸。 “孟姐姐。”黎芸跟着出来,领着一众姑娘走到跟前,“怎么今日打扮的这般素?” “是啊,”孟知锦撇她一眼,懒得理,“夏日里实在是有些懒惰,不如妹妹,走在哪里都惹人注目。” 黎芸笑笑,也没说什么,自讨没趣罢了。在众小姐的簇拥下往御花园东边去赏花儿了。 萧氏正巧领着女儿去更衣回来,瞧见孟知锦一个人站在树下乘凉,袅袅婷婷走了过去,眸中闪过一丝莫名:“孟家女,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去?” “见过萧贵妃。” 孟知锦行礼,眼眸弯弯,“臣女惧热,便站在这里凉快凉快。” 六公主歪着头:“那这位姐姐不如同我们一起回宫去吃些冰酪酥?” “这…”孟知锦有些惊讶,不太好意思,“这不好吧,公主。” “没什么。”萧贵妃也没有不愿,“反正宴会结束也要好久,不如同本宫一起去罢。” 佟春佟夏连忙跟在后头。萧贵妃的仆人浩浩荡荡有几十个,这阵仗让人咂舌。 出了御花园,萧贵妃也没开口说什么,倒是宋笙叽叽喳喳笑,盯着孟知锦一个劲儿看:“姐姐,你真美,和我母亲一样。” 萧贵妃捂着唇轻轻笑了一声。 孟知锦瞧着萧氏没什么不满,松了口气,看着宋笙,抿唇笑,声音放柔:“六公主也十分可爱。” 宋笙高兴起来:“真的吗?可是我小舅舅时常说我淘气,一点儿都不可爱。” 说着,小丫头扁了扁嘴。 孟知锦知道她说的是萧斐然,也不好当着人家萧音柔的面说三道四,只是避重就轻安慰:“没有,臣女很喜欢公主,觉得您十分活泼。女孩儿不一定要安静沉稳才是好的。” 萧音柔看了她一眼。一张美丽的脸蛋儿上出了些薄薄的细汗,举手投足之间流露优雅,十分大气,半分没有逾矩。 想来家中规矩甚严。 第三十章:你都吃了 宋笙到底还小,松开贵妃的手自己小跑着往翊坤宫方向去了,后面的几个宫女连忙追着跟了上去。 萧贵妃没生气,只是宠溺地瞧着宋笙的背影,满眼疼爱:“要是公主一直这般就好了。” 贴身宫女笑道:“贵妃糊涂,日后六公主自然是要成熟些,择个好驸马,娘娘也好放心。” 孟知锦垂着的眼眸忍不住微扬了一下,没说什么。 萧氏的神色僵了一瞬,下一秒恢复如常,侧头看这个孟家女:“听方才皇后娘娘说,你唤知锦?” “是。”孟知锦低声应了。 “多大了?” “明年五月就要及笄了。” “哦…”萧贵妃了然,稍加思索便知道面前这个姑娘是当未来的太子妃养着的,难怪气度不凡,“本宫从前养在闺中的时候也同你现在一般,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孟知锦没说话。 她是从上一世嫁给宋意以后才开始长大,成天盘算着如何帮助他上位,越发严肃和古板,早就没了女儿家的俏皮。 “本宫虽有两个弟弟,却在府中从未受过委屈。”萧音柔朝着她笑了笑,“大抵是父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也是百般宠爱。后来入了宫,才慢慢明白我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孟知锦却深知其中的不易。萧音柔嫁给当今陛下的时候,宋儒还没有登基,小小王爷罢了,那时必然对年轻的萧氏有所宠爱。这么多年了,怕是早就没了意。 “娘娘如今有六公主这么可爱的女儿,可要保重身子。”孟知锦微微展颜,不显山不露水的安慰。 萧音柔失笑,正要说什么,便听见不远处的宋笙高兴的叫了起来:“小舅舅!小舅舅!!” 二人这才发觉已经走到宫门口了,远远看过去,萧斐然早就把宋笙举过头顶逗着她玩儿。 孟知锦停下了脚步:“娘娘,臣女要不先行离开吧。” 萧音柔有些为难,她倒是没想到萧斐然今日来了,但是孟知锦又是顶着大太阳陪着自己走到这儿,就让人家再回去?实在是不合适。 最起码也要进去坐坐。 “小舅舅!母妃她们来啦!”被举过头的宋笙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还有十分好看的孟家姐姐!小舅快些过去迎嘛!” 萧斐然闻言,黑眸闪过一丝诧异。转头便瞧见贵妃一行人走到了面前。 身旁是淡然自若的孟知锦。 二人不经意对视,下一秒装作不认识一般移开了视线。萧斐然轻轻把外甥女放下来,行礼:“萧贵妃。” 萧贵妃摆手:“起来吧。斐然,这是孟家之女知锦,来宫里坐坐。” “知锦,你应该听说过他,”萧音柔转而又介绍,“这是我母家弟弟,现在在昭狱任职。” “臣女见过萧大人。” 孟知锦垂眸,柔柔福身。 萧斐然只觉得好笑,面儿上也陪着装:“姑娘不必多礼。” 一行人一同进了翊坤宫院里,婢女早就备下了冰酪酥在阴凉侧,都规规矩矩等着主子。 众人落座,宋笙很懂事,等着萧贵妃说可以开始吃了,才用小手拿起一块儿递给身旁的孟知锦:“姐姐,你尝尝。” 萧音柔失笑:“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怎么第一个先给孟姐姐?” “我喜欢姐姐。”宋笙歪着头笑,天真烂漫,“就和喜欢小舅舅一样喜欢。” 孟知锦嘴角的笑意微敛,瞧了眼对面的萧斐然,轻声道:“公主,这话不能乱说。” 萧斐然不喜欢吃这些甜食,却也甘愿坐在这里陪宋笙玩儿,听到这话,忍不住挑眉,道:“确实不能乱说,人家姐姐还没有及笄,和你一样是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 这话有些暧昧,尤其是从萧斐然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带些调侃和漫不经心,砸在孟知锦心里,仿佛一潭死水泛起了丝丝涟漪。 萧音柔倒是没多想:“笙儿,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明日少吃些。” 宋笙扁着嘴不敢说话了。 “今日皇后举办开春宴,我瞧着知锦实在是无聊,便说一道回来坐坐,快结束时再去就好。” 萧音柔看着萧斐然,轻轻笑了笑,“没想到碰到你来了。不是说过几日再来吗?” “昭狱近来没什么大事儿,父亲说让我来看看笙儿。”萧斐然没遮遮掩掩,大大方方道,“兄长家的小团子也一日比一日胖。” 萧音柔面露喜色,下一秒却有伤神:“我还没有见过。” 萧斐然顿了顿,瞥一眼埋头吃东西的孟知锦,沉声道:“周岁生辰自然会见到。” 孟知锦上一世嫁给宋意后,没有萧音柔这般畏畏缩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能就是这种态度,才让宋意觉得自己不敬。 萧音柔连弟弟的孩子都难以见一次,甚至都不敢说一嘴儿。 宫中的女人都可怜。 她忍不住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宋笙吃饱喝足了,便开始困乏,揉着眼睛嘟囔:“母妃,我想睡觉。” 丫鬟想要抱走,宋笙却拽着萧音柔不放,软软的撒娇:“我要母妃哄着我。” 萧音柔心化成一片了,连忙让宫女抱起来她,跟着起身,略带歉意地看着孟知锦:“你先坐着,等笙儿睡熟了,本宫再和你一同回席。” “娘娘去罢。”孟知锦起身行礼,浅浅笑,“臣女在这里待着也不合适,自行离开就是。” 萧氏也没勉强,朝着萧斐然点点头便匆匆离去。 一下子,院亭里就剩下了这二人,婢女侍卫都在不远处候着。两人上一次独处还是在西山寺,现在颇有些尴尬。 萧斐然看了她一阵儿,瞧着她板着脸谨慎的模样,觉得好笑:“孟家丫头,你在哪里都这样拘谨?” “大人说笑了。”孟知锦莞尔,“我一向性子如此,并不是有意驳您兴致。” 哦,还装。 萧斐然懒得再揭穿,瞧着二郎腿嗤笑:“用心打扮成这样,是为了入选福晋么?” 什么打扮? 孟知锦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分明是普通料子,而且头饰也不多,哪里看得出这是用心打扮了? 瞧着她语塞,萧斐然蹙眉,心烦意乱,觉得自己也是有些大病,大概是中暑了,怎么这般胡言乱语,说的些什么?酸里酸气。 “罢了,我先走一步。”他语气有些不耐,起身拍了下衣裳便欲离开,下一秒身形一顿,修长的手指轻轻把冰酪酥的盘子朝着孟知锦的方向推了推,声音有些嘶哑,“爱吃就都吃了。” 说完,快步离开,背影竟有些狼狈。慕白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追了上去。 孟知锦瞧着面前整整一盘乳白色的酪酥,眨了眨呆滞的眼,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萧斐然把她当猪吗? 第三十一章:再次遇见 人都没了,孟知锦也不好意思久留,坐了一阵儿也起身与萧氏身边的大宫女说了一声,便告辞离开。 在翊坤宫待了也有几个时辰,太阳也没午后那般晒,孟知锦溜达着往御花园走,这姑娘就和在自己家似的,皇宫如此大,她们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佟春佟夏没多久就绕的晕乎乎,只能跟着自家小姐走。 孟知锦一路朝着南走了小一刻钟,远远看见了坤宁宫——那是上一世自己封后以后住的宫殿。 她脚步微微一顿,下一秒却如常,面色沉静,在经过的那一刹那,朝着敞开的红色大门瞥了一眼。 时间仿佛暂停变慢了似的。翊坤宫如今住的是张氏,张氏此时不在。只有宫女们在殿外打扫。宫殿院外几个院落皆红墙绿瓦,人们站在这里仿佛就是小小蝼蚁。 孟知锦好像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那时天阙早已不是盛世,腐败不堪,宫殿里也萧瑟一片,哪里像这样奢靡。 她心中暗暗苦笑。 上一世便屈辱死在了这里,全尸或许都未曾留下,孟知锦心中苦涩,神色多了些愁容。 宫中的宫女太监们来去匆匆,瞧见孟知锦主仆三人,也只是略略行礼点头便快步离开。 走了好长一段路,才依稀能听见御花园中姑娘们的说笑声。只需要拐个弯,经过正殿,便就到了。 佟春摸了摸额角的汗,忍不住凑上前开玩笑:“小姐,这宫里真好。日后姑娘可就要天天住在这里了。” “啧。”佟夏拍拍她,蹙眉:“低声些,你以为这是孟家呀?随你说话?” 佟春恍然,连忙捂着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旁人,这才松开:“奴婢忘了。” 孟知锦心想,她上一世想的也是这样,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独一无二的皇后… “这是哪家姑娘?” 突地,一阵男声传来,带些疑惑,“怎么见了皇子也不行礼?” 孟知锦抬眸望去,有两个男子就在面前站着,瞳孔一瞬间瞪大,纤纤玉指下意识把手帕捏紧了,退后几步,撇开了脸。话语卡在喉中,不上不下。 是宋意与蔡恒。 大抵是来向陛下汇报功课的,没曾想遇上了。 佟夏反应快,连忙站在孟知锦前面些,行礼道:“这是孟家姑娘,来赴皇后娘娘的开春宴。方才没瞧见皇子,并不是有意忽视。” 宋意闻言,微微挑眉,朝着孟知锦的方向看了看。 这便是孟康年的长女,日后要许配给太子的姑娘。 他笑了笑:“原来是孟大姑娘。” 佟夏瞧他神色如常,松了口气。 孟知锦垂着眼眸,轻声道:“见过五皇子。” 蔡恒轻咳一声,退后了些。 宋意道:“我没说我是五皇子。” 孟知锦沉吟一阵儿:“曾听家父提起过。” 她咬紧了后槽牙,才忍住了要扑上去狠狠咬死宋意的冲动,眼眸一片暗淡,双手捏在手心里,痛的没有了知觉。 宋意了然,多看了她几眼。忍不住想起那日在黎家听学,孟知青一本正经说,他长姐脾气极好。 今日一瞧,何止脾气好?这外貌与传闻中的国色没区别,一颦一笑足以勾的全天下人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双眼睛虽然垂着,睫毛却微颤,又长又密,鼻梁高挑,双颊粉嫩若花,肌肤胜雪。 宋意沉默的时间有些长,蔡恒又咳嗽了一声。 五皇子这才回神,清了清嗓,音色沙哑:“不好意思,姑娘。方才以为是不懂事的丫头闯过来了,怕叨扰了在正殿的陛下,侍卫这才出言责怪。” 蔡恒也连忙行礼:“冒犯了姑娘,是奴才的错。” “无妨。” 孟知锦抬起眼,两只眸好似秋水般明澈,微微一笑,唇红齿白,声音温柔,“是臣女不懂事了,早知道应该走西面。” 宋意被她浅浅一笑惊艳住了,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脸都忍不住泛红,不自在道:“姑娘客气。” 两个人在这里客气来客气去,多站了几分钟,一时间都沉默了起来,刻意避开了对视,低着头不说话。 “五皇子。” 十分轻佻的声音响起,“哟,干什么呢?” 宋意蹙眉,心下烦躁些许,碍于有旁人,不好说什么,只是转身看着不速之客萧斐然,声音淡了些:“萧大人,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出宫?” 萧斐然环着手臂走了过来,仗着个子高,稍微低低头便瞧见了缩在身后低着头的孟知锦,嘴角笑意顿了顿,下一秒看着宋意:“我自是来看我外甥女儿,五皇子呢?” “向父皇上报今日的功课罢了。”宋意想奚落几句萧斐然,“到底不似萧大人清闲,想必大人上一次读书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吧?” 这话佟春听了都忍不住皱眉。 说的太侮辱人了。萧将军小小年纪便征战疆场,读书自然不如京城家子弟读的多。但是也正因为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能让其他人安心心念书。 萧斐然漫不经心一笑,压根没当回事:“五皇子说的是。我呢,一介粗人罢了,自然不像您一样饱读诗书——想来皇子自从接回宫后,定是学的肚子里满满当当墨水,等着替陛下分忧吧?” 听着像恭维,不过是讽刺宋意不得圣心罢了,读再多书都得不到重用。 宋意气的脸刷一下红了,又想起后面还有个容貌倾城的姑娘听着,不想失了面子,却又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怼回去。 一下子气的脸红脖子粗。 孟知锦方才看到宋意的坏心情仿佛被人戳了小口,气都放完了,听着萧斐然如此奚落人,她内心竟有点小小解气。 蔡恒适时解围:“五皇子,快要日落了,快些走吧。” 宋意冷哼一声,狠狠瞪一眼萧斐然,拂袖转身,在看见孟知锦的那一刹那,脸色柔了些:“姑娘见笑了。” 说罢,略略点头,快步离去了。远远看着背影,还有点儿落荒而逃的狼狈。 孟知锦忍不住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转过头,却撞见萧斐然冷傲的脸,对方居高临下垂着眼睫,声音夹杂了些不爽:“你笑什么?” 孟知锦:…. “大人好可笑,臣女想笑就笑了,这也要缘由?” 她心下只觉得有些怪异,微微拧眉,“你今日好不对劲。” 萧斐然神色一下子塌了,道:“哪里不对劲了?你身为闺中女子,和皇子站在这里窃窃私语,传出去你…传出去人家五皇子名声不要了?” 孟知锦无语,嘴角的笑意淡了些:“那咱俩站在这里,不也会传闲话?” 说罢,她眼中带了些不满,“臣女先走了。” 萧斐然看着她转身走了几步,心中啧啧几声——这丫头脾气真臭。 他忍不住开口道:“五皇子不是良婿。” 第三十二章:有失身份 孟知锦脚步一顿。 是不是良婿这事儿,她比谁都清楚。上一世遭的罪可不少。 不过萧斐然既然开口劝阻,孟知锦心下还是有几分感激的。毕竟两个人也没什么特别多的交情,他顶着未知的风险也要告诉她,孟知锦不好太过于决绝。 她微微侧头,又开始装,惊讶似的捂着唇:“为何呀?” 萧斐然瞧着这丫头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不住哑然失笑,下一秒板着脸:“怎么?你还想过?” “没有呀,”孟知锦装可爱,歪着头笑,“婚姻大事自然是由父母做主,臣女怎么知道?与五皇子见面不过也是偶然,又不代表什么。” 这话噎住了一向能怼天怼地的萧斐然,这人蹙眉,瞧了眼四周,顾及是在宫内,话没说的太直白,被她这样子气笑了:“当我没说——你不是要去开春宴?是不是找不到路了?” “找的到。” 孟知锦朝着他莞尔一笑,“臣女告辞。” 说罢,带着两个丫头快步绕过大殿,拐过弯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了。 还真能找见。 萧斐然站在原地,看了一阵儿她的背影,这姑娘拐弯时,衣角被微风吹的轻轻飘了起来,粉色的布料在空中像是个俏皮的蝴蝶。 他站了一瞬,直到瞧见慕白探究的眼神,这才回神:“干嘛?” “二少,这可是孟相之女啊!”慕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不是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萧斐然心下慢了半拍,俊朗的面容闪过一丝莫名:“什么心思?我向来对这种矫情的大小姐没兴趣。” 慕白啧啧:“真的?那您怎么刚刚非要过来?” 明明他们都准备出宫了,谁知道萧斐然眼睛一瞥,跟看见鬼了似的,立马跨着大步子走了过去。 萧斐然转身,往宫门走,闻言扯了扯嘴角:“我是看五皇子不爽罢了。况且孟家丫头一看便是从翊坤宫出来,若是被人说闲话,岂不是长姐的错?” 慕白摸了摸脑袋:“这样说来,也确实是有道理。” 萧斐然瞥他一眼,垂下眼睫,唇瓣都珉成了一条直线,心中如同乱麻。 他确实是对孟知锦没什么意思,打从第一眼见到她,萧斐然觉得这姑娘只会装,与别人没什么两样,虽然美,却毫无灵魂。 尤其是那双眼睛,在大殿上给太后祝寿,脸上的笑意和青涩毫无漏洞,只是眼底一片薄凉和麻木。 仿佛做什么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练过千遍万遍。 萧斐然看了看渐沉的天色,忽然想起西山寺自己在救下孟知锦之前,那丫头与匪徒冷着嗓子说:“名声罢了,我也从不在意。” 像是个困顿的小兽,做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 慕白看着萧斐然冷淡的侧脸,忍不住咂舌:“二少,你跟我保证,你真的对她无意吧?” 萧斐然侧头,冷冷看一眼,声音低沉:“无意。” 就只是觉得好奇罢了。好奇这丫头身上的劲儿是哪来的。 . 御花园内,开春宴也到了尾声。孟知锦携着孟家的几个妹妹朝着娘娘们规规矩矩告辞,转身预备离宫回府。 孟知晓最近安分了很多,想来是周氏没少敲打,今天来了开春宴也没有急着出头,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吃东西喝茶。 “大姐姐,你今日去萧贵妃那里了吗?她有没有苛责你?”孟宛姝快步跟上孟知锦的脚步,忍不住好奇问,“怎么待了那么久才回来?” 孟知锦似笑非笑斜她一眼:“没有,只是回来不认得路,多绕了几圈。” “哦,也是。”孟宛姝点点头,“宫中这么大,你也没来过几次,难怪耽误了时辰。” 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孟知锦挑眉:“怎么了?有事儿?” “哎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孟宛姝假笑,摸了摸发簪,一双狐狸眼扑闪扑闪的,“我实在是不喜欢那个谁。” 孟知锦稍加思索便知道她说的是谁,下意识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面身段纤细的黎芸:“惹着你了?” “没有惹我。”孟宛姝看了看周围,主动挽住了孟知锦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她今日有意无意说起了你。” “嗯?” “真的。”孟宛姝皱起鼻子,一副嫌弃的模样,你不信问宛琪。” 孟宛琪正垂着眼走在一旁,闻言看过来,也点点头。 孟知晓走在后面,冷冷地看着这姐妹三人的背影,心中嗤笑,懒得上前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说我什么了?” 孟知锦轻声问。 “害,说你马上要嫁到宫里了呗。”孟宛姝切一声,“虽说这是人尽皆知,她说也没什么。不过在场的姑娘们那么多,听得多了难免心生不满。” 这倒是真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嫉妒心和攀比心也更重些,黎芸几句撩拨,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你不是很喜欢和她们一起出去玩么?”比起那个,孟知锦更好奇孟宛姝的脾气大变,“你怎么现在愿意亲近我了?” “我什么时候亲近你了?” 孟宛姝慌忙撒开手,脸蛋儿浮上一层红意,连忙走远了些,拉起了孟宛琪有意快走了几步,嘴里不忘碎碎念,“怎么这么自作多情?” 孟知锦失笑。 众人刚出了宫,便有了各家的轿撵来接,姑娘们陆陆续续坐上去离开。 孟知锦乘的是孟家稍大的轿子,几个妹妹都在后头小轿中,三人一起。 她坐进去,刚刚坐稳,佟春就探进来,面色复杂:“小姐,那个,黎家大姑娘说,想让您捎一程。” 黎府确实顺路。 哦? 孟知锦笑:“黎家妹妹都开口说了,那便请上来罢。” 没过几分钟,黎芸便撩开轿帘弯腰进来了,知趣地坐在了离孟知锦远些的位置,红唇扬着笑,一张美丽的脸蛋儿在油灯的衬下,似乎能看见她眼里的点点光。 “多谢姐姐。” “黎府现在连个轿撵都不愿意给妹妹配了么?” 孟知锦一只手支着脑袋,微微歪头,饶有趣味看黎芸,整个人懒懒散散窝在软垫上,声音都带了些困意。 “哪里的话。”黎芸盯着孟知锦,声音温柔,“今日我家几个妹妹也来了。我可不愿意和庶妹同在一轿里。” 有失身份。 她嗓音温润,这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话里话外对庶妹的嫌弃和鄙夷不言而喻。 孟知锦看了她半晌,神情冷淡:“你宁愿来找我,也不愿和庶妹坐一起?” “姐姐怎么说也是嫡女,”黎芸也懒得装,“说出去也不会让我掉了脸。” 黎芸刚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其实心中还是很抵触古代的封建制度,一心觉得自所处的时代才是最完美的。 只是待的时间越久,她越吃到了自己作为嫡女的好处,事事都先依着她来,庶妹都要靠后。 第三十三章:宋衽回京 再加上黎老爷子略微古板一些,家中没有男丁,更是把黎芸当成眼珠子宠。 时间长了,黎芸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后来的理所当然,不过短短几年。 孟知锦略带嘲讽:“我看妹妹与一众千金相处甚好,不像是怕会掉脸子的样子。” 黎芸瞧了几眼孟知锦这副模样,牙根不知怎的有些酸痛。 上一世宋意迎自己入宫,位置仅次于皇后孟氏之下,不知怎的,最后的最后,孟知锦就和疯了一样,不惜冒着砍头的风险,下了药,让黎芸仅仅四个月便滑胎。 她倒是无所谓,有没有孩子都一样。黎芸本身便对宋意没有感情——她只是偶然穿到原身身上的灵魂罢了,自然不会对一个狠心杀原配的男子动情。 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回到现代。 “姐姐莫要取笑我,”黎芸扯了扯嘴角,在有些阴暗的轿撵里声音如同索命的女鬼,“你不也瞧不起那些庶女么?” 原著里的孟知锦,恶毒,心狠手辣,打压庶妹多年,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抢了原本黎芸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孟家的女儿。”孟知锦轻啧,微微摇头,“外人也不能说分毫。” 黎芸挑眉,诧异了一瞬:“就算夺了你的气运?” “我哪有什么气运。”孟知锦觉得可笑,撩起身侧的窗口丝绸帘,瞥一眼外面的天色,轻描淡写,“妹妹今日话有些多了,你我二人并不熟。” 外面天色沉沉,轿撵缓慢地行走在大地上,轮子发出微微“吱呀”的声响,能瞧见不远处黎府的牌匾,府中灯火通明。 黎芸笑容渐渐消失,平日里假装温顺的面孔消失,转而变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整个人依靠在软垫上,目不斜视地瞧小桌上的一盏茶,悠悠道:“姐姐变了真多,与我记忆里的模样相差甚远。” 话音刚落,轿撵停了下来,佟春立马把头探了进来,打量了一下二人之间的氛围,轻声开口道:“黎姑娘,到了。” 黎芸哑然叹了口气:“真快。” 说着浅笑着抬起头看孟知锦,声音柔柔,语气恳切,“多谢姐姐相送,妹妹告辞。” 孟知锦没接话,眼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红唇微抿。 繁霜赶忙迎了过来,扶着黎芸下了轿,垂着脑袋站在一侧,与自家小姐一同看着孟家的马车驶走。 待瞧不见了,繁霜才松口气:“小姐,那孟家之女,没刁难您吧?” “那倒是没有。”黎芸神色隐在黑暗中,声线冷冽,“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女人当真重生了吗? 黎芸蹙眉,想起了上一世孟知锦死时的惨状。宋意派蔡恒亲自解决孟氏,没有让她去看那血腥场面。 不过后来黎芸为了确认孟知锦确实是死了,私下偷偷去瞧过一眼——整个人都被被匕首刮的面目全非,浑身都是流干了的血痕,整个尸体蔓着恶臭味儿。 这样的尸体,黎芸见了六次。 每一世的结局,孟知锦都是这样死的,没有例外。 她倒是不觉得孟氏可怜,不过就是原著中小小炮灰女配,给她做垫脚石孟氏也应当感恩戴德。 若是重生了,为什么孟知锦看见自己不恨呢?她不是应该从一开始就恶意滔天么?这才是孟知锦的性格。 而不是端着架子,不管黎芸怎么套话,都探不出来,更遑论还会捎自己回府。 繁霜笑道:“姑娘就是想太多了。那孟家之女被孟府惯坏了,在京城除了相貌能被人提一嘴儿,其余的哪里比得上姑娘?” 黎芸笑了一下:“这倒是。” . 宋衽终于回京,刚回来也没有休憩,第二日便去上朝面圣。 宋衽长的不太像宋儒,与生母乔贵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小半年不见,晒得黑了些,却不失英姿飒爽之气,整个人也更沉稳了。 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十分清爽,身高将近八尺,人相比旁人下来瘦弱一些,恭恭敬敬:“儿臣拜见父皇。” 宋儒哈哈一笑,满眼欣赏:“来来来,起来吧。朕已经收到了你上报的奏折,不错,很不错,水患治理的关键也呈了出来,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儿臣为天阙尽绵薄之力罢了。”宋衽并未恃宠而骄,起身大大方方道,“此次回京路上,儿臣见到周边镇上也繁华热闹,心中不免动容。” 宋儒笑的满脸褶子堆了起来:“是,如今也好起来了。” 父子二人旁若无人地交谈,众臣面面相觑。 宋柘站在里面牙都要咬碎了,脸都变绿了,内心恨极了这个三弟。 出身不高,还这么爱出风头!可恶至极! 二皇子宋【表情】垂着眼睛当看不见。 好容易捱到下了朝,萧斐然有意在宫外站了一阵儿,瞧着人都快走没了,宋衽这才出来,边走边与身后的幕僚谈论一些南下治水患的感慨。 眼睛一瞥,就看见了萧斐然一身朝服站在骏马跟前,板着脸装深沉。 宋衽与幕僚分别,快步走来,轻咳一声,装作模样:“不知萧二少在此地等谁?” 萧斐然扬眸:“三皇子猜猜看。” “哈哈哈哈。”宋衽憋不住笑出了声,上手狠狠拍了拍萧斐然的肩膀,哑叹,“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萧斐然嘴角也忍不住扯出笑意,难得放松了些,“你怎么黑成这样?” “能有你黑?”宋衽笑,“你在边疆多年,风吹日晒的,苦了你了。” 萧斐然哑然:“尽薄力罢了。有什么苦不苦的。” 二人相视一笑,马都不骑了,相跟着走路回府,就当散步叙旧了。 宋衽比萧斐然小一些,却少年老成,心思缜密,不喜大权,相反很欣赏萧斐然这样能在疆场为天阙做贡献的人。 两人多年前曾一起吃酒,虽说那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一见如故,私下里关系很是不错。 没少让周绍拿出来拈醋。 “容楚,我半年未曾回京,但听到的东西不少。” 宋衽笑容淡了下来,面色沉静了些,“我已知道五皇子已然被接了回来。” 慕白和宋衽的侍卫走在远处,暗自观察四周。 萧斐然声音也不自觉沉了些,有些凝重:“你派人打听的?” “说来也有趣,”宋衽浅笑,“并不是我有意探听,我本就不敢兴趣——我每月都会收到一封信,没有落款,只是细致整理出了宫中发生的所有大小事。” 他想不知道都难。 第三十四章:塌天大祸 宫中这种事太多了,宋衽只觉得好笑,“和我说干什么?为了在父皇面前弹劾我么?” 萧斐然看着他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斟酌一下,还是提醒:“我劝你还是把那些信件悉数上交给陛下。” “有必要么?” “不管你心中是否想参与这场争储,这都是你自己想的。你得让陛下知道你心中态度是如何。” 萧斐然扯了扯嘴角,上手拍了拍他,拉长语调调侃,“出去走了半年,别的一点儿也不往心里记。” 宋衽沉思了一阵儿,抬眸认真道:“容楚,你说的有道理。我明日早朝前,便都让人交给父皇过目。” . 一大早刚给孟家老夫人请完安的孙氏,回来便板着脸,看上去心情不佳,坐在软塌上叹气,平日的假笑都不愿意挂着,一杯茶从热放到冷都没拿起来喝。 孟知锦用完早膳便听闻了此事,特地放下了还没弄完的女红前来探望。进了苑便直直奔着里屋走。 “娘?怎么了?”孟知锦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坐在了软塌另一侧,摆手让下人都出去,“可是身体不适?” “不是。” 孙氏瞧着她来了,心口更加难受,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头疼似的揉着额角,“还不是你二伯那一家子?” “怎么说?”孟知锦心下一沉,有了些猜测,却没直接问。 “你祖母说你二伯苑里没有男丁,责怪你二伯母没用。”孙氏都觉得这话有些过分,蹙眉,“想让给你二伯屋里塞几个妾室。” 孟知锦松了口气,抓紧的手放松了下来,声音也稳了些:“也属实正常,是二伯母不愿?” “自然不愿。” 孙氏想都没想,道,“你二伯母又不是你张姨娘,那般会恃宠。你二伯年轻时房里有多少人啊?现在不也是只有宛姝和宛琪?” 话没明说,但听得出来孙氏觉得不是女人的问题,怕是二伯有了差错。 孟知锦避开了眼神,捂着嘴轻轻咳一嗓子——到底是个黄花大姑娘,说这些有些越界。 孙氏看她这副样子,也知道不该说来着,她转移了话题道:“这也不是重点。不知怎的,这话其实老太太经常说,你二伯母压根没当真,今日奇了怪了,她竟然说,要分家!” 孟知锦额角一跳,疑惑:“分家?” “对呀。”孙氏压低了声音,“老太太身体还康健着呢,此时闹分家,这不是不孝吗?” 孟知锦垂了垂眼眸,脑海里忍不住回忆起了上一世,上一世二房确实也闹分家了,只是是祖母病逝以后才开始的。 怎么这一世好多事情都变了呢? 看着孟知锦陷入了沉思,孙氏也觉得自己神经了,干嘛和小姑娘说这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罢了,没什么。我就随便和你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徒增烦恼。” “我知道。” 孟知锦微微展颜,又开导了一阵儿孙氏,哄着她把早膳用了一些,这才姗姗离开。 出了孙氏的院落,孟知锦总觉得孙氏没说完,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二伯母郭氏,打探一下情况,谁知没走几步,便遇见了满脸焦躁的孟宛姝。 孟宛姝少见这般失色,平日都是高高在上像是个傲娇的小孔雀,今天却多了丝狼狈和烦躁。 “大姐!”孟宛姝瞧见孟知锦,眼睛都亮了一瞬,“哎呀,我刚刚去你苑找你呢,你丫头说你来找大伯母了——你听说了吗?” “你娘闹着要分家的事?”孟知锦笑了一下,“刚刚听说。” 孟宛姝连忙走上来,神色凝重:“你可知为何要闹?” “祖母想要给你爹塞几个妾室。”孟知锦脸不红心不跳,语气平淡,“嫌你娘生不出儿子。” 孟宛姝脸不自觉红了一下:“你这人,说话都不知羞的?” 说完,她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爹在外面闯祸了。” “什么?” 孟知锦诧异,挑眉,“就你爹那样,能闯什么大祸?” 孟宛姝啧一声,翻了个白眼,认真道:“我爹,你的二伯父,弄出私生子了。” 哟。 可真稀奇。 成日只知道舞文弄墨的人也敢私下里做这种事? 孟知锦确实没想到这一茬,嘴角笑意渐渐消失:“何时的事情?” “前不久吧,外面那个贱蹄子故意拖人将此事告知了我娘。我娘当时就气晕了。”孟宛姝说着,语气带了些哽咽,眼眶红红的,“你说,我娘也不是不让纳妾室,只是——” 她咬咬牙,话语像是从牙齿里蹦出来的,整个人脸红的像猴屁股,“只是那贱蹄子是青楼女子。” 佟春和佟夏惊的嘴巴都要掉下来了。 孟知锦也少见地愣住了。 她一直知道这个二伯父没什么本事,窝囊又没主见,怎么做起事情这般…这般胆大妄为? 如果那女子是好人家的女儿,自然可以接进府里给个名分,只是这是青楼女子,若是闹大了,传进了陛下的耳朵里,怕是孟家要被责骂。 孟康年作为兄长。自然逃不过。 怪不得孙氏生气成那样。怕是除了老太太,全家都知晓的差不多了。 周氏一向古板,治家严明,若是让她知道了,怕是要气死过去。 看着孟知锦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孟宛姝小心翼翼道:“你也想到了是吧?此事牵扯甚广,若是闹出去,孟家怎么办?” “所以你娘才急着要分家?” “对。”孟宛姝叹了口气,擦擦泪珠,“我娘说,大伯和大伯母对我们很好,可别连累了大伯和四弟日后的仕途。” 孙氏倒是有几分骨气。 孟知锦转念一想,道:“你父亲呢?怎么说?” “我爹能怎么说?”提起这个孟宛姝就生气,但碍于孟颂年是自己的爹,也不好说话过于难听,“我从前只以为他爱看书,谁知也爱儿子。” 这话说的还挺好玩。 孟知锦觉得好笑:“二伯想要接回来?” “是啊。”孟宛姝吸吸鼻子,觉得丢人,“也不知道那贱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爱的不行。我娘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之事。” 孟知锦赞同似的点点头,看了看她憔悴的面容,道:“没吃早膳吧?来我苑里用些?” “我还能吃的下?” “吃吧,吃完了我亲自去解决此事。”孟知锦淡淡一笑,压根也不把这件事当成天塌了,“放心。” 第三十五章:告知周氏 孟宛姝倒是没客气,她本来也就是想求着孟知锦出个主意把这事儿了解了,她叹气,神色落寞了些,比起平日那嚣张跋扈的模样,看上去楚楚可怜:“从前你那样说我爹,我还觉着你过分。” 可如今… 孟宛姝忍不住想哭,整个人缩着脖子啜泣,眼泪汪汪扁着嘴,“大姐,我不会真的要叫一个青楼女子为姨娘吧?我实在是低不下头。” 孟知锦抓着她往自己的苑里走,边走边问:“那女人肚子几个月了?” “五六个月了吧,听说是找了几个厉害的大夫去瞧了,是男胎。” 孟宛姝说着说着就要扯着嗓子嚎,“呜呜呜,怎么办啊,眼看再过段时间就要生了。” 孟知锦听着她哭的声音头疼:“别哭了,只要没生下来,都不是事儿。” 这话有些意味深长,孟宛姝伤心的正起劲,没怎么细想。佟夏在身后却不禁心一惊,犹豫片刻,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垂着头跟在后面。 . 孟颂年在外面养的青楼妓女,身上没什么值得让人念念不忘的东西,不过现在就是拿着肚子拿捏人,这孩子一旦生了,别说孟颂年,郭氏就不会留着这女人在世上。 孟老太太周氏现在还是不知道这回事儿,若是知道了,必定要发一通火气。 夜深了,孟康年刚忙完回府,晚膳都没来得及用完,便被孙氏急吼吼往里屋拽,面色不善:“老爷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晚?” “朝中有些事情,与黎相留下商讨了片刻。”孟康年微微蹙眉,忍不住道,“到底什么事儿?你拽的本相衣裳都要扯烂了。” 孙氏闻言松了手,神色复杂,张张嘴,又闭上了。 孟康年摸着胡子看了她须臾,自顾自坐在床榻上脱下了鞋袜:“什么事儿啊?说便是了。” 孙氏弯下腰把孟康年的脚放在了洗脚桶里,轻轻给他揉搓,压低声音把这事儿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孟康年听完沉默不语:“所以二弟妹现在是要分家?” “自然是。”孙氏抬头看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老好人。就算是二弟的错,也不愿意多说。” “不能分。”孟康年道,“母亲那边肯定不会同意的。此事容我再想想。” 孙氏忍不住道:“你光说是不可以,那你想过知青吗?若是这事儿让陛下也知道了,咱们孟家肯定是要挨顿叱骂。” 孟康年沉沉叹了口气,想起孟颂年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觉得心里酸酸,不怎么舒服:“他没有男丁,可能是心急了。” “想要男丁怎么了?”孙氏有点恼火,“他先要就大大方方找几个良妾,二弟妹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现在把这不三不四的人搞大肚子,这算什么?” 不管旁人如何说,郭氏自然是最难受的那一个,既不想让周老夫人知道,又不想拖累大房,两头不是人。 孟宛姝翻来覆去在屋里睡不着,睁着大眼睛看纱帘,忍不住想起了孟知锦清晨那淡定自若的模样,心下安定了几分,沉沉睡了过去。 . 孟知晓在孟老夫人那里成天伏低做小,乖乖的窝在苑里侍奉,低眉顺眼,别提多乖巧。周氏一开始还打算敲打敲打她,瞧孟知晓这模样,气也消了些,只觉得是刘氏把她前些日子教坏了。 “祖母,今儿天气凉快些,要不孙女陪您去转一转如何?” 翌日一大早,孟知晓便来请安,声音温润,满眼笑意,“成天窝在屋子里,骨头都要软了。” 周氏也觉得最近越发懒得动了,呵呵道:“晓姐儿有心了。” 说罢,由着嬷嬷扶起来换了身衣裳,还多加了几层,怕周氏身子骨受不住,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 最近后苑的花儿开的越发的好看,小桥侧散发着花香,连带着知青自己养的鸟儿也放在后苑,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倒是让人放松了些。 日头今天不大,相反有些凉意,孟知晓搀扶着周氏慢慢散步,笑着聊天:“祖母身子骨比从前好了许多,都走了一刻钟了,都没喊累。” “我年轻的时候,骑着马跑三天都不喊一个字儿,”周氏笑眯眯的,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看上去慈祥又和蔼,她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孟知晓,“晓丫头,你呀,别觉得你是庶女便听着你娘的话自轻自贱。” 孟知晓笑意一顿。 “庶女也没什么的,”周氏浑浊的声音有些模糊,“日后你爹爹必然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从我们孟家出去的姑娘,谁会嫌弃你的出身?” 这话虽然有理,却也是侧面警告了一番孟知晓,别对皇宫里的那几个抱有期望。 孟知晓聪明的很,哪里听不出来。她心中有些恨,又不敢说,只好应下:“是,孙女儿晓得了。” 周氏也是人精,瞧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没往心里听进去:“你也不要觉得大家都疼些你大姐姐,你好歹也是康年的次女,比姝姐儿和琪姐儿还略略高一头,你又何苦去争呢?” 争也争不到什么,还惹一身腥。 提起二房,孟知晓想是想起什么一样,诺诺道:“祖母,二伯母要分家可是真的?” “我断断不会允许!”周氏像是有些生气,声音都狠戾几分,“我还没死呢!” 嬷嬷在身后连忙过去抚着拍了拍周氏的背:“老太太别动怒。” 孟知晓看着周氏都气红了脸,忍不住又道:“可是,那真的就要迎外面那个青楼妓子入府了吗?岂不是丢脸?” 她这话说的声音小小,看得出有些害怕,整个人垂着脑袋,“若是宫中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呀?” 这话犹如平地响惊雷,给周氏炸的措手不及,怔了半晌,狐疑:“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妓子?” 嬷嬷脸色一沉。 孟知晓像是吓到了,眼眶湿润,犹犹豫豫道:“就是…二伯父在外面与一个妓子有了孩子,听说都好几个月了,是个男胎。” “荒谬!” 周氏停下了脚步,狠狠砸了砸拐杖,怒气冲冲,胸口起伏,看上去是气急了,“一个妓子?!反了他了!他现在都敢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是当他兄长死了吗!当我死了吗!” 嬷嬷吓的连忙上去安抚,给了孟知晓一个眼色:“二小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没有假话。”孟知晓不知道是不是没看懂嬷嬷的暗示,好像吓着了一般,自顾自道,“我是昨个儿要去给母亲请安,在路上听到了大姐姐和三妹说的。” 那便九成是真的了。 第三十六章:充耳不闻 “都知道了,全府上下都瞒着我这个老婆子是吧?!” 周氏怒极了,气的感觉眼前直冒金星,一口气没喘上来,竟晕了过去,拐杖直接掉进了湖里,跟着的奴仆们都吓得不清,叫人的叫人,搀扶的搀扶,一时间小桥一侧乱作一团,全是慌乱的尖叫声。 孟知晓被人挤在了外侧,拿着手帕擦泪,仿佛被吓着了,啜泣的哭着,还不忘大声哭:“祖母,祖母!您没事儿吧?” 周氏的贴身嬷嬷急的脸都白了,看着下人们把周氏搀起,往苑里赶,这才松口气,瞥一眼还站在原地哭的孟知晓,语气不善:“二小姐,你当真是无意的?” “什么有意无意,嬷嬷在说什么?”孟知晓摇了摇头,小鹿般的眼睛水润润,楚楚可怜,“我不懂。” 嬷嬷跟着周氏多少年走过来的,吃过的盐比孟知晓吃过的饭都多,这点儿小心思在她眼里十分拙劣:“那最好是无意的。二小姐还是好好儿祈祷着老夫人没事儿,不然…” 这话嬷嬷没说完,不过也可以想象的到什么后果。 孟知晓看着嬷嬷走了,这才收起了帕子,面无表情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不屑地轻笑。 周氏那么疼孟知锦,看着就让人心烦,她在周氏的苑落虽住着,却实在是也没觉得这个祖母有多疼她,成天张口闭口就是锦姐儿。 听着让人心烦。 还不如气死算了。 . 周氏晕倒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大房耳朵里,孙氏惊慌失措,连走带跑的往婆母苑里赶,心“砰砰”直跳,紧张的要命,赶紧拖人去给孟康年传信儿。 孟知锦前一夜睡的稍晚了些,今日晨起快到午膳才知道此事,等到了周氏这里时,屋里已经堆了好些女眷,都焦急万分的等消息。 “锦姐儿,”孙氏一见她,眼睛亮了亮,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拉过她,小声道,“太医还在里面诊治,你且带着妹妹们出去等。” 孟知锦蹙眉,往里看了一眼。层层叠叠的纱帘瞧不见什么,只能看到里面忙碌太医的身影。 “祖母怎么晕的如此突然?”孟知锦有些疑惑,她记得周氏并没有疾病,“可是中暑了?” 嬷嬷站在一侧欲言又止。 孙氏瞧一眼嬷嬷,又看一眼身边的众人,用手帕捂住了唇,轻声细语道:“听说是二姑娘陪着在苑里散步,突然就晕了。” 这话没说完,稍稍猜想也能知道点儿,孟知锦瞥一眼嬷嬷,嬷嬷神色也难看些,她冷冷看向站在门口抹眼泪的孟知晓,垂垂眼眸,道:“娘看顾这里就是,女儿带着妹妹们去苑外候着。” 说罢,没等孙氏再说什么,扭身往屋外走,一把扯住了孟知晓的胳膊,语气沉沉:“出来。” 后面的两个庶妹一瞧,也没敢多待,跟着就出去了。 傍晚时分,风吹着微微凉爽。只是孟府大部分人都在周氏这里,没什么闲杂人在外,孟知锦一口气拽着孟知晓快步走到树下,佟春和佟夏追的气喘吁吁:“姑娘,姑娘!你干什么呢!” 孟知晓喘着气,一把甩开了孟知锦的手,有些恼:“大姐,你抓疼我了。” “你是不是没脑子?”孟知锦伸手扯了扯她的头发,虽笑着,眼底却一片厌恶,“你故意气祖母是吧?上次我警告你的事儿你都忘了?” 孟宛姝和孟宛琪这会儿才小跑着过来,气还没喘匀,便看见这一幕,两个人都愣了,站在原地不敢动。 “疼!”孟知晓皱着眉弯腰,手死死攥住了孟知锦的手背,“你放开!你疯了?” 佟春想上来劝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只能呲牙咧嘴:“小姐!下手轻些!” 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大小姐怎么欺负庶妹呢。 孟宛姝这才仿佛回过神来,都结巴了:“大姐..大姐,你干什..干什么啊?” “我疯了?”孟知锦充耳不闻她们的话,仿佛感受不到孟知晓抠她手背的疼痛,拽着人便往跟前的大树上扔,浑身戾气,“祖母待你不薄吧?你还是人么?” 上一世周氏是被灌毒酒而死,虽然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却也想来与宋意和孟知晓逃不脱干系。没曾想重来一世,又发生这种事儿。 “对我不满,大可以冲我来。”孟知锦眼眶逼的通红,转而去掐她的脖子,死死道,“你故意把事情说给祖母听,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你是想让你娘死的难看些?” 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 孟宛姝都惊呆了:“二姐,你把我父亲的事情与祖母说了?你真是失心疯了,祖母身子不好,你不知道?” 孟知晓被掐的脸通红,甚至隐隐憋的有些紫,整个人喘不上气,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眼眶的泪水扑簌簌往下掉。 “有没有下次了?” 孟知锦丝毫不心软,盯着她的眼眸,手下劲儿没松,“没有就给我摇头。” “唔..唔..”孟知晓挣扎着摆了摆脑袋,感觉眼前已经发白了。 孟知锦这才松开手,孟知晓一下子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便咳嗽便急急地吸气,整个人憔悴不堪,摇摇晃晃倒在树干上。 孟宛琪年纪还小些,吓的气都不敢喘,瑟瑟发抖。 她第一次见到孟知锦生如此大的气,从前根本没有这样过。 孟宛姝略带怜悯看一眼孟知晓:“二姐,你图什么呀?” “图她心里痛快。”孟知锦冷嗤一声,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挖伤,冒出了血丝,她丝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胳膊,“我从前还是对你太好了是不是?你如今都敢谋害祖母。” 孟知晓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满脸狼狈,就这样还不忘放狠话:“你…你这个贱…” “你娘不过就是个小小妾室,曾经家道中落,靠我祖父的关系才得以进孟家在爹爹面前得个脸,”孟知锦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这才有了你。你以为你天生多高贵?以为没了我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孟知晓岂知,上一世的最后,孟知锦死的惨,她也没落的个好处。 没了母家,她算什么东西? “祖母没事还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孟知锦眼眸微垂,唇瓣轻勾,扬起一个威胁的笑,“我必亲自解决了你。爹爹也拦不住,你不信来试试看。” 第三十七章:交代立储 孟知晓是真的害怕了,如果说上次段子墨的事情她还有些侥幸心理,这回孟知锦的怒火才是真正把她吓到了。 “我知道了。” 孟知晓垂下眼眸,瑟瑟发抖缩在大树旁,她的婢女这才敢上前去把她扶起来。 “你们都听清楚了?谁敢日后继续在祖母面前说三道四,就先想想今日。” 孟知锦接过帕巾,慢条斯理擦了擦手,淡淡道,“好了,扶你家小姐回去罢,不用找太医。” 那丫鬟低眉顺眼应下。 . 宋衽把东西上奏给陛下后,待下了朝还亲自去养心殿又解释了一番。宋儒当然知道以自己这个三儿的脾性,不会做这种事情,只是他还来亲自解释,确实有些让宋儒没想到。 “衽儿,你也知道,朕年岁已不小,也知道这朝中都盯着储位,你怎么看?” 宋儒瘫坐在皇位里,转着佛珠,还不忘翻看奏折,只是间隙还不忘看一眼宋衽的表情。 “儿臣不敢妄自议论朝政。”宋衽行礼道,“父皇身体康健,不急这些事情。” “虽然康健,也架不住那帮臣子总是催,”宋儒呵呵一笑,“朕,很许意你。” 这话说出来,就是定了。 宋衽连忙下跪,诧异:“父皇英明,可儿臣愚笨,实在是担不起此重任。” “怎么?你是觉得朕会识人不清?”宋儒起身,双手背在后面,悠悠下了台阶走过来,伸手把他扶了起来,道,“朕知你心中有大包袱,也知你从小藏拙怕惹事。这不是突然决定的,是你半年前主动请缨要去治理水患时,朕就已经开始观察你了。” 宋衽眼眶有些发酸,喉结处上下滑动,感觉眼前模糊一片。 额娘位分不高,只能倚仗崔贵妃,但崔氏有庶长子,更加忌惮宋衽。为了让乔氏日子好过些,宋衽从小便知道不出头不冒尖,藏拙至今。 原以为父皇也不喜他,从小到大都未曾对他有过几分嘘寒问暖,没想到竟然私下里这般关注自己。 “父皇。” 宋衽微微哽咽,眼眶红了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手攥的死死,“儿臣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那就好。”宋儒拍拍他的肩膀,终于笑了,一张略带沧桑的脸上有了些释怀,哑叹口气,“朕明日便会下旨立你为储君,也会晋乔贵人为妃,了你心结。” “多谢父皇。” 宋衽松了口气,下跪谢恩。 “好了,朕也要去用午膳了,你也早些出宫罢。”宋儒摆摆手,正要走,却又转头道,“对了,从明日起,你便与孟家长女有了婚约。你若失有心意的女子,也趁早断了。” 宋衽自然知道这个,稍怔了一下,行礼:“是,儿臣知晓了。” 虽表面看不出什么,但宋衽出了皇宫后,还是有些感觉在梦里,怎么走路都有些漂浮,像是在天上一样,云里雾里的。 太子之位他本来也没想争,不过若是父皇信任自己,他也一定会好好学习未来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皇帝。 . 夜幕降临,孟家一锅粥似的场景才慢慢平息了下来,送走了宫中的太医,孟康年一直维持的假笑收了起来,转身坐在了正厅的主位上,头疼般捏了捏额角,粗粗叹口气:“老二人呢?” “二老爷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下人连忙把孟颂年请了进来,知趣的退下,门窗紧闭,家中有些头脸的人满面憔悴坐在厅里,唉声叹气。 郭氏坐在最外面些,整个人也不似往日那般轻松,整个人如同好几夜没睡,瘦了好多,眼眸通红。 孟颂年进屋,也没敢看众人,只是微微弯着腰,音色有些低沉:“大哥。” “颂年,娘没事儿。”孟康年看他,没什么表情,眉头紧蹙,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可知你做了些什么?” “都是弟弟不好。” 孟颂年也不顾还有女眷,连忙认错,与孟康年有几分相似的脸确实看上去像个怂包,“可是那女人已经有了孩子,还是个男胎,我必须要接回来呀。” 到现在了,还没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孟康年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孟知锦坐在一侧,喝了口茶,面色不善,语气阴冷:“二伯年纪不小了,想要个男丁也正常。不能纳个良妾?” “你这丫头懂什么?”孟颂年啧一声,还在狡辩,“那既然她已经有了,接回来不就行了?” “然后呢?” 孟知锦讽刺似的看他,“让有心人知道了,弹劾父亲家教不善,然后对孟家苛责?” “啊?” 孟颂年诧异了一下,很明显都没想到这茬,又看了看郭氏,“至于吗?” 孙氏碍着身份不好指责,却听他这般轻描淡写,也有些恼火,语气生硬:“二弟不知道?圣上本就讨厌这些脏事儿,若是怪罪下来,孟家怎么办?” 郭氏忍不住落泪:“大哥,大嫂,我们分家吧,只要分了府,不管如何怪罪,都连累不到主家。” 听郭氏如此说,孟知锦挑眉:“二伯母,那三妹和四妹日后如何嫁人?” 众人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 郭氏嗫嚅,也说不出什么。 孟康年拍了拍桌子,有些严肃:“好了,明日我亲自去向陛下请罪,此事揭过便是。” 孟颂年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句话,连忙道:“多谢大哥。” 孙氏想说什么,却又撇过头抹眼泪。 “不可。” 孟知锦悠悠打断,看着在场所有人疑惑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就不说陛下会如何惩治,就单拿出来马上便要立储这事儿,若是日后被人说太子妃家中从前发生过这种事情,要我明年嫁过去怎么立足?” 这话听着好像有些自私。 “你到底想怎么样?”孟颂年皱眉呵斥,“你想让你二伯我不接那女人回来吗?” 孟知锦懒得嘲讽他这种行为,只是略带些无奈:“二伯,我以后可是要嫁给太子的,你难道让天下所有人都嘲笑太子妃娘家里有个青楼妓子?” 孟康年也不自觉沉思。 是的,这岂不是让人笑话? 孙氏本想劝阻孟知锦说话注意些,听完也觉得有道理,忍不住恼道:“就是这个理儿。我们锦姐儿就等着明年及笄嫁给太子,若是让那妓子进门,日后锦姐儿岂不是要被戳脊梁骨?” 孟宛姝垂着眼睛落泪,听着都替自己的父亲脸红。 “那你说,怎么办?” 孟颂年忍着气,怒道,“你来说个办法!” 孟知锦还真想好了,睁着无辜的眼睛道:“好办啊。让那妓子别生下孩子不就行了?” “你大胆!” 孟颂年难得嗓音这么高,睁着双目,怒气冲冲,“那是孟家的孩子!” 第三十八章:处理干净 “二伯莫气。”孟知锦低着头轻笑,压根不害怕,“您细细想想,就算是男胎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庶子,生来也是受罪。” “怎么就受罪了?” “啊?您不知道呀?”孟知锦像是被惊到了,略略失色,装模作样,有些不好意思说,一副“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样子,“您在府里不也是吃我爹的,用我爹的,您怎么能养好这个…这个私生子呢?” 好家伙,这可是真敢说。 孟宛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竟然有点担心自己爹爹会不会恼羞成怒上去揍一顿这个大姐姐。 孙氏扯了扯孟知锦的袖口:“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我说的是实话。”孟知锦不顾孟颂年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京城百姓敬重您是大名鼎鼎孟相的弟弟,这才对您有几分好脸色,不然以二伯的资质水平写的字画,怕是一张都卖不出去。” 这话难听的很。 孟康年厉声道:“知锦!” “父亲别怒,容女儿说完。”孟知锦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也没人敢上来堵她的嘴,“二伯和二伯母年纪也不小了,我父亲过几年也会请辞养老。就看知青,他马上都要进朝为官了,若是此时二伯有个庶子——” 她浅浅歪头,天真道,“以后谁养呀?让知青吗?” 孟知青坐在对面脸都红了。 “哦,就当知青愿意。他总要娶妻生子吧?养着伯伯的孩子算什么?”孟知锦边说边摇头,觉得很可笑,“或者,您让三妹去养?” ——怎么可能,孟宛姝还是个小丫头,又是个庶女,以后都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照顾弟弟。 在场的人基本都被孟知锦说住了,忍不住怔愣。 怎么往日没发现这个大姑娘如此能言善辩? “二伯,依我来说,快让那人把孩子弄掉吧。”孟知锦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漫不经心,“生不出来才是最好的。” 孟颂年听她絮絮叨叨说完这些,整个人都面红耳赤,本就笨嘴拙舌,现下更是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不孝女啊!”半晌,孟颂年手抖地指着孟知锦,“这可是流着孟家血液的孩子啊!” “确实流着,但那一半是个妓子的。”孟知锦抬眸,面露狠戾,“这种胎刚刚稳就派人来府中差点儿昭告天下,以此威胁孟家给她名份,能生出什么好孩子?” 孟康年越听脸色越沉。 “不是,大哥,你看你这个好女儿,你不管管?” 孟颂年整个人急的要死,若是眼神能杀人,早把孟知锦千刀万剐了。 “我倒觉得锦姐儿话糙理不糙。”孟康年呵呵一阵冷笑,“让一个妓子轻而易举便拿捏了咱们,实属可笑。” 话音刚落,周氏的贴身嬷嬷便推门而入,面露喜色:“老爷,老夫人刚刚醒了。” 孙氏连忙道:“娘可还有不适?” “都好,都好。”嬷嬷连连点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孟颂年,吞吐道,“老夫人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让…让二老爷把外面那个孩子处理了。” 众人哗然,却也觉得不奇怪。 周氏一直以来都这般。 孟颂年身子一震,老眼含泪:“娘当真如此说?” “…是。”嬷嬷应了一声,继续道,“老夫人还说,若是二老爷不肯,便亲自让奴婢带人去解决了外面那个祸水。” 孟知锦轻扯了一下嘴角。 祖母的行事作风依旧这般雷厉风行。 “那可是娘的亲孙子啊!!”孟颂年嚎啕大哭,“我要亲自去求母亲!” “哎哎哎,二老爷…” “不行,老夫人刚醒。” 众人百般劝阻,孟康年看的头疼,一拍桌子,终于安静了下来,他起身看了一圈儿,道:“我亲自找人去解决此事。” 言罢,微微抬高了声音,“来人,带二老爷回苑,千万看住了,这些日子不许他出府。” 外面一下子进来好几个小厮,恭恭敬敬连拽带拉把孟颂年请走了。 郭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孟宛姝看着心疼,和孟宛琪两个人轻声细语安慰郭氏,母女三人哭作一团。 孙氏看着都觉得心口疼,叹了口气,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扭头交代孟知锦几句:“你这孩子,说话也忒难听了些。那毕竟是你二伯。” “若是他把外面那个祸害清了,女儿自然还认他是伯父。”孟知锦起身,朝着孟康年行礼,“父亲,女儿今晚说话有些不妥,希望您不要怪我。” “怎么会?” 孟康年抬了抬眼皮,“你说的话虽难听,却句句在点儿上。” 孟知锦笑笑:“父亲不责怪就好,女儿去看看祖母如何了。” 正要转身走,孙氏犹犹豫豫叫住了她:“锦姐儿,知晓呢?” 闻言,佟春佟夏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二妹妹身子不适,”孟知锦没有转身,语气平静,“我让她先回去歇息了。” “嗯….”孙氏神色有些复杂,“好吧。你看望完你祖母,也早些回去休息。” 孟知锦应了一声,便匆匆带着丫鬟往周氏苑落里走。 . 翌日,三皇子宋衽被册为太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朝廷上纷纷开始默默站队,宋衽的屁股后面一下子有了众多拥护者,许多人慕名前来想要成为东宫的幕僚。 听说大皇子气的在府里摔了好些东西,让人笑话。 萧家倒是早知道迟早有这一天,没多惊讶,只是萧斐然还是登门东宫带了些东西送过去聊表意思。 “来就来了,还带东西。”宋衽也是刚刚搬来东宫不久,府里全是大大小小的东西,下人们忙忙碌碌脚不沾地的拾掇。 “怎么,看不起我萧容楚的东西啊?”萧斐然扯了扯嘴角,故作凶狠,“那我可走了。” “啧!”宋衽连忙笑着把他来进来,亲自给他沏了杯茶,“你这人,脾气还是这般暴。” 萧斐然欣然接过,没有半分尴尬:“怎么样,心情如何?” “害,”宋衽哑叹一口气,苦涩道,“也没什么,就是登门拜访的人多了些,觉得有些没意思,还是从前清静点儿好啊。” 萧斐然许多年没见他这般愁眉苦脸,觉得好笑:“多少人想坐你的位置,你这般轻描淡写,旁人不嫉妒红了眼?” 这话吊儿郎当,带些戏谑。 宋衽给面子的哼笑一声,喝了杯茶,瞧着外面的下人忙来忙去,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这偌大的东宫应该有个掌家女子:“父皇昨个儿和我说,我从此,便与孟家之女有了婚约。” 第三十九章:如花似玉 “太子已定,婚约确实也该提上日程了。” 萧斐然喝茶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眼眸微敛,神色自若,“你不愿意?” “那倒不是。” 宋衽笑呵呵道,“我自小便对这种事情不怎么上心。虽听闻这孟家长女脾气不太好,但是不知怎的,我却不担心。” 哟。 萧斐然挑眉,心想那你可是放心早了。 瞧见他不说话,宋衽转眸又道:“怎么啦?” “没什么。”萧斐然放下茶杯,轻嗤,“只是觉得好像你想的有些简单。孟家那女,我见过几次,确实长得不错,性子却十分冲,任性又高傲。” 宋衽饶有趣味打量他几眼:“你平日里从不拿闺中之女当谈资。可见这女子确实把你气的不轻。” “说什么呢,”萧斐然摆摆手,“我只是提前同情你,替你未来堪忧。” “我没选择的权利。”宋衽笑容淡了些,“父皇指谁给我做太子妃,我就要谁,由不得我自己。” 萧斐然勾着的唇角也慢慢落下,没说什么,转而道:“我兄长的孩子你还没见到吧?有空来看看?” “那是一定要去的。”宋衽眨了眨眼,努努嘴,“我六妹妹可是继承了萧贵妃一般的美貌,想必萧兄的孩子自然也是如此。” 萧斐然啧啧:“那也不看谁家的?我们萧家,历代随便拿出一个人都样貌出众。更何况我长姐当姑娘时,那可是众人门槛要塌烂都要见一面的女子。” 宋衽笑声更甚,正要说什么,便瞧见下人规规矩矩进来禀报:“太子殿下,外面又来了许多人,要请您去说说话。” 二人对视一眼,笑容敛了些,萧斐然起身,行了一礼:“那太子殿下,臣昭狱还有事,先行告退。” “嗯,去吧,改日我约你。” 宋衽轻咳一声,神色正经了点儿,“路上慢些。” . 孟家对于宋衽成为太子这件事表现的不算是特别高兴。生母乔氏的父亲,不过就是个小小户部郎中,这么多年都在京城外安分守己,并翻不出什么大水花。 这样的出身,很容易以后被人篡权夺位,也很难服众。 孟康年面色带了些愁容,午膳也没用几口,放下筷子看着孟知锦十分美丽的脸,忍不住哑叹而笑:“不愧是我孟家的女儿,沉鱼落雁之容。” 孙氏娇嗔瞪一眼:“锦姐儿都这么大人了,你这个当爹的这样说,她不害臊啊?” “姐姐确实是倾国倾城,有什么不能说的。”孟知青笑,“前些日子我在黎相那里听学,还有人向我问起姐姐。” 孟知锦也没害羞,抬眸随口道:“问我什么?” “问我姐姐的脾性是否与外界传的一般。”孟知青像是觉得可笑,“我自然否认了,觉得他们只听旁人如何说,其实压根就没有见过你,人云亦云罢了。” 孟知锦点点头,没说话,继续吃菜。 “锦姐儿,你可知你如今就与太子有了婚约?”孟康年略带探究问道,“是前不久刚治水患回来的三皇子。” “我知道。”孟知锦笑了笑,“今日依旧昭告天下了。” 孙氏与孟康年对视一眼:“你会不会觉得这个人选不是你心中所想?” 确实不是。 但孟知锦心中毫无波动的原因是知道,上一世虽然宋衽第一次被陛下选上了太子,却在没多久后被宋意设局杀害,所以这个太子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 “女儿未来的夫婿是太子,至于太子是谁,这也由不得我选。”孟知锦淡淡笑了笑,“说句有些冒犯的话,女儿明年才能嫁人,这一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她狡黠地低语道,“谁知道明年待我嫁人之时,太子会是谁?” 这话当真大不敬。 孟康年蹙眉:“你这丫头,说话怎么一点儿也不稳重。” “就是,都快及笄了,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不把你关起来打一顿才怪。”孙氏压低嗓音斥责,“快吃你的饭吧,这话以后不许再提了。” 孟知青和孟知锦对视一眼,心中暗笑。 孟知锦垂着眼睫细嚼慢咽吃东西,脑海里却不自觉思量起来了合适的夫婿。 如果一定要嫁入宫中,到底推谁比较合适?大皇子宋柘,自命不凡,心高气傲,没什么脑子,自然不合适。二皇子….二皇子身体不好,不怎么上朝,安心养病。 三皇子就是这个宋衽了。 提起宋衽,孟知锦都不自觉想叹气。确实是个好人,一心为国,满心满眼都是百姓。只不过手段少了丝狠戾,不然也不会被宋意后来坑了,死无全尸,最后都没体面。 四皇子宋崇,年纪与宋意相当,心思太过于阴暗复杂,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儿,上一世还是孟知锦后来亲自出谋划策,才把他关进牢狱。 这么想想,当今陛下其实也挺会选入的。宋衽的的确确是最合适的人,只是他后来确实是死了。 孟知锦不禁微微皱眉。 怎么办呢,要怎么才能护住宋衽,让他毫发无伤登基,平定天下呢? . 晌午后,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这些天都是太阳天儿,难得凉快了些。听学一课结束,雨势也大了起来。 黎相让他们等着雨小些再离开。 众人乌乌泱泱聚在侧厅内嬉笑打闹,忽地,一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过来,身段轻盈,身旁婢女打着纸伞,遮住了面容,有些看不清脸蛋儿。 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 待这女子走了进来,婢女把伞收了,这才显出容颜。 众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黎芸身着一身白色衣裙,面色恬淡,冰肌玉骨,巧笑倩兮,身子薄如一张纸,看见这么多人都在,一下子像是被吓到了,连忙侧身站过。 “实在是不好意思,还以为公子们已经走了。小女给家父送些茶水,叨扰了。” 声音也如黄鹂鸟般温柔。 在场的都是年纪正当少的血热公子,被这一通操作迷的都快流口水了。 “姐姐自便就是。” 孟知青还算能拎得清,语气沉稳,让众人转过身,背对道,“也是我们冒犯了。” 宋意沉沉地盯着前面害羞的黎芸,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挑眉,悠悠背过身,没说什么。 黎芸瞟他一眼,心下暗笑,面儿上却声音依旧温润:“那小女便先进去了。” 说罢,丫鬟给她把正厅的屋子门推开,护着黎芸小心翼翼进去,这才关上门。 关门声一响,众人都纷纷又转过来,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美,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黎相可真是会养啊。 第四十章:长宁郡主 夜色渐沉,雨也小了些。 黎芸与父亲说了好一阵儿话,还一同用了点心,瞧了眼天色,轻声道:“爹爹,女儿先回去了。” “嗯,”黎相笑眯眯看她,满眼骄傲,“回去吧,最近阴雨天居多,小心染了风寒。” 待黎芸与婢女出了正厅,下午来听学的公子早已经走干净了,她只是微微撇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往后苑走,像是不经意道:“我方才好像把手帕落在爹爹那里了,繁霜,你去帮我找找。” 繁霜啊了一声,连忙点头:“那姑娘等一下奴婢。” “我自己回去就是了,你找到了再回苑。”黎芸淡淡,“若是实在找不到了,就去给我拿个新的来。” 繁霜连忙应下,小跑着往正厅赶。 黎芸瞧着这丫头没影儿了,这才转身进了桥边的小林子,刚下过雨的草地都是雨水,踩上去软塌塌的。 夜色渐暗,有些看不清,黎芸凭着直觉继续往前走,突地,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姑娘在找什么?” 黎芸垂着头笑了一下,语气却装作天真:“你是何人?” “黎大姑娘真是好大的脾气,”身后的宋意笑了几声,“我不过几日没有来这里罢了,你便午后亲自露面给那些人看——你和谁学的?” “自然谁问我我就和谁学了。”黎芸转身,险些掉进他怀里,眼疾手快般推了推宋意的胸膛,“五皇子怎么还不走?” 宋意垂眸:“你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我有什么想说的?”黎芸歪着头轻笑,反问道,“太子已然定了,你不着急?” 宋意哼笑:“所以呢?” “所以你要争气呀。”黎芸啧啧,抬起眼眸看他,诱人至极,喃喃道,“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坐到你想要的位置吧?” 二人早已经日渐熟络,说话也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黎芸瞧着他不吭气,笑了笑:“你不是说要向爹爹求娶我?可是我这个人,不甘心输给孟家那女,你可以帮我赢吗?” 宋意挑眉,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甘心输给孟知锦,可是孟知锦是未来的太子妃。黎芸不想输,也就是想踩在孟知锦头上,这暗示不言而喻。 不知怎的,宋意只要与黎芸独处,便总是内心不自觉给她吸引,好像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一般。 而且黎芸也很了解他,说的话处处能扎在自己心窝上,让宋意想不上心都难。 “我当然可以试试。”宋意啧啧,“怎么?你心悦我,只是想证明你比孟家之女强?” 黎芸毕竟是上帝视角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试探,她眼眸微闪,轻声道:“你见过她了?” “偶然一见罢了。”宋意忍不住上手想摸她乌黑的秀发,哑声道,“姑娘连这也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 黎芸心中不屑,闪身躲开他的手,略带些俏皮:“别说试试,要试就要成。” 话毕,她从宋意身边走过,莞尔,“我先走了。” . 萧斐然白天被雨困在了昭狱,现下雨虽然停了,却也不打算回萧府了。站在门口看着暗沉的天色,神色有些古怪,不似平日那般惬意。 “少爷想什么呢?” 慕白端了杯水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天——连个星星都没有,莫名其妙,“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这么严肃。” “没什么。” 萧斐然回神,眼神微暗,掩去眸底间的潮涌,低笑一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浑身的燥意终于压下去了些,摩挲了几下杯身,道,“想起多年前与太子在屋顶吃酒,好不潇洒。” “确实。”慕白也想起来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呀,马上太子都要娶妻了——话说,您这有些慢了吧?” 太子可是比萧斐然还要小上几岁。 “急什么。” 萧斐然神色平静,“娶妻有什么好的?” “怎么不好?您看大少爷,儿子都有了,您就一点儿都不羡慕啊?” 慕白探究道,“这么些年,您就没对谁有过那么一丢丢的想法?还是您有独特的癖好啊…” 萧斐然冷冷瞥他一眼:“你要是闲的没事儿干,就去把昭狱里不肯吐话的人都审一遍。” 慕白嘿嘿一笑,害怕的摆摆手:“不敢不敢。” 沉默了一阵儿,萧斐然随口道:“上次我从西山抓回来那两个人,再说出点儿什么没有?” “没。” 慕白摇摇头,瞟了一眼萧斐然面无表情的侧脸,压低嗓音,“但属下查出了些别的。大人猜想的没错,那俩匪徒十有八九是黎家的人。” 萧斐然玩味一笑:“有意思。” “要不要和孟家小姐说一声?”慕白叹气,“会不会把她吓到啊?毕竟黎家长女与她平日里都是会见面的好友,若是突然知晓了,岂不是会伤心难过。” 萧斐然“啊”了一声,眸光微转,想起孟知锦那揍人利索的动作,唇角扯了扯:“那可说不定。” “所以说不说?” “再说吧。”萧斐然摆摆手,“我什么身份?和她平白无故交谈几句也不好看,更何况太子已经与她有了婚约,我算什么?” 这话刚说完,慕白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您这语气,怎么这么….” 这么幽怨。 不应该吧? 萧斐然耸搭着眼皮,没精打采看他一眼,眸色极深:“你当真是没事可做了,罚你今夜把人都给我审完再睡。” 说罢,不顾慕白哀求的眼神,扭身走的干脆利落。 . 当年太后李氏有个女儿,唤宋珠悦,是宋儒的同胞妹妹,也是天阙的长宁郡主。 此女前些日子下江南去玩儿了几个月,眼看着快要六月中旬才姗姗回来。长宁郡主性情急躁,脾气比较大,任性至极,想要的东西皆要不择手段弄到手,在京中人人提起来都有些生畏。 李氏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疼的不得了。可惜长宁年纪也渐长,却还是没择下个合适的驸马,太后急的不得了,三番四次让宋儒在朝中挑一个。 宋儒也很头疼,唯一与长宁年纪相符的便是萧家大少,还有别家几个公子,不过萧流云已然成亲,孩子都有了,剩下的几个也没什么才干,长宁嫁过去也实属委屈。 此事便一直拖着。 直到她今日回京。 宋珠悦不喜欢坐轿撵,走路带风似的,身后的侍卫丫鬟只得小跑才能堪堪跟住。 第四十一章:让他休妻 “郡主,郡主。”身后的丫鬟喘着气低声道,“您慢些,陛下刚刚召集了许多大臣讨论国事呢,您别撞上了。” “撞上就撞上了,”长宁郡主满头戴着珠翠与金步瑶,秀眉连娟,眼眸乌灵,“你有什么可慌张的?” 宫女嗫嚅,不敢说话了。 未出阁的郡主这么大摇大摆在养心殿周围走,遇见外臣多不好呀。 话音还没落完,正殿大门便开了,长宁被声音吸引了过去,停下脚步转眸看去。 众人即便都身着朝服,长宁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萧流云。 贴身婢女云梦眉眼一抽,下意识就去看宋珠悦的表情,瞧见后者神色平静,没有失态,这才松了口气。 世人都以为,长宁郡主高傲又自大,所以一直没有中意的男子。其实萧流云便是她单恋了多年的人。 陛下不知道,太后也不知道。 只有云梦从始至终都晓得。 “听说方诗若给萧家生了个小世子?”长宁淡淡扯了一下嘴角,“真是快啊。我不过才走了多久。” 云梦看一眼身后的下人,压低了些声:“郡主不该说这些的。这是萧家的事儿。” 长宁讽刺似的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萧老爷子说话的萧流云。 萧流云比起萧斐然,多了些稳重,大概是长子的缘故,从小便顾虑的比较多。 其实宋珠悦爱慕萧流云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少时一件小事儿。那时候陛下还没有登基,她只是个小小公主,不算受宠,常常被其它姐妹笑话。 无非是说她不得宠爱,还高傲自大,没有脑子罢了。 宋珠悦其实习惯了。 偶然一次,先帝生辰,来了许多宾客。她不懂规矩,在旁人有意的策划下,丢尽了脸面,还受到了先帝的斥责。那是宋珠悦第一次哭。 就在她躲到殿后啜泣抹眼泪的时候,碰见了萧流云,萧流云那时还略微青涩懵懂些,瞧见宋珠悦哭成那样,不忍地上前安慰了几句,还不忘打趣:“公主哭成这样,小心不漂亮了。” “我本就不好看。”那时的宋珠悦被别人议论惯了,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公主很美。” 萧流云嘴角轻轻上扬,递过去一方手帕,嗓音犹如天籁,“不管别人如何说,您首先不能把自己看扁,不是吗?” … 长宁想起往事,心中又柔软了些。嗓子里像是含了块儿盐巴,涩的要命:“陪我一阵儿去见一下圣上吧,我有事儿相求。” 那年她及笄,私下爱慕萧流云又多年,很想嫁到萧家为妻。谁曾想京城早有传闻说萧家大少与方家小姐有意。 宋珠悦嫉妒的要疯了。 她把宫里上上下下的东西砸了个遍,还被李氏关了三天禁闭,那段时间,宋珠悦食不下咽。 心中堵着一股气。 萧流云怎么会不喜欢她呢?明明除了第一次相见的安慰,后来他们二人也是见过的,他对自己那样温柔,大度,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怎么会喜欢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呢? 大臣们断断续续走的差不多了,大太监正要关上养心殿的门,便瞧见让人头大的长宁郡主来了。 此女板着脸,看上去十分不好惹,身着华丽,鹅蛋脸微抬,漫不经心:“陛下现在在做什么?” 大太监汗流浃背了,连忙应道:“哟,郡主何时回来的?怎么都没人通报——” “本郡主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了。”长宁啧一声,蹙眉,不耐烦道,“许久不见,你皮痒了是吧?” “哎,老奴不敢,不敢。”太监弯着腰陪着笑,“陛下正批奏折呢。” 长宁哦了一声,抬脚就进:“我有事儿找陛下,你们不用通报了。” 说着,便挺着背进了殿,背影都那么傲气,守着的太监们更是不敢惹这个小祖宗,头都快低到了裤裆里。 宋儒正要休息一阵儿,刚刚起身,便看见自已许久不见的妹妹来了。 “兄长!” 宋珠悦进来直奔着桌子走来,环着手嘟嘴娇娇弱弱的撒娇,“您都不想长宁!” 宋儒觉得好笑,重新坐下了,打量她一番:“出去没玩好儿?” “那倒也不是。” 宋珠悦瞧见陛下不接她这招,也敛了笑,自顾自坐下,手支着脑袋悠悠,“玩儿是玩儿好了…” “那一回来怎么不先去见母后?”宋儒一眼就看透了她,呵呵一笑,“怎么?有事儿求朕?” “还真是。” 宋珠悦抿唇一笑,“我想找个驸马了。” 此话一出,宋儒倒是吓了一跳,细细看几眼她的表情,倒是不像说谎的样子,沉默一阵儿,这才问:“不知长宁看上了哪家公子?” 宋珠悦认真道:“萧流云。” “….谁?” 宋儒大惊,以为听错了,“哪个萧流云?” “还能有哪个?”宋珠悦眨了眨眼,“姓萧的臣子很多吗?” “放肆!” 宋儒蹙眉,狠狠拍一掌桌子,笑意全无,“萧卿已有正妻和嫡子!你堂堂郡主,难不成要嫁给他萧家当妾?!” 一下子,殿内鸦雀无声。 长宁垂了垂脑袋,下一秒又抬起来,眼眸清澈,语气坚定:“对。” “你疯了?” 宋儒怒气冲冲站起来,来回踱步,头疼道,“萧流云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他不知道我来找您。”长宁看着宋儒这个样子,倒是觉得挺罕见的,“这有什么?我心悦他多年了。” 宋儒蹙眉,微微眯眸:“你甘愿做妾?” 怎么可能? 宋珠悦嗤笑:“自然不会。” “那…” “他可以休妻。” 这话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实在可恶。 “你说什么?”宋儒不可置信地看她,压低声音斥责,“你这不是胡闹吗?!人家夫妻和睦,孩子都有了,他会休?” “和离最好。”宋珠悦莞尔,“他的孩子我也可以当成自己的来养。兄长不必担心,只需同意就好。” 宋儒简直要被气疯了:“你什么意思?” “让他妻子方氏知难而退,妹妹有的是办法。只要父皇不阻拦便可。” 长宁说出来的话语差点儿让宋儒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简直是!”宋儒拍桌,震掉好几本奏折,气得脸通红,“你怎么不到母后那里去说?你看母后会不会纵容你干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或许是这个兄长说话戳到了宋珠悦,她一下子也恼了,哽咽道:“哥哥以为我曾经不想嫁给他吗?我及笄时,他已有了心上人,再后来父皇驾崩,国丧三年,妹妹怎么开口求这个婚事?” 宋儒嘴唇微微抽动,有些不忍看她这副样子,语气也温和了些:“朕不是不让你嫁,只是朝中男儿那么多,你选谁不好?” 偏偏选个有妻子的。 第四十二章:水到渠成 “兄长登基时,朝廷动荡不安。”宋珠悦轻声道,“萧家本就被您忌惮,萧氏已经入宫为贵妃,若是我那时提出要嫁给萧流云,您同意吗?” 当然不会。 宋儒想都没想便觉得不妥。 “如今形势已然大好,兄长您不是一直在牵制着萧孟两家吗?我嫁过去也不会代表什么啊。” 宋珠悦喘着气,又道,“我不管。我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必然不会轻易放弃!母后那里,我也会亲自说。” 说罢,转身就要走。 宋儒沉声叫住了她,有些无奈地搓了搓额角:“长宁,如果他愿意休妻,光明正大迎你入府,朕不是不可以妥协。但,若是萧流云不愿,你也不要逼他。” 毕竟萧家还对天阙有用,别闹得太过于难看。 长宁背对着宋儒,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不是那般不要脸皮之人,他若是执意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 萧流云正在府中用午膳,眼皮子突然突突地跳,只得放下筷子轻揉了几下。 方氏瞧见,连忙问:“夫君怎么了?可是有些不适?” “没什么。” 萧流云朝着她展颜一笑,“可能是最近来回奔波宫里,有些累了。” 萧老夫人蹙眉:“累了就歇歇,朝廷没了你就不能活了?” “可能真累吧。”萧斐然坐在饭桌一侧吃东西,啧啧看着萧流云与方氏恩爱,牙都酸了,吊儿郎当道,“毕竟白天上朝,晚上回来还要带弦哥儿,自然乏。” 众人忍不住笑。 自从大少爷的孩子出生,凡事恨不得都亲力亲为,不放心交给旁人,又怕累着方氏,又当爹又当娘,好不辛苦。 方氏脸不自觉红了一下,垂眸用膳。 “臭小子。”萧流云忍俊不禁,“你怎么这般酸?要不你也快些成亲?感受一下为兄的快乐。” “别别别。” 萧斐然蹙眉,“我还是喜欢在醉香楼玩,成亲了多累,还要顾及家中有个女子等着,玩都玩不尽兴。” 萧老爷子一个劲儿地用膳,闻言也乐了:“怎么,不稀罕有人管你?你以后就知道好处了。” 方氏听着这些话都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看着萧流云,柔声道:“你可知,昨个儿下午,知锦把给弦哥儿做的衣裳托人送来了,哎呀,做工十分精致,我可太喜欢了。” “是吗?”萧流云微微讶异,他还以为孟家那女生辰说的不过是场面话,谁曾想还真送来了,“还真是有心了。” 方氏点点头,笑道:“确实是有心。穿上身虽然有些大,但是小孩子长得快,过不了多久,入了秋,那身衣服就能穿了。” 萧老夫人随口道:“谁啊?” “孟家的长女。”萧斐然接话,伸长筷子夹了一把青菜,淡淡道,“生辰那日答应了嫂嫂要送来的。” “哦。”萧老夫人喝了口汤,这才道,“孟相的长女啊?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了。” “嗯,夫人说的是。”萧老爷子赞同地点点头,“前几个月太后生辰,你抱病没去。当时她去了,还表现得不错。” 方氏轻声细语道:“知锦真不错呀,是个好孩子。比起她那几个妹妹,识礼又大体,我很是喜欢。” 萧老爷子没当回事,随口应了几句。 哪里大体? 萧斐然暗自腹诽,忍不住道:“嫂嫂,你只要多和她接触几次,你就知道那丫头忒坏。” 众人沉默,面面相觑。 方氏更是看怪物一样看他:“二弟…你怎么知道?” 萧流云忍不住笑,笑得喘不过气:“我就说,我就说你肯定和她认识。每次提起孟知锦,你就总这样。” “我总哪样?”萧斐然有些尴尬。 “总是跳脚啊。”萧流云放下筷子,道,“你是不是真的对她有意?” 萧老夫人蹙眉:“好了,别说了。谁都行,孟家之女,不可。” “确实不可。”萧老爷子放下碗筷,擦擦嘴,“我最看不惯孟康年那势利的做派。他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萧斐然耸肩。 “老爷,夫人,”这时,管家从门口进来了,面色复杂,“那个,有客人来了。” “谁啊?”萧老夫人道,“大晌午的。” “是…是长宁郡主。” 管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说要见大少和大少夫人。” 萧流云面色微沉,与方氏对视一眼。 方氏有些害怕:“啊?可是…可是我不认识这个郡主呀,也未曾得罪过…” 方家不在宫中当差,方氏胆子不大,一听见宫里来了人,总是害怕。 “嫂嫂不用去了,我与兄长去看看。”萧斐然擦擦嘴,起身道,“那丫头,脾气坏得很。怕吓着嫂嫂,还是回去看着弦哥儿罢。” 方氏看了一眼萧流云,后者点了点头,她也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往后苑走了。 萧老爷子和萧老夫人也没当回事,只是交代了几句便去午憩。 待人都走没了,萧斐然才环手打量萧流云,神态怪异:“你不是瞒着嫂子在外面干了些什么坏事吧?” “你真当我疯了。” 萧流云嗤笑,“我哪有时间,再说了,我和你嫂嫂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行行行,别说了。” 萧斐然一听见这话就头大,“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宋珠悦被管家迎到正厅落坐,恭恭敬敬上了一杯上好的龙井。 云梦陪在身侧,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长宁郡主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大方方打量萧家。 萧家修葺得不错,低调也不失奢华,摆着的椅子皆是上好的红漆描金,雅观又大气。 “不知长宁郡主驾到,有何贵干啊?” 萧斐然人还没进正厅,漫不经心的语气便传了进来,宋珠悦看过去,瞧见这萧家次子一张意气风发的脸,忍不住蹙眉:“你来干什么?” 她不是很喜欢萧斐然,虽觉得他有些本事,但情事实在是风流,比起萧流云,不知差了多少。 “哎呀,你看见我就这么不高兴?”萧斐然笑嘻嘻在对面一坐,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看她,“我哥来了,你别急。” 说着,萧流云便风度翩翩进来了。一身白衣,面如冠玉,身姿提拔。还是宋珠悦记忆里那样。 “见过长宁郡主。” 萧流云行礼,面带疑惑,“不知突然来萧府,所谓何事?” 长宁回神,又看一眼坐在那边看戏的萧斐然:“方诗若呢?” 听着她如此称呼方氏大名,萧家兄弟二人笑意都顿在了嘴角,心下有些略略不爽。 “我嫂嫂自然是看顾小世子。”萧斐然语气冷淡了些,“郡主有事?” 第四十三章:性情中人 “我都叫她了,自然是有事儿。”宋珠悦懒懒道,“你们只管给我叫过来就是。” 萧流云笑意渐失:“内人不太懂宫中之事,郡主和微臣说便是了。” “那本郡主直说了。”长宁笑了笑,抬起下巴,有些高傲,“你把方氏休了,娶我。” 正厅一瞬间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萧斐然拍拍手,神色钦佩:“好一个不要脸。” 云梦先恼了:“二少,您说什么呢?还有没有点尊卑?” “尊卑?”萧斐然觉得可笑至极,真想把宋珠悦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我嫂嫂为我兄长生下了嫡长子,郡主说让休就休?您有没有点儿尊卑?” “我嫁来会待小世子如同亲生,”长宁满脸不屑,只是定定看萧流云,“我心悦你,也觉得你对我有意。可本郡主不可能做妾,只好你把方氏休掉——或者让她做妾也行。” 长宁嚣张跋扈惯了,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微微笑道,“至于方家,本郡主可以弥补。” 萧斐然整个人瘫在椅子里,不说话了,内心十分无语。陛下那般精明,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没脑子的妹妹? “郡主,微臣不知是哪里让您产生了…产生了心悦您的错觉。”萧流云脸都黑了,强忍着怒意,凉凉地看着她,“微臣不会休发妻。今日之事,我也会当作没发生过,还望郡主体谅。” 宋珠悦怒道:“你不心悦我?那前些年先帝的宴会上,你为何把手帕给了我,还安慰我?这些年你不是因为无法求娶我,才退而求其次娶了方氏?” 她嗓门不小,正厅外的下人也都能听到,忍不住内心咂舌。 “郡主,您误会了。”萧流云蹙眉,细细想了一下此事,这才道,“那次是因为郡主您哭得实在可怜,臣怕您声音传到殿前失仪….” 这话刚说出来,萧斐然就憋不住笑了,语气凉飕飕的:“搞了半天,是自作多情了啊?” 长宁有些绷不住了,这些年寄托的感情不过就是对面这个男子随意的举动,她脸蛋儿通红,眼眶发酸:“那后来呢?你对我也照顾有加啊!” “…” 萧流云有些不忍心了,避开她的视线,道,“这些微臣都没印象了,不过确实不是为了郡主做的。” 杀人诛心。 云梦都有些脸红了,只好去拽宋珠悦,低声道:“郡主,我们走罢。” “走?走什么走?” 长宁一拍桌子,恶狠狠道,“圣上已经同意我嫁来了,你只要休妻,你方才说的话,本郡主都可以忽略不计。” 萧流云正要再说什么,门口传来了方氏的声音,略带冷淡:“郡主是在找臣妇吗?” 萧斐然立即起身,规矩行礼:“嫂嫂。” 他的态度十分明确,只敬方诗若。 萧流云转身,诧异道:“诗若?你怎么出来了?你看顾弦哥儿就好。” “管家亲自来告知了此事,妾身觉得,还是要来看看。”方氏微微一笑,站到了萧流云身侧,看着长宁,福身,“见过郡主。” 宋珠悦冷冷打量她。 方氏不过就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罢了,姿色略微出色些,却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美艳动人,性格也寡淡至极,不知道怎么拿捏住了萧流云。 “方氏是吧?”长宁坐在椅子上,轻轻拿起茶抿了一口,漫不经心,“说吧,什么条件?只要你与萧流云和离,本郡主都可以答应。” “为何要和离?” 方诗若面露不解,“我们夫妇二人和如琴瑟,育有一子,公婆也并未觉得臣妇不好——不知郡主所言为何?” “我是天阙的郡主,太后的亲女儿,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同我抢?” 这话实在是难听。 萧流云忍不住道:“郡主慎言!” “郡主,臣妇没有您那样的出身,但臣妇所拥有的一切,皆是自己经营所得来的,不能失去。还请郡主体谅。” 方氏声音平静,没有丝毫退缩,与平日判若两人,只有萧流云知道妻子有多害怕。 他顿了顿,大手轻轻握住了方氏正微微颤抖的玉手上。 宋珠悦只觉得他们二人这般恩爱的场面十分碍眼,咬牙冷哼一声起身:“本郡主好好说话你们听不进去是吧?那走着瞧好了。” 说罢,带着云梦高傲地离开。 方氏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萧流云又好笑又心疼,上前扶住她,温声道:“没事儿吧?我扶你回去歇歇。” 萧斐然识眼色地从后面先行绕着离开。 长宁郡主大闹萧府的事情没藏着掖着,萧家有意无意地放了几句,京城第二日便几乎人尽皆知。 世家子女只觉得可笑。 堂堂郡主,这么低三下四去求一个臣子,要求人家休妻娶她? 这也太丢脸了。 宋儒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又亲自去见了一趟太后李氏。 李氏大怒,狠狠责骂了一顿长宁,把她扣在了寿康宫禁足几日,不允许出去再丢人。 萧家这才松了口气。 . 这场闹剧孟知锦也听说了,佟春说这事儿的时候,完全是当个笑话来讲的。 孟知锦正在练字,身姿优美,面上挂着一抹笑,眼眸微垂,听着佟春笑完了,才道:“长宁郡主也是性情中人。” 性情中人,有点讽刺。 佟夏也捂着唇笑了半天。 孟宛姝百般无聊地坐在一侧支着脑袋看她们主仆三人,翻了个白眼,拖着脸拉长声音:“哎,难为了她了。萧家大少也没什么好的吧,长得虽然还行,不过我总觉得少了些人气儿。” “此话怎讲?” 孟知锦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我倒是觉得萧家大少还是蛮识好歹的。” “你不觉得萧二少很俊吗?”孟宛姝眼睛亮了一下,“萧大少没有的人气儿,就是有些高高在上了吧,说话也文邹邹的,不如萧二少有趣。” “你管那纨绔子弟说话叫有趣?” 孟知锦诧异,看她一眼,“把你嫁过去你就笑不出来了。” “啧!” 孟宛姝脸蛋儿一红,“什么嫁不嫁的!我只是觉得他俊罢了,但这也是事实啊,京城谁不知道萧家二少爷最是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当年萧斐然不过十二岁,便带着萧家兵平定了小股叛乱,毫发无伤,传闻他在战场上那把“斩月”剑,使得出神入化,让敌人闻风丧胆。 第四十四章:入宫侍疾 孟知锦写字的手一顿,有些走神。 上一世的萧斐然,确实很厉害。从一开始的小将军变成镇守天阙的大将,不过短短几年。 可惜了,最后被她亲手逼死。 “过些日子你就要进宫侍奉太后娘娘了,你害怕吗?”孟宛姝好奇地眨眨眼,“我觉得太后好凶。” 太后近日卧床不起,孟知锦奉命进宫侍疾,估计要待小几个月,孟宛姝不理解为什么这个长姐什么都不怕,天塌了都可能会安安静静吃顿饭。 前些日子自己父亲的事情,孟知锦提出来的办法虽然让众人讶异,但确实是个好办法。 孙氏亲自私下派了人去找了那青楼女子,强逼着灌了一碗落胎药,亲眼看着她落红了才叫的大夫进来把脉,确认没了孩子,最后给了点儿银子打发了。 孟颂年一连半个月抬不起头,在二房的苑里都不出门了,可算老实了一段时间,看上去是伤心至极。 郭氏最近的心情才好了些。 “还好吧,”孟知锦笑了笑,带些小女儿家的俏皮,“太后娘娘为人和善,我也愿意入宫。” “到底是咱们孟家的眼珠子,”孟宛姝啧啧,“如果是让我去,我可是万万不肯的。” 李氏上一世其实也蛮惨的,孟知锦有些同情她,一把年纪了最后被宋意逼着上了吊,也没安享晚年。 . 快到七月,宫中的一道圣旨下给了孟家,孟知锦终于奉旨入宫,带着佟春佟夏一同走了,临走前,孙氏千叮咛万嘱咐,在宫中一定谨慎行事,万万不可鲁莽。 孟知锦心中看着孙氏那百般担心的样子,心中发酸,同样也保证了一番,这才姗姗离府。 陛下让孟知锦住在了靠近些寿康宫的玉芙殿,方便她来侍奉。 玉芙殿位置不错,落座后宫偏东些,离皇后和贵妃的寝殿也不远,也可常常走动,最起码孟知锦不讨厌这个地方,这殿原是先帝的四公主所居,后来公主去和亲,便空了下来。 殿内平日里也有下人清扫,倒是干干净净。比她在孟府的闺房大得多,东西一应俱全,应该是已经知晓过内务府,把她在孟家用惯的东西早早放了进来,甚至香料清香的味道都一样。 佟春佟夏也很是满意,忙上忙下开始收拾衣裳,还不忘先让孟知锦先落座软塌:“姑娘先歇一阵儿,待奴婢们拾掇好了,再给您去沏茶。” “不急。”孟知锦道。 今日入宫,她穿了一身淡黄色锦绣绫罗纱衣,衣领微窄,露出雪白的脖颈,娇颜白玉无瑕,薄妆桃脸,花容月貌,好一个美人坯子。 待收拾妥了,孟知锦决定先去给太后娘娘去请安,趁着还没到李氏午憩的时辰,主仆三人往寿康宫赶。 好在寿康宫不远,大约是太后病了,远远便闻到了草药味儿,还有太医一个接一个地顶着大太阳来医治。 寿康宫的花花草草格外多,李氏好种花,闲得无聊了还喜欢养鹦鹉,平日也会看看书,基本不插手政事,过得相对安逸一些。 也不知怎的,突然大病,缠绵病榻,许久不见好了。 孟知锦到殿门口,让邱姑姑通传一声,担忧道:“太后还没睡下吧?” “没呢,”邱姑姑还记得她,堆满皱纹的脸好容易笑了一下,“姑娘这就进宫了,太后前些日子还念叨您,老奴这就去和太后说一声。” 言罢,匆匆踏入内殿,过了一阵儿探头出来,摆手,“姑娘快进来。” 佟春佟夏留在了殿外,孟知锦拿着一个骨碟小心翼翼撩开了纱帘,缓缓到了内殿。金色的床帘下是身形消瘦的李氏,李氏盖着蝉丝薄被,容颜憔悴,整个人倚在软垫上,老了很多。 白头发都长了出来。 明明数月前寿宴,李氏还身体康健,精神抖擞,怎么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孟知锦心中闪过一丝怪异。 “知锦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吧。” 李氏声音也嘶哑些,捂着嘴巴咳了几声,勉强笑着,“快坐。” 邱姑姑连忙让人搬了一个玉凳放在床榻一侧。 孟知锦起身落坐,满脸担忧:“娘娘看起来好生憔悴,还没有好些吗?” “太医说是肺上有些病,现在还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只是一味地让太后吃药。”邱姑姑在一旁接话,叹了口气,“这药一日日喝下去,也没什么用。” 太后牵起嘴角,伸出如枯树的手,拍了拍孟知锦的手腕,哑声道:“哀家老了,早晚有一天就不在了。” “太后娘娘莫要说这些丧气话。”孟知锦蹙眉,连忙劝阻,“臣女既然入宫了,必然会好好儿伺候您,太医院的太医总有医术高明的,总会想出来办法的。” 李氏只当她在安慰,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皱眉:“刚刚喝了药,有些苦。” “臣女特地路过御膳房要了些蜜饯儿,”孟知锦把骨碟从小桌上拿起来,亲手喂到李氏嘴前,笑着弯弯眼睛,“太后尝尝看,甜不甜?” 李氏顺从地吃下,咀嚼了半天,这才面色好了些,哑叹一声又躺下了。二人聊了一阵儿,李氏苍老的眼眸慢慢眯着,声音都犯懒:“锦丫头,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 邱姑姑一看就知道李氏犯困了,连忙请着孟知锦出了殿,直到关上了大门,姑姑才露出了满脸忧愁:“哎,太后成日都是这样,一睡便是一下午。姑娘刚刚入宫,定疲劳万分,回宫小憩一阵儿吧。” 孟知锦颔首,却多问了一句:“太后这样多久了?” “有段时间了。”邱姑姑也觉得奇怪,“若非要说是哪天才这样,便是上月十五,各宫妃嫔都来请安听戏曲儿,布了好大一张席面儿,” 邱姑姑想了想,继续道,“就那日以后,太后身体愈发不好了。” “陛下没有查过吗?” “当然查了。”邱姑姑道,“甚至还请了钦天监观天象,也没什么异常。那日吃的东西也都一一查了,都无毒。” 孟知锦心下思索了几分,又多问了几句那日有谁,这才告辞离开。 刚走到寿康宫门口,便见一身着华丽的女子板着脸正要进来,瞧见孟知锦,蹙眉问道:“你是何人?” “臣女是孟家女,唤知锦。奉命入宫侍疾太后。” 孟知锦规规矩矩福身,知道面前这是长宁郡主。 “哦,我当谁呢。”宋珠悦挑剔般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原来是孟相的嫡女,怎么?进宫讨好我母后?” 佟春忍不住想说什么,被佟夏眼疾手快拉住了。 这可不是孟府,想怎么撒泼怎么撒泼,一不留神可是会掉脑袋的。 第四十五章:初次相见 “此话怎讲?”孟知锦也不生气,笑着怼回去,“侍奉太后娘娘是臣女本就该做的,谈什么有意讨好?” 还不等长宁说什么,孟知锦自顾自惊讶道,“啊,其实说来也奇怪,宫中也多年未召宫外人来侍疾了。想来郡主是太忙了,没有空来侍奉娘娘。” 宋珠悦眉眼一抽,咬着牙瞪她:“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不敢,郡主说笑了。”孟知锦福身,展颜而笑,满脸诚恳,“比起郡主亲自前去萧家求嫁,臣女自愧不如。” 佟春佟夏忍不住想笑,愣是憋的满脸通红,垂着脑袋假装听不见。 长宁恼羞成怒,正要跳脚,碍于这是在寿康宫,太后前不久刚大发雷霆,她不敢再过于造次,只是冷哼一声:“你叫孟知锦是吧?本郡主记住你了,你且等着。” 说罢,带着众多宫女进了侧殿,背影都带着火气,怒气冲冲地碎语:“真是疯了,谁都敢来踩我一脚,看本郡主下次不收拾她!” 孟知锦悠悠收回视线,扯了扯唇角:“回宫吧。” 佟春连忙上前,嬉笑道:“小姐这张嘴呀,可真是吃不了亏。” “是吗?”孟知锦啧啧,“过几个月回了府,可万万不能与母亲说。” “哎呀,奴婢自然知道。”佟夏也笑,边走边道,“长宁郡主估计又要气的睡不着了。” 主仆三人走过御花园,刚刚出来,便瞧见了萧斐然和太子殿下两人缓步往寿康宫的方向走。 孟知锦眼皮一跳,笑意收敛了些。 每次但凡入宫,都能遇见萧斐然——奇了怪了,莫不是上辈子做错了事儿这一世还要还了不成? 虽是这么想着,待二人快走到眼前了,孟知锦还是行礼:“见过萧大人。” 宋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面前的女子,眼神都移不开,瞧着这姑娘身段纤弱,面如白雪,下意识怼了怼身侧的萧斐然,轻咳一声:“叫你呢。” 萧斐然瞥一眼孟知锦,想起了那日嫂嫂的调侃,忍不住有些燥,哑声道:“不必多礼。这位是太子殿下。” “臣女见过殿下。”孟知锦像是刚刚才认出来一样,垂下眼皮,脸蛋儿略带些腼腆,有些害羞道,“从前并未见过殿下,请您恕罪。” 宋衽连忙摆手:“姑娘客气。” 萧斐然面无表情看面前这俩人客气来客气去,崩直了嘴角,沉默。 慕白倒是喜滋滋看戏:“太子殿下,这是孟家长女。” 啧。 宋衽眼睛一亮。 这就是与自己有婚约的姑娘? 孟知锦闻言更加不好意思了些,手帕捂着唇轻咳一声:“臣女唤知锦。” “知锦…孟知锦。” 宋衽喃喃自语,把名字在唇齿上念了许多遍,反应过来后也有点儿紧张,笑的有点儿憨,“初次见面,我也有些无礼了。” “不不不,太子殿下不必这样说。”孟知锦装的挺像回事的,一双美丽的圆眼一眨一眨的,唇红齿白,声音好听,正要再客套一下,萧斐然不耐烦地啧了几声。 孟知锦一下就不说话了。 “你又进宫干嘛?”萧斐然挑眉,闻到一股草药味儿,了然,“去看太后娘娘了?” “大人知道还问。” 孟知锦语气平淡了些,抬眸漫不经心瞥他一眼,“臣女奉命进宫侍奉太后一段日子。” 这俩人说话莫名有点呛。 宋衽没发觉什么,以为萧斐然不想聊了,连忙打圆场:“那姑娘快些回吧,我们也要去趟寿康宫。” “太后娘娘歇下了,”孟知锦道,“太子若是此时去,怕是不太合适。” “啊…”宋衽猛地拍了拍头,“对对对,祖母午憩地比较早。容楚,咱俩算是白来了。” 容楚? 萧容楚? 孟知锦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萧斐然的表字,不自觉垂了垂眼睛在心中默念了下。 “那就等等呗。”萧斐然伸个懒腰,面带倦色,“去你宫中歇一阵儿。” 宋衽看向孟知锦,微微点头示意告辞,转身与萧斐然离开。 孟知锦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宋衽的背影。 这人倒是坦率,不似其他皇子一般假模假样,有什么都放在面上了。 但宋衽也不是傻子,能让陛下放心立储的人,不会什么心眼都没有。 “姑娘,这就是太子呀,”佟春笑着,“看起来也俊美无比,性格也好,不错。” 佟夏平日稍微稳重些,现下也有些高兴:“是呢,刚刚他看姑娘的时候,都看呆了。” 孟知锦想了想。 若是宋衽当真有本事,她也不是很反对嫁给他——上一世光顾着情爱,不知道坐上皇位的天子应该是对天下有用之人。 这一世她也不想求什么爱,只要夫妻相敬如宾,安稳度日,护住百姓和孟家,也是件好事。 . 夜深了。 宫中的深夜,孟知锦上辈子只觉得度日如年,整夜整夜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象黎氏是如何与宋意在不远处的储秀宫抵死缠绵。 自虐一般地,睁着眼睛到天亮。 再次入宫的第一个晚上,孟知锦失眠了,她先是做了个噩梦,梦到她做皇后时失了的孩子。 那是个满脸血渍的女胎,哭着嚷着叫娘。 孟知锦猛地坐了起来,浑身冒冷汗,脸颊上细细的汗珠顺着修长的脖颈往衣领里滑。 殿内的油灯还有些亮着,孟知锦恍然回神,沉沉吐出一口气,忍不住靠在软垫上发呆,神色木然。 当年,她刚刚登上皇后宝座没多久,就怀有了身孕。孟知锦高兴的不得了,一向心狠的她那段日子温柔了很多,成天抚着肚子傻笑。 大概是太兴奋了,根本没有察觉到枕边人宋意的眉头越皱越深。后来不到一个月,孟知锦有天睡了一觉醒来,看见身下一片醒目的红,慌里慌张请太医来瞧时,孩子就没了。 宋意当时只是安慰说这个孩子大概是没有缘。 孟知锦生气,难过,那时她的音色早就被毁了,哭的时候声音嘶哑难听,宫中下人都害怕来这里伺候,都传言说孟氏克子。 … 孟知锦想到这里,心下不自觉苦笑了几声。起身推开窗子透气,外面的月亮弯弯,斜斜挂在天上,美极了。 她思索了一阵儿,套了身外衣推开了殿门口。佟春佟夏俩丫头在侧殿歇着,院里没什么人,风吹过来还有点儿凉意。 孟知锦实在是睡不着了,刚推开大殿宫门,门口站了一个身丈八尺有余的黑衣男子。 萧斐然眼皮一跳:“…” 不是,这丫头来克他的? 孟知锦吓了一跳,瞧见是他,蹙眉,有点儿疑惑:“你没出宫?” 第四十六章:暧昧氛围 “我奉命查些事情。”萧斐然有些戒备,语气多了些冷厉,“你怎么在这儿?” “我?” 孟知锦莫名其妙,指了指殿门上的牌匾,无语,“陛下让我住在这里。” 萧斐然这才想起来晌午遇见她的事儿,声音放缓些:“上次西山的亏还没吃够?半夜出来转什么转?” “我还没出去呢…”孟知锦努努嘴,“台阶可都没跨出去。” 萧斐然气笑了:“你还有理了?要不是看见我,你不是就溜了?” 溜什么啊,这人说话真难听。 孟知锦皱皱鼻子,懒得理他:“你查什么啊?不是在昭狱任职?宫里的事情你也管?” 萧斐然有意不想和她说,挑挑眉,打量孟知锦一番,调笑:“问这么多,关心我啊?” 有病吧? 孟知锦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板着脸就要关门。 萧斐然笑意更甚,正要走,耳朵灵敏地听见不远处有些细微的动静,他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一个转身把孟知锦摁在了怀里,拉着进了玉芙殿,轻轻合上了宫门。 “唔…唔..”被捂住唇的孟知锦气急败坏,不断挣扎,奈何身形实在是对比明显,身侧这男子的胸膛和铜墙似的,她推了几下,毫无动静。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萧斐然才松开了眉头,低眸去瞧怀里的女子,若有若无的清香让他不自觉滚动了下喉结,眼神晦暗不明。 孟知锦仰着头怒瞪他。 萧斐然这才连忙松开,尴尬地轻咳一下,瞥过去了眼神,自知理亏,乖乖缩在墙根处。 “萧斐然!” 孟知锦被他手捂得满脸通红,压低声音怒斥,“你疯了?你干什么!” 她穿得不多,只是披了一件外衫,一通挣扎早已经凌乱不堪,乌黑的发丝炸在空中,表情怒气冲冲,竟然有点可爱。 萧斐然意识到自己危险的想法,连忙撇过头去,心跳加速。 “你是不是故意的?” 孟知锦恼怒地上前,指着他的脸恶狠狠道,“你故意想看我出丑?” “不是,”萧斐然哑然失笑,“方才门口有人…” “大半夜哪来的人?”孟知锦双手环拢,满脸写着不信,“你当我傻?” 萧斐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半天,他才轻声道:“是真的有人,我听到了脚步声。” 孟知锦半信半疑打量他一番,瞧见他神色镇定,心下也信了几分,只是嘴上还不饶人:“那你说就行了,好端端的,摁我做什么?你不知道你力气多大?” 她嗓门忍不住稍微高了些。 佟春和佟夏的侧殿亮起了油灯,还能听到这俩丫头细细碎碎的谈论声:“殿里是不是有人啊?” “我也听见了,去瞧瞧看。” 说罢,佟春套了身衣裳,打着哈欠开了个门,探出头四处看了看,嘟囔道,“没人呀,空空荡荡的。” “去正殿看看,”佟夏还是不放心,“你先歇罢,我去探探是不是姑娘出什么事儿了。” 佟春一下子变清醒了:“哦,说得对。我也去。” 两个人小心翼翼走到正殿门口,把耳朵抵在了门上细细听,没什么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 佟夏声音抬高了些:“小姐,睡了吗?” 屋里没动静,佟春松了口气,“定是睡下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佟夏也放心了,两人这才又困意袭来,回了侧殿歇下。 正殿内,萧斐然又故技重施,捂着孟知锦的嘴隐在门后。 这两个人身形错得太多,孟知锦纤细瘦弱,萧斐然过于高大,大手往她脸上一盖,能遮个四五成。 孟知锦都气得没脾气了:“松开吧,那俩丫头睡觉没那么浅。” 萧斐然闻言连忙松手,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方才情急之下,孟知锦拽着萧斐然几步就踏到了正殿内,眼疾手快熄灭了油灯。 这是她的寝殿。 萧斐然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浑身不自在,鼻尖全是她的味道。 有些熟悉。 他沉默不语,觉得内心有一处火焰在燃烧,快步坐在了桌前,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孟知锦跟着走了过来,瞧见他气喘吁吁的模样,有些奇怪:“你生病了?” “没事。”萧斐然努力在黑暗中避开她的视线,哑声道,“今晚…实在是不好意思。” 太过于越界了。 孟知锦挑眉。 如果她还是上一世的孟氏,大概会羞愤而死,毕竟被一个男子这般折腾半天,传出去名声都没了。 可惜了,站在这里的是已经看淡一切的孟知锦,她确实丝毫不在意这些,倒是看到萧斐然这种从小便在百花丛中过的男子不好意思成这样,有些奇怪。 “你不是经常这样?”孟知锦坐在软榻上,点了一盏油灯。 烛火一下把二人之间不远的距离照得明亮。萧斐然的眸色暗沉,整个人不似平日里那般随心所欲,反倒是有些严肃。 孟知锦一怔。 “嗯。”萧斐然咽了咽口水,也顺势坐下,“只是我从不对你们这些女子这样。” “这些是哪些?”孟知锦问。 萧斐然沉默不语。 夜色越来越深,孟知锦也不好再留他,只是又问,“你今夜是查什么?” “太后的病。” 萧斐然沉声道,“是人为。” 孟知锦倒是不觉得奇怪,意料之中罢了。李氏的身子在上一世便很是康健,突然这样,定有人捣鬼。 “你不好奇?”萧斐然嘴角扯了一抹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查?” “你若是想说便说了。”孟知锦剪了一截儿灯芯,漫不经心道,“我白日去看了太后,也发觉了些许不对。” “怎么说?” “邱姑姑说,太后是吃了宴席的菜便一病不起,查了很久都没头绪,”孟知锦讽刺似的勾了勾唇角,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萧斐然,声音清亮,“但是我呢,太聪慧了,我已经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查起了。” 萧斐然被她这样逗笑了,十分给面子道:“愿听姑娘一言。” “我有什么好处?” 孟知锦支着头,笑容浅浅,“萧大人能给我什么?” 萧斐然失笑:“姑娘忘了西山我曾救你一次?你本就欠我一次人情。” 孟知锦笑脸垮了些,正要说什么,便听到萧斐然低沉好听的嗓音回荡在屋内: “不过我并不想让你把此事当人情还我。” 萧斐然拿起油灯罩,轻轻盖灭烛火,一下子,二人之间陷入了黑暗。 孟知锦愣了一瞬。 “我这里也有个秘密,我们交换罢。”萧斐然垂着眼睛看她,一张脸唇高鼻薄,丹凤眼弯弯,添了些魅惑,似笑非笑,“姑娘可愿意?” 第四十七章:首次心动 孟知锦心一动,差点儿被带着跑,过了一阵儿,她才缓缓道:“说来听听。” “西山寺绑架你的匪徒,我已经查出来了幕后主使是谁。”萧斐然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她的神色,瞧着她略略有些局促,不自觉轻笑,“孟知锦,你当真不想知道?” 这是见面这么多次,萧斐然第一次直呼她名字。他的声音很好听,念“知锦”的时候略带些生涩,但是砸在孟知锦心里,突然泛起涟漪。 “嗯?” 孟知锦突然感觉自己处在下风,黑暗的环境里,她未曾学过武,自然什么都看不清,由着对方拿捏,她整理了下思绪,略略想了想,风轻云淡道,“大人且说说,是谁要我身败名裂?” “黎芸。” 萧斐然吐出两个字,细细查看她的表情,想从这丫头完美的伪装下看出破绽,黑眸微闪。 “哦?”这答案似乎是意料之中,孟知锦并没有多诧异,“大人,这可不算秘密,没办法与臣女交换。” “不算秘密?怎么,在我说出来之前,你便知道了?” “心下略有些猜疑。”孟知锦垂眸玩着手帕,“听你说了才确认。” 萧斐然啧一声:“你这不厚道啊。那你确认了也是因为我查出来的——孟知锦,怎么过河拆桥呢?” 孟知锦觉得好笑,对面前这个男子改观了不少,扭头看着他若隐若现的影子,轻声道:“你干嘛直呼我名讳?你有些冒犯了。” 大抵是深夜的缘故,情绪爆发,在这个殿里,没有了世俗所规定的尊卑有序,男女之别。油灯也已然熄灭,他们谁都看不见对方,说话也不由自主放开了些。 “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萧斐然放松哑叹一声,靠着软垫与她聊,“你是不是还没有小字?” “还未曾及笄,哪里来的小字?”孟知锦随口道,“明年就有了。” 说到这里,二人不自觉都沉默了起来。 萧斐然心中怅然。突然想起,面前这个女子,是未来的太子妃,他至交好友的未婚妻。 孟知锦不说话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 一下子屋里的气氛突然凝固了起来。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没提走。 “上次庆贺你生辰之时,我瞧见你在后苑假山处怒斥段家公子,”萧斐然转移了话题,“你不害怕吗?你妹妹吓的够呛。” “有什么好怕的?”孟知锦笑出了声,清脆动听,素面朝天的脸蛋儿素淡雅静,“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若是在乎名声,还会与你在这里相谈甚欢?” 确实是。 萧斐然淡淡扬了扬唇角。 西山寺那次,就看得出来孟知锦是个什么样性格的女子。 “你第一次见我,对我说那样冠冕堂的话,我觉得你十分做作。”萧斐然坐正了身子,从一旁摸见一块羊毛毯子递了过去,“与旁人没什么两样。” 孟知锦没说话,心底突然有些失落。若是萧斐然知道上一世自己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以他那样敢爱敢恨的性子,估计会恨死她,从此势不两立。 萧斐然瞧见她不说话了,只当是孟知锦困了,心下暗暗责怪自己怎么不看看时辰,下一秒起身道:“姑娘去休息吧,今夜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大人说笑了。”孟知锦歪歪头,看他,打了个呵欠,眼眶有了些泪水,她伸手抹去,语气飘飘,显然乏了,“太后娘娘的病,依我看,从香料查起吧。” 香料? 萧斐然怔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心下不自觉弥漫了起特殊的感觉:“姑娘果真冰雪聪明。” “比起大人帮我追查凶手的本事,臣女还是有些卖弄了。”孟知锦站起来,优雅地伸了个懒腰,缓缓往内殿床榻走,声音有些懒散,“出去切记关上门。不送了。” 萧斐然站在原地,环着手挑眉看这丫头走路这边撞一下那边撞一下,半天才摸黑碰到了床沿。 一向什么都看不进眼里的萧小将军,眼底皆是笑意。 . 第二日一大早,慕白拖着黑眼圈回了昭狱,满脸憔悴地推开大门,赫然瞧见萧斐然坐在亭子里一个人自己下象棋,神色自若,完全看不出熬了大夜。 不过也正常,前些年在战场上,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是常有的,只是自从回了京城,他们休息的时间也相对多了些。 “啧啧,”慕白扑上来,细细凑上去打量萧斐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后者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眯着眼睛道,“老实说,昨晚干什么去了?” 萧斐然瞥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我给你报备了?” “不对,”慕白瞬间醒了,坐在一侧怒道,“凭什么,我也熬了一夜找线索,你怎么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还年轻。” 萧斐然十分欠揍,随口道,“查了一夜查出点儿什么没?” “有倒是有,”提起这个,慕白神色正经了些,“崔贵妃很不对劲。” “说来听听。” “崔贵妃近日与崔家频繁私下联络,虽做的已经很小心仔细,但是我还是找到了传话的下人…”慕白蹙眉道,“此事牵扯到了大皇子。” 萧斐然下象棋的动作一滞,沉吟片刻:“大皇子前些日子不是称病许久不上朝了吗?” “是,”慕白猜测道,“会不会是装的?” “给太后下毒,图什么。”萧斐然缓缓摇了摇头,“太后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对崔氏毫无好处。” “是不是因为太子之位?”慕白小心翼翼地问,“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大皇子要即位储君。” “太子之位是陛下与众臣商议下的结果,和太后本就没什么大关系。”萧斐然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但一时又抓不住,直觉告诉他,若是再找不出原因,怕是萧贵妃也会被牵连。 萧斐然神色渐渐沉了下来,慕白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念叨:“不对呀,这事儿也扯不到萧贵妃头上吧?” “倘若她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太后,而是长姐呢?” 萧斐然嗤笑,面露不屑,浑身散发戾气,语气冰凉,“宫中人心险恶,不得不多想。” . 萧贵妃不过睡了一觉起来,便听闻太后的病愈发严重,只是最近宋笙偶感风寒,她实在是挪不过时间去看望李氏,只好一直在翊坤宫内照顾六公主。 第四十八章:宫内争斗 这本身倒没什么,她照料公主,难以分身乏术,宫中自然也不会也有人拿来说嘴儿。 直到红珠在去御膳房拿点心回来的路上,恰巧听到了几个宫女太监嚼舌根,说萧贵妃不去看望太后娘娘,定是心虚,必然是萧氏下了毒,意图害死李氏。 红珠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丫头,当下上前立即狠狠责骂了一番,让人把他们送到了慎刑司长长教训。发落完了,这才怒气冲冲地赶回了翊坤宫和萧氏禀报此事。 萧音柔正巧在喂六公主喝药,闻言不过是觉得可笑:“真是够荒谬的。” 她膝下没有皇子,毒害太后有什么好处?要毒不得毒妃嫔?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利害。 “母妃,”宋笙小小的人儿缩在粉嫩的被褥里,小脸滚烫通红,大大的眼睛眨巴几下,声音都哑着,“皇祖母也像笙儿一样病了还没好吗?” 萧氏一下子温柔了起来,摸了摸宋笙的额头,帮她撩开了被汗水打湿的额发,轻声道:“对。所以笙儿一定要好好养病,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皇祖母。” 宋笙乖巧地点点头,闭着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萧氏心疼地又在床榻一侧坐着看了她半晌,这才微微叹气,起身与红珠离开了屋。 出了殿,萧氏的神色才冷了下来:“问过了么?是谁的人?” “奴婢找人去查了。”红珠蹙眉,“想也能想到,定是储秀宫那位了。” 储秀宫住着的是凌家之女凌月,进宫后被封为了宜妃,今日有孕在身,颇得圣宠。 “她倒是还有空,”萧贵妃懒懒地揉了揉额角,“有了孕还不好好安分守己,上蹿下跳什么呢?” 红珠也笑:“娘娘说的是。宜妃圣宠正浓,竟还顾得上到处散播谣言。定要敲打她一番才行。” 萧音柔懒得搭理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罢了,由她去吧。本宫还要看护笙儿,实在没空分心。” . 宜妃近日风头正盛,前不久刚刚被太医查出有了不到一月的喜脉,得意洋洋,谁都看不起。还没显怀,在皇后面前都摆开了架子,请安要么不来,要么迟来,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 张氏也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儿不和她计较,别的妃嫔心中嫉妒的很,面上儿都不显山不露水。 宋儒时常来她宫中歇息,看着宜妃日渐隆起的肚子,愈发高兴。 自从他登基以来,宫中仅有孕的几个妃嫔都胎死腹中,很是奇怪。宋儒不是没查过,只是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就做罢了。 凌氏性格虽有些不得人喜欢,但胜在一张脸蛋儿生的美丽,也娇憨做作些,身形偏丰腴,宋儒大概是上了些年纪,倒是喜欢宜妃这个性子。 “陛下,您猜,臣妾肚子里这个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啊?” 夜深了,储秀宫也熄了油灯,宜妃娇嗔着拿起宋儒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打趣儿道,“若是个小公主,陛下可还会疼惜?” “月儿说什么傻话。”宋儒闭目养神,啼笑皆非,“皇子也好,公主也罢,都是朕的孩儿,朕岂能不疼?” 凌氏一张白嫩的脸蛋儿闪过一丝得意,柔声道:“臣妾还不是看您只疼六公主,害怕嘛。” “六公主还小,”宋儒在睁开了眼眸,盯着床帐看,心情沉重了些,“况且柔音前段时间刚失了孩子,朕也替她觉得难过。” 凌氏自然知道萧音柔的孩子是如何没的,只是面上儿还是装的很哀伤:“是呀。臣妾在闺中时与贵妃很是交好,如今同在后宫,臣妾也有了孩子,自然可以感同身受。” 说罢,还不忘抹了抹眼泪。 宋儒叹气:“你还有身子,可别太过于悲痛。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生下皇子,朕也就安心了。” 宜妃啜泣地应了下来。 “臣妾昨日去看了看太后,太后的病怎么还不好呀?”宜妃话题不留痕迹地一转,嗫嚅道,“臣妾还听闻了些宫中的流言,真觉得可气。” 宋儒有些犯困了,但还是问:“什么?说来听听。” “下人们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竟说太后娘娘是让萧姐姐害了的。”凌氏表情十分无辜,仿佛很是诧异,“陛下您说,这不就是瞎说吗?” 宋儒清醒了些:“胡说八道!” “臣妾也这么觉得。”凌氏唇角勾起笑,语气满是关怀,“但说的有鼻子有眼,若不是臣妾与陛下知道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怕都要信了。” 宋儒不耐地翻了个身,语气不善:“音柔是什么性子,朕心中有数。空穴来风的事情,宜妃还是不要听进去的好。” 凌氏并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她知道点到为止。听见宋儒这样说,听话的躺下,乖巧道:“是,臣妾听陛下的。” 凌月知道,这种话说一次两次,宋儒可能会不耐烦,会觉得是无稽之谈,但只要自己时常吹耳边风,不怕圣上不往心里去。 宋儒本就疑心重,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会下意识对萧氏疏远些。 . 孟知锦在寿康宫伺候了一个上午,用过午膳后才准备回殿,路上碰巧遇见了红珠,红珠刚从太医院拿回来给六公主的熬药方子,瞧见孟知锦,板着的脸也露出了笑意:“见过姑娘。” “红珠姑姑这是刚去哪里了?” 孟知锦上前,温声询问,“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害。”红珠叹气,“奴婢刚去太医院拿药,六公主高烧好几日不退了,贵妃娘娘也成宿睡不好。” “六公主病了吗?”孟知锦皱眉,有些担心,“臣女可否去瞧瞧?” “公主喜欢您,见了说不定病也好得快。”红珠连忙道,“那便一起回宫罢。您去了,也好让娘娘歇一歇。” 孟知锦展颜笑了笑:“我也是如此想的。” 宋笙今天有了些精神,虽说额头还是发烫,却比起前些日子,好了不知多少,吃的东西也多了很多。 萧音柔照顾她,消瘦了很多,瞧见宋笙喝完了一整碗鸡汤,松了口气:“笙儿想不想见见知锦姐姐?” 第四十九章:复盘此事 “想。”宋笙眼睛一亮,软糯糯笑,“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话音一落,孟知锦便推开殿门进来了,神色温柔,先朝着萧氏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吧。”萧氏摆摆手,“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谨。” “知锦姐姐。” 宋笙高兴道,“听母妃说你要在宫中待好些日子,真好呀。你可以天天来陪我吗?” 萧氏真要说什么,孟知锦便应了下来,微微弯腰,与宋笙平视,嘴角噙着笑意,眼眸亮晶晶的:“当然可以。臣女很喜欢六公主,自然日日都能来照顾你。” 宋笙不知怎的,一下子又低落起来:“那父皇呢?他不喜欢笙儿吗?怎么很久不来了?” 红珠在一侧咬了咬唇瓣,心疼地看着六公主,心下更是痛恨凌氏。 萧贵妃神色一黯,强颜欢笑,宠溺道:“怎么会呢?你父皇朝政繁忙,得了空会来的。” “六公主若是想陛下了,不妨等病好了,亲自去见见?”孟知锦安慰道,“陛下也会高兴的。” 宋笙还是小孩儿,三言两语便被带了过去,灿烂的笑容也渐渐浮现在了脸庞上。乖乖地趴在床榻上看书。 萧氏无声叹气,扭头与孟知锦对视,二人起身到了偏殿内轻声聊天。 “陛下一向疼爱公主,不该不来照看啊?”孟知锦蹙眉,声音放轻了些,有些疑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氏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让她落座,神色平静,缓缓道:“昨个儿杜公公打探本宫,问是否知情太后娘娘生病的内情。” 说到这里,她觉得好笑至极,带了些不屑,“本宫害太后有什么好处?这种无稽之谈也有人信。” 萧音柔其实对凌氏放出去的传言并不在意,也懒得计较。但陛下的态度才真让她寒了心。 宋儒还是王爷时,萧音柔就入府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接连怀了三次身孕,皆被人陷害,只拼了半条命留下了宋笙这个公主。 这么多载,陛下当真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和真情吗?宁愿信宜妃毫无根据的污蔑,也不愿无条件信任自己。 太可笑了,她的真心是什么?是陛下牵制萧家的棋子罢了。 “臣女也想到了,太后娘娘的病定然是人为。不过不会是您。” 孟知锦站在萧氏的角度,倒是十分理解她,好像看到了上辈子悲哀的自己,她平复了下思绪,继续道,“这次的事情,怕就是冲着您来的。” 萧音柔挑眉,多看了孟知锦几眼,平静道:“你继续说。” “臣女这些天细细问了邱姑姑很多太后娘娘生病前的征兆,皆没有什么不妥,”孟知锦纤细的手指敲了敲茶桌,“真的是吃食的问题么?未必是,谁会傻到在太后的饭菜里下毒?” 她起身慢慢来回踱步,似在措词,“太后的病定不是突然就渗在五脏六腑里的。这次日子我侍奉床前,闻到太后屋里的香气有些怪异。” “哦?你还懂香料?” “前几个月家母带着我们几个姐妹去西山寺求符,多住了些日子。”孟知锦淡淡笑了笑,“众所周知,太后娘娘信佛。西山寺的僧徒用的皆为檀香。可寿康宫不是,” 她歪了歪脑袋,面露不解,“我不知里面多了一味什么料,但确实不仅仅是檀香。” 萧音柔定定瞧了她半晌,内心对孟知锦这个女子又多高看了几分,只是她面上不显,喝了口热茶,红唇轻启:“那幕后主使为什么要针对我?” “这臣女哪里晓得?” 孟知锦眼眸一闪,开始装傻,“想来大约是嫉妒娘娘深得皇上宠爱罢?” “不是。”萧音柔笑意敛了下去,抬眼直视她,沉着冷静,“那人不只是要毒害太后,也是想彻底离间我与陛下。” 孟知锦垂眸。 “若是此毒真的在太后的熏香里,让太后仙逝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萧音柔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寒意,“太后的病一日不好,陛下就会疑心本宫,时间久了,自然就成了心病。” 他们二人便再也回不到了从前。 孟知锦心中暗自叹息,替萧音柔觉得不值,转念一想,这又何曾不是曾经的自己呢? 罢了,罢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转移话题:“那娘娘以为现下该如何?” “此事本宫不好出面细查,”萧音柔想了想,“陛下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应该早就有了准备。” 确实,萧斐然已经私下里偷偷在查线索了。 “本宫既知道了内情,也便知道了是谁要害本宫。”萧音柔语气温和了些,笑着弯了弯眼,“知锦?你为何帮我?” “臣女不是帮您,孟家与您的母家并无渊源。”孟知锦十分冷静,半晌,看了一眼六公主的寝殿,神色有些不忍,“公主实在可怜,臣女不忍看她这般。” 宋笙思念父亲的模样,让她想到了自己上一世失的那个胎儿,或许那个孩子也难过,难过为什么父亲要亲手杀了自己。 “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嗯?”孟知锦回神,“什么?” 萧音柔似笑非笑:“没有半分是因为本宫的弟弟?” 孟知锦罕见地沉默了。 以她的性子,在察觉出太后的病另有隐情时,定然也不会多说,只是会暗示邱姑姑——但自己没有那么做,尤其是敏锐地感觉到了此事是针对萧氏。 孟知锦不讨厌萧氏,反而同她有些共鸣,六公主也实在可爱…她是因为这个才愿意帮萧音柔的吗? 可萧音柔是萧家的长女,孟老爷子与萧相早就划清了界限,不再来往。 所以她做这些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孟知锦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想起了那夜在殿内,她与萧斐然独处的短短几个时辰。 他说什么来着? “我并不想让你把此事当成人情还我。” … 孟知锦心中一紧,酸酸涩涩,下意识攥住了手帕,半晌,掩下眸中的情绪,冷静自持:“没有。臣女与萧大人连朋友都不算,哪里谈得上是为了谁?” 萧氏了然挑眸,嘴角带笑,故意放大了些声音,漫不经心:“容楚,站在门口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话音落下,殿门口的人影动了动,这才走了进来。 是萧斐然,身着朝服,面色阴冷,整个人浑身冒着寒气,神色不善,黑眸瞥一眼二人,淡淡移开了视线,声音如同淬了冰:“刚来不久。” 孟知锦:“…” 第五十章:阴狠毒辣 气氛一下陷入了尴尬。 萧氏心中觉得好笑,轻咳两声,道:“来看笙儿的?” “不是。” 萧斐然低声道,“我把事情都查出来了,本来想和你说一下,谁知——”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谁知孟大小姐聪明至极,已然从头到尾全都推出来了。再下佩服。” 孟知锦垂着的眼皮狠狠一跳,只觉得这男子说话夹枪带棒,犹豫了一下,寻思是不是自己说得太多了:“臣女并未全部都想出来,剩下的事情还得交给大人来查。” 萧斐然看着这丫头满脸无辜的绵羊样儿,又气又好笑。 明明不久前他们二人还交谈甚欢,怎么今个儿就变成连朋友都不是了? 这姑娘晚上和白天不是一个人? . 待与萧氏商量好对策,贵妃才摆摆手让他们两人离开,临走前,她还若有所思地扔下一句话:“你们两个,真有意思。” 孟知锦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心虚,佟春佟夏自然是面面相觑,她们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了翊坤宫,孟知锦才觉得轻松了些,出了口气。 “怎么了?”萧斐然环手抱在胸前,挑眉,神色不善,“孟大小姐紧张什么?” “怎么如此咄咄逼人?”孟知锦一脸无奈,瞧了眼四周,都是萧氏的人,低声道,“那你让我如何说?” 佟春一脸震惊。 小姐何时这样与人服软说过话? “毕竟咱俩都算不上朋友,不用和我解释。”萧斐然也没方才那般生气了,心中知她为何撇清关系,只是看着她难得吃瘪的样子,忍不住想逗她,“唉,我早应该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子,都是这般始乱终弃。” 佟春佟夏:“…” 不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孟知锦瞪圆了眼睛,忍不住都结巴,脸红了一片,瞧着可爱,但语气可一点儿都不温柔:“萧斐然!你说什么呢!本小姐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终弃了。” 最后四个字,她含糊着说了出来,恶狠狠瞥他一眼,“若是你再敢瞎说八道,你试试看!” 萧斐然瞧着她真的急了,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这是在长姐这里,他大胆开了几句玩笑话,若是平常,他也不会说出口。 孟知锦撂下狠话,用口型骂了他三个字,转身和婢女离宫,脚底生风似的,头都不回。 萧斐然站在原地,愣神般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幼时浑球惯了,萧家谁都管不住。后来先帝也制衡萧孟两家,尤其想要拿捏萧家,萧斐然小小年纪被迫去边疆开始打仗,九死一生,性子也变了很多。 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委屈,到后来的释然和洒脱,不过用了短短几个月。 说白了,他其实也不想在朝中当差,内心或多或少有些抗拒。 直至今日,直至现在,萧斐然突然觉得,京城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孟知锦,实在是有趣。 若是没看错,刚刚那丫头面无表情骂了一句:“登徒子。” 真可爱。 萧斐然想,骂人都这么会。 . 黎芸晌午过后也入宫了。 陛下不知怎么想的,大概是觉得多个人也不至于让孟知锦孤单。 然后,黎家大小姐便奉旨入住了玉芙殿正侧殿。 孟知锦支着脑袋坐在院里,懒懒地看宫女们开始搬黎芸带来的布料和衣裳,进进出出的,玉芙殿一下子好不热闹。 佟春眨着眼睛,默默叹气:“怎么她也来了…” 黎家大小姐与自家姑娘不对付的事情已经是整个京城世家小姐都知道的了,并不是什么秘密。 也不知道陛下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是啊,”佟夏也板着脸,“怎么躲都躲不开。” 孟知锦听见她俩的喃喃,忍不住笑了一下,摇摇头,自顾自开始看书,神色淡然自若,全然没有这二人的紧张和不安。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黎芸在门口落轿,挂着甜美的笑容踏入院里,自顾自打量一番:“还不错。” 繁霜扶着黎芸进来,也赞同点点头。下一秒,眼尖地瞅到了坐在树下的主仆三人,给自家小姐试了个眼色。 黎芸轻笑一声,缓缓走上前,行礼:“姐姐,许久不见了。” 入宫觐见这么重要的事情,黎芸穿得并不高调,相反很是朴素。一身浅绿色的素衣裙衬得她脸蛋儿愈发白了。还是那么漂亮,与前段时间无异。 “听闻妹妹要来了,我可是喜不自胜。”孟知锦眼皮都没抬一下,拉长语调应付,一看就是不欢迎。 繁霜脸色有些不好看:“孟大小姐,您是太过于没礼数?我们姑娘已主动和您说话了,最起码也要站起来回礼吧?” 佟春嘴皮子最是利索,毫不留情怼了回去:“我们姑娘与你家小姐是同辈,且年长一岁,按理说也不必非要行大礼。但黎大小姐愿意,那是她的事情,我们小姐回不回,自然是看心情。” “你这丫头,说话这么这般毒?”繁霜不甘示弱,“你们孟家的规矩,就是这样?” “用不着你管。” 佟春瞪着眼睛,嘴上丝毫不留情,“你一口一个孟家,怎么?你想来当差啊?孟家可不要你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 繁霜跟在黎芸身边时间长了,习惯了所有人毕恭毕敬的模样,早就忘了该怎么粗俗地侮辱人,一下子被佟春这般难听的话说住了,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脸还涨得通红。 婢女下人们吵架,主子们一般只当看戏。吵输吵赢,也代表着小姐们的脸面。 “姐姐身边这个丫头好厉害的嘴,”黎芸啧啧两声,凤眼上下打量了几下佟春,扯出个讽刺的笑,语气还算和善,“繁霜已经算是能说会道了,谁知,人外有人。” 佟春被黎芸的眼神看得害怕,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是吗?”孟知锦漫不经心,看一眼佟春,又看一眼繁霜,“我倒没觉得多会说。孟家的丫头们个个儿嘴上不肯吃亏,我时常也管教,但效果甚微。” 她懒懒扫一眼黎芸,讥笑,“嘴上厉害不怕,最怕的就是那种面上儿温柔可人,柔柔弱弱,背地里却阴狠毒辣,会干伤天害理之事儿的人。” 繁霜听出了孟知锦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心下一颤。 她知道了什么? 相比繁霜的失态,黎芸表现得若无其事,还笑容满面顺着话说:“姐姐说的是。” 第五十一章:澄清萧氏 黎芸也不怕孟知锦知道西山那次的事儿是自己所为,事后人也封了口,就算她怀疑,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孟知锦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懒得斗嘴皮子:“妹妹此次入宫,不知是要待多久?” “当然是姐姐住多久,我就住多久。”黎芸抚抚额角,哑叹,“怕你辛苦,我替你分担些。” 孟知锦心中冷笑,垂眸继续看书,再没有接话。 . 萧斐然把太后娘娘的病因查清楚后,第一时间禀给了圣上。圣上看完便大怒,立即让太医去查李氏用的香料有什么问题,是否掺杂了不干净的东西。 下面的人不敢怠慢,只用了半日不到便发觉了李氏用的檀香多了一味被磨成粉末状的紫藤花豆荚。 此物不可食用,自然若是放在香料中,吸入脾肺,长久下去必然没命。 宋儒听完太医的上报,面色沉沉,来回在养心殿踱步,整个人如同炮仗,谁也不敢去点。 众皇子今日恰巧来向陛下念功课,结果撞上了此事,此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宽慰陛下,绞尽脑汁想说辞。 萧斐然站在大殿正中央,身形修长,玄色衣裳在身,整个人愈发清冷孤傲。一双凛冽黑眸满是疏离,面如冠玉,稍稍垂眸,眼角仅是凉意。 “此事给朕务必查,查个水落石出!”突地,宋儒狠狠拍了拍桌子,累着的奏折“轰”一声全塌在了地上,神色晦暗不明,“给朕揪出来幕后主使!” 萧斐然行礼,丝毫不害怕,应了下来:“臣一定竭尽全力。” 宋意站在靠后些,瞧见圣上如此动怒,微微挑了挑眉,出列道:“父皇勿要动气。依儿臣看,此次事情也不是全然奔着皇祖母去的。” “五皇子此话有理。”萧斐然也道,“这是慢毒,虽轻易查不出来,但也是时间问题。幕后之人未必是想让太后娘娘出事,不然直接用剧毒就是。” 宋儒坐下,喝了口茶,喘着气蹙眉:“那是冲着谁去?” 宋意不说话了。 大皇子宋柘脑子倒是没多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儿臣听闻前些日子宫中传闻许多流言,说皇祖母是萧贵妃所害。” 萧斐然冷冷抬眸,只是淡淡扫过一眼宋柘,满眼寒气。后者立马缩了缩脑袋,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儿臣的意思是说,流言也未必不可信。” 宋衽一眼就看出来了宋柘是想借此事替崔氏扳倒萧贵妃,轻笑:“皇兄,都说了是流言了,也不能全信。” 乔氏虽然是崔贵妃的人,但一直被欺压,早已经苦不堪言。宋衽替母妃恨得牙痒痒,能驳就要驳他。 宋柘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瞪宋衽:“怎么?你的意思是萧贵妃全然无错?” “好了!” 圣上怒斥,“吵什么吵!萧贵妃不也是你们的额娘么?!一口一个贵妃贵妃,成何体统?” 众人嘘声。 萧斐然默了默,强压着不耐道:“此事虽涉及萧贵妃,但微臣却也会站在公正的位置来讲。” “你说。” 宋儒苍老的眼底满是试探。 “萧贵妃膝下无子,她有何理由谋害太后?为了太子之位么?” 萧斐然看了看宋衽,“更何况太子之位已然定夺,害太后能改变什么?” 宋意听了半天,心下稍稍琢磨,好像明白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萧斐然。 “那为何宫中传言说此事是萧贵妃所为啊?” 宋儒懒懒问道,冷笑道,“你说萧贵妃害太后没有理由,可是斐然啊,长宁郡主前段时间闹出的笑话你也知道,若是萧氏想为你兄长打抱不平呢?害了太后,长宁也就没了依靠。” 宋珠悦前段时间那样闹了一通,萧氏难道不知道么?她难道不会恨么?虽然太后也斥责了长宁郡主,但毕竟是亲女儿,也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万一萧音柔就是因为这个而谋害李氏呢? “陛下,您与萧贵妃相伴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您清楚得很。”萧斐然心下替长姐觉得可笑至极,多年枕边人,竟这般凉薄,“若是萧贵妃真的怨恨,早就去找郡主算账了,而不是针对太后。” 是的,宋儒心中有数。他也很明白萧音柔,身为萧家长嫡女,萧音柔自幼备受宠爱,也高傲至极,刚嫁给他时,脾气很大,后来被封了贵妃,吃的亏多了,也就收敛起来。 可她该有的脾性还是在,看谁不爽直接面子也不会顾,该骂则骂。 若真的是她,必然不会怨恨太后。 瞧着陛下不说话了,萧斐然继续道:“说实话,郡主上次一通闹,兄长并未当回事,嫂嫂也未曾怨什么,只是觉得长宁郡主还小,不懂事。” 萧流云和方氏都没计较,那萧音柔更不会管了。 宋儒笑了笑:“朕从前怎么没发觉萧大人如此能言善辩?” “陛下过誉了。”萧斐然微微福身,语气恳切,“微臣所想,您心中必然知道得更清楚。幕后之人不过就是想利用太后娘娘来打压萧贵妃罢了。” 想打压萧贵妃的人,后宫多了去了。只要是品阶不如她的,自然都想拉她下来。 宋柘的母妃崔贵妃是有可能的。 崔氏不止一次说过,萧音柔没有皇子还可以和她平起平坐多年,二人不合早就是众所周知。 宋柘咽了咽口水,连忙表示:“父皇,这事还需细细查,万万不能凭感觉来,从而冤枉了无错之人。” “放才皇兄还一口咬定萧贵妃便是幕后主使。”宋意冷不丁插嘴,叹气,“怎么说变就变?” 宋柘怒:“你…” “别吵了。”宋儒皱着眉,看着这几个儿子一见面就掐,头疼得很,“既然牵扯后宫,朕也不便轻易说谁对谁错,待查清香中的毒是从何人手中递出来的再议。” . 出了养心殿,正巧是傍晚,天色有些昏暗,但也不算太晚。 宋柘板着一张脸快步走了,压根儿也不想同他们说几句话,走得就差要飞起来了。 “赶着回去和崔贵妃报信吧?”宋意哑叹,看着宋柘的背影调侃,“真是孝子。” 宋衽与萧斐然对视一眼,没说话。 “那我也告退了。”宋意朝着宋衽行礼,“三皇兄慢走。” 萧斐然站在一侧,眉宇之间透着一丝淡漠,眼底带着几分探究和厌恶地看着宋意略带笑意的脸。 第五十二章:闺中往事 瞧着宋意也走了,宋衽眯眸盯了一阵儿,转头看一眼今日格外沉默的萧斐然,笑笑,抬脚走:“怎么,你讨厌他?” “谈不上。” 萧斐然走在他身侧,平静道,“他有什么值得我去讨厌的?” 宋衽也没再多问此事,转移了话题:“萧贵妃还好吗?” “还好。”萧斐然扯了扯嘴角,“她一向也不喜参与这些腌臢事儿,牵扯到自己了才会格外注意。加之笙儿病了,她也分身乏术。” 宋衽点点头,叹气:“我得空了也去看看六妹妹,今年夏天也不知怎么了,宫中不太平。” 萧斐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轻咳一声,绷着脸,语气有些怪异:“我今儿刚去过,好多了。你忙你的,不用特地去看。萧贵妃宫中事情也多,你去了她还要招待你。” “也是。“宋衽也没多想,二人走到御花园一侧时,拍拍萧斐然肩膀,“皇祖母今日召我用晚膳,你先出宫罢。” 萧斐然眼皮一跳:“太后不是还病着吗?” “是还没好全,”宋衽坦诚道,“但前些日子邱姑姑误打误撞,把香料都换掉了,这几日也好多了。” “邱姑姑?” 萧斐然疑惑,下一秒又了然笑了笑。 怕是孟知锦那丫头早早发现后就暗示邱姑姑扔掉香料了。 . 凌氏怀有身孕,不能动怒,此时坐在软塌上闭着眼睛暗自平复心情。头梳高髻,蹙着柳叶眉,紧闭双目,满脸不爽。一张俏脸只上着淡妆却也明媚动人,年轻又可人。 贴身宫女站在两侧轻轻给她扇风,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句。 “要你们有什么用?” 凌氏冷不丁训斥了一句,睁开双眸,眼底全是恼意,“本宫说没说?把此事儿做的干净些,为何还能让查出去来?” 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人是她娘家庶妹,此女打扮素净,眉宇间同凌氏还有些像,只是没有她的五官惊艳,普通一些。 凌梦双眼含泪,满脸都是惊慌失措:“长姐…不是..宜妃娘娘,不是妹妹有意失手。我真的已经把做那香的方子烧掉了,而且调的丝毫没有差错。” 她咽了咽口水,嗫嚅道,“太医就算要查,也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什么。可谁知,谁知昭狱的萧大人,夜半突然袭进了妹妹的闺房…” 凌梦想起那夜发生的事情,就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声音哽咽。 自己只是个小小庶女,会调些香料。宜妃娘娘拿身份压自己,命令她做出一味慢性毒香,做出来以后要烧掉这个方子,让她全当不知道此事。 凌梦一开始不愿,但是凌家老爷子凌尚书为了凌家的前程,也暗暗施压。凌梦为了自己母亲能好过一些,只好连着几天没合眼,翻阅古书,制出了这所谓的“檀香。” 太医院有凌家的人,这香料几经转手,规规矩矩送到了寿康宫,已经快好两个月。 虽说这些日子萧斐然查出了是香料的问题,但这么长时间了,早就不知道是谁送上去的,这本就是无解。 凌家也是这么想的。 谁曾想,那夜凌梦洗漱了刚歇下,没多久,昭狱的萧大人就和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了她的闺房。 在凌梦马上就要破声尖叫时,萧斐然从怀中拿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轻轻抵在了她细细的脖颈,压低声音,沉沉道:“凌尚书次女,凌梦?” “你…你是何人?” 凌梦哭得颤抖,“我..我是。我长姐…长姐是当今宜妃娘娘,你…你是要劫财吗?” “我是昭狱的萧斐然。” 面前的玄衣男子身材高大,说话带点儿不屑和漫不经心,他把玩着匕首,略带威胁,“奉命查些事情,姑娘可否告知一二?” 原来是萧大人。 他在昭狱审犯人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在京城也是让人闻风丧胆。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凌梦几乎是一下子就知道了他所为何来,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找我没用。” “既然姑娘不肯说,那就等天亮吧。”萧斐然不急,懒懒散散,“天亮后,我亲自带你从凌家正门出去,从大街上露着脸去昭狱审。” 凌梦光想想那个场景就要窒息了。 “看姑娘的神色,是不愿意。” 萧斐然呵呵笑道,“你制香料的方子呢?” “烧了。”凌梦沉默片刻,低声道,“你找不到证据的。” “哦?” 萧斐然挑眉,拿着匕首在她眼前晃晃,一只脚抬起,踩在了床榻的台阶上,假模假样想了想,“你也想不起来了么?想来凌尚书或许知道,若是他不知道,那宜妃娘娘也应该知道。” 他像个土匪一样,弯着腰逼近凌梦的脸,嘴角扬着讽刺的笑意,“把你们全带到昭狱,一个个问,总有人会吐口吧?” 匕首轻轻划过凌梦的脸蛋儿,带着细细的痛。凌梦害怕的话都说不出来,浑身颤抖,大脑空白,半晌才结巴道:“我..我写,我写出来。” 萧斐然这才起身,冷淡道:“写真的,若是敢糊弄我…我虽从不欺负女子,但保不准你是第一个。” 凌梦怕得要死,哪里敢瞎扯,光着足站在地上被他的视线逼着颤颤巍巍写下了“檀香”的配料。 宜妃面无表情,听这个庶妹哭着诉完,这才道:“你当真和你娘一样没脑子。昭狱的萧斐然半夜闯你闺房,你不会喊么?你是本宫的妹妹,他当真敢对你如何?” 不就是吓唬吓唬? 怎么说凌老爷子也是任职尚书,长女在宫中为妃,萧斐然有什么权利私下这样逼迫一个小姑娘? 当真是没规矩,什么都做得出来。 宜妃在闺中时,一直看不惯萧音柔那做派。萧家那两个少爷也是,护着萧氏跟护着娘一样,做什么事儿都生怕萧音柔受委屈。 思及此,凌月更不爽了。 当年大家都未出阁,萧音柔长她几岁,入府前一年,自己去萧家悄悄看当时还是王爷的宋儒送来的聘礼。 她嫉妒得要死,想毁了萧音柔出嫁的衣裳,让她丢脸。 凌月趁着众人恭贺时,偷偷溜到了萧家后苑,推开门没见到衣裳料子,反而遇上了沉着脸的萧斐然。 萧斐然打小儿嘴毒,把她讽刺得恨不得钻进地里面消失。 还有很多很多。 这都不算什么。 宜妃如今想起这些,只觉得可笑至极。 萧家这般疼爱萧音柔,现在她不也在宫中没什么大权么?没有皇子,能得宠多久? 第五十三章:帝王薄凉 凌梦委屈地扁嘴:“我从未见过这般无礼之人,被吓到了,所以…” “你有理由就行了?”宜妃冷笑,“让你做个事情都这么难,别忘了,从前在府中,本宫对你不薄。” 凌梦有苦说不出。 哪里不薄了?凌氏自小便自诩不凡,什么都要最好的,自然不会把她这个庶妹放在眼里。 “滚吧。” 凌氏摆摆手,不耐烦道,“以后本宫有什么事儿也不会指望你们了。你及笄以后的婚事,自己看着办。” 凌梦瞪大了眼睛:“你不是…你不是说帮我找个好人家吗?” “办好事情才是前提。”凌月皮笑肉不笑,喝了口茶,淡淡,“来人,拖出去。” 话音刚落,立马进来了几个宫女,摁着凌梦便往外走,还不忘死死拿手捂着她的嘴。 凌梦挣扎无果,眼中满是愤恨,恶狠狠瞪着这个坐在软塌上惊艳年轻的女子。 待人出去了,殿里这才静了下来,映雪这才小心翼翼看向宜妃:“娘娘,接下来该如何?” “到底人家萧贵妃有弟弟帮衬,”宜妃自嘲,“本宫呢?不过只能靠自己罢了。” 映雪垂着眼睛不说话。 过了半晌,宜妃抬眸:“萧斐然不过只拿到了张方子,能代表什么?治好太后的病么?治好便治好了,本宫本就不是奔着那老东西去的。” “娘娘的意思是?” “经此一事,陛下就算心中对萧氏有愧,想要弥补,但萧音柔要不要还不一定呢。” 凌氏啧啧两声,嫣然一笑,贝齿隐约:“萧音柔,我们且走着瞧。” . 夜深了。 宋儒站在翊坤宫门口有些踌躇,来回踱步,不知在想什么。 掌事太监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嘴儿:“陛下,老奴进去通报一声吧?” “朕…” 宋儒蹙眉,难得不知如何收场,半晌叹了口气,“不必了。” 说罢,他踏入宫门,朝着殿外的丫鬟和太监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自己则轻推开了正殿的门。 萧音柔正坐在软塌上看书,不知是不是有些困乏了,轻轻打了个呵欠,吐气如兰,唇角淡淡的笑意如同娇艳的玫瑰绽放,从远处看,简直是仙女下凡。 宋儒心下一片柔软:“柔儿。” “陛下来了?” 萧音柔怔了一下,心下狠狠动了动,下一秒却敛了眼睫,笑意渐淡,放下书后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宋儒站在原地,看着萧音柔如此,也有些酸涩,但面上儿却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坐在了她方才坐过的地方,随手翻了翻,道:“贵妃不必多礼,起来坐吧。” 萧音柔起身,瞥他一眼,坐在了另一侧,还不忘给宋儒倒了杯热茶:“怎么今日没歇在宜妃妹妹那里?” 这话有些冷淡。 “她话多,朕有时候也心烦。”宋儒呵呵一笑,给面子的饮了一口,黑眸上下打量萧音柔几眼,“贵妃近日憔悴了,是不是笙儿还没好?” 提起这个,萧氏就忍不住心下恼火,语气冷了下来:“原来皇上还记得笙儿病了?” 宋儒沉默了一阵儿,语气放低了些:“朕前朝国事繁忙…” 繁忙也不忘晚上去陪宜妃? 萧氏心中只觉得可笑。 “罢了。”萧音柔给了宋儒一个台阶下,转移了话题,“太后娘娘身体好些了?” “好些了。”提起这个,宋儒还是有点心虚,前段日子,他还在怀疑面前这个跟了他多年的女子就是幕后主使,“等笙儿病好了,你再去瞧太后。” 萧音柔垂眸点了点头。 二人一阵无言。 半晌,萧氏突然问:“皇上,谋害太后的人可知道是谁了?” 宋儒叹息。 昭狱的办事效率实在是高,用个晚膳的空,萧斐然便递上了那个香料方子,顺便说明了是从凌家那庶女手头逼要来的。 当时萧斐然神色寡淡,表面还客客气气:“皇上,臣不信凌尚书会做出这种事情,自然,宜妃娘娘也不可能,必然是有人陷害吧?” 说完,一双鹰一样的眼眸死死看着宋儒,一脸正色,“臣定然会查下去的。” 话说的很明白了,就是宜妃干的。 “柔儿,宜妃性子虽然娇纵任性,朕有时也烦她,但她怀有身孕,朕不得不…” 宋儒自知委屈了萧音柔,一双略为苍老的眼眸满是愧疚,“等她生了皇嗣,朕必然会好好处罚。” 萧音柔面色平静地看着宋儒。 她是少女时,曾幻想过以后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或英俊潇洒,或文质彬彬…可她后来知道,萧家需要自己进宫为妃好来稳住萧家地位。 萧音柔是愿意的。 打从她十三岁那年,同父亲进宫拜见先帝时,遇见了当时已经封王的宋儒,他是那样玉树临风,衣冠楚楚。 几乎是一瞬间,萧音柔就不自觉心悦了他。不顾父亲当时的犹豫,两个弟弟的不满,主动说要嫁给宋儒为侧妃,不管日后他是否登基,自己都甘之如饴。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宋儒真的登基了。 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每年都有新人入宫,那些妃嫔来到翊坤宫和自己请安时,萧音柔总是会恍惚。 她从那些姑娘眼里的好奇,兴奋,仿佛穿过这些年,看到了当时的自己。 如今,回忆与现实交织,面前的宋儒,已经有了身为帝王的杀伐果断,疑心越来越重,从前一直不愿松口让萧斐然回京,害怕萧家对他的皇位做些什么。 萧音柔记忆里的人好像死了。 她心也死了。 在听到宋儒为凌月开脱的话语之前,或许萧氏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她想,陛下从前那般珍爱自己,怎么会允许宜妃用这种下作手段破坏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呢? 可他说什么,他说让她忍一忍。 萧音柔心中无限失望。 “陛下。” 她默然了很久,轻声道,“臣妾已经没了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是如何没的,臣妾心知肚明,您也是。” 后宫的计谋防不胜防,萧音柔知道她第一个孩子死于崔氏之手,第三个孩子是折在了宜妃那里。 宋儒心中一痛。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他当然什么都知道,可是不行,崔氏的母族许多男丁皆为了天阙丧命,先帝都给面三分,他又如何能责罚? 至于凌氏… 宋儒一开始,是没把她当回事儿的,直到凌月第一次侍寝后,他发觉这个女子和王府中的萧音柔很像,只是比萧氏更加任性了些,但宋儒并不觉得有什么,只当是凌氏年纪小,开朗些,他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凌月会大胆到谋害萧氏的孩子。 第五十四章:失望透顶 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勃然大怒,自然要为萧音柔出气。 只是凌氏卸了妆发,身着素衣,哭着喊着说自己错了,是嫉妒萧贵妃得宠,心生不满。希望宋儒看在她年纪还小、原谅她这一次过失。 不光如此,凌月还跑到了萧氏的宫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直到体力交瘁晕倒。 如此一闹,宋儒倒是觉得有些不忍了。加之萧音柔当时确实满心满眼沉浸在了失去孩子的悲痛之中,不顾刚小产后的孱弱身子直接冲出宫门狠狠扯了凌氏几个耳光。 凌氏被打得在床上躺了小一月才缓过来,没多久,便被太医诊出来有了皇嗣。 宋儒更不忍再说什么,只是罚了半年俸禄,禁足半月。 “音柔,你当时也打了她,朕也斥责了,你何苦再拿着此事说呢?” “若是她当真听进去了,这次便不会陷害臣妾谋害太后!”萧氏语气拔高了些,脸蛋微红,气得微微喘着粗气,眼眶有些湿润,嗓子里难受得像是吞了盐块儿,忍了忍,语气缓和了些,“陛下,她有了孩子,你让臣妾忍着,那我们的孩子呢?就如此草草了事?” 萧音柔的话语如刀子一般插在了宋儒的心上。 “不,朕自然不会这么觉得。”宋儒有些疲惫,揉了揉额角,还试图想让贵妃冷静下来,“我们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 萧音柔再也不想听这种话:“不必了。臣妾的孩子没了,是臣妾毫无防备之心,轻易着了人的道。” “你是什么性子,朕知道。”宋儒拉她放在榻桌上的玉手,想要安抚萧氏的情绪,“不怪你。” “皇上,” 萧氏动了动手,缩了回去,神色冷淡,语气冰凉,满是疏离,“臣妾放下了,也不再需要什么公平,您也不必为难。” 宋儒被落了面子,有些恼:“贵妃。” 话语带了些戾气。 “臣妾失言。”萧氏起身,跪在地上,腰背一如既往挺得直直,不肯弯一下,眼眸微垂,“夜深了,臣妾伺候陛下歇息吧。” 宋儒居高临下坐在软塌看她,神色复杂,心中再次叹气。 . 太后的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今个儿天气十分不错,李氏说躺着身子骨都不得劲,非要去御花园转转,孟知锦失笑,也顺从了,跟着一起去散步。 还不到晌午,天气不热也不冷,最适合出去遛弯儿。 御花园的栀子花慢慢开了,花儿的香气扑鼻,朵朵皎洁纯净的花朵点缀在枝头,太后的神色带了些笑意。 二人身后跟着众多宫女太监,还抬着太后的轿撵,生怕出点儿事。 “锦丫头,辛苦你和黎大姑娘了。”李氏拍了拍她的手,叹气,“哀家知道你们轮着侍奉床榻前,心底实在过意不去。” “太后哪里的话?”孟知锦娇笑,“我在府中也常常侍奉祖母,本就是尽孝,谈什么过意不去?” 李氏听她如此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褶子和皱纹都堆了起来。 二人还没走一会儿,邱姑姑便匆匆跟上,道:“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来给您请安了。” 孟知锦嘴角笑意顿了顿,垂眸没吭气,瞥过脸道:“太后,臣女在这里是不是不方便?要不先走了。” “没事,”李氏安抚道,“你是未来的太子妃,五皇子也是你的弟弟,没什么不方便的。” 说罢,命下人去请。 没过一阵儿,宋衽和宋意便匆匆走来,二人一看就是刚从陛下那里出来,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恭恭敬敬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李氏笑眯眯望着宋衽,眼眸扫到了宋意时,略微顿了下,轻轻嗓子,“五皇子也来了。” “听闻祖母病了,孙儿特意来看望。”宋意的脸其实与宋儒还是像些的,尤其是笑起来,有点神似。李氏看着这样的他,也忍下了不喜。 孟知锦朝着他们二人福身。 “孟姑娘也在。”宋衽语气中带点儿高兴,却还有点羞涩,摸了摸自己的头,笑得不值钱。 “见过太子殿下。”孟知锦看着他这个样子也觉得有点好笑,“太子心情不错,笑得这么开心。” 宋意挑眉,瞥一眼他俩,眼神又落在了面前这个女子身上。 说来奇怪,他每次见到孟知锦,心中便总会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感觉心口会喘不过气,但是理智又告诉自己,他是爱黎云的。 他神色太过于古怪,孟知锦只当没瞧见。心下也没了初次相见时那般愤恨,只是替自己觉得可怜。 太后摆摆手:“走罢,陪哀家散散步。” 二人自然跟上了,一路上李氏似乎有意撮合孟知锦和太子,努力想让他们多说说话,到了御花园,竟撇下他们三人,自己去逛了。 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宋衽忍不住偷瞄孟知锦:“姑娘是不是快要出宫回府了?” “太后娘娘的身子无恙了,臣女也该走了。”孟知锦道,“就在这两日。” 宋意站在另一侧,看着他们二人这样,内心嗤笑。 过了一阵儿,孟知锦实在觉得这个场景很怪异,找借口先走:“臣女要去更衣,先行离开一步。” 说罢,带着侍女离去。 宋衽脸上有些失望,忍不住跟了上去。 宋意站在原地,眯眸冷笑:“真有意思。” “五皇子,这孟家姑娘还挺会的,”蔡恒站在他身侧,感叹,“把太子拿捏得死死的。” “她长得好看么?” 宋意神色不明,轻声问,“她好看还是黎家那女好看?” 蔡恒知道他与黎芸有情,自然不敢乱说:“当然是黎姑娘。” 是么? 宋意垂眸。 相比下来,黎芸好像更适合自己,孟知锦的喜好好像都写在了脸上,而黎家姑娘很会装,很懂人情世故。 .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孟知锦蹙眉,瞧了眼四周,没什么人,停下来转身看过去。 宋衽站在不远处,有些尴尬。 佟春觉得好笑:“太子殿下可是来找我们姑娘的?” “啊?” 宋衽不好意思,“对…我看姑娘走得急,是不是不高兴?在下是否冒犯到了?” 佟夏知趣儿地把佟春拉到了远些的地方站。 “殿下没有冒犯到我。”孟知锦沉思了一下,细细抬眼打量他。 宋衽这个人,某些方面挺适合做皇帝的。从他心系百姓,亲身去吃苦治理水患便能看出也十分聪明。 但…怎么对感情,像个愣头青? 第五十五章:一如从前 “那…” 宋衽本质是个不愿意逼迫女子的君子,他虽然与孟家之女有婚约,对方如果不愿,自己也不会强迫。 孟知锦耐心地看着他。 宋衽试探道:“姑娘可是有心上人?不愿与我有约?” 孟知锦怔了一下。 心上人吗?她好像也没有。她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喜欢和爱一个人,上一世对宋意或许是执念也说不定。 什么是喜欢? 她垂了垂眼眸,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萧斐然的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场景居然还是西山那晚,他轻轻扶着她的腰,把孟知锦稳稳地放在马背上。 还有深夜他误闯玉芙殿,捂着她的唇,在她耳边轻语呼出的热气。 这个想法实在是危险。 她身上肩负着血海深仇和孟家的生死,怎么可以有了二心? 定是自己想错了。 或许是萧斐然这个人太过于耀眼,让她忍不住产生了错觉。 孟知锦猛然回神,抬头直视宋衽的眼睛,张了张嘴:“没有。” “那便好。”宋衽松了口气,这才重新笑了起来,“姑娘吓着我了。” “太子殿下这般…”孟知锦玩味一笑,眨了眨眼睛,“这般在意我的想法,是心悦我?” 这话实在是直白,哪有姑娘直接开口问这些?一点儿都不委婉。 可宋衽情窦初开,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孟知锦的长相和性格——温柔,善解人意大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说来不怕姑娘笑话。”宋衽坦诚道,“我从前并未有过情爱,但我喜欢十分安静乖巧的,姑娘符合我一直以来的观念。” 孟知锦听完,心中发笑。 那可要失望了,她从不是省油的灯,这些词语都安不在她的身上。宋衽不过是喜欢自己装出来的性子罢了。 “那若是以后,太子发觉臣女并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呢?”孟知锦问,声音清脆,“你会一纸休书休了臣女吗?” 宋衽一顿,瞧着孟知锦的样子好像并不是开玩笑,他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 孟知锦本意并不是想要为难他,看着他蹙眉沉思的模样,挑眉告辞:“殿下想出来了有什么用呢?你我二人本就由不得自己,不管是愿意与否,不都得在一起吗?” 说罢,行礼离去,只留下宋衽愣愣地站在原地。 . “她如此说?” 萧斐然嗤笑。 夜深了,宋衽满面愁容地来昭狱找好兄弟吃酒,酒过三巡,忍不住把今天白日的事情说了出来,有些苦恼,堂堂太子殿下,坐姿潇洒自如,万分没有不自在:“我有点不明白那姑娘是什么意思。” “很难揣摩吗?”萧斐然神色自若,俊朗如玉,气质出尘,给他倒了杯酒,眼底一片清明,懒懒扯了抹笑,“她不就是暗示你她的性格本就不是表面那样,让你想清楚么?” 宋衽皱眉:“能成什么样?我倒觉得她是在试探我。” 萧斐然满眼问号。 “我听说,女子有时候就是喜欢试探喜欢的人,想看看对方会不会因此放弃自己。” 越说越来劲儿,宋衽马上就要说服自己了,语气肯定,“孟姑娘必然也是如此想的,她肯定是不放心我,怕我始乱终弃。” 萧斐然无语,沉默了半晌,懒得理他:“你还是多喝点儿吧。” “不是么?”宋衽质问,“你又不是没见过她,那么善解人意漂亮柔情似水的姑娘,怎么能装出来?” 能。 慕白神色复杂地站在一旁看宋衽,心里不断摇头。 怎么不能呢?会装得很。 萧斐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轻咳一声:“嗯,殿下说得对。” “你无需应承我,我心中有数。”宋衽拍了拍胸膛,举起酒杯,面色潮红,“来,喝!” . 孟知锦明日一早便打算出宫回府,今夜早早就熄了油灯想要入睡,谁知过了几个时辰,还是毫无困意。 她心如乱麻,浑身烦躁,踹了几脚被子,蹬在了脚下。 不知怎的,孟知锦还是起身了,赤足走到了梳妆桌前,轻轻推开了窗子。 天儿是黑的,连月亮都没有,微吹的殿里的树叶来回晃,像是在跳舞。 孟知锦支着脑袋看宫门。 萧斐然会不会像上次一般再进来呢? 太可笑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你在等谁?”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飘来一股酒气,语气带些笑意。 孟知锦吓了一跳,差点儿挥手打过去。定睛一看,萧斐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窗侧前,二人隔着这扇窗台,就这么对视上了。 “你怎么在这儿?” 她语气有些尴尬,像是被人戳穿什么,“要吓死我么?” 萧斐然喝了些酒,睡不着。听说她明日要出宫了,就想来见见——就当是朋友之间的告别好了。 “不是有意吓你。”萧斐然敛去神色,“我本来只是想看看就走的。” 二人沉默。 孟知锦感觉自己心怦怦跳,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她觉得奇怪,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道:“有什么可看的?” “毕竟是朋友,不用这样吧?”萧斐然难得笑得如此好看,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日柔软了些,“送送你,明日我没空。” 孟知锦怅然若失,又觉得庆幸。得亏他没说什么越界的话,但没说,她又有些失望。 过了一阵儿,萧斐然脸色沉了沉,隐在黑暗中,孟知锦看不到,只能听到他说:“太子人很不错,比五皇子强。” “嗯?” 孟知锦一愣,“什么意思?” “我同他认识多年,”萧斐然只觉得嗓子里有些干涩,他强忍着不适道,“若是你真的嫁给他,他也会对你很好。” 自重生以来,孟知锦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自己是个笑话。 但嫁给太子,顺利成为皇后,帮助帝王稳固江山,保住孟家平安,这不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吗? 她有什么资格去想别的? “我知道啊。”孟知锦的情绪全放在了心底,语气如常,“看得出来他是个合适的人,我是愿意的。” … 萧斐然心如乱麻,听她这么说,自己又觉得烦躁:“知道就好。” 二人相顾无言,过了半晌,萧斐然涩着嗓子开口:“那我走了。” 说罢,就要翻墙离开。 “萧大人。” 孟知锦在身后,轻声叫住了他。 萧斐然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好,”孟知锦的态度又回到了他们初相见的时候,客气道,“毕竟…我们两家关系没那么好,且,我已有婚约。” 风吹得突然大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儿,好像快要下雨了。 “好。” 他说。 第五十六章:尚家庶子 昨夜确实是下雨的前兆。 翌日天气阴沉沉的,孟知锦走之前特地去看了一眼六公主,道别后才赶着下雨之前出了宫回孟府。 雨淅淅沥沥开始下了,越下越大,隐隐有要打雷的意思,雨天路滑,孟家的轿撵也不敢走快,平日里十分钟的路今天约莫走了半个时辰。 待到了府门口,雨势才更大了,天空昏暗,劲风猛烈,冲刷着眼前的景象,蒙蒙绿雾中摇晃出一片闪动的绿波。 佟春与佟夏撑着伞,把孟知锦放在了中间,从近路回苑:“哎呀,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孟知锦眯着眼睛,轻轻扒开被风吹在脸上的发丝,寻思着昨个儿后半夜可是有些征兆的。 好容易回了苑,孙氏早早已经让人都收拾好了,佟春让人抬了热水进来,准备让自家姑娘沐浴。 木桶中,雪白的身躯若隐若现,隐在热水飘起的雾气中,朦胧又美丽。孟知锦披散的万千发丝衬得她肌肤越发胜雪,一张鹅蛋脸眉若轻烟,杏眸流光,樱唇微抿,神色有些看不懂,眼底尽是冷意。 “小姐今日怎么不说话?”佟夏心思细腻一些,边给她擦拭身体,边小声关怀,“心情不好?” “没有。” 孟知锦扯着唇笑了一下,淡淡道,“有些困了。” “确实该好好歇几日了。”佟夏叹气,“小姐可是累了,连着每日清晨都要去太后那里侍奉,午后还要陪六公主玩…这如何吃得消?” 孟知锦挑眉,纤纤玉手撩起一汪木桶里的热水把玩:“这本就该我做。” 佟夏无声地摇摇头,沉默了几秒,突然又道:“姑娘,你可是与萧大人有了什么?” 孟知锦玩水的动作一顿。 佟夏比佟春聪慧一些,那夜虽然玉芙殿中没有看到人,但她在正殿门口还是听到了细微的动静。 一开始,她以为是有刺客,为了不打草惊蛇,在佟春睡熟一阵后,专门又前去探了一番。 结果,佟夏听到了萧斐然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她当时也不好进去,又不放心,只好睁着眼数星星,好容易才等着萧斐然从正殿悄无声息离开。 佟夏这才放心回去睡下。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重。 孟知锦垂了垂眸,心下一片涩然,半晌,她轻声道:“能有什么?朋友罢了。” 朋友吗? 可不像。 佟夏想起那日从翊坤宫出来,萧斐然的眼神和笑容,根本就不像是平日在京城那般狠戾,相反多了些平和。 孟知锦也不似往日绷着,轻而易举就能被他逗笑。 “姑娘,您可要有些分寸。”佟夏犹豫片刻,还是劝了几句,“萧相一直看不惯老爷,连带着不喜孟家,哪里会同意?再说了,您身上还与太子殿下有婚约,切记不可做傻事。” “我心中有数。” 孟知锦看着这丫头一板一眼的,觉得好笑,上手抚了抚佟夏的眉眼,温声道,“我知道我要过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你放心便是。” .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午膳过后,这雨便已经慢慢停了。只是屋檐还滴着雨水,苑里的路潮湿也容易滑倒,孟知锦站了一阵儿,转头进了屋。 她晌午是在孙氏这里用的。 孙氏细细拉着她看有没有消瘦,满眼疼惜,可说了好一阵儿话。 “娘,雨快停了,女儿先回去了。”孟知锦拿起外披,行礼道,“等父亲回来了再一同用晚膳。” “路上慢些。” 孙氏放下手中的书,还专门把她送出去,“别摔了。” 孟知锦无奈地应下:“好,您回去吧。” 说罢,佟春撑开伞,小心翼翼护着孟知锦下了台阶,搀扶着往回走。 后苑的草被雨水打湿了,蔫蔫儿地垂着,一些花瓣都掉在了地上,被雨水冲刷着。 路过小桥,孟知晓竟然站在那里。许久不见,她好像略略丰腴了些,脸蛋儿比以前有神,瞧见了孟知锦,也缓缓走了过来。一如既往的伏低做小,仿佛往日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姐姐回来了。” “瞧妹妹这样,看来是在祖母那里过得不错?” 孟知锦打量她一番,浅笑,“刘姨娘禁足时辰已过,想必妹妹不日便要回春喜苑了吧?” “姐姐神通广大,即使不在府,也能把所有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孟知晓被奚落了也不生气,歪着头,轻描淡写道,“那长姐可知三妹最近干了些什么事儿么?” 孟知锦扬眉:“什么?” “姐姐可知尚家?”孟知晓眨了眨眼睛,“家主在朝中任职户部郎中的那个尚家。” 是上辈子孟宛姝嫁过去的那个尚家么? 孟知锦心中一动。 “看姐姐的神情,是知道了。”孟知晓笑得更欢了,手帕捂着唇道,“尚家排行老四的庶子尚易均,和三妹怕是关系匪浅呢。” 果然是他。 孟知锦心中有了些盘算,但面上儿风轻云淡:“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二妹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造妹妹的谣?” “我造谣?” 孟知晓指了指自己,像是觉得好笑,看了看婢女,忍不住道,“姐姐若是不信,大可以出去问问。怕是整个京城的小姐圈儿都知道了。” 此事毫无风声传出。 孟知锦觉得有些奇怪。 她分明警告过下人好好看着孟宛姝,不许出去乱结交朋友,怎么还是认识了? 此事如若传到孙氏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孙氏为了孟家女眷的名誉,必然会草草如了孟宛姝的愿,把她嫁到尚家。 那就走了上辈子的老路了。 不可,万万不可。 孟知锦的神色有了一丝波澜,孟知晓眼尖地捕捉到了:“长姐,你是在担心吧?你是害怕三妹挡了你平步青云的路?” “二妹,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孟知锦看着她娇俏的面容,笑得可怖,神色阴冷,“此事我会查明。你什么都不用管,如果让我母亲知道了——” 她勾唇讽刺一笑,从孟知晓身边经过,留下一句话,“你已经忘了被我掐着脖子摁树上的场景了?” 说罢,快步离去。 孟知晓咬着唇站在原地,神情阴狠,双手紧紧攥住了手帕,眼眸尽是滔天的恨意,转头看着孟知锦袅袅婷婷的背影,冷冷笑出了声。 孟知锦,我们且看谁能走到最后。 第五十七章:相思之苦 这几日尚家次子好像有喜事发生,整日挂着笑来来去去,走路都快飘起来了,同僚们看在眼里,都觉得奇怪,也觉得好笑。 毕竟尚易均这个人,没什么脑子,喜欢吹牛,最不靠谱得很。但奈何人长得不错,是小姑娘们喜欢的类型,所以年纪小些的都容易被骗。 他最近走了大运。 先是前段时间在黎家听学时,无意撞见黎芸与五皇子私会的丑事儿,尚易均丝毫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当场便戳破了他们二人。 待看见他们两个板着脸面无表情看向自己的时候,尚易均才开始害怕了,嘴里直道歉。 哪知,黎芸并未生气,也没有觉得羞愧。只是轻轻扔下一句话,让他下了学之后在小树林等她。 五皇子倒是没说什么,扫了他几眼就离去了,压根不怕他往外说。 尚易均心中有些恼火,却也好奇。听话的去找了黎芸。 ——毕竟黎芸实在是好看。 … 后来的事情,他想起就忍不住笑,满面春风,成天仰着脸走在街上,生怕别人不知道。 孟知锦稍作打听便知道了尚易均最近出现在哪里,不过就是风月场地,醉香楼是最常去的。 “三姑娘出府的日子知道了么?” 她坐在软塌上喝茶,垂着眼眸看书,漫不经心问,“查清楚了?” “奴婢去打听了。”佟春连忙道,“看门的小厮说,只是在您进宫后几日断断续续出去过几次,都说是去买东西,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老爷和夫人也知道此事。” 那就是这段时间认识的了。 孟知锦心下微微思索一阵儿,抬了抬眼皮:“今日呢?” “早早便出门了…” 佟春也有些疑惑,“今早可是还下着雨呢,虽然奴婢以前交代过不许轻易让三姑娘出门,但是您也知道,三小姐的脾气…小厮哪里敢拦?” “也对,”佟夏跟着道,“况且她出府的缘由也十分正常。” 孟知锦瞥了眼外面的天色,斟酌片刻:“佟春,你去宛姝的院子里等着,她回来了就直接给我带过来。” 她又看看佟夏,“你和我去一趟醉香楼。” “啊?” 佟夏愣了,“去干什么?” “抓人。” 孟知锦敛眸,唇角淡淡扯了个讽刺的弧度。孟宛姝从早上走到了现在,还不回来?能去哪里?不就是被尚家那个次子拿捏着去玩了么? . “来来来,喝酒,喝酒!” 醉香楼三层的包房内,几个年轻子弟喝得满脸通红,屋里一片狼藉,全是颠倒的酒瓶与杯子,醉醺醺地打着嘴炮,还在逞能,一个劲地喝,喝到上头了,还踩在凳子上来回嘶吼大笑,恨不得把房顶掀翻了。 老鸨站在门口面露苦色,想进去劝劝,又不敢。但是里面的嗓门越来越大,别的屋的客人早就出来叫嚷着让她管管。 都是爷,哪个都得罪不起。 突然,里面没了声响。 老鸨心一动,竖着耳朵去听。隐隐约约有个姑娘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恼了—— 一个时辰前,尚家少爷和几个好友一同上了三层要了好酒,还带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老鸨没敢多看,只是腆着笑脸好声好气地接待着。 她不好意思进去了。 万一里面做点儿什么,也不好看。 “哟,妈妈怎么在这儿站着?没在门外揽客啊?” 突然,楼梯间传来一阵调笑声,是周绍。 不止有他,还有许久不露面的萧斐然和赵云轩。大抵是来喝茶用膳的,穿着比较随意,看见老鸨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周绍忍不住大声问了几句,“怎么了?谁让你为难了?” 萧斐然也顺势跟着看过来,稍稍挑眉,还没走近就听见了老鸨跟前的屋里有动静。男声吵吵嚷嚷,满嘴污言秽语,还有微不可查的女声。 他忍不住蹙眉。 “啧,干什么呢?”赵云轩问,“欺负小姑娘?” “是尚家的少爷来了,”老鸨可算是找到了可信之人,两眼发光,“哎呀,和一堆我没见过的人在里面吃酒呢,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奴家不好做得很。” 周绍吊儿郎当吹了声口哨,他也练武,自然听到了里面有女子的声音:“是你们楼姑娘在里面?” “哪儿呀。”老鸨摆了摆手,“尚家少爷带来的,虽蒙着脸,但衣着打扮看起来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非富即贵。” 赵云轩下意识与萧斐然对视一眼。 非富即贵? 这种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跟着来这种污秽之地。 怕是有鬼。 思及此,萧斐然板着脸上去敲了敲门,低沉道:“开门。” 里面没听见。 他耐心地又敲了几次。 “干什么,干什么啊?”下一秒,门被暴躁地打开,是个男子,喝多了些,脸色微红,说话还大舌头,瞪着眼看他,“怎么了?没给你们钱啊?我们尚少爷可是在…诶,诶,你干什么?你别推我!” 这男子话还没说完,萧斐然就被他口中的酒气熏得直犯昏,皱着眉推搡了他几把,冷冷道,“带着个小姑娘犯浑?真是喝大了?” 说着往里面看去。 一共四个人,尚家四子尚易均倒是没喝多,坐在最里面拉着个姑娘笑嘻嘻的不知道说什么,剩下三个喝的烂醉,看见萧斐然一行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就醉得趴下了。 那姑娘听见动静,吓了一跳,头垂得更低,面上的纱布都颤了颤。好在看不清面容,只是缩着身子往尚易均后面躲。 尚易均笑容渐失,起身挡在了那姑娘面前,语气不善:“干什么?老鸨没和你们说这屋有人了?” 萧斐然撩开内帘,神情冷淡,眼神像是寒刀一般阴冷,语气沉沉:“不认识我了?” “诶,哎呀,”尚易均眯着眼睛看他,立马眼一亮,笑了起来,“这不是萧兄,怎么也来这儿啊?” 周绍跟着进来,哼笑:“哟,你长本事了,欺负上小姑娘了。” “哪哪的话呀?” 尚易均咽了咽口水,看他们像来者不善,也辩解了几句,“她自愿的。我俩情投意合,怕人瞧见不好,只能带这儿来诉诉相思之苦。” 好一个相思之苦。 萧斐然挑眉,拿出腰间的剑鞘,拍了拍桌上喝光的酒瓶子,又指了指周围,一副疑惑的样子:“在这儿诉?” “…是不太合适。”尚易均彻底不敢笑了,但还是狡辩,“这不是没办法了嘛。” 第五十八章:棒打鸳鸯 那姑娘从萧斐然一行人进来后就没敢说过话,只是缩成一团在角落里,一看就是被吓着了。 萧斐然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办。尚易均这个混球还能带回尚家交给他爹处置,这姑娘怎么办?总不好这么大大咧咧拽着人家走吧? “哎,是不是他强迫你来的?”赵云轩深知尚易均的性子,努力把声音放柔,问那女子,“你别怕。我身边这个是昭狱的萧大人,定然会把你安安全全送回府的。” 孟宛姝正一筹莫展,咬着牙想对策,一听对面那个是萧斐然,心下也安定了几分,但是这么多人瞧着,她身为闺阁女子,发怵得很。 就这么站了大概有一刻钟。 尚易均实在忍不住了,带了些恼:“萧兄,现在你连这种事儿都管上了?” “不该管?”萧斐然闻言嗤笑,“喜欢人家姑娘就提亲去,带到这种地方诉什么相思之苦,你当谁傻子?” 尚易均绷着脸不说话了。 老鸨正发愁呢,看门小厮来了,看着这么多人围着,有些好奇地看了几眼,而后禀报:“徐妈妈,来了个贵客。” “谁?” “自称是孟家人。” 徐妈妈诧异:“啊?” 萧斐然耳尖,立马捕捉到了关键字。他心下一沉,转身走了过来:“孟家何人?” “回公子的话,是一个女子。蒙着脸,看不清面容。是身边的婢女来通报的。” 小厮原原本本道,“说是来找人的。” 徐妈妈愣了半晌,头疼地摆摆手:“从后门请上来,我亲自去见。” “不必了,”萧斐然看一眼尚易均身后的女子,垂了垂眼皮,心下一片清明,“带到这里吧。” 小厮连忙小跑着去了。 徐妈妈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阵儿才小声道:“里面的不会是…” 看到萧斐然面无表情的脸,徐妈妈吓傻了。孟家谁不知道?那当家做主的可是宫里的红人…若是里面的女子是孟家人….那她这醉香楼可还怎么开? 仿佛是察觉到了徐妈妈的恐惧,萧斐然捏了捏额角,叹气:“你下去吧,有事儿我再叫你。” 徐妈妈连连应下,手忙脚乱下了楼,背影都透着无措。 她前脚刚走,后脚另一边的房门开了,徐清梦从里面走了出来,整个人打扮得妖艳无比,衣着暴露,抱着琵琶,打量他们一番,这女子娇笑着走上前:“哟,稀客啊?萧大人怎么来了?” 萧斐然只感觉头更疼了,有些冷淡:“你先走,我处理些事情。” “何事?都能请动你了?”徐清梦扫视一眼众人,看见了尚易均,勾了勾嘴角,“尚公子?怎么这次来了没点我?不想听我弹的筝了?” 尚易均脸僵了僵。 身后的孟宛姝一听此话,气急败坏,狠狠地咬着牙跺脚。 贱男人!还说自己从不喜醉香楼的女子!全是骗人的! 徐清梦顺势看到了尚易均身后护着姑娘的衣裳一角,了然:“哦,原来是不方便啊?那下次吧。” 话音刚落,楼梯那边便传来了声响。萧斐然的心随即加速开始跳动,他眼都不敢眨,装作无意去看那侧。 孟知锦的纤细的身影出现,身着一身暗色衣裳,以此掩人耳目。面颊上盖着纱帘,看不清真容。只是这姑娘身段姣好,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丝毫不做作,一板一眼的。 徐清梦见的人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此女子不是善茬。 她眯了眯眼睛,抬头扫了眼萧斐然。意外看见后者微微带些怔愣,眼底一片柔和地瞧着那女子。 徐清梦咬了咬唇,心下有些酸。 一下子没人敢说话了,屋里寂静了下来,上下打量着孟知锦。 孟知锦走来,一路似带着风,外衫沾了些雨水的味道,她掩在纱帘下的眼眸漫不经心看一眼萧斐然,又瞥一眼站在他身侧满脸敌意的女子。 她心下觉得好笑。 果然,浪子就是浪子。 “萧大人。”孟知锦面上儿十分客气,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语气平缓,“多谢出手相救家妹。” 周绍这才反应过来,尚易均拐了孟家的女儿,“嘶”了一声,狠狠砸了他一拳:“你真是长本事了?什么人都敢动?” 尚易均吃痛,揉了揉脖颈。心下觉得无语——黎家小姐说了,孟家三女就是个浪荡的,自己稍稍用点计谋就能诱她上钩,到时候娶了她,孟家也会帮着自己在朝中站稳脚跟。 这些人懂什么?尚易均暗自腹诽,自己可是十分有远见的。 又不是谁都勾。 萧斐然看了几眼孟知锦,敛了神色,回礼道:“客气。” 孟知锦面朝众人,带些歉意:“实在是不好意思,叨扰了诸位。不知是否可以请少爷们先离开,小女好带着那丫头先走。” 赵云轩和周绍也不是傻子,知道此事若是传出去,必然会不好看,他们二人也知趣地拽着尚易均往出走。 临出屋,孟知锦纤纤玉指轻轻指了指狼狈的尚家四子,语气淡淡:“尚四公子,往后离我孟家姑娘远些。” “凭什么?”尚易均还嘴硬,“我俩是认真的,你怎么棒打鸳鸯?” 孟知锦闻言,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你配么?” “你…” “一个肚子里毫无墨水,靠着父亲和兄长才能让别人给你几分脸面的人,有何资格对我孟家女心悦?” 周绍扁了扁嘴,心中道,这女子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盛气凌人,十分毒舌。 他看向了萧斐然,想从好兄弟眼中读出点儿共鸣,谁知萧容楚唇角竟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十分柔软,整个人站在那里像是被夺了舍。 周绍:“…” 有哪里不对劲? 尚易均恼了,挣扎着要起身扑向孟知锦,嘴里说话十分难听:“你凭什么说我?那她不也是庶女?庶子配庶女,哪里委屈她?你清高个什么劲儿?” 孟宛姝站在远处,眼泪簌簌。 “嘴巴放干净些。”萧斐然一记冷眼甩了过来,“这般无礼,需要我教教你如何说话?” 尚易均不服地瞥脸。 “尚家公子,”孟知锦笑眯眯地弯弯腰,伸手狠狠在他脸上拍了拍,语气却十分阴冷,丝毫不顾忌外人的眼光,“我清高是因为我比你强,而你呢?用着家里的银钱吃喝玩乐,诓骗着我妹妹来这种地方满足你自己,你是什么好东西?你给我提裙子都不配。” 尚易均急眼了。 周绍连忙拽着人和赵云轩走了。 开玩笑,别真打起来。 一下子,彻彻底底安静了。 徐清梦早就站在一边儿看呆了,瞧着孟知锦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立马讪笑:“我什么都没看见,小姐,小姐您继续。” 说罢,立马开溜。 萧斐然口味真是奇特,喜欢这种女子? 第五十九章:趁早断了 孟知锦扬眉,看着那姑娘的背影沉思了一阵儿,转头若有所思看一眼板着脸的萧斐然,轻笑一声:“大人还真是四处留情。” 萧斐然脸色木了行些,感觉自己比窦娥都冤。 “让你妹妹离尚家人远些吧。”他只是轻轻叮嘱了几句,“免得着了旁人的道。” 正说着话,孟宛姝便龟速唯唯诺诺走了上来,佟夏上前给她披了一件外衫,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微微放心。 “听见了么?”孟知锦抬起手指头轻轻在空中点他一下,对孟宛姝道,“这是萧大人,若不是他今日出手相助,你今晚怕是出不了这门了。” “多谢大人。” 孟宛姝不管平日多么娇纵,到底也没实打实遇见这种事情,脑子里只能听到孟知锦的指令,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必多礼。”萧斐然好些年没这样正经听姑娘一板一眼道谢了,有些不好意思,瞥过眼,看看楼下依旧热热闹闹的众人,多说了几句,“从后门走吧。我让慕白送你们。”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是两个小姑娘。 孟知锦闻言,抬了抬眸子,虽掩在纱帘下,却依稀能看见一双漂亮至极的杏眸轮廓。 “不必了。” 她语气随意,“我有分寸。” 萧斐然神色一顿,刚预备伸出的手便停在了身侧,不自在地攥成了拳。垂了垂眼睫,淡淡“嗯”了一声。 . 孟宛姝心惊胆战回了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被孟知锦毫不留情拽到了自己的苑里。 下人们连忙关紧了门窗。 孟宛姝只会窝里横,回到府就像是醒了一般,又开始理直气壮:“孟知锦,干嘛啊?你不会想打我吧?” 孟知锦好笑地看她一眼,摘了纱帘递给佟春,去净了手,慢悠悠擦干,这才坐在软塌上下打量她,笑意渐失,语气也没平常那般温和:“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都干了点儿什么?如实说来。” “我能干什么?” 孟宛姝也不是个傻子,瞧着孟知锦今日目标明确去逮自己,就知道她知道了大概,神色有些尴尬,心虚道,“就是..你看到的那些。” “尚家庶四子,尚易均,”孟知锦语气淡然,像是说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带着嘲讽,“怎么认识的?” “我…我去街上买东西,被人调戏了,”孟宛姝说到这个,嘴角竟然漫出了笑意,不过下一秒又赶忙收起来,“他出手救了我。” 又是一样的剧情。 孟知锦上一世也经历过这种事,宋意一出英雄救美,给自己迷得死心塌地。 如今想想,不过就是提前找人安排好的。 孟家怎么老出这种傻情种? “然后呢?”孟知锦叹气,眼神中带了些怜悯,“他一开始假装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以为遇到了好人。后来你才坦白,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孟宛姝身躯一阵,狐疑道:“你进宫了都不忘找人跟着我?” 佟春这个脑子不精明的都忍不住同情地摇了摇头。 孺子不可教也。 “三小姐,这不就是话本子里常有的吗?”佟夏苦口婆心,“您这是被骗了。” “什么啊?” 孟宛姝恼怒道,“在今日去醉香楼之前,他一直都待我很好。” “那经此一事,现在如何觉得?”孟知锦喝了口热茶,头都懒得抬,“若不是孟知晓把此事告知我,我也确实想不到你能有胆量一个人去醉香楼见男子。” “又是那个告状精。”孟宛姝不屑地撇嘴。她差点儿忘了,自己以前就是这种人。 “趁早断了。”孟知锦也不想管她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待你及笄后,我会帮你找个好人家,但尚家实在不行。” “为何?” 孟宛姝皱皱眉,倒是听劝,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有些疑惑。 “尚家的男丁有六个,女儿三个。”孟知锦说起这个,还觉得好笑,“你知道尚老爷子有多少个妾室么?缺男丁?更遑论他正妻膝下已有嫡子,尚易均不过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子,能分到什么?” 细细想想,这尚家那不就是虎口?尚老爷子妾室多的能在台上唱一出戏,生的孩子多得恨不得连这个当爹的都记不全人。 就孟宛姝这个脾气,嫁过去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孟知锦说完,又看了几眼孟宛姝,脑子里全是上一世这姑娘最后心灰意冷怀胎撞墙而死的场面,心下不忍,语气缓了些:“你只要信我就好。” “我想想罢。” 孟宛姝情窦初开,大道理都懂,但还是心下有些难过。 加之今晚在醉香楼闹了一通让好多人看了笑话,她也开始打了退堂鼓。 “好了,回去歇息吧。”孟知锦也没逼她,摆摆手,“这几日莫要出门了,要买什么就找人来同我苑里的人说。” 孟宛姝泄气了,垂着脑袋点点头,有气无力:“也是,尚公子对我好,一开始就是有所图的。他之前说漏嘴过,在黎家听学时,他还想图谋黎大姑娘…” “什么?” 孟知锦蹙眉,“他也在黎家听学?” “对啊。”孟宛姝打了个哈欠,声音低了些,“我就是在去黎府那条路遇到的他,尚公子那时正巧刚下学。” 孟知锦沉着脸不说话了。 半晌,待孟宛姝走了,佟夏才小心翼翼道:“姑娘,怎么了?” “没事,你们下去吧。” 孟知锦随手翻开一本书,眼神却落在了别处,暗暗思考。 上一世她遇到匪徒,被宋意所救,所以她一直视他为救命恩人,帮他做事也十分尽心尽力… 如今孟宛姝遇到的人,也与黎芸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只怕从头到尾,这两件事情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黎芸真适合去教学,孟知锦哼笑一声,她教宋意如何博得孟家的帮助,教尚易均如何拿捏孟宛姝。 她到底想干什么? 真的打心眼儿里爱宋意吗? 孟知锦记起她一碗滑胎药送到黎芸嘴边时,黎芸并不害怕,笑嘻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喝了下去,还睁着大眼睛眨巴,歪着头说: “你如了我的愿。” 她不想给宋意生孩子吗?孟知锦垂眸思索片刻,手中的书一个字儿都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黎芸挂在唇角的盈盈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