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文里的助理也会修罗场吗?》 1 第 1 章 乌云翻涌。 闷热夏风裹来一股潮湿黏腻的气息。 蓊郁枝桠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摇成绿浪。 不多时,滚雷在浓云里响起,豆大的雨点泼珠般砸向地面。 将傍晚的城市罩上一层空濛厚重的水纱。 街道行人匆匆,一辆奢华内敛的商务车拨开重重雨幕驶进旁边不起眼的小巷,绕过坑坑洼洼的窄道在巷尾角落处低矮的瓦房前停下。 继而车门打开,走出一名西装革履的青年。 他撑一把透明雨伞,乌发朗目,松姿秀颜,清泠泠出现在这破败的深巷里,像开在颓靡光景一簇清丽惹眼的白棠花。 大概隔壁住户也看出了来人与这里的格格不入,撩开窗帘悄然打量。 只见蒙蒙视线下,青年踏过积了水的石砖走到瓦房矮檐下,敲响面前老旧的铁门。 住在这条巷子里的人都知道,铁门后住着个可怜的年轻人。 父亲嗜酒好赌,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撑起家庭重担。 前不久两口子相继过世,却又留下巨额债务,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上门催债。 这位温雅的青年是催债人也或未可知。 似乎同样想到这一点,青年在敲了几下没有回应后停止叩门,往左侧墙皮剥落被红漆涂上“还钱”二字的墙面深深看了一眼,嗓音清润道:“我是岑助理,之前见过几面。” 他说完,静静地等候在屋檐下,素养耐心地像在等一盏清茶泡开。 雨势越来越大,雨珠断了线似的从房檐坠下,噼里啪啦砸在青年脚边,溅湿他干净修整的裤沿。 过了大约五分钟,铁门终于打开,一个身形清瘦,面色阴鸷的男生出现在岑霁眼前。 他眼尾狭长,五官轮廓锋锐流畅,有种凌厉的帅气,就是黑眸浸满了冷意,语气也凉森森的,像被冰捂过:“我说了,不用来找我,我不会跟你们回去。” 岑霁听到这句话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在眼角漾起清清浅浅的笑意,只笑意中颇带了些苦恼。 “那能让我先进去避一避雨吗?雨下得太大,我的衣服快要湿透了。” 男生不语,手搭在门把上半掀着眼皮漠然地望着他。 屋外风势强劲。 裹挟着雨丝将门口的树吹得东倒西歪,也因此青年手中那柄伞显得摇摇欲坠,不堪遮挡。 西装两侧被洇湿,收束在腰腹的白衬衫也未能幸免,湿湿地贴着皮肤,描摹出一截漂亮的腰线。 而跟他一同来的那辆车,不知什么时候驶离了视野。 “随意。” 男生移开视线,冷冷丢下两个字,转身进了屋中。 岑霁说了声谢谢,将雨伞收拢。 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滴淌,他把伞挪开一些,搁靠在门脚,不让水流进屋子里。 其实这个地方不是岑霁第一次来。 算上这一次,他和这名叫陆野的男生一共见了四次面。 作为顶级豪门贺家前不久找到的真少爷,陆野自出生起就身世坎坷,颠沛流离。 先是被抱错,接着流落孤儿院,再然后被一对家境不错的夫妻收养。 可惜没多久那对夫妻破产,妻子身患重病,丈夫又染上恶习,生活每况日下,最后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搬进贫民窟。 今天是岑霁代表顶头上司贺总来接真少爷回家。 贺总事务繁忙,抽不开时间,因此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一直跟进这件事的岑霁头上。 岑霁走进屋子,陆野当他不存在一样自顾自蹲在地上捣鼓手里的东西。 岑霁注意到那是一些修缮用具。 雨下得太急,这间老旧瓦房有几处在漏雨,被用大大小小的水桶、瓷盆接住,才勉强没有被水漫淹。 屋子很小,堪堪二十平左右,中间用一道帘子隔开,分成里外两个空间,因此显得更加窄小局促。 里面是卧室,外面的空间厨房和客厅共用,角落竖着张折叠床,晚上陆野睡觉的时候就在外面把床支开。 贫穷、困顿、窘迫,养父在时还对他动辄打骂…… 岑霁望着昏暗光线下单薄清瘦的背影,即便知道这是书中的主角,未来会星途璀璨,前途无量,却还是在这一刻忍不住生出怜惜。 是的,岑霁生活在一本书中。 某天早上醒来,他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一本豪门小说。 主角受是贺家找回来的真少爷,而自己是真少爷炮灰大哥身边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助理。 全书围绕着真少爷陆野展开,他被找回豪门却不被贺家人接纳,所有人都喜欢假少爷。 从小订下婚约的未婚夫怕他抢走假少爷的位置,从不给他好脸色看,誓死要守住和假少爷的婚约。 桀骜不驯的弟弟见面就刁难他、针对他,可在假少爷面前就一副被驯化的乖狗狗模样。 亲生父亲不喜欢他阴鸷孤僻的性格,对他态度比不上家里一个佣人。 就连自己那位薄情冷性的上司,也会在两人发生争执时失去公准,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向假少爷倾斜。 以至于陆野成长过程中本就波折坎坷,回到豪门仍要受尽屈辱,不得不离开贺家,另寻自己的天地。 而这时,那些曾经不把他当回事的人全都后悔了。 总而言之,这就是本没什么新意的全员火葬场狗血打脸爽文。 就算有,也跟岑霁无关。 因为纵观全文,岑霁的出场次数屈指可数。 而且每次出现都是那几个固定称谓—— 岑助理、贺总的助理、那位修养极好很有眼力的助理、贺总工作时间从不离身特别能干的助理…… 瞧,连名字都没有。 不过想到他的顶头上司,那位身份显赫,商界谁见到都要观其脸色的大佬贺总都是个打脸工具人。 岑霁这个小背景板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毕竟他高薪工资每月准时发放,日常生活顺遂无忧。 火葬场的火再大也烧不到他这个背景板身上,他老实做好自己打工人的本职工作就行。 外面的雨好似下小了一些,从漏雨处往水桶滴落雨水的速度不再那么急促。 岑霁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傍晚六点钟还有半个小时,到时候陆野就会出门兼职,风雨不动。 他要在剩余的半小时内,说服陆野跟他回贺家,完成贺总交代的任务。 和原书中一样,陆野性格倔强,自尊心和防备心都很强。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很难再和旁人建立信任,更别提融入一个新家,所以即便生活困窘,债务缠身,他也不愿意回贺家。 这意味着他从一个牢笼,跳进另外一个牢笼。 区别在于新笼子要光鲜亮丽一些。 岑霁也这样想。 作为主角,陆野未来注定会走向辉煌,既然回去贺家也会再次离开,干吗还要折腾一遭? 然而他虽然知晓剧情,却没办法对书中内容做出干涉。 就像天机不可泄露,他能做的就是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 “雨停了,你可以离开了。” 陆野从地上站起来,看到青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 室内光线昏昧,男人莹润的眼眸却剔透澄明,像雨后水洗的琉璃,就是里面蕴藏着一丝奇异复杂的情绪,陆野看不懂,也没必要探究。 “啊,是吗?”岑霁像是才注意到一样,视线挪向窗外。 天光钻过乌云缝隙漏了出来,他确实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不过,岑霁并未挪动脚步,脸上仍旧一派从容。 陆野也不在意,放下工具转身去换兼职穿的衣服。 门外这时响起巨大的响动,“砰砰砰”的砸门声震天响地,哪有岑霁刚才敲门时的礼貌温雅。 陆野套衣服的手一顿,耷拉着眼睑的黑眸更深几分。他脸色依旧淡漠,没什么表情,有着超出同龄人的冷静。 但岑霁还是注意到了他手心攥紧,青色的筋脉纹路在手背上蔓延,下颌也绷出一条优美的线条。 他一言不发地把衣服穿好,去开门,外面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上来就是一阵推搡。 陆野个子虽高,但过于瘦削,被这么猝不及防地大力一推,直接跌倒在地,单薄的脊背重重撞在桌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而为首的那个催债人就以这样居高临下的姿势瞪着他,问他钱到底能不能还上,再不还就把这破屋子砸了。 狭小的屋子因这几个人的到来更加逼仄。 陆野撑着手站起,小兽般的眼睛充满了屈辱隐忍,咬咬牙:“还,马上就发工资了。” “就你给人家端盘子那点工资?”对方嗤之以鼻,“我听说你考上了清大,奖学金——” “他欠你们多少钱?” 一把好听清润的声音响起。 催债人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板正西装被他穿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雅隽逸。 眉眼精致,鼻梁秀挺。 屋内光线说不上好,他的皮肤却白皙得像在上面蒙上了一层光晕,是个用漂亮来形容都不为过的男人。 明明眼角漾着浅浅的笑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润无害的气质,可这些人一眼看出,这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 为首的催债人晃了片刻神,拿出欠条,说了一个不算小的数字,还特地补充看在这小子给他妈治病一片孝心的份上,没算太多利息。 岑霁辨认了一下字据,拿出手机:“收款码给我,我转给你。” 催债人一愣,随后喜出望外。 他们不知道这个西装款款的男人是谁,跟陆家这小子是什么关系,但拖了这么久的欠款终于收回来,他们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一群人高高兴兴地离开。 岑霁不等陆野发问主动开口:“这是贺总的意思,你养母的事情……我们很遗憾,就当作是补偿。还有,”他顿了顿,斟酌了下用句,“能考上清大,未来会前途光明,你不应该被这些事情困住。” 这不算剧透吧? 因为原书这个时间节点,陆野本就因为困窘的生活和不断催上门的债务心理防线濒临崩溃,同意回到贺家。 为了给养母治病,陆野中途休了两年学。 才十几岁的少年,谎报年龄每天辛辛苦苦打工赚钱。 后来养母不治而亡,他返回学校重新攻读,好不容易考上清大,养父又给他留了一屁股债。 今天这群人正好是最后一根稻草。 果然,岑霁说完,陆野垂下眼,眉心深深蹙起。 岑霁便又顺着剧情推波助澜了几句。 时针指向六点钟的时候,陆野终于同意跟他回去,打电话给兼职的地方,今晚有事需要请一晚上假。 岑霁莞尔。 其实,当个背景板助理没什么不好。 尤其是这种顺着剧情走就能轻松完成的工作,简直不要太省心。 2 第 2 章 趁陆野收拾行李,岑霁向贺总汇报了一下情况。 接下来,他只需要把真少爷送回贺家主宅就能结束今天的工作。 ckstorm(黑色风暴)的十周年演唱会门票今晚九点预抢。 岑霁估算了一下时间,还很充裕。 想到这个周末就能在绚烂的舞台下近距离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乐队成员,享受难得的视听盛宴,他唇角就不自觉翘起。 陆野从屋子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岑助理扬唇浅笑的画面。 头顶上乌云未散,仍团积在上空。 但有天光凿开一道缝隙,被藏在背后的太阳描出金色的形状,碎金般撒在青年身上,明媚美好的样子。 岑霁见陆野盯着他,察觉到一时失态,连忙收敛笑容,恢复温和克制的职业微笑。 看到对方只拎着一个简单的背包,他问:“东西都收拾好了?” 陆野点了下头:“嗯。” 岑霁笑了笑:“那好,缺什么到时候再补,可以跟管家说,也可以告诉我。” 陆野没有作声。 岑霁知道他在书中是沉默寡言的人设,没有再问,带着他离开了这个饱受摧残折磨困缚了他整个青春年少的破败地方。 司机小郑在巷子外面等了很长时间,以为这次又是无功而返,没想到岑助理真的把人带过来了。 他是贺总的专属司机之一,每次外出也是和岑助理搭档最多。 岑助理长得好看,性格温柔。 最重要的是能力突出,每次有难办的任务,贺总都会交给他,而岑助理也从来不会让贺总失望,总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难怪入职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成了贺总身边不可或缺的存在。 小郑朝岑霁投过去钦佩的目光。 又透过后视镜偷偷打量这个堪比黄金档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找回来的真少爷,想想贺家那群难伺候的人,心道接下来定是一出大戏。 像是猜出来他在想什么,岑霁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开车。 小郑司机嘿嘿一笑,专注前方路况。 车弯弯绕绕,驶进主干道。 贺家主宅坐落在半山腰上,从这破败一隅过去,要穿越大半个城区。 陆野自上车后就一直沉默地望着窗外,路边街景在他漆黑的眸子里不断变换,他的脸上没有半丝起伏的表情。 直到路过一家药店,岑霁让司机把车停靠在路边的停车位等他几分钟。 青年推开车门,过了一会儿,从药店出来,拎回来一个印有绿色字样的小袋子。 “给,把胳膊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岑霁将装着碘伏消毒液、医用纱布片棉签还有其他跌打损伤一类药的袋子递到陆野面前。 陆野黑眸微怔。 他的左臂在刚才的推搡中被划出一道口子,因为习惯了疼痛,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在收拾行李的时候随便用水冲了冲,像以往每次受伤那样放任它自然愈合和结痂。 幽深的眼底掠过说不清的情绪。 陆野薄唇紧抿,接过医药袋,嗓音喑哑地说了声谢谢。 岑霁回以温和微笑,坐回副驾驶。 暮色渐渐四合,露出一线天光的乌云复又收拢,大有风雨再来的趋势。 岑霁惦念着自己的演唱会门票,催促小郑稍微加快一下速度。 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下过雨的缘故,又正值下班高峰,路况有些拥堵,等到达贺家主宅,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此时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不过半山上的贺宅却像岑霁每一次看到的那样灯火通明。 那是一幢西式风格的建筑,被满山苍翠树木簇拥在灰色的苍穹下,巍峨恢弘。 修建整齐的花园里,蓝雪花和风铃草随风摇曳,喷泉的水流声潺潺入耳,水柱映着璀璨浮光,一派辉煌华贵的景象。 司机把车停下。 管家刘叔提前接到岑霁的通知带着几个佣人出门迎接。 岑霁替贺总做事,贺总是如今贺氏集团的最高掌权者,无论在家还是公司都有着至高话语权,所以贺宅上下对他身边的得力助理也会恭敬几分。 更别提岑霁性格一等一的好,处事细致妥帖,为人亲和友善,大家都很亲近他。 刘叔说声岑助理辛苦了,继而望向陆野:“这就是……” 他一时为难,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找回来的真少爷。 自幼抱错,家里那位贺二少爷还在,看老爷的意思,不会把他送走,那原本属于真少爷的名字…… 陆野望着他拧在一起的眉,眼神平淡无波:“叫我陆野就可以。” “好好,陆野少爷。”刘管家眉目舒展开,笑着将他们迎进屋。 大厅和外表一样华丽气派,只是偌大的正厅,除了佣人,没有一个贺家人在。 刘管家解释道:“老爷在后山钓鱼,可能忘了时间。太太外出打牌,说马上就回。小少爷参加毕业聚会,我刚才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云翊少爷这几天身体不适,在房间里休息……” 说完,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尴尬的因子。 连周围的佣人都感受到了贺家对找回来的真少爷毫不重视的态度。 岑霁沉吟片刻,眼前的一切再度和剧情对应上。 书中真少爷回归当天就是这样无人在意,贺家人各有各的忙碌,直到过了好几天才终于全员凑齐,让厨房准备了正式晚宴欢迎真少爷回家。 然而当晚饭桌上气氛诡异,大家说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到最后闹得很不愉快。 之所以这样,岑霁想,或许跟贺家复杂的家世有关。 因为贺总这层关系,岑霁没少出入贺宅,知道贺家三兄弟是贺氏前任家主贺远森先后娶的三任妻子分别生下的孩子。 第一任离婚。 第二任病逝。 第三任,也就是刚才刘叔说的外出打牌的贺太太。 至于陆野,正是已逝第二任太太留下的孩子。 家庭成分复杂,亲生母亲不在,这么多年也没有相处的感情。 岑霁在心里叹气一声,难怪真少爷处境这么艰难。 不过,这不是他一个小助理该操心的事情,更不该妄议老板的家事。 岑霁抬腕看了眼时间。 七点五十分,从贺宅到他家路程要四十分钟,抢票还来得及。 他对刘叔说:“先带陆野少爷看看他的房间吧。” 刘管家从窘迫中解脱出来:“好的,陆野少爷接下来就交给我。时间不早了,岑助理也早点回去休息。” 岑霁微微一笑,向刘管家交代几句,大意就是麻烦他帮忙多多照顾。 人到底是他接回来的,不管剧情走向跟自己有没有关系,责任心使然,他希望自己经手的人和事都不要出现太大差池。 陆野跟着刘管家上了楼。 他的房间被安排在了顶层,视野开阔。 屋子宽敞明亮,足有一百来平,跟他之前狭小的贫民窟瓦房相比,简直就是天堂宫殿。 刘管家在旁边一一介绍:“这里是洗浴间,这里是衣帽室……” 陆野把背包放下,漫不经心地听着。 走到窗前时,视线掠过玻璃窗望向花影扶疏的院落。 载他来的那辆车停在停车坪里未动,没见离去的身影。 岑霁是想离开,一心想要下班,可没走几步,头顶一个声音叫住他。 “小岑哥。” 岑霁转过身,向上望过去。 灯光氤氲的视线里,二少爷贺云翊坐在轮椅上,眼神低落地望着自己。 这正是和陆野对照的假少爷,自幼体弱多病,十六岁那年出车祸伤了腿后,就需要借助轮椅生活。 正因为如此,贺家人对他格外怜惜宠爱,小心翼翼照顾他的情绪和自尊。 他人长得乖巧精致,性格非常讨喜。 岑霁有幸看过他小时候的照片,瓷娃娃般的男孩坐在花枝繁簇的花房里,像养在城堡的小王子。 如今长开,更是眉眼天赐,昳丽无双。 就是脸上常年浮着病态的白,让他如一尊精雕细琢的美丽艺术品,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岑霁不知道二少爷喊自己做什么,他赶着下班。 但这毕竟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弟弟,即使已被证实没有血缘关系,岑霁还是不敢怠慢。 他走上二楼,贺云翊因为腿脚不便,自己又喜静,便把房间安排在楼上,有自己的专属电梯通道。 岑霁恭敬问道:“二少爷叫我有什么事吗?” 贺云翊垂着眸,没有回答,只是驱使轮椅进了屋中。 岑霁跟上去。 贺云翊房间里的窗户没关,大剌剌敞开着。 外面风又吹起,几扇法式落地长窗的白色窗纱被掀出凌乱的美感。 岑霁听到有雨点拍打窗沿。 贺云翊就这样望着窗外,昳丽眉眼笼上一层深刻的忧郁。 “小岑哥,你说我是不是以后没有家了?” 岑霁心思漂浮,闻言微微一怔:“二少爷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那个就是他吧……他回来,我还有什么资格待在这里,爸爸一定会把我送走。” “不会的。”岑霁终于知道为什么向来被当作珍宝捧在手心的贺二少爷会这么忧忡满怀。 联想到刘叔说的他这几日身体不适,看来,真少爷的回归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和陆野“低开高走”的爬坡似人生不同。 贺云翊前期有多众星捧月,受尽宠爱,后期就有多惨淡。 所有爱他的人全都倒戈,这种巨大的落差足以让他发疯,变得神经质,并为了挽回曾经的拥有不择手段,犹如天使堕入地狱。 诚然,岑霁无法将眼前乖巧的病美人与疯批联系在一起。 他只是安慰道:“贺先生和太太都很疼爱你,贺总也是,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不会有二少爷担心的事情发生,还请二少爷放宽心,保重身体。” 不得不说,岑霁在安慰人方面很有一种独特的魔力。 他嗓音温和清润,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像一阵轻柔的纱拂过耳畔。 再加上他看人时总是很认真沉静,清澈的眼眸倒映着细碎的光影,轻易把人笼进他的世界里,莫名笃定心安。 贺云翊低落的情绪散了些,仰起脸:“谢谢你,小岑哥,我这几天心太乱了,也不知道向谁说。” “二少爷客气了。”岑霁微微笑道,心想自己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一道闪电在眼前划过,伴随着突然炸起的惊雷,将窗外漆黑的夜幕撕出几道蓝色的裂口。 胆大如岑霁,也被这雷声骇了一下。 再低头,他腰腹处埋了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贺云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贺家上下都知道贺云翊怕打雷,娇生惯养的少爷每次打雷下雨都要有人陪。 这次他在房里独自困扰,屏退佣人,岑霁便成了他这种时候的支撑点。 岑霁有些尴尬,也有些无奈。 被人抱着腰,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贺云翊发丝很软,柔柔地扫着腹部。 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到皮肤,让腰腹敏感的他不由得一阵酥痒战栗。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瞥见手表上的时间。 不知不觉间竟然过去了十五分钟,外面又下起了大雨,这下除非他瞬移到家,不然没有高速网络加持,他别想抢到演唱会的票。 好在贺云翊很快从惊吓中缓过来,把头抬起,精致惑人的脸上浮出羞窘的红晕。 “对不起,小岑哥,我有些失态了。” 岑霁内心苦涩,脸上仍旧保持打工人的得体微笑。 为化解尴尬,他走到落地窗前:“外面风大,我帮二少爷把窗户关上吧,小心着凉。” 贺云翊眼睫轻颤,点了点头。 这之后,岑霁总算能够下班。 贺云翊望着他离开的身影,目光长久停留。 他想,不管其他人怎么样,至少小岑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对他贴体周到。 还有……小岑哥的腰好软啊。 3 第 3 章 岑霁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从贺云翊房间出来,他恰好又撞见钓鱼回来的贺远森贺先生。 彼时贺先生一手拎着鱼竿,一手提着鱼篓,里面装着他好不容易钓到的几条肥美的鲢鱼。 明明浑身已经被雨淋得狼狈不堪,却要拉着岑霁欣赏他的赫赫战功。 只因有一回贺先生侃侃而谈钓鱼的诸多妙处时,岑霁像其他人一样惯例奉承应和两句。 也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贺先生心窝里,他被莫名其妙引为知己。 每次见到,贺先生就要和他分享钓鱼心得。 这么一耽搁,演唱会门票彻底泡汤。 岑霁心痛地把车在车库停好。 他开的正是白天接陆野的那辆商务车,外出或下班晚归时,贺总允许他把公司的车开回家。 他家在京郊,开一间私房菜馆,叫芸景小筑,由父亲主厨。 因为环境优美,布置清新典雅,他父亲又有一手得天独厚的厨艺,所以生意向来很好。 今天雨大,客人早早散去。 岑霁推门而入,撞响清脆的风铃。 岑景耀正在收拾岛台,听到声音以为又来客人了,见是儿子回来,落了一身雨水,不免关心问道:“岑岑,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晚?是又跟着领导出去应酬了?” 他妻子向芸刚好从楼梯上下来。 眉眼跟岑霁有几分相似,被宠得看不出年纪的漂亮女人也说:“是啊,怎么这么晚?烁烁和念念一直念叨小舅舅怎么还不回来,不肯睡觉,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哄睡着。” 岑霁脱下西装外套,纤长手指随意扯下领带。 天气炎热,贺氏集团的男员工们却依旧西装革履,尤其岑霁这样的总裁办公室门面,从头到脚都要一丝不苟。 他从冰箱拿一瓶柠檬水拧开,润了润干渴的喉咙:“没有应酬,就是加班帮领导处理一些家事。” “你到底是你们领导的助理还是管家,怎么家事也要你负责?”岑景耀打趣,言语间却透着对自家儿子被上司压榨的不满。 岑霁笑笑,在岛台前坐下。 他们家的餐厅是中式风格的开放式设计,原木桌面被收拾得一尘不染,透着古香古色的素雅和意蕴。 桌上青瓷瓶插着向芸清晨在院子里剪的几支石榴枝,线条感十足,有一种野性的田园风。 主打一个宾至如归,居家闲适。 平常岑霁下班回来的时候,这里总是围坐着三三两两的顾客。 岑景耀有一手做饭的花活,味道一绝,观赏性还很强。 今晚岑霁得以充当一回顾客。 他工作时全神贯注,认真负责,在同事眼里是卷王也不为过。 可下了班就不想聊任何工作相关的事情,把工作和个人生活切割得十分分明。 尤其在知道这只是一本小说,他和他的家人都是这个世界里微不足道的存在,今天还因为加班痛失他最喜欢的乐队演唱会门票,岑霁就更不想接岑景耀的话题。 他问岑景耀:“爸爸,还有吃的吗?我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岑景耀无奈一笑:“就知道你一加班就不顾自己的胃。” 好在食材还有剩余,没多久,岑霁面前就多了份香气诱人、摆盘漂亮的牛肉芥蓝蛋炒饭。 颗粒分明的圆润白米混合着很有嚼劲的牛肉粒,芥蓝一点翠色和金黄的鸡蛋交相辉映,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岑霁满足地享用着晚餐,他妈妈向芸就在旁边的茶室摆弄明日的插花花瓶。 他们家的花每天都是向芸亲手采摘,随便什么应季的花朵植株,哪怕几根杂草,经她巧思一弄,就别有风韵。 窗外风声飒飒,摇响一丛细竹。 养得毛色松软漂亮的布偶猫趴在窗前睡觉,团成乖萌的一团,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岑霁望着这样稀松寻常的景象。 以往没有太大的感觉,可他今晚却觉得格外温馨恬静。 或许是受陆野和贺云翊影响,他们印证了这个世界的存在和走向,像被命运操控,提线木偶。 然而眼前鲜活的一幕,又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和家人都是真实存在的。 吃完饭,岑霁帮忙收拾餐盘。 岑景耀不让他动手,放着自己来就行。 岑霁便又去帮妈妈整理茶室,一家三口闲聊着说了会儿话。 看时间不早,岑霁道声晚安,上楼洗漱睡觉。 他作息向来规律,何况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只不过临睡前他还心痛自己的演唱会门票,爬起来找了一圈超话,看能不能捡漏。 又关注了几个票务,希望能赶上演唱会。 做完这一切,他才安心躺下。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打工人岑霁又要开启自己新一天的打工生活。 贺氏集团上班打卡时间是早上九点,但贺总喜欢早到,所以作为他贴身助理的岑霁,就要比其他员工到的更早一些。 岑霁照例将自己收拾得西装款款,严格符合总裁办形象要求后才从楼上下来。 岑景耀也早早起床,开启芸景小筑新一天的营生。 向芸在叫两个赖床的小朋友,一会儿要送他们去幼儿园。 这是属于岑家平凡紧凑的日常。 岑霁吃过早饭,就赶往公司。 早高峰依旧拥堵。 他缓缓打着方向盘,跟在长龙似的车尾后面。 不过通勤时间早就在日复一日的上班途中被计算精准,他到达公司后,甚至比平常还提前到了几分钟。 今日天气晴朗。 经过一场大雨洗礼,天空澄净得像一块巨大的蓝水晶。 贺氏集团总部大楼就这样伫立在蔚蓝的穹盖下,坐拥京市最繁华商务区地标性建筑。 岑霁乘电梯到达65层,总裁办果然又是他第一个先到。 他先将室内灯打开,把中央空调调到舒适的26度。 继而去到贺总的办公室,检查里面是否收拾得一尘不染,各处是否整齐规整。 和大多数有着古怪脾性的狗血文总裁一样,岑霁的顶头上司贺总也有几个难伺候的龟毛特点。 比如喜欢一切规则分明、比例完美的事物,像数学公式一样充满了理性和美感。 这些从他办公室是切割分明、层次明晰简蕴的柏拉图立体风就能看出。 送往他办公室签字的文件一定要摆放得边是边角对角。 桌上不能有除办公用品之外多余的杂物。 就连旁边会客区的皮革沙发,在客人离开后,都要第一时间将上面的靠枕归理整齐,间距保持一致。 此外还有一些生活方面的注意事项。 如给贺总倒的水要温度适中,不能太温,也不能太烫。 咖啡的冲泡手法要细腻讲究,不仅要手磨,还要掌握好各个步骤的细节。 无论是注水量还是冲泡时间,都要严格把控,符合贺总口感要求。 如此种种,很多之前应聘的助理没多久不是被辞退就是坚持不下去主动离职了。 只有岑霁因为格外耐心,又心细如发,被留了下来。 从一个刚进入公司的初级岗位助理,做到如今贺总身边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 而能让岑霁坚持下来的动力,也唯有一个庸俗的理由,那就是公司开给他的工资实在诱人。 更遑论,能进入到贺氏集团这样龙头巨贾的大公司上班,不知道是多少应届生抢破脑袋都想挣得的机遇。 岑霁检查完总裁办的每一处角落,没有问题后才回到自己的工位。 因为要随时听候贺总差遣,他的工位和秘书处是分开的,独立在总裁办公室外面。 他容貌姣好,气质绝佳。 身上不仅有出象牙塔不久的纯澈,又有在贺总手下历练过的成熟和持重。 两种气质杂糅在一起,让他光站在那里就是一道让人心生亲切和信服的迷人风景。 岑霁将办公电脑开机,整理好今日的行程。 接着,去茶水间冲泡咖啡。 一杯严格按照上司口感喜好的咖啡被端往总裁办后,熟悉的身影也应时出现在视野中。 贺崇凛从岑霁面前走过,径直在位置上落座。 鼻尖浓郁的咖啡醇香勾住淡淡清冽的雪松尾韵。 不管私底下被多少人揣测非议,都不能否认,在抛开这些龟毛的小癖性之后,贺崇凛是近乎完美的男人。 英俊得难以描摹的长相。 眉弓英挺,眼眸冷淡深邃。 如果说贺云翊是天赐的好皮囊,昳丽至极,他就是雕塑家一笔一划精心篆刻雕琢,五官轮廓流畅得让人印象深刻。 浑身矜贵气息蕴养,望之如雪山之巅。 年仅29岁,就已经是商圈说话分量极重的大佬。 这样的男人,少不了被人追捧。 可他性情冷淡,眉眼间长年覆着霜雪般的冷寂。 周身又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压,让人望之却步,不敢靠近。 岑霁把咖啡端到他面前,放在办公桌上固定的位置。 贺崇凛像精准的机器那样,例常先翻一下报表和文件。 另一只手去拿咖啡,冷白骨感的手指触碰上复古瓷杯,他无需抬头,一切都被岑霁安排妥当。 不过想到什么,他开口,嗓音低沉磁性:“昨天辛苦了。” 岑霁微怔片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昨天接真少爷陆野回去的事情,便颔首:“都是我应该做的。” 随后,汇报今日行程。 “上午十点有个高层大会。” “中午要和新悦科技的合作方吃饭。” “还有北城国际的开馆事项已筹备完毕,下午三点邀您巡场。” 贺崇凛:“好,准备一下,下午和我一起过去。” 4 第 4 章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岑霁只是个字面意义上端茶倒水的小助理,还经常兼职司机。 秘书室能人很多,贺崇凛还有一个专门为他出谋划策,保驾护航的精英团队。 像这种接触高层会议,随行各种公务的差使根本轮不上他一个还没毕业的实习生。 但自从苏特助辞职回家照顾生病的家人,秘书总务栗子姐休产假在家,落到岑霁身上的工作便开始一桩一件多起来。 直到,用他爸爸岑景耀问的那样——你到底是上司的助理还是管家? 这倒也无所谓,贺氏集团有一点好,办事给钱。 无论是薪酬体系还是职务分配都走在各大公司前列。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员工在福利待遇方面有怨言。 岑霁工作量增多,相应的,工资也涨势喜人。 贺总龟毛归龟毛,出手还是相当阔绰。 而且他们最近打算招几个实习生,到时候人员工作分摊,他就可以更加轻松一些。 到了中午,岑霁开车载贺总去和新悦科技的合作方吃饭。 贺总有专属的司机,不过有时候外出谈生意,岑霁也会偶尔兼当一下。 贺崇凛接手公司后,致力于开拓各种贺氏此前未曾接触的领域。 生物医药,新兴科技,就连博大众娱乐的娱乐圈都伸了一手。 他嗅觉敏锐,手腕强悍。 短短几年,就将这些领域经营得风生水起,把贺氏集团带到令人仰望的新高度。 也难怪贺远森甘愿放权退居幕后,做个每天闲散的钓鱼人。 他们到达预定酒店。 岑霁下车,帮贺崇凛打开车门,前往提前定好的包厢。 新锐的邵总也刚好到来,身后跟着个长相秾丽,身材火辣的女秘书。 双方例常商业寒暄几句,在榻上落座。 这位同样年轻有为相貌斯文的邵总视线便落在帮忙布菜的岑霁身上。 “每次看到都想感慨一声,贺总做生意手段一绝,培养下属的能力也让我们望尘莫及,什么时候我身边的人能像岑助理这样利落就好了。” 他话音落下,岑霁看到他身旁候立的女秘书大大翻了个白眼。 然而无知无觉的邵总仍旧自顾自笑道:“要不贺总把人借我两天,去我们公司给大家培训培训?” 谁都知道,生意场上说什么玩笑话的都有。 适当调剂一下气氛,有时候更能促成合作。 更何况,对面还是贺崇凛这样性情疏冷让人摸不清真实想法的洽谈对象。 岑霁只当这是这位邵总恭维贺总的说辞。 跟在贺崇凛身边久了,他对那些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本领有着充分领教。 他自然不认为邵总是真的想让自己去他公司培训,也不愿当打工人被互相比较倾轧的对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到贺总本就霜侵雪染的深眸又凛冽几分。 岑霁很有眼力地退场:“贺总,我先出去了。” 贺崇凛淡淡应声:“嗯。” 岑霁又朝邵总微微欠身,退出包厢。 没有注意到身后玩味的眼神。 在楼下简单吃了点东西,岑霁回到包厢外面继续等候。 贺总谈完事情已是一个小时以后,出来时有些面色不虞。 岑霁猜想会不会是洽谈过程中不太愉快。 可依贺总的手腕,这次又是新锐科技主动寻求合作,不像是会发生这种可能的样子。 贺崇凛让他径直开往北城国际。 路途中,男人曲指扶额浅眠。 岑霁自后视镜见他眉心蹙着一抹疲惫,想起群里有员工说昨天很晚还看到贺总的办公室亮着灯,一大早又准时来到公司,岑霁不由得放缓车速。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弥散着淡淡熏香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微醺酒意。 午后炽烈的阳光穿过马路两边繁密的枝叶斑驳落在车窗上,将贺崇凛深邃俊美的侧颜映染得有如神铸。 到北城国际的路程不远,这样慢的速度,也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 贺崇凛仍阖着目。 岑霁于是把车停靠在路边,安静等待。 时光浅浅流淌,在这静谧的夏日午后。 直到一阵过路人的喧嚣将贺崇凛吵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沉睡过去。 “怎么不叫醒我?” 睡醒后的贺崇凛嗓音更加低沉磁性,还带着一种蛊人的低哑。 岑霁如实答道:“时间还早,我看贺总睡得沉,就想着过一会儿再叫您。” 贺崇凛捏捏眉心,余光瞥见前方侧过来的身影,眉眼温和清隽,带一点恭顺,不谄媚,知意得恰到好处。 他敛下眸,让岑霁把车开进去。 5 第 5 章 北城国际是贺氏集团斥巨资新投建的一座坐落在北城区的大型商业中心。 贺崇凛拓宽商业版图,自然哪个地方都少不了他的手笔。 只不过相比于传统的商城,这里多了很多年轻的气息。 无论是设计风格和即将入驻的商铺,都昭示了贺崇凛打通各个消费群体的野心。 商城各大负责人早早恭候。 岑霁跟在贺崇凛身后,看这些人颇有阵势地站成一排,颔首躬身,虽然贺崇凛那批精英团队的人没有跟来,却也有一种看总裁偶像剧的排面感。 他们视察一圈,贺总脸色稍霁,不似从包厢出来时那样冷肃。 最后一群人停在一间装潢可爱治愈的门店面前,贺崇凛问:“这是什么?” 负责人立马道:“是猫咖,现在的年轻人不是喜欢撸猫撸狗吗,我们也弄了一个。” 说完,敏锐捕捉到眼前这位气场强大的男人眉心轻微蹙起。 负责人心里有些慌,以为是哪里做得不到位。 但只有岑霁知道,这是贺总在听到毛绒绒后下意识的反应。 不知道是发生过什么还是作者在写他们这个世界这本书时刻意为贺崇凛贴的人设标签。 除了上述那些龟毛特性,贺崇凛还有一个岑霁自己不太能理解的偏向——对一切毛绒绒避而远之。 曾经秘书处有一位成员因为不小心被家里正在换毛的猫沾了一身毛,而她着急赶时间上班忘了清理,最后整个65层都被重新打扫了一遍。 岑霁不欲揣测人的喜好,但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呐喊:猫猫狗狗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它们啊? 好在猫咖虽然已经建造好,里面的爬架和各种设施都一应俱全,但真正的猫主子们还没有入住。 贺崇凛深眸微凝片刻,迈开长腿前往下一个地方。 负责人长舒一口气。 可没走几步,一道影子突然蹿了过来,伴随着受到惊吓的嗷呜声。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岑霁眼疾手快截住身影,防止它横冲直撞冲撞到贺崇凛。 而等众人回过神,才发现是一只猫咪。 黄白相间的毛色,身形瘦小,毛发脏兮兮的,一缕一缕打着结,上面还沾着干涸的泥土。 “对不起对不起,应该是昨晚雨大,不知道从哪里溜进来的流浪猫。” 负责人自然不知道贺崇凛的喜恶。 他只知道在大老板巡馆的重要时刻,发生这样的疏漏是他工作严重失职。 尤其是这只猫应激之下,在岑助理怀中剧烈挣扎,竟一爪子挠破了他的衣服。 丝质衬衫被尖利的猫爪勾出几缕丝线,他衬衣上方扣得严谨的两枚扣子一枚被挠掉。 另一枚摇摇欲坠地挂着,这就使得一直被包裹在内的纤长白皙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猝不及防暴露在众人眼前。 从刚才第一眼见到的时候,这些接待人员就在心里暗叹。 不仅贺总像是时尚杂志的模特,就连他身旁的助理都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一样,格外养眼。 而且气质温煦,整个过程因为有他从中调剂,所以面对贺总这样凉森森的冰块,不会那么紧张。 负责人急忙上前问道:“岑助理没事吧?有没有被抓伤?” 岑霁把猫挪开一些,不让它伤到自己,同时用手抚摸它的脑袋,努力平复它的情绪:“没事,我没有被抓伤。” 可能是他自己家就养猫的缘故,本人又长着一张没有攻击力的脸,这只流浪猫惊吓过后,慢慢停止了挣扎。 负责人连忙让人把猫带走。 岑霁拍拍身上的灰,整理起皱巴巴的衣服,可是上面的褶痕被抚平,衣扣却没法安上去。 这样松松垮垮的,怎么都不雅观体面。 负责人说员工室有备用工作服,如果他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将就一下。 岑霁没办法,只能跟过去换上。 不过衣服的问题虽然解决,但到底当着贺总的面抱了脏兮兮的流浪猫。 上次几根猫毛都能让他大动干戈清理整个楼层,自己怕不是要去消毒机清洗一圈才能让他满意。 想到这里,岑霁对贺崇凛说:“我打电话叫小郑过来接您。” “不用,直接回公司。”贺崇凛声线依旧淡漠,听不出情绪,低敛的眉目却淡淡望向他的脖颈。 那里已被纽扣重新包裹得严严实实,一晃而过的白皙就像冬日一场来去匆忙的盛大雪景。 岑霁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只在心里惊骇这还是贺总的作风吗? 这时,贺崇凛手机响了。 贺太太打电话过来哭诉儿子到现在都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上午新闻报道城山一带出现山体滑坡,贺明烈前几天说要去那里赛车,她担心儿子出事,让贺崇凛这个当大哥的帮忙找一找。 看着贺总眉头越皱越紧,岑霁忍不住腹诽。 贺明烈那小子能出什么事,电话打不通只有一个可能,一定是又在哪个地方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厮混。 “贺总,需要我去把他找回来吗?”岑霁早已熟悉流程。 贺崇凛放下手机:“嗯,你去一趟。” 6 第 6 章 和早早接管家业,年纪轻轻就成为上位者的大哥贺崇凛以及讨人喜欢的乖巧二哥贺云翊不同。 贺明烈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是反骨。 作为贺家最小的儿子,他从小就在溺爱中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此形成了飞扬跋扈、骄纵不羁的性格。 岑霁每一次和他接触,不是在帮他收拾烂摊子,就是在收拾烂摊子的路上。 是个十足不让人省心的主。 到底还是叫来小郑接贺总回公司,岑霁转头就去找人。 这次用的时间长了些,不在贺太太说的什么赛车场,而是京市一间有名的上流酒吧,经常会有富二代明星出入。 贺明烈不久前刚成年,过完轰轰烈烈的十八岁生日,正因为如此,他这段时间玩得格外放纵。 岑霁找到他们所在的包房。 现在是下午时分,阳光非常热烈。 按照一般的营业时间,酒吧要到晚上才开业。 但从酒吧经理的话中来看,他们从昨天晚上就过来了,一直待到现在。 因为给的钱多,又都是家里叫得出名姓的富二代们。 所以他们从天黑玩到天亮,又从天亮玩到天黑,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他们。 “现在他们应该在睡觉。” 酒吧经理将岑霁领到包房前,停住脚步,脸上露出踌躇之色。 岑霁体谅他的难处,温和一笑:“谢谢你,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岑霁打开包厢的门。 扑面而来一股混杂着各种乌七八糟味道的酒气。 屋内是和外面炽朗晴天截然相反的昏暗。 骤然望过去,有些辨不清里面的景象,只待眼睛稍微适应些,才看到奢靡轮廓下的纸醉金迷。 琉璃台面横七竖八倒着许多酒瓶,七八个男男女女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上去都喝醉了。 好在场面看着混乱,倒没出现令岑霁担忧的刺激画面和违法乱纪的东西,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向贺总汇报。 贺明烈叛逆不羁,应了名字里的一个“烈”字,常常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在家里无人管得动他。 岑霁接收到原书信息,只有二哥贺云翊的话能让他稍微听进去一点。 然而现实是,每次他犯了错,或者不服管教时,贺远森就会让贺崇凛这个现任家主去处理,自己当甩手掌柜。 贺总解决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带他进训练室,兄弟俩像武士那样对决。 当然,结果总以贺明烈惨败告终。 所以贺明烈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他老子,却对这个年长他十一岁的兄长充满了敬畏和畏惧之心。 岑霁在一众挺尸中轻易找到贺明烈。 贺三少爷躺在最右侧的位置,霸道地占据一整个沙发,可一双露着完美肌肉线条的胳膊和过于修长的腿还是有些无处安放。 他显然不知道有人到来,仍酣眠地睡着。 那张总是肆意张扬看谁都拽得不可一世的脸在这个时候安分柔和许多。 在贺明烈身上,岑霁能看到叛逆青春的影子。 头发一毕业就漂染成惹眼的银灰色,两侧耳廓各打了好几个洞,一侧钉着几枚黑色的耳钉,一侧扣着只银环。 在他眼里这是很酷的装扮,彰显着他的与众不同和对贺家规矩的挑战。 然而看在岑霁眼里,就是个中二臭屁小男生,还有点像他们家以前养的那只大型白色长毛犬。 当然,他可没有自家狗狗可爱。 岑霁在心里吐槽几句,无意欣赏“白毛犬”的睡颜。 他微微附身,尝试着叫醒贺明烈。 但小少爷听到声音只皱着眉挪动了下身子,换了个睡姿,眼皮并没有掀开的迹象。 岑霁没办法,不得不靠近一些又多喊了两句。 这下可把贺明烈吵得不耐烦了。 他本就有很重的起床气,这几天接连和狐朋狗友们各处狂欢,昼夜颠倒,困得不行。 现在睡梦中听到耳朵边上嗡嗡嗡的,只觉得异常聒噪。 少爷脾气一上来,眼睛未睁直接一把遏制住“噪声源”,恶狠狠道:“别吵了,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岑霁:“……” 7 第 7 章 岑霁皙白的脸上表情斗争了好久,才用良好的修养维持住得体的笑容,没有一巴掌呼过去。 当然,就算想呼,现在的情况也有些不太容许。 贺明烈于烦躁中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半梦半醒中,暴躁少爷的手没轻没重。 岑霁在大力拉扯下险些栽到他身上去,及时扶住旁边的沙发扶手才堪堪站稳脚步。 眼看着自己才刚换过的衬衫被揪得又快要断线,岑霁不得不在心里反复默念这是自己的工作内容之一。 打工人哪能不遇到几个难搞的客户? 他努力稳住身形,继续锲而不舍地当一个唤人机器:“明烈少爷,醒醒,该回家了。” 就这么连喊了几声,贺明烈不胜其烦,终于肯睁开眼。 昏蒙视线下,一张清丽秀美的面孔猝不及防闯进视野里。 他大脑带着宿醉的晕眩,眼睛长久闭阖,骤然睁开,看人时仿佛带了一层雾蒙蒙的滤镜,因此那张脸就更如梦似幻地牵动他的视线,雾里看花一般。 屋内酒气熏浊,却有一丝清甜的香气钻入鼻尖,丝丝缕缕,像是柑橘的味道,格格不入地搅动他麻醉的神经。 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一下子被扼回胸腔里。 “烈哥,这是谁啊,你们凑那么近干啥?” 旁边有人被这边的动静吵醒,抬头看过来,一眼看到暧昧的画面,不由得出声调侃。 “哟,还是个男的,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烈哥改性取向了?怪不得昨晚校花向他告白,他拒绝了。带他去春拾榭找乐子也不去,原来好这一口。” 其他人陆陆续续醒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也跟着打趣道。 “说什么呢,这是岑助理!”有跟贺明烈厮混久的男生认出这是他那个瞥人一眼就让人脚底生寒的大哥身边的得力助理,连忙制止他们乱说话。 “岑助理?那是谁?”还是有人不明状况。 接着一道声音不怀好意地揶揄,却不敢大声:“还能是谁?明烈大哥身边的狗腿子呗。” 他声音刻意压低,却还是传到了贺明烈耳中。 一瞬间,大脑清明,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 雾里那张姣花般美好的面容像碎片一样一片片拼凑成了他每次见到都想狠狠撕裂的面具。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贺明烈愣了几秒后,松开手中紧紧攥住的衣领,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几个字。 岑霁站直身体,理了理凌乱的衣领,用无比淡然的语气回道:“贺太太很担心你,正在到处在找您,我听贺总示下带您回去。” “又来!”贺明烈从沙发上坐起,两条长腿落地。 他烦躁地从身后摸了根烟,用打火机点燃,也不抽,就这样随意夹在指间,另一只手则放浪不羁地搭在膝背上。 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几秒,贺小少爷抬起头,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忽而似笑非笑地撅住岑霁。 “你倒是很听我大哥的话,是不是我大哥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岑霁不卑不亢道:“那倒不会,我是一名守法公民,只做分内之事。要是贺总让我做违反乱纪的事情,我肯定是不会做的。” 他说完这句话,贺明烈夹着烟的手指轻微掸了下,眼神在猩红烟火的映照下忽明忽灭,隐隐跳动着某种压制的情绪。 水晶吊灯在这时洒下明亮的光辉。 新加入这个富二代小群体的宋子楚把手从开关上挪开,依旧不明状况地注视着贺三少爷和那个“狗腿子”助理之间的暗流涌动。 可是,谁家狗腿子长这么好看啊? 堪称一绝的身段,身形纤长,比例完美。 腰肢很细,但又不过分清瘦,站在那里像雪松翠竹。 一双莹莹水润的杏眼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像是流动着细碎的金子,不自觉让人沉溺于他的视线当中。 唇形漂亮,红润剔透,看起来很软。 宋子楚交往过很多女孩,却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产生了想亲他的冲动,忍不住好奇那两瓣嘴唇有多柔软。 旋即,他想到这是贺三少爷大哥身边的助理。 他虽没见过贺总本人,但贺崇凛三个字却是整个上层圈震耳欲聋的存在。 宋子楚有自知之明,他一介小喽啰,刚打进贺明烈这个小团体,不敢肖想贺总身边的人。 念头一闪,立马把它掐灭。 其他人被“科普”后都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什么轻浮的话。 就连那个调侃狗腿子的男生也只敢小声口嗨,岑霁一个眼神不经意间看过来,他立马低下头,默默撇开视线。 说白了都是群刚成年没多久的毛头小子,再纨绔,当前的胆量还是差了些。 “烈哥,晚上还去小许那吗?”宋子楚小声问道。 小许他叔在国外的私人宠物园养了几头猛兽,本来一行人打算今晚坐专机飞去撸大猫,第二天再回来,可看现在的情况…… “差点忘了,刚才小许给我打电话说他叔今晚有事,让我们改天再去,还让我跟大家说声对不住了。” 苏文煜及时递上台阶,同时拿眼睛去瞄贺明烈,偷偷观察他的脸色。 苏文煜就是刚才那个给大家解释岑助理是谁的人。 作为从初中时就跟在贺明烈屁股后面的小跟班,他深知只要贺家大哥那边来人,他们烈哥就像被扼住命运后脖颈的野豹,再大的脾气也没了。 当然,这话苏文煜只敢在心里说。 小许他叔晚上有事也是自己临时编的,为了不让烈哥在一众兄弟们面前难堪。 岑助理看似和煦,笑意盈盈的,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其实特别不好糊弄。 更何况在场还有两位女孩子,为了烈哥的颜面,只能把锅甩到小许头上了。 果然,其他人听说不能去撸大猫了,有些扫兴。 苏文煜趁机吆喝大家回去歇一歇,放纵了几天,该缓一缓了。 整个过程中,贺明烈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但即使是粗神经的宋子楚也能感受到,那里仿佛坐着一座火山,随时都会喷发。 8 第 8 章 “你真的就不能偶尔违抗一下我大哥吗?” 一群狐朋狗友走后,包厢里就剩下贺明烈和岑霁两个人。 贺明烈压抑着一腔的火气,处在下一秒就会爆发的边缘。 岑霁望着他狠狠瞪向自己的眼睛,心想要是目光能够实质化,他一定已经用眼神将自己千刀万剐了很多遍。 “贺总是我老板,我领工资上班,自然要听贺总的吩咐。” 岑霁仍旧是招牌的和煦笑容,语气不卑不亢。 然而正是这样温温和和的态度,让贺明烈每次都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令人更加窝火。 他“腾”地站起身,几步逼近岑霁。 贺明烈很高,才十八岁就已经拥有让很多人羡慕的好身形。 一米九的身高,因为酷爱野外赛车和打篮球,他身上的每一处线条都比别人要结实流畅。 岑霁的个头在男生中已经是很优越的了,可当这样高大的身躯笼过来,还是在他身上罩上一层很有压迫感的阴影。 他不自觉往后退两步。 贺明烈见状冷笑一声,抬起眼皮讥诮问道:“要是我也给你钱呢?你以后能不能少管点我,看到当没看到?” 岑霁低敛眉目,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问题。 “那不行,我签了正规的员工合同,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况且,我暂时不缺钱,没有接私活的打算。” 贺明烈唇角的冷笑凝滞住,脸上的表情在短短几秒变了又变。 片刻的僵持后,他不情不愿地走出酒吧,跟着岑霁上了车。 一路上,贺小少爷的脸都臭得不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开车的岑霁,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后脑勺灼穿。 岑霁又好笑又无奈。 搅和他的聚会实非自己所愿,他不过是做好本职工作而已。 但似乎小少爷把自己当成了苦大仇深的仇人。 算了,偶尔替老板背一下锅也是员工避免不了的。 拿那么高的薪资和绩效,工作要真一点儿挑战都没有,他反倒会良心不安。 把贺明烈成功送回贺宅。 贺太太今天没有外出打牌,一直焦灼地等在大厅里。 年纪很轻,打扮时尚贵气的女人看到几天不归家连电话也打不通的儿子终于见着了身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贺远森拎起鱼竿,又要去后山钓鱼。 贺太太眼尖地叫住他:“老贺,你就不能管管你儿子吗?” 贺远森倒是年纪一看就比妻子大了不少,听说有二十岁的年龄差。 但因为保养得当,这几年又收了心性,看上去风度翩翩,有种成熟大叔的儒雅魅力。 听到妻子的呵责,贺远森敷衍道:“年轻人嘛,爱玩正常,不用那么大惊小怪。” 贺太太瞪大一双美目,气不打一处来:“就知道你们父子俩一个两个都指望不住。” 大厅里一时有些鸡飞狗跳。 岑霁望着眼前的画面,早已习以为常。 担心贺先生又要留下自己“论钓鱼”,他以贺总还有其他任务交代为由赶紧开溜。 楼上贺云翊似乎听到小岑哥的声音,驱使着轮椅从卧室里出来,却只能抓住他快步走出大门的身影。 隐入傍晚斜射而入的橙亮阳光,像蹁跹远去的蝴蝶。 鸦羽般的长睫下眼神顿时黯淡下来。 贺云翊低下头,落寞地注视着自己的双腿。 他什么时候才能自由自在地去追逐心中的太阳…… 这之后,贺明烈安分了一些。 贺宅那边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需要自己在贺总之间传达处理。 秘书组新招了两名实习生,虽然还在熟悉业务阶段,但好歹有了帮手。 岑霁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工作负担,没有之前那么忙得脚不沾地。 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每一天都是那么充实平凡。 这对岑霁来说不是坏事,从他的角度而言,不受剧情主线影响的平凡人生才是他期盼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最终还是没能去成ckstorm的演唱会,让他在心里郁闷了好久。 9 第 9 章 不知不觉,暑气渐渐消散。 天气不再像之前那么炎热,阴晴不定。 这天,结束一上午的工作,秘书组的成员像往常一样相约去员工餐厅吃饭。 “岑岑,你今天跟我们一起吗?”林乔乔探出颗毛绒绒的可爱脑袋,问还在工位上的岑霁。 “去。”岑霁忙中抬起头,今天不用陪贺总外出,他总算能够在餐厅吃顿安稳的午饭,“茶水间冰箱有我早上带的便当,一块带过去吧。” 林乔乔一听,顿时两眼放光:“耶,今天又有口福了!” “什么口福啊?”实习生小雷一脸茫然。 林乔乔顾不上回他,直奔茶水间,很快,拎了个精致的食盒。 一行人开开心心地来到员工餐厅。 贺氏集团员工福利数一数二地好,就连员工餐厅都是餐饮一条龙服务。 不仅环境优美舒适,菜品还很多样,味道不输外面的五星级酒店。 可员工餐吃多了,偶尔就想换换口味。 尤其是岑爸爸做的各种小吃点心,总能勾起他们肚子里的馋虫。 “快快快,看看今天岑叔叔做了什么?” 打完餐,林乔乔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 艾嘉嫌弃地看她一眼,但目光很快被吸引,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最开始岑霁带小零食是刚进入公司的时候,岑景耀怕大公司人际关系复杂,想用这种方式帮他打好和同事之间的关系。 岑霁想说公司有餐厅,不用带这些东西。 可架不住岑景耀太热情。 不过,这种小妙招确实好用。 他没用几天时间就和整个秘书组的同事打成一片,办公室的每个人都很照顾他。 当然,岑霁不知道的是,除了岑景耀这些“贿赂”人的小手段,秘书组的众人更多的是因为他长着一张好看的脸。 试问,谁不喜欢美人呢? 光看着就赏心悦目,让人心情愉快。 更何况,那时候的岑霁还是名没毕业的实习生,听话懂事,乖得不行。 现在没那么稚嫩了,有一种沉稳韫秀的气质。 但看着更让人心动了。 今天岑霁带的是他爸爸新尝试的几样小菜。 有用干花菇、茶树菇等自制拌酱的凉拌毛豆,还有酸辣柠檬土豆鸡和南瓜蒸排骨。 以前他这样做是听岑景耀的,和同事处理好关系。 现在更多的是投喂这些可爱的吃货,顺便帮爸爸收集一下反馈信息,调整口味。 林乔乔早已按捺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艾嘉再看一眼,强迫自己转过头:“我最近在减肥,你们可别诱惑我。” “那你可以吃这个。”岑霁把一份薄荷芒果虾仁推过去,“这个低卡,而且清爽开胃有营养。” 属实照顾到每一个人的胃。 实习生小雷和冉瑶见状都在心里感叹,怪不得大家都说岑助理细心周到,让他们向他学习。 和岑助理相处真的特别舒服,他会在很多小细节上照顾到大家。 “对、对了,小岑哥,我昨天在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布告栏里看到你了,原来你还是我的学长啊。” 小雷大名雷轩,刚大四毕业,是个阳光开朗,性格像大金毛一样的男生。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能言善道的,一看到岑霁就脸红,说话也不利索。 “是啊,我差点忘了,岑岑也是清大毕业的。” 林乔乔往嘴里送了一块土豆,土豆松软,入口即化,既有本身的松糯,又有鸡排的香味,简直一绝。 她吃得心满意足,但经小雷提醒,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眼巴巴地望向岑霁:“你真的不愿意见见我表姐吗?她跟你也是校友。” 林乔乔口中的表姐是之前给岑霁介绍的一个相亲对象。 上次岑霁在茶水间接到二姨的催婚电话,不小心被林乔乔听见了。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部门每个人都致力于给他介绍对象。 每当这个时候,林乔乔就愤愤握拳:“要不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以为你能逃得过我的手掌心?” 岑霁哭笑不得。 他虽然有想过未来找一位志同道合的女生,像自己的父母那样组建一个平凡幸福的家庭,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淡淡,但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岑霁再次婉拒林乔乔:“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想先专注工作。” 林乔乔失望叹气:“唉,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所以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岑霁笑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而且,岑霁不想用标签去随意贴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 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重要的是心灵相通,互相契合。 岑霁看向小雷,试图转移这个话题:“学校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毕业后他就很少回学校,校园论坛的账号忘了密码,每年的校友会也因为总是被贺总临时叫过去加班,一次没能参与过。 雷轩陡然对上一双水润清透笑眼弯弯的眼睛,那种心跳加速,令他呼吸有些困难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他耳根不自觉爬上红晕,错开眼神,结结巴巴说:“有、有,今年的新生有个特别亮眼的,入学没多久就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学校论坛,递给岑霁看。 岑霁接过手机。 雷轩的视线就不自觉移到对方捏着手机的手指上。 他的手机壳是黑色的小羊皮,因此衬得那几根纤长的手指更加莹白,像上好的羊脂玉。 手机壳上印着定制的沙雕表情包,还有一句很令人社死的话—— 是哪位帅哥帅得天打雷劈?是小雷呀~ 雷轩耳朵更红了。 有些后悔把手机递给岑助理。 然而岑霁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窘状。 他原本只是随口问问,试图让大家在餐桌上的话题从他的情感生活中转移出来。 但看到论坛里的内容,他的手指不由得在屏幕上多划动了几页。 大学的学生生活总是丰富多彩,论坛里讨论什么的都有。 却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占据了大半帖子的标题。 陆野。 10 第 10 章 从把陆野送回贺家主宅,岑霁就很少关注他的情况。 有想过问问刘管家陆野适应得怎么样。 转念一想,陆野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未来走向清晰明了,用不着他操心。 于是,这些责任心驱使的想法就被按下。 岑霁也越来越回归到自己寻常的生活,甚至一度忘了这是一本小说中的世界。 直到陆野两个字再度闯入视野中。 岑霁刷着论坛上的帖子。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陆野在一家奶茶店兼职的照片。 马卡龙色调的甜品小屋,目之所及的每一处画面都充满了甜腻色彩。 眼睛不小心闯入了梦幻王国。 岑霁认得,这是他在校期间就很受欢迎的奶茶店,女生和情侣最喜欢在那里消磨时光。 陆野穿着工作服站在柜台前,正在给奶茶打包。 瘦高的身形,出挑的面容,阳光在发丝上跳跃出一层金色的光晕。 即使围着一件跟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画风截然相反的可爱围裙,都阻止不了他向外散发的致命吸引力,反而有一种反差萌。 和书中一样,陆野天生带着主角光环,虽然身世坎坷了些,但不影响他走到哪里都是惹人注目的焦点。 许多学生都在讨论这位物理系的新生兼奶茶店人气店员。 帅气、冷漠、疏离。 身上自带一种让人想要探究的神秘气质,却碍于他冷酷的外表,只敢远远看着。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想要靠近他,攻略他,毫不掩饰地在论坛彰表自己的爱慕之心。 这样看来,他和贺总还是有些亲兄弟之间的相似。 “有这么好看吗?这么专注。” 林乔乔见他一直盯着手机看,忍不住凑过头来。 “让我看看这个男大学生有多受欢迎,把我们岑岑眼睛都看直了。” 岑霁已经习惯了林乔乔的直言快语。 倒是一贯高冷的艾嘉,居然也八卦地瞥向手机:“是挺帅的,不过感觉长得好像一个认识的人。” 林乔乔疑惑:“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自始至终内向少言的实习生冉瑶小声说道:“我觉得有点像贺总。” 其他人听了林乔乔的话,又仔细看了看,还真有点像! 岑霁忍不住想笑。 亲兄弟,能不像吗? 可陆野是贺家刚找回来的真少爷这种件事除了贺家和包括他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知道,并没有对外公布。 贺家的众人在很长一段时间不太能接纳这个没什么感情的真少爷,而陆野也没当他们是自己真正的家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改。 双方一直处在一种很微妙的状态。 陆野也因此在开学后就选择住在学校,还利用课余时间兼职,想尽量不依靠贺家,看人脸色。 岑霁把手机递回给雷轩。 “给,离开学校好几年,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了。看来,得找个时间回去看一看了。” 雷轩望着他纤白如玉的手指和微微上扬的漂亮眉眼,有种被繁花迷眼的恍神。 …… 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过了几天,岑霁接到一通电话。 是清大校务处打来的。 “陆野遇到了点麻烦事,我们找不到他的监护人,只能打给这个紧急联系电话。” 岑霁怔了怔。 他第一反应是,又有催债人找陆野了,还闹到学校去了? 可陆野的债务不是已经被贺总全部解决了吗? 就连他之前帮忙还的欠款,贺总也早就给他报了销。 旋即他又想到,陆野怎么会把紧急联系人设的是他。 他的确留过自己的名片,让陆野有问题随时找自己。 不过这都是礼貌谦辞,以陆野的性格,不会想要麻烦自己,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岑霁第一时间敲响贺总办公室的门,向贺总汇报了这件事。 贺崇凛正在看文件。 他工作时会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眉宇间的凛冽被稍稍遮掩,多了份沉敛端方和斯文矜雅。 贺崇凛抬起头,镜片后的深邃眼眸看过来。 岑霁不是第一次这样对上贺总的视线,却不自觉想起那天中午大家将他和陆野对比的话。 仔细看,兄弟俩的眉眼确实有几分相似。 眼尾狭长,瞳仁幽黑深寂,像山水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都是一副薄唇,利落的下颌线勾勒出凌厉俊美的五官轮廓,铸造出让人过目难忘的冷峻容颜。 可岑霁私心认为,还是贺总要更好看一些。 尤其是他身上那种经年沉淀的内敛气质,像一盏沉浮万千的茶,醇远浓厚,凛然从容,不是那些小年轻能够比拟的。 “既然这样,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贺崇凛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岑霁的遐思。 岑霁这才意识到,向来工作认真的他竟然走神了,还是当着上司的面。 白皙的脸上悄悄爬上一抹红晕,像蜿蜒的藤蔓一路向下攀沿到脖颈。 每当发生让岑霁觉得窘迫的事情,他的脸总是不自觉泛红,连耳朵都透着粉。 当然,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他自己也不会注意到。 因此就没能看到面前男人藏在镜片后陡然幽深的眼神。 11 第 11 章 前往清大的路上,岑霁一直在想陆野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以至于学校校务处都找上了紧急联系人。 而等到了校务处,看清陆野身边另一个身影—— 岑霁杏眼微睁,向来四平八稳的脸上难得出现惊讶的表情。 而这样的表情同样出现在那张桀骜的脸上,甚至情绪更加浓烈。 “怎么又是你?!” 这是他和贺明烈同时发出的声音。 校务处的陈老师愣了愣:“你们认识?认识就好认识就好。” 才不好。 这是刚赶来没几分钟的郑诚的心声。 郑诚是替贺太太做事的人。 贺太太接到电话,她儿子跑到隔壁学校把人家的学生打了。 贺小少爷两个月前才挨了贺总一顿教训,假期失踪几天,回来明明确确保证接下来会安分,不惹事,没想到这才入学没多久,就又惹了麻烦。 贺太太怕贺崇凛知道这件事,她宝贝儿子又要遭罪,就让自己信得过的人去处理,尽量私了,别闹大。 没想到郑诚赶过来一看,发现小少爷打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位刚找回来没多久的真少爷。 属实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更让他两眼一黑的是,岑助理也过来了。 岑助理是贺总的人。 他们千防万防,到底没能防到贺总那边。 岑霁耐着性子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原来陆野在学校的奶茶店做兼职被贺明烈一行人撞上,双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口角和冲突,年轻气盛之下打了起来。 动静闹得有些大,惊动了清大保安室和校务处。 而等校务处的人弄明白情况,才发现冲突一方是隔壁隔着一条街堪称有钱人家子弟储备力量的莱恩大学的学生,还貌似家世背景雄厚,不好招惹。 同时他们又不知道这两个学生之间的关系,更不知道其中一人为什么敢这么嚣张地在别人的学校闹事,便通知对方学校的校务人员一同协商。 结果对方的校务人员一看,这不是入学就给学校捐了一栋楼的贺三少爷吗? 于是有心偏袒包庇。 这下清大的校务人员不满了。 他们到底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自己的学生在自己的学校受到了欺负。 且看过监控,显然是对方先出言不逊,挑起事端。 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草率处理这件事。 在清大校务人员的坚持下,莱恩大学那边承认教学不严,并同意承担责任,赔偿一应损失。 可轮到贺明烈道歉了,心高气傲的小少爷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低头。 偏偏陆野看似闷声不吭,到这种时候却格外倔强,对方不道歉不肯罢休。 这么一僵持,本来已经解决的事情再度焦灼起来。 没办法,两个校方只好叫来他们的监护人,让他们自己解决。 陆野没有监护人,只能叫紧急联系人。 岑霁脑壳有些疼。 记忆里,书中的贺明烈和陆野确实不对付。 陆野的回归让贺明烈最喜欢的二哥地位受到威胁,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郁郁寡欢。 再加上总有人拿陆野和他比较,说陆野不仅人长得帅气,还特别优秀。 为此,贺明烈看陆野处处不顺眼,也不承认陆野是他真正的二哥。 可岑霁不记得两人这么早就发生冲突。 瞥一眼两人身上挂的彩,看来双方下手都挺狠。 “两位老师,能麻烦你们让我们单独谈谈吗?” 在场的都是岑霁认识的人,无论是贺明烈还是陆野,应对起来都十分棘手。 莱恩大学的校务人员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尽快甩出去,二话不说就出了门。 清大的陈老师也紧随其后,不过目光仍旧有些担忧。 “现在没有外人了,你们两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岑霁转过身,仍旧是无懈可击的笑脸,目光温和地望向贺明烈和陆野。 陆野沉默。 贺明烈却大剌剌坐上校务室的接待沙发,把登堂入室反客为主的纨绔劣性诠释到了极点。 他用自己惯有的不屑看人的眼睛乜斜着岑霁,可惜脸上挂了彩,看上去有些滑稽:“怎么,你想当正义的审判者?” “明烈少爷说笑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说您现在是成年人了,要有一个成年人的担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该不该说,对上岑助理,牙尖嘴利的贺明烈每每败于下风。 这个大哥身边的狗腿子总能有一百种方式让他破防。 明明笑意是温煦和善的,说出的话也没什么力度,却总是精准地戳中他的窝火点。 贺明烈为好不容易成年可以摆脱各种管制束缚欣喜若狂。 现在却被这位岑助理当成了打击自己的武器。 12 第 12 章 贺明烈一时间像被踩中尾巴的小兽,脸上的表情变幻可谓精彩。 但马上,他仰靠上沙发,一副摆烂的姿态。 “没什么可说的,反正该有的赔偿我都会赔,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你们还要我怎样。” “但您还欠他一个道歉。” 岑霁看他没皮没脸的样子,心想难怪只有贺总能治得了他,这大少爷脾气真的无法消受。 贺明烈恼了:“那他也还打我骂我了,你怎么不让他给我道歉?!” 岑霁无奈扶额:“这不是因为是你们先挑起的事端吗?”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贺明烈直起上半身,狠狠地瞪着岑霁,那架势像要把他脸孔凿穿。 不就是背后有大哥撑腰吗? 换作其他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他早就要对方好看了。 郑诚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怕事情再度闹大,无法收场,他赶忙绕过去凑到贺明烈耳边小声劝说。 “明烈少爷,您就让让步吧,反正就是动一下嘴皮子的事,对我们没什么损失。但要是让贺总知道,您怕是接下来会不太好过,太太也会跟着着急心疼。” 贺明烈环着双臂,气冲冲地,一言不发。 不过郑诚的话并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这提醒了他。 大哥上次明确说了,他接下来一段时间要是再犯事,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小少爷眉峰紧锁,能夹死蚊子。 但总归权衡利弊,最后妥协般从牙缝里极不情愿地挤出“对不起”三个烫嘴的字。 贺三少爷难得低头,虽然这几个字没有半分诚意,好歹给了台阶。 陆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贺明烈黑着脸大跨步走出清大校务处,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郑诚把岑霁拉到一边,满脸堆笑地请求他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贺总。 得到肯定答复后一脸感激,接着就去找校务处的陈老师着手解决后续赔偿事宜。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岑霁忍不住叹气。 明明他不过是个正常工作的小助理,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 怎么在贺明烈和郑诚这帮人眼中,自己像是个会随时去贺总面前告状,煽风点火搬弄是非的大奸逆? 岑霁无奈笑笑,走出校务处。 在走廊拐角,他看到前方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陆野长身倚在墙上,双手抄兜。 从侧边窗户斜射而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一半阴影,一半光明。 他和走廊一角构成了一道瞩目的风景。 “怎么不回去?” 岑霁走过去问他。 陆野黑白分明的眼眸望过来,声线是熟悉的清冷:“在等你。” “等我?” 岑霁神色微怔。 片刻后明白过来,笑吟吟道:“你是想说学校把我叫过来的事吧?” 金灿灿的光影下,青年冷漠锋利的脸上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那是被戳破心思的窘兆。 他垂下眼睑,低低应了一声:“我想不到其他可填的联系方式……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还有,陆野没想过岑霁会来。 “没什么。” 岑霁不是会计较这种事情的人。 虽然有些意外,跑这一趟也确实不在日程计划之中,但眼前这人是贺总的亲弟弟,就当帮他处理麻烦也是自己的工作内容之一。 两人走下楼梯。 陆野在奶茶店和隔壁纨绔子弟起冲突的事情早已在清大传开了。 从他进校务室起,就有一些担心他的迷妹等候在外面。 现在见他安然无恙地出来,貌似事情解决,都替他松了一口气。 只是看到他身边西装革履的漂亮男人,忍不住纷纷揣测这是谁。 陆野总是独来独往。 入学快一个月了,从未见他身边有过什么人。 他对待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冰冷,仿佛脸上结了霜。 可现在,他们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拘谨。 是错觉吧? “要去医务室看看吗?” 岑霁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些探寻的目光,他把这归结于陆野身上主角光环的作用。 陆野摇摇头:“不用,你上次给我买的药还在。” 岑霁转过脸,有些意外。 但很快,微微上扬的眼尾重新挂上笑意:“那你记得回去擦药。” 这可是未来迷倒万千少女的脸,可不能留下疤痕。 陆野望着他坠着细碎阳光的笑眼,从清冷声线中溢出一个音节:“好。” 时值初秋,空气中还带着夏天的尾调。 然而天空却蓝得迷人,还飘着大朵大朵像棉花糖一样蓬松柔软的白云。 两个人走进繁茂蓊郁的梧桐树下。 一个清丽秀美,一个身上挂了彩,却难掩帅气面容。 这样两个好相貌的人并肩而行,对路过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视觉盛宴。 贺明烈还没出清大校门,远远看到两个眼熟的面孔。 一个让他讨厌,另一个更让他讨厌! “烈哥,怎么岑助理和那个奶茶小白脸在一起?” 宋子楚自上次在酒吧见过岑霁一面,就对岑霁印象深刻。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西装和白衬衫穿得这么好看……有韵味。 “是啊,郑诚叔不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吗,怎么岑助理还在。” 许昭燃撇撇嘴。 苏文煜没好气瞪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非要跑来这里看你女神喜欢的人,硬要给别人找麻烦,哪能碰到这种事情。” 这群人中,除了苏文煜对贺家的事情了解一些,知道陆野和他们烈哥的关系,其他人都不清楚。 贺明烈不喜欢这个半途插进家里的人。 因为他,原本和谐的家最近总是充斥着一种怪异的氛围。 粗神经如贺明烈,也看出了二哥的惴惴不安。 更别提,明明家里已经给陆野提供了优越的环境和条件,让他摆脱曾经蝼蚁般的贫民窟生活,他却总是一副不识好歹的清高冷淡模样。 还以割席般的姿态搬到学校去住,现在更是丢人现眼地当起了奶茶店的兼职生。 就好像他们所有人都在亏欠他! 当然,这些是苏文煜不知道的。 苏文煜到现在还以为烈哥出手教训陆野那小子是为了给兄弟们出气,只因他夺走了小许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全部注意力。 还有那句“呵,花钱就能上的大学么”,着实刺痛了他们的自尊心。 许昭燃有些委屈:“我只是想看看我和妍妍喜欢的人到底差在哪里。” “还有——”他小声控诉。 “别以为上次在酒吧你们甩锅到我头上的事我不知道。” 苏文煜一噎。 两人开始唇枪舌剑互呛起来。 宋子楚左看看右看看,察言观色。 以他最近对贺明烈的了解,往常这个时候烈哥早就不耐烦了,说不定会一脚踹过去,让这个世界静音。 可现在,他却置若罔闻一般,只死死盯着岑助理他们的方向。 宋子楚如今也知道了这位贺三少爷不喜欢他大哥身边的助理。 每次见到,眼神活像要把人家的皮扒下来。 贺明烈此时此刻确实是这样的想法。 只不过扒的不是皮,而是那张总是言笑盈盈的面具。 岑助理总是这样,对谁都笑得温柔和煦。 就像现在,在斑驳的树荫下,他微微侧过脸,对自己另一个讨厌的人展露笑颜。 比阳光刺眼。 贺明烈在这一刻滋生出阴暗的心思。 他忍不住想,岑助理会有别的面孔吗? 不知道撕下这层面具,岑助理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13 第 13 章 “到这里吧。” 在梧桐大道的尽头,岑霁停下脚步。 “下次有事可以直接找我,不用觉得麻烦。” 这样的话似曾相识,陆野此前听着心中从未产生过波动。 但今天,不知道是夏季的余温在作祟还是怎么的。 他胸口微微有些发热。 从清大校门出来,岑霁回到公司,向贺总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当然,掩去了挑事者是贺小少爷的事实,只说是一群年轻气盛的学生之间的冲突。 这样做,不单单是因为和郑诚的约定,也不是刻意偏袒哪一方,纯粹是岑霁不想招惹是非。 一群主角配角的游戏,他没必要掺和太多。 贺崇凛也没多问,只淡淡一声:“你做事我信得过。” 晚上,贺崇凛要出席一个商宴。 按照惯例,岑霁陪同。 这意味着今天晚上需要加班。 他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发了条消息,说晚上要晚点回去,不用给他留晚饭。 很快岑景耀回过来:[又加班?] 岑霁:[陪领导应酬。] 向芸:[怎么又应酬?那你记得少喝酒,别领导让你做什么你都做,傻呵呵的。] 岑霁:[我不喝酒,要开车。而且贺总不是那样的人,不用担心。] 一直风风火火搞事业很少冒泡的姐姐岑芃难得出现:[要不我给你内推个公司你跳槽吧,看你随叫随到的有时候连个完整的双休都没有。] 岑霁发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包:[那等以后我想跳槽的时候再找你。] 暂时除了琐事多一些,和私人时间有时候会被挤占,这份工作目前来说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晚上的宴会在一个酒庄。 由国外一名富商牵线搭桥,邀请了来自全世界的商界名流政要。 类似的宴会岑霁不是第一次去,相比于最初的拘谨青涩,他现在要从容许多。 推开繁华复古的宴会厅大门,入目明灯辉映,觥筹交错。 饶是里面都是些单拎出来在自己领域数一数二的人物,可贺崇凛的出现还是吸引了全部人的眼球。 他仿佛天生就有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的能力。 像每一次出入这种场合一样,贺崇凛的身边很快围了许多人。 他出身显赫,能力出众,年轻有为,又有一副英俊的好相貌。 除了前来攀谈的各种生意人和合作伙伴,许多倾慕和灼热的目光也从各处汇聚而来。 不过这些人又清楚地知道,贺崇凛在这方面不搭理人的。 秦家大小姐爱他爱得那么轰轰烈烈,人尽皆知,也不见这个冷清冷面的男人动半分心性。 更别提,他这种阶层的人,居然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 让人疑惑可叹。 如此种种衍生出来的后果就是—— 贺崇凛那边应酬不断,人影穿梭,宴会厅一角,岑霁身边也围了一圈人。 男男女女都有,无外乎向他这个贴身助理套话。 贺总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贺总到底有没有情人? 贺总是不是性冷淡?听说他是无性恋者。 更有甚者,目光在岑霁身上上下打量。 见他身姿秀拔,皮肤细腻白皙,一张清隽漂亮的脸跟今晚几位大佬带在身边的娱乐圈美人比都不逊色。 一种猜测呼之欲出。 有人微微晃了晃眼,大胆问道:“贺总是不是喜欢男人?” 岑霁一怔:“怎么会。” “那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岑霁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我是他的助理啊。” 或许是他眼神太过清澈坦荡,让问话的人无端生出是自己心思龌龊的赧然,于是迅速转移话题。 当然,更多的是怕造谣贺崇凛,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岑霁没有多想,继续耐心地给大家解释。 他也不知道贺总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贺总忙于工作,没工夫养情人。 至于是不是性冷淡或是无性恋者,都无从得知。 套话的人失望散去。 岑霁舒了一口气,端起面前的香槟往唇边送。 想到还要开车,他的酒量又一言难尽,便放下,换了一杯普通的冷饮。 这时,一个风度翩翩的人影走到他身边,手持红酒杯,灯光下的笑容斯文迷人:“我就说嘛,贺总前拥后簇的,身边的助理也这么受欢迎。” 岑霁望过去,见是新锐的邵总,微微颔首:“邵总说笑了。” 邵成屹笑意未减,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岑霁脸上,有意无意移至唇边。 那两瓣红唇刚被冰水润泽,湿漉漉的,在璀璨光影的照射下泛着莹润的水光,勾得他心痒难耐。 “做贺崇凛的助理很不容易吧?” 岑霁疑惑抬眸。 邵成屹笑道:“你看,你不仅要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还要帮他应付这些繁琐的事情,看着好累。” 岑霁:“都是职责所在。” “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公司?” 邵成屹晃着手中的红酒杯,微微眯眼。 “我们新锐虽然跟贺氏没法比,但你来的话,我会开出让你满意的条件,还不会让你太累。” 岑霁有些意外,清润的眼眸探究看来,似乎在分辨他这是玩笑话还是有别的什么深意。 然而正是这样小刷子似的眼神,刮得邵成屹心底一道热流蹿过。 他本就好男色,看到贺崇凛身边的助理第一眼起,就产生了脱下这个助理西装外套,撕开他扣子扣到最上一颗白衬衫的冲动。 那样一把细韧腰身,看着就很好握。 还有,邵成屹没压过这种漂亮温润的制服美人。 不知道打破他的理性克制,看他逐渐难耐崩溃,泛着笑意的眼尾一点一点变红,会是怎样的风景。 “谢谢邵总好意,我暂时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岑霁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太舒服,委婉拒绝,心里纳闷今天怎么一个两个撺掇他跳槽。 姐姐是怕他太累可以理解,这位邵总的心思着实无法揣测。 邵成屹对这个答复并不意外,只是叹息:“那真是遗憾,不过哪天你要是想换换口味,我这里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他说完这句话,感觉身后袭来一阵凉意。 贺崇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 岑霁一瞬有些慌乱,胳膊不小心擦过身侧的长桌,上面的杯盏碰撞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倒是一旁的邵成屹,丝毫没有自觉,反倒厚脸皮笑道:“完了,挖人员工被发现了。不过贺总放心,我帮你检验过,你的这位助理对你很忠心,我没能撬动。” 贺崇凛不语,淡淡低敛眼眸。 眉间依旧深冷如雪,看不出情绪。 但薄唇抿出的锋利弧度,昭示了他此刻不悦的心情。 14 第 14 章 出了酒庄,时间已经不早了。 夜空中遥遥挂着几颗星星,有细微的风晃动路边婆娑树影。 车内气氛过于安静。 岑霁把车开上大道,打破静默。 “今晚要回主宅吗?” “去南湖。” 贺崇凛声线疏冷,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应酬太多还是喝了酒的缘故,嗓音中带着低低的沙哑。 岑霁调转车头。 贺总在南湖有一幢单独的别墅,不过平时很少过去。 贺家讲究阖家兴盛,贺崇凛作为现今家主,一般要么回主宅,要么就在公司专门为他准备的套房休息。 事实上,他更多的时候住在公司。 岑霁平稳地把车开去南湖。 这是一片僻静的别墅区,依湖而建,环境清幽雅静,是一些低调的富豪偏居之所。 贺崇凛这幢是知名国际建筑大师安德沃以他喜好专门设计建造。 四四方方的一栋楼,轮廓清晰,外墙规整。 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览无余的长窗对着空濛湖水,跟贺崇凛这个人一样充满了引人探究的欲望。 岑霁打开别墅的灯。 因为贺总很少过来,阔大的居室显得格外清冷幽寂。 好在定期会有人前来维护打扫,整幢别墅除了没有人气,其他方面和寻常家居没什么两样。 贺崇凛进了屋子就仰靠上沙发。 他今天应酬多喝了点酒,出宴会厅的时候没什么显现,这会儿后劲上来,隐隐有些醉意。 岑霁见他用手扯开领带。 冷白骨感的手指蒙上一层柔和光晕,犹如玉雕艺术品。 而他慢条斯理透着些慵懒的动作仿佛慢放的电影镜头,在眼前一帧帧铺开。 恍惚间,似冰山消融。 眉眼霜雪殆尽。 原本这个时候,将上司送回家,岑霁一天的工作任务就算结束。 更何况,今天陪同赴宴,加班到这个时间点,已经很晚了。 可看着贺崇凛染着酒意的身影,在巨大长窗的映衬下,有种极不相符的寂寥。 鬼使神差地,岑霁开口:“要给您准备点解酒茶吗?” 说完,就有些后悔。 他没事给自己找什么事啊,打工人下班一秒都不想多待。 而且这里的冰箱不像会有可以煮醒酒茶一类的东西。 岑霁期待贺总像往常那样说不用,让他直接下班回家,毕竟混职场的,谁不会说几句场面客套话。 没有人会当真。 但贺崇凛却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磁性蛊人。 “辛苦你了。” 岑霁:“……” 都怪自己多嘴。 他只好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不过来时看到别墅区门口有个商店,他快速赶去,幸好商店还没有关门,里面的商品也一应俱全。 岑霁买了几颗柠檬和苹果,外加一小瓶蜂蜜。 想到贺总中午没怎么用餐,晚上忙着应酬,估计也没有吃东西,便又买了点青菜豆腐等食材。 回到别墅,他把苹果洗净,切成丁,倒入锅里用水煮开。 然后往里面加了些蜂蜜和柠檬片,制成简单的醒酒茶端给贺崇凛。 而在贺崇凛喝醒酒茶的时候,他用买来的小青菜和嫩豆腐准备给贺总煮碗豆腐汤。 豆腐切块,蒜末用热油爆香,最后倒入事先准备好的豆腐块、番茄丁,和青菜一同焖煮。 没多久,厨房有香气弥散开来。 这些都是岑景耀教给他的。 岑景耀疼老婆,教育家里的男生就是一定要会做家务做饭,不然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诚然,岑霁做这些的时候没有想到这层意思。 只当茶也煮了,已经加班到这个时间点,再煮碗豆腐汤帮贺总润润胃,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也说不定到时候贺总一高兴,觉得熨帖,又会给他加薪。 他这样期望着。 却见贺崇凛眸色深邃地望着厨房影影绰绰忙碌的身影,忽而开口:“邵成屹那种人,你和他少接触为好。” 岑霁怔了怔。 转过身。 别墅的厨房也是开放式的,因此他一转头,就和客厅中贺崇凛的视线对上。 宴会上新锐的邵总挖人,贺崇凛恰好出现。 原以为只是个小插曲,已经过去,不值一提。 没想到贺总会再度提起。 是因为挑战了他的颜面吗? 毕竟当着别人的面挖他员工,再怎么玩笑性质,也不太礼貌。 还会让人产生商业私联的误会,让人以为自己别有二心。 可是,下一秒,贺总的话出乎岑霁意料。 “他玩得花,尤其对男人。” 岑霁再次愣住。 反应了半天才消化掉贺总这句话里的信息量。 “嗯,我只是和他客套说了几句话,没有别的。” 想了想,觉得贺总是在提醒自己的员工不要掉入他人的蛊惑圈套,又补充一句,表明忠心立场。 “我不喜欢男人,请贺总放心。” 当晚回到家果然又很晚了。 岑霁收拾收拾就赶紧上床睡觉。 只是到了半夜,向来一夜好眠的他忽然睁开眼。 为什么在南湖别墅向贺总表明立场后,贺总会用那样深沉凛冽的目光注视自己半晌。 是他说错什么了吗? 还是说,邵成屹的话到底在他心里留下了疑虑的种子? 15 第 15 章 不管怎样,在接下来和新锐的接触中,岑霁还是尽量避免和邵成屹打交道。 如今风气开放,大家对同性之间恋爱的接受度和包容性越来越高。 岑霁也一样,向来持尊重祝福态度。 只不过邵成屹这种玩得花的,另当别论。 他那种黏腻肆意的眼神,落在身上实在让人不舒服。 当然,还有一点。 岑霁还想在贺氏集团继续干下去。 换工作太麻烦了,要重新投简历,筛选公司。 虽然姐姐说可以帮忙内推,但到底需要重新熟悉和适应环境。 岑霁在秘书组待惯了,和办公室的同事们也相处了这么久的感情,暂时不想改变这样的状态。 换一个公司,福利待遇还有工作环境不一定有现在的公司好。 事实上,只要剧情不波动到贺氏集团。 他能干到贺氏集团主动把他辞退或倒闭。 抛开这些。 岑霁终于迎来一个完整的周末。 这个周末贺总没有日程安排,也没有别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因此岑霁得以好好过一个假期。 他在这个周六的早上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好觉。 太阳日上三竿,这时,房门打开。 两个小朋友蹦蹦跳跳地来到他的床边。 “舅舅,舅舅,你不是说放假了就带我们去游乐园吗?” “舅舅,起床啦,太阳晒到屁股啦。” 岑霁正赖在床上玩手机,听到小外甥女和小外甥的话,这才想起很早之前答应过要带他们去游乐场。 但因为时间零零碎碎,一直没能带他们去。 今天难得有一个完整的假期,岑霁伸出手捏捏两个小朋友软嘟嘟的脸颊。 “好,舅舅带你们去。” 到了楼下,向芸见两个小朋友一左一右拉着舅舅的手,拉着他往前拖,像在拖一个大型人偶。 向芸故意板起脸:“你们两个闹腾鬼,就不能让舅舅好好过一个周末?” 精致得像洋娃娃一样的漂亮小女孩岑念撅起嘴,委屈道:“可是舅舅答应过我们,要带我们去游乐园。” 她旁边跟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爱小男孩狂点头:“妹妹说得对!” 岑霁看两个小家伙委委屈屈的可爱模样,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没关系的,妈妈,我本来就答应过他们,正好今天有时间,我也出去散散心。 给两个小朋友换上适合出游的衣服,一个戴上可爱的贝雷帽,一个背上迷你小熊双肩包。 岑霁拎了个儿童保温壶,也背了个包装上小孩子的日用品,就带着两个小魔王出了门。 临走前,向芸一再叮嘱两个小孩:“要听舅舅的话,不要乱跑知道吗?” “嗯嗯,我会听话。”两个小可爱拍拍胸脯郑重保证。 向芸又叮嘱岑霁:“你也别太宠他们两个,要什么都给买。” 岑霁笑笑:“放心,我有分寸。” 一大两小三个人走上街头。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为了让两个小朋友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也方便在眼前照顾他们,岑霁没有开车,而是选择地铁出行。 目的是达到了,烁烁和念念看什么都新奇。 就是不断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伴随着小声议论。 偷议的内容也很有意思,无外乎感叹他英年早婚,年纪轻轻就带两娃。 “果然这年头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有家室了,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要不你去问问,他和那两个漂亮的宝宝是什么关系?让我死心。” “还用说吗,长这么像,肯定是一家三口。” 岑霁忍不住想笑。 是一家三口没错,只不过岑烁和岑念是姐姐生的双胞胎,今年四岁半。 姐姐姐夫结婚后没多久离婚,爸妈怕姐姐一个人太辛苦,就把两个孩子带回身边。 可以说,这对可爱的双胞胎兄妹是岑霁看着长大的。 岑霁喜欢小孩子,平常下班一有时间就去逗两个小孩玩。 所以烁烁和念念也十分亲近舅舅。 很快前方传来到站的播报,人流拥挤。 岑霁怕人潮冲散他们,便一手抱着念念,一手牵着烁烁走出车厢。 直到车门关闭,还是有很多人目光流连在他们身上。 这样漂亮的一家三口,看“爸爸”带娃的熟练姿势和细腻程度,可想而知做他的爱人该是多么幸福。 走出地铁站,岑霁打开手机导航去游乐园的路。 两个小朋友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边,开开心心地憧憬一会儿去了游乐场要玩什么,要吃什么。 烁烁伸出小手,掰着手指头,发出豪言壮志:“我一会儿要嗷呜吃五个冰淇淋!” 念念也不甘示弱,伸出两只软乎乎的小胖手:“那我要比哥哥多,我要吃十个!” 岑霁忍不住点点他们的小脑瓜:“你们两个小吃货,外婆说了,不让你们吃太多冰淇淋,你们最多只能吃一个手指头的。” 可爱的双胞胎兄妹闻言,立马耷拉下脑袋,撇撇嘴。 他们兄妹俩都是偏浅的头发,软软的,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沙金的光泽,像两个精致可爱的橱窗娃娃,萌得人心都化了。 岑霁有些心软,想说可以带他们另外再吃别的。 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国际商城出口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温文尔雅的书卷气,不似邵成屹那种无可揣度的风度翩翩,而是由内而外散发的斯文气质。 这人岑霁知道是谁,正是贺云翊那位从小就定下婚约的未婚夫顾时屿。 之前贺远森过寿,岑霁跟着贺总在主宅家宴看到过他,是书香世家顾家的长子,现在在一所大学任教。 听说顾家的顾夫人与贺二少爷的母亲,也就是陆野的生母交好,小的时候见两个孩子投缘,便口头调侃约定婚事。 后来二太太病逝,顾夫人见贺云翊小小年纪没了母亲,身体又病恹恹的,就把当年的玩笑话落实,真给两个孩子订了婚,让年长几岁的顾时屿多多照顾弟弟。 贺远森已经有贺崇凛这个优秀的长子继承家业,所以对二儿子的未来伴侣是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异议。 多个人宠爱他的宝贝儿子,他高兴还来不及。 何况顾家家世好,顾时屿工作体面,为人面面俱到。 大家眼里,这是一对十分登对的璧人。 但谁能告诉岑霁,为什么那样一个端方持重,所有人眼里的完美未婚夫会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举止这么亲密? 是他认错人了,还是他想多了。 男人之间勾肩搭背不是很正常吗?尤其是关系很好的兄弟。 可是好兄弟间会把手搂在腰上,十指紧扣,脸还贴得这么近吗? 16 第 16 章 岑霁一时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毕竟他了解到的书中剧情,顾时屿可是爱贺云翊爱得深沉,宁愿撕毁和“真少爷”的婚约,不顾家里人反对,也要和假少爷贺云翊在一起。 这样的好男人,怎么可能劈腿呢?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两人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 烁烁和念念拉他的手:“舅舅,你在看什么好玩的东西呀?” 岑霁回过神,望向两个小家伙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没,舅舅没看什么。” 游乐场距离地铁站不远,根据导航走了大概十分钟就到了。 今天是周末,天气又这么好,很多家长都带着小孩子出来玩耍,周围很是热闹。 岑霁努力将刚才看到的画面从脑海里驱赶,买好门票带两个小朋友进园。 一通旋转木马、水上滑梯、蹦床等项目玩完,刚才的事情也被他抛去了九霄云外。 “舅舅,我想吃那个。” 从游乐区出来,念念拉着岑霁的手,指了指旁边的甜品贩卖车。 岑霁看过去,见是卖棉花糖的。 工作人员手很巧,棉花糖做成各种样式,有小鸭子,小熊头,还有做成漂亮小花仙的。 念念明显看上了那只小花仙造型的棉花糖。 岑霁说:“等着,舅舅这就去给你们买。” 他牵着两个小孩排队。 棉花糖贩卖店生意火爆,排了很多家长小朋友,等到岑霁这里,差不多十五分钟过去。 他给妹妹买了一眼看中的小花仙,又给哥哥买了小熊。 正拿出手机准备扫码结账,烁烁忽然挣开他的手,从他身旁跑开。 “那个好好玩,我想要那个。” “烁烁,不要乱跑!” 岑霁慌忙输入金额,把钱转过去,拿了两支棉花糖,就牵着念念追了过去。 在一个拉着一簇可爱卡通气球的大型熊熊人偶面前停下。 岑霁佯装生气的样子,严肃道:“烁烁,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乱跑,一定要在舅舅眼前。要是跑丢了,被坏人拐跑了怎么办?你以后就见不到外公外婆,妈妈舅舅了。”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小男孩似乎没有想到向来温柔的舅舅会生气,低下头,绞着手指,一副知道错了的可怜模样。 岑霁不是故意要把话说重,实在是两个小朋友看着可可爱爱,其实特别调皮。 如果不告诉他们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根本就不会听,以后还会变本加厉。 摸摸烁烁的脑袋,岑霁蹲下身,收起严肃的表情:“那你跟舅舅保证,以后不乱跑。” 小男孩乖巧点头:“我保证。” 这时,面前的大熊人偶弯下腰,拿了一个卡通小老虎的气球递到烁烁面前:“给,奖励听话的小朋友。” 烁烁愣了愣。 岑霁也有些意外。 还是一旁的妹妹最先反应过来,眨着紫葡萄般水灵灵的大眼睛仰头期待地看着大熊:“熊熊,我也是听话的小朋友,你能不能也奖励我一个?” 大熊人偶便又拿了一只粉色小兔子递给小女孩。 兄妹俩一人一支气球,还各有一个棉花糖,高兴得不得了。 岑霁哭笑不得。 他望向人偶:“谢谢你,请问这个气球怎么卖?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人偶转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岑霁的错觉,他觉得这只大熊人偶在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岑霁拿出手机:“我还是转给你吧,太不好意思了。” 大熊这时摘下头套。 树荫下,星星点点的浮光落在他发梢上。 有细微的风吹来,摇动枝影。 那光晕便一漾一漾的,摇曳起来,像金光粼粼的湖面,一圈一圈荡到轮廓分明的脸上。 恍然间,岑霁像是被阳光迷了眼。 他视线拨开热烈的光晕看过去,一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渐渐清晰。 待看清那张面孔。 岑霁清润的眼里露出惊讶。 “陆野?” 17 第 17 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兼职?” 短暂的惊讶过后,岑霁整理情绪,问向面前的大熊人偶。 陆野把巨大的头套揽在一边。 他个子高,穿着大型玩偶服站在这里,非但不显笨重,反而衬得他身形更加优越。 岑霁觉得他好像比自己最开始看到他的时候拔高了一截。 之前清瘦,单薄,上次在学校见时脸上挂了彩,好像每次见到都有些狼狈。 这次却清清爽爽的,有借小雷的手机看大家在论坛里议论的大学校草那种风采。 陆野回答他的疑惑:“这里安静。” 岑霁又是一讶。 放眼望过去,游乐场到处都是大人小孩的身影,而这些祖国的喇叭花们音量可不小,怎么会安静? 不过很快,岑霁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陆野说的应该是这里没有学校那么多麻烦的事情。 在学校的奶茶店兼职,他人气很高,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些不必要的困扰。 比如像上次贺小少爷去店里找茬。 岑霁于是笑道:“这里是挺不错,而且看着快快乐乐的小孩子,自己也会被他们的快乐感染。” 他没问陆野为什么被认回豪门还要坚持自己勤工俭学,来游乐园兼职。 一如上次在清大帮他解决纠纷时没有过多询问一样。 陆野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不问,自己也没必要说。 似乎两人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舅舅,这位大帅熊哥哥是谁?你们认识吗?” 念念见舅舅和这位她需要把头仰得很高才能看清脸的帅气人偶哥哥交谈,好奇问道。 岑霁点点头:“嗯,是舅舅的一位朋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那好巧哦。”小女孩虽然才四岁半,但词汇量丰富,语出惊人,“你们真是有缘。” 岑霁忍俊不禁:“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样的话,小大人一样。” “不过,是有些巧。”他补充一句。 巧吗? 陆野望着眼前眉眼弯弯笑得有些无奈的青年以及他身边两个可爱的小朋友,漆黑的眼眸微微闪烁。 事实上,从他们三人踏入游乐场的那一刻起,陆野就看到了他们。 也不知道那样人头攒动的入口,到处都是喧闹的大人小孩,他是怎么一眼看到的那张清雅的面孔。 穿一身干净简约的浅色系休闲装,不像每次见时那样西装款款,一副工作中的职业姿态,而是像天边舒展漫卷的白云。 陆野视线不自觉跟向了他们。 园区售卖气球的位置并不固定,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 但他的腿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追随上了他们的身影。 整个上午,陆野脑子里都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想知道那两个粉雕玉砌的小朋友和岑助理是什么关系。 他解过那么多复杂的数学题,再艰涩的物理知识在他这里也能轻易理解。 却有一根丝线,无端缠绕在脑海里,怎么也抽扯不开。 直到那声舅舅。 他脑海忽然清明,拨云散雾。 原来岑助理也会生气。 “在这里兼职时间赶得及吗?” 岑霁不知道陆野在想什么,拧开儿童保温壶。 他在清大念过书,知道学校离这个游乐场距离有点远。 陆野垂眸看他给两个小朋友喂水,动作细腻温柔,说是亲生的也不为过。 “不赶,我只在周末没课的时候过来。” “舅舅,兼职是什么?”烁烁喝完水,眨眨眼问道。 这个年龄的小孩对什么都好奇,是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岑霁耐心地解释:“就是在业余时间用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打个比方,你上完幼儿园回来,给外公外婆捏捏腿,捶捶背,给妈妈打电话说几句好听的话,就可以到舅舅这里来换一颗糖果。” “真的吗?”小男孩被糖果吸引,星星眼道,“那我下周上完幼儿园回来就去兼职。” 岑霁见小外甥这么容易被“骗”到,觉得可爱极了,本就弯弯的笑眼弯成月牙。 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回贺家主宅那次陆野就发现了。 不那么职业微笑的时候,眼尾上扬,清润的杏眼剔透明亮,荡漾着清清浅浅的笑意,像曦光落入晨时的湖水,揉碎一湖碎金,整个昏蒙的世界跟着明亮起来。 而在哥哥畅想着靠自己兼职换取糖果的时候,妹妹灵动的眼珠转了转,聪明的小脑瓜抓到了关键信息。 她拉拉岑霁的手:“舅舅,那能不能让大熊哥哥去我们家兼职?外公不是说要找兼职生吗?” 这样,她就能天天看到这位帅气的大熊哥哥,说不定他能多给自己几支气球。 岑霁先是一愣,随后笑出声。 这小鬼灵精,脑袋瓜装得东西可真不少。 他看向面露不解的陆野,解释道:“我们家开了间私房菜馆,最近人多,爸爸有些忙不过来,所以想找个人帮忙。你不用把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她就是随口说说,没有别的意思。” “在哪里?”陆野眸色依旧淡淡的,嗓音也偏冷。 岑霁怔道:“你是说我们家的菜馆吗?在春山路82号,叫芸景小筑。” 顿了顿,下意识打起广告:“百年厨艺传承,味道不错,欢迎前来品尝。” 他说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眼前沉郁清冷的男生好似翘了翘唇角。 幽深如潭的眼眸有了波动,泛起一点星光,不再那么深不见底。 一整天,岑霁陪着两个小朋友在游乐场痛痛快快地玩耍,连午饭都是在游乐场的餐厅吃的。 到了傍晚,精力旺盛的双胞胎兄妹终于偃旗息鼓,闹腾不动了,吵着要回家。 临走前,念念一定要去和大熊哥哥道别。 岑霁拿这个颜控小外甥女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家私人剑术训练馆。 阔大的场馆里,传来激烈打斗的声音。 随着其中一方的棍剑咔嚓断裂,持剑人招架不住,应声倒地。 这场不见分晓的比试终于落下帷幕。 “贺崇凛,你今天是怎么了?下手这么重,我的胳膊哟,都被你震麻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胸口剧烈起伏,长手长脚放弃般地摊展开来,英俊脸上汗水淋淋,显得极其狼狈。 贺崇凛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旁断裂的棍剑跨过,走向休息区,拿起一瓶水拧开。 祁寻砚早已习惯了发小的惜字如金,也不在意,只有些好奇:“你今天怎么没带你那个漂亮的助理过来?” 贺崇凛仰头喝水,淡淡视线瞥过去。 “今天周末。” “哦?”祁寻砚颇为诧异。 他这位发小自从接管家里的公司,就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中度过,像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连带着身边的人都经常跟着加班,受苦受累。 祁寻砚感到新奇,侧过身用一只手撑住脸颊,姿态闲逸风流:“你个无情的资本家居然也有不压榨员工的时候。” 贺崇凛懒得理他。 祁寻砚却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你不是走哪都带着那位岑助理吗?往常周末没少见你使唤他,今天怎么大发善心了?” 贺崇凛依旧不语,用干净毛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他穿着黑色的武道服,腰身紧束,显得整个身形挺拔又高大。 头发被汗水浸湿,湿漉漉垂在两侧,这让他敛去平日里的矜贵优雅,添了一丝性感。 因打斗中微微松散的领口下则蛰伏着力量感十足的肌肉线条,是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嫉妒的好身材。 他不说话,祁寻砚就自顾自八卦。 “你知道吗,我前几天听到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他们说你喜欢男人,还和自己的助理有一腿。” 贺崇凛万年霜雪覆盖的眉梢终于有了点变化,肯回应一声:“无聊。” “我说真的。” 躺在地上没个正形的男人坐直身体,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忽而正经。 “你要是对他没兴趣,让我试试呗?你知道的,我好他这种类型。” 贺崇凛转过身,沉敛的眼眸像是被夜色侵袭,深不见底。 他面无表情注视眼前男人半晌,最后放下毛巾,走出场馆。 凛冽背影留下几个字。 “你别动他。” 18 第 18 章 隔天,岑霁去公司上班。 周六陪两个小外甥疯玩一天,晚上给他们讲故事。 周日帮爸爸营业,一直到很晚客人才散,这样一通忙活下来,倒比被贺总临时叫过去加班还累。 林乔乔握着一杯咖啡从他工位经过,难得看他打了个哈欠,眼睛雾蒙蒙的,罩上一层困倦。 林乔乔凑过去:“岑岑,周末没休息好?” 岑霁揉揉眼睛:“嗯,有点。” “干什么去了,这么累?” 林乔乔好奇,这可不像岑助理的画风,他上班永远都是活力满满,精气十足,以最佳的状态示人。 “你该不会是瞒着我们偷偷约会去了吧?” “怎么会。”岑霁否认道,“看孩子去了。” 林乔乔哦了一声。 他们都知道岑助理家有两个小朋友,是姐姐家的,岑助理特别宠他们。 “怪不得你周末发的朋友圈是游乐场的照片,是带烁烁和念念去的吧?” 岑霁点点头。 林乔乔啧啧感叹:“你对不是亲生的都这么好,难以想象以后你自己生孩子,会宠到什么地步。” 岑霁有些跟不上同事的脑回路,正要说还早着呢。 抬眼看到一个挺拔森冷的身影,连忙站起身:“贺总。” 林乔乔吓得手上的咖啡快要端不稳,差点洒到岑霁办公桌的电脑上。 “贺、贺总。” 贺崇凛淡淡瞥两人一眼,嗯了一声,算作回应,随后径直走进办公室。 林乔乔见他身影消失,抚了抚胸口,重重舒气,仿佛刚才经历过一场浩劫。 “吓死我了,你们怎么也没人提醒我一声?” 她瞪向秘书处几位同事。 雷轩直呼冤枉,为大家正名:“乔乔姐,我们一开始就提醒你了,还向你使眼色,是你自己没看见。” 好吧。 林乔乔自认倒霉地回到工位上,咖啡都没心情喝了。 工作时间摸鱼被贺总亲自抓包,她现在只希望这个月的绩效不会被扣掉。 实习生冉瑶不解,懵然问道:“贺总有这么可怕吗?你们大家为什么这么怕他?” 雷轩也八卦凑过来脑袋:“是啊,我觉得贺总挺好的,长得帅,还这么有能力,简直就是男人的楷模。” 林乔乔叹气,用一个前辈的姿态看两名实习生:“你们还是太年轻了,等你们在秘书处待的时间久了就明白,那是一种无形的精神威压。这么多年,也就岑助理扛得住贺总的压力,帮我们减轻了不少负担,不然,你们两个以为实习期能这么好过?” 林乔乔说得一本正经,表情严肃。 冉瑶和雷轩虽然在学校都是各自学院拔尖的优秀生,冉瑶还担任过校学生会干部,可到底还是象牙塔的学生,没经过职场毒打历练。 被林前辈这么一吓唬,不禁开始心惊胆战地回忆自己平日有没有做过“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开门我上车”等没有眼力见的事情。 确认没有,卸下心中重石。 同时朝岑助理投去钦佩的目光。 岑霁感到好笑。 这个林乔乔,没事吓唬什么实习生。 不过也忍不住想,贺总有这么可怕吗? 他觉得顺着贺总那些小脾性来,这个上司还是挺好应对的。 总裁办公室内。 贺崇凛并不知道外面的员工正在议论和魔化自己,也压根没有将员工摸鱼的事情放在心上。 事实上,他连林乔乔的脸都没看清,只听到她那句“以后你自己生孩子”和“游乐场朋友圈”的话。 贺崇凛拿起手机。 黑色屏幕映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他划开屏幕,点进朋友圈。 贺崇凛几乎不看朋友圈,也从不发动态。 这次竟罕见地点进去。 他朋友圈都是些合作伙伴和生意场的人,还有家里人、祁寻砚这些发小朋友。 公司高层以及个别员工也有,比如他的助理。 但直到时间截点划到上周五,也没有看到所谓的“游乐场”照片。 贺崇凛在工作大群里找到岑助理的头像,是一对q版小人。 他望着这两个可爱的小人,眼里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松动。 点进对话框。 和岑助理的对话还停留在年初过年,岑霁给他发了一段新年祝福的话。 他回了一句:[你也是,新年快乐。]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随后点进朋友圈。 朋友圈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条直线。 贺崇凛眉峰微凝。 他好像,被自己的助理屏蔽了。 …… 另一边,贺明烈臭着一张脸,心情差到极点。 一群人坐在学校的餐厅,桌上摆着苏文煜从窗口打的各样美味饭菜,可贺明烈没动,其他人也不敢动筷。 贺明烈前几天开着新买的跑车出去兜风,速度太快没刹住车,撞坏路边一截护栏。 索性没造成什么事故,但因为影响不好,贺太太还是跟在屁股后面赔了很多笑脸。 但还是被家里人知道。 连带着上次好不容易瞒下的在清大和陆野起冲突的事情,一并捅了出来。 贺远森做惯了甩手掌柜,这事还是交给贺崇凛处理。 贺崇凛皱眉片刻,收回贺明烈的跑车,断了他的资金卡,只给他每月十万块钱的零花。 可贺小少爷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每次外出消费全都是贺公子买单。 这每个月的限额十万块,打发叫花子呢。 贺明烈自然不服这个处理结果,强烈抗议。 抗议的后果就是,他连这十万块钱都没有了,家里任何人不准照管他。 他现在要么吃学校的食堂,要么回家。 或是像陆野那样,有能力自己挣钱。 贺明烈本就看陆野不顺眼,资金被断也就算了,还让他向陆野看齐,他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穿着可笑的奶茶店工作服向别人点头哈腰。 “烈哥,吃饭吧,再不吃凉了。” 苏文煜看着贺明烈阴云密布的脸,他知道烈哥最近很惨,可再惨也不能不吃饭,他们都还饿着肚子呢。 “没胃口。” 贺明烈抱着双臂,一开口就像吃了炮仗似的,浑身上下冒着火气。 苏文煜讪讪,知道他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拿起筷子:“那你不吃我们吃了。” 见面前的人不吭声,他夹了一块牛腩,送进嘴里。 宋子楚和许昭燃见状,也决定不再冷落肚子。 三个人默不作声地吃了一会儿,许昭燃的嘴闲不住了,为他们烈哥打抱不平:“感觉贺大哥的处罚有点重,烈哥已经成年,不是小孩子了。还有,他是怎么知道上次在隔壁学校的事情?郑诚叔不是瞒得死死的吗?” “闭嘴吧你。”苏文煜往他嘴里塞了根酱香排骨,狠狠瞪他一眼,“没看见烈哥心情不好吗,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昭燃被排骨堵住嗓子,噎了一下,呛咳起来,连忙用手去锤胸口。 贺明烈这时却冷不丁出声,阴恻恻的:“还能是谁,除了我们几个,还有谁有机会把这事透露给我哥。” “岑助理?”自始至终专心吃饭的宋子楚抬起头,“可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不遵守约定的人。” “谁知道呢。” 贺明烈语气无不讥讽。 一个对着自己就只有职业假笑和说教,对着别人却笑得绚烂的两面三刀的人,不知道他会在大哥面前会怎么编排自己。 想到这些,贺明烈心中郁结着一种新仇旧恨的怨气。 许昭燃不提还好,一提,他就越发觉得一定是岑霁在大哥面前告发的他。 陆野那小子没那个胆量,最近也没有回家。 就算没有,岑助理往常扫自己的兴,总是搅合自己的好事,给他添堵,无论哪条单拎出来,都让他咽不下心中这口气。 那种内心滋长的阴暗情绪不知不觉再度充盈胸腔。 贺明烈眼神一暗。 决定给岑助理一个教训。 他要狠狠地撕碎那张面具,将对方虚伪的丑态暴露出来。 19 第 19 章 “烈哥,这样真的好吗?” 浸着一丝凉意的夜,天空被乌云笼罩。 气象预报显示今晚会有雨,再加上入了秋,整个树林被罩上一层薄薄的烟雾,看上去有些阴森诡异。 林中有一个废弃工厂,在树林和夜色掩映下看不清全貌,但从荒废程度来看有些年头了。 此时此刻,贺明烈一行人就在废弃工厂外围不起眼的一角搭了个帐篷。 宋子楚调试着无人机,帐篷里还有两个简易监控设备。 其中一个监控器对着一个黑漆漆的房间,有淡淡的光照进来,因此能看到里面的一些轮廓,同样废旧不堪。 贺明烈督促宋子楚赶紧把设备调好,同时不耐烦瞥苏文煜一眼:“有什么不好,你该不会是心疼岑助理了吧?” “我没有……”苏文煜脸一红,否认道。 他只是觉得烈哥这个行为,怎么说呢,有些幼稚。 贺明烈自从下定决心给岑助理一个教训,以泄心中的怨气后,就成天琢磨着怎么把这个计划落实。 最后思索好长时间,决定找个恐怖的地方吓岑助理。 没错,是“吓”。 当时听到这个想法,苏文煜和宋子楚惊呆了。 就连大脑里没装什么东西的许昭燃,都忍不住想敲开他们烈哥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成分。 三个人都想,教训一个人,让他尝尝苦头,可以有很多种方式。 比如,最简单粗暴的,找人打他一顿。 又或是在他工作中使绊子,想办法让公司辞退他。 甚至,宋子楚阴暗地想。 直接将人哄去声色场所,像岑助理那样好看的气质美人,一定会被很多人觊觎。 看他在床上崩溃,微笑面具撕碎,不比其他方式带感吗? 而且这种方式更能击碎一个人的骄傲和自尊。 然而这些想法都只是在三人的脑海中一晃而过,想想而已,谁也没有说出口。 贺明烈这个纨绔小群体有个特点,有点儿胆量,但不多。 他们虽然不学无术,喜欢猎奇找刺激,平时还总闯些小祸,可有些线说什么也不敢越。 尤其是宋子楚。 他属于家道中落,被母亲强行塞进有钱子弟的大学,意欲结交上层圈,寻找转机。 宋子楚好不容易打入贺明烈这个小团体,和贺家攀上点关系,可不想引火烧身。 毕竟贺家真正的掌权人是贺家大哥,不仅贺氏集团和贺家上下,就是整个上层圈,都要看一看贺崇凛的脸色。 岑助理的确只是个小助理不错,但前提是,他是贺总身边的助理。 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掌握好分寸后,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更何况,宋子楚私心里不想别人碰岑助理。 那样一眼望过去皎如天上月的人,他不希望他身上沾上污秽。 所以,尽管知道贺明烈这个想法很幼稚,像小学生扯前桌女生的辫子,三人并没有反对意见。 就当陪贺三少爷玩游戏,逗他开心了。 很快,宋子楚调试好无人机。 在他的操控下,这款静音极佳,隐蔽性极强的无人机从帐篷飞了出去。 贺明烈的计划很简单。 他在“调查”过岑助理后了解到,岑霁最怕恐怖向的东西,还有一切爬行类生物,尤其是蛇。 因此他找到这个废弃工厂,让苏文煜雇了几个主题鬼屋的工作人员扮成恐怖怪物,又让许昭燃弄了几条无毒蛇,放到他们提前装好监控的房间。 许昭燃快要膈应死了。 凭什么找蛇放蛇这种事非要交给他去做啊。 一想到面前用布遮住的笼子里蹿动着几条乌梢蛇,尽管知道这些蛇没有毒,许昭燃仍忍不住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而且这废弃工厂的内部怪阴森可怖的,虽然有雇佣的几个工作人员陪同,可他们现在都做好了恐怖妆容,穿上了惊悚片里特别还原的服装。 许昭燃感觉自己瞥他们一眼,就能立马晕厥过去。 烈哥这不是吓岑助理,是吓他吧! “怎么样,你们那边好了吗?” 贺明烈打来电话。 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吓得许昭燃差点扔掉手机,心脏骤停。 “好了。” 许昭燃大口喘气,有些后悔参与这个捉弄人的计划。 贺明烈弯了弯唇角,挂断手机。 脑海里已经在畅想岑霁被吓得惊慌失措,脸色苍白,抱头鼠窜的狼狈画面,说不定看到蛇还会吓得哭出来。 岑助理不是永远都是波澜不惊,从来不会失态的完美状态吗? 他偏要打破他的冷静,到时候自己手握他的丑态视频,看他还敢不敢去大哥面前告状,给自己添堵。 这样美滋滋畅想着。 贺明烈打开微信,给岑助理发去消息:[小岑哥,你什么时候到?] 完了还发了个哭唧唧的表情。 岑霁正在开车,看到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只好腾出一只手发了个语音:[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差不多十分钟后就能到。] 发完,放下手机。 脚踩油门,加快了速度。 现在是凌晨一点,马路上十分寂静。 他去的又是偏远的郊区,宽敞的大道上除了偶尔行驶过来的货车,很少能看见其他同行的车辆。 而本该处于深度睡眠的时刻,之所以这个时间点出来,只因为岑霁睡得正香时,突然一个电话吵醒了他。 更让他意外的是,打电话的不是别人,而是总是麻烦不断的贺小少爷。 不过以往贺明烈有麻烦事需要他处理时,要么就是相关负责人找上他,要么就是贺总直接委派任务。 像今晚这种贺小少爷亲自打电话过来的情况,还是头一遭见。 更别提,贺明烈还一口一个小岑哥,尤其是这个哭唧唧的表情包。 岑霁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但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赶到对方发给他的地点去。 贺明烈说他录制夜探废工厂的视频,准备发到网上,没想到不小心被废弃物绊倒摔伤了腿,现在不能挪步。 他最近犯的事比较多,要是被大哥知道他又在搞事情,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更严重的惩罚。 岑霁对这段时间贺明烈的惨状有所耳闻,笑着问:“你怕贺总通过别的渠道知道,就不怕我直接告诉他?还有,你为什么不找许少爷他们?” 贺明烈像是被问住,过了几秒后回答:“那多丢脸啊。而且我相信你的人品,不会落井下石。” 一顶高帽子猝不及防戴到岑霁头上。 岑霁觉得可疑,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他不知道贺明烈葫芦里卖的是哪门子的药,是不是有什么目的,直觉告诉他,哪里不太对劲。 可万一贺明烈说的是真的,他不去的话岂不是“见死不救”? 只是出发前,他给姐姐岑芃留了条言。 到底去的是郊区废弃工厂,还是深更半夜的,不管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还是安全起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为好。 十分钟后,岑霁根据导航来到贺明烈告诉他的废弃工厂。 天气预报很准,开始有淅沥淅沥的小雨滴落。 一阵凉飕飕的风吹来,裹挟着冰凉的雨丝落在岑霁纤长的睫毛上。 岑霁眯了眯眼睛,抬手擦掉,然后望向眼前黑蒙蒙的树影和破败的残垣断壁。 只踌躇了几秒,就打着从家里带的手电筒朝工厂里走去。 20 第 20 章 “岑助理好像比预想中胆大。” 帐篷里,苏文煜望着监控器里的画面感叹出声。 从岑霁踏入这片区域起,宋子楚的无人机就将他的一举一动拍了下来。 虽然夜色昏蒙,周遭的一切都黑漆漆的,但无人机搭载着红外夜视仪,还是将夜里的景象拍得比较清晰。 宋子楚的关注点却跟苏文煜不一样。 这是他第三次看到岑助理。 和前两次看到的穿黑西装白衬衫不同,岑助理只简单套了个字母长t,搭配宽松简约的工装裤,脚踏一双小白鞋。 看起来像在学校的林荫路上迎面走来的温润学长。 大概是被半夜临时叫醒,匆忙出门,他柔顺的头发有一撮不听话地翘起,给气质温雅的他添了一丝俏皮。 明明夜视状态下噪点影响清晰度,看到的画面相比于白天也有些失真。 宋子楚还是移不开眼。 他在这一刻产生了想劝贺明烈放弃捉弄岑助理的想法。 却在这时,贺明烈的手机响了,是岑助理打来的。 贺明烈嘘声示意两人安静,防止露馅。 “我到了,你把定位共享给我。” 安静的帐篷里,岑霁的声音清晰润亮。 贺明烈一直知道岑助理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温声细语,像潺潺溪流撞击山涧,此刻在安静的帐篷里通过语音放大,这种认知就更强烈了。 但他无心放飞思绪,只在意岑霁说的共享定位。 共享是不可能共享的。 贺明烈说:“你进来后先找到楼梯,沿着楼梯走到二楼,往右拐第三个房间就是。” 岑霁眸光闪了闪,也没坚持,而是挂断电话,仰头看向厂房顶部。 贺明烈一时有些心虚。 该不会是岑助理发现什么了吧? 他连忙发短信告诉许昭燃,让他们待命,岑霁已经到了,马上就会上去。 之后,他和苏文煜死死地盯着监控。 如贺明烈预想中那样,没多久,监控器里传来惊慌失措和受到惊吓的尖叫声,混杂着各种嘈杂混乱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上演惊悚片。 贺明烈很满意,心里期待着岑助理的丑态,让宋子楚盯紧监控设备,不放过一帧一秒岑助理出丑的画面。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岑霁出现在监控画面中时,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狼狈。 相反,岑助理衣服整齐,只有发丝略微有些凌乱,那根不听话的呆毛看上去更加翘挺了。 更让贺明烈难以置信的是,岑助理竟然看向了镜头,冲他们微微一笑。 三人还没来得及弄清这个微笑的涵义,监控器里的画面突然中断。 苏文煜面色一僵,宋子楚也有些汗毛竖立。 贺明烈皱眉拿起手机给许昭燃打电话,想知道发什么了什么。 可电话迟迟没有人接。 苏文煜和宋子楚面面相觑。 妈呀,什么情况?! 明明是他们捉弄岑助理,怎么感觉气氛越来越诡异了。 贺明烈联系不上许昭燃,便让苏文煜给雇佣的几个鬼屋工作人员打电话。 忽然,苏文煜尖叫一声。 “蛇啊!” 贺明烈还没反应过来,帐篷外忽然蹿进几个面色狰狞可怖的怪物。 他短暂愣了几秒。 下一瞬,一米九的大男生旱地拔葱一般“噌”地跳起来,眼里惊恐万分。 但因为个子太高,脑袋撞到头顶上的帐篷,整个人身体失衡,和同样被吓到的宋子楚撞了个满怀。 随着“砰”一声脑门撞击的声音。 两人重重跌倒在地,眼里都转起了星星,连带着被蛇吓得失声尖叫的苏文煜,三人可谓是抱头鼠窜,狼狈至极。 就在他们不理解为什么突然上演现实恐怖片的时候,岑霁笑盈盈地出现。 温润的青年手持手机,手机还开着录像模式。 望着三人狼狈的样子。 岑霁哇哦一声。 “好刺激。” 帐篷里流动着尴尬的因子。 贺明烈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景象,那双桀骜的拽的不可一世的眼睛瞳仁睁大,写满了不可置信。 同时,还残存着几分来不及褪去的恐慌。 外面的雨好似大了些。 应景地落在帐篷上,能听见清晰的绵绵的坠落声。 这让贺明烈找回一些理智。 嗓音有些干哑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原本用来捉弄岑霁的蛇和“怪物”会出现在他的帐篷里。 宋子楚和苏文煜也齐刷刷看过去。 两人模样现在异常滑稽,宋子楚脑门磕出了一个包,以包为中心的方圆几厘米红肿一片。 苏文煜在躲避蛇的时候撞翻了监控设备,脚被电线缠住,现在狼狈地趴在地面上。 岑霁望着几人吃瘪的模样,尤其是贺小少爷,终于不忍心再逗弄他们。 他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 其实,在岑霁向贺明烈确认具体位置的时候就知道贺明烈不在工厂里——他听到了雨淅淅沥沥落在帐篷上的声音。 岑霁在野外露过营,能清楚地分辨雨落在屋檐和帐篷上的区别。 也是这个时候,他确信了贺明烈为什么今晚会这么反常地找自己,心里那丝隐隐约约的不对劲从何而来。 只是他不知道贺小少爷的目的是什么,把他骗到这里来的举动是什么。 直到他看到鬼鬼祟祟的许昭燃和突然蹿出来的奇形怪状的“恐怖怪物”。 那一刻,岑霁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哦,“鬼怪”呀。 那没什么好怕的。 他还以为贺明烈要把他五花大绑,扔在荒无人烟的废弃工厂弃尸荒野呢。 看来,是他高估贺小少爷了。 岑霁没用几句话就从许昭燃的口中套出这帮纨绔少爷今晚的计划和目的,“驻扎地”也毫不隐瞒地袒露。 几名从主题鬼屋雇佣过来的打工人很有眼力地看出“敌我局势”,当即表明他们只是拿钱办事,其他与他们无关。 听到这里,贺明烈气得牙痒痒。 目光刀片一样剐向许昭燃,恨不得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叛徒大卸八块! 许昭燃心虚地移开眼,不敢直视贺明烈。 外面下着雨,他浑身被雨淋湿,可他更怕进帐篷内被烈哥暴打。 但苏文煜面露不解,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他脑海里到现在还清晰地印着刚才岑助理一只手轻飘飘捉住在帐篷里乱窜的蛇,并淡定地把它放进蛇笼里的画面。 苏文煜感觉自己的腿还在发软:“你不是最怕蛇和恐怖向的东西吗?” 岑霁看向苏文煜。 头顶上露营灯摇摇晃晃,他清润的眼眸坠入琉璃般曳动的光辉。 岑霁问:“你们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宋子楚不自觉又去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了,顾不上脑门的疼痛:“部门联谊喜好大调查。” 岑霁恍然大悟:“哦,那个啊。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都是反着填的。” “事实上,”岑霁笑了笑,补充一句,“我还挺喜欢这些的。” 他最喜欢的电影类型就是恐怖片,以前妈妈开垦后院充当小菜园时遇到的蛇虫鼠蚁也都是他去驱赶的。 贺明烈:“???” 苏文煜和许昭燃俱是目瞪口呆。 贺明烈忍不住出声:“你是变态吧!” 谁没事会喜欢恐怖怪物,还徒手抓蛇啊。 只有宋子楚眼里露出炽热的光芒。 岑助理好辣好喜欢。 21 第 21 章 贺小少爷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偏偏还被留了把柄。 他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这样丢脸过。 恰好这时,岑芃半夜醒来喝水,看到弟弟的留言,当即打电话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岑霁看了贺明烈几人一眼,笑着说:“没什么,就是小朋友们的恶作剧,已经解决了。” 岑芃担忧的心放下,猜到八成又是跟他的工作以及贺家有关,不免念叨两句。 贺明烈在一旁听得心情极度不爽。 什么“小朋友”,那男人也就比自己大个六岁而已! 不管怎样,贺明烈接下来老实很多。 不仅没有再生事端,还基本上每天都按时回家吃饭,连对家里的佣人说话语气都好了很多,不再颐指气使,拿鼻孔看人。 贺太太很惊奇,她那连自己都管不了的儿子居然转了性。 刘管家等佣人也有些不太习惯。 俗话说,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诚然,贺小少爷已经成年,长成一米九的大高个,可他们没有忘记被这混世魔王从小到大支配的恐惧。 这天晚上,贺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 贺云翊打趣道:“明烈这段时间怎么这么安静,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贺明烈正埋头吃饭,努力降低存在感,怕一个不小心被抓住话茬又扯出他什么事。 岑助理说了,那个视频他会一直保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发给大家欣赏欣赏,尤其是他学校里的同学。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贺明烈气得双目充血,却拿岑助理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看着笑盈盈的温柔青年早就把拍好的视频上传到私人平台,就算自己把他手机砸了也没有用。 贺明烈不想被人看到自己那么丢人的一面,只好忍气吞声。 他哥到底是从哪里找的助理,天生来克他的吧! 贺太太沈婧见儿子沉着脸一声不吭,也怕闹出什么事,连忙转移话题。 “既然明烈这段时间没什么事,要不去公司帮帮你大哥吧,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学校课程也没那么紧。” 不等对面用餐期间向来不发一言的贺崇凛回应,贺远森先开口:“他去干吗?什么也不会,净添乱吗?” 一句话,将贺太太保养得娇嫩白皙的脸堵得通红。 她憋着火,没好气道:“不会可以学嘛,人又不是生下来就会走路。” 贺远森不置可否。 贺太太便望向贺崇凛。 虽说在这个家什么都要看这位继子的脸色很让人不爽,可谁让他是家里长子,出身好,母家那边是名门望族,又是老爷子过世之前亲口定下的继承人。 贺太太心里就算有一万个不满,对待贺崇凛也要毕恭毕敬。 贺崇凛正用餐巾慢条斯理擦拭唇角,准备离席。 见状只淡淡道:“看明烈的意愿,他要是想去,我可以让人安排。” 贺太太喜出望外,连忙给儿子使眼色。 贺明烈却像没看到一样,兴致缺缺:“我不去。” 他对公司的事务一点兴趣都没有,更何况,岑助理在公司,他要是去的话岂不是天天就要看到岑霁? 贺明烈一点都不想看到那张令他讨厌的面孔。 贺太太快要气死了。 在餐桌下拿脚踹儿子的小腿,试图让他收回这句话。 自己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把他弄进公司,结果这小子就这么轻飘飘把自己的苦心毁了。 其实,一开始沈婧并没有对儿子抱有多大期望。 丈夫不靠谱,对她谈不上多大的真心,年纪也大了。 但总不至于百年之后亏待他们母子俩。 可陆野的回归打破了她美好的愿景。 和连路都不能走的病秧子贺云翊不同。 陆野健康,年轻,足够优秀。 虽然他大多数时间不愿意住在主宅,沈婧也没怎么和他相处,可沈婧能从他不显山水的平静外表下看到他的蓬勃野心。 这个年轻人未来一定是人中龙凤,到时候肯定不会满足于现状。 沈婧有些慌。 没有陆野,大家一同摆烂,反正不会有人撬动贺崇凛的位置,她乐于做个闲散福贵人。 但有了陆野就不一样了。 如果陆野未来能从这庞大的家业中分得一杯羹,凭什么她的儿子不可以? 沈婧在心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脚上催促动作仍旧未停。 贺明烈烦了,直接起身,胡乱擦了擦嘴角:“我吃饱了。” 沈婧气得恨不得拿起面前的餐盘丢过去。 这逆子! 一点心眼都没有。 贺云翊望着眼前的画面,潋滟的双眸流动着一丝落寞的情绪。 他收回视线,看向贺崇凛:“大哥,我想下个月办场画展。” 面对这位二弟提出的请求,贺崇凛几乎没有思索便答应:“嗯,找点事情做也好,需要什么跟我说。” “那我想问您借个人可以吗?”贺云翊就等这句话,苍白的脸上也因这份期待浮动出一丝绯红的血色。 贺崇凛已经站起身,低眸看他:“你想借谁?” “岑助理。” 一句岑助理,餐桌前陷入短暂的安静。 贺明烈原本迫切离开的脚步停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似的转过身:“你借谁不好,借他干吗?” 他的腔调又像吃了十万斤炸药。 但没人关注他,更不会知道为什么一提起岑助理,贺小少爷就像炸了毛的猫一样。 贺崇凛眉峰微动,幽邃视线带了丝探究。 贺云翊绯红的脸更加艳丽,解释道:“岑助理能力出众,做事妥善周到,有他这样的得力助手帮忙,我的画展一定会举办得非常顺利。” 他说完,微微仰头,眼睛亮晶晶的。 “可以吗?大哥,就借一段时间,不会耽误你的事情。” 因为身体虚弱,贺云翊从小就是全家人的宠儿。 他长得精致乖巧,一双水光潋滟琥珀般的眼眸乞求看人时眼尾会微微下垂,像漂亮可怜的萨摩耶小狗。 任何人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都会动容,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 贺崇凛这个当大哥的也不例外,眉心有些松动。 贺远森这时开口:“你身边人多,缺一个助理不会影响什么,就答应你弟弟吧。” 但其实是贺远森有私心。 真正的二儿子找回来,他对这个没有血缘的孩子有点愧疚。 云翊虽然不是他亲生的,可一言一止,还有贴心暖人和爱撒娇的性格,像极了他最喜欢的第二任妻子舒虞。 另外就是,大儿子太冷,从小和他不亲近。 小儿子像狂放不羁的野马,成天惹是生非,看着就闹心。 新找回来的这个更不用说,臭着一张脸仿佛他才是爹,而且身上一点舒虞的影子都没有。 贺远森也只能从这乖巧听话的二儿子身上找找做慈父的感觉。 他于经营公司没什么天赋,早早退居幕后。 在公事上他插不了手,对一个小助理总有话语权吧? 而且岑助理很长时间没有来家里了,岑助理要是过来的话,也能有人和他分享钓鱼相关的趣事。 不料贺明烈强烈反对:“我不同意让岑助理帮二哥办画展,二哥要是缺人的话,我可以去帮忙!” “你不同意不算。”贺远森吹胡子瞪眼,看到小儿子就没好脸色,“你别给你二哥添乱就不错了。” 遭到贺远森的二次否定,贺明烈更气了,回瞪老头子。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但这事儿最终板上钉钉,没能按照他的意愿进行。 因为他大哥最后也没说什么。 贺明烈不得不气冲冲地上楼收拾行李,准备去学校住一段时间。 反正有岑助理在的地方他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真不知道二哥是被迷了心窍还是怎么的,大哥秘书室那么多人,他找谁不好,非要找岑助理。 还把岑助理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什么得力助手,细致周到…… 明明就是个心机深重的笑面狐狸! 同一时间。 岑霁重重打了个喷嚏。 向芸看过来,担忧问道:“感冒了吗?最近换季,天气凉,你明天上班多穿点衣服。” 岑霁揉揉鼻子:“没事,就是鼻子有些痒。” 他并不知道就在刚才,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内容被做了变动。 更不知道在半山灯火辉煌的贺家主宅一隅,贺小少爷一边指挥佣人收拾行李,一边嘴上对他骂骂咧咧。 岑霁包括岑霁一家此刻正被别的事情占据注意力——芸景小筑今晚迎来一个前来应聘的特殊兼职生。 这个应聘者出身名校,兼职经验丰富。 他还有一副极其优越的相貌,一进店,就吸引了店里几乎全部顾客的目光。 向芸知道自家儿子模样俊,经常会有年轻小姑娘为了赶在儿子下班回家时看他一眼,特地在快打烊前一个小时来店里吃饭。 也不乏一些年纪较大的顾客想要拉郎做媒,给他介绍对象。 向芸虽然每次都是笑笑拒绝,说尊重孩子的意愿。 但心里是无比骄傲自豪的。 可这名应聘者,不仅相貌毫不逊色,像是自带聚光灯,抓人眼球,还和儿子的母校同一所大学。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无论从哪方面讲都特别优秀的年轻人,却要来他们店里应聘帮厨,向芸有些想不通。 不止向芸想不通,岑霁更是一脸困惑不解。 因为这个应聘者不是别人,正是陆野。 上次在游乐园偶遇,他不过是顺着小外甥女的话提了一下自家厨馆,就当宣传,没想到陆野真的过来了。 而且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用餐,而是以兼职生的身份来应聘。 岑霁努力在脑海里回想书中剧情。 书中有这样的内容吗? 他怎么不记得原文中有主人公陆野来他家里兼职这种桥段? 22 第 22 章 岑霁的疑惑被面前的年轻人收入眼中。 陆野此时就坐在用餐区旁边的茶室里。 一扇古香古色的屏风隔绝出幽香清雅的空间。 外面天色已暗,几只仿古灯笼散发出柔和的橘光,映着窗棂上的细细竹影,点亮一室温馨雅韵。 他面前原木桌旁的花瓶里插着几枝初秋的绿枫。 细长枝影,袅袅娜娜。 桌上一壶清茶正在慢煮,悠悠香气弥散,咕哝咕哝的煮茶声让人思绪很容易倦懒放飞。 向芸沏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眉眼和岑助理有几分相似的温婉女人问道:“你的学校距离这里并不近,坐地铁的话快有一个小时了吧,怎么会想到来这里找兼职呢?” 她声音很温柔,温声软语的。 母子俩如出一辙。 陆野捧着手中的杯盏,温热的触感沿着磨砂质感的杯壁传递到手心。 他微微低敛眉目,清冷的嗓音也似乎被渡上一层温度。 “我听说这里招人,就想过来试一试。” 事实上,陆野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从在岑助理的口中听到春山路82号,他心底隐秘一角就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一种若有似无的向往。 就像生长在泥潭深处的水藻,在黑暗中待久了,就会渴望陆地上的阳光。 他忍不住想,是什么样的地方,能长出像岑助理那样明媚的人? 向芸望着这位年轻人漆黑的眼眸,他眼里写满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和稳重。 联想到他才刚步入大学就已经有两年的兼职经历,向芸的目光不由变得柔和,开始告知店里的情况。 “在我们这里做帮厨并不容易,我老公这个人怎么说呢,有点轴,事事讲求完美,所以对应聘者的要求会比较高。” “当然,”向芸补充道,“我们也会付比市面上高两倍的工资,你要是时间充裕,不耽误功课,可以找个空闲的时间过来试一试,我们做个双向选择,试工期间也会正常发放薪酬。” 陆野点头:“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念念一直在屏风外面偷偷探脑袋,听说帅熊哥哥以后还会来,高兴得手舞足蹈。 烁烁板着稚嫩的小脸,嘁了一声:“妹妹是个花心大萝卜!” …… 出了芸景小筑,还有一段路要走。 院外有座石桥,桥下水波在晚风吹动下泛着浅浅的涟漪。 池中种了荷花。 虽然入了秋,花瓣凋落,不复夏日盛景。 但残枝败叶在皎白月色下,也别有一番风韵。 岑霁就在这里送陆野离开。 多余的话也没多问,他妈妈在刚才的“面试”过程中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就是仍旧不明白,为什么剧情的走向会偏出轨迹。 按照原文,陆野并没有在自己家兼过职,他之后会去做私人家教,再然后被星探相中,游说进娱乐圈。 同时,也会遇见他的命定之人。 不过,岑霁想了想。 或许现实和原文会有细微的差别,总体方向不会变。 反正不管剧情走向如何,都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他不过是个背景板而已。 陆野这个主角无论去哪个地方做兼职,周围的一切都是他的陪衬。 既然是背景板,那就没什么所谓了。 岑霁于是问陆野:“要送你回去吗?” 从这里到清大还挺远的。 陆野摇头:“不用,你这里很方便,走几百米就是地铁口。” 岑霁也不坚持:“那行,你自己注意安全。” 陆野:“嗯。” 第二日,岑霁来到公司,日常开启新一天的打工人生活。 一杯和往常一样的手磨咖啡端到总裁办,岑霁转身离开。 贺崇凛叫住他:“你这几天放一放手上的工作。” 岑霁愣了愣。 第一反应是他要被开除了? 虽说他是想干到公司倒闭或是主动把他开除,但还是有些突然。 不过转瞬他又想,开除也没关系。 有n+1的补偿呢。 正好他可以拿这笔钱好好歇一歇。 他很早就想去一趟西北远方了,到时候自驾过去,或是干脆骑行,看看天蓝地阔,应该会是很美好的体验。 可没放飞几秒,岑霁的畅想被打破。 贺总委派新任务,让他帮贺二少爷办画展。 贺云翊因为体弱,双腿不能走路,长年只能待在家中。 所幸他天赋卓绝,在绘画方面很有天分。 漫长孤独的居家日子里,他常常靠画画打发无聊的时间,却崭露头角,才二十岁就已经是画坛享誉盛名的天才画家,出自他手的画作总会被高价拍卖。 岑霁没想到贺总让自己放下手中的工作是去帮贺二少爷办画展。 不过既然是贺总让他做的事,那就跟之前去找真少爷是一样的工作性质,岑霁没道理拒绝,就是以后得多往老宅跑了。 想到有可能又要被贺先生拉住大谈特谈钓鱼的事情,他有些头疼。 细微蹙眉的表情落到贺崇凛眼里,贺崇凛脑海里忽地飘过那天祁寻砚打趣他的话—— “你个无情的资本家也有不压榨员工的时候。” 贺崇凛目光闪了闪。 “去云翊那边帮忙不用过来公司打卡。” 岑霁双眸一下子亮了。 他的眼睛本就漂亮,平时弯弯眼笑着的时候像月牙。 此刻骤然亮起,像坠入一湖繁星。 贺崇凛心神微动。 岑霁却沉浸在贺总这句话的喜悦中。 对打工人而言,不用来公司打卡是件多幸福的事情。 这意味着即便偶尔摸一下鱼也不会被发现,而且可以出行自由。 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林乔乔等人听说岑霁接下来一段时间不会常来公司,一个个叫苦连天。 两位实习生更是不用说。 雷轩和冉瑶来公司实习快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里,办公室氛围和谐友善,工作内容虽然常常充满了挑战,但有前辈们的耐心指导,两人上手很快,完成得都很不错。 除此之外,还经常会有岑助理的美食投喂。 对两个人来说,这段实习时光非常美好。 他们是为数不多的,没有被社会毒打,不会有“上班如上坟”的痛苦感觉,反而会每天新鲜感十足,期待满满。 然而现在,两人美好的实习生活被打破。 薛副组长重新分配工作,岑助理不在的这段时间,由岑助理平时负责的一些贺总日常相关工作将会交给他们来做。 冉瑶和雷轩才被林乔乔吓过,知道贺总之于生活上的细节龟毛到可怕。 现在听到这项工作分配,彷如天降惊雷,还恰好劈到他们头顶。 岑霁望着眼前清一色的苦瓜脸,哭笑不得:“我只是外派一段时间,又不是离职了,你们至于这样愁眉苦脸吗?” “你不懂。”林乔乔叹气,“你不在公司,意味着以后我们没了缓冲带,直接对接西伯利亚酷寒地。” 旁边一向高冷的艾嘉点了点头,难得和林乔乔意见统一。 岑霁:“……” 有这么恐怖吗? 他把两个实习生叫过来,向两人交代贺总相关细节。 特别是冲泡咖啡。 “这里注意,注水间隔时间是45秒,千万不要记错了。” “时刻留意电子秤上的计量克数和注水幅度,保证萃取出咖啡的香气。” “还有水温,是92度,也不要弄错。” 冉瑶和雷轩忙不迭拿笔记下。 冉瑶悄悄吐了吐舌头,难怪前辈们说助理工作不好做,在岑助理来之前很少能有实习生坚持下去,连煮个咖啡都这么麻烦。 确保两人记住所有细节,岑霁这才放下心来。 自己做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一步一步教两位实习生,才发现贺总这人确实难搞。 也不知道未来什么样的伴侣能受得了和这样麻烦的男人在一起。 交代完这些,岑霁按照贺总说的,直接驱车前往主宅。 贺云翊在后山一处溪流前建了个工作室。 岑霁此前帮忙搬过一次绘画用的颜料,去过那里。 是一座漂亮的木屋。 花枝缠绕,门前溪水潺潺,虫鸣鸟语,像世外桃源。 不过让岑霁费解的是。 像贺二少爷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想要办画展,大可以找专业人士筹办,为什么要找自己这个门外汉。 但既然贺总发了话,他还是尽职尽责,积极组建团队,联系场地,申报审批,甚至还联系了媒体做宣发。 一通忙活下来,倒也有条不紊,像模像样。 这天下午,岑霁去找贺云翊确认展出画作。 来到溪边木屋,他看到贺云翊正在门前的草坪上支了画板写生。 入了秋的天,阳光格外剔透明亮。 远处山林被红枫、黄栌还有鹅掌楸染成五彩斑斓的颜色,像一幅美丽的油画。 贺云翊与木屋被绚烂的山林和阳光环抱。 他坐在轮椅上提笔画画,可他比画板上的风景更美丽生动。 岑霁走过去。 贺云翊看到他来,精致的眉眼扬起,牵动着左侧一颗浅浅的泪痣,让他一张脸看起来更加昳丽。 “小岑哥,你来了?” 他似乎心情很不错,说话的语调都是欢快的。 岑霁记得不久前他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满眼笼着忧郁。 但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送走,在贺家众人心中的位置也并没有发生改变,他眼里的愁绪散去,连过于苍白的脸都添了血色,红润许多。 岑霁点点头:“我来找您确认展出画作。” 贺云翊驱动着轮椅带岑霁进木屋。 屋子里摆了许多贺云翊的画。 光线很好,花房里的雏菊和蟹爪兰开得繁盛。 各种漂亮的花朵和画架上的画作交相辉映,是视觉上的享受。 贺云翊转头问岑霁:“小岑哥觉得哪些适合展示?” 岑霁没想到贺云翊会问他。 他不懂艺术作品欣赏,只能从画面上大胆的用色和天马行空的想象一窥创作者独特迷离的内心世界。 岑霁如实回答:“就我个人直观感受而言,每一幅都很合适,不过最终还是由二少爷定夺。” 贺云翊没有再问。 可从唇角上扬的弧度能够看出,他的心情好像更愉悦了。 贺云翊选了几幅画,到最后,有一幅人像图,他却敛起笑意,凝眉望了很久。 岑霁问他:“怎么了,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贺云翊轻声叹气:“我不太满意。” 岑霁便看向那幅画,是一个绿衣女子在溪边采撷的画面。 配色明丽,背景虽然有些抽象,像旋涡,还带着一丝诡谲荒诞,但从客观角度而言,是好看的。 他想说,挺好的。 下一秒,贺云翊将画撕碎。 岑霁话语在喉咙哽住。 贺二少爷的心思和行为总是这么让人出乎意料。 23 第 23 章 岑霁望着落在地面上的残屑。 这段时间,因为到处跑画展相关的工作,他了解到贺云翊的画比预想中还要受欢迎,尤其在上层圈。 可就在刚才,他毫不犹豫地撕毁了一幅价值几百万的画作,眼皮眨都没眨。 岑霁无欲揣测贺云翊的心思。 或许艺术家的思维就是与常人不同,所以才能创造出瑰丽独特的另一个世界。 就是有些可惜被撕掉的画,明明要不了几天也可以和其他作品一样挂在展区,供人品鉴。 帮忙收拾掉地面上的残屑。 岑霁问贺云翊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贺云翊这时转过身,仰起头。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泛动着亮晶晶的光,他说:“小岑哥,我想重新画一幅人像画。” 岑霁心想,你画就画呗,问我干吗? 就听贺云翊又开口,眼神充满了恳求和期待:“我能请你做我的模特吗?” 由于体质弱,贺云翊向来比别人穿的厚,和大家过的是两个季节。 就好比今天,自己还是初秋的西服套装,贺云翊却已经穿上了白色高领的羊绒毛衣。 衣服毛绒绒的,他发丝细软偏浅,阳光穿窗而入,一束一束的光线将他整个人裹上一层金色的糖霜。 连脸上细微的茸毛都能看清。 好像毛茸茸的小团子。 岑霁对可爱的事物向来抵抗不能。 更何况还被用这样亮晶晶的目光期待注视着。 而等他从这样的眼神中抽离,他已经说了“好”,答应做贺云翊的模特。 岑霁:“……” 大意了。 明明马上就可以下班。 算了,答应就答应了,他不是个出尔反尔扭扭捏捏的人。 反正时间还早。 就是……他问贺云翊:“我给你当模特可以吗?会不会不太合适。” 毕竟别的画家找的都是专业模特。 贺云翊却已经摆好画板。 他让岑霁去到花房,那里有一大扇玻璃窗,花团锦簇,他让岑霁在沙发上侧躺下。 贺云翊说:“怎么不合适,小岑哥是我见过的身体比例最好的人了,三庭五眼,头身比,都是最接近黄金比例的。” 岑霁:“?” 贺二少爷的眼睛是尺吗? 怎么他自己不知道这些? 虽然不知道贺云翊是怎么看的,但岑霁还是按照他的要求侧躺好,摆好他想要的姿势。 他周围是开得热烈的各种应季花朵,雏菊的清香钻入鼻尖,丝丝袅袅,沁人心脾。 明明入了秋,空气是凉爽的。 可阳光照在身上却是暖洋洋的。 贺云翊微微敛目,望着眼前的景象。 无数次设想中的画面成真,他目光细细描摹眼前的身体线条,潋滟的眸光逐渐添上一丝灼热。 他说:“小岑哥,你能把外套脱掉吗?我想画你穿白衬衫的样子。” 岑霁也没多想。 起身脱下西装外套。 动作幅度太大,牵动衬衫一角。 贺云翊眼睫颤了颤,恍惚看到一只蹁跹的蝴蝶。 “小岑哥,你的腰上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岑霁把西装外套放在一边,顺着贺云翊的目光扭过头看向后腰。 “哦,是个纹身,准确来说是道疤。” “怎么会有疤?”贺云翊眼里流露出像是心疼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不是岑霁的错觉。 岑霁便解释道:“小时候姐姐带我出去玩,不小心磕在石块上留下的。我后来发现她一直内疚这件事,就找了个师傅沿着纹路在上面纹点什么,把疤痕掩盖掉,师傅就给我纹了只蝴蝶。” “这样啊。”贺云翊了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把纤韧的腰身。 腰上蝴蝶已经被衬衫遮住,但因为他背对着阳光,光线将丝质衬衫照得剔透,不仅能看到他流畅漂亮的腰线,那只蝴蝶的轮廓也影影绰绰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振翅飞走。 贺云翊炽热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晦暗。 与此同时,浑身毛孔也叫嚣着一个声音。 好想掐一掐啊。 上次打雷,他意外抱住小岑哥的腰。 好细,好软。 那种残留在指尖的触感他到现在都忘不掉。 好想再摸一摸。 要是小岑哥永远都是自己的助理就好了。 不知道撒撒娇,把他从大哥身边真正要过来,大哥会不会答应。 唉,好想和他一直待在这里,锁在木屋,就他们两人,没有外人打扰。 贺云翊轻叹一口气,眉眼又笼上一股哀戚的忧郁。 多年职场,岑霁在洞察人情绪方面早就练得敏锐,自然察觉到了眼前人的情绪转变。 就是不明白,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怎么转眼又愁容惨淡,戚戚哀哀了。 还是说,搞艺术创作的,情绪都是这样多变? 岑霁问贺云翊:“还画吗?” 贺云翊说:“画,不过小岑哥,我有别的想法,不用刚才的动作了。” 那用什么动作? 岑霁疑惑。 贺云翊让他站在花房,背对着自己,微微侧身,做撩开衣摆查看伤痕的姿势。 现在太阳往西边方向走了些,光芒不再那么耀眼,被染上橙润的色彩。 这样天然的光线落在小岑哥的侧脸上,一定会将小岑哥衬得特别漂亮。 他身体线条很好看,腰上这只蝴蝶纹身的疤痕简直是意外之喜。 贺云翊从没见过有人能将纯和欲结合得这么恰到好处,真是上天赐给他的美神。 但岑霁没听明白贺二少爷的要求,这要怎么撩衣摆? 还有,这种姿势真的好看不油腻吗? 贺云翊于是驱使着轮椅上前,拉起他的手,向他示范自己想要的效果。 指尖传来细腻光滑的触感,像在触碰一块温润的羊脂软玉。 贺云翊一直很喜欢小岑哥的手,手指皙白纤长,却又不失骨感,像钢琴家的手,赏心悦目。 指甲修剪得干净莹润,还透着健康漂亮的粉色。 贺云翊有些留恋这样的感觉。 他牵引着其中一只来到手主人的腰侧,因为坐在轮椅上,动作起来不太方便,贺云翊不得不直了直身子。 这就使得两个人的距离挨得很近。 一阵风在窗外吹过,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子在眼前飘飘悠悠落下。 贺云翊的鼻翼间能闻到小岑哥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他微微晃神。 是洗衣液还是沐浴露的味道? 真好闻。 和小岑哥这个人一样,淡淡的,却又鲜活生动,生机盎然,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不像自己,死气沉沉。 那种毛孔战栗和舒张的感觉又来了。 贺云翊好想和眼前这人贴贴。 他的这些心思岑霁自然不知道,对于两人过于亲近的距离也无知无觉。 毕竟都是男人,贺二少爷又是这样一副乖巧柔弱的病美人模样,还有已经定下婚约的未婚夫。 岑霁想不到别的层面去,只觉得被他有些凉意的手指不经意间剐蹭到皮肤上有些痒。 说起未婚夫,岑霁猛然想起上次带着念念烁烁去游乐园玩的途中无意间看到的顾时屿和一个男孩搂搂抱抱的画面。 他后来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占据,便把这件事忘了。 这段时间忙着帮贺云翊办画展,更无暇记起这件事。 也是这时,岑霁意识到,在贺二少爷身边这段时间,顾教授一次都没有来过贺宅。 难道他们两人之间出现了什么感情问题吗? 岑霁眉头轻微蹙起,犹豫要不要旁敲侧击提醒一下贺云翊。 但又怕是自己搞错了,到时候多管闲事,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正纠结着。 木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紧接着,门嘎吱响起,一个震惊的声音响彻画室。 “你们在干什么?!” 24 第 24 章 岑霁被这道声音惊得猛地收回思绪。 转过头,发现是好久没有看到,据说这段时间老实不少的贺三少爷。 贺明烈一只手还保持着推门的姿态。 他身材高大,往门口一站,光线被遮住大半,阴影迅速笼上他轮廓分明的脸庞。 他有一双斜飞上扬的眉,是鼻梁高挺,眉骨硬朗的浓艳系长相。 明明五官搭配起来帅气逼人,还自带十八岁青春勃发的狷狂少年气,可从这张脸上做出来的表情总是那么不合时宜。 贺明烈瞪着眼,一双帅气的眉头皱成夸张的样子,表情活像是捉奸在床。 事实上,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死死盯着二哥和岑助理触碰在一起的手,还有那截撩起一角衣摆的细腰。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像是岑助理主动牵引,在勾引二哥。 贺明烈是个钢管直的直男。 他身旁男性朋友一堆,自己又是校篮球队的。 按理说,男生之间的肢体接触、摸摸抱抱他早已见怪不怪,不认为会有别的什么含义。 苏文煜和许昭燃打闹起来,尺度更大。 没有人会往其他方面想。 可这套思维定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忽然就不奏效了。 或许是因为眼前面对的是二哥,二哥是喜欢男人的,还和时屿哥订了婚。 岑助理又长着这样一张……即使是男人看了也容易想入非非的脸。 贺明烈的脑神经莫名其妙就连到了奇怪的方向,觉得一定是岑助理对二哥心怀不轨,居心叵测! 他上前气冲冲地拉开岑霁的手,将二哥护在身后,同时恶狠狠地瞪着岑霁:“你不知道我二哥有未婚夫吗?” 岑霁眼里露出迷茫的神色。 他当然知道贺云翊有未婚夫,还正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贺云翊这个未婚夫有疑似劈腿的迹象。 可是,正是这一瞬流露的茫然神情,让贺明烈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一直以来,贺明烈都致力于撕毁岑助理平静无波、从不失态的笑面狐狸面具,却每每挫败。 然而这一刻,他轻而易举在岑助理的脸上看到了别的表情。 像清晨迷失在林间的小鹿,雾蒙蒙的。 还有些……可爱? 贺明烈被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住了,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贺云翊看到弟弟来势汹汹的样子,知道是他误会了。 虽然对弟弟打扰自己和小岑哥的独处时光有些不爽,但他还是解释道:“我在让小岑哥给我当模特,刚才是在教他做动作。” “模特?” 贺明烈愣了愣,视线移到二哥面前支好的画板,这才发现是自己弄错了。 他竟然以为两人是在…… 来势汹汹的火气潮水般退去,贺明烈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 但马上,他就不屑地想。 二哥真是的,让岑助理帮他办画展也就算了,还让他当模特。 岑助理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贺明烈冷嗤一声。 余光却不经意瞥见岑助理的腰身,刚才匆匆一瞥,那把细腰让人印象深刻,没看错的话,上面好像还有纹身。 是什么? 太快了,他没看清。 胸中的火气有卷土重来的架势,只是这一次,掺了些别的异样的感觉,烧得他耳根有些发烫,莫名口干舌燥。 贺明烈吞咽了下口水,喉结顺着流畅的脖颈线滚动。 他不自然地瞥开视线。 贺云翊没有察觉到弟弟的异样,只问他不是要在学校住一段时间吗?怎么回来了。 贺明烈脑海里还挥之不去刚才看到的画面,面红耳赤的,又不好当着岑助理的面说自己住不惯学校的床,对学校餐厅的菜难以下咽。 也说不定到时候岑助理又去大哥面前告他的状,搞得自己多娇生惯养似的。 还有,这里是他家,凭什么岑助理来了,他就要躲出去! 贺明烈掩唇咳咳两声,缓解内心无端的燥热:“我担心你这边忙不过来,想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吗?那我太高兴了。” 贺云翊对弟弟突然变得懂事有些意外,笑了笑。 “不过有小岑哥在,小岑哥太厉害了,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都不用我怎么操心,你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又来。 二哥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找到理由夸岑助理。 贺明烈默默翻了个白眼。 在画室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看二哥画画。 在二哥的指导下,岑助理在花房的玻璃窗前背过身。 白衣黑裤包裹住他纤长流畅的身体线条。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有一个事实是贺明烈无法否认的。 那就是,岑助理是好看的,甚至是自己见过的所有男人里最漂亮的。 侧脸温润秀美,敛去波澜不惊的狐狸般职业假笑,那双被长睫微微遮掩的乌瞳清纯又蛊人。 天然的光线像打光灯一样,覆盖住他薄薄的背肌。 两片蝴蝶骨若隐若现,和撩起衣摆腰侧显露出的那枚蝴蝶纹身相得益彰。 原来是蝴蝶啊。 没想到岑助理这种在学校乖乖好学生,在公司听话好员工的人,也会在身上纹东西,还以为有多正经呢。 贺明烈啧了一声。 随后又注意到那截漂亮的腰上还有一个浅浅的腰窝,这让他思绪不知不觉放飞到之前忘了听谁说过,和有腰窝的人做那种事情特别爽,手指可以很好地掐上去。 贺明烈的脸一下子红了。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这种事。 目光再移向纹身,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过炽烈,就觉得那蝴蝶像是被烧着了一样,每一片纹路都燃着火光,金灿灿的,连带着他的视线都被烫了一下。 贺明烈慌忙移开眼。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鼻腔忽地一阵温热,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手背上,湿湿滑滑的,有些黏腻。 他低下头,看清手背上的血迹,愣了愣。 随后忍不住在心中爆了声粗口。 艹,不是天气转凉了吗,怎么还这么热? 气候真是越来越反常了! 还有,怎么会有男人的腰长得这么涩啊! 贺明烈没想到自己看一个男人的腰能看得他火气上涌流鼻血,他把这归结于二哥画室里的玻璃花房被太阳晒得温度过高的缘故。 趁两人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窘状,他飞速擦掉手背上的血迹,在下一滴鼻血落下前仓皇逃离木屋。 贺云翊听到动静,疑惑地转过头,就看到弟弟匆忙离开的背影。 “他怎么了?” 岑霁保持着背侧的姿势,余光也瞥见贺明烈突然离开。 贺云翊摇摇头,一脸莫名:“不知道,可能有别的事情吧。你也知道我这个弟弟,做事总是风风火火,还是小孩子心性。” 嗯,十八岁的小孩子。 岑霁在心里腹诽。 不愧是原书中的互宠兄弟,一个极端兄控,一个宠弟狂魔。 也难怪陆野即使是贺家的真少爷,却总是融入不到他们当中。 25 第 25 章 贺氏集团秘书处。 雷轩和冉瑶坐在面对面的工位上,都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 林乔乔远远瞥一眼总裁办的大门,揣摩着贺总一时半会儿不会从里面出来,摸鱼的心蠢蠢欲动。 她问两名实习生:“你们两个怎么无精打采的,这段时间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听薛副组长说,贺总一点毛病都没挑剔,你们两个真是幸运啊。” “一言难尽,乔乔姐。”雷轩叹气道,“我总算明白你之前说的无形的精神威压是什么意思了。” 岑助理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他和冉瑶每天都严格遵循岑助理教给他们的注意事项。 然而无论怎么做,贺总那边都是表情平平,一如既往地淡漠。 看不出满意,也看不出不满意。 甚至有几次,他们手忙脚乱出了差错,冲泡咖啡少注了一次水,文件整理顺序错了一个位次,还有日程安排弄错会议时间。 两人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怕被开除。 可贺总也只微微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让他们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弄错时间的会议也顺势延后一小时。 两人当时欣喜若狂,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但过后,迷茫的情绪涌上心头。 怎么会这样? 之前有实习生只犯了一次错就失去了转正机会,他们连着犯了好几次,人力部那边却一点劝退的动静都没有,薛副组长更是没有找他们谈心。 这就不好受了。 就像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 雷轩和冉瑶现在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努力改进工作细节,力图不再出差错。 但因此精神高度紧张,整个人都不好了。 两人怀疑自己被pua了,现在都无比想念岑助理。 往常在他们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小事,没想到要做到事无巨细游刃有余,原来这么难。 岑助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林乔乔看小雷说着说着抓起了头发,不禁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岑助理不在是这样的,他没来之前我们也每天过得战战兢兢。” “不过,”她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贺总之前有对我们这么宽容过吗?” 旁边的艾嘉摇摇头:“我记得你之前被薛副组长训哭过。” 林乔乔:“……” 不太对劲的贺总此时正在看一封邮件。 手机屏幕亮了,是祁寻砚发来的消息:[打一场?] 贺崇凛瞥一眼手机,拿起回复:[不打,要回家。] [回家?]祁寻砚意外,[你不是宁愿在公司加班都不喜欢回主宅吗,该不会是想回去看你的小助理吧?] 祁寻砚发了个揶揄的表情。 他知道岑助理最近被借用给崇凛的弟弟办画展,这段时间,岑助理没怎么去公司,基本上都是往主宅那边跑。 贺崇凛没回他。 祁寻砚又发来消息:[我很好奇,岑助理不在你身边,你适应吗?] 贺崇凛这次回他了:[我快三十了,不是没断奶的孩子。] [哟,原来贺总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祁寻砚打趣,[既然这样,你干吗盯人盯得那么紧?自己不喜欢人家,也不允许别人喜欢,真霸道。] 这次贺崇凛彻底没回消息了。 祁寻砚摇摇头,晃着手中的红酒杯。 他这个发小,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也只有岑助理能受得了他。 五点钟。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贺崇凛关掉邮件,拎起外套起身。 林乔乔看见总裁办的门开了,快速缩回脑袋,坐直身体,佯装认真工作的样子。 直到看见贺总离开,疑似下班走人。 她推了推用作装饰的眼镜框,有些难以置信地小声道:“贺总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艾嘉也有些意外,公司谁不知道,他们领导是加班狂魔? 只有两个实习生像送走了阎王,如释重负地重重舒了一口气。 贺崇凛出了公司。 时间还早,西下的太阳将集团大楼照得熠熠生辉。 街边花带种的桂花开得正盛。 远远地,贺崇凛就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气。 他在这一刻想起去年这个时节,岑助理带着自家做的桂花糕来公司,也分自己一块,让他尝尝。 做成精致花瓣状的糕点,晶莹剔透,里面掺了点藕粉,上面点缀着金黄的桂花粒。 贺崇凛不怎么喜欢甜品,却因为他弯弯笑着的期待眼神,莫名接过。 是很清甜香郁的味道,不甜腻,尝过就难以忘记。 贺崇凛眸光微沉,没叫司机,自己驱车回主宅。 车驶进停车坪,恰好岑助理推着二弟的轮椅从后山回来。 两人穿过花木扶疏的长廊,不知说了什么,廊檐下的人扬唇浅笑,眉眼弯弯。 随后他们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贺云翊惊喜喊道:“大哥,你回来了?” 岑助理便也转过头,斑驳的花影落在他眼角眉梢上,他微微颔首,眉目如画。 “贺总。” 仿佛一阵风吹过湖水,泛起浅浅涟漪。 贺崇凛因这熟悉清润的嗓音,心神微微一荡。 他忽然生出后悔把岑助理借给弟弟的心思,即使这个人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 贺云翊留岑霁吃晚饭。 这段时间小岑哥为他忙里忙外,今天还做他的模特,贺云翊想留下小岑哥好好款待他。 当然,还有一点私心。 他想和小岑哥再多待一会儿。 贺云翊好喜欢小岑哥在他身边的感觉,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有回应。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 但下一秒,贺云翊的期待就落空了。 岑霁笑着婉拒他,亲戚家有新生儿百日宴,爸妈忙,走不开,他要代表家里去道贺。 贺云翊很失落。 却又没道理强留。 这个晚上的贺家晚餐,桌前人都心思各异。 贺云翊一想到办完画展小岑哥就会离开自己,心情就像跌进深谷,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贺崇凛脑海里还浮现着花园长廊岑助理被花丛掩映的秀美侧颜,还有祁寻砚下午说的那句他很霸道,自己不喜欢,也不让别人喜欢的话。 贺明烈从木屋画室回来,整个人都燥得慌,不肯承认自己是看岑助理的腰流鼻血。 他大张旗鼓地叫来家庭医生,非要检查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医生无奈地告诉他只是气血旺盛,他这个年纪,年轻气旺的,很正常。 还委婉劝他可以适当纾解一下,不用忍。 说完,贺小少爷暴跳如雷。 忍什么忍,说得好像他精/虫上脑,欲/求不满似的! 还有,就算他真的气血旺盛,欲/求不满,怎么可能是对着一个男人,这男人还是岑助理! 贺明烈气得鼻子都歪了。 他这么在家一闹腾,沈婧更嫌弃他了。 趁贺崇凛今天早早回来,沈婧又旁敲侧击想把儿子塞进公司。 只是这一次,试图借他作为兄长的身份施压。 臭小子自己不愿意上进,她的话也不听,兄长的话总要听一听吧。 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婧总觉得贺崇凛心不在焉,全程只简单嗯声,或是漫不经心地点头。 末了,用完餐起身,留下一句:“就按你说的办。” 沈婧迷茫傻眼。 什么叫按她说得办? 他这是把自己当成公司汇报工作的员工了? 就算没有,她要是说话管用,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一个年纪比她小,辈分比她低的人? 还是她这位继子已经觉到她的意图,是在故意敷衍她? 总之,这顿饭吃得全员不是滋味。 大约只有贺远森这个一心沉浸在自己清闲晚年生活的甩手掌柜无知无觉。 岑霁出了贺家主宅,先回了趟家。 他拒绝贺云翊邀约并非敷衍对方的说辞,而是确实像他说的要去参加亲戚家小孩的百日宴。 向芸已经准备好了礼包,还亲手缝制了一枚香囊,里面装了艾草、紫苏、陈皮等,还在里面塞了一枚用作祝福的铜钱,等小宝宝大一点戴着玩,能驱蚊虫。 陆野在岛台前一边擦拭酒杯,一边看向芸交代岑霁。 那天从芸景小筑面完试后,他第二天就过来试工。 养母生病的那段时间,家里的饭菜都是他烧制,期间又去好几家饭馆打过工,对后厨的工作,陆野经验丰富。 岑景耀见他手脚麻利,性子出奇地沉稳,无论是帮厨配菜还是招待顾客都手到擒来,当即把他留下。 到目前为止,陆野已经在芸景小筑兼职一周了。 夫妻俩对他特别好,工资优越,工作时间也依照他的课程表来,他有时间就过来,以他学业为主,很自由。 向芸交代完岑霁,又拿出一枚香囊,看向陆野:“小陆,这个给你。” 陆野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就听向芸笑着解释:“那天缝制香囊的时候念念和烁烁吵着也要,我就给大家每人做了一个,睡觉的时候放在床头有助于睡眠。” 陆野没想到这个“每人”中也包含了自己。 黑眸微微闪动,荡漾着不知名的情绪。 他对向芸说了声谢谢。 向芸笑道:“有什么好谢的,小玩意儿。” 通过这几天的了解,向芸知道了陆野的身世,知道是个不容易的孩子。 虽然还不清楚他和贺家的牵连,但即便了解,也只会更让人心疼。 岑霁倒还有些不太习惯陆野每天都往这里跑。 每天来回差不多两个小时,也亏他有这个时间和精力。 不过印象中,物理系不是应该很忙? 岑霁心中闪过一瞬疑惑,但没有细想。 主角的心思不是他这个小背景板能够揣摩的,也跟他无关。 他带着礼金和贺礼去亲戚家参加百日宴。 一个星期后,贺二少爷的画展如期举办。 岑霁在天还蒙蒙亮时就赶往贺宅,年轻的天才画家今天要在展会露面,因此对这一天格外重视。 岑霁到时,贺云翊已经在佣人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西装。 他人长得好看,平时看着病弱,今天或许是西装加身,加之心情不错,一眼看过去,像是面带微笑的白天使降临。 明明太阳还未升起,晨光熹微,他身上却像是有光芒笼罩。 “小岑哥,我今天这样还……还可以吗?” 贺云翊从岑霁的车驶进停车坪时就自窗前看到了他,自然捕捉到了他眼里细微的变化,贺云翊于是略带忐忑地问,像是在验证什么似的。 岑霁收回惊艳的视线,点点头,如实夸赞:“很好看。” 贺云翊心中有种微妙的满足感,扯过身旁领带,又用狗狗似的眼神去看岑霁:“那小岑哥能帮我打领带吗?” 岑霁见佣人这会儿不在,他对贺云翊这种姿态向来没有抵抗力,便上前接过。 离得近了,贺云翊再次心满意足地闻到小岑哥身上清爽的柑橘香气。 他轻轻翕动鼻翼,岑霁正弯着身专注给他打领带,就没有看到他近乎痴迷的目光。 “小岑哥,画展结束以后,你还会来看我吗?” 打好领带,贺云翊恋恋不舍岑霁身上的味道,撑着双手从轮椅上站起身,走到镜子前。 岑霁不知道贺二少爷为什么这么问。 他视线跟着看向落地镜。 贺云翊的腿并不是完全无知无觉,这些年一直在做康复训练,腿部肌肉并没有萎缩。 相反,在他坚持下,最近开始每天能站立十几二十分钟了。 岑霁看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镜子前。 贺云翊身量其实挺优越的,就是过于单薄,搭配着一张苍白昳丽到近乎妖孽的脸,仿佛风中一朵随时会被吹倒的娇花,让人忍不住产生怜惜的情绪。 岑霁于是说道:“只要二少爷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随时可以过来。” 贺云翊唇角翘起愉悦的弧度。 画展在本市最大的美术馆举行。 岑霁是替贺总做事的人,虽然临时派去帮贺云翊,但还是方方面面给他安排得非常妥当,也很有排面。 当天来看画展的人很多,贺云翊年纪轻,却在艺术圈有着不小的名头。 他又有着贺二少爷的光环加身,如今富豪们喜欢玩点有品位的东西,像这种名家艺术品,正好可以用作提升品位内涵的装饰,还可以借机和贺家攀点关系。 不过,贺云翊显然不擅长应对这种人多的场合,面对无数恭维和赞美之词,他开始还能维持笑意,没多久就有些力不从心,只能全都交由岑霁应对。 而岑霁跟随贺总出入过不少大场合,这些场面对他来说游刃有余。 去贵宾室休息。 贺云翊拉住岑霁的手:“还好有你在,我就知道把你从大哥身边要过来是对的。” 岑霁谦和笑笑,没有把手挣开。 贺明烈过来给二哥捧场,跟在身后的还有一个让岑霁有些意想不到的人——贺二少爷那位不常见到的未婚夫顾教授。 岑霁见两人见面,顾时屿俯身和他交谈,两人都是非常自然的相处模式,甚至顾时屿的言行称得上体贴,贺云翊看上去也很开心。 岑霁想,或许真是自己搞错了。 两个人看起来感情很好,不像是出现什么问题的样子。 他把空间留给这一家人,打算出去展厅巡视,以防出现意外事件。 转身时胳膊不小心擦到旁边的人,就见贺明烈像是触电一般快速闪开。 岑霁有些奇怪。 从刚才贺小少爷进屋他就发现了,一般贺明烈见到自己,不是怒目相视,就是言语冷嘲热讽几句。 总之,一定要给自己找点不痛快。 但今天,贺明烈安静得可怕。 除了进屋时对着贺云翊说了几句捧场的话,就安安静静待在一边。 但因为身高长相过于惹眼,像极了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却并没有什么作用的大型犬。 岑霁疑惑看过去,说了声抱歉,不小心撞到你了。 贺明烈似是散漫地嗯了一声,没有看他,耳朵却红到了耳根。 这令岑霁更加狐疑了。 他是存了贺小少爷出丑的视频,但不认为能对贺明烈威慑到这种地步。 岑霁掩去贵宾室的门。 贺明烈见那道身影离去,心中莫名舒了一口气。 天晓得自己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岑助理,眼神就控制不住地想往他腰上瞟。 26 第 26 章 贺明烈觉得自己太奇怪了,自那天下午从二哥的画室回去,他就觉得自己变得不太对劲。 自己一个大男人,脑海里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男人腰部的画面。 关键是,这个男人不是别人,而是岑助理! 就连晚上睡觉做梦,都是那个金光融融的下午,男人撩衣摆的样子。 贺明烈做梦很少梦见什么人,却接连几天晚上梦见岑助理。 他想,一定是岑助理带给自己的冲击太大了。 那样一个正正经经,气质温雅的人,却有着这么不正经的一面。 就像在废弃工厂那个晚上,男人笑眯眯地说自己挺喜欢恐怖怪物的,打破了所有人对他的认知。 所以,大哥知道他的助理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吗?! 贺明烈又开始烦躁了。 说曹操曹操到。 贺明烈刚还在心中骂骂咧咧,他那“识人不清”,跟二哥一样被蛊骗的大哥就到了。 贺崇凛事务繁忙,今天原本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但被推掉,来了美术馆。 身旁的人都知道,贺总很疼爱他这位病弱的弟弟。 现在看到他现身画展,更加证实了心中的想法。 贺云翊见大哥来了,很是惊喜。 贺明烈却高兴不起来。 他本就畏惧大哥,这会儿看岑助理浑身哪哪不自在。 于是在画展上没待多久,就以学校还有事情为由溜了。 顾时屿惊奇:“明烈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爱往学校跑了?” 贺云翊笑道:“谁知道,估计是怕大哥找他麻烦吧。” 说着,望向贺崇凛,用恳求的语气试探道:“大哥,我看明烈最近表现得挺好的,难得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都不像他了。您要不要收回对他的惩罚?” 贺崇凛沉沉视线这时正落在不远处某个引领看展人的身影身上,闻言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再看看吧。” …… 画展结束,岑霁就回归到自己的正常工作,不用再往贺云翊那边跑了。 对于他的回归,两位实习生感动得快要痛哭流涕。 岑霁望着桌上的各种小零食还有水果,就连咖啡都有人帮他冲好。 岑霁笑笑:“你们这样,我有些受宠若惊。” 不等雷轩和冉瑶说话,林乔乔替他们开口:“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过得是怎么水深火热的生活。” 岑霁讶异,据他得到的反馈信息,这两位实习生这段期间表现得还不错,贺总那边并没有“为难”他们。 这很难得,连他当初刚进入公司都没做到百分百令贺总满意。 林乔乔说完,雷轩和冉瑶便你一言我一语讲述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冉瑶性格相比于雷轩来说比较腼腆,却头一次在大家面前说了很多话。 “还好后来几天贺总都早早下班回去,不然我们更难熬了。” 听他们这么说,岑霁这才意识到,好像这段时间贺总是比平时回主宅的次数要多,时间也更早。 他几乎每次准备从贺二少爷那边离开,都能撞见恰好回家的贺总。 不过,岑霁想,也可能是最疼爱的弟弟办画展,贺总比较上心。 开展那天,他不是还特地推了重要的会议过来了吗? 原书中贺崇凛就是那样一个对谁都冷情冷性,唯独对假少爷心存一丝特殊的人。 看来这个人设算是立住了。 岑霁不疑有他,想着回到公司,他的生活又可以步入正轨。 恰好秘书总务栗子姐休完产假,连带着岑助理“借调”回归,秘书组的众人商量着找个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庆贺一下。 岑霁当然没有异议。 栗子姐是他进入公司时带他的前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他的引路师父。 而且冉瑶和雷轩两名实习生再过不久就要转正了,也当提前欢迎两名新同事加入秘书组。 一行人敲定了时间,在这个周五下班之后。 岑霁跟贺总那边确定了周末没有特殊行程后,就张罗起了聚餐事宜。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岑霁觉得自己最近加班没有以往那么频繁。 往常周末就算不陪贺总开会,也会有一些别的应酬。 对了,贺总还有每隔一段时间去私人剑术馆找他那位姓祁的朋友比试的习惯。 他喜欢在激烈的对决中放松神经,以此当作休息的方式。 往常,贺总都会带自己一起过去,帮他递递水,拿拿毛巾。 可最近贺总一次都没带自己去过。 岑霁当然没有上赶着加班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不像贺总的作风。 但很快,小组聚餐的喜悦冲散了这缕疑思。 到了周五下班,雷轩和冉瑶早早关掉电脑,满脸期待兴奋。 岑霁给家里发了个今晚聚餐晚点回去的消息后,整个秘书组的成员就开开心心地下班了。 聚餐地点在本市一家味道特别好的火锅店。 岑霁提前预定好了包间,林乔乔一放下包就迫不及待拿起了菜单,点了一大堆菜。 艾嘉怼她:“你上辈子是饕餮转世吗?怎么走哪都是一副吃不饱的样子。” 说完,撇撇嘴:“偏偏还这么瘦,怎么都吃不胖。” 岑霁笑道:“你也不胖,健康美才是最美的。” “对对,小岑哥说的对!”雷轩点头附和,“艾嘉姐,你已经很好看了,不用刻意追求白幼瘦。” 艾嘉脸一红。 拉了拉林乔乔的衣角,让她帮自己点一份鲍汁凤爪和牛肚。 天天吃减脂餐,她快馋疯了。 栗子姐托着下巴看自己小组的成员,几个月不见,她的组员们还是这么可爱。 尤其是岑霁,为人处世还是这么细腻周到,带的实习生也不错。 她露出满意的笑容。 能看出贺总在把他往特助的方向培养。 不过,也就他自己看不出来罢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吃了顿美味的火锅。 吃完饭,时间还早,大家又在附近定了个ktv包厢,打算今天好好放纵一晚上。 反正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 林乔乔是个人来疯,无论走到哪里全场都是她最活跃。 栗子姐从怀孕到生产,再到坐完月子,这段时间全部的生活都被孩子占据,终于有一晚属于自己的空间,也决定放飞自我。 就连平常最严肃的薛副组长,趁老婆的电话没打过来,赶紧多喝一口酒。 岑霁坐在一旁给大家点歌切歌。 雷轩唱完一首歌,走过去问:“小岑哥,你怎么不去唱?” 岑霁笑笑:“我五音不全,唱歌如魔音,还是不折磨你们的耳朵了。” 怎么会? 雷轩有些不敢相信。 这么完美的岑助理,他想象不到岑助理会有不擅长的事情。 而且岑助理说话声音这么好听,用班里女生的话说,都能去做职业男cv了,是晚上想让他哄着入睡的声音。 怎么会唱歌如魔音呢? 雷轩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岑霁。 包厢里的灯光色彩斑斓的。 七彩光圈像流动的水光,在岑助理漂亮的侧脸上流动出梦幻般的光影。 雷轩觉得自己的大脑忽然有一种喝醉酒般的晕眩。 不知道是不是盯着曳动光圈太久的缘故。 林乔乔唱累了。 掏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副桌游,拉着大家伙一起玩。 栗子姐向来紧跟年轻人的步伐,也看出冉瑶有些拘谨,决定提出拿出一部分工资作为游戏奖励,想让大家玩得开心。 果然,有了奖励,大家的积极性全部被调动。 有奖励必然有惩罚。 林乔乔连忙打开手机,找出一个随机抽取惩罚方式的小程序。 岑霁也兴致勃勃地参与。 可惜他今晚运气有点不好,一直在输,一直被惩罚。 有些惩罚不太好操作实施,比如和左数第一个异性亲一下。 岑霁左边坐的是栗子姐。 栗子姐是有老公孩子的人,岑霁自然不敢亲她。 当然,就算是在场别的女生,他也不会这样做。 于是,惩罚就变成了以酒代替。 还有—— “描述第一次和人ml是什么感觉?” 面对这样露骨的问题,岑霁耳朵微微一热。 他连恋爱都没谈过。 怎么会和别人做那种事? 别说描述出来。 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没办法。 岑霁再次拿起酒杯。 他酒量不好。 没喝几口就上脸上头。 白皙的脸颊像被烟霞晕染,一朵一朵在脸上绽开。 连眼梢都染上一抹绯红。 雷轩看着这样的岑助理。 觉得自己的大脑又开始晕眩了,喉咙也像是有火在烧一样,无端有些干渴。 林乔乔吆喝着继续玩游戏。 这么几轮下来,岑霁彻底醉了。 秘书组的众人都知道岑霁酒量不好,因为要经常陪贺总外出,还偶尔兼当司机,所以岑霁向来是滴酒不沾。 他们平常部门聚餐也没有劝酒的习惯,大家都是喜欢什么就喝什么,非常随意。 可是,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 岑霁的酒量这么不好。 才这么几小杯,他就醉了。 看着岑助理窝进沙发一角,脸颊红红的。 一双清润的杏眼此时像是覆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纱,流动着和平常不一样的风情。 天气转凉,外面正吹着凉凉的夜风。 室内却暖和的很。 岑霁很久没像今天这样喝酒。 酒意在身体内烧灼,烧得他身体有些发烫,不由得扯了扯领带,这就使得他白皙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再次暴露在空气中。 雷轩耳朵更红了。 一旁的冉瑶也看得面红耳热。 她目光定定地盯着岑助理的手指。 纤长的手指绞住黑色的领带,因为酒意上身,他的指骨被染得粉粉的,浑身上下都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怎么会有男人这么漂亮啊。 还、还这么诱人。 手控、领带、束缚…… 看不见的地方,冉瑶的眼底涌动着兴奋的光。 今晚回去写本子的素材又有了! 栗子姐见岑霁喝醉了,抬手看一眼时间。 “不早了,要不今晚到此结束,大家散了吧?” 薛副组长家里已经打电话过来催了几次,虽然不舍,也只能说:“嗯嗯,都早点回去,下次再聚。” 林乔乔一副没玩到尽兴的样子。 但在艾嘉的催促下,不得不开始收拾东西。 “小雷,你去扶岑岑一把。” 栗子姐起身,准备去前台结账。 雷轩“啊”了一声。 半晌反应过来,同手同脚走到岑霁面前,还险些被桌角绊倒。 近距离接触。 雷轩觉得自己一颗心快要跳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岑助理面前,他就奇奇怪怪的,浑身每一处骨骼都像生了锈一样,变得十分僵硬。 不过,喝醉酒的岑助理真乖啊。 缩在沙发角落,眼睛微微眯着,眼尾泛一点红。 他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穿白色的衬衫。 几缕软软的发丝垂在光洁的额头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只乖软漂亮的小雪狐。 原来,完美的人连喝醉酒都这么完美。 雷轩拿起旁边的西装外套给他披上。 然后弯下身,将岑助理从沙发上扶起,架起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背上。 肢体相触,有微热的呼吸浅浅洒在耳畔。 雷轩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愈发厉害了。 仿佛岑助理身上的酒意也过渡到了一部分到自己身上。 冉瑶见状,要来搭一把手。 却在这时,岑助理忽然挣开雷轩的胳膊,拿起桌子上的麦克风,踉踉跄跄跑到了k歌区。 林乔乔和艾嘉不明所以地望着行为忽然异常的岑霁。 栗子姐已经走到门口,打开包厢的门了,看到眼前一幕,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在众人都不知道岑霁要做什么的时候。 只见岑助理拿着麦克风,用手试了试音,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头顶,激情开口。 “everybody看过来!今晚由我‘白色风暴’的主唱为大家倾情献上一曲!希望大家喜欢!” 在场的人一下子像是被定住。 所有人都有些傻眼。 林乔乔愣了半晌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岑霁:“岑岑这是怎么了?他不是不喜欢唱歌吗,怎么突然要唱?还有,白色风暴是什么?” 艾嘉同样目瞪口呆:“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ckstorm’,黑色风暴,是一支特别有名的乐队,前不久还在我们这里的体育馆开了十周年演唱会。” 林乔乔:“那他这是在干什么?自创乐队,要开演唱会?” 雷轩和冉瑶面面相觑。 栗子姐默默关上了门。 虽然是在场所有人的领导,知道要有表率作用。 可好奇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岑霁从被招进总裁办,成为贺总的助理,除了一开始的生涩,他一言一行从来都是完美不可挑剔的。 没想到喝醉酒后竟然有这么不一样的一面。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和好奇的目光下。 岑霁真的开始了他口中所说的“倾情演唱”。 可惜大家的期待很快落空。 眼看着秘书组众人脸上的表情由震惊到好奇到期待,再到现在一副眉头越皱越紧的隐忍模样。 雷轩总算明白了邀请岑助理唱歌时,岑助理说自己五音不全,魔音入耳是怎么一回事。 嗓音是好听的,像溪水撞击山涧,潺潺入耳,清澈动听。 可不知道为什么,唱起歌来就乱七八糟的。 音调飞到外太空去。 清唱的话或许没什么感觉。 但在麦克风音量的放大和背景音乐的加持下,所有声音杂糅在一起。 听起来像岑助理和伴奏在吵架。 终于,林乔乔受不了了。 上前拉住岑霁,试图将麦克风从他手中拿下来。 “岑岑,放过我们吧,听我的,咱不唱了,回家好好睡觉。” 岑霁却死死握住话筒:“不行,演唱会才刚开始,我还有好几首歌要唱。” 艾嘉:“……” 原来岑助理是真的当自己在开演唱会。 栗子姐忍不住笑出声。 雷轩觉得此时此刻的岑助理可爱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岑助理会有这么跟平常气质截然相反的一面。 岑助理喝醉酒并不是安静乖巧的,他竟然有这样有趣的醉酒反应。 不过,在大家的劝说下。 岑霁最终还是放下了话筒。 其他人一副耳朵终于活过来的样子。 雷轩却有些不舍。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听。” 他小声道。 然而刚嘀咕完,雷轩手机响了。 他以为是家里人打来的,可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小岑哥”三个字。 雷轩望着自己的手机,又疑惑地望向距离自己不到三米远的岑霁。 这又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同样一脸迷惑。 林乔乔探过头:“要不你接下试试,看看岑岑要做什么?” 雷轩于是划下接听键。 就听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岑助理开口,语气严肃:“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系主任点名了,你再不过来,我就只能把你的名字记上了。” 雷轩:“?” 他不是才刚领完毕业证没多久,已经毕业了吗? 雷轩正要解释。 手机挂断了。 艾嘉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同样问她为什么没来上课,会被记缺考勤,缺勤三次,就会扣学分。 林乔乔:“懂了,岑岑这次是在扮演纪律委员或是班长。” 栗子姐哭笑不得。 “早知道不让他喝酒了。” 话音落下,栗子姐和林乔乔也没逃过岑助理的“查考勤”。 就连已经离开的薛副组长,都在路上接到了岑霁的电话。 就在岑霁把总裁办的人电话打了一个遍,所有人以为终于要结束的时候。 岑霁又拨响了一个让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的手机号码。 贺总。 屋内的空气霎时凝固住。 除了工作上的联系,秘书组的众人没人敢私底下给贺总打电话。 就算有,也从来都是贺总打给他们。 基本上贺总主动打过来,那就是问题比较严重了。 所以,尽管他们都存有贺总的手机号码。 可没人希望它在手机屏幕上亮起。 无论主动还是被动。 林乔乔呆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立马去抢岑霁的手机。 栗子姐的脸色有些苍白。 岑助理喝醉酒“查岗”自己的同事没什么要紧,都是自己人,玩闹而已,大家不会放在心上。 可查到贺总头上…… 栗子姐甚至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画面。 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可怕。 空气中仿佛结了冰。 直到,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喂?” 贺总竟然接电话了。 岑霁醉醺醺的,还没意识到自己把电话打给了谁。 醉酒的他依旧陷入角色扮演当中,声音也因为“查”了一圈考勤,变得惫懒,软软的,像在撒娇。 “你怎么还不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贺崇凛正在谈一笔生意。 酒桌上,因这道绵软的声音,几位身份同样尊贵的大佬视线看过来。 “崇凛,有约了?” 贺崇凛微微侧目,瞥一眼来电显示。 是岑助理没错。 他示意自己接个电话,对岑霁说:“正在忙,有点事。” 岑霁哦了一声,催促道:“那你忙完快点过来,要来不及了。” 说完,挂断电话,就要去催下一个人。 好在林乔乔及时抢过手机,这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贺崇凛听着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嘟嘟声,眉峰微凝。 酒桌上的人很有眼力,能让贺总在这样的场合下接电话,听对方撒娇的语气,关系一定很亲密。 贺崇凛是万年单身贵族,圈内人尽皆知。 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作为多年的合作伙伴,大家很乐意成人之美。 而且听声音还是个男人,那就更有意思了。 “既然贺总那边有人在等,我们就不打扰贺总的好事了,改天再谈。” 贺崇凛淡淡应声,也没解释,拎起外套起身。 出了酒店,小郑问他去哪。 贺崇凛划着朋友圈动态,淡声道:“西月公馆。” 西月公馆? 小郑诧异。 那不是附近一家大型ktv吗? 贺总怎么会想到要去那里? 小郑一肚子疑惑。 但他是个很有素养的司机,向来秉持少说多做的原则,尽管疑惑,还是打着方向盘,把车朝西月公馆的方向驶去。 两个地方同属一个城区。 现在时间不早了,道路通畅,十分钟不到,他们就停在了西月公馆入口处的停车道前。 刚把车停好。 远远地,小郑就看到一群熟悉的身影。 是秘书组的那群员工。 其中最惹眼的就是岑助理。 小郑这才想起来,秘书组今晚有聚餐。 所以贺总外出谈生意,难得没有把岑助理带在身边。 外界传言,贺总是个很可怕的领导,在他手底下工作,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可小郑不这样认为。 哪有员工聚餐,领导自己加班的? 在小郑心里为贺总正名的时候,同一时间,林乔乔也看到了他们。 她在半个小时前就打电话给男朋友,让男友来接自己。 这会儿出了ktv,第一时间就朝停车道看过来,没想到竟让她看到了贺总的车。 “快、快帮我看一下,那是贺总吗?我的眼睛没出问题吧?” 林乔乔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试图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其他人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被会所五彩霓灯照得梦幻迷离的夜色下,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库里南静静地停在不远处的停车道上。 车身流动着深邃哑沉的黑色光泽,像蛰伏在黑夜中的一头优雅猛兽。 车窗降着半扇,露出轮廓分明的英俊侧脸。 不是贺总又是谁? 27 第 27 章 “贺总怎么会在这里?” 艾嘉看清车里的人,不由得瞪大眼睛。 林乔乔是最畏惧贺总的,哭丧着脸:“总不能是因为岑岑刚才那通电话吧。” 本来,员工聚餐,最怕有领导在场或突然出现。 何况刚才他们还给贺总打了一通莫名其妙的“查岗”电话。 “会不会是贺总也来这里玩?” 雷轩扶着岑助理,说出一个猜测。 下一秒,推翻自己的想法。 贺总怎么会是来这种场所的人? 大家犹豫着要不要假装没有看见。 栗子姐不愧是秘书总务,相比之下淡定许多。 她走到贺总车前,打了声招呼。 其他人见状,不得不战战兢兢地跟过来。 得知贺总是在附近谈生意,路过这里,大家总算舒了一口气。 就说嘛,贺总不可能那么闲。 栗子姐借机向贺总解释了岑霁刚才那通电话,是喝醉酒后的无心之举。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 “没什么。” 贺崇凛视线越过降下的车窗。 无论何时都衣装得体、无懈可击的岑助理此时正醉醺醺地歪在实习生雷轩的身上。 衣领松散,外套堪堪披在身上,靠实习生一手搭着他的肩,一手揽着他的腰,才勉强没有掉落。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帮扶姿势,看在贺崇凛眼里,却像是岑助理依偎在实习生怀里,揽在腰上的那只手也异常碍眼。 贺崇凛眸色沉敛,幽深的眼底覆上一层晦暗。 雷轩无知无觉,还不知道自己的手正处在怎样危险的境地,傻呵呵地跟着同事们一起向贺总问好。 好在,林乔乔的男友在这时到了。 林乔乔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顺便捎上艾嘉和冉瑶。 私下玩乐的场合碰上领导,她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栗子姐的老公也来接她了。 因为路程有点远,孩子半夜醒来在闹奶,栗子姐只能赶着回家,临走前特地嘱咐小雷把岑霁送回去。 雷轩郑重点头:“放心吧,栗子姐,我这就叫网约车,保证把小岑哥安全送到家!” 一时间,秘书组的人溜得七七八八,就剩下雷轩和喝醉酒的岑助理。 雷轩有些拘谨,干咳两声掩饰无声的尴尬后就开始约车。 贺崇凛淡淡瞥眸,没有要走的意思。 见实习生腾出一只手拿手机找网约车,另一只揽在岑助理腰上的手臂拢了拢。 贺崇凛眸色更深,忽而沉沉道:“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雷轩受宠若惊。 嘴巴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他一个还没转正的实习生,何德何能,能让贺氏集团的总裁送他回家。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雷轩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贺总好似变了脸色,周身的气压也在降低。 是他说错什么了吗? 小郑视线来回转了转,笑着说:“这个时间点车不太好约,上来吧,正好顺路的事。” 雷轩一时纠结。 手机忽然响了。 刚接单的网约车司机师傅打电话过来不好意思地说临时出了点状况,麻烦他把单退了,另叫别人。 雷轩看了看附近的网约车,最近的赶过来也要十分钟。 夜间冷,风凉。 岑助理的身上被酒精烧得有些发烫。 雷轩怕在外面待久了岑助理会被吹感冒,又不好再驳贺总的面,只能硬着头皮扶他上了贺总的车。 将醉意朦胧的岑助理在后座上扶稳坐好,弯下身帮他系好安全带,雷轩妥帖地把外套盖在岑助理身上。 见一只手还落在外面,他又动作小心地握住那道细白的手腕,将它轻轻塞到衣服下。 做完这一切,雷轩坐到前方空着的副驾驶上。 没有注意到有道凉凉的目光自始至终一直注视着他。 直到车启动,耳边传来轻微的引擎声。 雷轩才后知后觉。 刚才自己给小岑哥系安全带的时候。 贺总的眼神,好可怕…… 不过,雷轩没有细想。 只觉得贺总不愧像乔乔姐她们说的那样,无论工作还是私下里,都是雪山之巅一样的疏冷,随时散发着西伯利亚般的寒气。 他大脑现在被另一种情绪占据。 这可是贺氏集团总裁的车耶,能让京市上层圈的大佬开着千万豪车送他一个实习生回家。 回去能向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吹一辈子! 雷轩心里跳动着暗滋滋的喜悦,极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后车座。 岑霁闹了一晚上,又是“开演唱会”,又是扮演班委“查考勤”。 这会儿像是耗尽电量一般,陷入了沉睡。 贺崇凛曲指抵着眉弓。 余光右侧,他看到岑助理染着酒意的脸红红的,小巧的鼻翼轻微翕动,呼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双总是弯弯笑着的眼睛此时安静闭阖着,大概是做了什么梦,鸦羽般的睫毛时不时轻微颤动一下。 夜风卷起树梢几片坠落的梧桐叶,在车窗前打着卷倏忽飘落,划出一闪而过的优美弧度。 贺崇凛觉得自己心底某个角落也仿佛有一片轻柔的羽毛落下,那道撒娇般绵软的声音也飘飘悠悠浮荡进了耳边。 他任岑助理的脑袋在行驶途中一点一点向自己这边倾斜,柔软的发丝有意无意扫过质地轻薄的西装面料。 贺崇凛问实习生:“岑助理喝了很多酒吗?” 雷轩没想到贺总会跟自己说话,磕磕绊绊道:“没、没喝几杯。” 没喝几杯就醉成这样。 贺崇凛眉心轻微拢起。 目光再移回岑霁的脸上,沉沉视线染上一丝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柔和。 小郑打趣道:“没想到岑助理酒量这么不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一面。” “是啊,我也是!”雷轩见有人接话,立马打开话匣子,“我当时看到岑助理醉酒后的样子惊呆了。别人都是耍酒疯,岑助理竟然是开演唱会,查考勤!” “开演唱会?” 小郑疑惑不解。 雷轩就将ktv包厢里岑助理突然挣开自己拿起麦克风唱歌的画面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 末了,补充一句:“其实我觉得岑助理唱歌没那么难听,挺有个性的。还有,”他脸一红,悄悄瞥后视镜一眼,“这样的岑助理太可爱了。” 有无声无息的寒意在车内蔓延。 雷轩沉浸在和小郑司机分享岑助理不同于平常一面的激动心情中,看不到后方愈发幽深沉敛的眼神。 等把实习生送到,小郑调转方向,把车开往春山路。 没多久,一座掩映在树丛里的古香古色的小院轮廓便显露在清冷的夜色下。 此时,时间已接近零点。 天空中挂着一轮弯弯的新月,给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披上一层薄薄的白纱。 小郑稳稳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路边小道。 “到了。” 贺崇凛视线看过去。 幽深的小道尽头,亮着几盏泛着暖黄光晕的仿古灯笼。 橘光摇曳,照亮正门木牌上“芸景小筑”几个字,一座石桥若隐若现。 没想到京郊还有这样一处好地方。 小郑解下安全带,感叹一声:“好久没来这里了。” 贺崇凛:“你来过这里?” “是啊。”小郑点头,兴致盎然道,“不止我,还有秘书组的其他同事都来过,岑爸爸做饭可好吃了。” 几不可察的地方,贺崇凛眉梢轻微挑动,眸中流动着异样的情绪。 岑助理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好像很熟悉,又好像一点都不熟悉。 岑景耀听到门口的动静,过来开门。 见是儿子喝醉酒,被同事送回来,连忙伸手接过,感激道:“真是麻烦你们了,这么晚了专门跑一趟。” 小郑挠挠头:“不用这么客气,叔叔,岑助理平常也很照顾我们。” 向芸也跟了过来。 她心思细腻,一眼看到停在路边的豪车里还有一个身影。 轮廓模糊,看不太清晰。 但依稀能感觉到身份不简单。 不过,向芸到底没能往车中之人是贺总身上去想。 那样一个身份尊贵,站在云巅之上的人,怎么会送她儿子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助理回家? …… 次日天亮,岑霁是被楼下的喧闹吵醒的。 耀眼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悄悄钻了进来,在床上投下一束明亮的光影,将床上侧躺之人的侧脸晕染得格外漂亮恬静。 岑霁在这时睁开眼。 他眼皮沉重,脑袋里也像塞了无数棉絮一样,昏昏胀胀的。 手指覆在阳光上盯着天花板很长时间。 岑霁才觉得思绪好似找回了一些。 他转过沉重的脑袋瞥一眼床头闹钟。 时针不偏不倚,正好指向十点钟的方向。 十点? 岑霁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上班迟到了! 他动作迅速地往身上套衣服,打开卧室的门直奔洗手间。 从第一天到贺氏集团上班起,三年的时间,岑霁兢兢业业早起,一次也没有迟到过,甚至每天都比其他员工早到一个小时。 这是第一次,他睡过了头。 还超了这么长时间! 岑霁心中懊悔,满脑子都在想一会儿去了公司要怎么向贺总解释。 不料步履匆忙,他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和一个人影撞了满怀。 对方端着一盆水,这么猝不及防地重重相撞,两人的衣服都被哗啦溅出的水花淋湿,岑霁的脸上和发梢上也被泼了一层水光。 自从姐姐有了自己的新家,整个三楼就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除了烁烁和念念会经常到楼上找他,平常不会有人上来。 岑霁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撞见人。 他只是第一时间用手去擦脸上的水渍。 早上的太阳明亮耀眼。 但因为入了秋,空气凉丝丝的,也因此那些水珠落在身上沁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有歉意的声音传入耳际,带一丝关切。 “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声音很是耳熟,清清冷冷,像玉石叩击磬钟。 岑霁抬眸,湿漉漉的视线看过去。 见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真少爷陆野。 上身没有穿衣服,露出偏瘦却不失精壮的肌肉线条。 泼落的水珠沿着块垒分明的腹肌和大大小小久远的伤痕纹路缓缓流淌,是很具有视觉冲击的画面。 岑霁愣了一瞬,茫然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野把水盆放在地上,站起身,看向岑霁睫毛沾上水珠的眼睛:“今天周末,我过来这边兼职。” “周末?” 岑霁再次呆愣住。 迟钝的大脑转了好几秒后反应过来:“对啊,今天是周六,我没有迟到!” 昨晚为了庆贺栗子姐休完产假回来,部门的同事们一起出去聚餐。 因为第二天就是周末,一切花销又都是公司报销,所以大家全都放开了玩。 先是吃大餐,接着去唱k,最后还一起玩了桌游。 提到桌游。 岑霁想起自己昨晚运气不好,陷入游戏黑洞,惩罚一轮接一轮。 有些惩罚尺度过大,没办法,他只能以酒代替。 到最后…… 岑霁像断线重连的机器一样,脑海里忽然涌出许多画面—— 他挣雷轩的手,拿起麦克风给大家唱歌,自称“白色风暴”乐队的主唱。 然后拿起手机,给通讯录里最近通过话的同事们一一打电话,像大学时期当班长遇见系主任查考勤那样,给班里那几个不省心的同学打电话,督促他们赶紧过来,以免被记名单,扣学分。 想到这些,岑霁大脑轰然炸开。 也顾不得去擦身上的水珠了。 陆野疑惑地看眼前的人脸色由茫然到惊喜再到现在染上靡丽的红。 发丝被水浸湿,一缕一缕乖巧垂下。 浑身衣服湿透,薄薄的白衬衫贴在身上。 能看到他细白的皮肤像冬日的皑皑白雪,被从脖颈蔓延下来的红意晕染。 似有一丛艳丽的扶桑花,一路热烈绽放。 陆野视线抖了下,默默移开眼,拿起浴室一条干毛巾递给他,嗓音有些涩哑:“擦擦。” 岑霁思绪被猛地拉回,接过毛巾,讷讷地说了声谢谢。 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浴室的。 也不记得陆野说了什么,岑霁快速折返回卧室,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感到社死。 上一次出这样的丑还是很多年前的高考毕业。 一群从枯燥学习生活中解放出来的学生聚在一起狂欢。 那是他第一次喝酒,也是不胜酒力,没几杯就醉。 从此知道了自己有喝醉酒就不顾别人耳朵死活肆意唱歌和角色扮演的特殊癖好。 只不过上次扮演的是武侠剧中的大侠,出丑也只是在几个要好的同学面前拿筷子当绝世宝剑比划。 这次却是“查考勤”,挨个打电话查到了同事那里。 岑霁捂住脸。 好半晌,从社死中挣扎出来。 他用干毛巾擦干身上的水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打开卧室的门,去楼下帮爸爸。 却看到陆野站在门前,手保持着要敲门的姿态。 岑霁惊诧了一下:“没下去?” 陆野嗯声:“来看看你有没有事,还有,”他语气略一迟疑,“想问你借件衣服。” 岑霁想起自己刚才的突然逃窜,耳根又是一热。 只解释说睡迷糊了,以为今天还是工作日。 陆野似是从喉咙溢出一丝轻笑,很短促,却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笑。 “嗯,你刚才说了,没有迟到。” 岑霁有些尴尬,用手抓了抓柔软的头发,把视线挪开。 也是这时,他注意到。 刚才光着上身的陆野已经往身上套了件衣服,就是衣服上染了大半斑驳的血渍,看上去很是扎眼。 岑霁问:“衣服怎么这样了?” 陆野低头看了眼:“在厨房帮忙杀鱼,鱼挣扎得太厉害,溅了一身血水。叔叔让我上来找你借件衣服换上。” “哦。”岑霁了然。 怪不得会在很少有人踏足的三楼看到陆野。 他招招手,让陆野进来。 陆野跟过去。 思绪短暂地飘散。 其实,他对岑助理说的并不完全都是实话。 衣服弄脏,自己原本打算接盆水,把衣服脱下来将浸上血渍的部分洗一洗,再用浴室里的吹风机随便吹吹,套在身上自然晾干。 可就在刚才,他改变主意了。 陆野黑眸微微闪动,走进屋子,看岑助理打开衣柜给自己找衣服。 岑助理的卧室跟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原以为是像他本人似的简约温雅,是暖色调的。 又或是像楼下待客厅或这座古香古色的小院一样,充满了诗香雅韵。 可眼前的画面恰恰相反。 带一点未来科技感的风格,别有洞天。 墙上贴了许多重金属乐队的海报,上面印着大大的字母:ckstorm。 这个乐队名称陆野听过,他们学校就有个摇滚乐团,开学社团招生的时候,他路过,听试图拉他入社的学长兴致勃勃谈起过。 陆野没想到岑助理会喜欢这种狂野风格的乐队,跟他本人实在太不相符。 除了墙上贴的海报,正对床的巨大墙面上有一道横跨墙面的悬空长桌,两侧置物架上摆满了各种手办、科幻书籍、证书以及大大小小很多奖杯。 中间留出的一大块空白的地方是一个投影区。 此时投影区上投放着一个动态的星空壁纸。 浩瀚星幕在墙面上缓缓旋转流淌,仿佛真的置身于瀚海宇宙。 岑霁在这时拉开百叶窗,耀眼的阳光点亮整个卧室,那片宇宙星空也霎时黯淡下来。 陆野便把目光移开,望向置物架上的各种奖杯。 看到其中比较独特的一个,他低低念着底座上的刻字:“全国大学生电竞冠军?” “让你见笑了。”岑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身边,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羞敛。 “大三暑假的时候被拉去打了场比赛,意外拿了个冠军,我觉得还挺有纪念意义的。” “你喜欢玩游戏?”陆野对岑助理的认知又刷新了。 岑霁笑笑:“算不上,跟风和大家一起玩玩,工作后就没时间了,连最喜欢的乐队都没有时间追,只能从别人那里花高价买纪念品。” 陆野听了他的话。 注意到长桌上摆着一个黑胶唱片样式的乐队周边,上面除了一些涂鸦,还有四个字迹狷狂潦草的签名,应该是乐队成员亲签。 看来岑助理真的很喜欢这个乐队。 不过,这不是让陆野在意的。 他的视线深深停留在签名下方的十周年演唱会纪念日期上,好像正是自己被岑助理接回贺家的那个周末。 一时间,陆野脑海里闪过那天在车上无意间瞥见的岑助理手机上的画面。 他视力很好,入学时的体测,他的视力是5.2。 因此就能看清,匆匆一瞥的手机屏幕上是某个购票软件的抢购界面。 催促司机的话语在这一刻渐渐明晰。 陆野的心也在这一刻跳动出复杂的情绪。 所以…… 是因为自己。 岑助理才错失了他最喜欢的乐队十周年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