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从香江开始》 第1章 翟远 翟远觉得他这一生很精彩。 打小在福利院长大,成年后去横店摸爬滚打,从场记做到导演。 赶上2014年流量井喷的头班车,在四大三小双顶流开启的男色时代里,翟远抓住机遇,自己攒了个双男主网剧,收割大批饭圈姑娘的钱包,一战成名。 投资人闻风而动,豪掷千金。 翟远很快有了自己的第一间影视公司,远航娱乐。 有钱了,当然得先签几个美女明星,去酒店谈谈上亿项目。 偶尔再让她们露个脸、擦个边,给男同胞一口汤喝,咱不能背叛阶级。 但是投资人觉得不行。 你拍男男戏起家,就该继续发挥优势,赚女人的钱。 谁不知道现在的消费等级是:少女、妇女、小孩、老人、狗和男人。 男人三十秒之后就冷静下来了,一分钱不会花的呀,侬晓得伐? 只能照做呗,谁让人家投钱了。 于是,公司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南韩出了个长腿欧巴,谈! 北美新晋的混血帅哥,签! 丽塘有一颗丁针珍珠,买! 东洋那位很受老师、上司、继母喜欢的童帝……拉倒吧,咱没那土壤。 几个亿的生意没在酒店谈成,几个亿的现金开始源源不断。 目光呆滞的小奶狗拍个电影,票房把那群老戏骨秒的渣都不剩。 五音不全的小鲜肉培训几个月,也能在鸟窝开十万人演唱会。 实在啥也不会没关系,去跟公司其他小哥哥勾肩搭背,腐女们照样磕出姨母笑。 赚啊,真赚啊! 三十二岁那年,翟远意气风发的站上了纳斯达克的敲钟舞台。 这意味着他有了话事的资格。 过去每每看到友商们选女团、造花旦时,翟远都觉得鞭长莫及。 这回行了,去你妈的投资人! 金钱不能令我背叛阶级,我翟总要给兄弟们谋福利! 招聘女艺人广告: 1、形象好气质佳,有舞蹈功底,会一字马者优先录取。 2、有无工作经验皆可,在南韩女团、东洋时装周及我国椰树集团有工作经验者,优先录取。 3、开朗活泼,需不定期与领导海外出差,参加培训。 4、底薪2000,提成无上限,只要你足够努力,就能自己创造奇迹! 广告发出去以后,翟远陆续拉黑了几个夜总会妈咪的联系方式。 吃糠咽菜的日子就要过去,我已经不想再机械的重复那三个字了。 但是。 意外比前戏来的还快。 远航娱乐孤阳不长,男艺人们相处久了,竟擅自操练起枪棒。 先是有匿名人士在企鹅群里爆料,某知名男性感染hiv。 自媒体紧随其后,爆出一长串名单,远航旗下艺人占了过半。 接着是各大官媒下场,铁拳出击。 人心惶惶,医院人来人往,娱乐圈人丁凋零。 翟远也体会到什么叫人情冷暖。 朋友们一开始还安慰他:艾疣,梅逝的啦~ 可伴随着远航股价大跌,违约合同大涨,他一下子背上几十个小目标的债务。 那些人的电话就再没打通过。 翟远窃喜。 好啊!看来没人知道老子早就套现的事,今晚上飞机,明天就到西海岸! 单走一个六! 债主子倒是来电不断,对他嘘寒问暖: “翟总,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你看人家老罗现在不也混的风生水起吗?有空出来喝两杯,一块儿坐坐,你现在在哪里呀?” 老罗?他才欠几个小目标,也配跟我比? 翟远坐在飞机上,一手摩挲着空姐的头顶,一手听着电话。 看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他情真意切的说: “哥哥们放心,欠你们的钱我一定还,我翟远说话算话,我要是赖账天打五雷轰碎了我!” 裤衩! 一记炸雷劈在机顶,翟远顿觉天旋地转。 …… “阿远、阿远!” 耳边响起一个急切的男声。 眼皮很重,眼睛里像是滴进一滴油墨,晕染出五彩斑斓的光圈,什么也看不清楚。 完了,瞎了,只能摸了。 “快把我浏览器记录删掉!” 翟远拍案而起,视线在一瞬间变得清晰。 满座的少男少女,教室里一股烟味,讲台上手捧咸湿杂志的男老师和同学们齐刷刷盯着翟远。 哄堂大笑。 “阿远,你睡糊涂了?”旁边有人拉了翟远一把。 翟远呆呆扭头,身边坐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浓眉大眼,但是很陌生。 你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几个问题刚一浮现,就像紧束的内衣被解开,记忆弹满脑海。 自己被雷劈中,横跨半个世纪,重生到了1982年的香江,一个同名同姓的中学生身上。 咽了口唾沫,翟远再看向同桌的男生。 “梁志超?” “昂。”梁志超担心的望着他:“我以为你被飞仔俊他们打傻了,没事就好,今天记得交保护费,再忍两个月就毕业。” 翟远想起来了,他现在身处的学校是秀茂坪街坊福利会慈爱中学,怎么形容呢,相当于有教学资质的少年管教所吧。 跟电影演的差不多,学校里有一群专门收陀地的烂仔。 之前的翟远,因为家里困难,这个月的钱没交齐,被烂仔们围殴了一顿,回家便感到心口发疼。 今天硬撑着来学校,在课桌上一睡不醒,这才令如今的翟远借尸还魂。 捋清楚这一切,翟远默默点头,突然脸色一变。 无视了正研究刘备的老师,冲出教室直奔男厕。 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翟远仔细端详着这张新面孔。 “还行还行,长得不丑,就是穿的土了点。再说这发型也不对啊,刘海都快把眼睛给遮住了,你得支棱起来啊!” 见四下无人,翟远拉开裤子低头看了眼。 嗯……小肚鸡长。 不错,挺满意。 整理下衣服,翟远小声道:“系统?” 厕所里一片静寂。 “不对噢,咱重来。”翟远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激活系统!风灵月影!原神启动!” 没有机械音,没有叮一声,也没有一片刺眼白光。 只有马桶的冲水声。 隔邻女厕走出来一个中年女教师,疑惑扫了翟远几眼,嘟囔:“食饱饭无屎屙呀?在厕所门口练国语,痴线!” 翟远赔着笑目送她离开,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妈了个蛋!老子上辈子忙活那么多年,存了那么多钱,你连个系统都不给我配,生穿啊! 翟远咬牙切齿,视线突然被洗手台旁一本杂志吸引。 《邵氏又添新花旦,台妹戴良纯出演白雪公主》 《最靓广告模特张蔓玉,宣布明年参加香江小姐选美》 《伦敦华裔选美亚军,翁美琳今日返港》 《东洋歌手中森明莱正式出道》 《米雪·菲花转投影坛,首部电影劣评如潮》 照片里她们风华正茂。 举手投足间的风采,让翟远瞬间支棱了起来。 诶嘿! 生活中真是处处充满了希望和激情呢。 第2章 从明天开始搞钱 下课铃声响起,操场上却没几个人。 学生嘛,课间无非是放水、抽烟、搂妹子聊天这点事儿。 在秀茂坪中学里,除了放水要出去,其他事在教室里就都办了。 翟远在操场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远处门房岗亭里,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正悠闲的抽烟看报。 “阿叔,给支烟仔。”入乡随俗,翟远也讲起广府话。 门房大爷抬了下眼皮,拉开抽屉,里面摆着琳琅满目的烟盒: “威豪15,好彩18,骆驼22,红万无珠25、有珠30,你要哪款?” 翟远捏了下口袋:“最角落那个双喜多少钱?” 不是红万抽不起,双喜更有性价比。 大爷一翻白眼,将那包南洋红双喜啪的拍在窗台上:“五块,给钱。” 翟远摸出枚五元硬币,趁着大爷收钱的时候,不动声色把他的打火机揣进口袋。 蹲在操场边上,翟远点一支烟,喷出团白雾,出神望着天边的云彩。 还是不能理解,我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北方老爷们儿,怎么就穿到香江来了? 他突然想念两句诗,但又迅速打消这个念头。 因为他看到几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学生,正勾肩搭背朝自己走来。 为首的是学校里出名的小混混,飞仔俊。 “喂,翟远!”飞仔俊快步走到翟远面前,表情夸张:“叼那妈!你有钱抽烟,没钱给我?这个月的保护费五十块,爽手点交出来!” 岗亭里的门房大爷听到动静,探头出来望了眼,唰一声关上窗户。 翟远盯着他们,想起前世那部令许多无知少年走上歧途的古惑仔电影,表情复杂。 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 飞仔俊见翟远没说话,还以为他被吓傻了,脸色不耐,冲身边的同伴努努嘴。 两个学生将翟远架起,第三个直接伸手掏兜,从他身上摸出一沓有零有整的碎钞。 “俊哥,只有四十五块。” “算了,记在他下个月的账上。走,出去打机!” 飞仔俊说完,劈手夺过翟远手上那包红双喜,再不多看他一眼。 一行人大摇大摆往校门口走去。 翟远笑着摸了下鼻子,心想这群小比崽子有点意思。 叼着半截香烟,翟远活动着手腕,不紧不慢跟在飞仔俊几人身后。 经过门房岗亭时,他瞥见墙角靠着一张折凳,弯腰捡了起来。 偷袭! 翟远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扬起折凳,狠狠砸在飞仔俊后背! “哎呀!” 伴随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折凳从中间断裂,木屑飞溅! 飞仔俊惨叫一声,噗通栽倒。 “扑街!你作死呀!” 另外三个烂仔反应过来,眼神震惊的盯着翟远,旋即化作愤怒,朝他扑来。 “噗!”翟远啐出半截烟头,正中距离最近那个烂仔的鼻梁。 趁着对方捂脸的间隙,一记断子绝孙脚,踢得他捂住祠堂跪倒在地。 勒索我? 以前跟我要账的起码是商界名流,你们这几条臭鱼烂虾多鸡毛啊! 简直倒反天罡! 连续放倒两人,翟远动作不停,手里半截折凳飞出,啪的抽在又一个烂仔的脸上。 “来啊!”一声低喝,翟远恶狠狠瞪着最后一个还站着的烂仔。 对方比他高了一个头,身材也壮,赤手空拳未必是对手。 翟远心想要是吓不住他,就果断冲出校门,去找警察叔叔! 一高一矮的两人对视几秒,就在翟远快要绷不住的时候,高个子烂仔突然双膝一软。 “远哥,我错了!” 翟远不动声色的抹了下额角,轻轻拍打对方脸颊:“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我的钱呢?” 高个子烂仔忙掏出一沓纸币,至少有两三百块。 他居然还很不懂事的在一张张数着! 翟远直接全部夺过:“剩下的是罚款!” 把钱揣进兜里,翟远试探着走出两步,见高个子烂仔仍跪地不起,飞仔俊三人还躺在地上呻吟。 他又折返回来,敲开门房大爷的玻璃窗,排出三张十元港币,财大气粗:“来包红万,有珠的!” 门房大爷目送翟远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看了眼窗外四个烂仔。 轻轻咳嗽一声,大爷语重心长:“学校里不能打架。” …… 大街上车水马龙。 路边小店放着熏妮的《每当变幻时》,曲调悠扬。 “怀缅过去常陶醉,想到旧事欢笑面常流泪,梦如人生试问谁能料,石头他朝成翡翠……” 翟远站在街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恍若隔世。 思绪纷飞,莫名的感悟涌上心头。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 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年华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羞愧…… 滴滴—— 刺耳的喇叭声将翟远吓的一激灵。 街面上的轿车已经堵起一条长龙。 “喂!靓仔,出门不带眼,你撞鬼还是发鸡盲呀!别站在路中间,快点滚啦!” 一个戴眼镜的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对翟远厉声呵斥。 翟远哼了一声,昂首阔步:“滚就滚!” 要不是听你叫了声靓仔,我一拳打爆你的眼镜! 一路无话,翟远凭借记忆,找到自己现在居住的地方。 几十幢二十多层高的双塔式公屋,在占地不足五公顷的地方,组成拥堵的秀茂坪屋邨,生活着不下一万两千户的人口。 屋邨依山而建,山顶被一团云雾遮罩,上面是安达臣矿场,隐约可见工人和矿车正在作业。 翟远来到自家公屋楼下,抬头望去,周遭的钢筋水泥像极了一口深井,只留给他一片巴掌大小的天空。 而他就在井底。 二十多层的公屋没有电梯,每层三十几户人家,每户占地不足七平米。 “压抑,太压抑了,水深火热的香江同胞。” 深呼吸几次,翟远一口气冲上十六楼,累的气喘如牛、两股战战。 他像死狗一样,趴在阳台上大口喘粗气。 在学校看到明星杂志时的冲动,消失无踪,进入贤者状态。 “还是要先搞钱,至少得换个像样的地方住,我是来享福不是来遭罪的。” 至于怎么搞钱?翟远虽然还没想到,但也不慌。 八十年代的香江,正处于经济腾飞的时期,多得是赚钱的门路。 就算真的废物到什么也做不成,凭翟远现在的年纪,他还有一条退路。 少年一贯快马扬鞭,高档小区入职保安! “最好还是不要走到那一步,三十狼四十虎,有些东西伤了根本,想补都补不回来。” 喘匀气息,翟远沿着楼道往家走去,心中暗暗定下目标: 为了今后的健康和幸福,从明天开始,搞钱! 第3章 古惑仔 推开那扇熟悉又陌生的绿漆铁门,翟远莫名生出几分紧张。 昏暗逼仄的房间里,这一世的母亲赵美珍戴着花镜,正聚精会神在穿塑胶花。 她没有正式工作,跟屋邨大部分妇女一样,靠着接工厂外包的订单养家,一天能赚二三十块。 有时是穿胶花,有时是零件注塑,有时是玩具加工或者装嵌万能插头等等。 总之只要不要求大型机器和高技术的订单,赵美珍来者不拒,并且这样做了十多年。 可以说李嘉城能有今日的大富大贵,赵美珍也曾帮他出过份力。 而之所以这么拼,因为她得一个人养活这个家庭,除了翟远,还有他妹妹翟瑶。 “回来了?”听到门响,赵美珍抬头眯着眼看向翟远。 她今年三十七岁,却已经有了老态,脸色晦暗憔悴,但从五官上仍看得出年轻时的姿色。 “昂,回来了。”翟远有点尴尬,初次见面‘妈’字根本叫不出口。 何况他上一世还是个福利院长大的孤儿。 赵美珍没察觉到异常,她用手背锤了锤腰,摘下花镜:“先给你老豆上香,我出去做饭。” 公屋面积太小,多一个人可能就没有落脚的地方,更别想设立厨房,所以锅碗瓢盆都摆在外面楼道。 和赵美珍擦肩而过,翟远关上门,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 刚才那十几秒钟的场面,令他不自在到极点。 目光掠过,狭窄的房间一览无余。 塑胶板将整间屋分割成三个区域,自己现在站的地方勉强称得上是客厅,摆了张饭桌和三把椅子,另外两个区域一间是翟远的卧室,另一间是赵美珍和妹妹翟瑶的卧室。 客厅墙壁上简单嵌了块木板,上面摆着副牌位,刻写‘本宗孝康公之灵位’几个字。 牌位上方还贴了张照片,是一个和翟远有几分相似的青年。 翟孝康,翟远的父亲。 但是关于他的记忆却是空白,他在翟远三岁的时候,便意外身亡。 “啧啧!两世为人,凑不齐一个完整的户口本。” 翟远自嘲一笑,点了三支线香,插进牌位前的香炉里。 拉开椅子坐在桌前,翟远把刘海往后捋了几下,心里盘算起接下来的计划。 上一世的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屌丝,但幸好后来阔过一段时间,眼界还是有的。 如今香江最发达的产业,无非是楼市、金融和娱乐。 前两个产业普通人没资格插手,最后的娱乐业跟他专业对口,可以先往这个方向尝试。 但眼下还有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手里没有本金。 “两百七十四块。”翟远掏出从学校混混手里抢来的零钞,数了一遍。 两百多块能干什么? 只能吃二分之一个苹果,只能喝三分之一杯咖啡……不对串台了。 翟远抓了抓头发,后悔自己不是个球迷。 “比特币要几十年后才出来,炒股又没有本钱,早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老子高低把历年世界杯赛况背下来!” 他对足球唯一的了解就是张家辉那句‘我买三千万德国赢’,还记不清具体哪一年发生的事。 哦豁! 翟远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怀念莆田系搜索引擎。 如果能查到后世的新闻,就算以后开豪车住别墅他也愿意!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赵美珍和一个女孩交谈的声音。 紧接着房门打开,妹妹翟瑶无精打采走进来。 “累死了,我将来就算给人做二奶,也要搬进电梯房。” 翟瑶一开门,阳台上做饭的油烟味就窜进屋里,她急忙把门关上,这才望向翟远。 “阿哥,今天放学这么早?” 不咸不淡的问候一句,翟远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翟瑶已经自顾自回到卧室。 哦~翟远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亲情啊。 没等他咂摸过滋味的时候,翟瑶很快又从卧室走了出来。 她进门时穿的是一件灰黄色宽松工装,这时候已经换上白t和短裤。 但还是没招呼翟远。 翟瑶自顾自扯过张椅子坐下,捧起地上堆积的塑胶花,开始动作熟练的穿插起来。 翟远顿时觉得老脸有点发烫。 妹妹比他小了两岁,今年刚满十五,却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干练气质。 这年头重男轻女的观念还比较严重。 虽然是一对兄妹,翟远却能啥也不干每天去学校混日子。 但翟瑶却只读完小学六年级,便留在家里帮赵美珍打下手。 去年翟瑶正式出去上班,在观塘一家饭店后厨洗盘子,每个月薪水八百块。 而翟远还在没有意义的学校,读没有意义的书,除了日常花销,每个月还得给飞仔俊交五十块保护费。 真不是人种啊! 可能前身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但此时的翟远却很惭愧。 啃老就算了,还啃小。 关键家里也不富裕,去那个b学校读书有个蛋用! “你上次讲的那件事我考虑过了。”手上穿着胶花,翟瑶冷不丁开口说道。 “啊?”翟远正襟危坐,像被老师训话的学生,小心翼翼问道:“哪件事?” 翟瑶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表情: “你在学校里被飞仔俊他们打,让我去他大佬神灯的酒吧做陪酒小姐,顺便帮你求情。 我想过了,神灯那边的确比在饭店轻松,最多让那些马骝佬占点便宜。 但是每个月能多给我两千块薪水,运气好的话我还能钓个凯子,将来搬进电梯房里住。” 卧槽! 翟远猛地瞪大双眼。 把亲妹妹往火坑里推?我说过这么初生的话? 他下意识回头,望向牌位上方翟孝康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死鬼老豆明明在笑,翟远却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 “那你去了吗?”翟远语气急切。 翟瑶穿塑胶花的动作一顿,低垂的眼眸里闪过失望:“给我点时间,我打算明天再去,你不要着急。” 杀人诛心! 妈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瑶瑶,出来盛饭。” 翟远还想解释两句,外面响起赵美珍的声音。 “不要跟阿妈讲这件事。”翟瑶说完,起身开门。 不多时,桌上便摆齐碟碗。 一碟西芹炒豆皮,一碟豉汁蒸排骨,还有碗金银蛋浸苋菜汤。 家常菜的味道很香,但是翟远却突然没了胃口。 “我出去一趟。”他站起来说道。 “什么事不能食过饭再出去?”赵美珍疑惑问道。 翟远看了眼低头干饭的妹妹,咧嘴笑笑:“突然间想起来,学校里有个叫飞仔俊的家伙,之前借了我的钱不记得还,我现在去要回来,免得他赖账。” 翟瑶抬起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嘴角还挂着块豆皮。 赵美珍有些不满:“那你快去快回,下次不要随便借钱出去。” “知道了,阿妈。”翟远笑容灿烂,又rua了把翟瑶的头发:“等我回来带礼物给你,阿妹。” “细路女要什么礼物,你不要乱花钱……” 听着身后赵美珍的唠叨,翟远背对着她挥挥手。 关上屋门,翟远脸上笑意慢慢敛去。 去你妈的古惑仔!什么飞仔俊、神灯! 今天就是陈浩南来了,也得把老子中学六年交过的保护费,连本带利吐出来! 我话嘅! 第4章 至少得死一个 从屋邨出来以后,翟远直奔学校。 净想着怎么赚第一桶金,差点忘了在飞仔俊那里买了六年理财基金。 每月五十,期期不落,我上一世交社保都没这么准时! 没人管是吧? 行,等会儿就让你们知道,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惊喜! 一个计划在翟远心中逐渐清晰。 他心里带着火气,脚步快了不少,很快就重新站在校园门口。 逃了两节课,在家也没待太久,所以这时候学校还没放学。 翟远径直冲进校门,门卫大爷下意识拦了一下。 “诶你站住……” “滚蛋!” “好嘞!” 没有回自己的班级,翟远一路来到中六e班,在走廊上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站在窗边,看见一对学生情侣正旁若无人的打啵,旁边同伴们阵阵起哄,代课老师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哐! 翟远一脚把门踹开,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飞仔俊在不在?”目光扫过教室,没找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刚才正打啵的男生脸色不爽,搂着怀里的妹子,流里流气盯着翟远。 “你哪位啊?俊哥刚才被个扑街偷袭,现在去医院包扎。我是他好兄弟阎王,有事跟我讲喽!” “阎王?”翟远被这个花名逗得笑了出声。 这就跟千禧年以后,非主流小年轻的网名叫泪殇、泣血、无敌暴龙兽一样。 充满了没有文化的中二感。 “阎王哥,他好像在笑你。”有学生提醒道。 阎王勃然大怒,一拍桌案:“小子,你他妈的笑什么?是不是想单挑!” 翟远眨眨眼:“嗱,是你说的单挑啊。” 阎王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翟远突然一把揪住他头上的黄毛,用力往课桌上磕去! “阎王哥、阎王哥、阎王哥,吔屎啦你!” ‘咣’‘咣’“咣”!阎王的额头和课桌亲密接触,发出一连串闷响。 等翟远松开手时,那个叫阎王的烂仔早就七荤八素,顺着椅子滑落在地。 “还有谁是飞仔俊的好兄弟?” 拍掉手指缝里断裂的碎发,翟远目光扫过,班上十几个男生纷纷避开眼神。 翟远活动下脖颈,语气嚣张:“你们口里偷袭飞仔俊的那个扑街就是我。 告诉飞仔俊,阿爸头先打他打得不过瘾,下午六点钟继续在学校门口等他,他要是不敢来,以后这间中学我揸fit!” 撂下狠话,翟远大摇大摆出了教室。 转过走廊拐角,他拔腿就跑! 一直跑到操场边,这才回头瞟了一眼,见身后没人追出来,翟远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装完b就跑,真刺激! 与此同时,中六e班教室里。 一群学生面面相觑,直到翟远离开过了一分钟左右,才有人上前把阎王从地上扶起。 “这条友什么来头,这么嚣张?” “不知道啊,好像有点像隔壁班的学生。” “阎王哥,现在怎么办?” “一群蠢材!还看不出来吗?”阎王头角峥嵘,摸着额头上的血肿,嘶嘶吸气:“摆明是其他人要抢我们的生意。快去医院找俊哥,让他请大佬过来撑场,今晚一定有一场大风暴!” …… 今晚有没有江湖大风暴,翟远不知道。 但是他打算搞一场舆论大风暴。 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矛盾,那就把矛盾激化到最大程度。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出面调和。 这是翟远总结出的一点点人生经验。 从学校出来,他直接拦停一辆出租车。 “去最近的报馆,唔该。” 司机很快把他拉到目的地,翟远让他稍等片刻,独自走进报馆。 不多时,他便带着一个青年记者走了出来,对方脖子上还挂着个相机,脸色兴奋的拉着翟远问东问西。 “去第二家。” 然后是第三家、第四家,翟远在不同的报馆里进进出出,直到身后跟了六七个不同报馆的记者。 香江这座城市虽然不大,但报社却比比皆是。 尤其这两年影视业兴起,八卦小报、杂志更如雨后春笋,每天出版的大小报纸超过五十份。 “靓仔,你真的见到谭永麟带了两个学生妹上酒店?” “会不会认错人呀?你再仔细想想,免得浪费大家时间。” “是喽,人家大明星的行程你怎么知道,不是骗我们吧?” 记者们把翟远围在中间,七嘴八舌。 翟远面色悲痛,眼神中带着仇恨和坚定:“他带走的其中一个学生妹,就是我女朋友。” 沉默震耳欲聋。 几个记者面面相觑,下一秒纷纷露出激动之色,看向翟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座金矿。 甚至连第二天的头版标题都已经想好: 《谭永麟偷食两女玩到脚软,未成年苦主捉奸惊心胆寒!》 只要拍两张照片,就能把标题玩出花来,这是港媒的传统艺能。 就好像后世四大天王里的阿城,与女友阿琳恋爱时,两人在家里待了一天多时间,翌日新闻标题《阿琳屠城33小时!》。 某女星胸部扁平,被港媒起外号叫‘零波排骨’,后来这位女星用科技改头换面,但等她生孩子的时候,港媒又跳出来贴脸开大,称她是‘人造人造人,锥子脸追子’。 主打一个油盐不进。 “总之你们不肯帮我的话,我去联系其他报馆。” 翟远咬着嘴唇,微微昂头,作出副受了委屈,却又倔强不肯低头的表情。 黑社会是香江常见的问题,引不起记者们的兴趣,况且报道出去说不定第二天报馆都被烧光。 但明星八卦不同,吸睛且安全,顶多收几封律师函,那玩意拿来擦屁股都嫌硬。 翟远笃定,这些小报记者绝不会放过这条新闻。 果然,他话音刚落,几个记者立刻把胸脯拍的梆梆作响,义正词严。 “哥哥仔你放心,大家都是男人,当然要互帮互助,我现在就陪你去酒店抓人!” “这班明星实在过分,我帮你曝光他!” “靓仔,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如果你肯让我做个专访,我把我妹妹介绍给你!” 这时候他们反而不去怀疑会不会受骗。 毕竟哪有男孩子会用自己的清白去造谣啊。 “多谢各位大哥!”翟远感动的揉了下眼睛:“麻烦你们在这里等我五分钟,我去隔壁买点东西,然后立刻带你们去酒店。” 他说完直奔马路对面的一处市场,三晃两晃便消失在人潮里。 “搞什么鬼啊?”一名记者伸长脖子望向对面。 “他会不会是去买凶器?这种年轻人最容易冲动。”另一名记者缓缓说道。 “玩的这么大?如果是真的,要不要拦住他?” 所有人陷入沉默,不再开口。 对记者来说,第一手新闻就意味着名与利,闹得越大他们赚的越多,在报社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讲良心就不要捞这行,没有主动往翟远手里递刀,已经是他们的道德底线。 过不多时,翟远重新出现在马路对面。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身上多了一件黑色外套,连吊牌都没来得及撕。 “各位大哥,可以走了,我给你们带路!” 翟远紧了紧外套,招呼记者们往市区方向走去。 几名记者紧随其后,目光不住打量翟远身上那件有点宽大的新外套,心中猜测他多半将凶器藏在了里面。 学生仔为情所困,当街刺杀乐坛天王? 记者们互相对视,皆看到对方眼里闪烁的光芒。 宛如嗅到血腥味的苍蝇。 天王和学生,今天至少得死一个! 第5章 血衣事件 “叼那妈!b班那个翟远吃错药呀?连我都敢动,今日就替他做忌!” 秀茂坪慈爱中学门口,飞仔俊右手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咒骂出声。 在他身后还站着七八个学生。 除了中午校门口那三个跟班,最引人瞩目就是头角峥嵘的阎王。 “俊哥,根据我的分析,翟远一定是找到了靠山,要抢我们在学校的生意。” 阎王用一颗鸡蛋在额头上来回滚动,凑近飞仔俊一本正经的说道。 “就凭他?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给神灯哥打过电话,看他怎么跟我斗!” 飞仔俊发出不屑的冷哼,摸了支红万点燃,语气发狠: “谁不知道秀茂坪揸fit人是我大佬神灯?就算四大帮想踩过界,也要先跟灯哥打声招呼,大家四四六六讲清楚才好动手,哪会像这个扑街一样不守规矩!” 他的身份是正兴社四九仔,顶头大佬是正兴社‘草鞋’神灯。 一个草鞋都能在秀茂坪揸fit,侧面反映出正兴社其实只是个小字头,也就骗骗飞仔俊这种涉世未深的学生仔。 否则为什么不把堂口开在油麻地、尖沙咀或者旺角那种繁华街区,难道是不喜欢吗? 又等了片刻,飞仔俊脸上挂出不耐之色。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平价表盘,呸一口将烟头啐在地上。 “喂,阎王!你老味到底听清楚没有,不是说六点钟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那个扑街?” “绝对没有听错,他讲的就是六点。”阎王急忙开口:“难道翟远知道灯哥要过来,吓得不敢露头?” “以为不露面就没事?”飞仔俊摸着骨折的手臂,狞笑开口:“等灯哥过来之后,我领着他去翟远家里做家访,听说他有个妹妹长得很正点啊!” 话音刚落,两辆面包车由远及近,路过秀茂坪中学门口时,突然刹住轮胎。 车门拉开,一个留着长发的瘦高个男人跳下来,紧接着十几个小弟从车里鱼贯而出。 “阿俊,你搞什么鬼?” 神灯双手将长发梳到脑后,扎了个辫子。 他一步三摇走到学校门口,笑呵呵拍了下飞仔俊的肩膀: “让你在学校收点钱而已,搞得鸡毛鸭血,还要大佬我亲自过来撑场。” 飞仔俊满脸自豪,得意的冲周围同学使眼色。 仿佛被神灯拍一下肩膀叫一声阿俊,是他莫大的荣耀。 “怎么样?找你麻烦的小朋友在哪里?”神灯环顾四周问道。 “他说六点过来,但现在还没露面。”飞仔俊低眉顺眼补充道:“不过我知道他家住哪里,可以带大佬你过去。” 神灯闻言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坦白来讲,他并不想跟学生家长发生矛盾。 尤其是秀茂坪一带的穷人。 有的人穷的就剩下一颗胆,惹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但是现在小弟被打,不帮他出头也说不过去。 毕竟飞仔俊每个月从学校收几千块保护费,其中九成都进了他这个大佬的口袋。 “再等十分钟,他如果还不出现,就去他家里帮你要医药费。”略一思忖,神灯嘬着牙龈说道。 “不用等了!我在这里!”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不远处,翟远披着外套,一步步朝神灯这群人走来。 飞仔俊见到翟远出现,脸色顿时变得狰狞,转头对神灯叫道: “大佬!就是这个扑街偷袭我!” 神灯却轻轻皱了下眉,没有开口。 因为他看到翟远身边还跟着几个中年人。 个个西装笔挺,一看就不是秀茂坪的穷人。 “就是他们勒索我。”翟远侧头对身边的中年人说了句。 然后又指着神灯和飞仔俊一行人,表情欠揍道:“我大佬来了,等死吧你们,别走啊你们,买棺材吧你们!” 一群烂仔勃然大怒,飞仔俊骂句粗口,作势就要带人冲上去。 “等等!”神灯抬手拦住小弟,上前试探开口:“各位兄弟,我是正兴的神灯,秀茂坪这一带由我话事,你们是哪个字头的?” 几个中年人纷纷皱起眉头,尤其是其中一位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 “黄督察,我在祖家待太久,不懂香江文化。麻烦你告诉我什么叫字头?” 翟远身边,一个有点谢顶的中年人面色不虞,侧脸询问身穿白衬衫的黄督察。 神灯脸色微变,一股不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何处长,这件事的确是我的失职,我一定给你个解释。”黄督察强笑开口。 “你不用向我解释。”何处长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整件事我会如实上报给教育署,你有什么话,去跟你们警队一哥讲。” “是。” 黄督察声音苦涩,再看向神灯一群人的时候,眼神中就充满了怨愤。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对讲机,沉声喝道:“做事!” 几秒过后,连串的警笛声响起。 一辆辆闪着警灯的冲锋车驶来,相继停在学校门口。 戴着贝雷帽的军装警员纷纷落车。 顷刻间,将神灯在内的一群古惑仔全部包围起来。 啪嗒—— 阎王手里那颗用来消肿的鸡蛋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翟远脚下。 翟远抬头望向一群傻眼的古惑仔,眼神中带着讥嘲,思绪飘回到不久之前。 …… 半个小时前,九龙塘沙福道。 翟远一马当先,身后紧跟着六七个记者,每人脖子上挂个相机,摩拳擦掌。 “到了。” 转过街角,翟远突然停下脚步。 记者们左右环顾,发现附近并没有像样的酒店,唯一的标志性建筑是一所政府机构。 隶属于教育署辖下,九龙区教育服务处。 “靓仔,谭永麟在哪里?”有记者问道。 翟远回头冲他们笑了下:“相机举起来,准备看好戏吧!” 几个记者闻言,急忙举起相机,生怕被旁人抢先。 翟远拉开外套拉链,把手伸进怀里。 要亮家伙了! 记者们呼吸急促,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翟远动作很慢,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而这诡异的一幕,很快就吸引了周围路人的目光,纷纷好奇一群记者围着个学生在拍什么? 眼看人群越聚越多,翟远终于不再装模作样。 单臂一扯,身上那件宽大的外套直接被甩飞出去。 “哗!” 人群中一阵骚乱。 只见翟远外套下穿着一件白色t恤,上面用鲜血写着文字: 天理难容,黑社会入侵校园! 衣服是买的,血是从一个卖猪血粥的档口借的,却并不影响触目惊心的视觉效果。 随行的记者们全部愣在当场,有脑子快的瞬间想明白一切。 “妈的!被耍了!” “那现在怎么办?” “照拍!学生穿血衣控诉黑社会,一样上头版!” 咔嚓、咔嚓、咔嚓! 快门声此起彼伏。 翟远站在教育处门前,张开双臂,继续向围观群众展示身上的血衣。 一分钟不到的功夫,教育处大楼里突然冲出来几个工作人员,将翟远和几个记者全部请了进去。 动作之迅捷,堪称港府部门处理民意事件中最快的一次。 …… 啪! 地上的鸡蛋被翟远一脚踩碎。 警笛声鸣响依旧。 在军装们的呵斥下,神灯很熟练的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用质问的眼神盯向飞仔俊。 叼你老母! 不是说就收拾一个家境普通的穷学生吗? 怎么又是处长又是督察的? 难道他是李嘉城藏在屋邨的私生子? 飞仔俊欲哭无泪,眼神木讷的抬头望去。 前两天还被他按在地上暴揍的翟远,此刻正跟那位何处长谈笑风生。 “翟远同学,我真的没有想到香江警队竟会如此失职,居然任由黑恶势力渗透进校园。 当然了,身为分区教育处的处长,这件事我也要承担部分责任,不过幸好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另外请你放心,接下来我们教育部门一定会向警队问责,保证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 不愧是教育系统出身,杀人不见血,三两句话,把锅全扣在香江警队头上。 旁边的黄督察听他讲完,心里忍不住骂娘。 扑你个街!校园暴力这方面,你们教育署每年收到的投诉比警队少吗? 要不是今天这个叫翟远的学生把事情闹大,你这个分管处长会亲自跑来一线? “何处长,虽然我交了六年保护费,每个月一百块,但是只要能将害群之马从学校赶出去,我已经心满意足,我替学校的同学们多谢你。” 翟远感动地双手握住何处长的手,情真意切说道: “如果将来还有媒体来采访,我一定保持理性,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几个小报记者轻易蛊惑。” 何处长笑容不减,亲切拍了拍翟远的手背,转头询问随行的助理: “翟远同学说的很好啊,防范校园霸凌这种事,我们教育部门还需要高度重视。 另外我记得秀茂坪中学今年申报过一笔奖学金,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助理愣了一下,秀茂坪这种烂仔中学哪有申报奖学金的资格?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笑道:“处长你忘了?你昨天刚签的字,最晚明天那笔奖学金就会到账。” 何处长望着翟远:“哦~” 翟远望着何处长:“哦~~” 黄督察望着一老一少:“哦~~~” 他默默退开几步,掏出大哥电话:“喂,侯警司。具体情况我稍后向你汇报,我想先申请一笔见义勇为的经费,越快越好!” 第6章 鲁智深倒拔林黛玉 事情全部处理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翟远跟走形式一样,在就近的警署做了份笔录,黄督察亲自把他送出警署。 警署外,公共关系科的警员们严阵以待。 翟远刚露面,一面锦旗便塞到他手里。 接着不知从哪窜出来两位警官,把翟远夹在中间,满脸欣慰的展开锦旗,露出八个绣金大字。 维护法纪、保卫香江。 两位警官的级别肯定不低,连黄督察都只能站在一旁微笑鼓掌。 伴随着快门声响起,警民一家亲的画面定格在镜头里。 “翟远同学,你这次不畏黑恶、检举揭发的行为,让我们警队深刻认识到自身工作上的不足。 为了表彰你这种见义勇为的精神,警队决定给予你两千块港币的嘉奖,也希望你以后继续监督我们的工作。” 黄督察上前,在领导见证下,将一沓港纸递给翟远,又引起一阵快门声响。 翟远面对镜头,感动的深鞠一躬,由衷说了两句感谢警队的讲演。 唉,生活不易,翟总卖艺。 回家路上,揣着两千块巨款,翟远觉得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警队给两千,教育处那边怎么着也得给两千五吧? 港府部门都给了,学校校董会难道不表示表示? 不给钱?那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秀茂坪第一泼妇……夫! 翟远心里清楚,这笔钱如果他不开口要或者推辞,这群人真的能一分都不掏。 就像他上一世在第一家公司打工,后来遭到裁员,老板一顿烧烤几句鸡汤,就忽悠的他放弃n+1补偿。 之后几年里,每每想起这件事,他都后悔的直拍大腿。 脸皮薄,吃不着。 何处长、黄督察这种人,这辈子可能就见这么一次,当然要趁机捞点干的。 咱有理咱怕啥! “这样也算是赚到第一桶金了。” 翟远把全部身家拿出来数了一遍,一共两千一百五十块。 他想起临出门前,答应妹妹翟瑶要带礼物回去。 略一沉吟,翟远没有急着赶回屋邨,打算先在观塘逛一圈,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生意可以发展。 “买点什么带回去呢?” 街市里灯明火亮,很多开夜班的摊位开始上工,但大多是些山寨服装、日用百货,怀揣巨款的翟远并不入眼。 给女生送礼物这种事,他的确不擅长。 上一世屌丝阶段,翟远的心思都放在升职加薪上面。 后来身家过亿,倒贴的姑娘应接不暇,而且个个都跟金鱼妹妹一样懂事,哪里需要他买礼物去哄。 闹别扭了就亮一亮自己的账户余额,激励一下她们,很难办到吗? “要不还是折现,让她自己来选吧。” 漫无目的的穿过整条街市,翟远正打算放弃,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阿远!” “梁志超?” 学校里的同桌梁志超站在身后,笑嘻嘻跟他打招呼。 “难得在这一区见到你,今晚这么有空出来玩?” “随便走走。”翟远笑了下:“你呢?” “阿妈在附近摆摊,我一放学就过来帮她手。”梁志超说完,又关心的问道:“你今天最后两堂课都没来,飞仔俊那群人没有为难你吧?” 他显然还不知道翟远下午在校门口的英勇事迹。 “放心,他以后都不会找我麻烦了。”翟远笑着说道。 “喂!你不会真的让你妹妹去神灯的场子吧?”梁志超皱着眉对他说道。 “痴线!我之前讲笑你也信!”翟远有些汗颜,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说过这种话。 “那就好。”梁志超点点头,突然对他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我刚从我阿妈那边要了二十块,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 “电影?” 翟远想起此时正是香江电影进入黄金阶段的年代,往后二十年里在世界电影史上也有一席之地。 “好啊,成仕龙还是许官杰?”他一开口就说出现在最红的两大巨星。 梁志超却撇撇嘴,挤眉弄眼道:“那有什么意思,阿哥今天带你去看点靓嘢。” 出了校门的梁志超宛如脱了僵的野狗,炫耀似的领着翟远往晓光街走去。 到了晓光街,梁志超七拐八拐,在一间装修老旧的戏院门口驻足。 仙宫大戏院。 “咩啊!隔壁刚开业的金海城不去,跑来这种地方?” 翟远记忆里,这家戏院比他年龄还大。 “金海城?”梁志超鄙夷的瞥了他一眼,昂首走向售票台:“细佬,等着开眼吧!” 来到售票台,翟远看了眼红漆木的水牌子。 排在最后的电影还是去年的旧片《七彩卡通老夫子》,而且下午五点就已经散场。 正自奇怪间,耳边传来梁志超和售票小妹的对话。 “靓女,下一场几点开始?” “八点半,还有十分钟。” “今天不会还是放少林僧大破青楼十二房吧?我都看过三遍了。” “不是啊,今天排新戏,鲁智深倒拔林黛玉。” 梁志超皱着眉嘟囔:“怎么又是古装片,我记得鲁智深是三国演义里的……” “喂!买不买票呀?不要挡住后面排队的客人。” “买!” 翟远推开梁志超,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钞:“冲这个名字我也得长长见识!” “我挑!阿远你哪来这么多钱?” 对屋邨的中学生来说,百元钞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你先闭嘴!”翟远没搭理他,把钱拍在柜台:“出票!” 售票小妹收起钱问道:“堂座十块,楼座十五,超等座五十,要哪种?” “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呀!” “姐姐,我实在太想进步了!” 翟远态度诚恳,因为他深知:真正的大师,永远都怀着一颗学徒的心。 售票小妹不耐烦的解释:“堂座无服务,楼座送一壶茶,超等座送一次飞机。” 高了嘿! 翟远突然觉得自己的眼光还是太浅,小觑了天下英雄。 怪不得这种老年戏院能久而弥坚,瞧瞧人家的转型思路! “来两张堂座就好。” 翟远说完,换来售票小妹一个大大的白眼。 问东问西浪费这么多时间,结果就买最便宜的。 他倒不在乎对方怎么想,十七八岁虽然是比肩金刚石的年纪,但也不能饥不择食不是? 再说了,几十块的超等座,说不定谁玩谁呢。 “远哥!” 就在这时,梁志超突然一把拉住翟远的手,眼神真挚: “可不可以借我三十块,我也想进步!” 第7章 翟老板星夜出仙宫 翟远印象中的公共影院,除了imax和杜比这种高端影厅,大多只能算差强人意。 但是当他踏进仙宫大戏院,顿时觉得之前去过的影院简直是人间仙境。 掀开厚重的帘布大门,扑面而来是一股烟、汗、腥三味一体混杂的难闻味道。 穿过过道走进观影区,路面突然变的湿滑,纸巾处处。 翟远隐约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低头看了眼鞋底,望向随行的梁志超。 “什么来的?” “上一场客人留下的飞机油,习惯就好。” 翟远瞬间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梁志超倒是浑不在乎,攥着那张超等座的电影票,眼泛绿光望向二楼包厢处。 同时右手在裤兜里动了动,大概是在调整位置。 “远哥,你现在改票还来得及,否则我就先上楼去了。” 翟远嫌弃的摆摆手。 梁志超不再多说,施展登萍度水纸上飞的轻功,直窜二楼而去。 这种旧式戏院的电影票大多是没有号码的,观众进场后自己选位置。 翟远环顾一圈,挑了个距离戏院门口最近的座椅。 这样就算要提前离场,也不用涉过里面那条湿滑的地面。 另外更担心万一脚滑摔倒,估计会膈应的几天吃不下饭。 之所以来电影院,除了被片名吸引,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做一下市场调研。 电影行业是翟远的老本行,他觉得要搞钱,最好从自己熟悉的地方入手。 了解这个年代观众的品味和反应,可以帮他更精确的瞄准目标群体。 顺便见识下,鲁智深到底是怎么倒拔的林黛玉。 帘布不断被掀起,戏院里逐渐坐满了人。 翟远注意到坐在后排的大多是顾全脸面的中年男人,偶尔还能看到疑似情侣的男女。 中间场基本是他这个年纪的青年,几乎看不到女观众数量。 跟他一样坐在前排的,清一色上了岁数的老大爷,有的还戴着花镜,聚精会神盯着银幕。 不拘年龄,男同胞的爱好简单又纯粹。 电影很快开场。 银幕亮起,先是两条广告片播出。 接着画面突然一黑,背景音里响起一个男人严肃的声音。 “奉政府谕:戏院场内,严禁吸烟,违例者最高罚款港币5000!” 大有诏令天下之势。 但这段警示语,换来的却是全场一片嘘声。 戏院里十之七八的观众纷纷掏出烟盒,接连点燃。 升腾而起的烟雾,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逆反心理。 翟远见状,默默叼上支红万。 秀茂坪陪一根。 没有龙标、没有制作公司,也没有fbiwarning。 电影开场就单刀直入,一段男女混战的打戏,演员在银幕里挥汗如雨。 劈啪声从廉价的音响中传出,略有些刺耳。 酣战结束,双方整冠束带。 “承蒙师太收留,洒家这便走了。” “壮士可否留下姓名。” “洒家鲁智深!” 演员讲的都是国语,不用想也知道电影是宝岛那边的产物。 沾着络腮胡子的鲁提辖手托禅杖,自尼姑庵走出,扬长而去。 师太倚门相送,含情脉脉。 伴随着一段激昂音乐声,几个龙飞凤舞的毛笔字出现在银幕上。 鲁智深倒拔林黛玉! “好!” 戏院里掌声雷动,充分表达了对创作者的肯定。 这他妈哪儿好了?麻豆开场还有文戏呢! 翟远看着周围鼓掌的观众,差点怀疑银幕上的鲁智深刚才说了句‘九头蛇万岁’。 “开场就有打戏,这次放的电影比之前那个好看的多。” 旁边座位上,一位老大爷频频点头,顺便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在这个互联网尚不发达的年代,打戏多少,是评判一部咸片好看与否的唯一标准。 “如果这种质量就能满足观众,我分分钟就能拍几十套出来。” 作为受过东洋女老师熏陶的新时代青年,翟远对宝岛的劣质四级片嗤之以鼻孔。 但是他暂时不考虑做这门生意。 且不论电影拍摄的成本,最大的问题是即便拍出来也没有销路。 惊世奇才拍出部卖座大片,各大院线争相抢购,那是神话故事里的情节。 强如《女巫布莱尔》,号称六万美金成本,狂揽全球两亿票房,但鲜有人知道它前期宣发的广告费用就花了两千多万。 况且此时的翟远,连六万港币都拿不出来。 所以现实多半会是,翟远自己凑钱拍一部低成本电影,结果连戏院的门都进不去。 最后只能刻制成录像带,挨家挨户上门推销。 等等! 录像带? 翟远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 “既然没有销路,我为什么不自己做发行?” 他环顾四周,戏院里的观众正聚精会神盯着银幕。 此时剧情已经发展到林黛玉家道中落,被几个小流氓上下其手,鲁智深从天而降将她救下的场景。 但翟远已经不关心接下来这对野鸳鸯的戏份。 看着戏院里的穷哥们儿们,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香江除了有中环、上环、油尖旺这种富人区。 更多的是观塘、屯门、深水埗这种穷人区。 有个姓马的大爷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上层建筑的性质和变化发展,取决于经济基础的状况。 仙宫这种污遭邋遢的戏院,放一部四级片都能场场爆满,不就说明它满足了大把经济基础不足的穷人需求? “阿叔,如果现在有间戏院,场地小点,银幕窄点,但是放的一样是三级片,而且每场只收你两三块钱,你会不会买票?” 翟远侧头询问旁边坐着的一位老大爷。 大爷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将目光放回银幕:“两三块?老板做慈善呀?靓仔,如果真有这种好事一定记得通知我,省下来的钱我还可以去鱼蛋档食鱼蛋妹呀。” 马大爷诚不我欺! 翟远猛地站起身来,迈步便往外走。 一个原因是他要去验证自己的想法。 至于另一个原因,是随着电影剧情发展,他听到旁边的老大爷呼吸开始粗重,恐怕下一个动作就是树界降临了。 枪林弹雨,不宜久留。 这正是,鲁智深倒拔林黛玉,翟老板星夜出仙宫。 第8章 是我亲妹妹 晚上十点,屋邨大厦里还亮着零星灯光。 十六楼翟远家中,赵美珍和翟瑶正在组装最后一包万能插头。 “瑶瑶,你明早还要上班,先去休息吧,剩下这点阿妈来做。” “不紧要,早点做完早点交货,否则那班孤寒鬼又要找借口扣你工钱。” 翟瑶动作熟练地将插头装好,揉了揉眼睛,对赵美珍笑了下。 看着女儿的笑容,赵美珍突然有一瞬间恍惚。 去年翟瑶还没有出去工作时,跟她一同在家打零工,那时候还经常偷懒躲静。 短短一年时间,她似乎成长了很多。 成年人眼里的穷苦困顿,其实在小孩子眼中未必算一件很大的事,因为小孩子有那种由心而发的生命力,令他们的人生闪闪发亮又充满光彩。 只是后来,这种生命力才慢慢随着成长而消逝。 翟瑶的这种成长,并不是赵美珍想看到的。 但又无能为力。 女儿说的没错,如果今晚不把这批订单赶完,明天交货迟到,起码要被扣掉五块钱的工钱。 五块钱,能买十斤旧米,是一家三口一个礼拜的口粮。 “等你阿哥念完书,应该可以找份不错的工作,到时候多个人帮补,家里生活就会好点。” 赵美珍作为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单亲母亲,十几年如一日的做工做饭,她几乎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变化,只是朴素的相信只要肯努力读书,将来一定能跳出生活困境。 这也是翟远的死鬼老豆临终前,告诉她的道理。 可惜她不知道翟远在学校并不努力。 秀茂坪中学出来的学生,大部分连去正规公司面试的资格也没有。 贫或富,通常不是人力可以左右。 也不是谁的错。 就像你不知道,瓶盖打开后,会是谢谢惠顾还是再来一瓶。 “是啊,阿哥念了那么多书,以后一定赚大钱。” 翟瑶当然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什么德行,但为了不让赵美珍的希望破灭,此时也只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说谎话和说实话的区别在于,前者让人听了高兴,后者不但让人听了难受,且改变不了什么。 “喂!翟瑶!” 就在母女俩闲聊之际,一个鬼哭狼嚎般的声音突然划过夜空,从楼底送上十六楼。 赵美珍疑惑:“谁这么晚还叫你?” 翟瑶皱了下眉,挤出笑容:“应该是店里的同事,我下去看看。” 她放下手里的零件,拿过支手电筒,匆匆出了房门。 楼下站着个男人的身影。 翟瑶用电筒光照过去,男人眯了下眼,接着冲她露出笑容。 “明哥,你怎么来了?” 翟瑶一眼认出,他是神灯手下的小弟马夫明。 马夫这个职业跟皮条客差不多,专门诱骗调教失足妇女,所以大多长相不差。 眼前的马夫明就是如此,除了看上去有点精神萎靡,倒勉强称得上是个小白脸相貌。 “阿瑶,快跟我走一趟,江湖救急呀!”马夫明一上来就准备去拉翟瑶的手腕。 翟瑶往后退了一步:“明哥,我跟你讲好明天才去上工。” “我知!所以说江湖救急嘛!”马夫明面带急切:“我大佬神灯出了点事,被差佬关进臭阁。其他社团趁机踩过界,挖走了场子里的几个靓女,现在有熟客很不高兴,你先提前过去顶一顶,明哥今晚多多加钱给你!” 翟瑶对他说的江湖事不感兴趣,但听到加钱还是犹豫了一下。 “你能加多少?” “三百块好不好?” 三百块是翟瑶在餐厅将近半个月的薪水。 她咬了下嘴唇,脑海中闪过赵美珍和翟远的模样,眼神晦暗几分。 “我不做出街钟的。” “当然不用做!阿瑶你放心,明哥怎么舍得让你出街,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马夫明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眼神深情。 这是他惯用的感情牌伎俩,如果是不谙世事的学生妹,很容易就被诱骗,最后沦为他的赚钱工具。 不过翟瑶显然不吃这套,直接摊开手掌:“先给钱。” “挑!”马夫明低声骂了句,取出钱包数了三张百元港币出来。 翟瑶接过钱:“你在这里等我,我先上去跟阿妈讲一声。” “麻鬼烦!”马夫明神情不耐,对翟瑶的背影喊道:“喂!你快点啊,不要让客人等太久。” 目送翟瑶进了楼道,马夫明从口袋里掏出支烟叼进嘴里。 啪嗒—— 还没等他掏出火机,一缕火光率先出现在他面前。 马夫明侧头望去,一个后生仔不知几时来到身边,正举着火机对他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多谢。” 马夫明拢着火光把烟点燃,轻拍了下对方的手背。 翟远笑着收起火,自顾自也点了支烟,动作熟稔的揽住马夫明的肩膀。 “兄弟,刚才那个是你女朋友呀?” “你边位啊?”马夫明耸了下肩头,皱眉道。 “我大佬是飞仔俊,你不是跟神灯哥的吗?”翟远叼着烟笑眯眯问道。 “哦,原来是阿俊的小弟。”马夫明放下戒备,接着嗤笑一声:“什么女朋友,马栏里的马而已。” 他说完,又扫了翟远一眼,会心一笑:“怎么,你有兴趣?等下个月我训好她,你来秀圃街皇后酒吧,我打八折给你!” 翟远用力咬了下烟头:“一个月时间,你搞不搞得定啊?” “挑!你在秀茂坪打听一下,哪有我搞不定的女人?” 马夫明浑然没察觉到翟远阴沉下来的脸色,用手肘顶了他一下,神神秘秘道: “细佬,阿哥教你两手,对付女人要先用感情攻势,最好骗到她死心塌地,那些小姑娘很吃这一套的。如果这一招不起作用呢,就不要继续扮深情了,找机会给她打两针劲嘢,等她上瘾之后,你赶都赶不走呀!” “原来是这样。”翟远拍拍马夫明的肩膀:“怎么称呼?” “我叫马夫明,你叫我明哥就好。你呢?” “我叫翟远,刚才上去的女仔叫翟瑶。” 马夫明闻言,笑容逐渐僵在脸上,怔怔盯着近在咫尺的翟远。 “她是你……” “是我亲妹妹!” 翟远说完,单手抓住马夫明的后颈,脖子后仰蓄力! 猛然发力! 砰! 一记头槌狠狠砸中马夫明的鼻梁! 第9章 赵美珍的顾虑 马夫明惨叫一声,鼻血长流,捂着脸往后摔倒。 翟远捏着马夫明的后颈,将他提了起来。 “你妈的!” 怒骂声中,又一拳轰在马夫明的脸上。 马夫明蹬蹬蹬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角落一堆垃圾里。 他整张脸被血染红,鼻梁塌陷歪斜,再看不出之前小白脸的模样。 “挑……挑你老母,知不知道我大佬是边个!” 马夫明疼的吸气,坐在垃圾堆里瞪着翟远,试图找回点场子。 “还敢提你那个b大佬,我尼玛!” 翟远嘴里骂着,低头扫了圈,弯腰捡起地上一支啤酒瓶,抡圆了砸向马夫明! 啪一声响,酒瓶失了准头,撞在马夫明身后的墙壁,四分五裂。 玻璃碎片飞溅,吓得马夫明双手抱头。 他挣扎着想从垃圾堆里起身。 翟远紧走几步,一脚踩在他的胸口。 “我他妈让你动了吗?” 这一脚力道不大,但也踩得马夫明大半个身体都嵌进垃圾堆中,连带着还吓得几只老鼠四散奔逃。 垃圾堆里除了老鼠,还有蟑螂、蚤蝇。 马夫明只感觉浑身酥麻,虫子窸窸窣窣往领口袖口里钻,吓得他声音都变形。 “大佬!大佬!我知错了!我以后不敢再骚扰阿瑶!” “几时轮到你叫她阿瑶!” “瑶姐,是瑶姐!” “你他妈骂谁窑姐儿呢!” 翟远在国粤双语间丝滑切换,说话间又给了马夫明两记耳光。 “听清楚,你大佬神灯就是被我送进差馆的,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见一镬打一镬!” 收回踩在马夫明胸口的右腿,翟远退开两步,指了指巷子口,怒道:“即刻给我滚!” 马夫明还沉浸在神灯被他关进差馆的惊讶中,听到这声怒喝才反应过来。 “明白,明白!” 他忙不迭从垃圾堆里爬起来,顾不上擦去身上污垢,脚步踉跄冲出屋邨。 盯着马夫明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翟远侧头啐了口唾沫:“死龟公,挑那妈!” 就在这时,翟瑶凌乱的脚步声从楼道里响起。 “明哥,走……得了。” 姗姗来迟的翟瑶一出楼道,只看见翟远一个人站在楼下,她诧异的环顾四周。 “别看了,你朋友有事先走一步。”翟远对妹妹笑道。 翟瑶皱眉走到他旁边,闻到股血腥味,低头见翟远手上还在流血。 “你受伤了?马夫明打你啊?” “冇!”翟远甩甩手:“这血不是我的,是马夫明的鼻子不小心撞到我的拳头。” 翟瑶花了几秒才消化完这段话,她很难相信自己这个废柴哥哥敢跟马夫明动手。 毕竟连飞仔俊那种学生烂仔,也能把他搓圆捏扁。 “你不怕神灯找你麻烦?”翟瑶满腹疑团。 “神灯?”翟远不屑嗤笑:“敢欺负我妹妹,灯芯都给他拔掉!” 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光顾着招呼马夫明,差点忘记还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翟远走到巷子口,冲外面喊道:“喂!没事了,把东西搬进来!” 在翟瑶惊诧的目光中,两个穿着工人制服的青年抬着个木箱,出现在她眼前。 “老板,搬去几楼啊?” “十六楼。” 翟远吩咐一声,两个工人抬着木箱,吭哧吭哧走进楼道。 翟瑶好奇问道:“你买了什么回来?” 这年头能用木箱子装订的,大多是金贵物件。 翟远笑道:“电视机,好像叫什么声宝牌,以后你想看电视在家就好,不用跑去朋友家。” 翟瑶目瞪口呆,一把拉住准备上楼的翟远。 “你不仅让我去陪酒,自己还出去卖……” 那两个字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一天天想什么呢?”翟远敲了下她的脑袋:“我下午去警署报案,举报了飞仔俊那群人,警队给了我一笔见义勇为的奖金。” 翟远没隐瞒太多,而是用尽量简单地话语解释一遍。 翟瑶木讷点头,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走啦!具体什么事你明天看新闻就知道。” 翟远抓着妹妹的手腕,拽着她一同上楼。 到了十六楼,两个工人正在楼道里喘气,翟远又指挥他们把电视机搬到家门口。 房门太窄,就在楼道里拆卸包装。 一层层木条被拆开,露出里面白色的泡沫层。 这番动静折腾得不小,同楼层几户人家都跑出来看热闹。 “远仔,大半夜搞什么搞?” “不好意思啊虾叔,买了部新电视机准备装,明天来我屋里看大侠霍元甲啊!” 三言两语,引动更多人的围观。 他买的这台声宝牌电视机,售价一千六百块港币,是屋邨穷人们一两个月的薪水。 放在市区,是寻常家电,放在秀茂坪,就是稀罕玩意儿。 “电视机?整座公屋一共也没几台吧?” “美珍家的仔什么时候这么厉害,我记得他才十七岁。” “阿远,我可不可以也到你家看电视呀?” 左邻右舍把楼道堵得水泄不通,张头探脑打量着地上的木头箱子,眼神里俱是羡慕和新奇。 “当然没问题,随便来看。”翟远来者不拒,全都应承下来。 他得罪了神灯、飞仔俊那群人,这时候维护好邻里关系,就是防范对方找上家门。 关键时候差佬是靠不住的,还得要邻居里的猪肉佬、矿场工人、楼凤阿姐震慑住那群古惑仔。 赵美珍反倒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要不是家门口闹出的动静太大,她根本没有凑热闹的心思。 “阿瑶,你跟阿妈解释。” 见赵美珍神色错愕,翟远把妹妹推到前面。 翟瑶拉着赵美珍的手臂,眼睛仍紧盯着地上拆的七七八八的电视机,将之前翟远跟她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老板,纸皮箱要不要留下作纪念?”工人把包装拆完,询问翟远。 电视机包装箱是可以回收的,每个大概十块港币。 翟远摆摆手,财大气粗道:“不用,帮我扔掉它。” 白捡十块钱的工人露出笑容,刚才爬楼时的怨气一扫而空,将电视搬进屋里,开始调校频道线路。 不多时,电视机亮起画面,里面播放的是一部无线出品的武侠剧——天龙八部之虚竹传奇。 左邻右舍簇拥在翟远家门口,垫着脚往里面望去。 24吋的屏幕对翟远来说实在太小,但对屋邨的穷人来说,已经堪比后世四五十吋的电视墙。 “美珍啊,你真是有福气,阿远年纪轻轻就给你买电视机,将来汽车洋房少不了啦!” 楼道里,三姑六婶挤在门口,围着赵美珍七嘴八舌。 赵美珍笑容勉强,盯着电视机亮起的屏幕,心中却忧心忡忡。 阿远答应这么多人在家看电视,岂不是每天都要开机到很晚? 这台大块头一看就很费电,唉,就是不知道下个月电费要多交多少钱。 第10章 第二桶金 打发走围观的邻居之后,已经接近夜里十二点。 翟远打个哈欠,坐在桌前,开始接受赵美珍的审问。 除了闹出轰动九龙塘的血衣事件没有提及,翟远将整件事经过大差不差讲了一遍,总算打消了她心头的不安。 没钱的时候望子成龙,有点钱又担惊受怕,赵美珍就是这样的性格。 相较之下,她倒不担心神灯那群黑社会来寻仇。 其时香江社团问题虽然严重,但基本上不会影响到普通市民的正常生活。 所谓的村公所、灭火队、水喉工、寮仔部这些,基本都有社团背景,如果个个虾虾霸霸,恶声恶气,分分钟会被市民投诉换掉。 古惑仔终极目的是为了求财,真的搞出恶性事件,以后也不用在这一区混了。 “大手大脚,买这种东西回来有什么用?” 搞清楚翟远的钱来路正经后,赵美珍像是为了展露长辈的威严,又掉转了矛头。 “当然有用啦!” 翟远尝试着组装一个万能插头,可惜手太笨,试了几次也没成功。 他索性将零件扔在桌上,抬头冲赵美珍笑了下,然后朝着妹妹翟瑶的方向努努嘴:“你看阿瑶看得多开心。” 电视里播放着沈殿瑕主持的夜间节目《欢乐今宵》。 翟瑶听到翟远的话,转头冲他呲了下小虎牙。 “好了,我回屋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翟远起身抻个懒腰,路过翟瑶身边时,拍了拍她的脑袋:“喂,不要看得太晚,不要关灯,小心眼睛近视。” 他还想说不要离太近,但逼仄的房间已经退无可退。 翟瑶打掉他的手,语气不满:“走啦!几时变得这么麻烦!” 翟远撇撇嘴,难得展露下做大哥的威严,居然还被嫌弃。 三两步回到自己房间。 翟远坐在钢架床上,没有进被窝,而是先换了身干净衣服。 屋邨洗澡比较麻烦,要去楼下几百米外的一间公共浴室轮候排队,他实在懒得再爬楼梯,就随便倒了点热水,擦一擦三角区。 全部搞定之后,翟远翻出作业本,开始计划起今天考察的项目。 他用钢笔在作业纸上划出条竖线,一分为二。 左边写上成本两个字: 一台电视机,最便宜的平霸牌要七百块,最贵的蓝宝牌要三千六百块。 一部录像机,不拘品牌,起码都在三千块以上。 租一间七平米的公屋,一个月至少三百块房租。 这是他刚才买电视机时,从经销商口中得到的数据。 顿了顿笔锋,翟远又在右边写上收益: 一间公屋可以摆放两个双层钢架床,差不多能容纳八个客人。 每个客人收三块钱门票,收益二十四块。 一部电影九十分钟,每天保守放十场,即是二百四十块。 “还要考虑录像带的成本。” 翟远想到这里,在成本一栏添了几笔:录像带每盒九十块。 “成本和收益能成正比,但是实际操作起来恐怕没这么简单,否则香江的录像厅早就遍地开花。” 盯着作业本上的两排数字,翟远心中默默盘算。 没错,他计划赚取的第二桶金,就是从开一间录像厅做起。 青春一袋或许并不清楚。 录像厅真正的发源地在内地,是改革开放后经济疯涨的时代产物。 相同年代下,海外只有一种叫二轮戏院的小型放映厅与之类似。 直到千禧年过后,内地经济趋于稳定,录像厅又开始在越南、非洲等地区生长。 翟远印象里,第一次进录像厅是在上一世九十年代的中期。 那时候他还很小,被福利院的大孩子们蛊惑,带着院长给的十块钱新年红包,跟他们七拐八拐钻进一条小巷,进入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 当时录像厅放的电影大多是港片,陈家驹、黄飞鸿、小马哥、赵山河在银幕上交替出现。 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你问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后来有一次翟远在录像厅沙发上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夜晚。 银幕上看不到白天的刀来枪往。 只有一男一女,宛如乡下的水牛架在一起,女的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男的像风箱般喘着粗气。 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场地是一定要租的,最好有两到三间公屋,否则腿都伸不开。” “电视和录像机成本太高,而且万一损坏,血本无归,要想想怎么省这笔钱。” “申请牌照应该不难,挂上茶楼招牌,喝茶送电影票能规避些风险。” “还有电影版权……算了,这个不在考虑范围。” 一部电影的授权费动辄几万十几万,就算翟远有钱也不打算掏。 知不知道铁公鸡的含金量? 翟总当年看网文都是download盗版txt格式转到mp3上,要不然一千度近视怎么来的? “真不给放映许可就自己拍!扑你阿母,我亲自上阵做三级片男主角!” 这么看来,最大的成本压力除开场地,就只剩下电视和录像机这两项了。 翟远咬着笔头,琢磨怎样压缩成本。 电视机还稍微好点,本土已经有山寨工厂,搞出来几百块的彩色屏幕。 录像机则不同,家庭款在欧美才问世才五六年,传到香江时间更短,连磁头都要用到钛金属,正儿八经的高科技产品,价格昂贵。 “如果是租呢?” 翟远又想起刚才在电器城买电视机时,跟经销商的对话。 此时的香江的租赁业务非常蓬勃,很多小店自己拆资买商品再反租出去。 小到报纸、漫画书,大到家电、汽车,一应俱全。 其中就包括了电视机和录像机。 去年还有一则较为出名的新闻,巨星谢四哥的妻子狄波娜给科艺公司做租机广告,还引起了一批租机潮。 不过租机很不划算。 比如一台电视机售价一千块,需要跟租机公司签订合同,每个月缴纳一百块租金,至少租满十二个月。 租约期满后可以选择多花两百块,将这部机器买下来,总价也从一千变成一千四百块。 但翟远真正看中的,并非便宜的月租。 而是即便在租机阶段,机器故障依旧享受免费的保修服务。 “如果我租一台新机,再搞一台故障机,然后将两台机器的零件互换,拿着故障机去维修或者退货呢?” 至于故障机从哪里来。 翟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经常看见的一幅画面。 一个穿着汗衫的男人踩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吆喝:“高价回收旧空调、旧冰箱、旧电视机、旧洗衣机……” 只有真正了解过的才知道,这些回收家电的垃圾佬有多赚钱。 旧家电除了能维修后二次售卖,还能单独拆分零件出售,再不济也能把其中的贵金属元器件拿出来冶炼。 赶上一波家电下乡的政策,光是骗补贴都能吃得满脑肥肠。 想到这里,翟远突然觉得开录像厅没那么香了。 就好像他本来只想点个快餐,结果一开门,外面站着一哭二闹老师。 “不行,还是得稳扎稳打,先用录像厅积累原始资金,以后再考虑要不要进军垃圾市场。” 翟远将垃圾大王这个目标从脑海中赶出去。 生意是做不完的,什么都想掺和,最后多半什么也搞不成。 比如西方那则著名的小男孩捡麦穗的寓言故事。 小男孩一路上挑挑拣拣,总以为下一个麦穗会更大,结果却空手出了麦田。 其实只要他肯弯腰去捡,至少也能收获一支麦穗。 以及一位教皇。 第11章 薛婉恩 翟远一觉睡到早上七点,睁眼时早已天色大亮。 狭窄的房间让他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昨天发生的一切并非黄粱一梦。 躺床上怔怔的发了会呆,翟远慢悠悠掀开被子。 “年轻真好,二月二也能持续这么久。” 在钢架床上铺翻了翻,找出一条深色牛仔裤和一件长袖t恤。 凑近闻了下,还行,能继续穿。 翟远拉开塑胶板房门。 客厅里,赵美珍正小心翼翼擦拭着电视机,跟她昨晚嫌弃的模样判若两人。 翟远低头笑笑,走到阳台洗脸刷牙,等搞定以后回到屋里,赵美珍居然还在折腾。 她拿着块不知从哪儿裁的花布,轻轻盖在机顶上,又退后两步,仔细端详。 “用不用买串鞭炮贺一贺呀?” 听到翟远揶揄的声音,赵美珍眼中笑意唰一下消失,故作严厉的板起脸。 “锅里有萝卜糕,快点吃完去学校。” 翟远觉得可能是单亲家庭的原因,赵美珍心里再欣喜慰藉,脸上也要维持长辈的威严,否则怕一个人压服不了两个青春期的孩子。 “好啊。” 翟远三两口解决掉早点,跟赵美珍打声招呼,晃晃悠悠走下楼梯。 穿过深井一般的屋邨大厦,走出小巷,眼前豁然开朗,感觉连呼吸都顺畅几分。 街道两边的早点摊已经铺开,凌乱中带出几分烟火气,商贩大多是街坊邻里,有的干脆就把手推车摆在一旁,在街边支张麻将桌,等有客人驻足才不紧不慢起身。 “梅姨,萝卜糕吃太多,整杯豆浆顺下气,几多钱啊?” 翟远停下脚步,自顾自在一家小摊前取了杯豆浆,冲背对自己打麻将的一位街坊喊道。 被叫做梅姨的女人扭脸看了他一眼,语气夸张:“哇!难得翟秀才今天主动跟我打招呼,请你饮啦~” 从前的翟远说好听点叫文静,实则自卑怯懦,常年低着头走路,所以被街坊们戏称作秀才。 属于那种班主任在成绩单寄语上会写:该生性格沉稳,勤奋踏实,热爱劳动,身体健康。 实在没什么能夸的点。 “多谢。”翟远倒不矫情,咬着吸管继续往学校方向走去。 转过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梁志超背着书包,无精打采走在街边,时不时还握拳捶打一下后腰。 看来昨晚交手的女人功夫高强,把他的肾都打伤了。 翟远本来不想打招呼,结果对方也看到了他,主动凑了过来。 “阿远!” 好嘛,又不是昨晚借钱时一口一个远哥了。 “怎么样,昨晚偷偷加了几个钟?”翟远调侃一句。 “超等座只送一次飞机,我哪里有钱加钟呀。”梁志超打着哈欠说道。 翟远望着他的黑眼圈和虚浮脚步,心说这个年纪不应该啊。 梁志超托了下书包,接着说道:“不过我回家之后又自己解决了六七次。” 说完又冲翟远不好意思的笑笑:“借你那三十块钱,我过几天再还。” 翟远挤出笑容:“不紧要,你保重身体。” 别死我边上。 他觉得得找机会跟梁志超讲讲少年不知,老来流泪的道理。 年轻人不懂节制,早晚要出大问题,到时候只能可着枸杞、红枣、黄芪、淫羊藿、肉苁蓉、熟地黄、蛇床子、西地那非和达泊西汀当救命稻草。 “其实我觉得这种事也的确没什么意思,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梁志超悠悠然说了句。 提上裤子说话就是硬气。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来到秀茂坪中学。 往日空旷的校门口,今天居然停了两辆豪车。 一辆奔驰w126,一辆保时捷928轿跑。 这两辆车哪怕放在港岛市区,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咦?是校董会的车,难道学校今天有什么活动?”梁志超扫了眼车牌,好奇的说道。 校董会是学校的最高权利中心,通俗点说就是出钱建校的一群人,董事们一般不来学校,除非有重大决议才会齐聚。 翟远猜到今天这个场面,多半跟自己昨天搞出来的事情有关。 他故作不满的叹了口气:“唉,我都跟他们说了不要过来,非不听劝,等会见了面再批评他们。” 梁志超哈哈一笑,觉得难得这个闷葫芦同桌还有这么幽默的时候。 “就是,我也跟他们说过,学校这点小事不用每天向我汇报,这群董事一点也不懂事。” 翟远笑得很大声,梁志超笑得更大声,他觉得自己更懂幽默。 直到岗亭里走出来一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翟远同学,终于等到你,我是学校的教师校董潘伟祥。你不用回教室,先移步跟我去一趟校长室,独立校董和家长校董都在,我们一起开个小会。” 梁志超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目光呆滞望向身旁的翟远,看着他气定神闲跟潘校董握手交谈,以至于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大家一起口嗨过把瘾,怎么你玩真的啊? “阿超,你先回教室上课,我去跟潘校董开个小会。” 翟远眼神戏谑,拍了拍梁志超的肩膀,冲他挑了下眉。 “啊?哦,好好好。” 梁志超忙不迭答应几声,表情复杂,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教室走去。 他一步三回头,眼睁睁看着印象中木讷的同桌,跟潘校董谈笑风生,并肩走向自己从没接近过的行政大楼。 除了好奇,更多的是难以接受。 虽然同为屋邨出来的穷学生,但梁志超在面对翟远时始终有一丝淡淡的优越感。 这份优越源自于他父母健全,家境较翟远更好,偶尔请他吃点零食看个电影,就能收获羡慕和感激的情绪价值。 可随着此时翟远被校董们接见,让梁志超的这份优越感荡然无存。 …… “各位,让我来介绍下,这位就是翟远同学。” 潘伟祥领着翟远走进校长室,对屋里其他几人笑着打声招呼。 接着对翟远说道:“翟远同学,这位是家长校董程彦泉先生,这两位是独立校董陶家俊先生和薛婉恩小姐,至于你们的黄校长就不用我介绍啦。” 翟远觉得其实还是需要介绍的,因为他中学六年只见过这位黄校长六次,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至于这间校长室,更是第一次涉足。 “黄校长好,四位校董好。” 想到自己马上就能拿到第二笔启动资金,翟远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这才抬头观察起几位校领导。 老黄是个地中海,老程是个胖子,小陶长得像小白脸。 反正拿完钱就走人,记这么清楚干嘛! 嗯? 翟远刚想到这里,目光一凝,停留在办公室里唯一一个女人身上。 独立校董薛婉恩小姐,短发齐耳,妆容精致,高挺鼻梁上架了副金丝眼镜。 看她年龄约莫在二十六七岁,上身穿白衬衫,外罩一件修身款黑色风衣,下身是标准的黑色铅笔裙,一双被黑色丝袜包裹的长腿,在风衣下摆遮罩下若隐若现,脚踝连接处踩着双黑色尖头细跟皮鞋。 见翟远望向自己,薛婉恩冲他轻一点头,下颌线紧致清晰。 清冷的面容和她毕竟青山遮不住的妙曼身材,形成强烈的反差风格。 翟远心中一动。 呦! 第12章 我有个主意 校长室里,翟远坐在张圆凳上,几个校领导环伺四周。 场面宛如三堂会审。 “翟远同学,你这次勇敢面对校园黑恶势力的态度,我们还是很认可的。” 黄校长笑容可掬,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啜了两口,话锋一转:“不过你毕竟还是学生,凡事要讲究方式方法,遇到困难应该第一时间跟学校老师们反映嘛。” 这话里话外,就带出点责怪的意味。 翟远感到奇怪,我今天不是过来领钱的吗? 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你跟我说这些有鸡毛用。 但他表面上还是做出副恭敬态度:“知道了,校长。我以后做事会三思而后行。” 黄校长笑着点头,瞥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薛婉恩和陶家俊,轻轻咳嗽一声。 “我听说你这次是受到学校外面,那些八卦小报记者的蛊惑,所以在被勒索时才没有通知老师,而是自己跑去教育处门口抗议?” 他语速很慢,字斟句酌,说话间还冲翟远使了个眼色。 翟远顿时了然。 看来这位黄校长并不是学校的实权人物,顶多算个掌柜。 真正的东家是其他几位校董。 现在学校产生负面影响,他想在校董面前撇清关系,把锅甩在自己和那些小报记者的头上。 我倒是无所谓,但背锅总得有好处吧? 翟远盯着黄校长,一只手覆在脸上揉了揉鼻子,分开五根手指。 黄校长的笑容僵住。 这他妈是初中生受害者? 他不动声色,伸出三根手指推了下鼻梁上的厚底眼镜。 成交! “是那几个坏学生威胁我,不准我向老师讲这件事,否则就继续打我。” 翟远脸上写满了委屈:“后来记者找上门,我事先也不知道他们会带我去教育处门口,连那件血衣都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硬穿在我身上的。” “这群小报记者太过分了!” 话语刚落,家长校董程彦泉义愤填膺的说:“利用未成年学生吸引眼球,我会逐个发律师函给他们!” 教师校董潘伟祥也跟着开口,语气里带着惋惜。 “翟远同学毕竟年纪还小,也是我们平时没有注重学生的安全意识教育,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及时与老师沟通呀!” 沟通你大爷! 你们学校的老师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翟远看出来了,敢情这三位是一个团伙。 那现在局势就更明显了,他们要一起糊弄薛婉恩和陶家俊两个独立董事。 独立董事是只出钱不管事的金主,这次负面舆论发酵万一惹得对方撤资,对秀茂坪中学是重大损失。 早知道刚才应该把两只手都伸出来。 翟远有点后悔,打算找机会再加一口价。 “校长和两位校董说完了没有?”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听完全程的薛婉恩突然开口。 她轻翘起二郎腿,双腿曲线饱满,只是换了个坐姿,气质愈显得谙练自信。 “我今次过来是要解决问题,不是来看你们做戏的。现在是资讯时代,信息传播的好快,你们以为我住在港岛,就了解不到九龙的情况吗?” 伴随着大哥电话和计算机初步兴起,资讯两个字这年头还很潮。 薛婉恩这么不给面子的话说出来,黄校长在内的三人脸上笑容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薛小姐想必是听到了外界对我们学校的一些不利传言,但是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竞争对手的抹黑,不可以偏听偏信。” 黄校长这话说得很没底气,程彦泉和潘伟祥都没好意思搭话,只附和着点点头。 翟远差点儿没乐出声,这小官腔打的,还整出个竞争对手。 谁不知道秀茂坪中学是什么成分,沾上同地区的任何一所学校都算碰瓷人家,不说别人,连我这种把妹妹往火坑推的废物都能读到中学六年级,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所以黄校长的意思是我错了?” 薛婉恩微微眯起眼睛,纤长的睫毛低垂。 她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我昨晚打电话到九龙塘教育处,处长助理给我提供了最近三年,秀茂坪中学五位离职教师的联系方式,截止我出发来学校之前,已经分别见过他们五个,所以我再重复一遍,我今次过来是要解决问题的,够不够清楚?” 黄校长感觉汗都下来了,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另外两个校董,程彦泉和潘伟祥却心虚的错开了眼神。 这女人有点儿意思啊。 黄校长三个人加起来,年纪一百几十岁,居然被个小丫头片子三两句话唬住。 翟远默默吃着瓜,心中好奇薛婉恩是什么来头。 “薛小姐你听我解释。” 黄校长站起身来,像作汇报一样说道:“秀茂坪一区因为社会原因,所以很容易滋生出黑恶势力……” 薛婉恩从他说完第一句话之后,就轻轻闭上双眼。 黄校长啰里吧嗦分析了一大通,跟做社论似的,从秀茂坪的经济扯到到本地黑社会。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事儿不能怪我,错的是这个世界。 可惜任由他怎么长篇大论,薛婉恩就像睡着了一样,始终没有动静。 程彦泉和潘伟祥也纷纷低头不语。 最后那位小白脸校董陶家俊,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不过却时不时抬起手腕,看一眼圣甲虫手表的指针,似乎有点不耐烦。 翟远也很不耐烦。 我是来拿钱的,大家别耽误功夫行吗? 他蹭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打断了黄校长的演讲: “黄校长,其实薛小姐已经讲的很清楚,她不是听你解释,而是希望你拿出个方案,保证黑社会入侵校园这种事将来不再发生。” 校长室里静了静。 翟远感受到众人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薛婉恩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黄校长擦了把额头的汗,磕磕巴巴道:“那个、那个、呃,关于黑社会的问题,那个、它是由于香江的历史原因造成,所以那个……” 翟远为他庆幸,多亏这个房间里没有黑鬼。 他甚至怀疑对方这个校长职务是不是花钱买的,不仅心理承受能力差,业务水平也趋近于零。 “其实我有个主意。” 为了能早点拿到钱,翟远不得不再度开口,替黄校长解围。 “大人讲话小朋友不要多嘴。” 话音刚落,一个听起来有点轻浮的声音悠悠然响起。 进门到现在一直盯着表盘的陶家俊抬起头来,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黄校长,你也不用再浪费我们的时间,明天自己送一份辞呈,回家养老吧。” 说完,他又望向一旁的薛婉恩,慢声细语道:“婉恩,时间差不多了,你从昨晚忙到现在一定很累,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教育署的人来处理。” 翟远皱了下眉。 绝不是因为陶家俊刚才怼了他一句,而是对方温柔的语气听得他直冒鸡皮疙瘩。 捏麻麻的,全球变暖就是你们这群人造成的! 第13章 穷鬼万岁 陶家俊自以为体贴的关心,却并没有换来好感。 薛婉恩听他叫自己‘婉恩’,挑了下眉梢,侧过脸定定的盯着陶家俊,轻抿薄唇。 她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做。 但流露出的嫌弃之力几乎震伤旁观的翟远。 “好好好,我知错了,corinna。” 陶家俊苦笑着举手投降,用气泡音说道:“我只是担心你太累,学校这点小事,不值得你亲自过来。” 小张翰。 翟远心中迅速给陶家俊找准了定位。 不过他现在只想快点拿钱走人,见校长和校董都没说话,所以又主动发问。 “那我可以继续讲下去了吗?” 他刚一开口,就看见黄校长和另外两位校董,疯狂冲自己摆手示意。 还没等翟远明白怎么回事,陶家俊脸色突然一沉,呵斥出声: “收声!你一个学生仔能有什么见识,想表现自己呀?傻乎乎乱开口,浪费大家时间!” 翟远一阵愕然。 不是,哥们儿。 你没跟女神搭上话,把火气撒在我身上,多少有点不礼貌了吧? 难怪自从陶家俊一开口,黄校长、程彦泉和潘伟祥三人都悄咪咪不再说话,想必早就领教过他的秉性。 可惜翟远并不打算惯着他。 悄咪咪?猩猩才敲咪咪! “陶校董,你如果赶时间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翟远盯着陶家俊,很认真的说道。 陶家俊大概没想到一个学生敢反驳自己,稍稍一怔。 旋即看似大度的笑了几声,转头对薛婉恩说道:“corinna你看见没有,这种屋邨出来的穷小子,真是一点教养也没有。” “我觉得他说的没问题。” 薛婉恩神色清冷:“你如果赶时间的话,今天大可以不跟过来。” 陶家俊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他咬了咬牙,黑着脸望向翟远,眉宇间带着怒气。 “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按照翟远的经验判断,通常说出这句话的人,肯定不止一次用过这句话。 陶家俊这类人常年身处舒适圈里,一旦遇到反对的声音,下意识就会用这种威胁的言辞压服对方。 看似颐指气使、自视高贵,实则是无理取闹、恼羞成怒。 简称急了。 翟远叹口气,轻声说道:“吊毛。” 两个字,让男人为你发狂。 翟远做到了。 就连表情淡漠的薛婉恩都为之错愕,诧异的看向翟远。 陶家俊勃然大怒,冲上来就要跟翟远搏命。 一直装死的黄校长和潘伟祥见状,急忙上前阻拦。 “俊少,你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俊少你身娇肉贵,不比屋邨仔皮糙肉厚,千万不要冲动!” 头一句话没能拦住陶家俊,第二句话倒让他恢复了几分理智。 自己这次独自出门,身边没有狐朋狗友跟着,动起手来说不定真的会吃亏。 陶家俊止住脚步,恶狠狠瞪着翟远,呼哧哧喘粗气。 “小子,我一天赚的钱,足够你这种屋邨穷鬼全家生活一年!我说你浪费我时间,有什么问题!” 有的人就是这样,想动手又不敢,于是开始秀优越。 翟远很失望,如果刚才陶家俊动手的话,他顺势往地上一躺,现在开录像厅的钱应该不愁着落。 可惜这货先怂了。 “薛小姐,麻烦你捂上耳朵,因为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少少粗鄙。” 翟远没有理会气急败坏的陶家俊,而是冲薛婉恩露出个斯斯文文的笑容,双手按在耳朵上,示意她跟自己做。 薛婉恩迎上翟远玩世不恭的眼神,鬼使神差抬起胳膊,葱白的食指轻轻覆在耳朵上。 好! 是时候展示我孙吧黄牌的攻击性了! 翟远重新望向陶家俊,深吸口气: “叼你老母你有钱大晒啊?这里是秀茂坪不是港岛,阿爸我不是你手下员工,几时轮到你在我面前扮嘢?” “说我是没教养的穷鬼?扑你阿母的烂臭嗨,我最憎你这种自以为有点实力,就开始嘲讽生活在温饱线上普通人的扑街。” “穷鬼不配出现在你面前呀?没有我们这种穷鬼捧你,捧你老豆,你以为自己能像现在这样身光颈亮?食屎都冇你份呀!过桥抽板、背叛阶级的王八蛋,有妈生养冇爸教,还有脸跟我谈教养?” “仲话我浪费你时间?你赶着去投胎还是送你家人进停尸间?是,我知道你这种有钱佬时间宝贵,连跟女人上床扑嘢都只要三秒钟就搞定,好心去医院看下啦,有些事不是越快越好的,用不用我这种穷鬼借你二十块,让你去药店买两粒威而钢呀?” “还有,你无非是想追求这位薛小姐嘛!瞪着我做什么?你一开口我连你穿什么颜色的底裤都能看到。扑你个臭街,整天好似个孔雀一样滥开屏,看不出来人家其实很烦你啊?知不知点解,因为你开屏的时候不记得遮住自己的屎忽窿嘛契弟!” 翟远的嘴好似连珠炮,噼里啪啦狂骂一通,素质吊差。 末了用拇指拭去嘴角一丝唾沫,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黄校长三人,腼腆一笑: “excuseme。” 妈的,太久没跟人对线,攻击性至少下降了六成。 再看陶家俊,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气得嘴唇直哆嗦。 “你、你根本不配做学生,我要开除你!” “我本来是个穷鬼学生,你开除我就只剩穷鬼两个字,不过无所谓,穷鬼万岁!” 翟远笑容嚣张,陶家俊这点威胁对他来说,甚至不如飞仔俊。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人名字里居然都有个俊,难道我今年犯俊字? 翟远摸了摸脸,还好,我只是单纯的靓仔。 他看向一旁的薛婉恩,指了下耳朵:“薛小姐,你可以把手放下来了。” 薛婉恩表情略显呆滞,润泽的红唇微张,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翟远。 虽然已经捂住耳朵,但其实根本不起作用。 翟远的骂声在安静的校长室里肆无忌惮,听的一清二楚。 薛婉恩眼看陶家俊被他骂的脸色难看,胸口上下起伏,一句话嘴都还不上。 她突然有种想拜翟远为师的冲动。 第14章 都重生了谁还考大学啊 某种程度上来说,薛婉恩其实存在一定的性格缺陷。 她在事业上风生水起,俨然一副女强人作风,但私下生活里,却并不擅长人情往来。 尤其是面对陶家俊这类牛皮糖一样的追求者。 所以面对这种人时,她只能凭借做甲方多年的经验,用自身气场冷着脸吓退一部分。 完全没有翟远这种信手拈来的从容。 在翟远的提醒下,薛婉恩双手从耳朵上放下来,交叠在膝盖上,又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陶校董,我想提醒你一句,你不能开除这所学校的学生。” “corinna你说什么!这间学校我也有份出钱的,我凭什么不能开除他?” 陶家俊气急败坏,气泡音也没了,他觉得薛婉恩是故意在跟自己唱反调。 薛婉恩瞥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到一旁,懒得再废话。 “俊少,按照法律规定,你要开除他的确有点难度。” 眼见陶家俊又要发作,黄校长急忙上前赔笑,低声跟他解释。 其时香江在1971年开始推行新的义务教育,至今已经有了套相对完善的教育法案,且得到了立法局认可并实施。 这一法案里明文规定,学校必须为学童提供九年免费教育,若家长阻止子女入学,要接受罚款及入狱惩罚。相对应的,在学童没有严重违反校规的情况下,学校不得随意将其开除,否则学校领导将面临教育司署的问责。 翟远讲粗口大骂陶家俊,当然算违反校规,但顶多罚他值日三天,超过三天都算是体罚。 “挑!原来你连开除我的本事都没有!” 翟远此时也听懂了其中门道,满脸嫌弃的望着陶家俊:“我们这种穷鬼要是没有软肋,你说你还能干什么,正废柴!” 陶家俊好气啊,甚至后悔今天为了巴结薛婉恩,主动跑来秀茂坪中学。 更后悔没有让几个狐朋狗友跟在身边,导致现在打又不敢打,骂又骂不过的场面。 但唯独不后悔自己三番五次靠打击翟远彰显身份,因为他仍觉得这是穷人的义务。 “好,我不跟你这种烂仔一般见识。” 努力平复下情绪,陶家俊仰起脖子,趾高气昂:“你叫翟远是吧,今天应该是你人生中最光彩的一天,因为你跟我产生了少少交集。不过你要记住,将来离开学校,凭你这种底层人,连跟我说话的资格也没有!” 薛婉恩皱起眉头,面色不悦。 她觉得陶家俊这两句话实在过分,担心伤到翟远的自尊心。 然而当她望向翟远的时候,却发现那家伙脸上依然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 甚至向陶家俊摊开手掌。 “富哥,给我五十看看实力。” 薛婉恩忍不住扬起嘴角,但多年的习惯驱使,又下意识抿起红唇。 她觉得这个小男生还挺有意思。 刚想到这里,这个有意思的小男生突然迈步朝她走来。 在薛婉恩诧异的眼神中,翟远在她面前站定,脸上带笑。 “薛小姐你好,我觉得陶校董刚才的话不对,因为将来的事谁也不能预测,说不定我以后会发过李嘉城呢?” “嘁!不知天高地厚!” 翟远话刚说完,立刻招致陶家俊的嘲讽。 但他却没多看对方一眼,依旧望着坐在沙发上的薛婉恩。 近距离端详,薛婉恩的容貌愈显清晰精致,她微微抬头与翟远对视,清冷的眼神里多了分好奇。 “可惜我现在的确还是他口中的穷鬼。” 翟远叹了口气,但很快又露齿一笑:“所以为了反驳他的言论,可不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让我就算还处在穷鬼阶段,依然可以跟你们这个阶层产生些交集。” 我丢! 陶家俊目瞪口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给翟远创造了个搭讪薛婉恩的机会。 “corinna……” “好,我给你。” 陶家俊和薛婉恩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薛婉恩动作没有停顿,拿过一旁的gi手袋,取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不过最好不要夜里打过来,通常我会在睡前关掉电话。” 翟远接过纸张,上面的字迹娟秀,还残留有一丝淡淡香薰气味。 “多谢你,corinna。我会努力赚钱买一部电话,尽早打通这个号码的。” 他故意朝着陶家俊的方向抖了下纸张,顺势改掉了对薛婉恩的称呼。 陶家俊差点把后槽牙咬碎。 自己追求薛婉恩这么些年,也只拿到对方的工作号码,还需要通过她的助手才能联系。 这个学生仔居然拿到女神的私人电话? “我要撤掉对秀茂坪中学的投资!” 见根本没有人注意自己,陶家俊突然大声说了一句。 话一出口,陶家俊立刻就后悔了。 他早前为了讨好薛婉恩,打听到她注资秀茂坪中学的消息,于是也跟着捐助善款,这两年在学校花了十几万港币。 如果退出校董会,除了割肉的心疼,更多的是不甘。 陶家俊盯着薛婉恩,眼神期盼,希望她能开口挽留自己一句。 可惜薛婉恩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淡淡地说声:“好。” 陶家俊眼泪差点流出来。 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薛婉恩,错过我这样的男人,你别后悔! 等你将来返转头求我,我一定要让你闯三道情关才会原谅你! 短短几秒时间,陶家俊内心已经上演了一出苦情虐恋的戏份。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corinna,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说完气冲冲转身,用力摔上校长室的门扉。 翟远:“?” 薛婉恩抿了下唇,脸上不见波动。 校长室里静了几秒。 “好了,你可以继续讲下去。”薛婉恩对翟远说道。 “什么?”翟远一怔。 “关于防范校园霸凌的事。” 翟远一拍脑门,对了,被陶家俊搅和一通,差点不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其实我的方案很简单,只要在学校增设保卫科的岗位,聘用几个身体素质过硬的安保人员,替代现在的门卫岗,就可以很大程度上解决问题。” 翟远在这方面很有发言权,他过去读书时,保卫科的安保人员都是体育老师兼任,学校里的小混混敢呲一下牙,直接揪着脖领子扔出校园。 反倒是来香江之后,居然没见到这种制度。 薛婉恩听完思索片刻,问道:“黄校长,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黄校长笑容勉强:“薛小姐,这样做的成本会不会太高?俊少……陶校董刚说完撤资,我担心增设这样一个部门,出不了粮。” 薛婉恩摆摆手:“资金的事我来想办法,讲可行性。” 黄校长想了下:“还有个问题,秀茂坪这一区的社团问题比较严重,普通的安保队很难搞定那些江湖人。” 这倒是实话,比如飞仔俊那种混混,仗着有大佬神灯撑腰,连老师都敢揍。 “这个好办。” 见薛婉恩看向自己,翟远再度开口:“我是屋邨出身,屋邨里有很多在警廉冲突前后被革职的警员,他们最适合这个岗位,薪水也不会太高。” 返聘离任警员此时在香江并不多见,直到几年后大圈悍匪给香江富豪们上了一课,这股风气才流行起来。 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后来的警队一哥李钧夏,退休后担任了李嘉城的安保顾问,专门负责帮他训练一支啹喀兵组成的保镖团队。 翟远看过这条新闻,这个建议也是受到其启发。 “可以先尝试一下。”黄校长用不确定的语气说。 “那就这样决定!陶家俊撤掉的资金,我会从其他地方补齐。” 薛婉恩雷厉风行,赶走陶家俊之后,她的心情好了许多,似乎头顶一团阴霾被驱散。 “另外黄校长,除了增设保卫科,我还打算增设一个副校长的职务,暂定人选是玛利亚教会的刘慧芬修女,你有没有意见?” “没有、没有。” 黄校长连连摇头,发生这种事还能保住职务,他已经心满意足。 当然他心里也明白,之所以没被直接撤职,全靠眼前这个叫翟远的学生几次解围。 而且看样子薛校董对他的观感还不错。 黄校长意识到这是个拍马屁的机会,可以顺便展示自己治学有方。 “薛小姐,之前教育处批准了一笔奖学金,学校已经敲定颁发给翟远同学,正好他今天在这里,不如趁现在颁发,你也一起做个见证。” 听到黄校长的话,薛婉恩略感讶然。 这笔所谓的奖学金是何处长捏着鼻子批下来的,她并不了解内情。 于是好奇问道:“他成绩很好?” 黄校长面不改色:“当然,全校最好!” 薛婉恩点点头,抬头看着乖巧站立的翟远,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那太好了,我大学的导师不久前调任考试局。翟远同学,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个香江大学入学考试的名额,希望两个月之后你能金榜题名。” “我拒绝!” 翟远回绝的干脆利落,顺便瞪了黄校长一眼。 给钱就给钱,你嘴那么欠干什么? 都重生了谁还考大学啊! 第15章 竹苗生菜花 “翟远同学,我等你的电话。” 校门口,薛婉恩跟黄校长吩咐完最后的手尾,转头对翟远说了句。 翟远笑着点头,目送薛婉恩迈开长腿,坐进自己那辆银色保时捷928。 轿跑扬长而去。 “总算结束了。”黄校长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 “黄校长,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翟远收回目光,拍了拍手上一个信封。 信封里装着三千块港币,是教育处下发给秀茂坪中学的奖学金。 黄校长满面春风:“非常之好,学校能培养出你这种学生,我身为校长深感欣慰,希望将来你能取得更好的发展和进步。” 翟远没有说话,用力地拍了拍手上信封,发出啪啪声响。 黄校长嘴角抽了抽,压低声音:“我那份下个月给你。” 翟远无所谓道:“好啊!那我稍后给薛小姐打个电话,问问她大学报名的事,我有她的号码嘛!” 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 黄校长咬咬牙,掏出钱包数了三张大金牛,满脸肉痛之色:“大学报名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薛小姐了。” 翟远接过他那三千块,一并装进信封。 把信封揣到怀里,翟远抬头对黄校长笑了下:“讲笑啫,我在学校成绩垫底,哪有考大学的资格。” …… “回来了啊,远哥。” 翟远返回教室,察觉到梁志超对自己的称呼又有了变化。 周围同学们也眼神好奇的打量着他,显然在他去校长室这段时间,班上已经经过一轮讨论。 这种事瞒不住,消息灵通的学生三言两语,翟远搞定飞仔俊的英勇事迹就像阵风一样刮遍全校。 何况连校董都亲自过来。 “嗯,回来了。” 翟远环顾一圈,教室里的同学们和他视线接触,纷纷露出友善的笑容,平时关系还行的也招呼声远哥,和过往的态度大相径庭。 梁志超更是主动给他拉开椅子:“远哥,坐。” 翟远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梁志超脸上露出讨好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翟远眼神复杂,动了动嘴唇:“阿超……” “远哥,什么事?” “去,给我倒杯水,再买两包红万,顺便把垃圾倒掉,这两天我值日。” 屠龙的勇士终究化为了恶龙。 梁志超却丝毫不觉得屈辱,哎了一声,站起身来昂首挺胸。 他一扫以往的懦弱气质,目光掠过教室,对一众同学们颐指气使: “都挺清楚没有,远哥要食烟,每人交十块陀地费上来!” 我挑! 翟远虎躯一震,抬脚踹在梁志超屁股上。 “交你老味!想死不要连累我!” 背叛阶级是要被历史清算的! 狠狠瞪了眼揉着屁股、满脸委屈的梁志超,翟远从口袋里甩出张百元港币,一脸嫌弃的冲他挥挥手。 梁志超前脚刚走,一个瘦高个男生便坐到翟远身边,笑容讨好,从裤兜里摸出包健牌香烟。 “远哥,先整支健牌解瘾。” 话音刚落,另一个男生凑上来将他推开,掏出包沙龙拍在桌上。 “丢!食健牌、有排捱,远哥人中龙凤,当然要食沙龙。” 这么多讲究?翟远伸向健牌的手缩了回去。 “沙龙在手,青山病友。远哥,我这里有半包总督,今早从我老豆口袋里偷来的。” “食总督,被人笃,你想让远哥被人笃背脊呀?” 短短片刻,翟远的课桌旁就为了一圈男生,互相吵作一团。 翟远第一次知道原来班上有这么多烟鬼。 好在这时候梁志超跑了回来,喘着粗气,举着两包红万挤进人群。 “扑你个街!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擦远哥的鞋?” 梁志超把烟递过去,对围成一圈的学生们龇牙咧嘴,狗腿子气势十足:“我跟远哥有一起看四级片的交情,就算他收小弟也是我做头马!” 感受到周围奇奇怪怪的目光,翟远突然想找块胶布把梁志超嘴封起来。 “食只烟仔都这么多讲究,那这个有什么说法?” 扬了下手上的红万,翟远转移话题。 “读万卷书,不如食万宝路嘛!” 男生们的声音参差不齐,但说的话全都一般无二。 翟远意识到,万宝路的经销商绝对在香江花了心思营销,才造成如今这款香烟在市场上一枝独秀的局面。 果然不能小觑天下英雄,我也要抓紧搞自己的事业了。 “这包红万分给大家食,另外以后学校里没人收陀地费。” 翟远表明了态度,把周围的男生散走。 正准备筹划自己的录像厅大计,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同学又凑了上来。 “远哥,今晚得不得闲,我和阿美想请你看电影~” “冇时间。” 翟远头也不抬,自顾自拆开红万包装,弹下烟盒,将一支烟咬在嘴里。 他记得这两位之前是飞仔俊小弟的女友,还跟校外的其他混混交往密切。 两个女生讨了个没趣,撇撇嘴回到原位。 “远哥,送上门都不要?”梁志超表情兴奋的挤眉弄眼。 翟远抬头看了眼一眼:“吃过雪饼没有?” “没有。” “泡芙呢?” “没有。” “鬼屋去过没有?” “听都未听过。” 翟远拍拍他的肩膀,在梁志超满脸不解的神情下,语重心长:“好孩子,以后离这些东西远点。你家三代单传,将来还要靠你传宗接代,好好爱惜你那株小竹苗,竹苗生菜花是会死的。” 梁志超一脸茫然。 倒是之前过来搭讪的两个女生转过脸,带着几分怒气瞪向翟远。 翟远熟视无睹,继续跟梁志超说着话。 “还有件事,帮我在你们屋邨打听一下,有冇人愿意出租公屋,最好是联排整租。” “远哥打算搬家?” “你见过有人从公屋搬到公屋的吗?” 翟远觉得梁志超脑子有问题,打消了让他再帮自己购置设备的念头。 “好,我放学回去就帮你问。” “现在就去,又不是没逃过课。我正好要赶去趟电器城,打辆车先送你回屋邨。” 梁志超为难道:“远哥,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考试,我想多温习下功课。” 翟远一怔:“那是你该考虑的事吗?” 第16章 被套路了 翟远打了辆出租车,先把梁志超送回屋邨。 “等我电话。” 记下他家楼下士多店的电话号码,这才让司机送自己去观塘。 一路无话。 从观塘下车,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电器城,打算先找地方换个发型。 刘海又厚又长,碎发时不时还钻进眼睛里,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个审美。 沿街转了一圈,翟远发现观塘的发廊倒是不少,大多数店门前都坐了几个穿着简单的姑娘,对往来路人晓首以盼。 一旦路过时跟她们发生眼神接触,立刻用甜腻的声音打招呼: “靓仔,进来玩呀~” 跟他妈摇摇椅广告一样。 “嘁!一般货色!” 翟远身为正人君子,当然不会被轻易腐蚀。 避开城市的灯红酒绿,在一条巷子里,他看到间装修简陋的理发店。 店铺门口是老式的三色灯箱,看着很有年代感,门头上写着‘黄浦男女理发公司’,与外面那些叫‘东洋速剪’、‘顶上功夫’、‘姣婆发艺’的招牌格格不入。 此时店里没有客人,一位上岁数的理发师傅正坐在柜台里打盹。 翟远推门而入,风铃声把他惊醒。 “小先生,要剪个什么发型?” 理发师傅看上去六十岁左右,已经稀疏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件旧式西服,熨烫整齐。 他的声音很温和,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口音略带几分黄浦腔调。 恍惚间,翟远的思绪仿佛被拉回到旧时代的黄埔,不由自主的也斯文起来。 他坐在镜子前问道:“看起来精神点就好,师傅有什么推荐?” 老师傅对着镜子端详片刻,又拿过尺子在他头顶比划两下。 “那就两侧推直,修剪出来层次感,前面刘海打薄到露出额头,后面修到枕骨。” “好。” 老师傅替翟远戴上围布,然后走到柜台里,将一张黑胶唱片摆进机器,悠扬舒缓的音乐开始在理发店流淌。 优雅,太有腔调了。 翟远觉得挑对了地方,以后理发一定还来。 接着是洗剪吹一套流程,老师傅的手艺很高明,全程都在一张椅子上完成,泡沫和碎发丝毫没有造成影响。 修剪过半,老师傅主动跟翟远聊起了天。 “小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还在读书。” “看你气质这么好,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先生。今天出来玩呀?” “嗯,去电器城逛一逛。” 跟那些让你办卡的托尼老师不一样,这间理发店的师傅语气温和,丝毫不令人厌烦。 放松下来的翟远,不知不觉间就跟他聊了很多。 剪完头发,老师傅扯下围布,用海绵擦掉翟远脖颈上的碎发。 翟远照着镜子,满意的点点头。 只是换了个发型,却与进门前判若两人,打比方说就是之前是靓仔,现在是彦祖。 “师傅手艺不错,多少钱?” 翟远刚要起身,却被对方按在椅子上。 老师傅笑容慈祥地说:“不着急,我再给你按摩下脖颈,学生喜欢低头看书,放松一下有好处。” 见外面天色尚早,翟远没有推辞,说了声多谢便靠在椅子上假寐起来。 心想老人家也不容易,等会要多给他点小费。 老师傅按摩的功夫不错,没多大功夫翟远便觉得一阵困意,浅浅的睡了过去。 等他再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师傅正在角落的水龙头旁冲洗双手。 店铺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客人,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排队等候。 “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 翟远从沙发上的几个客人点头致意,顺势走到柜台旁:“师傅,一共多少钱。” 老师傅用毛巾仔细擦拭过手上水珠,走进柜台里,对翟远露出和煦的笑容。 “小先生,承惠两百块。” 翟远下意识嗯了一声,正准备掏钱,突然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物价?别说洗剪吹,就算饮荡吹也用不了两百块这么多吧! “两百?”翟远错愕问道。 “是啊,两百块港币。洗剪吹十块,按摩一百九十块。”老师傅笑容依旧,笃定地说道。 翟远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再看那位慈眉善目的黄浦爷叔,只觉得对方笑容奸诈生厌。 妈的!被套路了! 摆明一个仙人跳的局面,就跟后世那些发廊动辄收费几千上万块,最后消费者上黄金眼投诉的剧情一样。 怪不得聊天的时候向我问东问西,摸清楚底细好下手是吧! 翟远皱起眉头,看向身后。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几个客人纷纷站起身来,将他的退路堵住,脸上俱是副不耐烦的模样。 “喂!靓仔,快点给钱闪人,不要妨碍我们理发。” 翟远没有开口,他想往门口走,才迈出两步,就被几个壮汉推了回去。 “怎么,想赖账啊?明叔是我们的老街坊,我们会给他主持公道的!” 和飞仔俊那群烂仔不同,堵在门口的这几个男人俱是成年壮汉,翟远心里掂量了一下,打肯定是打不过了。 “好,两百是吧,我给你。” 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港币,翟远盯着那位叫明叔的理发师傅,怒极反笑,用力把钱拍在桌上。 “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明叔笑容依旧慈祥,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幕不存在一样。 “我会的。”翟远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口洁白牙齿。 用力撞开挡在面前的几名壮汉,他径直走出理发店,回头看了眼门头招牌,眼神微冷。 隔着理发店的玻璃门,几个壮汉挑衅的看着翟远,眼神里带着讥嘲。 翟远冷笑一声,快步离开。 穿过一条长街,他在一家士多店门口驻足,进店借了部电话,拨通梁志超家楼下的号码。 “喂,揾边位?” “我找梁志超。” 电话那头的人高喊了几声梁志超的名字,不多时,听筒里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远哥,我帮你问清楚了,有三间联排的公屋可以整租,还有一个两间的,三间那座的价格是每个月一千二,两间的九百。” 翟远默默听他说完,嗯了一声。 “两个地方我都要,不过这件事先摆在一边。 你现在帮我在屋邨招工,只要离任的警员,年纪不超过五十岁,负责在秀茂坪中学做安保,每个月薪水两千块,包吃不包住,做得好还有加薪的机会。” 电话那头的梁志超听到学校要招收安保人员,而且还出这么高的待遇,惊讶的问东问西。 翟远却并不多说,看了眼周围的标志性建筑,继续道:“多余的事你不要理,帮我散风出去,如果有人肯做,六点钟之前来牛头角道花园大厦门口面试,我在这里等,过期不候。” 挂断电话,翟远望了眼理发店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扑你阿母,够胆拿我的两百块,就当做是你翻新门店的装修费! 第17章 面试正式开始 翟远大马金刀坐在士多店门口,手上拿着瓶可乐,紧咬吸管,脸黑的跟锅底一样。 没有栽在女人身上,却被一个老头骗了?说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 他觉得很没面子。 同时更心疼那两百块的巨款。 “阿爸累死累活才筹到八千块,居然一次勒索我百分之三的本金,挑!” 理论上来说,发生这种事应该去找消费者委员会投诉,但是这个倒霉机构没有执法权,就算派人过来多半也是和稀泥拖时间。 让翟远等三五天,去换一个未知的结果,他当然不肯。 万一那时候自己气消了,或者对方把钱还回来,不就等于实打实吃下这个哑巴亏。 怎么可能给你们认错的机会!我他妈要的就是个念头通达! 翟远愤愤不平的想着。 秀茂坪屋邨的人来的比想象中更快。 翟远刚喝完一瓶可乐,就看到马路对面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打眼一看约莫二十几位。 领头的正是梁志超。 人群在花园大厦外面的小广场上站定,梁志超四下张望,看到翟远正从对面士多店迎来,连连冲他招手。 “远哥,这里!” 翟远横穿马路,单手一撑跨过护栏,来到众人面前。 梁志超找来的都是他们屋邨的人,翟远并不认识。 相互间简单的点头示意过后,翟远又把电话里的待遇问题重新讲了一遍。 “两千块月薪,学校包三餐。如果有人不信我,现在可以把电话打去秀茂坪慈爱中学校长室,黄校长会跟你们解释。” 二十几个被革职的前任警员纷纷表示没有异议,眼神炙热的盯着翟远,等他宣布面试内容。 两千块的月薪是此时香江男性的普通收入,甚至还有点偏低,但同时也要考虑到面前这群人的身份背景。 翟远点名要得就是廉政公署大清洗之后,被警队开除黑警,这些人的档案早就被写烂了,正经公司的大门都进不去,而且年龄基本都在四十岁上下,哪怕放在后世也是面临裁员危机的中年男人,找不到正经工作。 所以他们这些人,大多数是在秀茂坪屋邨上面的安达臣矿场做苦力,每天拿八十块工资,遇到停工期,十天半个月没收入也很正常。 因此,翟远口中这份月薪两千、离家近、包三餐的工作,对他们说诱惑极大。 “我今次代表学校,一共招聘六个岗位,所以一定会有人淘汰。” 翟远像领导训话一样,在一群中年男人面前倒背双手,踱着步子,把一旁的梁志超看得目瞪口呆。 “今次面试的内容很简单,既然是维护学校的治安,就要直面社会上的一些黑恶问题,保护学生们的安全。如果有人想轻轻松松拿走这份工作,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顿了顿,见一群中年男人纷纷表态,展露出对社团、字头的不屑,翟远满意的点点头。 他心里一点儿不怵,我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现在公器私用而已。 这是我面试计划中的一部分。 “既然没人走,那就让我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够胆敢硬顶社团,现在是面试的第二个环节,跟我来!” 翟远一马当先横穿马路,身后二十几个成年人呼啦啦紧随其后,生怕慢了一步。 很快就重回到那家黄浦男女理发公司门口。 理发店里,几个壮汉还在嘻嘻哈哈,调侃着刚才被勒索的学生仔。 下一秒,隔着玻璃门,他们看到那个学生仔又折返回来,手里掂着一块方砖,冲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啪!砖头携着风声飞出,狠狠砸在门上,瞬间破开个大洞,碎玻璃飞溅! “我挑!” 理发店的壮汉们怒喝着冲出:“小子,今天不赔钱别想走出去!” 然后他们就傻眼了。 什么黑道太子? 翟远身后狭小的巷子里,人头攒动,一群打扮跟街坊模样一样的中年男人,正冲着理发店方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能被警队开除的家伙们是什么成分? 大都是经历过六七十年代社团洗礼的官字头烂仔,只是现在年纪大了,从有牌烂仔变成了无牌的古惑佬。 这群人聚在一起,年轻时体内的不安定因子立刻重新沸腾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 理发店里,那个叫明叔的黄浦老师傅终于舍得露面。 推开几个壮汉,来到翟远面前,他脸上笑容谦卑友善:“小先生,一场误会,我一把年纪老眼昏花,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多多包涵。” 说话间,明叔掏出五百块港币,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小先生刚才理完发,把钱包掉在了我店里,幸好我帮你收拾起来,现在物归原主。” 理发两百,你给我五百是什么意思? 翟远咧嘴笑笑,伸手把钱接过,数了两张出来,又把剩下的塞到明叔怀里。 “没事的,老人家。” 看着对方毕恭毕敬的模样,翟远安慰道:“我只是过来讨个公道,其实你理发的手艺不错,何必搞这种事出来,下次注意点。” “一定,一定。”明叔慢声细语说道。 翟远嗯了一声,转身便走。 经过一群离任黑警身边时,他把那两百块港币拍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人手里。 “这点钱当做大家的车马费,现在面试正式开始。” 回头看了眼唯唯诺诺的明叔和他身后的几个壮汉,翟远咧嘴一笑,对一群中年人说道:“帮我给这间店铺改一改风水格局,但是不要伤人,谁出力最多,我会考虑优先录取他。” 话音刚落,一群面临中年危机的男人们如狼似虎,直冲理发店而去。 在明叔和他手下人的阻拦声中,桌椅板凳、门头招牌被砸碎的声音接连响起。 梁志超忐忑不安的看着眼前一幕:“远哥,搞这么大,会不会出事呀?” 翟远双手插兜,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是啊,搞出这么大场面,也不知道这群人跟这家理发店有什么恩仇,连我这个纯路人都觉得太过分了。” 说完,他拍了拍梁志超的肩膀:“我最见不得这种暴力场面,你待在这里帮我留意下,选几个身手好的出来记下名字,我还有其他事要做,走先!” 在梁志超错愕的眼神中,翟远扬长而去。 这一天他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做对手。 第18章 老翟家要绝后了 黑警们在装修理发店,翟远在装修公屋。 三天后,秀茂坪屋邨的五间公屋全部修葺一新。 五间公屋成两个录像厅场地,一间三合一面积二十几平米,一间二合一面积只有十五平米。 分处在不同的公屋大厦,都在三楼位置。 这也是翟远在租房时就交代过的,否则楼层太高,就算票价便宜,生意也会大打折扣。 这种服务行业,要为上年纪的老人家考虑,他们才是消费的主力军。 站在屋邨大厦楼下,翟远双手插兜,看着一旁的梁志超指挥工人们把桌椅板凳搬上楼。 “阿哥,你真的不准备出去找工作?” 翟瑶咬着根棒棒糖,跟在翟远身边,有些担心的问道:“你花了几千块,东西全部是租来的,万一被阿妈知道她一定心疼死。” 翟远笑了下:“那就不让她知道,等赚到钱再告诉她。” 翟瑶发出勉强的‘呵呵’笑声,心想只要能保住本金就已经谢天谢地。 她是昨天路过秀茂坪中学时,听学生们提及,才知道翟远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到家电视都顾不上看,一通追问下,知道了翟远要开办所谓录像厅的计划。 除了桌椅板凳,翟远的房子、录像机、电视机,甚至录像带全是租来的,对翟瑶这种屋邨长大,从小没有安全感的人来说,相当于把钱倒进水里。 “其实可以先租一间小点的公屋,把家里的电视机搬过来,再买部录像机的。” 翟瑶一本正经的给翟远上课:“这样就算赚不到钱,录像机也可以留在家里,租来租去很不划算。” 这话要是从梁志超嘴里说出来,一定会被翟远怼的狗血淋头。 脑子有坑啊,哪有人做生意全部花自己本金的,当然能租就租,能借就借,能贷就贷。 花更少的钱铺更大的摊子,用小杠杆去撬大资源,这才是生意。 至于说万一亏本,债主找上门怎么办?笑话!我都借钱了还怕你来讨债吗! 不过既然是翟瑶说的这番话,翟远的态度又不一样。 他有些愧疚的叹口气,一副虚心接受的表情,轻言细语道: “瑶瑶,你说的对。可是我现在已经交过钱,只能先尝试一下,下次一定听你安排好不好?” 这般态度反倒把翟瑶搞得有点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怕打击到翟远的信心,再不多说什么。 “远哥,录像机送过来了。” 兄妹两人交谈之际,梁志超的声音突然响起。 翟远循声望去,一个送货工将一部录像机放在楼下,正拿着送货单等候签字。 “搞什么鬼啊!现在才过来。” 翟远满脸不耐的走上前,劈头盖脸道:“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做生意的,一部机器用了两天就坏掉,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租机的客户,故意拿残次品过来?” 送货工赔着笑说道:“不好意思啊翟先生,发生这种事公司也深感抱歉,所以免掉了你两个月的租机费用当做补偿。你放心,这次的机器一定是十成新,刚刚从东洋的货轮上卸下来,还没拆过封。” “费事同你计较,如果不是抽不出时间,我一定去消委会投诉你们!” 翟远嘴里嘟囔着,刷刷几笔在送货单上签完字:“阿超,把机器搬上楼。” 梁志超答应一声,扛着录像机往三楼走去,经过翟远身边时,满脸崇拜的冲他比个大拇指,轻声开口。 “远哥好嘢!” “用你讲?” 送货工前脚刚走,翟远脸上怒容便一扫而空,露出奸商本色。 两百块一天租来的日产录像机,到手之后,立刻用回收的故障机换下零件,然后趁着租机店铺客流量最多的时间段,带人赶去闹事要求退换货。 这种薅羊毛的事虽然缺德,但真的很爽。 可惜最多只能用一两次,万一被抓现行,容易被人打断腿。 …… 翌日,翟远家楼下。 “远哥~” 梁志超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到楼上。 赵美珍盯着电视里的新闻,手上穿胶花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 她转头看了眼大清早就起床,正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的翟远,随口问道:“隔壁邨的阿超最近怎么每天都来找你。” 翟远打了个哈欠:“不知啊,可能看我生得靓仔。” “痴线,你又不是女仔!”赵美珍有些好笑的说道。 “真爱是不分性别的~” 翟远开了句玩笑,收起记事本:“好了,我去学校上课,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 翟远出门之后,赵美珍嘟囔一句,继续看向电视里的新闻节目。 “首届世界同性恋运动会,将在今日旧金山凯萨体育馆揭幕举行。据本台记者了解,今次大赛共有12个国家的运动员参与竞技,旨在培养和加强人们对同性恋人群的尊重和理解。 大家都知道,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最近几年香江本土的同性恋人群亦在不断增长,集中在二十岁左右的男女群体中……” 赵美珍听到这里,穿胶花的动作一顿,蹭的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门外。 站在阳台边上,往楼下望去,赵美珍瞳孔地震。 只见翟远的身影刚一出现在楼下,隔壁邨那个叫梁志超的学生便激动的冲过来,一把将他抱住,嘴里激动的不知在说着什么。 接着两人凑在一起,又动作亲密的说了会儿话,方才勾肩搭背走出屋邨。 联想到翟远这两天又是理发,又是买新衣服,赵美珍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她好像听过一句说话,叫女为悦己者容。 “顶你个肺!不会真的像电视里讲的那样吧?” 赵美珍低声呢喃两句,快步刚回屋里,冲着还躺在钢架床上铺呼呼大睡的翟瑶大声道:“瑶瑶!瑶瑶!快点起身,阿妈有事问你!” 翟瑶满脸不情愿的从被窝里挣扎起身,拉了拉宽大的睡衣领口,声音带着分沙哑:“什么事啊,妈。今天难得休息,你让我多睡一阵啦!” “鬼叫你昨晚看电视到夜里两点!” 赵美珍斥责一句,旋即问道:“我问你,你阿哥最近跟那个叫阿超的在做什么?” 翟瑶一愣,瞬间清醒了大半。 翟远开录像厅的事在她看来绝对是亏本生意,两人商量好暂时不告诉赵美珍,难道她现在发现了端倪? “冇啊,我什么也不知道的。” 翟瑶略显慌乱的的掩饰,令赵美珍更加警觉。 她深呼吸几次平复情绪,满脸严肃的问道:“嗱!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你老实跟阿妈讲,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翟瑶愈显慌张,连连摇头:“阿妈你不要逼我,我不会出卖大佬的!” 此话一出,赵美珍顿感天旋地转。 完了,老翟家要绝后了。 第19章 你女朋友真棒 “扑街,你下次再敢乱揽乱抱,搞乱我的衣服,小心我告你非礼!”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翟远用警告的语气招呼梁志超。 梁志超兴奋的手舞足蹈:“不是啊远哥,昨晚真的有人来看电影,三块一张的票卖出去十二张呀!” “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翟远满脸嫌弃,甩开梁志超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 他扯了下被弄皱的新t恤,指着胸口的印花logo说道:“牌子!班尼路!” 此时香江的三大服装品牌,班尼路、佐丹奴和真维斯,是年轻一代的时尚首选。 谁能想到后来因为一部电影,老大班尼路直接痛失在服装零售界亚洲一哥的宝座。 所以说,广告植入一定要提前审核清楚。 就比如现在,梁志超从书包里掏出几张明星画报,递到翟远手里。 “什么来的?”接过画报,翟远好奇扫了眼:“林清霞、赵雅之、关芝琳、钟濋红……” 他突然脸色一变,瞪着梁志超问道:“丢你老味,你不会昨晚用来打过飞机吧?” “没有、没有,不信你闻下,绝对没有虾酱味。” 梁志超连连摆手,在翟远恶寒的眼神中,继续说道:“是远哥你讲的嘛,让我找几张靓女的照片,拿来给录像厅做广告。这些都是我从杂志封面剪下来的,不单止靓,而且很有影响力!” “哦~。” 翟远拖着长音,如梦初醒一般。 旋即勾着梁志超的脖颈,亲切道:“超哥,其实我觉得明星的影响力还是不够大。不如这样,你帮我整一张事头婆的照片做广告,宣传词就写英女皇首次出镜银幕打真军,怎么样?” “好啊好啊!远哥你真是聪明,这样做一定轰动全港,录像厅场场爆满!” 梁志超满眼崇拜,觉得自己格局还是小了。 “好你个头!” 翟远一巴掌拍在梁志超脑袋上:“动下你的脑好不好?你以为现在捞正行啊,我们连营业牌照都没有,还敢蹭明星的热度,嫌死的不够快呀?” 营业牌照这种东西要办下来也不算难,关键是放映许可比较麻烦。 所以翟远一个都不打算去搞,先闷声发大财,除非哪天真有人查上门,再考虑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梁志超倒好,居然敢搞一堆明星照片来做广告,当人家的粉丝和经纪公司是摆设吗? “算了,这件事还是我来做吧。” 见梁志超表情委屈,翟远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安慰道:“你今天要是没其他事,去录像带市场逛逛,再租一批新鲜的带子,我相信你选片的眼光。” 说完掏出两百块港币递给他。 梁志超见状没有去接,而是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碎钞票:“远哥,这是昨晚的营业额,一共三十六块。” 翟远摆摆手:“你自己收着就好,以后录像厅的营业额里,有你的一份报酬。” “真的?”梁志超闻言眼前一亮。 “放心,你只好好好跟我混,我保证你之后的收入,不会比那些公司的文员低。”翟远并不知道现在的文员是什么薪酬水平,先把大饼画起来。 梁志超果然激动的满脸通红:“远哥你放心,我今晚就搬去录像厅外面休息,一个客人都不放过,绝对帮你照看好这份生意。” 翟远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 加油干,等将来赚到大钱,哥给你换个漂亮嫂子。 …… 几句话把梁志超忽悠的主动跑去录像带市场进货,翟远这个甩手掌柜也终于开始干起正事。 录像厅开起来之后,每天一睁眼就要欠上百块的房租水电。 坐在教室里,翟远捏了捏干瘪的口袋,简单算了笔账。 这几天的开销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花了六千多块,口袋里还剩一千多的现金。 这个月赚不回来钱,下个月连房租都交不起。 得尽快扭亏为盈才行啊! “许家豪,把你的咸湿画报拿出来参观下。” 教室里,翟远径直走到角落一个骨瘦如柴的四眼仔面前,敲了敲他的课桌。 名叫许家豪的四眼仔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容腼腆:“远哥,我是斯文人,哪会看咸湿画报那种东西……” 翟远懒得废话,直接把他的书包从课桌里抽了出来,用力抖了抖,几本画面露骨的杂志书刊便哗啦啦掉在地上。 许家豪顿时涨红了脸:“谁把这种东西放进我书包里的!” “放心,我用完就还给你。” 翟远俯身捡起那些杂志,返回座位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男生们的眼里,一个个直呼犀利,他们平时虽然也没少看这种东西,但毕竟脸皮尚薄,要像许家豪那样稍稍遮掩一下。 哪像翟远这样,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而那几个之前搭讪过翟远的女生,更是表情复杂,是老娘暗示的不够明显还是他就喜欢开手动挡? 翟远才不管这群小年轻心里怎么想的,自顾自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 他要挑几张让人一看就血脉偾张的画报,用来打印做录像厅的名片。 “先做一批小卡片,就像酒店门缝里经常塞得那种,专门去仙宫大戏院那种地方分发,把观众抢过来。” “还要做大尺寸的牛皮癣广告纸,贴在街头巷尾,拉拢一些路人观众。” 翟远机械的翻动着手上杂志,心中思考怎么招揽更多的观众。 当然,无论小卡片还是广告纸,上面都绝对不能暴露录像厅的位置,而是要用一个假地址让客人先过去,确认对方不是钓鱼执法,再带他进录像厅。 “还要招几个眼光毒辣的员工,上次那批被革职的黑警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连安保费都省下来了。” 翟远一边想着,一边撕下一页印着个大波妹的杂志插图,打算等会儿带去打印店。 然后是第二页、第三页……纸张的刺啦声在教室里清晰可闻。 落在许家豪的耳朵里,令他忍不住一阵心疼,眼神幽怨的盯着翟远的背影。 “远哥!” 眼见翟远又撕了一页插图,许家豪忍无可忍来到他面前:“这些杂志是我省吃俭用买回来,陪伴了我无数个日夜,已经跟女朋友一样,我可以把她们借给你,但是你用的时候可不可以珍惜点。” 看着许家豪一脸认真的模样,翟远微有些发愣。 这算不算恋物癖? “不好意思啊,把你女朋友搞成这样。” 翟远看着手里刚撕下来的咸湿画报,插图里是一个东洋?妹,脸蛋清纯、胸肌浮夸,丝毫不逊色后来那些知名老师。 虽然心中愧疚,但他还是忍不住夸了一句:“不过讲真,你女朋友真棒。” 第20章 正式营业 香江在建设发展的过程中,为了保持城市的美观,电力和通讯系统基本都建在地下。 所以当翟远打印好一沓牛皮癣广告,踌躇满志走出打印店,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突然发现四周几乎找不到张贴的地方。 我那么大一根电线杆子呢?! 翟远四下张望,才发现自己这几天根本没注意这方面的细节。 “挑!幸亏我做了两手准备!” 把广告纸暂时装进书包,他又掏出一沓扑克牌大小的卡片,上面印制着各种靓女的写真照。 不过照片里靓女的重点部位无论有没有漏,全用醒目的红字遮挡,标注出三块钱一张票的关键信息,下面留白处则用黑体字写上具体地址。 主打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不给人白嫖的机会。 不得不说,许家豪选女朋友的眼光的确不错,而且基本全是东洋妹,印制出来的卡片用四个字形容,摄人心魄。 82年香江的风月片尚处于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阶段,但东洋在这方面的发展已经是领先世界的t0版本。 什么赤坂丽、原悦子、田中真理、桂木麻也子之类的老艺术家们,此时正含苞待放。 攥着扑克牌卡片,翟远在学校门口转了一圈,拦住几个熟面孔。 “远哥,什么事?” “兄弟,看片吗?” 简单的几句交流,翟远便用免费看一场电影的价格,聘请他们几个去四处发放卡片传单。 地点包括不限于夜场戏院、游戏厅、台球室等等。 接下来就是等候广告发酵。 把书包甩到肩上,翟远快步往录像厅方向走去,梁志超已经选好了新片,得赶紧通知他到自己提供的假地址招呼客人。 赶到屋邨楼下的时候,天色尚未擦黑。 翟远走上三楼,在楼道里就听到呼呼哈嘿的打斗声。 “远哥,你过来了。” 梁志超在录像厅门口摆了张桌案,此时正隔着窗户看向屋里的电视画面,眼角余光扫到翟远,站起身打声招呼。 翟远走到近前,扫了眼屋里的环境,八张钢架床的上下铺都挤满了人,还有人靠墙站着,聚精会神盯着银幕上的画面。 电视机里播放的电影他很熟悉,是林振英和元标主演的《败家仔》。 “有冇搞错,放武打片都有这么多人买票?” “哪有这种好事,里面只有十几个是花钱买票的客人,其余都是左右邻居。” 梁志超向翟远解释道:“我担心放午夜场的时候声音太大,吵到街坊,所以跟他们商量只要有空座,这层楼的邻居可以免费来看电影,但是有客人来的时候他们就要腾出位置。” 翟远点点头,难得夸了他一句:“不错,有长进。” 梁志超嘿嘿一笑,打开一直抱在怀里的书包,从里面抓出一把零钞:“远哥,这是到目前为止的营业额,一共九十六块。另一家录像厅我让我表哥在守,他暂时没找到工作,远哥你到时候随便出点粮给他就好。” 翟远嗯了一声,没有去接钱,说道:“你先收起来,等今晚夜间场结束之后一并算。” 录像厅的日间场就像现在这样,专放一些正经电影,到了夜间场就得换带,放一些催生荷尔蒙的电影。 两种录像带的价格还不一样,没颜色的九十块,有颜色的要根据稀缺程度卖到一百到一百一十块。 所以翟远作为一个良心商人,在定价上也做出相应调整,日间场票价两块,夜间场票价三块,坚决不欺骗消费者。 “现在还有件事让你去做。” 简单地跟梁志超说了下自己分发广告传单的事,翟远让他去指定地点接客人过来。 “好,我现在就去。” 梁志超一句废话也没有多问,他现在对翟远的话可谓言听计从。 两家录像厅,短短一上午就赚了上百块,这还是在没有客满的情况下。 假以时日,远哥开宾利不在话下,我这个头马怎么着也能混辆马自达吧? 接过梁志超塞给自己的书包,翟远目送他脚步轻快的跑下楼,三两步冲出屋邨,忍不住感叹一句: 还得是年轻人,给他画饼他真吃啊! 翟远坐在楼道里,看了会屋里播放的电影,此时影片已经接近尾声,元标饰演的梁赞正准备和小王爷倪飞展开终极决战。 “差不多该换一盒带子了。” 打开梁志超的书包,翟远检查了一番,翻看着里面装的一盒盒录像带。 录像带上虽然没有海报图案,但根据标签上的片名,大概也能猜出里面的内容。 比如这盒《一代女皇艳史》,听名字就值一百一十块。 标签上还标注了发行商的名字,是宝岛一家叫红羊制片的公司。 翟远印象里宝岛在这方面似乎没有出彩的电影,大都是dv画质的粗制滥造品。 “录像厅如果赚到钱,迟早有人会眼红跟风,这一行的竞争力除开票价,就是片子的质量,得赶在跟风的人出现之前,提前进军高端市场啊。” 他不是没考虑过声先夺人,进口一批东洋的高质量电影做库存,但是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问题。 这年头能进录像厅的,识字率多半还没小学生高,就算打出字幕来他们也看不懂。 “老板,换带!” 就在翟远为长远发展做打算时,录像厅里响起一阵叫喊声。 电影败家仔已经开始播放片尾字幕,下铺的几个观众纷纷走到门口,招呼他放新电影。 “今天便宜街坊,提前给大家放一盒夜间场的电影,够咸够湿,票价照收两块!” 翟远顺手拿过那盒《一代女皇艳史》,有几个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客人闻言,又折返回来,满脸期待的排队交钱。 就在这时候,梁志超也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客人。 “远哥,你先招呼他们,我赶着去接第二批客人!” 梁志超连楼都没上,冲翟远高喊了一声,便又拔腿往屋邨外跑去,十足十敬业劳模。 翟远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挨个收钱放行。 “慢着!你几岁?” 钱收到一半,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攥着几枚硬币伸到翟远眼前。 翟远抬头望去,面前站着个约莫还在读小学的小胖墩。 “十岁。”小胖墩老老实实答道。 “走走走,不满十八岁不准进!”翟远挥手驱赶道。 “老板,我十八岁了。” 小胖墩身后,一个明显比他还矮一头的男孩面不改色的说道。 翟远觉得香江的教育系统肯定出问题了,怎么能教小朋友撒谎呢?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学校和家长管教一下这种小学鸡。 “老实交代,你到底多少岁!” “……八岁。” 翟远一拍桌案,起身叫住准备离开的小胖墩:“十岁那个你等等,你和他加起来不就有十八岁了吗?交钱进去吧!” 第21章 我叫海玫,周海玫 秀茂坪屋邨,十六楼,翟远家中。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长城电影公司的旧片《白发魔女传》,鲍起静和方平饰演练霓裳和卓一航,在银幕里相爱相杀。 “你们知不知道,这两个演员因戏生情,前段时间刚刚结婚。” 屋邨巷口卖豆浆的梅姨手捧胶花,语气八卦的跟周围人分享她在电台听到的新闻。 “当然知道啦!他们两个合作演了不少戏,孤男寡女整天待在一起,日久生情都好正常啫。” 另一个妇女不甘示弱,发表自己的见解。 今天来翟远家蹭电视看的,除了梅姨,还有其他几个家庭主妇,坐在一起也就张家长李家短的这点事儿。 她们也不白蹭,赵美珍接到手工订单,相互间打打下手,比以前的效率高了不少。 “唉!同人不同命,我家那个死鬼老公娶我的时候,一共只见过两次面,如果早知道他是个烂赌鬼,打死我也不肯嫁。” 又有人抱怨起自己的命运,引来阵阵安慰声,至于有几分真心几分幸灾乐祸,那就见仁见智了。 “阿珍呀,今天话怎么这么少?” 聊完八卦,梅姨注意到赵美珍今天兴致缺缺,开口问了句。 “不会是想焕发第二春吧?老实讲,你也守寡十几年,要不要我们帮你介绍个男人?” “苦力强喽,谁看不出来他对阿珍有意思,而且高高壮壮,那方面功夫一定很强。” 中年妇女聊起天来,主打一个荤素不忌,把车开上高速是常态。 “妖!不要讲这种肉酸的事,小心我家老爷今晚去找你。” 赵美珍指了下挂在墙上翟孝康的遗照,终结掉这个话题。 她顿了顿,接着看似云淡风轻的说道:“其实我是在替朋友家的儿子担心,我听说他今年才二十岁出头,但是从来没见他跟女仔交流过,反而整天和男仔一起玩,而且还搂搂抱抱的,你们说他会不会是gay来的?” “gay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中意揸女人,只对男人的屎忽窿感兴趣。” “噫~好肉酸!” 几个家庭主妇叽叽喳喳,却没人回答赵美珍的问题。 关系最近的梅姨面露思索之色,望着赵美珍,突然开口问了句:“你说阿远啊?” 赵美珍愕然:“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顿觉不妥,但已经来不及。 屋子里一片死寂,妇女们纷纷露出古怪神情,正襟危坐一副等着听八卦的姿态。 “我怎么会不知,姐妹这么多年,你连屋邨都很少出去,哪里来的朋友家的儿子。” 梅姨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咽了咽口水,面色为难问道:“阿远真的是……那个啊?” 没等赵美珍开口,又一个妇女喃喃道:“哎呀死了,怪不得我最近经常看到他跟隔壁邨的男仔勾肩搭背,而且性格也开朗了不少,你这么一说的确有古怪。” …… “放他妈的狗臭屁!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翟远站在录像厅门口,听着翟瑶解释完家里发生的一切,气得破口大骂。 骂完之后,他又指着梁志超说道:“我就算是gay,也看不上他这种货色吧?可以质疑我的取向,凭什么质疑我的眼光!” 梁志超本来还没当回事,乐呵呵看着戏,听到翟远这句话,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反正阿妈把电话打到我店里,跟我简单说了下情况,让我今天必须带你回去。” 翟瑶是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被波及到的,笑的幸灾乐祸。 “那你不在电话里跟她讲清楚。”翟远觉得她在故意搞事情。 “是你不让我讲你做录像厅生意的。”翟瑶回答的理直气壮。 “干得漂亮。” 翟远从书包里掏出两沓钞票揣进怀里,这是最近两天的营业额。 两家录像厅,平均每天放十场电影,虽然未必场场坐满,但两天收入也有一千七百多块。 “顶你个肺!要赶紧搬出屋邨,让阿妈远离那群八婆了,否则下次不知又搞出什么大件事!” 翟远嘴里嘟嘟囔囔,打算先带钱回去洗刷自己的清白。 梁志超主动请缨:“远哥,用不用我陪你一起回去,跟珍姨把事情说清楚。” “你死开点啦!跟我回去见家长呀?你不在我家楼下跟我搂搂抱抱,哪有这么多事?” 翟远瞪了他一眼,低头数了几张港币出来:“嗱!你和你表哥的薪水,如果我妈不让我跟你玩,以后你就不用过来了。” “远哥不要抛弃我!”梁志超一阵哀嚎。 “滚!” 翟远拉着妹妹往家走去,头也不回对他甩出一个字。 一路无话。 来到自家屋邨楼下,翟远隐约察觉到有点不妥。 四周围嗑瓜子聊天的大妈们见他出现,纷纷噤声,目光若即若离的停留在他身上。 翟远已经能想象到前一秒她们聊天的内容和画面了。 村口情报站老太婆嚼舌根.gif “我今年要是不搬出去,我就是那个。”翟远低声说道。 翟瑶拍了下手:“好耶!我要住电梯房。” 她自从见识到录像厅的利润后,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对翟远的态度也亲昵了不少。 兄妹两人上到十六楼。 翟远啪一把推开房门,面色不虞,他倒要看看是谁在煽风点火。 “我回来了!” 房间里,母亲赵美珍坐在桌前,背对房门的椅子上则坐着一对母女,穿着普通。 赵美珍脸上本来还带着笑,显然刚才跟对面的母女聊得不错,见翟远出现在门口,笑容顿时收敛了大半。 而那对母女听到门响,也跟着转头看来。 年长的母亲笑吟吟望着翟远,年轻的女儿眼神中则带着几分好奇。 “大佬,阿妈不会要给你相亲吧?”翟瑶站在翟远身后,小声说道。 翟远觉得赵美珍还是缺乏常识,有的东西弯就是弯,怎么掰也直不了的。 他扫了眼对面的母女,隐约觉得有几分面熟。 “木头一样杵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叫人?” 正自思索间,赵美珍严厉的声音响起。 赵美珍瞪了翟远一眼,站起身朝他介绍道:“这位是你伯爷公婆家在长洲的弟媳玲姨,你小时候人家还抱过你呢,她女儿海玫算起来是你表妹。” “玲姨,表妹。”翟远嘴上打着招呼,心中却在盘算。 伯爷公婆家的弟媳,那就是我死鬼老豆的哥哥的老婆的弟弟的媳妇。 好混乱的关系。 玲姨罗惠玲拉着女儿也站了起来,笑着对翟远说道:“阿远,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靓仔。后面那个是阿瑶吧?你比海玫要小两岁,我还是第一次见你。” 说完又招呼自己的女儿:“快叫表哥、表妹。” 罗惠玲的女儿看上去很乖巧懂事,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 “阿远表哥、瑶瑶表妹,你们好,我叫海玫,周海玫。” “嗯?”翟远猛地瞪大双眼。 再仔细看向周海玫的眉眼,他终于知道那份面熟的感觉从何而来。 等会儿,我再算算。 死鬼老豆的哥哥的老婆的弟弟的媳妇…… 前世孤儿院长大的翟远觉得自己cpu要烧了,忍不住在心中喊道: 所以这层亲戚关系到底远还是近、有没有出五服啊? 兄弟们,在线等挺急的! 第22章 我是主角啊 “珍姐,算起来,我们也有六七年没见过了。” 公屋里,罗惠玲坐在桌前,拉着赵美珍粗糙的双手,语气略有些唏嘘。 “六年多了,上次见面还是阿远他伯爷中风,我同你一起赶去元朗探病嘛!” 赵美珍的眼神陷入回忆,轻笑着说了句。 罗惠玲不满道:“那一年要不是知道珍姐你会去,鬼才到元朗探望他,姓翟的一家的白眼狼……” 赵美珍拍了下她的手背,笑着打断话头:“孩子们都在这里,不讲这些。你也是,从长洲搬走为什么不跟我讲?我今天打电话过去,才知道你们搬到了屯门。” 罗惠玲闻言笑的眼睛都弯了,凑到赵美珍耳边低声道:“我前两年怀上第三胎,她老豆眼看长洲住不下,所以才会搬家。” 赵美珍又惊又喜:“哎呀!男仔还是女仔呀?” 罗惠玲眉飞色舞:“有雀雀的,我这次算给他们周家延续了香火,费事她老豆整天说我肚子不争气。” 两个久别重逢的中年妇女,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翟瑶双手托腮,露出百无聊赖的表情。 翟远则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海玫表妹,眼神肆无忌惮,装都不装一下。 十六岁的周海玫尚未褪去青涩,双颊带着点婴儿肥,留着露出耳朵的学生短发,鼻梁上架着副略显土气的黄胶框眼镜,镜片后面一双明眸又黑又亮。 赵美珍和罗惠玲聊得开心,周海玫就靠在罗惠玲身边,侧着脸安静地听着。 直到她察觉到有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抬眼望去,正对上翟远的双眸。 周海玫纤长的睫毛轻颤,冲翟远笑了下,露出标志性的兔牙,凭添了几分可爱娇憨的俏皮。 好看,爱看。 “哥,我想出去玩。” 翟瑶无聊的抠着手指,终于忍不住推了翟远一把,声音有点撒娇。 翟远目不斜视:“离就离!” 翟瑶:“?” …… 三个人还是走出了屋邨。 主要是赵美珍聊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正事,想让翟远和表妹培养下感情。 罗惠玲显然是赞成的,也不知道赵美珍私底下跟她说了什么,她看翟远的眼神非常之满意。 “海玫姐,你现在还在读书呀?” 来到外面,翟瑶立刻撒开了欢,自来熟的揽着周海玫的胳膊,举止亲昵。 “嗯,在屯门读中学,中四。” 周海玫有点内向,说话时慢条斯理。 翟远主动凑上前去:“我在秀茂坪读中学,中六马上毕业。” 翟瑶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谁问你了?” 翟远怒道:“你问不问我我也读中六!属马的,今年十七!” “别理他。海玫姐,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翟瑶直接不再看他,转头跟周海玫说着话。 “看什么电影呀?” “不知道最近有什么新片,先去电影院看看喽。” “好啊。” “哇!海玫姐你身上好香啊,是不是擦了香水?” “没有,可能昨晚冲凉换了块香皂吧。” 两个女孩很快便聊得热络起来,清脆的笑声洒了一路。 翟远跟在身后,眼睁睁看着翟瑶把鼻子凑到周海玫的脖颈间嗅探,惹得女孩一阵咯咯笑声,羡慕的眼泪都快从嘴角流出来。 不对啊!我是主角啊! 陈佩斯老师的声音莫名浮现在脑海中,他开始后悔带翟瑶出门。 这丫头最近越来越跳了,不行,明天就告诉她录像厅被查封,我欠了一屁股债,得让她恢复原来苦大仇深的样子! 翟瑶似乎察觉到身后恶意的目光,突然停下脚步。 转过脸来,她定定的盯着翟远。 “什么事啊,瑶瑶?” 翟远心头一凛,立刻换了副谄笑面容凑了上去。 “海玫姐说她在家穿她姐姐剩下的衣服,我在家也穿你剩下的衣服,但是人家是姐妹无所谓,你那几件旧衣服一股臭汗味洗都洗不掉!” 翟瑶噼里啪啦说完,图穷匕见:“你现在赚了大钱,是不是该补偿我,给我买几件新衣服?” 这燕国的地图可真长。 “下次有事说事,不用铺垫那么多,我也挺香的。”翟远眼神幽怨的望着妹妹。 “那你买不买呀?”翟瑶呲着小虎牙问道。 “买!当然要买,你跟海玫随便选,今日大佬请客。”翟远一副势大财雄的气魄。 周海玫连连摆手:“我就不用了,我陪瑶瑶随便逛一下就好。” 翟瑶骄傲的扬着下巴:“海玫姐,没关系的,我阿哥现在很有钱,他还说以后要买洋楼,让我和阿妈搬出屋邨呢。” 这话说完,周海玫再看翟远时,眼神中就多了几分好奇。 她家境其实也很普通,比翟远家好不了多少,否则也不会近几年才从离岛搬家到屯门的屋邨。 能住进公屋,在学校有书读,对周海玫来说生活上已经是很大进步,而且现在家里又多了个弟弟,开销愈大,买洋楼这种事她根本未曾想过。 看着周海玫诧异的眼神,翟远轻轻咳嗽一声,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 还得是亲妹妹,关键时候给我涨脸。 “我们等会先去挑几件靓衫,然后去电影院看电影,看完电影去我工作的饭店吃饭好不好?” 翟瑶拉着周海玫又往前走去,声音轻快。 “会不会太浪费钱,我就是陪阿妈过来见一见珍姨,不好给你们添麻烦。” 周海玫语气纠结,又有一丝期盼:“对了,阿远表哥做什么生意呀?” 翟瑶粗声粗气道:“他最近开了两间录像厅,就是在公屋放电影给人看的那种。不过放的全是些污遭邋遢的三级片,也不知道那群马骝佬为什么感兴趣,居然肯花三块钱买票,我多看一眼都怕生眼病。” 周海玫噫了一声,回头看了眼翟远,眼神复杂,脚步不自觉放快几分。 翟远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翟瑶,深吸几口气。 关!录像厅必须得关!我明天就去警署保释神灯,让他重新把酒吧开起来,让这小丫头知道什么叫世事无常! 还有,叼你老味的梁志超! 让你盯着录像厅的生意,你居然让我妹妹闯进去,还看到了电视里的画面。 扑你个街,神灯保释出来,你去他酒吧做脱衣舞男! 第23章 玉石骗局 翟远以前看过一本有关进化心理学的书。 书上说从石器时代至今,男人遗传了狩猎基因,但未必每次都有收获。 女人则遗传了采集基因,每次或多或少都会有收获。 而逛街是采集基因的一种延续,影响支配着女人的行为。 一个男人要去买双鞋,他会直奔品牌专柜,通常不会做一点多余的事。 但女人就完全不同,比如她原本计划去买双鞋,但是一进商场就发现隔壁店的衣服不错,买完衣服觉得还要配个帽子和包包,路过餐饮区的时候顺便买杯奶茶,而且要走扶梯,因为可以经过化妆品柜台。 这就是为什么花木兰出征前,她买匹马都要跑遍东西南北四个自由市场。 难道东市卖马的地方就没有鞍鞯、辔头和长鞭? 翟远觉得读书很有用,当你再次跟女孩出门逛街的时候,就可以用书里的理论尝试自我安慰。 “再忍忍,这是她们的基因问题,改不了的。” 一次陪两个女孩出来逛街,而且都是靓女级别。 翟远走在大街上,同龄青年们眼中是藏不住的嫉妒,反倒是那些中年男人,会将多一份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大包小包上,对他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 右手提着翟瑶相中的衣服鞋子,左手是周海玫选的帽子长裙,脖子上还挂了个女士挎包。 翟远像个移动式仓库一样,亦步亦趋跟在两个女孩身后。 “老板,这串手链多少钱?” 折磨仍在继续。 翟瑶拉着周海玫,在一家地摊前停下脚步,一阵挑选后拿起条黑曜石串珠手链。 卖货的摊主扫了眼两个女孩身上的穿着,又看了眼他们身后拎包的翟远,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靓女你真有眼光,这串手链可不得了,上面的珠子是纯天然水晶宝石,磁场非常之强,辟邪化煞,戴在身上不仅可以吸收好运,还能将体内的病气排出去,你方不方便给我根头发,我先做个实验给你看下。” 翟瑶被对方三两句话唬住,哦了一声,从耳边揪了根头发下来。 摊主接过发丝,在手链上那颗黑色珠子上缠了一圈,又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 翟瑶和周海玫不解其意,都聚精会神盯着摊主的动作。 翟远看到这里,已经猜到对方接下来的动作,不屑的撇撇嘴。 “嗱!注意看!” 摊主按下打火机,满脸神秘的将火苗凑到缠绕黑曜石的发丝上。 烧了几秒,他熄灭火苗,纤细的发丝居然安然无恙。 “哇!”翟瑶发出一声低呼,扯着周海玫的胳膊:“你看!你看!你看!” 周海玫也面露惊讶之色,不过却没有翟瑶那么夸张。 “靓女,你看到了,只有真正的天然宝石才有这种功效。” 摊主将翟瑶的反应尽收眼底,把那串黑曜石手链递到她手里:“这种好东西只卖给有缘人,既然今天被你相中,便宜点,一口价一百块让你带走!” “一百!?” 前一秒还满脸期盼的翟瑶听到这个价格,顿时瞪大了眼,眼中的狂热瞬间熄灭:“有冇搞错啊!我买了两件衣服一条长裤才八十块,你这颗珠子是金的?” 她和周海玫今天买的都是杂牌服装,但就算翟远身上的名牌t恤衫班尼路,标签价也才六十块。 一百块买串黑曜石手链,相当于后世一千块买颗纸皮核桃当文玩。 翟瑶啪的声将手链扔回摊位,再不多看一眼,拉着周海玫直接离开:“走,我们再去前面看看~” 摊主在后面大喊:“喂靓女,便宜点八十块卖你好不好?” 翟远明显注意到,翟瑶的脚步顿了下,然后走的更快了几分。 “靓仔,八十块买一串送你女朋友啦!”摊主仍不死心,对走在最后的翟远叫道。 翟远看了眼在一间店铺门前驻足的两个女孩:“十块钱两串我就买。” “进货价都不止呀,我这个是天然宝石……” “你尽管考虑下,一阵间我再过来。” 见摊主还要继续忽悠,翟远摆摆手,快步往前走去。 因为他看到不远处,翟瑶和周海玫正在冲自己用力招手。 “我要喝这个!” 翟瑶指着竖在店外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奶茶上新,每杯低至六毫子。 她说完又放低了声音,难得有点害羞的说道:“我和海玫姐从来没进过这种店铺,你帮我们点,要最便宜的就好。” 翟远抬头望去,这家店铺门头上挂着春水冰室的招牌,显然是模仿了宝岛出名的奶茶店春水堂。 冰室在香江由来已久,是一种模仿高级西餐厅,满足白领工薪阶层的餐饮店。 但对翟瑶和周海玫这种洗碗妹和学生来说,还是高端场所。 “好啊,我帮你叫,你和海玫找地方随便坐。” 翟远笑了下,把工具人本色发挥的淋漓尽致,将手上的包装袋递给翟瑶,径直走进店内。 等他进去,翟瑶和周海玫才亦步亦趋跟上。 来到柜台前,翟远点了三杯奶茶。 这时候的奶茶就是奶茶,有奶有茶,顶多在茶叶和香料上有区别,没有塑封机就装进搪瓷茶杯里,配上个吸管,更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添加物。 像什么暖姜、玫瑰、奶油顶,芋泥、波波、鸭屎香。 以及,qq奈奈好喝到咩噗茶。 你敢跟柜员讲出来,他就敢给青山精神病院打电话。 等翟远端着三杯奶茶和几样甜点,返回茶座的时候,发现座位上只有周海玫独自一人。 “瑶瑶呢?” “她去外面找洗手间。” 独自面对翟远的时候,周海玫顿时没了之前的活泼,多了份拘谨。 “那你在这里等等,我也出去一下。”翟远说着话站起身来。 “啊?”周海玫一声轻呼,清秀的脸蛋上布满紧张之色,显然是害怕一个人独处。 “那你可不可以快点回来。” “放心,我出了名的快!” 翟远安慰一句,快步走出店外。 周海玫独自一人坐在茶座,愈发显得紧张,她低下头去,眼神不时往四面瞟着,偶尔有客人路过,立刻慌乱的揪住衣角。 好在翟远回来的很快,只用了三两分钟。 “诺,送给你和瑶瑶的。” 翟远像阵风一样窜回座位,将两条黑曜石手串摆在桌上。 看到熟悉的人出现,明显能感觉到周海玫长出了口气,连肩膀都跟着下沉了几分,然后才望向桌上的手串。 “你怎么……” 周海玫眼神错愕,仿佛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她把手串推回给翟远,低着头呐呐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十块钱两串而已,有什么好贵重的。” 翟远冲她促狭一笑,咬着吸管嘬了两口奶茶,还行,略微有点苦味。 周海玫小口微张,露出一半兔牙,长洲出生的她大概没想到,市区的奸商会奸到这种程度。 翟远很满意女孩惊讶的表情,他决定再给她科普一些生活小常识。 “至于他拿火烧头发,其实也是个简单的骗术,虽然具体原理我讲不出来,但用块玻璃一样能做到。” 周海玫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停顿片刻,突然抬起头来,对翟远说道:“可能是因为热传递的原因,玉石的热传递弱,温度低,可以吸收大部分热量形成隔热效应,所以头发丝很难烧起来,这个原理就像装满水的纸杯,是不会被火烧坏的一样。” 翟远搅拌奶茶的动作一僵:“啊?” 第24章 闹狗令 翟远觉得很尴尬。 就,周海玫这丫头挺没劲的。 显得你读过几年书一样,小嘴叭叭的,还什么热传递、隔热效应,瞅把你能的。 “我中六毕业生,这点知识还是懂的,就怕你刚上中四,还没学到这里。” 翟远抿嘴一笑,做出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周海玫恍悟般点点头,旋即又蹙起秀眉,扶了下眼镜:“但这是小学物理课本上的内容。” “请茶,请茶!” 翟远果断将一杯奶茶推倒周海玫面前,又递上餐盘:“这个甜点也不错,我刚才试过了,很好味。” 周海玫被他突然热情的态度搞得手足无措,低低的应了一声:“多谢阿远表哥。” 翟远注意到,她在用餐的时候会把那副黄胶框眼镜摘先来,小心翼翼的装进随身携带的眼镜盒里,然后微微眯起眼眸。 他问周海玫:“你近视很严重呀?” 周海玫刚低头把吸管咬进嘴里,听到问话声立刻正襟危坐,双手垂放在膝盖:“两百多度。” 这般态度,让翟远感觉她好像随时绷着根筋,无论坐立都很有规矩教条,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青春活泼。 他隐约记得周海玫家似乎有旗人血统,有一段时间营销号还说她是瓜尔佳氏的格格。 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家里真把她当格格来要求吧? 那就太扯淡了,朕的大清都完犊子多少年了。 可翟远转念一想也未必不可能,香江这地方1971年才废除了大清律,多的是封建残余。 “你不用这么拘束,随意点就好。” 翟远尴尬的笑笑,又说道:“两百多度也不是很严重,注意用眼。” 后来有人说周海玫演戏有种瞪眼过度的感觉,其实就是因为她的近视度数加深,眼球微有些凸显。 翟远目前还看不出她有这方面的问题,好心提醒一句。 周海玫嗯了一声,语气略带困恼:“其实我感觉最近又变的严重了些,戴上眼镜坐教室前排,都要很努力才能看清黑板上的字。” “那你该换眼镜了啊。”翟远咬着吸管说。 他以前也是近视,专门了解过这方面问题,近视眼的度数和眼镜一定要匹配,否则就会视觉疲劳,度数翻倍暴涨。 简单的跟周海玫说了点保护视力的常识,小姑娘听得频频点头,看向翟远的眼神里多了丝崇敬。 翟远心中得意:哪儿丢的哪儿找,哥们这也算是从小学物理上扳回一城。 “最近家里人太忙,等他们有空就去配新眼镜。” 周海玫听他讲完,低头沉默片刻,底气不足的说了句。 翟远见周海玫这副模样,猜测多半是家里经济拮据,刚听说还添了个弟弟,哪有人顾得上她。 “这种事不能拖的,晚一天就涨几十度,到最后几千上万度,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翟远满是恶趣味的恐吓道:“你见过街头卖艺的盲公盲婆没有,他们就是当初近视眼换眼镜换得太迟。” 吧嗒~ 周海玫手里的汤匙掉在杯子里,呆呆望着一本正经的翟远,脸色吓得发白,眼底迅速升起一团水雾。 我靠!胆子怎么这么小。 这话要是对翟瑶说,她高低得骂我句:呸!你骗傻子呢? 翟远忙不迭开口安慰:“没事没事,只要换掉旧眼镜就好。” 周海玫的泪珠从光洁的脸颊上滚落,过了好一会儿才抽噎着开口:“我、我跟爸爸提过换眼镜,他、他说弟弟以后读书买楼要花很多钱,让我先戴着这副旧眼镜,等将来考上大学再换新的,我还有两年、两年才读大学,不想变成街边盲婆。” 翟远手忙脚乱扯过几张纸巾递过去:“不怕,等喝过奶茶,我带你去眼镜店验光配一副新镜片,好不好?” 周海玫下意识摇了摇头,但想到刚才翟远说的那么严重,又艰难的点点头。 她声音一抽一抽的说:“好,多谢阿远表哥,我、我以后赚到钱,一定第一时间还给你。” “不用,一家人不讲两家话。” 翟远摆摆手,等周海玫的情绪逐渐平复平静。 他搅拌着奶茶,轻声开口问道:“海玫,表哥还有点小事想问你。你姑丈,也就是我伯爷翟孝盛是个怎样的人?” 在公屋的时候,虽然眼神盯着周海玫,翟远却也听到了罗惠玲和赵美珍之间的对话。 尤其感兴趣的,是罗惠玲那句:姓翟的一家的白眼狼。 “啊?”周海玫吸了下鼻子,蹙眉思索了片刻,方才有些为难的说道:“我只知道我妈妈经常因为姑丈的事,跟爸爸吵架,她说姑丈一家人对不起珍姨……就是你爸爸妈妈,否则你和瑶瑶表妹也不会被赶出元朗。” “唔……”翟远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冲周海玫挑眉一笑:“还有呢?” 五分钟之后,翟瑶风风火火闯进冰室。 “妖!还说是市区,我找了整两条街才见到公共洗手间,前面排队的阿婆仲要带着他十几岁的孙子进女厕,我跟她狠狠吵了一架,差点动手打起来,真是气死人!” 翟瑶人未到声先至,一屁股坐在周海玫旁边,毫无淑女形象。 “喂,奶茶都冰了,我帮你换一杯。”翟远见她拿起吸管,开口说了句。 “呜呜呜~” 翟瑶吸了口奶茶含在嘴里,拼命挥手示意翟远坐在原位。 等把嘴里奶茶咽下,才满足的哈了口气,乜眼望着翟远:“我钟意饮冻奶茶,你管我。” 旋即又学着翟远的声音粗声粗气道:“换一杯、换一杯,我帮你换一杯。嘁!赚点钱就当自己李嘉城呀。” “海玫,你是满洲人,讲点你们的礼节教一下瑶瑶,求你了。” 翟远捂着额头,心说来点封建的,越封建越好! 周海玫一怔,她不记得自己跟翟远说过这件事,不过想到珍姨和自己母亲的关系,也就没放在心上。 “我爸爸教我,吃东西不能讲话、茶壶嘴不能对人、讲话时手要摆在膝盖上、捡东西不准弯腰翘屁股……” 她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的说着,等十个指头都数完一遍仍未结束,翟远和翟瑶都听得有些发愣。 “差不多就这些了,我平时犯错,爸爸要用鸡毛掸子打我的。”周海玫最后说道。 “算了,你还是别学了。”翟远突然很认真的对翟瑶说道。 “神经!我本来就没打算学。”翟瑶冲他呲了下牙,嘟囔着:“这么多规矩,等着继承皇位呀!” 说完,翟瑶又一脸好奇的望着周海玫:“海玫姐,你家以前在京城,那你的国语一定讲的很好,讲两句听下啦!” 似乎是所有人的共性,只要听说别人是外地的,马上要请对方说几句家乡话。 周海玫倒没有推辞,简单地跟翟瑶讲了几句国语。 发音嘛,说实话挺烂的,明显是广府人强行说普通话的感觉。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从小生长的环境不同。 翟瑶敏锐的察觉到翟远抿嘴憋笑的表情,眯了眯眼:“你笑什么!海玫姐的国语说得多标准,你有本事讲几句听下!” 呦!妹妹这么懂事给我展示的机会,不说两句怕你们不知道普通话二甲的含金量啊! 翟远清了清嗓子,用普通话声音低沉的说道:“我觉得海玫的国语,确实是我听过最好、最标准的!” 翟瑶和周海玫目瞪口呆。 翟瑶轻声:“我……丢?” 周海玫满脸惊喜:“阿远表哥你发音好标准,可不可以教我讲闹狗令?” 翟远一怔:“什么您说?” “闹!狗!令!”周海玫一字一句的说道:“就是扁担长板凳宽扁担要绑在板凳上那种。” 翟远咬着嘴唇,差点憋出内伤。 我说呢,这三月份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闹猫闹狗呢。 第25章 我带你回家 从冰室出来,一行三人走进一家名叫精益眼镜行的铺子。 翟远带着周海玫去验眼,然后是选、裁、打磨镜片,一套流程下来花费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她的近视眼度数的确加深了些,但也没那么夸张,现在是三百多度。 “靓女想学个什么样式的眼镜框?” 镜片搞定之后,配镜师傅指着玻璃专柜里的一排排镜框问道。 周海玫有些纠结的看向翟远。 “这个,黑色的。” 翟远示意师傅把一副黑色镜框拿出来。 周海玫接过镜框,轻轻戴在鼻梁上,有点呆萌的望着翟远两兄妹。 “咦?好似的确比之前那副眼镜好看点。” 翟瑶凑近仔细端详两眼,觉得周海玫虽然只换了副眼镜,却好像风格形象都发生了转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黑框眼镜是一众镜框里经久不衰的配色,配合上周海玫此时的齐耳短发,更多了几分乖巧知性的气质,看起来温柔内敛。 “阿远表哥……” 周海玫自己倒无所谓好不好看,她连镜子都没照,只是下意识想问问翟远的意见。 结果转头望去,翟远已经在去柜台边付钱,同时背对着女孩嘴里说道: “海玫,以后记得每半年过来验一次眼,表哥不在家你就找你珍姨,让她带你过来。” 他这话说出来还真不是故意去撩周海玫,仅仅是觉得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以后有了点凸眼的瑕疵,终究是种遗憾。 不过翟远显然忘了句话叫:不怕直男会,就怕直男不自知的会。 背对周海玫的他还没看到,女孩眼睛里隐约多了丝不明就里的复杂。 配镜师傅用热风机把镜框吹到软化膨胀,接着把打磨好的镜片安装进去,等镜框冷却之后,一副崭新的眼镜便全部完工。 “清楚了很多!” 周海玫重新戴上眼镜,视野一片清晰,令她脸上忍不住流露出雀跃之色。 “海玫姐,让我试下。” 翟瑶像是个讨要玩具的孩子,从周海玫手上接过眼镜,迫不及待挂在自己鼻梁上。 顿觉天旋地转,脚下一阵踉跄:“呕~好晕!” …… 三人在街市和眼镜行里花费了太多时间。 周海玫担心太晚回去罗惠玲会担心,于是一起看电影的计划便搁置了下来。 打辆出租车,直奔秀茂坪屋邨。 回到屋邨,翟瑶懒得上楼,扯开嗓子喊了几声,赵美珍和罗惠玲的身影便出现在阳台上。 “珍姐,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站在屋邨楼下,罗惠玲拎着翟远给周海玫买的新衣服,笑容满面。 但嘴上还是有点抱怨的对翟远说道:“阿远你也是,海玫家里衣服都穿不完,你还给她乱花钱,都惯的没人样了!” 穿不完是指她穿她姐姐剩下的衣服,偶尔罗惠玲把自己的旧衣服改一改,也套在周海玫身上。 “玲姨,都是些平价打折的衣服,不值钱的。” 翟远笑呵呵说了句:“下次你跟我们一起出去,我选几件靓衫给你。” 罗惠玲笑得愈发开心,合不拢嘴。 “是啊,我家阿远很有眼光的。” 赵美珍站在翟远身边,笑容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拍着翟远的后背,然后用力拧了一把。 翟远吸了口凉气,转头向她望去,龇牙咧嘴笑道:“当然少不了阿妈你的,明天就去百货大楼,好不好?” 赵美珍皮笑肉不笑:“哎呀~我哪有那种好福气。” 这边上演着母慈子孝的一幕。 另一边,刚认识不足一天的周海玫和翟瑶正作姊妹分别姿态。 “海玫姐,你下次一定要记得再来玩,我们今天还没有看电影,仲有观塘夜市的很多小吃档口,下次你过来我带你逐个试一试。” “好啊,瑶瑶。你和阿远表哥如果得闲,也欢迎来随时过来屯门,那边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两个小姑娘说着话,眼圈都微微泛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要天各一边。 但实际上秀茂坪距离屯门,也不过短短三十几公里,坐小巴二十几个站点,打出租车更快。 一群人里,翟远是最无所吊谓的一个。 香江巴掌大小的地方,根本没有令他产生离情别绪的资格。 周海玫和翟瑶贴靠在一起,摩挲着手上那串黑曜石手链,黑框眼镜后面的一双明眸轻霎,静静望着跟母亲和珍姨谈笑风生的翟远。 她觉得同样是中学学生,这位表哥却有着和学校男孩们截然不同的成熟稳重。 但又不似家里父亲那般严苛,令她莫名有种安全感。 “海玫姐,你眼睛红就算了,怎么耳朵也变这么红?”翟瑶好奇的捏了下周海玫精致的耳垂,惊讶道:“这么烫,不会发烧了吧?” 天色渐晚,一行人在楼下又聊了片刻,这才把罗惠玲和周海玫送出屋邨。 目送母女两人上了辆小巴,翟远一家三口折返回家。 “你是不是又偷拿了我藏在枕头下面的钱?” 回到屋邨楼下,赵美珍突然望向翟远,表情严肃的问道。 翟远一怔,旋即露出笑容。 赵美珍永远把钱藏在枕头下面,这对兄妹两人来说是公开的秘密,不过翟瑶从未打过那些钱的主意,倒是以前的翟远,被飞仔俊勒索的时候,时不时会从枕头下偷走几十块。 可惜您那仨瓜俩枣现在入不了我的眼喽~ 翟远笑眯眯说道:“那你还不快点上楼去检查下?” 赵美珍脸色愈沉,骂道:“扑街仔!怪不得你今天这么大方,给人家海玫买东买西。顶你个肺!我居然相信电视里讲的你是同性恋,边有同性恋对女人这么上心的?” 嘴里一边骂着翟远,赵美珍脚步不停,飞快往楼上跑去。 她要检查下,自己枕头底那几百块箱底钱到底被偷走了多少。 翟远面带微笑,跟一脸坏笑的翟瑶慢悠悠踱步往楼上走去。 “你跟海玫刚才私下聊了什么?” “冇啊,不过她说她很羡慕我,有你这样一个大佬。” 翟远闻言笑着揉了下妹妹的头发:“有我是你的福气~” “但是我未对她讲过。”翟瑶突然停下脚步,定定的望着翟远:“我这个好大佬,前段时间还打算把我卖去夜场做陪酒妹,更未讲过这几年他读书花的钱、交的保护费,要靠我这个做妹妹的放弃读书机会,做手工、洗碗妹一点点赚出来。” 翟远挑了下眉,没想到这个大大咧咧的妹妹会突然说着这番话。 “我之前想过,如果我去做陪酒妹,万一被人搞或者染上粉瘾,一定拿刀亲手斩死你然后跳楼。” 翟瑶的语气很平静,说到最后忍不住笑了出声。 然后又是片刻的沉默,她问:“我们家以后会好的吧?你会不会突然间又变成之前的样子?” 翟远深吸口气,把翟瑶揽进怀里:“走啦~我带你回家。” ps:刚学会了在书里插入图片,正在补齐符合时代背景的旧照片,但是有的图会导致排版空出一大片,正在研究解决办法,大家见谅,有什么意见欢迎随时指正,拜谢~ 另外听说我儿子沧海开了本新书叫《重回1978》,大家多多支持,谁还没个疼儿疼女的心呢~ 第26章 录像厅的延展业务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一霎眼就到了香江一年一度的高级程度会考。 也就是翟远录像厅开设的两周之后。 但翟远觉得自己没必要参加考试。 他本来以为,凭借以前普通二本毕业的积累,如果努力冲刺一下,说不定能有上大学的机会。 可前段时间无聊时,简单地翻了下香江的教科书,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香江大学的录取分数线是按照甲乙丙丁、abcd来评判,想过线至少五科及格,首当其冲就是英文科至少甲c以上。 仅这一条就把翟远拒之门外。 翟远的英文水平怎么形容呢?打个比方吧,翻开四六级词典,他最熟悉的单词是abandon。 不过除了官立学校,香江这两年也有不少民办大学,俗称大专院校。 民办大学对英文科的成绩倒没有硬性要求,但因为用的是会考统一卷,除了语文和历史,其他科目的试题全部用的英文。 比如数学卷是这样的: 翟远表示我要是能看懂我是茄子。 还是把心思放在生意上吧,有钱之后别说上大学,大学生都行。 梁志超倒是屁颠屁颠跑去参加考试,毫无自知之明。 他去考试之前,翟远跟他说:“整个秀茂坪中学,今年能出一个大学生,黄校长脸都能笑烂。” 梁志超一本正经的答道:“远哥,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是我呢?” 翟远被噎的不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我去录像厅收门票,你考上大学就不要回来了。” 经过半个月的宣传,录像厅的生意已经逐渐走上正轨。 一天二十四小时,可以稳定放十场电影,日间四场、夜间六场。 多出来的时间打扫卫生,让机器也歇一歇。 这时候的电影,正经的最多九十分钟,不正经的时间更短,有时候四级片导演也有自己的艺术追求,想在电影里穿插些大场面,但是经费明显不足,于是经常会看到像《性起东洋岛之十万火急》这种号称是战争四级片的电影,但其实里面的战争片段大多是从其他电影或者记录片里剪辑拼接进去的,违和感满满。 耳濡目染之下,翟远现在已经算半个四级片大师。 大多数电影放个片头,他就知道质量怎么样,值不值得进货。 梁志超去市场进货的次数更多,已经跻身宗师阶段。 听到片头曲,就能准确说出这是宝岛哪家制片公司的货,演员讲一句台词,他能轻松说出第二句。 据说他现在正在练习记住每个女演员的身材相貌、疤痕胎记、演技声音,方便随时跟客人讲解。 翟远觉得等他功成之日,可入陆地神仙。 “阿远,这是我那间录像厅昨天的营业额。” 翟远刚到录像厅门口,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高个子青年就迎了上来。 他是梁志超的表哥,名字叫陈家乐。 跟后世的子轩一样,家乐这两个字一样普通到烂大街,属于不带姓在屋邨喊一声,能得到几十个回应的那种。 陈家乐今年二十一岁,比翟远大几届,秀茂坪中学毕业后就在家待业,期间找了几份工作都没做太长时间。 他家里开了个猪肉档,老豆一心想让他继承家业,可惜陈家乐志不在此,总觉得自己会有更好的发展。 直到那天表弟梁志超跟他提起,自己同学开了两间录像厅,现在缺一个看店的伙计,想请他过去试下。 陈家乐一开始还觉得不屑,一个十七岁的学生仔能搞出什么花样。 但是等他在录像厅待了几个小时,眼睁睁看着那群马骝佬们拿钱排队,而表弟梁志超什么也不用做,只管收钱放映,还有免费的电影可以看,顿时觉得这份工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 钱虽然不多,但是事儿少啊!比之前去工厂打工连轴转可轻松太多了。 顺便一提的是,翟远给陈家乐的月薪是一千两百块,梁志超则是一千五百块,相当于此时一家百货商场柜台收银小姐的薪资。 此时,翟远接过陈家乐递来的一叠港币,数也不数便揣进口袋。 陈家乐见状,主动补充道:“一共是三百五十二块,昨天十场里面有三场没有坐满,否则会更多点。” “嗯,家乐哥辛苦。” 翟远点了下头,一边跟他随意交谈着,一边打开录像厅的门,拿起靠墙的扫把准备清理房间。 虽然三令五申不准在录像厅脱裤子,可每天地上都他妈有新的卫生纸出现。 “阿远,让我来吧。” 陈家乐毕竟年长几岁,懂了点人情世故,翟远虽然比自己年轻几岁,好歹是出粮的老板,哪有让老板做事自己在一旁看着的道理。 当然还有个重要原因是他跟翟远并不那么熟。 如果换做梁志超那个货,他不止能看着翟远打扫卫生,还能指着角落说:远哥,那里还没扫干净。 “怎么你今天亲自过来,阿超呢?” 陈家乐一边扫着地一边问道。 翟远靠在门框上点了支烟:“超哥很勤力,他今天参加学校的高级程度会考,打算考个大学去读书。” 陈家乐扫地的动作停顿一下,摇了摇头:“真是年三十谢灶君,好做不做。” 收拾完房间,也就到正式开业的时候,不过现在还是早晨,日间场几乎没什么客人。 “阿远,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下。” 陈家乐放下扫帚,把地上的垃圾打包装好,准备离开时一并带走。 “讲。”翟远咬着烟头,冲他扬了下下巴。 “我之前有个女朋友转行做了凤姐,她认识一帮姊妹,你也知道现在经济不景气,凤姐也不能坐在家里等生意上门,所以她跟我商量可不可以和姊妹们来录像厅揽点客人。” 凤姐就是楼凤小姐。 其时香江全面开展扫黄行动,为了打压猖獗的色情架步,不允许这种场所组织或者注册公司,更立法规定一套房子里存在超过一个人出卖色相,警方便有权突袭和逮捕。 于是一楼一凤这种钻立法会空子的模式便应运而生。 既然你讲‘超过一个人’才算违法,那我就化整为零,一个人住在一间房子里,恰好我男朋友多他们经常过来看我,恰好他们每次走的时候都会给我留几十一百块生活费。 你吹得我胀咩? “不好吧。”翟远皱着眉头:“我们是正经生意。” 陈家乐说道:“但是她答应每做成一单生意,我们可以抽水百分之十的介绍费。” 翟远问:“那是多少?” 陈家乐答:“差不多十几二十块,具体要看客人在她那里点了什么套餐。” “你这事儿闹得。” 翟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轻轻咳嗽两声:“家乐哥,我是正经生意人,这种事我一定不会做的。” 陈家乐愣了下,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 “但是!” 翟远话锋一转:“我是我,你是你,你势必要做的话,我也没办法。另外你的薪水是不是太高了点?我绝对不是说要用你抽水的钱来抵你的薪水,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哦。不过你在我这里工作了这么久,积累了不少工作经验,是不是也要考虑下每个月给老板交一笔培训费呢?” 付费上班,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们凭什么骂别人资本家! 第27章 下半年的目标 梁志超直到下午六点才返回录像厅,正赶上翟远在挑选夜间场要放的电影。 “《古代洞房奇谈》昨晚放过两轮,远哥,选这部《镬镬春潮镬镬金》啦,我前两日才进的货。” 梁志超一露面就展现出极强的专业素养,否则也不会比陈家乐多拿三百块薪水。 翟远抬头望了他一眼,笑着调侃道:“呦,大学生回来了,今天考试怎么样?” “上午考了语文,下午考历史。” 梁志超搬了张凳子,满面春风的坐在翟远旁边:“我觉得今次发挥的特别好,试卷全部写满了,两科成绩至少能拿甲c。” “是不是真的啊。” 翟远满面狐疑,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真金都没这么真!” 梁志超面露得意:“尤其是语文作文,我结合自身实际情况,一口气写了七百字,如果不是试卷纸不够用,我还能继续写下去。” “作文什么题目?” “题目就是结合自身实际情况,把某次参加义举,比如捐血啦、做义工啦、售旗筹款、百万行等等经历和感受记述出来。” “你写的是?” “捐精喽。” 梁志超一本正经的说道。 他说完,又满脸庆幸的补充:“幸好半个月之前有个来看电影的客人告诉我,香江医院是有捐精室的,如果在里面发射出来,不仅可以帮到别人,而且还能拿十块钱营养补助。” “我最近得闲就跑去各家医院,已经挣了两百多块,绝对符合作文题目要求的结合自身实际情况,所以今次的作文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 翟远被他清奇的脑回路震惊到合不拢嘴。 但转念一想,捐精和捐血一样都是崇高的人道主义行为,你还不能说他跑题了。 不过一次十块,半个月能挣两百多,这身体也是够可以的。 他用力把下巴往上推了推,又问:“历史科考得怎么样?” 梁志超愈发得意:“历史就更加不用讲啦!远哥,你当我最近这些古装片是白看的呀?” 你这不是历史,是野史! 翟远感觉拳头都硬了。 紧接着梁志超又遗憾的叹口气:“可惜最后一道大题考国际名人,是个叫乜鬼约瑟夫史太林的鬼佬,我对他了解的不是太多。” “但是好彩试卷上有他的照片,我一看他的胡子就想起在历史课本上见过,好像是西方的一个元首,还发动过战争打死很多人,那我当然是在答案里把他一通臭骂喽,虽然未必答得全对,不过我想起码能拿一半的分数吧。” 翟远绷着嘴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很想告诉梁志超,试卷题目里那位是苏联的,您说的那位可能是禾北省的。 “以后少往医院跑,缺钱使跟我讲。” 你再这样下去,迟早把脑浆子打出来。 “最近这段时间去不了了,医生也建议我休息一阵。” 梁志超露出憨傻的笑容:“我打算考完试之后再好好补一下,去城寨里整碗果子狸炖水鱼鞭。” “果子狸炖水鱼鞭?” “是啊,听说很补的。” “唔,给我也整一碗!” …… 梁志超去考试的第二天,翟远突然觉得他很重要。 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是夜里两点半,他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可惜找不到人来换班。 屋邨里一片漆黑,除了旁边窗户里透着电视机亮光,就只剩楼下零星几点烟头燃烧的火光,忽明忽暗。 那是守在楼下,等着这场电影放映结束,好招揽客人的凤姐们。 不时还传来她们的交谈声,声音虽然压低,但在静谧的夜色中依旧清晰可辨。 “也不知道等会能下来多少人,希望遇到条老咸虫快点结束,昨晚那个后生仔搞得我腰酸背痛。” “有的做就不错啦,还挑三拣四,你不过腰酸背痛,梅姑这几日都要住医院呀!” “吓?她发生咩大件事?” “让她撞到个水兵黑鬼,支电筒好似臂骨一样,搞到她流了好多血。” “叼!这种情况要跟对方讲明,拿毛巾扎住一半嘛,她第一天出来做呀!” “没办法,快四十岁的人,竞争力越来越差,边有资格跟客人提要求啊。” 然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翟远就在这沉默声中,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 直到一部电影放完,有客人把他拍醒要求换带,翟远又挣扎着起来做事。 创业期不容易啊! 他想到这里,看了眼楼下的凤姐们,虽然卖力的招揽着离场的观众,但似乎效果并不明显。 来录像厅的毕竟还是穷人多。 终是身无分文,辜负小巷俏佳人。 这两年香江经济腾飞,但好像跟秀茂坪一类的穷人区没什么关系,反倒是物价也跟坐火箭一样疯涨,让大家生活愈发艰难。 一堆乱七八糟的思绪,在翟远脑海里闪入闪出 他坐在柜台里睡了醒、醒了睡,总算熬到了早上八点,客人全部散尽。 打了个噙着眼泪的哈欠,翟远眯眼避开刺目阳光,点起支红万提神。 是不是得给梁志超和陈家乐涨点工资了? 算了,回头再说吧。 翟远晃晃脑袋,也不去打扫录像厅里的卫生,直接把门反锁起来,在门上挂了个东主有喜的牌子。 他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几点开业取决于自己睡到什么时候。 一路无话。 翟远拖着疲惫身体回到自家屋邨十六楼的时候,感觉去了半条命。 跟赵美珍打了声招呼,径直返回自己的房间,僵尸一样摔进被窝里。 “这段时间赚的钱,刨去前期投入的本金,大概有一万块出头,差不多可以把第三家录像厅开起来了。” 不足一个月时间赚上万块,这份收入放在整个香江的工薪阶层里,也是顶格的那一批。 经济腾飞的时期,下海投身商界是此时香江的大趋势。 相对应的,这个年代考公务员则会被人认为是没出息,因为港府已经连续几年没有给公务员涨过薪水,现在随便一个卖楼销售、出租车司机也比他们赚的更多。 只是听起来没那么体面而已。 “这次再开录像厅,要选一个更大的场所。除了放电影,还能顺便卖点保险套之类的东西,那些凤姐在哪儿买不是买,这个钱干脆给我赚。” “下次要让进货商搞几盒东洋的带子观摩下,不能不思进取,否则早晚要被市场淘汰。” “今年该让瑶瑶去学校读书了,虽然她已经十五岁,但这种事无论几时都不算迟,要挑个好点的学校。” “还有……” 翟远躺在钢架床上,规划着下半年的目标,眼皮越来越沉,逐渐昏睡过去。 第28章 查封录像厅 持续了半个月时间的高级程度会考终于结束。 又过了小一个月时间,报纸上陆续出现放榜新闻,以及各个中学的状元名单。 梁志超把市面上的报纸买回家翻了遍,很奇怪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不在上面。 据说他的成绩单,后来是被训导主任撕碎了送到家去的。 梁志超很伤心,于是带着翟远去城寨里一人整了一碗果子狸炖水鱼鞭,决定化悲愤为食粮。 翟远看他脸色苍白,又帮他叫了盅狗肉煲,一盆龙虎凤,两碗鸽子汤。 “全部记在他账上。” 背对梁志超,翟远朝记账的伙计努努嘴。 返回座位,梁志超叹了口气:“怎么会科科成绩都是d呢?是不是考试局把我的试卷拿错了?” “那你打电话过去问问。”翟远等着上菜,随口说了句。 “还是算了吧,那群做官的就算明知自己错了也不会认的。” 梁志超眼神凄凉的摇摇头,旋即又变的坚定:“我决定再复读一年,明年继续考!” 翟远被这种精神折服。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不知能不能走到对岸。 “大傻超……不是!超哥,你听我给你讲。” 翟远眯起眼睛:“你跟别人不一样,千万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学习上,就好好在录像厅做,我每个月再给你加三百呃两百块薪水,比在外面风吹雨淋好很多。” “另外你也要考虑下自己家里的经济条件,读大学跟读中学不一样,是要花很多钱的,你家里拿得出这笔钱吗?况且学校里有很多官少爷、富二代,你不是主角就只能做茄哩啡,朱买臣衣锦还乡、马前泼水,那是戏文里的故事,不适合你。” 梁志超若有所思:“朱买成是谁,他为什么泼水?” “……”翟远沉默了下:“先吃饭吧。” “好嘞!” 几样硬菜很快摆上桌,翟远和梁志超开始大快朵颐。 城寨里就这点好,想吃什么都有,你在外面立法禁食狗肉,跟我城寨有什么关系?惹急了我就把笼子里养的那些猫猫狗狗放出来,顺着你港督府窗户全扔进去。 翟远觉得这东西偶尔吃一次无伤大雅,别跟鬼佬一样天天把人权挂在嘴上,到头来我吃什么不吃什么还得经过你同意。 这不扯臊吗! 一顿饭吃了十成饱,翟远背靠在藤椅上,松了松裤带,满足的打个饱嗝。 梁志超剔着牙问道:“远哥,刚才进来时听说城寨今天有斗鸡比赛,选新鸡霸,要不要去买两手?” 城寨虽小,但各种场所齐全,尤其是赌场业最兴旺。 在这里只要你想赌,几乎没有找不到的项目,牌九、骰宝、百家乐,斗鸡、斗狗、打黑拳,一应俱全。 据说早几年有赌客输红了眼,跟庄家玩俄罗斯轮盘赌,最后还搞出过人命。 梁志超提到的斗鸡就是其中一种赌法,把两只性情凶猛的公鸡放在一起互相啄咬,斗累了就喷口水让它们重新振奋,直到其中一只败下阵来。 输的当然是送去汤锅,赢得就是本场的鸡王,会有人高价买走。 斗鸡的赌法不止是简单地买定离手,一场比赛只要未分出胜负,赌客们可以根据场上变化,随时继续加注,遇到出手阔绰的豪客,还有煽风点火的托儿故意激怒对方,累计下天价奖池。 精于此道的老手一场下来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不过更多人往往会输的妻离子散。 “看一下可以,不过我就不买了。” 翟远点了支饭后烟,喷出团烟雾遮罩面容:“我与赌毒不共戴天。” 结账的时候,梁志超很自觉的付过钱,主动的态度反倒令翟远有点不好意思。 下次,下次我请。 两人前后脚走在城寨拥堵的街道上,正张望着斗技场方向时。 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赶了过来。 “总算找到你们了。” 陈家乐快步来到翟远面前,双手扶膝喘几口气:“阿远,不好了,录像厅出咗事!” 翟远闻言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事,慢慢讲。” 把陈家乐扶到旁边的凉茶摊位上,伙计刚端上壶茶,陈家乐就一把抢过,对着壶嘴灌了几口。 略微平复下气息,他接着说道:“消委会和导演协会的人带着差佬上门,把两间录像厅机器全部收走,你新请的那个伙计被带走调查,要不是屋邨的邻居帮我拦住差佬,让我找机会跑掉,我现在应该也被关在警署。” “差佬怎么会来?” 翟远早就料到过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有警员掺和进来。 通常来讲,这种事轮不到警队部门插手,应该是消委会和导演协会派人先来交涉,如果警告无效才会申请出动警员。 按照港府处理问题的态度,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走完上面一套流程,至少得十天半个月。 “远哥,现在怎么办?” “别吵,我在思考。” 翟远觉得出现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有人故意搞自己。 飞仔俊、神灯?不太可能,这两位一个进了少年管教所,另一个还被关在羁押房等着上法庭宣判罪名。 更不可能是他们所谓的大佬、兄弟给他们出头。 翟远通过这段时间对香江社团的了解,发现这群货根本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忠心义气、只手遮天。 称兄道弟自己友,皇气到大难临头各自走,忠心义气拜关帝,有锅就你背最实际。 这才是古惑仔的本性。 那会是谁搞我?我这个号开局到一直在采集资源,没开过pk模式啊。 想来想去,翟远得出结论: 录像厅赚钱的事藏不住,多半是有人眼红,准备在录像厅生意上分一杯羹,然后先反手一个举报,对他进行了强p。 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先不想那么多。” 翟远搓着鬓角,望向等他揸主意的陈家乐:“家乐哥,你得去趟警署自首。” 陈家乐眯了下眼,声音微沉:“点解?” “放心,我陪你一起去。” 翟远烦躁的抓了下头发,接着说道:“事情还没搞清楚,你这样直接跑路,如果有人想搞我们,过几日可能连通缉令都发下来,不替你老豆老母考虑下?” “挑!”陈家乐愤愤锤了下桌面,杯盘乱跳。 翟远没理会他情绪上的变化,招手叫过一旁的添茶伙计。 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拍到对方手里,翟远不疾不徐道:“帮我找个靠谱点的律师,然后叫辆车在城寨外面等。” 第29章 流氓大状沈威 翟远乘坐出租车,一路来到观塘区秀茂坪分区警署。 来警署做事,跟梁志超没有关系,翟远在城寨时便安排他回屋邨,先向周围的邻居打听下情况。 打开车门,跟在翟远身边的除了陈家乐,还多了个身穿廉价西装的中青年。 男人名叫沈威,是城寨里出名的流氓大状,据他自己吹嘘,以他的履历本应该在港岛中环的律师楼里吹冷气机,只不过因为几年前得罪了业内的一位大律师,被使绊子吊销了三年的律师牌照,然后就一蹶不振,整天缩在城寨里帮人打一些民诉保释的小官司。 不过翟远对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 因为刚才在城寨见面的时候,他看到沈威正在一张赌桌前吆五喝六,输的连筹码都买不起,还要过足眼瘾帮别人指手画脚,俨然一副赌狗姿态。 赌狗的话当然是不能相信的。 “沈大状,你是不是真的能搞定?” 站在警署门口,翟远又多问了沈威一句,对方这幅装扮实在令他不太放心。 乱蓬蓬像鸡窝一样的头发,架着副满是划痕的金丝眼镜,身穿已经磨得发亮的棕色西装,内衬一件疑似白衬衫,领口处微有些发黄,脚踩一双黑色帆布鞋。 如果不是看过他的律师牌照,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位法学专业毕业的高材生。 “放心啦老板,秀茂坪警署我哪个月不来个三五七次,跟回家一样。” 沈威冲翟远露齿一笑,洁白的牙齿跟他邋遢的形象格格不入。 “跟我走,担保你的员工冇事。”从怀里摸出把牛角梳子,沈威一边打理着凌乱的头发,一边已经迈步跨上警署台阶。 翟远拍了拍陈家乐的肩膀,安慰他一句,两人一同跟着走进警署。 沈威果然熟门熟路,进到警署之后低头梳理着打结的发丝,连路都不用看,径直走到办案台。 坐在办案台里的警员一看到他,脸上立刻露出副难搞的表情。 “沈律师,食堂今天不放饭,你肚饿自己去街角整碗牛杂好不好?” 沈威甩了甩牛角梳上粘的碎发,把梳子揣回怀里,整理下衣襟,这才抬头望向跟自己说话的警员。 “阿sir你好,我的名字叫沈威,香江律师会执牌会员……” “得得得得得!” 办案台值班的警员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挥手打断沈威的自我介绍,叹口气无奈道:“威哥,今次又是哪位街坊亲戚请你来做事?” 沈威仍旧一脸严肃,扭头介绍身后的翟远:“这位先生是我的当事人,我当事人手下的一名员工,今日无端端被你们警察部队的伙计拉进来,现在我要求保释他。” 说完,他又指向旁边的陈家乐:“仲有,这位是事件发生时现场的另一名员工陈家乐先生,因为你们警方粗暴地执法手段,导致陈先生受到惊吓,不慎从三楼跌落。他现在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如果明天还没有好转,我们会向法庭申请验伤,法庭传票到时候会准时寄来警署。” 呦!有点东西啊! 翟远看着侃侃而谈的沈威,心安了不少。 不谈他的业务水平怎么样,这份反客为主的厚脸皮,至少有自己五成功力。 沈威一番话讲完,值班警员有些头疼的咂咂嘴,将注意力放在翟远身上。 看着面前十七八岁的小年轻,他又恢复了几分威严:“喂!小子,你朋友衰什么?非礼?打架?还是爆窃?” 虽然沈威已经说了要保释的是翟远的员工,但值班警员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古惑仔手下的小弟也叫员工,而且看这小子的年纪,摆明是秀茂坪的童党飞仔,犯下的事也无非自己刚才说得那几样。 “阿sir你好,我来这里是为了今天上午,发生在秀茂坪屋邨那桩警方私闯民居,侵占居民财物的案件。”翟远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你说什么!”值班警员冲翟远瞪起眼睛。 “哎!”沈威见状,伸手拦了下警员:“阿sir,香江是讲言论自由的,我当事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算他说自己怼咗尤德的老母,你都要照听照记。” 尤德是今年五月份新上任的港督。 “翟先生,你继续讲。”沈威对翟远微笑示意。 翟远接着说:“根据我刚才短暂的估算,我在秀茂坪租住的两间私宅,一共损失了两部电视机和两部录影机,录像带大概一百几十盒,总金额超过两万块港币,请问这位阿sir,这笔钱应该找警队哪个部门索赔?” 值班警员听到这里皱起眉头,深深的看了翟远一眼:“你就是屋邨那个乜鬼录像厅的老板?” “是我。”翟远又指了下旁边的陈家乐:“这位是我手下的另一名员工,他的事刚才沈律师已经讲过,他现在人就在这里,你不立案的话我就当未发生过,否则就向法庭申请验伤。沈律师,是不是这样?” “冇错。”沈威点头答道。 值班警员看看沈威,又看看翟远和陈家乐,脸上布满了纠结。 他想起上司之前讲过的话,硬着头皮说道:“这位翟先生,现在有人举报你非法放映电影,组织站街女接客,还涉嫌容留吸毒人员……” “哇!”沈威夸张的叫了声,打断警员的话头。 接着就见他从怀里一阵摸索,掏出个袖珍录音机,摆到值班警员面前:“警员编号pc36725,初级警务人员张国永。麻烦你把刚才的重新讲一遍,我想留下来将来当做呈堂证供。” 值班警员见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嘴唇瞬间崩紧。 “威哥,你别搞我啦!” 顿了片刻,他有些无奈的说了句,冲沈威招招手,示意他关掉录音机离自己近一点。 “是哨牙辉的小舅子看上你当事人的生意,你当事人本身身上有屎,什么牌照都拿不出来,不就被一网打尽喽!” “边个哨牙辉?”翟远上前一步问道。 值班警员看了他一眼,没开口。 沈威解释道:“这间警署的督察,石炳辉。不过老板你放心,有我在他们打不赢这场官司。” 翟远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思索片刻后才再度出声:“我想先把我的员工保释出来,还有把被扣留的机器带回去,有冇问题?” “喂,我老板问你话呀!”沈威敲了敲值班警员面前的桌子。 “这个我做不了主。”值班警员面带为难之色。 “那就找个能做主的出来跟我谈!是不是要见哨牙辉?我自己去他办公室。” 沈威自信的甩了下头发,转身对翟远说道:“老板,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你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翟远摇摇头,他想先看看对面是怎么个路数。 “得!人和机器我今晚之前搞定,到时候打电话联系你。” 沈威说话间,记下翟远屋邨楼下士多店的号码,见他没有其他事要交代,扯了扯西装下摆,绕过办案台,昂首挺胸往警署内走去。 “阿sir,请问那位石督察的小舅子什么来头?” 沈威走后,翟远站在办案台前,给值班的警员递了支烟问道。 警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自顾自整理桌上的文件,嘴里说道:“邓泽成,香江导演协会的会员。靓仔,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如果背景没有人家硬,还是把录像厅生意让出去为好,否则一定做不长。” 翟远挑了下眉,轻一点头。 他扭回头来,对满脸愁容的陈家乐露出个灿烂笑容:“走了,家乐哥,回屋邨等沈律师的消息。最近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我给你和阿超放个短假,薪水照发。” ps:为了让各位读者老爷们更有代入感,小弟冒昧使用了你们的照片,充当本书男主角的角色卡,现在因为太帅被卡审核,请稍后查看~ pps:求追读、月票! 第30章 参鲍翅肚冚家铲 “翟先生,你委托的事情已经全部搞定。” 下午六点半,沈威回屋邨见到翟远,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四部机器以及一百多盒录像带。 坐在屋邨楼道里,沈威又对翟远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哨牙辉联合他那个在导演协会的小舅子,用电影检查条例第十七条里的内容,要求你在一个月内停业自查。” “即是说,我的录像厅需要停业一个月?”翟远摩挲着失而复得的设备,头也不抬问道。 “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像我这样这样出色的律师,最多七天时间,我保证让你的录像厅重新开设起来。” 沈威冲翟远呲出一口白牙,苍蝇搓手般接着说:“不过价钱会贵少少,因为我需要上庭指控警队和导演协会的违规行为,至少一个礼拜没时间接其他街坊的生意。” 翟远闭目思索片刻,冲沈威笑了下:“沈律师辛苦,不过我想趁这段时间,给自己放一个月假。” 沈威闻言有些遗憾的摇摇头。 在他看来,这个屋邨青年显然是被哨牙辉和他小舅子邓泽成的背景吓到,说是休息一个月,其实相当于主动退出录像厅这盘生意。 不过事不关己,既然对方做出决定,自己的委托也就到此为止了。 “翟先生,合作愉快,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走先。” 沈威站起身来,循例跟翟远握了下手。 正准备离开之际,翟远的声音再度响起。 “沈律师,向你做一些法律方面的咨询怎么收费?” “三十块一小时。” “那你回去记得温习一下,香江有关开设我这种录像厅的全部条例。” 翟远说完要求,又道:“如果时间允许,再帮我做个有关目前香江戏院大致情况的市场调研,我想一晚上时间足够你搞清楚这些问题,明天上午还是在这里,你带着答案来找我,不见不散。” …… 录像厅被查封的消息传的很快。 翟远回到屋邨的时候,察觉到有不少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幸灾乐祸、遗憾惋惜、冷眼旁观。 一副街坊里弄的烟火众生相。 等他重新回到家门口,站在窗户外面,明显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房间里亮着灯,赵美珍和翟瑶坐在桌前,心不在焉的干着穿胶花的老本行。 电视机上蒙着一层红布,预示着它可能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屋子里,赵美珍和翟瑶交谈的声音,传到翟远耳朵里。 赵美珍:“幸亏没有听你阿哥的话,跟那些做外包的工厂断联系,否则被别人抢了先,以后连订单都接不到。” 翟瑶:“我就惨啦,听他的话辞掉饭店洗碗的工作,今日再去问,老板已经用了第二个女仔替我,现在想回都回不去。” 赵美珍:“这种话不要在你阿哥面前讲,明天我陪你四周围走一走,看看有没有工厂招女工。” 翟瑶:“我当然知道。无所谓啦,都穷了这么多年,就当最近的好日子是做场梦,现在梦醒不就继续工作喽~” 翟远站在窗外,嘴角带笑。 还行,心态稳得住,就怕我没崩她俩先崩了。 “嗯咳!” 轻轻咳嗽一声,屋里母女两人顿时闭上嘴,齐刷刷看向门口。 翟远大模大样走进屋里。 瞥了眼桌上的胶花,他故作不满道:“不是讲过不要往家带这些东西吗?赵美珍女士,你作为一个未来大富翁的母亲,马上就要进入上流社会,这种陋习得尽快改掉啊!” 赵美珍和翟瑶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 别是刺激到脑子了吧? “瑶瑶,《飞越十八层》今日是不是放最后三集?你难道不想知道秋发和乐雯的结局?” 翟远随手扯掉蒙在电视上的红布,打开电视调到翡翠台。 可惜翟瑶此时的心思根本不在电视画面上,抬头冲他挤出个勉强的笑容。 赵美珍攥着翟瑶的胳膊,嘴里心疼的碎碎念叨:“电费,我的电费……” 翟远回头问道:“阿妈你说什么?” “冇事啊!”赵美珍脸上立刻挂起笑容:“阿远,就算是上流社会也要吃饭,你肚饿不饿,我整碗鸡蛋面给你?” 翟远摆摆手:“不用,我在官记酒楼叫了外卖,参鲍翅肚全家餐。你们先看电视,我出去等酒楼伙计。” 说完直接走到外面,把房门重新关上。 “噫——” 房门刚一合拢,翟瑶眼神中便露出惊恐之色,喉咙里挤出丝尖叫。 她不停的用手拍打赵美珍:“死了死了,阿哥果然接受不了刺激,而且还要揽住我们一起死呀!” 赵美珍瞪了她一眼:“你瞎说什么!” “你没听他刚才说吗?参鲍翅肚冚家铲(全家死绝)啊!” 翟瑶眼角余光盯着站在窗外吞云吐雾的翟远,低声道:“我看新闻里那些有钱佬破产之后,不少人都会跟妻儿子女一起跳楼,他不会也想这样做吧?” 虽然是无端联想,但赵美珍同样被翟瑶的话吓了一跳。 她咽了咽唾沫,强作镇定:“不会!你阿哥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话虽如此,但几分钟后,当翟远将酒楼伙计送上来的外卖逐一摆上餐桌的时候,赵美珍和翟瑶都不自觉的抿起了嘴唇。 “怎么,不合口味?”翟远奇怪问道。 母女两人同时摇头,强颜欢笑。 “那就动筷子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就算翟远想得再深,也猜不到母亲和妹妹思维发散得那么远。 他自顾自拿起筷子,夹了片海参往嘴里送去。 啪!赵美珍动作迅捷,一把叼住他的手腕。 “阿远,阿妈没文化讲不出大道理,但是小时候看戏时,戏台上讲诸葛亮七十三岁还在河边钓鱼,最后被皇帝选中做了大将军,还打赢了西楚的一个霸王。你现在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千万不能计较一时得失。” 牛哇! 翟远觉得赵美珍应该去明报上面连载这个故事,绝对比她穿塑胶花赚的钱多。 到时候一定有不少看连载专栏的读者给报社写信:速更,夜不能寐! 第31章 我只表演一次 翟远的录像厅关门第三天,连续两间极具规模的新厅便出现在屋邨。 两间新冒出头的录像厅,每处占地都超过五十平米。 座椅模仿了翟远独创的钢架床模式,分上下两层,放映设备用的是东洋产日立牌座地式大电视,30吋的电视柜直接贴在墙壁上。 票价仍旧是日间场两块,夜间场三块,除了场地设备,其他经营方式完全照搬。 “阿成,你那两间录像厅生意怎么样?”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邓泽成叼着支雪茄,手拿大哥电话,站在屋邨楼下,十足十一副大佬派头。 “放心吧家姐,绝对没问题,开张到现在每天十场,场场爆满,很快就能把成本收回来。” 根据港府去年统计出来的施政报告,秀茂坪是观塘区最大的公营房屋屋邨,整个观塘57万人口中,秀茂坪占了12万,而秀茂坪邨里则挤满了4万余人。 两间录像厅就算只做屋邨街坊的生意,也足够赚得盆满钵满。 “等我赚到钱,下一步就要继续开疆拓土,在翠屏、蓝田、顺利、油塘、牛头角这些屋邨里开满录像厅,到时候你和姐夫就可以退休养老了。” 邓泽成对着电话展望未来,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录像厅生意遍地开花的场面。 电话那头家姐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能赚到钱就好,费事整天在那个什么导演协会里混日子,你姐夫这次为了帮你费了不少心机,幸亏对面只是个不懂事的学生仔,虽然请了个流氓大状,但也只追回了自己的设备损失,否则这件事还没这么容易解决。” “放心啦家姐,今次一定冇问题,等我把录像厅生意做大,导演协会那群人想排队擦我鞋都要看我心情。” 邓泽成笑声阵阵,完全忽略掉家姐口中的学生仔,又接着说道:“好了,先这样,晚上我带两瓶码头老鼠上家里探望姐夫,你不用做菜,我从官记酒楼带参鲍翅肚过去。” 挂断电话,邓泽成咬着雪茄深吸一口,满面春风。 他觉得做录像厅生意,是自己三十几年来最正确的选择。 之前凭家里的关系在导演协会挂了个会员名头,做导演拍了两部上映资格都没有的烂片,邓泽成因此没少被同行们取笑,如今有了录像厅,哪里还用看戏院脸色。 “扑你个街,等我录像厅生意遍地开花的时候,我就是全香江最大的发行,看谁还敢说我拍的是烂片!什么成家班、洪家班,以后香江只有我一个邓家班!” 邓泽成畅想着未来,决定现在就开始行动,重整旗鼓拍一部新电影,在录像厅试映一下。 他重新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一边往屋邨外走着,一边跟对面的人说道: “喂,是我。你帮我跟搞一套设备,今次我决定拍一套四级片,我马上到公司,找两个编剧现在过来开会……” 屋邨人来人往。 邓泽成没有注意到,在他讲话时,旁边墙角有两个年轻人一直默默注视着他。 翟远黑着脸目送邓泽成走出屋邨,扔掉手上烟头,用力踩灭。 对方刚才志得意满的声音,仍清楚回荡在耳边。 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儿啊! 开录像厅、制作电影、抢占发行市场,这三步棋本来是翟远给自己定下的长期目标。 但是现在被邓泽成这么一搅和,难度顿时增加了无数倍。 这份难度跟邓泽成抢自己生意没有太大关系,他录像厅开得再大再豪华,翟远都能出招应对。 可这个二逼现在连跟脚都没站稳,行事就敢如此高调,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越来越多人注意到录像厅的发展前景,这块蛋糕转眼间就便会被分食干净。 “闷声发大财的道理都不懂,看到点利益就忍不住跟人炫耀,猪队友可怕,猪对手更可怕!” 翟远气的想冲上去给邓泽成脸上来两拳,强压下火气愤愤骂道。 在他身边站着陈家乐,虽然不知道翟远心里想什么,但看他阴沉的脸色,也猜到事情有点棘手。 “阿远,现在怎么办?”陈家乐问道。 “你猜将来的香江电影会怎么收场?”翟远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 陈家乐一怔:“将来的事我怎么知道,而且这跟录像厅生意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我知道。 翟远心中暗道。 街边画廊被录像厅淘汰,录像厅也很快会被光碟淘汰,之后的光碟会撞上电驴、快车和比特彗星。 区别在于,现在用录像带看斯皮尔伯格,将来互联网问世,仍然有人看斯皮尔伯格。 科技的发展会令到工具不断迭代,但内容始终是王道。 香江电影死就死在后来生产不出新的内容,被进口大片打得抬不起头。 “还是死的不够快。” 翟远眯起眼睛喃喃自语。 既然现在邓泽成抢自己的生意,而且以后肯定还有新的资本进场,再想猥琐发育已经不太可能。 所以翟远决定,干脆直接把桌子掀翻,提前引进国外的铅黄电影,给本土三级片市场一点小小的震撼。 听说过《我唾弃你的坟墓》吗? 知道《德州电锯杀人狂》吗? 看没看过《花与蛇》啊? 至于像《阴风阵阵》《绅士与俏妞》《性莫停》等等,说出来都算欺负你们。 翟远这两天没闲着,翻阅了香江近十年来的大量的相关报纸新闻。 按照他查到的资料,香江最早引进国外三级片是在七十年代,大多引进的是东洋软色情电影,题材新颖外加演员是东方面孔,在本土市场还取得了不错的票房。 比如1976年在香江公映的《东京艾曼妞夫人》,票房收入八十多万,是这一年外国片票房的第十五位。 但随着进入八十年代,这类引进片制度虽然仍在继续,但引进对象却从国外变成了邻省宝岛。 究其原因,是随着香江电影市场开始发展,本土影院消化不了日渐增多的电影,于是愈发需要依赖外埠票仓,尤其是宝岛这个大票仓,因此两地电影公司交往密切。 还有个原因就是很多导演的作品,照抄了国外的剧情,引进原片你说尴不尴尬? 所以引进片逐渐倾斜向宝岛制片公司。 然而宝岛那些垃圾风月片,以翟远的标准来看最多算‘二类b级片’,连‘b级片’都算不上。 前年截至到今年,香江两年内只引进了东洋的两部三级片,分别是《警花斗色魔》和《肉林、浪子、快刀》,至于欧美三级片则一部也没有。 这种行为,本质上是资本之间的利益交换,牺牲了观众的用户体验。 “电影市场怎能如此故步自封!” 翟远痛心疾首。 既然那些大佬们不敢打破现有的平衡,那就让我来。 香江的各位观众朋友,看清楚点,我只表演一次! ps:这一章的引进片资料参考了《明报》1984年第24版上的内容,本来应该图文并茂放上电影海报,但是我不敢……感兴趣的自己去download吧~ 第32章 我唾弃你的坟墓 “远哥,这是你要我买的录像带。” 梁志超拎着一个黑色塑胶袋,跑到暂时废置的三楼录像厅,将买回来的录像带摆在桌上。 “怎么就这么点?” “这已经是我跑遍几家店铺,能找到最全的鬼佬录像带了。鬼佬的带子买的人很少,老板还是从仓库里翻出来的。” 他带回来的录像带一共六盒,盒子上的片名全是英文。 翟远英文水平很差,梁志超和陈家乐就更不必说,何况片名往往和译制名不同。 比如《leon》这部电影,内地翻译《杀手莱昂》,香江叫《这个杀手不太冷》,宝岛则称《终极追杀令》。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英文片名,三人均是大眼瞪小眼。 “先放来看看吧。” 翟远起身将一盒录像带插入机器,打开电视认真看了起来。 画面里亮起陌生的制片公司logo。 电影开场,一上来就是场莫名其妙的追车戏,死里逃生的男主角来到一间酒吧,在洗手间和一个舞女展开场肉搏动作戏,接着又有杀手追杀而至,男主角带着舞女一起逃命…… 梁志超觉得好无聊。 陈家乐也觉得好无聊。 因为没有字幕,导演时不时还来一段蒙太奇,他们根本看不懂前因后果。 翟远比他们稍微好点,偶尔还能听懂一句:酸萝卜别吃。 “远哥,快进一下直接看床戏吧。” 梁志超打着哈欠说着,陈家乐附和点头。 翟远非常理解他们,这种感觉就像是,没有人能完整看完一部东洋爱情动作片,尤其还是在没有字幕的情况下。 但现在三个人正在挑战做这件事。 “我们现在是在工作,工作本身就是件很无聊的事。” 翟远自以为说了句很有哲理的话,回应他的却只有梁志超轻轻响起的鼾声。 硬着头皮把第一部电影看完,翟远凭经验勉强能判断出,这是部低成本的杀手向组织复仇的片子,穿插了血腥和情色镜头。 如果演员全部换成东亚面孔,配本土方言,票房应该不会太差。 “看看下一部怎么样。” 换上第二盒录像带,这部片子居然是丧尸电影,讲的是外星飞船掠过一片墓地,尸体纷纷复活的故事…… 听起来很有噱头,剧情却更加一言难尽,除了开头的闪光点,正片全靠主角警探调查尸体消失的原因推进,大篇幅听不懂的对话和演员尴尬地演技,直到片尾可能导演眼见无法收场,干脆从其他纪录片里剪了段导弹发射的镜头,把外星飞船轰碎,全片结束。 甚至没有一场床戏。 梁志超和陈家乐都睡得很香。 “真是屎里淘金,恐怕这也是片商不肯引进外国片的原因之一。” 后世有一些爽文里经常会写,主角穿越后凭借知名国外电影在本土大杀四方。 翟远现在才知道,这他妈纯扯犊子。 大部分国外电影的片名,是在互联网兴起的年代才被翻译出来。 这就意味着,即便翟远现在知道《活跳尸》这部电影即将引领一轮丧尸片风潮,但如果他说不出准确的英文片名《h.p.lovecraft''sre-animator》,以及了解这部电影放映过地区,那就几乎不可能找到原片,只能像现在这样一部部往下看。 翟远打个哈欠,点起支红万,继续第三轮折磨。 第三部电影是黑白特摄片,boss是个章鱼怪,剧情略。 第四部电影是讲一个异装癖的男人,偷自己老婆衣服穿的故事,剧情略。 “起来!陪我一起看!” 翟远趁着换带子的间隙,给了梁志超和陈家乐一人一脚,再不撒一下无名火他感觉自己要砸电视机了。 接着是第五部电影。 电影一开场,明亮的城市画面,让翟远心中一动。 有点眼熟。 镜头平移,一个穿红裙的女人,在酒店侍应生的帮助下,把行李装进车子后备箱。 然后是一段公路戏,车子驶入乡间一座加油站,加油站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盯着女人。 “糙!终于淘到金子了!” 翟远只看了开头几分钟,兴奋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用力挥了下拳头。 梁志超和陈家乐一脸惊恐,他们觉得翟远是被这种垃圾西片逼得精神失常。 梁志超迅速撇清关系:“不关我事,是他自己非要让我买的。” 翟远懒得搭理两人,迅速将刚放个开头的录像带从录像机里抠出来。 他拿过张白纸,在上面写下几个中文字,然后贴在录像带原本的英文片名上面。 梁志超凑上前读道:“我垂弃你的坟墓……” 没错,这盒录像带里的片子,正是1978年在美利坚发行,后来被多个国家翻拍,及衍生各类续集的经典邪典电影: 《我唾弃你的坟墓》 这部电影的剧情其实非常简单,讲的是女作家珍妮佛在河边小屋度假时,遭到四名男性凌辱,之后她踏上复仇之路,手段残忍的将四个败类全部弄死的故事。 放后世就是部妥妥的大女主复仇爽片,堪比某恋足癖导演的《杀死比尔》。 但在1978年电影发行以后,它就因为暴力、脏话、裸露等原因,被欧美主流评价为史上最差的电影。 翟远觉得就算把眼珠子扣下来再放地上踩两脚,也不至于说出这种睁眼瞎的话来。 如果《我唾弃你的坟墓》是史上最差电影,那我刚才看的前四部电影算什么? “带上这个去城寨通知沈律师,我让他做的事可以开始了。” 将电影的中英文片名,以及发行公司全部写在一张纸条上。 翟远把纸条递给梁志超,让他和陈家乐一同赶去城寨。 “远哥你不跟我们一起?”梁志超问道。 “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今晚未必赶得回来,你们不必等我。” 翟远说话间,将《坟墓》的录像带塞进怀里,三人一同走出屋邨。 …… 半小时后,翟远乘车来到无线电视台的清水湾电视城,也就是俗称的邵氏片场。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一靠近电视城,两个安保人员立刻靠近。 安保的语气虽然礼貌,眼神却带有几分警惕,上下打量着翟远,显然把他当成了追星的小年轻。 “我来找忠叔,李忠强。” 翟远说出个名字,接着开口道:“有预约的。” 两名安保闻言略微放松了些:“原来是找忠叔,你稍等,我给配音部打个电话。” 安保拨通内线号码,简单跟对面说了下情况。 过不多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快步来到片场大门前,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站在门口的翟远身上。 “忠叔你好,我就是之前在报纸上看到你的广告,打电话跟你预约的翟远。” 翟远冲邵氏配音部门的领班李忠强招招手,主动自我介绍。 李忠强闻言脸色一变,揽着翟远往远处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头看了眼片场门口。 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四十几岁的大男人居然流露出一丝后怕: “靓仔,不是让你天黑以后再过来吗?你这么早跑过来是不是想害死我?如果让方经理知道我背着公司,在外面接私活,我这个月薪水一定被她扣得干干净净!” 第33章 十里平湖霜满天 不出意外,李忠强口中提到的方经理,应该就是将来无线的老板娘方怡华。 邵氏电影公司董事,无线电视公司经理,同时包揽了采购、出纳、会计和财务等多个部门大权。 除了因为她本身能力出众,另一个原因则因为她是掌门人邵毅夫的红颜知己。 有关这位方小姐的传闻很多,但最为人熟知的,就是她在管理公司时处处挑剔、苛责孤寒工作人员的态度。 做出的事包括但不仅限于: 克扣武师薪水、购买劣质道具导致演员摔成重伤。 李翰翔大导演要拍一场十个小朋友吃雪糕的戏,去申请经费,却只批下来五支雪糕的钱,并称你让另外五个小孩躲在后面观众就看不出来。 刘嘉良拍动作戏用了几条威亚钢丝,事后找她报销,方小姐看过片子后火冒三丈,你镜头里根本看不到钢丝绳,凭什么问我拿钱?直接导致后来邵氏的动作戏,导演们都要有意无意的把威亚亮出来。 “六叔好福气啊,我要是有这么个财务助理就好了。” 坐在邵氏片场外面的一家茶餐厅里,翟远等候配音部收工时,心中羡慕六叔有这样一位贤内助。 你以为人家方小姐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无非是迎合那位抠门又强势的邵六叔,两公婆红脸白脸轮流上阵,敲打那些导演制片而已。 下午六点,隔着餐厅的落地窗户,能看到邵氏的员工鱼贯而出。 翟远正张望着李忠强的身影,耳边突然响起阵阵嘈杂声。 “快快快,无线收工了!希望今天能拍到几个大明星!” 茶餐厅里,几个原本在用餐的客人突然起身,纷纷从包里掏出相机,冲出门去。 翟远差点以为闯进了特务堆里,不由感叹这群小报记者的敬业程度。 “电影上映的时候,倒是可以用他们来造一造声势。” 看着即便被安保人员拦下,仍举起相机不停拍照的记者们,翟远心中有了个新的打算。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片场门口的员工已经散得干净。 翘首以盼的李忠强终于出现在翟远视野中。 李忠强走出公司大门,径直来到茶餐厅里,一眼看到窗边的翟远。 他像特务接头一样左右看看,见周围没有外人,这才坐在翟远对面的椅子上。 “翟先生你好。” “忠叔,连你这样的领班都在报纸上登广告出来秘捞,看来无线配音部的待遇很差啊。” 翟远见他神色紧张,先笑呵呵开了句玩笑。 李忠强叹口气:“本来还算过得去,但是去年公司组织活动去看赛马,我们配音部一位经理手痒落了三千块下注,正巧就被方小姐注意到,方小姐当时只笑着说了句连六叔买马都只买五块十块,看来你们配音部的待遇不错啊。果然当天回公司之后,我们部门所有人的薪水就减掉三成,你说是不是无妄之灾?” 翟远听得想笑,这位经理也是个人才,居然当面跟老板斗富,除非这间马场是老板开的嘛! “今次过来,是想请忠叔帮忙给一部外国片配音。” 闲聊两句,见对方放松下来,翟远从怀里取出那盒录像带放在桌上,进入正题。 “ispitonyourgrave,我唾弃你的坟墓?” 李忠强接过录像带看了几眼,念出上面的双语片名:“这个翻译听起来还不错,恐怖片呀?” 《坟墓》这部电影内地和宝岛难得统一意见,翻译做同一个片名,唯独香江后来译做《色罪难饶》。 当然,也有营销号讹传称香江的片名叫《吊你老墓》,误导了不少观众,翟远同样想对这些无良营销号讲出这四个字。 “不是,应该算惊悚片?” 翟远简单的跟李忠强讲了下电影剧情。 李忠强听完不评价故事内容,而是从配音角度谈道:“四个男人一个女人,那配音演员起码要三个人,翟先生如果要求高的话,也可以请足五个。” “不用,三个就好。”翟远知道像他们这种配音员,一人分饰两三个角色很轻松,这方面成本能省则省。 “那我就要讲下价格了。” 李忠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按照行业里的规矩,我们外借是要收双倍薪水的,我在无线拿月薪,每个月两千块,普通配音员每个月一千五百块,通常一部电影我们可能要用三到七日时间搞定,不知道我有没有讲清楚?” 翟远听懂了,按他配音领班两千块的月薪来算,他录制一部电影七天时间,均价大概四百六十块。 现在自己要从无线借他出来,就要付双倍薪水,即是九百二十块。 这笔钱是不按配音角色多少来算的,因为月薪制度,哪怕他一天配一百个人,也只拿一份钱。 “忠叔,我觉得以你的能力,一个人就可以配完电影里的四个男性角色。” 翟远望着李忠强,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忠强愣了下,旋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翟先生,不是这样算的,我同时给四个角色配音,势必会延长出片效率,到时候可能要十几天才能搞定,你花的钱更多。” “当我没讲过。”翟远打个哈哈,又道:“女演员有冇好的人选?” “我帮你问问。” 李忠强走到前台借了部电话,拨通片场的号码,跟配音部的同事简单说了几句。 过不多时,另一个女性配音演员便风风火火闯进茶餐厅。 “忠叔,是不是有好事关照啊?” “让我来介绍下,这位是翟远先生,这位是我们配音部的演员何锦华。” 何锦华看起来二十五六岁,长相普通,身材略微发胖。 她主动伸手跟翟远握了下,觉得面前的老板有点年轻过了头:“翟先生你好。” “你好,何小姐。我可能要提前讲清楚,我需要配的这部电影里面有很多场女性被凌辱的场面,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怕咩啫,配音而已,又不是让我剥衫,最紧要老板肯出粮。” 何锦华性格开朗,满不在乎的说道。 翟远笑了下:“方不方便讲两句对白试下音?” 《坟墓》这部电影是女主角的独角戏,对配音员的要求自然要高点。 “好啊。” 何锦华丝毫不怯场,先展示了一段娃娃音对白,突然画风一变将其泼辣的粗口,紧接着又夹起嗓子变成温柔的慢声细语。 翟远听完满意的点点头,邵氏出人才啊。 猛然间,他觉得对方的声音有点耳熟。 皱眉想了想,翟远问道:“你方不方便讲两句诗来听下?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就用最后那个声音。” 何锦华声音立刻变得温柔:“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翟远一拍大腿,就是你没错了,聂小倩! 第34章 万物皆可造假 回家路上,翟远在屋邨的公共浴室冲了个凉。 小破地方规矩还挺多,他多冲了几分钟,就有工作人员敲门让他赶紧腾位置出来。 “催你老味!冇钱给你啊?” 没有搓澡大姨就算了,服务态度还这么差。 翟远心想,等我有钱了一定要在香江开个东北大澡堂子,让你们这群香江农民见见世面。 到家得时候已经九点来钟。 赵美珍和翟瑶难得没有做手工,提前回房间休息。 轻手轻脚返回自己房间,翟远坐在床边,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在邵氏片场的一幕。 “tvb真是出人才的地方。” 翟远感叹一句,他觉得将来要是有机会拍电影,一定得先从邵氏挖墙脚。 连训练班随便一个年轻女仔,将来都能给王祖娴的聂小倩做配音,真可谓散是满天星。 但如果他了解再多一点就会知道,刚才见面那位何锦华女士除了王祖娴,后来还给刘嘉琳、张蔓玉、关芝林、梅燕芳、邱淑珍、李佳欣、张雨琪等等明星大腕做过配音,声线最是多变。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先把我录像厅的生意抢回来,坐吃山空可不行。” 翟远把全身家当摆在桌上数了数,这段时间没有进账,身上就剩下一万多块港币了。 刨去下个月要付的房租和机器月租,大概只有八千左右。 而相比之下,邓泽成那两间新开的录像厅,投入成本至少十万块港币,仅是那两台日立牌落座电视就要四万多。 “八千对十万,优势在我!” 翟远攥着一沓港币,在桌上拍得啪啪作响。 他决定在等李忠强把成片交给自己之前,再提前做点准备。 《我唾弃你的坟墓》这部电影,翟远是准备做现金奶牛来用,等配音版成片出来以后,就靠它打翻身仗。 所以前期的营销就很重要。 在互联网没有兴起的年代,酒香也怕巷子深。 此时香江各大制片公司的电影上映之前,都是要买下大小报纸的头版头条做宣传,否则只靠影片的口碑发酵,传播度根本不够。 但是翟远显然没有这个实力。 他现在这点家当,只配在大报的豆腐块板面露个脸。 “没钱有没钱的办法。” 想到下午撞见的小报记者,翟远略一思忖,扯过几张稿纸,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各位市民朋友大家好,我的女儿珍妮弗今年刚满二十岁,她上个月遭到四名歹徒的轮番凌辱,至今下落不明,如果有好心人发现她的下落,请立刻与我联系。落款,一位普通的母亲。” …… “沈律师,我这样做算不算违反广告法?” 翟远拿着写好的信纸递给沈威,语气真诚的问道。 沈威扫了两眼上面的文字,露出副吃了大便的表情。 “你如果在四月一号愚人节发出去,将来上庭的时候,我可以多个理由帮你辩护。” “用不用搞到上法庭这么严重呀?”翟远撇嘴望着他。 沈威为难的搓搓下巴:“立法会把你这种假新闻分成错误讯息、不实讯息和恶意讯息三种,如果传播范围太大,定性成恶意讯息,新闻和广告部门一定会起诉你。” “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 “罚款三万元,判守行为两年,国外有过相应案例,如果判决会照这个标准来。” 三万块罚款翟远是肯定不会出的。 上法庭他更不愿意,万一留下案底影响我以后考公怎么办! 现在惩罚我不想背,营销我又要做,怎么办呢? “沈律师,想想办法喽。” 翟远觉得一定有空子可以钻。 沈威咳嗽一声,瞥了眼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陈家乐,趴在翟远耳边嘀咕了两句。 翟远了然点了点头,望向陈家乐:“家乐哥,五千块让你把这件事全部揽上身,做不做?” 沈威呆住:我建议的不是一万块吗? “做!” 陈家乐答应的毫不犹豫,他刚才听的时候就在想,要是有两千块他就肯做这个替死鬼。 还没等他主动请缨,翟远便先说出来,还开出五千块巨资的条件。 对于他这种屋邨青年来说,你法庭判我罚款一百万都无所谓,我但凡给你一分钱,都算对不起出生时便印在脑门上的穷人这两个字。 “阿远你放心,只要不让我进去坐监,他判的再重都无所谓!” 这时候的年轻人还不懂一个道理,坐监是香江年轻人唯一的出路。 “放心,这种事不可能判坐监的。” 沈威开口道:“而且也要看这条新闻的传播度,如果没有引起轰动,港府部门根本不会理会。” “听到没有,沈律师的意思是,你想赚这五千块,就一定要保证这条新闻引爆全港!” 翟远不去看一旁沈威瞪大的眼珠,将信纸塞到陈家乐手里:“现在立刻打印几十份出来,去各个报馆投稿,杂志社一样要去,多造点声势出来!快快快,跑步前进!” 陈家乐哦了一声,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 房间里就剩下翟远和沈威两人。 “老实讲,你真是十七?” “你问尺寸还是年龄?” 翟远冲他挑下眉,沈威不自觉打个哆嗦,不肯继续这个话题。 他话锋一转问道:“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先把这条新闻发酵起来,等我们的电影上映之前,再刊登第二条,告诉读者珍妮弗找到了,现在就在戏院里等着和大家见面。” 翟远慢条斯理的说着,又转头问道:“如果你是上当的读者,会不会想冲进戏院打我……不是,打陈家乐一顿。” “一定会!”沈威听着就觉得生气。 “那到时候你就要买票进场了。”翟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要的东西准备好没?” 沈威点点头,从怀里扯出一个档案袋,递到翟远手里。 翟远觉得他可能是哆啦a梦转世,从认识到现在,他已经分别从怀里掏出牛角梳、录音机、档案袋等各种东西。 “翟先生,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些东西如果被查出来,后果比你造假新闻更加严重。” 见翟远低头拆封档案袋,沈威表情略微严肃的说了句。 翟远诧异的抬起头来,拍了拍从档案袋里取出来的几样证件。 上面赫然是《我唾弃你的坟墓》中英文双份的海外版权购买证明。 “丢你老味!这些假证明全部是你做的,就算被查出来我顶多算从犯,你现在跟我讲这些?还想不想要你那百分之十的票房分成了!” 第35章 送审和辟谣 法官阁下你好,我给了我的律师一笔钱,请他去跟美利坚鬼佬购买电影版权。 结果他贪污掉那笔钱,做了个假的版权证明给我。 请问我作为受害者,可不可以起诉香江律师协会,因为他们居然给一个骗子颁发律师牌照? 沈威如果知道翟远内心的想法,恐怕会把手上的证明纸撕碎摔他脸上。 “有点上贼船的感觉啊。” 站在湾仔告士打道税务大楼下,沈威心中升起这个念头。 “居然被一个十七岁的学生仔呼来唤去,我这几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但是他做的假设真的好他老母吸引人!” 想到翟远找上门让自己做假证明时,激昂慷慨的一段演讲,沈威忍不住热血沸腾。 最令他忘不了的是那句:“这件事只要做成,将来整个香江的三级片市场都是我们的!我们要做就做赵高,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听懂掌声!” 楼上的空调水滴了几滴下来,溅在沈威脸上。 仿佛翟远演讲时喷在脸上的唾沫。 沈威擦把脸,目光逐渐坚定,拿着档案袋大踏步走进税务大楼。 “请问影视及娱乐事务管理处在几楼?” “三十九楼。” 乘坐电梯直冲云霄,停在三十九楼。 沈威走出电梯,左右环顾,朝一个挂着电视标识的部门走去。 “你好,我想申请一部美利坚电影在香江的放映许可。” 在前台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沈威找到影视处相关负责人,开门见山的说道。 “西片?你们是哪家院线的?” 影视处这位负责审片的工作人员抬起头来,诧异的看了沈威一眼。 这两年受到宝岛资本的影响,国外电影在香江很难发行,再加上本土的几大院线,本身也是香江最大的电影制作公司。 当然更不会干这种引狼入室,砸自家饭碗的事情。 所以本土院线默认,只在逢年过节时才会放映一两部西片。 选片时还要注意,不要影响到自家电影的市场环境。 “我们没有院线。” 沈威微笑着说完这句话,见审片员脸色错愕,又补充道:“不过我老板正准备开一条新院线出来。” 审片员闻言来了兴致:“搞新院线?市场都被三巨头分食干净了喔!” 三巨头说的是邵氏、嘉禾、金公主三大主流院线。 此时香港电影院近两百家,基本都跟三巨头有合作,外人很难再进来横叉一脚。 “两年前立法会通过了新一轮的公众娱乐场所修订法案,其中一条是容许在大厦里开设迷你戏院。” 沈威神神秘秘说到一半,话头戛然而止,笑道:“呐,再讲下去就是商业机密了,阿sir,还是聊回到我今天带来的这部电影吧。” 立法会1980年通过的这个修订案,影视处的工作人员当然知道,但两年过去市面上还没人尝试过迷你戏院的运营模式。 香江大把千人座位的戏院,几十一百张座位的迷你戏院能有什么搞头? “那就祝你老板有个好运道了。” 审片员不置可否的耸下肩:“今次要送审的电影是什么?” “一部美利坚的三级片,有版权的。” 沈威说话间,将随身的档案袋递到窗口,微不可察的咽了口唾沫。 这份证明要是被查出来造假,自己这辈子真的就只能留在城寨里了。 听到是部三级片,审片员倒没太在意。 此时香江还没有电影分级制度,他们每个月都会收到一批本土和宝岛的三级片,早就见怪不怪。 “狄安娜,帮我查一下这份版权证明。” 工作人员招招手,将档案袋交给一旁的女同事,又对沈威笑着说道:“正好今天得闲,陪你看看这部美利坚的电影是什么水准。” 一个多小时以后,审片员脸色难看的从审片室走了出来。 电影长达三十多分钟的凌辱戏份,让他感觉有些不适。 “给我一个过审的理由。” “响应立法会新规,为迷你戏院做试验性调查,发展香江的电影事业,从而创造更多就业人口,维护社会的稳定。” 沈威说着翟远教给他的台词,感觉自己的形象都高大了许多。 审片员顿时露出一副‘咁你都讲得出来’的表情。 “查过了,版权购买的手续没有问题。” 刚才检查版权证明的女同事走过来。 她看了沈威一眼,又好奇道:“不过我根据材料上的版权公司号码打过去,电话归属地是澳洲,不是美利坚。” “因为这部电影在澳洲发行过,我们是从当地购买的分发版权,便宜过直接购买美利坚制片方的版权。” 沈威当然不会说自己没有美利坚的朋友陪着演戏。 能找到澳洲的号码,还是因为一个同学在那边工作,被翟远用一千块收买假扮澳洲发行公司。 他面不改色的胡扯一通,又笑着对两位审片员说道:“我过几日还要代表老板飞去澳洲谈其他合作,两位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到时候可以跟我一起过去实地考察,不过机票住宿可能需要你们自费。” …… “挑!我当时腿都在震,真怕他们同意跟我去澳洲考察。” 回到屋邨三楼录像厅,沈威跟翟远碰面以后,仍有点心有余悸的说道。 “一张飞澳洲的机票几千块,你什么时候见过港府的公务员,肯做这种大公无私的事?” 翟远头也不抬,仔细端详着手里的放映许可,纸张上还带着油墨的味道。 “阿远,你这样搞,如果美利坚的公司找上门怎么办?” 梁志超不无担心地问道。 翟远和沈威都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有点蠢。 八十年代的资讯业务才开始发展,打跨国官司,还是地球另一端的美利坚,开什么国际玩笑! “接下来就等珍妮弗的新闻发酵,以及李忠强把配好音的录像带交给我了。” 收好那张花了番心思才搞到手的放映许可,翟远轻吐了口气。 两天后,二十岁少女珍妮弗遭到四名歹徒轮番凌辱的新闻,开始出现在八卦小报的豆腐块版面里。 逐渐有市民注意到新闻,打电话进报馆询问事件详情。 四天后,珍妮弗的新闻仍然只在八卦小报上流通,但新闻已经移至头版。 更多的市民打进电话,警方也注意到这条新闻。 一周后,珍妮弗的新闻第一次出现在大报上面,同时附有警方的声明称,暂时没有收到相关报案,会继续展开调查,同时希望市民稳定情绪。 同一时间,为了跟大报争抢流量热度,八卦小报除了将珍妮弗的新闻刊登头版,还配上了不知从哪里拍摄的女性遭凌辱的照片。 虽然很鸡贼的在最角落标注一行小字:图片内容与新闻无关。 但仍引发了新一轮的舆论热潮。 与此同时,翟远也接到李忠强的电话,收到了他重新配音的电影《我唾弃你的坟墓》录像带。 “终于全部搞定了!” 翟远拿着录像带往家走的时候,路上还能听到有人讨论珍妮弗的相关新闻。 这条新闻甚至传到屋邨大厦,连赵美珍都不准翟瑶晚上出门。 “这么简单就把事情闹大,我表哥这五千块赚得真轻松。” 梁志超跟着翟远返回屋邨时,酸溜溜的说了句。 翟远双手插兜,侧头对他笑了下:“回去告诉你表哥,可以去找报馆辟谣了,起因是他看了一部外国电影,为了博取关注所以编造出这条假新闻……” 第36章 只有鬼佬受伤的世界 轰动全城的珍妮弗,居然是电影里的人物? 推波助澜的小报记者们今天本来很开心,因为一大早就收到投稿人的消息,约他们到酒店见面。 一群人兴致勃勃聚集在酒店房间里,等着再拿点一手新闻回去。 结果那个二十多岁的屋邨青年,居然双手合十对他们说道: “对不起欺骗了大家,因为我从小生长在一个缺乏关爱的家庭,为了获得更多人的关注,所以策划了这起事件,我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稍后会自己去警署自首,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再次向大家表达诚挚歉意,我错了!” 听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所有记者的表情比吃了大便都难受。 你错了,那我们怎么办? 一开始为了报纸销量争抢热度,图文并茂、不择手段将整件事越炒越热。 如今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冷静过后,就不得不考虑另一个现实问题。 珍妮弗事件已经成了社会新闻,接下来该怎么收尾? 像眼前这个屋邨青年一样,对读者道歉? 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条新闻现在全城皆知,关注整件事、甚至打电话来询问进展的热心读者们如果知道被耍了,肯定会把报馆的房顶都掀翻。 之前说的言之凿凿,还配上一堆插图的人是你,现在告诉我这是个假新闻的人也是你,你把读者当猴耍吗? 你家报馆晚上最好多雇几个人守夜。 否则当心夜半三更被好心人泼油漆、扔大粪、淋火水。 后世观众用‘取关了’‘拉黑了’‘举报了’来惩罚伤害自己情感的无良媒体,比不上现在读者们的一根。 “其实这件事解决起来也很简单。” 陈家乐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一句话讲完,房间里所有记者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他身上。 “据我所知,这部电影马上就要在香江上映,你们可以……嘶,阿远怎么教我说的来着?” 陈家乐说到一半,嘟囔着挠挠头,冲记者们歉疚一笑:“稍等哈~” 他明目张胆从口袋里掏出个录音机。 按下播放键,里面顿时传出翟远循循善诱的声音。 “你就告诉那群记者,当矛盾出现的时候,最应该考虑的不是怎么解决矛盾,而是怎么把矛盾转嫁到其他人身上,转移公众的注意力。” 啪!陈家乐按下暂停键,将刚才的话对着记者们重复一遍。 然后又按下播放键。 “跟他们说,现在这部珍妮弗的电影马上在香江上映,所有一切都是电影方做的社会试验,他们也是被蒙骗的受害者。” 陈家乐按下暂停,重复一遍,然后又播放录音。 “除此之外,你还要教这群记者怎么写稿子,只是单纯把事情原委讲清楚当然不行,仅一个美利坚的电影方也背不完这口黑锅,所以还需要一个更大的批判对象,听未听过东洋人马桶都要刷七次的故事?” “没听过不重要,我要表达的意思是,人家美利坚肯为了维护女性的安全利益,拍出这样一部电影,而且还做社会性试验,引起更多人关注女性安全问题。” “反观我们的鬼佬高官在做什么呢?整天勾心斗角、争权夺位、中饱私囊,完全不关注民生,难道他们不应该反思吗?” “最后一步,重中之重,是要激化读者之间的矛盾,分散他们的凝聚力。” “怎么做?好简单!你让记者写稿子的时候加上一条,凡是热心打电话进报馆关注此事的读者,全部免费赠送一张电影票,当做他们关心女性安全问题的奖励,边个不妥就是与全体女性为敌。” “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读者获得了免费电影票,报馆和电影方赢得了一部分赞誉,挨骂的便只有那群港府官员,不过无所谓,他们应该被骂嘛~” 啪!磁带播放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家乐连重复都懒得重复。 见一群记者张口结舌望着自己,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也不知道谁把这盘磁带摆在我的录音机里,我听城寨里一位律师讲,录音材料提供不了原始载体,不得作为单独认定案件事实的证据。他让我尽管把这盘磁带交给你们,但是我总觉得这样不安全,你们都是拿笔杆子的文化人,想必刚才的话也不用听第二遍,磁带我就收起来了,你们觉得里面说的建议怎么样?” …… 翟远完全不担心记者们掀桌子,不照自己规划的路线走。 他们分化读者,翟远分化他们。 找几个带头记者,承诺事后会给他们一笔钱,只要说服其中一家,剩下的也只能捏着鼻子照做。 否则就是港府走狗、女性公敌,这可比欺骗读者严重多了。 “厉不厉害,你远哥。” 翟远用肩膀撞了下梁志超,得意问道。 “厉害厉害。”梁志超摆弄着手上一部照相机,心不在焉敷衍着。 翟远顿觉无趣:“算了,你还是好好熟悉这部照相机吧,到时候用得上。” “远哥,我表哥只是上个法庭就五千块,你让我做的事可比他复杂的多啊。” 梁志超抬起头来,有点扭捏的说道。 “超哥,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跟我算的这么清楚?” 翟远板起面孔,痛心疾首:“家乐哥是员工,他拿薪水的。但是你不一样,你将来是要做我们录像厅股东,每个月拿分红的,怎么能计较这点蝇头小利?现在我们的事业还没起步,你就这样计较,根本不当我是自己人,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志超闻言连连摆手,脸憋得通红。 他吭哧半天才满是愧疚的说道:“是我刚才说错话,远哥你不要生气。” 翟远摇头叹气:“算了,谁让你是我的好兄弟呢,你先去做事吧。” “好!远哥你信得过我,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梁志超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把脖子上挂的相机揣进衣服里,快步离开。 翟远望着他的背影,吐了口气。 诶嘿,又省下一笔。 老板准则之一:能用饼喂饱员工,坚决不能给钱! “该搞定最后一步了。” 翟远捏了下随身携带的录像带,朝秀茂坪晓光街方向走去。 目标,金茂坪戏院! 第37章 包场 举凡聚居之地,必生坊众娱乐。 香江在六十年代尾,人口已经逼近四百万,戏院开了超过一百家。 十几年过去,时至今日,城市的人口和戏院数量同比增长超过三成。 一批新式戏院替代了过去的旧式戏院。 其中就有位于秀茂坪的后起之秀——金茂坪戏院。 金茂坪戏院开幕于1978年,当时邀请了一众影视红星亲临现场剪彩,场面宏大。 戏院是单幢式建筑,影厅座位逾千,划分成堂座和超等座。 堂座再分前、中、后座,票价十几块,超等座二三十块。 “装修这么豪华,也算是秀茂坪的地标之一了。” 翟远来到金茂坪戏院门口。 外面摊贩云集,卖竹蔗、鱼蛋、炒栗子不一而足,吆喝声响成一片。 这年头看电影还属于奢侈活动,屋邨普通人家,平均几个月才进一次戏院。 但架不住城市人口基数大,市民们轮换买票,也足够戏院保持盈收。 买了张正上映的《奇门遁甲》电影票,翟远走进戏院。 一进大厅,首先映入眼帘是头顶壮观的水晶吊灯。 大厅有专门的检票人员,看过票根后指引观众进入影厅。 “照这个模式经营下去,过不了几年,这类所谓的新式戏院就要全部玩完。” 翟远四周围看着,发现金茂坪这种新式戏院,对比旧式戏院,只在装修和设备上有优势,经营理念还是旧戏班那一套。 说起来有上千个座位,却全部挤在同一个影厅,每场只放映一部电影。 全靠影片质量留客,营商风险高得吓人。 就拿影厅里,现在正在放映的这部《奇门遁甲》来说。 这部电影在翟远心目中,算得上是港产动作片里奇思妙想的典范,但如今在千人戏院里,上座率估计只有百分之二三十左右,大量空座被白白浪费。 “幸亏现在港片还能打,这要是只给你上一部《逐梦演艺圈》,戏院老板不得赔死啊!” 翟远觉得立法会那群当官的,还是比商人看得长远,否则也不会通过迷你戏院的法案。 可惜现在是商人看不起迷你戏院,觉得座位少就赚的少,何况转型就意味着舍弃现有的成就,又有几个人狠得下心来。 “还是我这种打光脚的好,没有顾虑,干就完事了。” 翟远在影厅待了几分钟,没有继续把电影看完,重新返回大厅的检票处。 他拉住个检票员问道:“你们经理在哪?” 检票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闻言还以为翟远对戏院服务不满。 她露出职业化笑容:“先生你好,经理现在有其他事忙,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你帮不到我的,姐姐~” 翟远冲她笑了下:“我要跟你们戏院谈合作,麻烦你请经理过来。” 检票小姐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翟远,很难相信这么个小年轻能谈什么合作。 “你是不是想在戏院门口做生意呀?” 检票小姐突然压低声音,凑到翟远跟前说道:“看你年纪还小,姐姐跟你说,这种事不用跟戏院商量的,你自己把摊位支起来,戏院派人过问,你就厚脸皮说已经交过摊位费,他们通常不会为难你。” 你人还怪好嘞。 翟远觉得小姐姐心底很善良,要不是身材不符合自己审美,还能交个朋友。 可能也是他今天穿的寒酸了点。 旧衬衫配短裤,手上提个黑色塑胶袋,脚下趿拉着一双赵美珍纳的手工布鞋,形象跟戏院的其他观众格格不入。 毕竟其他观众个把月才看一次电影,来的时候都梳洗打扮的非常齐整,仪式感十足。 “姐姐你误会了,我有其他正经事,这里面是我带来的材料。” 翟远打开塑胶袋,里面是中英双份的版权证明、放映许可和录像带。 检票小姐虽然看不懂,但潜意识就觉得打印在a4纸上的文字很高端,尤其还有英文。 “请稍等,我现在就去请经理过来。” 过不多时,检票小姐便领着一位中年男人朝翟远走来。 “先生你好,我是这间戏院的经理,我姓钱,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钱经理瞥了眼翟远手上的塑胶袋,笑容和煦的问道。 “钱经理你好,我想请问下,如果把你们这间戏院租下来,每天需要多少钱?” “先生说笑了,金茂坪在整个观塘都是首屈一指的豪华戏院,如果全包下来,每天至少五万块港币。” 这话听着可有点耳熟。 不过五万块一天确实太贵,他现在全身家当还剩不足五千块港币。 翟远抬头看了钱经理一眼,镇定自若:“不错,价钱很合理,能不能先签一份合同?” 钱经理一怔,露出副‘你来真的啊’的表情。 “怎么,有不妥的地方?”翟远表情随意淡然,口吻逼气十足。 “不是不是。” 钱经理摆摆手,再看翟远眼神里就多了分好奇:“老实讲,我们戏院以前也做过整租的生意,不过都是些大老板请员工包场看戏,通常也只包一两场,请问这位先生你包全天是做什么用途?” “赚钱喽。” 翟远一点也不避讳的说道:“我手里有部美利坚的电影,个人非常看好,所以想摆在你们戏院放映。” “啊?” 钱经理愣住,这种操作他还是头回听说。 院方发行电影,都是跟制作公司谈定比例,通常是院线拿走百分之六十。 虽然听起来很高,但要考虑到双方都各自负担了盈亏风险,如果电影遇冷,院线的损失可能还要大过制作公司。 像翟远这种直接包场发行电影的操作,等于将全部风险转嫁到自己身上。 什么电影敢保证盈利啊?你是不是拿到成仕龙的新片了? 钱经理满脸纠结的望着翟远。 “先生,可不可以借一步讲话。” “好啊。” 十分钟后。 戏院办公室。 钱经理翻看过版权证明和放映许可,缓缓吐出口浊气,抬起头来望向翟远。 “这就是最近新闻里讲得那个珍妮弗?” “冇错。” 翟远开门见山:“爽快点,我跟你签三天的合同,三天之后无论盈亏,十五万的租金我一次过交给你。” 第38章 全港独家 “这件事我不能做主,要打个电话请示下老板。” 钱经理犹豫了一阵,方才再度开口。 珍妮弗的新闻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他不敢擅自做主。 谁知道电影放出来之后,群情激奋的观众会不会在戏院里闹事。 在办公室拨通了老板的电话,钱经理捂着话筒跟对面交谈了几分钟。 然后扭过脸来对翟远说道:“包场可以,但是要按寻常发行来做,戏院抽六成。” “我说一个数,三天,十八万八,一路发!” “老板说只许分成,你不做,他打电话给同业会,香江没有戏院会收你这部电影。” “……” 翟远把粗口咽了回去,黑着脸说:“五成,你老板别太过分了!欺负老实人有意思吗!信不信我吊死在你们戏院门口!” 钱经理对着听筒说了两句,扭过脸摇摇头:“六成。” 这场讨价还价最终以翟远完败收场。 没有院线,还真就是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卡梅隆来了也得跪下。 但金茂坪戏院老板的态度,也从侧面反映出对《坟墓》这部电影的看好程度。 哪怕真的是部烂片,靠前期珍妮弗的营销,也足够骗一批观众进场收割他们的钱包。 电影是不重要的,营销是最重要的。 你看我为了拍这部电影减掉了一百斤呢,不买张票支持下吗? “翟先生,合作愉快。” 合同签完之后,钱经理满面春风的掏出名片递上:“这张是我卡片,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给我。” 他觉得能在十几岁年纪,就搞出这么大单新闻的年轻人,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 提前搞好关系,说不定哪天对方就成了自己的老板。 翟远收起钱经理的名片,心想等这笔钱赚到之后,录像厅规模变大需要人才管理,或许还真得挖一挖戏院的墙角。 这货现在发名片给我,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啊? 两个各怀心思的男人相视一笑,惺惺相惜,情不自禁的握了下手。 “合作愉快。” …… 三天后,珍妮弗事件的新闻突然反转。 各大报馆纷纷撰稿表示,这是美利坚面向全港做的一次社会试验,旨在关注女性安全问题。 话锋一转。 反观我们的港府在做什么? 然后是大篇幅的批判,把鬼佬这几年的丑闻翻出来又炒了一遍。 包括不限于葵芳邨公屋贪腐案、男议员招妓案、女议员陪睡案等等。 与此同时。 金茂坪戏院主动挂出一部,名为《珍妮弗的复仇》的预上映电影广告。 【全港独家,粤语配音,陪你共赏热议大片,关注女性安全刻不容缓】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本片已获得美利坚制片商独家版权,如有翻版,必将追究。 电影名字当然不能用坟墓,否则莫名其妙,流量要折损一半。 整起事件发酵开来,全港市民的反应不一而足。 “挑!搞半天原来是新片炒作,我一早看出问题。” 这是位理性理智的观众。 不过没用。 “什么炒作不炒作,人家关心我们女人的安全问题,就算是炒作你又损失了什么?总之这部电影我一定要看,你不陪我去就分手!” 还有其他类型的观众。 “对啊,我们的港府在干什么?必须支持美利坚!” “我记得当时给报馆打过电话,现在人家免费送我一张电影票,说别人炒作赚钱的都是抹黑!” “长达三十多分钟的凌辱戏,未满十八岁不得入内?这次不看都不行了。” 凡此种种,众生相。 第四天凌晨,电影上映的前一个小时,金茂坪戏院门口已经人山人海。 观众们攥着票根,翘首以盼的排起长龙。 摊贩们忙得热火朝天,一盒炒饭从五块加价到八块。 大报小报的新闻记者架起长枪短炮,等着拿第一手影评资料。 只有黄牛党们很不高兴。 因为他们居然没抢到票。 一张都没抢到! “老板,珍妮弗的复仇两张堂座票,三十五一张,要不要?” 人群中,翟远揣着一沓原价十五块的电影票,穿梭往来。 不时达成交易,挂在脖子上装钱的小挎包鼓鼓囊囊。 “哥!阿哥!” 翟瑶的声音响起,她离开人群来到翟远身边,气喘吁吁的问道:“我那里三十张票卖完了,阿妈那边应该也没剩多少,你还有没有票?” 翟远低头翻了翻,又摸出一沓电影票塞给翟瑶。 “最近几场的没有了,这是早上八点场的,你跟阿妈分一下,但是价格不能变,堂座三十五,超等座五十。” “知道了!” 翟瑶攥着票又迅速消失在人潮中。 翟远抬头,看了眼金茂坪戏院的招牌。 呸!垃圾资本家! 居然抽我六成水,不薅你点羊毛算我没本事! “远哥,有人找。” 又有人挤到翟远身边,是梁志超。 他还拉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翟先生你好,听说你准备发行珍妮弗这部电影的录像带?做录像带当然找我们关记,我们有全观塘最好的设备和技术,严格按照东洋jvc的高质素规格,高水准、高销量,一定满足你的高要求!” 这位做录像带生产生意的关老板,一开口就是流利的广告词,眼神热切望着翟远。 以他的经验判断,就凭珍妮弗现在在香江的热度,生产几万盒录像带出来,市场轻轻松松就消化掉。 但是苦于没有版权。 倒不是没想过盗版,关键是翻遍了库存也找不到这部电影。 国外每年几千上万盒三级片录像带,大多都是地下发行,难道要全部找来看一遍?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的确有这个想法。” 翟远擦了把汗,人挤人热浪滚滚,属实有点难受。 他把剩下的票交给梁志超,让他接着叫卖。 然后领着关老板来到一家卖汽水的摊位前,要了瓶冰镇可乐灌了两口。 这才重新说道:“你能给我的价格是多少?” “索尼今年换了新设备,我们公司也迅速跟进,所以价格上会稍稍高点,不过画质和流畅度都提高了很多。” 关老板先给自己叠了层甲,然后才报出价格:“一盒录像带我收你八十五块制作费,你拿去市场零售,标价一百都大把人抢。” “便宜些啦,我家里也有人做这个生意,行情怎么样多少清楚点。” 翟远真不是骗人,因为赵美珍有时候会接到,给录像带重新拆装的订单。 “八十四块八,不能再低了,再低我真的会蚀本!”关老板咬咬牙,似乎做了很大让步。 两人又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价格僵持在八十四块。 翟远把可乐瓶交还给摊主,拿着换回来的一枚硬币在指缝间滚动几圈。 “好,就八十四块!你先帮我搞两万盒出来,但是定金我要等三天后才能给到你,尾期我会在订单全部交货之后,再慢慢补全。” 第39章 臭男人离我远点 电影《珍妮弗的复仇》开场前十分钟,人潮一样的观众汹涌进影厅。 陆续又有新观众从其他各区来到观塘,也想一睹这部美利坚电影的风采。 观塘的军装今天忙得要死。 本来已经收工回家,又被长官拉到前线,帮手维护戏院前的秩序。 隔邻的街道。 一间楼上冰室窗口处。 两个穿着便装的中年男人,正观察着街道对面火爆的场面。 “如果日日都有这么多客流量,以后边个还敢说我们观塘是穷人区。” 观塘区议员麦兆钧收起望远镜,有点惋惜的叹口气。 他是今年年初民选出来的非官守议员。 任期只有两年半,想进市政局就要在这段时间里做出成绩。 然而想做事谈何容易。 跟能力没关系,纯粹是党派之争。 比如他的对手是鬼佬扶持的另一派,那他在区议会上提出的建议,大概率都要遭到攻击。 也不否决你的提案,就硬拖你两年半让你一事无成,下一次民选市民自然知道应该怎么站边。 所以麦兆钧自从当选这大半年来,唯数不多的一次露脸,还是在处理一起食品安全事故上。 今天翟远搞出这么大阵仗,他这个区议员当然要来看一眼。 不过心里想的却是,该如何留住这庞大的客流量。 难道把观塘打造成三级片景区? “钧哥,我打听过了。搞出这件事的是个只有十七岁的学生仔。” “他前段时间在秀茂坪做录像厅生意,后来生意被人搞黄,又用了短短一个多月时间,策划出这起电影新闻。” “事情做得很漂亮,连替死鬼都提前找好,各种手续证明挑不出毛病,是个邪才。” 身边的助理将翟远的背景资料调查的一清二楚,此时一件件讲给麦兆钧听。 说完又看了他一眼,补充道:“还有件事,之前教育处门口搞出血衣事件的也是他。” “丢!”麦兆钧前半段还听得还津津有味,到了最后一句,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他当选时的口号之一,就是清扫观塘一带社团。 结果成绩还没做出来,秀茂坪中学就先搞出个血衣事件,令他民望大跌,一度觉得是竞争对手故意搞事。 “可惜只是一部电影,大家看完就散掉。” 看着对面街道人头攒动的场面,麦兆钧又是一声轻叹。 如果能保持这种声势三两个月时间,他都不敢想观塘区今年的财政收入会涨几成,自己进市政局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但是一部电影撑死两个小时,市民看完回家,连本地酒店都未必住。 “联系下分区警署,让伙计们最近几天辛苦点,之后我帮他们申请加班费。” 既然已经见识过盛况,麦兆钧也不打算多留。 简单跟助理交代两句,他拿起桌上外套便要离开。 “对了,那个叫翟远的靓仔。” 麦兆钧走出两步,又停下脚步对助理说道:“你不是说他有邪才吗?有机会可以关照下,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邪门的事情出来。” …… 身处戏院门口的翟远还不知道。 自己因为珍妮弗这部电影,引发出一连串连锁反应。 还莫名其妙被一位大佬关注到。 此时的他,正坐在一家艇仔粥档口前,捧着粥碗大快朵颐。 “老板,再来一份,走青,多加鱿鱼和猪皮。” 一碗艇仔粥落肚,五脏庙里反而闹得更凶,翟远才意识到今天忙到十几个小时没顾上吃饭。 “哥,你还能不能搞来点平价票?” 翟瑶坐在翟远身边,把装钱的挎包放在两腿间挡住,才敢低头看一眼里面的钞票。 再抬头,财迷的眼睛笑弯成月牙。 “搞条毛咩!一共只弄到两百多张,扑街戏院的票务现在防我跟防贼一样!” 翟远说完,咬了口手边的油条,含糊不清道:“一阵间你和阿妈先回家睡觉,我还要盯着戏院的账目,总觉得这群人会坑我。” “让阿妈先回去啦,我还想留下来看完这部电影。” “你有票咩?” “诺,谁说我没有,刚才故意藏了一张没卖,下一场两点半的票。” 翟远从翟瑶手里接过那张票,一看居然是楼上带沙发的超等座,小丫头还挺会享受。 “那你现在没有了。” 随手把票揣进口袋,翟远面不改色地说道。 “翟远!你把票还给我!” 翟瑶一怔,旋即勃然大怒,扑上去要翻翟远的口袋。 翟远淡定的伸手抵住她的额头,翟瑶便再不能往前,只有两条小细胳膊不断空挥。 硬来不行,翟瑶又换了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走柔情攻势。 “哥,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电影院,想进去见识下。” “不,你不想。” “你不尊重女性!” “你再说这个我抽你信吗?” 翟远软硬不吃。 开玩笑,《坟墓》这部电影如果分级,我现在都未必能进场去看。 你才十五岁就想打开新世界大门? 这番纠缠最终以翟远大吼一声‘妈,瑶瑶要看三级片,你管不管她’而告终。 正在另一家熟食摊位前,跟摊主讨价还价的赵美珍闻讯而至,拧着翟瑶的耳朵,把她硬拖回了屋邨。 “跟我斗?” 翟远不屑的哼了声,掏出那张超等票晃了晃:“老板,要票不要?这餐免费的话,我低价把票卖给你。” 《珍妮弗的复仇》第一场全港首映很快结束。 观众们议论纷纷从戏院走出来,大部分人脸色都有点难看。 “兄弟,这部电影什么情况?我买的票要到早上才能看,值不值得等呀?” “很难评价,你讲烂片就一定算不上,不过不适合带女仔进场看。” “小姐,请问这部电影好不好看?” “臭男人离我远点!你再走过来我要报警了!” 翟远觉得这群观众真是没有吃过见过,看部电影而已,代入感需要这么强吗?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眼里现在只有票房。 一场首映,金茂坪戏院一千两百人的影厅全部坐满。 这还只是开始。 截止第二日凌晨,剩下七场的票也全部售罄。 如果明后两天的上座率能保持这个水准,三天排满二十四场,那不得赚麻了? 而且现在其他戏院还在观望,等金茂坪戏院的上座率传出去,他们一定会主动来谈分成。 芜湖起飞! “有了这头现金奶牛,我的录像厅又能重新开起来了。” 翟远摸着下巴思索,望了眼屋邨方向,眯起眼睛: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把搞黄我生意的那个扑街弄死!妈的!靠关系和背景搞不正当竞争,还差点把我送进去。行,你录像厅还能活过下个月,我把梁志超的头拧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第40章 五十万富翁 在电影上映的第二天,不出翟远预料,陆续有其他戏院开始上门谈合作。 港岛、九龙和新界三大区,一共来了九间戏院。 《珍妮弗的复仇》这部电影,正式在港九新同步上映。 这是继步入八十年代以来,海运、百乐、凯声、利舞台这批过去的外国片联合院线没落后,港九新的戏院第一次同步上映一部西方电影。 时间很快到了与金茂坪戏院合作的最后一天。 翟远再次来到晓光街。 “翟先生,这是今天的观影记录,你看看。” 一进戏院,金茂坪的经理钱茂升就主动迎了上来,拿过第三天的账簿递给翟远。 这个年轻人的秉性他这两天也摸清楚了。 电影轮放一场他来一次,看完数据转身就走,也不知道睡没睡觉,反正两个眼珠子熬得通红。 新时代黄世仁! 翟远才不理会旁人的偏见,要不是其他戏院距离太远,他还要逐一跑一趟。 我做过多少假账,还不懂你们这群人? 不看紧点九成上座率你都敢跟我说是三成。 连续三天的观影记录看下来。 珍妮弗这部电影第一天上座率达到恐怖的百分之九十七,第二天就下滑到平均百分之八十五,第三天只有百分之七十。 不过这个‘只有’是相对于第一天来比较。 一部电影全天轮放,到第三天还能保持七成上座率,成绩已经相当爆炸。 就算是此时许官杰和成仕龙两位顶流的新片,也至多做到七至九成的上座率,足见这次营销的成功。 “是不是还可以继续放?” 翟远看过记录,抬头问了句。 这种营销做一次少一次,观众逐渐就不上当了,当然要榨干所有收益。 目前来看,《珍妮弗的复仇》至少还能再放两周。 “当然,不过接下来就只能按照正常排片来放。” 钱茂升解释道:“毕竟戏院是做大众生意,不能只放一部电影。” 翟远理解的点点头:“好,那就按正常的排片来放映,分成照旧。” 钱茂升嗯了一声,顿了顿,露出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翟远好奇问道:“还有其他事?” 钱茂升面色为难:“老板让我通知你,你这部电影接下来的排片应该不会太高。” 翟远一怔。 不应该啊,就算现在热度有些回落,这部电影仍有不错的盈收空间,怎么会减少排片? 这个疑惑很快得到钱茂升的解答。 “青鸟和艺城两家制片公司,同步上映了两部新电影,戏院会优先考虑给他们排片。” “因为我引进了一部外国电影?” 翟远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我丢!什么国产电影保护月行为? 见钱茂升遗憾的点头默认。 翟远眨眨眼,颇有些无奈的问道:“他们的电影叫什么?” “一部是鬼马笑片《小生怕怕》,另一部是许鞍嬅导演的《投奔怒海》。” 钱茂升答得很快,显然提前做了功课。 他站在戏院方的角度,对制片公司这种行为其实也有点不满。 本土公司排斥引进片是默认的潜规则,但这次做的有些太明显了。 而且他还收到内部消息,这两部电影本来打算在十月尾前后脚上映,现在足足提前了一个月时间。 “真下血本啊!” 翟远咬着后槽牙说了句。 这两部电影他都看过,虽然不知道票房收入如何,但能在后世留下不错口碑,大概率成绩不差。 用两部大片来狙击自己的电影,翟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唉,资本! 最终化作一声满是批判的叹息。 …… 两周后,《珍妮弗的复仇》便从各大戏院陆续撤档。 甚至没有在院线待满一个月时间的上画期。 最后几天更是创下一天一场的冷清记录。 原本关于这部电影的讨论,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上,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有纸媒绝口不提,一点热度也不再提供,就好像齐齐收了钱一样。 “好像个屁!就是他妈收钱了!” 翟远把一张大赞《小生怕怕》创造了港片前所未有的惊吓和喜剧效果、是今年当之无愧笑片之王的报纸狠狠摔在桌上。 “压热度、造新话题这一手玩得真溜,内娱后来就是跟你们学的吧。” 翟远无能狂怒,本土制片院线的双重打压,令他少赚了很多钱。 虽然珍妮弗带来的收益依旧不少,但是没拿到手的部分始终觉得很亏。 这就像你明知道一只股票会暴涨,但它刚涨了百分之五,你就被逼无奈将它卖掉。 后来几天这只股每天涨停,你却只能眼巴巴看着。 造孽啊! 翟总火气很大,可悲的是他居然找不到人去火。 只能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算着自己今次一共凭《珍妮弗的复仇》这部电影,赚了多少钱。 冰冷的数字浮现在纸面上,没有一丝温度。 算上金茂坪,一共十家戏院。 电影共计放映场次372场,累次观影人次21万余人,票房总收入390万余港币。 这个票房怎么说呢?做个简单地对比吧。 今年的票房排行榜差不多已经出炉七七八八,四百万左右这一档里,有一部电影叫《卒仔抽车》,目前拍在第三十五位。 不过电影总票房三百九十万,不代表翟远就能全部拿走。 这三百九十万里,戏院要先抽走六成。 还剩150万余港币。 这一百五十万里,港府要收五成的税。 包括但不仅限于,一张电影票卖出去,先抽17.5%的娱乐税。你用胶卷宣传了吧?那再交一个利得税。发行拷贝电影版权,再交一笔增值税……进口片啊,那你的娱乐税可不是17.5%这么低了哦~ 于是还剩70万余港币。 这七十万里,再扣除电影的拷贝、发行广告等杂项。 最后落在翟远口袋里的,一共还剩五十几万。 “妈的!我本来能凭这一部电影就跻身百万富翁的行列,现在只能做半个!” 翟远锤了下桌子,心中怨念满满。 如果没有本土制片院线的打压,他觉得珍妮弗的复仇在院线待满一个月时间,票房至少能翻倍不止。 “但是有一说一,现在电影市场真的是一片红海。” 翟远看过去年的票房排行榜,按四百万的成绩来算,去年至少能进总榜前十五。 但是今年就跌到三十五位左右。 这还是今年票房没有全部统计出来的数据,万一剩下几个月时间再出几匹黑马,四百万票房恐怕连榜单前四十都进不去。 “还行吧,折腾这么久也不是一无所获,五十万港币放到现在也算财富自由。” “所以明天要不要去会所嫩模呢?” 翟远放下纸笔,思考起另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就在这时,塑胶门板被拉开。 翟瑶探个小脑袋进来:“哥,你赚了多少呀?可不可以带我出去玩?” “几万块吧。” 翟远面不改色的说道:“不过这笔钱马上就要付给录像带厂当定金,你卖黄牛票不是赚了几千块吗?出去玩得你花钱……” “我没进来过,刚才是幻觉!” 翟瑶刷一下将门板合拢,声音还飘荡在房间里。 第41章 赚够一百万我就躺平 有钱人的生活总是朴实无华。 如果不是,说明你还不够有钱。 翟远就觉得自己很有钱。 他将五十万的巨款存进银行,多出来的几万块,嚣张的换了套传说中的捞家三宝。 大哥电话、都彭笔和都彭打火机。 怀里还揣了本支票簿。 就等着哪天用上的时候,霸气签单。 顺便说上一句:我这里有一张农村信用合作社的本票,价值五十万港币! 多么朴实无华的快乐。 可惜始终没有这个机会。 在这个人均工资只有两三千块的年代,上等米一块钱一斤,猪肉售价四块,粉条和白菜才两毛钱。 翟远觉得自己就算从现在开始躺平,天天猪肉炖粉条子,也能造到九七回归。 这么一说还有点馋这口了。 从床上翻身跃起,钢架床发出一声惨叫。 翟远套上新买的一身运动衫,跟正看电视的赵美珍打声招呼。 “阿妈,我出去买点菜回来,今天亲自下厨,给你见识下什么叫食神!” “你有那时间做点正事,去把瑶瑶找回来,她不知又跑去哪里癫了。” 赵美珍翻眼皮瞥了翟远一眼,只觉得他现在有点钱就想一出是一出,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和翟瑶目前还不知道翟远究竟赚了多少钱,估摸也就三五万块。 翟远也没跟两人实说,主要是觉得自家妹妹大嘴巴藏不住事,今天跟她说自己赚了五十万,明天屋邨的邻居就能排队上门借钱。 他把锅全甩在翟瑶身上,浑然不记得自己烧包的拿着大哥电话出入屋邨时,邻居们眼红的模样。 以至于这两天常有人上门献殷勤,没聊几句就转到孩子上学困难、家里房子漏雨、父母病重卧床这种话题上。 仿佛平时有点交情,你发达了就该给他们全家养老送终一样。 “放心,你女儿把她那几百块零花钱用尽,自然就会回来,不用去找。” 翟远走出门,一路下到楼底,抬头望了眼盘旋到令人眼晕的楼梯,心想是不是该买房子了? 回头得了解下现在的房价,便宜的话就多买几套,囤起来坐等升值。 有钱真好! 不过怎么总感觉忘了点什么事儿呢? 这个问题在翟远走出屋邨时,得到了解答。 刚出走出屋邨小巷,他就迎面撞到一个男人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男人忙不迭道歉,抬头看清翟远的面容,先是一怔,旋即激动的差点哭了出来。 “翟先生,我终于找到你了!” 关记录像盒带厂的老板关伟明双手拽着翟远的胳膊,似乎生怕他跑了,满脸见到亲人的感动。 翟远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当时在金茂坪戏院门口,跟人家那儿定了两万盒录像带,最后连个地址都没留。 对方倒是给他留了电话号码,可最近有钱浪了两天,压根没把这事想起来。 “关老板你先别哭,呦呦呦怎么还跪下了!” 翟远搀着关伟明,把他扶到一旁街坊开的鱼蛋粉摊旁。 即便坐在椅子上,关伟明仍仅仅攥着翟远的衣袖。 “翟先生,你可把我吓惨了。我那晚跟你聊完录像带的事情之后,回去就立刻投入生产,现在已经做出五千多盒。本来前两天就要找你拿母带刻录,结果跑到金茂坪连人影都见不到,戏院经理也不知道你家住哪里。” “这两天我一直在四周围打听你的住址,后来实在没办法想起去秀茂坪中学撞撞运气,那里的安保一个个凶神恶煞,说没有通行证谁都不准进校门,还差点打我一顿。” “最后我跟他们说要找的人叫翟远,他们居然都听说过你,把我审问一通之后,终于肯告诉我你家的位置。” 一大通话说完,关伟明这才端起桌上茶碗灌了两口。 翟远看他脸上风尘仆仆,西装扣子掉了一个,脚上黑皮鞋上满是泥浆,就知道这位关老板所言不虚。 这两天是没少受罪啊。 不过翟远觉得这位也是个人才,自己连订金都没付,他居然就敢开流水线生产。 也就是我这两年吃斋念佛,换做是以前,今天不把价格压到最低,你生产出来的那五千盒录像带就留着自己慢慢往外销吧。 翟远叹一口气,反客为主:“关老板,你应该打个电话给我的嘛。” 关伟明一愣:“你几时给过我电话。” 翟远不悦的皱起眉:“那晚在戏院门口,我亲手把号码放进你口袋,不记得啦?” 关伟明努力回想,又翻了遍西装口袋,一脸懵圈。 “算了算了,看你粗心大意,我都有点后悔在你那里落订单。” 翟远摆摆手:“那你现在重新记一下我的电话,8008208820,记清楚点啊,是8008208820。” 关伟明连连点头,把号码存进随身携带的大哥电话里,脸色仍有些纠结。 难道真的是我的问题? “好了,照之前讲过的,我先付一笔订金给你,然后你跟我去签一份合同。” 翟远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还差沈威百分之十的票房分成。 等会找他拟定合同的时候一并送过去吧。 他大喇喇从怀里掏出支票簿,往桌上磕了两下,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多谢翟先生。” 关伟明笑得合不拢嘴,迅速说道:“两万盒录像带,按我们之前讲过的价格,总计货款一百六十八万,你只需先付百分之二十的订金,即是三十三万块。” 翟远翻阅支票簿的动作一顿。 我靠!这么多? 我给沈律师五万块,再给关老板三十几万,那我只剩下差不多十万块了啊! 危机感顿时涌上心头。 翟远仿佛看到一栋栋房子从眼前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盆猪肉炖粉条。 …… 从城寨出来之后,关伟明揣着合同,满脸兴奋的跟翟远挥手作别。 他的工厂是作坊式车间,比不了大厂,两万盒录像带已经是一年的产值。 沈威拿到五万块的分成后,同样笑容满面,拉着翟远要请他到城寨吃大餐。 “没心情。” 翟远一天花掉了五分之四的身家,情绪低落。 临走时又嘱咐沈威一句:“喂,别再赌了,赌狗没有好下场的。” 沈威站在阳光里笑着挥手,呲着口白牙。 回家路上还是买了猪肉、粉条和白菜、干鲜。 翟远决定吃完这顿,继续投身事业,赶紧把钱赚回来。 两手拎着刚买的肉菜,他重新返回屋邨。 低头往楼梯口走着,心里还宽慰自己。 “五十万本来就不够我花,这次的目标是一百万,赚够一百万我就躺平。” 一只葱白的手臂突然从旁伸出,夺过翟远拎着的蔬菜。 翟远的思绪被打断,头也不抬骂道:“挑!光天化日就敢抢劫,作死啊!” 定眼一看。 一个穿着粉色红裙的女孩站在旁边,表情有些错愕的望着他。 “就是抢劫你呀,阿远表哥,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全部交出来~” 周海玫错愕过后,嗤地一笑,露出颊边一个浅浅的梨涡。 翟远愣了下神。 丢!一百万肯定不够了,以后还得养活孩子,买奶粉尿布,请保姆家教,购置学区房,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第42章 耍流氓,我们是认真的 “海玫,难得你今天过来,晚上就在这里住下,明天让你表哥送你回家。” 公屋狭窄的房间里,赵美珍笑眯眯看着周海玫,眼神中很是满意。 不过她想的可就比翟远务实多了。 惠玲家也是住在屋邨,算得上门当户对,结婚时礼饼、家具、龙凤鈪一定是要有的,轿车可以再商量。 两家亲戚少,酒席摆四五围就差不多,每围就按酒楼688的价格做,仲有龙凤礼堂可以拍照,足够体面。 要盯着阿远让他不要乱花钱,先在外面付一层楼的首期,有十平米就应该足够,好过将来轮公屋。 惠玲虽然跟我讲不要礼金,但都是要给的,不过应该给多少到时候再跟阿远商量。 “海玫姐是我带过来的,要送也是我送。” 翟瑶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赵美珍的憧憬。 她冲周海玫嘿嘿一笑:“而且这里哪住得下,我和海玫姐今晚住酒店,哦?” 周海玫摆摆手:“不好啦,我就是过来玩下,晚上就要回去,不然爸爸会骂。” 赵美珍揪了下翟瑶的耳朵:“住酒店!你最近钱多到用不完呀?” 然后又转头对周海玫说:“不紧要海玫,我打电话给你老豆讲,珍姨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今晚你就住家里,睡我那张铺,我去隔邻跟街坊寡妇英挤一挤就好。” 周海玫还想推辞两句,赵美珍直接不给她开口机会。 话题一转,就到了她家里其他人身上。 “你老豆身体好吗?老妈呢?家姐嫁人没有?弟弟听不听话?” 几句话就问得周海玫应接不暇,暂时忘了要回家的事。 “我们看那只无手指的蓝皮猫好不好?” 翟瑶又打开电视调到翡翠台,和她一齐看起了哆啦a梦这部卡通片。 电视里,胖虎又欺负大雄了,大雄又舔起静香了,哆啦a梦的魔法道具又好心办坏事了。 此时的卡通片都有国粤双语的配音,连赵美珍也看得津津有味。 十六岁的周海玫,却对电视里的画面不甚感兴趣。 她偏了下修长脖颈,看向窗外。 阳台上,翟远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围着围裙,正对着炉火瞎捣鼓着。 “表哥一个人在外面忙,我去帮他手吧。” 周海玫犹豫再三,突然间起身说了句。 翟瑶大喇喇道:“不用,他今天吃错药要做饭,别去理他……哎呦!” 话没说完,桌下小腿上就捱了赵美珍一脚。 赵美珍瞪了她一眼,又笑着对周海玫道:“也好,我家阿远从小就钟意厨房,个个都话他以后疼老婆。” 翟瑶皱眉撇嘴:“阿妈你噫——” 她本来想说赵美珍睁眼说瞎话,翟远前十七年什么时候做过家务,他懒到连内裤都是我们给他洗的。 但话才开个头,腰间软肉就被赵美珍拧了一百八十度。 疼得她直接趴在桌上。 “瑶瑶你怎么了?”周海玫关心问道。 “没事,她胃疼,最近没有按时吃饭的毛病。” 赵美珍对周海玫笑了下,趴在翟瑶身边,语气温柔问道:“是不是啊,瑶瑶?” “胃疼,疼疼疼……”命门被制的翟瑶头也不抬,斯哈斯哈的应着声。 “没关系,等她喝杯热水就好,你去看看你表哥有什么需要帮手。” 赵美珍满面春风对周海玫说道。 楼道阳台。 翟远紧了下围裙,把切好的五花肉倒进锅里煸炒。 嘴里还骚里骚气的哼着小调。 “不到香江岛,不知道身体不好~漂亮姑娘,长发配水蛇腰~到了香江岛,才知道身体不好~看树上两个嫩椰子,摇啊摇啊摇~” “阿远表哥想吃椰子呀?” 周海玫好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翟远回头望去。 周海玫没戴眼镜,眼睛显得更加明亮,连衣裙裙摆微动,光洁匀称的小腿下,搭配着白色短袜和一双小黑皮鞋。 她双手叠在小腹处,手腕上戴着那串黑曜石手链,在阳光的折射下有些晃眼。 “想,可惜没有。” 翟远收回目光,略有些遗憾。 学习成绩不行啊,估摸着最多能考个b+,不过年纪还小,尚有进步空间。 周海玫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自顾自笑着说:“那我下次回长洲帮你带几颗,岛上的椰子树很多的,我小时候经常爬上去摘,椰汁当水喝,椰肉就做成椰子糕,不过最近几年那些树被人买下来,不准再随便摘了。” 翟远听到这里,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成绩是b+没错啊。 妈的!椰树椰汁你是不是虚假宣传! “好,那我先请你吃我做的菜,下次你请我吃椰子。” 翟远收起批判,重新抄起锅铲,锅里的五花肉很快被煎至金黄。 把肉盛出来放在一旁,将泡好的香菇和香菇水一并倒进锅里,然后是各种大料不要钱的往里放。 酱油,顿顿顿~ 料酒,顿顿顿~ 冰糖水,顿顿顿~ 幸亏赵美珍没注意到翟远做菜时的动静,否则看到这一幕,一定心疼的骂他败家。 就连周海玫这个不会做菜的看了,都觉得有点奢侈。 她记得小时候家里住石头房子的时候,母亲罗惠玲做菜放油,都要量好刻度。 “阿远表哥,你这是做的什么菜?” “猪肉炖粉条,南方人大概见得少,你回去问问你爸。” “珍姨说你经常下厨房,我们家男人都不碰锅台的,我老豆话男人要做大事,碰了锅台就不吉利。” 什么封建余孽。 翟远心中腹诽,嘴上说着:“你家规矩大呗。帮我把香料粉递过来。” 周海玫轻轻哦了声,拿过一旁的香料盒递给翟远。 翟远余光扫了眼,直接拉住她软乎乎的小手,捏了一把才把香料盒拿到手里。 周海玫顿觉脸颊发烫,把手背到身后,蹙眉瞪了翟远一眼。 翟远却像毫不知情,认真的撒入料粉。 目不斜视,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只是个意外。 难道他真是无意的? 周海玫觉得手背上还留有阵阵酥麻触感,可见翟远那副专心做菜的模样,又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阿远表哥应该不是那种人,她心想。 翟远撒完料粉搅拌一番,然后把备好的五花肉、白菜和粉条一股脑倒进锅里,翻炒收汁。 背对周海玫,他嘴角露出丝笑意。 嘿嘿,怎么可能是无意的呢。 耍流氓,我们是认真的。 第43章 全是助攻 下午六点左右,赵美珍就从家里出去,说是给周海玫父母家去个电话,晚上就不回来了。 走之前递给翟远一个眼神。 赵美珍:把握机会,增进感情。 翟远:1 封建思想还是有点好处的,双方长辈看对方孩子顺眼,才十六七岁就主动撮合。 这种知根知底的盲婚哑嫁,至少比后来说是自由恋爱,结果订过婚还要被告非礼坐几年牢靠谱许多。 可惜赵美珍没把翟瑶一并带走,让翟远有点不爽。 一米六出头的一个大电灯胆,亮的眼睛都快刺瞎了,晚上不必开灯,她一个人就能照亮全屋邨。 难道还担心我对表妹做禽兽之事? 开玩笑,我读春秋的! 翟远站在阳台上刷锅洗碗,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家庭妇男,而且最近翟瑶也有点蹬鼻子上脸,都快懒成老母虫,一拨一顾涌,不拨就什么活也不干。 从饭店辞工后这短短月余时间,她整个人跟吹气球一样胖了一圈,再这么下去非变成汽油桶子成精不可。 还是得让她去学校读书,回头问问女拔萃书院的入学条件。 翟远心里胡乱琢磨着。 身后响起周海玫温温柔柔的声音。 “阿远表哥,我来帮你吧。” 周海玫又舍弃了电视里的画面,来到阳台边对翟远说道。 淡素的微笑,与屋子里看个电视也能发出杠铃般的笑声的翟瑶,形成鲜明对比。 “不用,就快搞定。” 翟远拧了拧水龙头,想冲刷掉锅碗上残留的泡沫,结果龙头开到最大也只有几滴水冒出来,水管里发出哮喘病人一样的呼呼声。 “丟你老味,楼下又在用水。” 他嘟囔一句,在围裙上擦擦手。 周海玫见状,趴在阳台栏杆上,双手围在颊边冲下方喊道:“楼下闩水喉啦!” 动作非常之熟练。 几秒钟之后,楼下一个声音回了个‘好’字。 紧接着,翟远手边的水龙头一阵突突颤抖,自来水喷涌而出,溅的到处都是。 周海玫躲避着水珠,发出清脆笑声。 翟远也禁不住露出笑容,赶紧关小水流,趁着来水这会儿功夫冲刷泡沫。 这是老式屋邨独有的一道景致,因为是住在高层,楼下稍稍用点水,楼上水压就起不来,所以在屋邨里经常能听到像周海玫刚才那样的叫喊声。 “我小时候住长洲时更惨,每天要坐船去岸上买水,现在阿爷引东江水下来,比过去方便多了。” 周海玫帮翟远整理着洗好的碗筷,嘴里说着旧时趣事。 阿爷是港人对内地的称呼,就像称呼英女王为事头婆一样。 区别是一个有血缘关系,另一个只有上下级关系。 “所以话鬼佬是靠不住的,他们住的地方停水一个小时就能登报上新闻,我们哪一天不停水才会上新闻。” 翟远也开口说着,倒不是故意捧阿爷踩事头婆,实在是在用水方面,就能看出港府对鬼佬和华人双标到极致的态度。 鬼佬的食水是源源不绝的。 华人的食水是要花钱买的。 有时候花了钱还得排队两三天,这期间敢去河边取水,被发现轻则罚款重则坐牢,说你污染了洋老爷的水流。 就连歌神许官杰过去都写过首《制水歌》,吐槽的就是香江人被停水是家常便饭。 往前数几十年,香江用水最稳定的一段时间,居然是日占时期。 东洋兵跟鬼佬狗咬狗,全香江用水统一收费,鬼佬拿不出军票就不准喝水,市民才发现原来水费可以这么便宜。 神马东锡! 如今香江有八成用水是来自东江,才堪堪保证市民不必每天提着水桶去买水,可惜有些香蕉人还是看不清疼你的究竟是阿爷还是事头婆。 “刚才的菜还吃的习惯吗?” 趁着洗碗的功夫,简单批判了一点社会问题,翟远摘下围裙笑着问周海玫。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味的菜,阿远表哥可以去酒楼做大厨了。” 周海玫夸人都夸得这么真诚,相较之下,刚才把那盆猪肉炖粉条造的最多的翟瑶,连句多谢都没有。 翟远看了眼屋里盯着电视的翟瑶,真切明白了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吃饱没有?” “好饱啊,肚皮都要撑爆~”周海玫娇憨笑道。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摸摸。” 翟远没两句话就又露出流氓本色,吓得周海玫花容失色,一边笑一边尖叫往后退。 房间里,翟瑶的目光从电视上收回,伸长脖子看向外面。 旋即露齿一笑,亮出两颗小虎牙。 “桀桀~” 挤出两声怪笑,翟瑶抱着个玩具公仔嘟囔:“真以为我贪玩才去找海玫姐啊,大佬啊大佬,给点心机呀~” 阳台上笑闹声不断。 翟瑶突然间走出房门,板着脸一副严肃表情。 “别吵了,还让不让我看电视!” 又对翟远凶巴巴说道:“我想吃煎酿三宝,你去给我买回来!” 太过分了! 翟远眉毛一竖,觉得今天必须要拿出点做大哥的威严。 “你也去!” 翟瑶说着,又一指周海玫。 哦?翟远撸袖子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买煎酿三宝一个人去就够了,你让我们两个人去,什么意思? “我?” 周海玫指了下自己,表情也有些错愕,。 别看她刚才闹的欢实,让她跟翟远单独相处,还是有些害羞怕丑。 翟瑶眼珠一转,把周海玫拉到一旁。 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妈咪的大家姐来串门,你帮我买两包乐而雅回来。” 周海玫闻言脸颊微红,看了翟远一眼,冲翟瑶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快走快走!” 翟瑶粗声粗气挥手驱赶:“记得煎酿三宝里多加油豆腐,否则我要生气的!” 周海玫踩着小碎步走到翟远身边,姿态有点扭捏:“阿远表哥,那我们一起下去吧。” 翟远不知道翟瑶跟她说了什么。 但见翟瑶那副欠打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哼了声。 油豆腐? 你说加就加?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所以我偏要给你买煎酿鲮鱼、砵仔糕,炸鱿鱼须、咖喱鱼,鸡蛋仔、糯米糍,再加一份碗仔翅!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梯口走去。 翟瑶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轻轻吐了口气。 她狡黠一笑:“大佬,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 从屋邨出来之后,只剩两人的时候,周海玫就只顾着低头走路。 翟远跟她并排走着,见她的小手一晃一晃,心想这时候拉一下应该不会挨巴掌吧? 拉,不拉,拉! 翟远伸出三根手指点兵点将,最后觉得这是天意。 他往周海玫身边凑了凑,状若无意的跟上她小臂摆动的幅度。 周海玫仍低着头,却察觉到翟远的小动作。 她的耳垂不自觉红了起来,摆动的小臂微有些僵硬,甚至紧张得同手同脚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出现。 “远哥,这么巧?我和家乐哥正说要来找你。” 梁志超带着陈家乐,大模大样走到屋邨,迎面撞上要出去的翟远。 刚有点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周海玫肩膀一颤,脚下快了几步,跟翟远拉开距离。 “不好意思,打搅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紧要事,我们明天再过来。” 陈家乐很有眼色,见翟远黑着脸瞪着他们,忙不迭拽着梁志超就要离开。 “有事啊,不是要跟远哥聊聊开录像厅的事吗?” 梁志超甩开陈家乐,郑重其事的说道:“再不搞快点,那个扑街邓泽成就要在屋邨开起第三家录像厅了。” 陈家乐欲哭无泪,他觉得要跟梁志超划清界限。 “阿远,我真不是有意要打扰你跟阿嫂的。” “哎!别乱说乱叫!” 翟远哈哈一笑,顺势拉起周海玫柔软的小手,自然的好像本该如此。 他晃了晃两人握住的双手,在周海玫惊愕的眼神中,一本正经介绍道:“这是我海玫表妹,比我年纪小一岁,叫阿嫂不合适,叫玫姐啦~” 第44章 我的钱不够请他们 “刚才在家吃得太油腻,上楼喝杯茶,顺便听我跟他们谈点小事好不好?” 翟远拉着周海玫的小手,一路走到秀圃街附近,在一家叫醉琼枝的茶楼楼下驻足。 他微微低头,凑到周海玫耳畔,听起来像是在征求意见。 “我都可以。” 周海玫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把头埋得更低,低头轻轻说了声。 她感觉手心有些出汗,没料到翟远突然这般胆大。 在屋邨楼下,本以为让他牵一下手,跟朋友介绍过就算结束。 然后就再没松开过,就这样拉着自己走了两条街,令到她现在脑袋还晕晕乎乎的。 想起前两个月第一次从翟远家回去,母亲罗惠玲倒是笑眯眯问过她对这位表哥的看法,周海玫也说不上来太多,只觉得他比同龄人更成熟,比长辈更懂得聆听。 就像后来翻书知道,自己近视眼根本不会变成他说的盲婆那么严重。 但并不讨厌那种包装在玩世不恭下的关心。 “也不知道这间茶楼的茶水贵不贵,等会我付钱请他吧。” 周海玫捏了捏裙子口袋,里面是临出门时罗惠玲给她的二十块港币。 这笔钱本来是翟瑶今天找上门时,罗惠玲让她路上买点水果当礼物的,结果有翟瑶在根本没用上。 她觉得暂时请不了表哥吃椰子。 那就先请他喝壶茶,算是自己的一点小心意。 想到这里,周海玫不自觉的抿了下嘴唇,心中有丝莫名的雀跃。 “那就上去看看吧,走一路也有点口渴。” 翟远还不知道自己一句话,让周海玫想了那么多。 只是觉得表妹纤细的手指软软的,现在出点汗滑滑的。 连手腕上那条冰冰凉凉的黑曜石串珠,也微微有些温热。 他回头冲跟了一路的梁志超和陈家乐扬下下巴:“走了,有事上楼慢慢讲。” 踩着木质的楼梯,翟远拉着周海玫一前一后走上茶楼。 “家乐哥,我跟远哥认识快十年,未听过他有个表妹喔。” 梁志超好像懂了,为什么翟远看不上学校里那些飞女,他这个表妹已经能当秀茂坪邨的邨花了。 “关你叉事咩!摆明以后的阿嫂来的,上去之后斯文点,别像以前一样呀吱呀咗。” 陈家乐瞥了他一眼,又不放心的叮嘱两句。 “得啦,我跟远哥也有交情,是他头马来的,最多问问他跟他表妹算不算近亲,我学过生物课本的,如果是近亲就严重了。” “扑你个街,不乱说话能憋死你吗?” 梁志超好奇心很重的点下头:“能憋疯。” 这时候还没到下班的点,醉琼枝茶楼生意有点冷清。 翟远一行四人刚上茶楼,茶博士就快步迎了上来。 “几位随便坐,需要点什么?” 领着他们走到临窗的一处位置,茶博士没有因为四个人都是年轻人而怠慢。 现在年轻人才是消费主力,尤其还是在带了个靓女的情况下。 经验老道的茶博士一眼看出,翟远是几个人里的主心骨,一边把菜单递给他,一边介绍道: “阿生,你先看下菜单,除了单子上这些,店里早上还从中环进了几只镛记烧鹅,保证新鲜。我们自家做得处女肥鸡也不错,跟阿生你推荐下。” 周海玫和翟远坐在窗边,一只手被翟远拉在桌下,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捏着那二十块港币。 看似低着头,眼角余光却不断扫过桌上的菜单。 “刚刚吃过饭,随便整两壶茶就好,有什么好推荐?” 翟远懒得翻菜单,抬头问茶博士。 “莲唛云雾怎么样?今年刚从大屿山采的新茶。如果不中意新茶,亦都有陈年的寿眉和普洱。闽北的水仙茶也是新到的,兰花香、味道醇,最适合女仔。” 茶博士主动翻着菜单,让翟远逐一看过。 周海玫偷瞄上面的价格,还好,每壶茶也就在十块钱左右。 “你想喝点什么?”翟远侧头问了周海玫一声。 周海玫浅笑了下,她很喜欢这种有人征求自己意见的感觉,这是在家里时很少感受到的。 “水仙茶好不好?”她问道。 倒不是受到茶博士安利,而是水仙茶在刚才的几种茶水里价格最便宜,只要九块钱一壶。 “那就先要一壶水仙。” 翟远说完,又把菜单扔给对面的梁志超和陈家乐:“看下要点什么,省着点,最近没开张很穷的。” 周海玫见状,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自觉挺直腰板,要看对面两人会点些什么。 “我们就不……” “镛记烧鹅!早就听说中环这家飞天炭烧鹅的味道很正,但是一直没机会过海去港岛,想不到在秀茂坪有卖,一定要试下!” 陈家乐话才说到一半,梁志超连菜单都不看,直接对茶博士咋咋呼呼说道。 翟远明显能感觉到,周海玫的手指在自己手心里用力握了一下。 他转头问了声:“怎么,不舒服啊?” 周海玫挤出笑纹,轻摇下头:“没事。” 梁志超还在喋喋不休,卖弄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故事:“知不知啊,以前镛记还有道名菜叫礼云子琵琶虾,一碟六只的海中虾里面塞满十八只母蟛蜞的蟹卵,然后用豆腐皮包起来油炸,炸过之后虾中有蟹香,蟹中有虾甜,劲啊!” “超哥真是博学,那你一定是吃过这道礼云子琵琶虾喽?”翟远笑容揶揄的望着他。 “那还用说?我当然吃过,否则怎么讲得出来?”梁志超梗着脖子说。 “丢你!” 陈家乐毫不留情的拆台:“你几时去过港岛?听寿伯讲来的故事就实话实讲,一个死鬼的经历你往自己身上套,不怕晦气呀!” 说完又对翟远解释道:“寿伯是我们屋邨楼下的一个老差骨,听说以前跟吕乐的,整天讲自己过去有多威风,去年被社团寻仇斩死在后巷,死了两个礼拜才被人发现。” 梁志超一张脸顿时涨红:“听过就不算数呀,一定要吃过才能讲呀?我听过不就等于吃过喽?” 好阿q! 翟远心里赞了一句,顿觉梁志超浑身带着书卷香,简直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人物。 “讲正题啦,不是让你们租地方吗?怎么又扯到那个叫邓泽成的?” 靠在茶楼座椅上,翟远摸了支红万叼在嘴里。 正要点燃,感觉周海玫在桌底拉了自己一下。 “不中意啊?”翟远将烟又摘下来,随手扔在桌上。 “不是。” 周海玫先对梁志超和陈家乐笑着点下头,又冲翟远说道:“你可不可以跟我过来下。” 翟远不解,但还是任由周海玫拉着自己,从座位上起身。 周海玫拉着翟远,来到隔壁一扇红木挡板后面。 她伸了下脖子看向梁、陈两人的位置,又缩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港币递给翟远,小心翼翼出声。 “我身上的钱只够请你喝茶,请不了他们吃烧鹅。刚才那壶茶九块,我再帮你叫一份十块的蟹黄包,自己留一块坐车回家,好不好?” 第45章 调换顺序 “回什么家,你今晚不是睡我那里吗?” 一张嘴就唠流氓嗑,不愧是翟总。 周海玫脸又红了:“阿远表哥,你不要乱讲,我就算不回家也是……是睡在瑶瑶下铺。” “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翟远好奇眨眨眼,旋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你不会还想跟我睡一张床吧?虽然我们已经见过父母,但是这样会不会太快了点?” 周海玫气得跺脚,用力在他手上掐了把,抽出小手背在身后,嗔怒道:“不理你了!” 一颗心却在怦怦跳,他说见过父母,这句话算不算表明关系呢? 周海玫虽然才十六岁,但在学校里已经见过许多对学生情侣,自己也收到过不少封情书。 更何况如今港台两地,开始刮起一阵琼瑶电视剧的风潮。 小姑娘对感情多少有种懵懂和好奇掺杂其中。 不过学校那些男生送的情书里,不管是抄徐志摩的诗句,亦或是文法不通的告白,周海玫都觉得很无聊。 一群幼稚鬼,和自己家里那个刚学会走路的弟弟没什么区别。 “那你下次想理我的时候,叫我表哥或者远哥就好,不用那么正式。” 翟远笑眯眯说着,又学她的声音捏着嗓子‘阿远表哥、阿远表哥’这样叫。 周海玫红着脸拍了下他的胳膊。 又鼓起勇气望着他,深吸口气问道:“那我叫你表哥,我们算什么关系?” 翟远笑了下,心说这不就拿捏住了吗? 但是这种问题不能轻易回答。 真诚加任何一张牌都是王炸,唯独单出是死牌。 老说撩妹撩妹的,你看我撩了吗?后生仔要学嘢啊! 他故作不解:“表兄妹喽~” 周海玫蹙了下眉,又有些期盼的问:“那远哥呢?” 翟远抿着嘴思索一下:“唔……都是表兄妹!” “衰人!”周海玫脸上的期盼瞬间消失。 轻轻踩了翟远一脚,她转身走出红木挡板,气鼓鼓作势往楼下走去。 脚步磨磨蹭蹭,一只手摆在身后,像是在等人拉住。 五秒、十秒、十五秒…… 半分钟过去,周海玫才移动了几米的距离,但身后的翟远始终没有动静。 脸上露出抹羞愤,她忍不住扭头望去,那个衰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返回到茶座上,正笑眯眯冲自己招手。 “表妹,站在那里干什么,掉了东西呀?帮你泡好茶水了,快来试下。” 好气! 周海玫攥了下拳头,心想如果现在走的话,他会不会追上来? 但是刚才都没有追哎~ 想到这心情顿时有些沮丧。 周海玫撅着嘴,迈着鬼使神差的步子,又折返到翟远身边坐下。 总之他等会说什么我都不理他了! 嗯,不理! “一阵间喝过茶,我跟他们两个聊完事情,带你去海滨花园看海好不好?” “好啊!” 周海玫不假思索的答道。 陈家乐把一切看在眼里,好像知道自己之前几段感情为什么会失败了。 她们是稳坐泰山的阿远,我他老母是这位阿嫂的位置啊! 梁志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低头炫烧鹅。 “不好意思,刚才处理点家事,继续讲。” 翟远笑了笑,在桌下重新拉起周海玫的小手,摆在自己腿上,轻轻摩挲着。 已经自然到顺理成章的地步。 “是这样的,阿远。” 陈家乐奇怪看了眼一会儿板着脸,一会儿又红着脸的周海玫。 收回目光,他对翟远说:“你不是让我们租公屋,尽量做到每座大厦开一家录像厅嘛。结果我去跟户主谈,不知是哪个王八蛋走漏消息给邓泽成,他居然联合房屋署的人,说我们非法租赁公屋,我前期租好的六间公屋全部退还回去,现在不知该怎么做。” 翟远闻言皱了下眉,先是警队,现在又是房屋署,这个邓泽成人脉挺广啊。 “香江的公屋不能出租?” “我问过沈律师了,程序上的确有这一条,因为公屋是港府低价卖给市民的徙置楼,不允许私人交易租赁,否则取消原先的申请资格。” 陈家乐愤愤不平道:“但是这款条文自从颁发以来,几乎从未实施生效过,寻常的公屋租赁也没有人管,就像我们之前开录像厅那样。偏偏这个邓泽成现在揪着这一点不放,摆明不准其他人插手录像厅的生意。” “他不是也开了两家吗?难道房屋署只查我们,不查他?” 翟远觉得要真是这样,自己得跑一趟廉政公署,举报房屋署的人滥用职权。 陈家乐无奈道:“那个扑街最近靠开录像厅,应该赚了不少钱,在房屋署来之前,用市价将两间公屋全部买下来,现在是私人财产。” 这个操作翟远倒是听懂了。 香江公屋之所以有这么多人申请,就是因为房子是市价的七折左右。 邓泽成虽然没有资格申请公屋户籍,但是却可以原价买下公屋,变成私人财产就不怕房屋署来查。 这等于是先给自己套了个盾,然后上来就跟我平a换血啊! “沈律师怎么说?” 翟远想起前几个小时才给沈威送过钱,还没听他提到这件事。 想必自己前脚刚走,陈家乐他们后脚又去找过他。 “沈律师让你得闲联系他,他带你去房屋署,我记不太清他说什么鬼经济条例还是租置计划,不过可以帮你申请转换公屋经营资质。”陈家乐回忆着说道。 翟远闻言,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摩挲周海玫手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仰头靠着座椅,闭目思索片刻,觉得老沈这一套未必能管用。 邓泽成从封停自己录像厅到现在,用的全是程序正义那一套,主要是因为他在警队有个做督察的姐夫,人家才肯卖给他人情。 自己现在如果循规蹈矩,也去申请什么公屋经营资质,凭港府公务员的办事效率,说不定能拖到明年。 “让我再想想。” 翟远沉声说句,拿起桌上那支红万叼在嘴里。 周海玫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看他眉头锁起,也不禁有些担忧。 她主动拿起桌上的火机,动作笨拙的打着,把火苗递到翟远面前。 翟远吸了口烟,冲她笑了下,仰头靠在座椅靠背,喷出团烟雾。 “不如调换下顺序。” 看着烟雾在眼前一点点散开,翟远缓缓开口道:“我之前本来想先开起录像厅,再赶绝邓泽成的生意。现在干脆反过来,先赶绝他,然后再开录像厅。” “阿远,你想怎么做?”陈家乐直起腰板问道。 “他中意玩程序正义这一套,那就陪他玩,不过要换成我们自己的主场。” 翟远说完,在桌下踢了梁志超一眼:“超哥,让你拍的那些照片怎么样了?” 梁志超满嘴油光的抬起头:“啊?哦,我有照你说的做,把他那两间录像厅最近一个礼拜的经营状况全部拍下来,是不是现在就要用?” 翟远摇摇头,咬着红万说道:“不急,明天继续,再拍多一个礼拜,将来全部是呈堂证供。” 第46章 又见老千 “你弟弟戏院的生意怎么样了?” 晚上七点,秀茂坪分区警署督察石炳辉回到家中,正赶上妻子邓乐伶要出门。 邓乐伶今年三十四岁,嫁给石炳辉之后每天无所事事。 除了做点家务,多数时候是跟家境相仿的太太们打麻将消磨时间。 她保养的很好,三十几岁的人有张二十岁出头的娃娃脸,但前后身材又显得过于丰满火辣,让人一看就有种按在地上鞭挞的邪念。 “人家那叫录像厅,不是什么戏院。” 邓乐伶纠正石炳辉,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道:“他两间录像厅,现在每天有过千块的收入,还把两处公屋买了下来,我看泽成这次是找到适合自己的事做了。” 说话间褪下居家穿的丝质睡裤,光着两条丰润长腿走到衣架处,取下条牛仔短裤,单手抵墙往腿上套着。 石炳辉见她弓腰翘臀,腰胯间肉感震颤,忍不住咽口唾沫。 他笑着露出两颗哨牙,上前揽住邓乐伶平坦的小腹,隔着西装蹭了几下:“那就让他给点心机做事,我为了他那两间乜鬼录像厅,最近酒局都组了四五次,喝的昏天黑地,你是不是要补偿下我?执返剂喽!” “别搞啦,我赶着去帮他的录像厅收钱,今晚都未必回来。” 邓乐伶回头白了他一眼:“你药都没吃,搞得我不上不下,当心晚上戴绿帽给你。” 石炳辉一听这话,顿时没了兴致,啪的拍了下邓乐伶的臀肉,在她的尖叫声中坐回到沙发上。 人到中年,遭妻子嫌。 石督察四十岁出头,就已经是中西药房的常客。 “让阿成多请两个伙计嘛,难道以后日日都要你过去帮手啊?” 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石炳辉表情不满的说道。 邓乐伶穿上修身的牛仔短裤,拉着裤腰赤脚跳了两下,下身绷出浑圆弧度。 她一边穿鞋一边说:“再讲啦,况且每天上千块的收入,全部交给外人记账我也不放心。” “他现在在搞什么?” “拍戏喽,他虽然是导演协会的人,但是放电影一样要买人家的版权,还不如自己拍自己放。” “就凭他那点本事能拍出什么来,以为揸机器就算导演啊,要不是我给导演协会做顾问,协会肯收他做会员?” “知道你有本事啦~” 邓乐伶换好一身便装,从沙发后面揽住石炳辉的脖子,胸口高耸抵在他的后脑:“我先出去了,你明晚早点收工,我煎副龙虎汤给你饮好不好?” 简单地温存片刻,邓乐伶踩着高跟鞋出了家门。 石炳辉望了眼毫无起色的老伙计,嗨声长叹。 一路无话,来到秀茂坪屋邨。 邓乐伶挎着名牌包包,趾高气昂的穿梭在屋邨大厦,脸上不时露出嫌弃之色。 她也是屋邨出身,但很早就嫁给石炳辉搬了出去,故地重游,有种体察民情的优越感。 来到录像厅,门口的伙计坐了一天,已经开始打盹。 邓乐伶皱着眉走到桌台前,把挎包啪的摔在桌上,吓得伙计一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 “伶姐,你过来了。”伙计揉揉眼,露出谄媚笑容。 “一千块人工请你过来睡觉呀?” 邓乐伶声音刻薄,她当然知道放映间隙睡觉对生意毫无影响。 但手上有点权力,如果不用怎么显得出自己跟这些穷人们的阶级。 “把这礼拜的账本拿给我看。” 又是一番查账,常年混在牌桌上的邓乐伶对数字倒是敏感,很快看出账本上的问题。 “最近几天怎么回事?怎么收入越来越少,是不是你做假账?” 伙计本来趁着她查账的功夫,伸长脖子往她领口里张望。 见她抬头,忙摆出副苦脸:“不是啊伶姐,最近客人的确少来了很多,经常坐不满,流水自然会变难看。” 邓乐伶满脸不信,质问道:“胡说!我隔两日也会过来一趟,怎么没见过客人变少?” 伙计撇下嘴,往她牛仔短裤外露出的半截大腿上扫了眼。 心说你在的时候那些人是来看电影的吗?那不是来看大腿的吗? 不过没敢把实话说出来,只指了指里面,让她自己去看。 邓乐伶掀开厚重的门帘看向录像厅里,果然像伙计说的一样,里面十几张钢架床,起码有一半空位。 “怎么会这样?”虽然是在发问,声音依旧咄咄逼人。 记账伙计为难的挠挠头:“老板最近让我们放他新拍的两部电影,客人看过觉得不满意,但是他又吩咐每天必须放足四场,所以客人们每到放他那两部电影的时候,就不肯过来了。” 这就触及到邓乐伶的知识盲区,她以为的三级片,无非是有点咸湿内容就能招揽客人,没想到这群咸虫还有自己的追求。 “那快点换其他带子,先把空位坐满。” “老板不准……” “现在是他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都不知搞什么,拍个咸片都不如人家拍的好,不怪得阿辉骂他没出息。” 邓乐伶也来了火气,除了觉得弟弟不争气,另一个原因是她在录像厅里还占了一半的股份。 邓泽成追求电影梦无所谓,但是影响到赚钱绝对不行。 自己还等着录像厅分红,买新首饰去那些牌友太太们面前炫耀呢。 “伶姐,那你说放哪部戏?”伙计问道。 邓乐伶翻了翻桌上装录像带的纸皮箱,里面只有可怜的几十盒录像带,大多都是放过不少轮的电影。 邓泽成用程序正义搞垮了翟远的生意,之后一段时间,那个叫陈家乐的家伙每天上门。 而且每次都带着影视处的工作人员,要求查看他是否违法播放盗版电影。 一来二去,邓泽成被搞得心烦意乱,只好收起那些盗版录像带,凭人情半买半求来一批本土和宝岛的各类型电影版权。 这样做虽然安全,但成本也随之增加。 邓乐伶一通翻找:“难道就没有新电影可以放?” 伙计答:“全部都在这里了。” 邓乐伶翻个白眼,不耐烦的说:“先随便找两部好看的,把阿成的电影换下来,明天我再跟他商量。” 伙计挑了盒放映次数最少的录像带走进录像厅。 邓乐伶又埋头看了几眼账本,心中愈发烦躁。 再这样下去只会越赚越少。 赔钱倒不会,毕竟现在场地设备全是邓泽成自己的,无非是些电费。 但她见过录像厅前期大赚特赚的场面,这时候心里自然落差极大。 “请问邓老板是不是在这里?” 正自考虑怎么扭亏为盈的时候,邓乐伶耳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邓乐伶抬头望去,面前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张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你是?” “我是澳洲电影公司的发行商,我姓庄。” 沈威笑容斯斯文文,说话间拿出名片递给邓乐伶,上面全是英文。 趁着邓乐伶观看名片的间隙,沈威目光在她身上掠过,心中忍不住感慨。 罪过啊罪过,如果不是我老板非逼着让我再做一次老千,我一定不舍得坑这么漂亮的女人。 第47章 细说肉弹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摇曳。 沈威的面孔在阴影中忽明忽暗,声音听起来充满蛊惑。 “我们公司听说邓老板在做录像厅生意,一致认为这种模式才是未来戏院的转型方式,所以想提前跟他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 “为表诚意,我特意带来一盒公司新发行的录像带,这部电影前不久才在香江上映,名叫《珍妮弗的复仇》。” “作为我们在香江的第一家合作商,我们愿意授权给邓老板为期一个礼拜的放映许可,一个礼拜之后,如果邓老板觉得可以合作,到时候可以签一份合同,大家一同坐下来商量具体细节。” 沈威慢条斯理的说完,然后将一盒录像带摆在桌上。 录像带很新,连上面的塑料膜还没撕掉。 邓乐伶看着面前的录像带,流露出意动的神情。 珍妮弗这部电影前段时间造成的轰动不小,连她都进戏院看过,后来草草下映还引起一部分观众的不满。 如果能摆进录像厅里,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能保证不错的上座率。 总好过放映邓泽成自己拍的那些烂片。 “庄先生你好,我是录像厅的股东,也是老板邓泽成的家姐。” 邓乐伶还算理智,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太顺,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另外请问庄先生的公司有什么要求?”她接着问道。 “好简单,我们作为发行商,当然希望影片可以分销海外。按照公司目前的规模,我们可以保证每年稳定产出五十步新电影,如果达成合作,我们希望邓老板的录像厅能吃下这笔订单。” 沈威一本正经的解释过,然后又从专业角度告诉邓乐伶,因为香港的院线和制作公司关系紧密,澳洲公司插手不进来,所以才会找上他们这种小型录像厅。 听起来似乎合乎情理。 邓乐伶信了六成,但仍没有应承:“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要和我弟弟商量下。” “好,不过要快。因为我在香江不会停留太久,下一步是去东洋考察市场,邓老板有意合作的话,欢迎随时打电话给我。” 沈威说话间,又拿出中英两份的版权合同:“邓小姐,《珍妮弗的复仇》这部电影你可以先摆在录像厅放映,这两份是我们公司提供的放映许可,可以保证你在香江的独家放映权,当做公司送给你和邓老板的见面礼。” ……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只要邓泽成的录像厅开始放《珍妮弗的复仇》,我们就可以起诉他侵权,对吧?” 翟远漫步在海滨花园外围的海滩,拿着大哥电话跟对面的沈律师说道。 不远处,周海玫赤脚踩在沙滩上,张开双臂涉水而过,红裙随海风拂动。 “冇错。”沈威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如果他们面对临检,拿出你提供的那份放映许可,就构成伪造政府公文罪,对吧?”翟远又问。 “是。”沈威继续回答。 同样是伪造的证明,翟远的电影版权是实打实拿到了港府影视处的放映许可,被公证过,就算哪天查出来造假,打的也是当初过审部门的脸,所以假的也是真的。 但是沈威给邓乐伶的那两份证明,虽然同样以假乱真,唯独没有港府的认证,真也是假。 另外,作为目前珍妮弗电影在香江的唯一版权人,翟远说他是假他就真不了。 你说是澳洲发行商提供给你的?人呢,找出来见识下。 就算找到沈威,他也可以表示自己根本没见过邓乐伶。 法庭是讲证据的地方,我今天从白天到夜晚一直在骨场按摩,骨场的按摩女郎可以证明,你说我去过录像厅,是有监控还是有人证? 如今的香江还沿用着1956年大英的初版版权法,在这方面有太多漏洞可以钻。 制作商不追究盗版,不代表他们不想追究,无非官司打起来太麻烦罢了。 但是翟远就不同,我大把时间跟你慢慢玩,赔不赔偿无所谓。 只要官司打起来,你录像厅就要关张接受调查,到时候这场官司我陪你打到九七回归都没问题。 实际上,他从筹备《珍妮弗的复仇》这部电影的上映时,就已经决定用这一招搞垮邓泽成的录像厅。 之前让陈家乐每天去影视处举报,临检邓泽成的录像厅,为的就是切断他盗版盒带的来源,致使其片源下降。 录像厅是捞偏门的生意,赚的就是盗版这份钱,片源多票价低才能吸引观众。 如果处处正规,势必要增加成本,到时候几块钱的门票很难维持收支平衡,这也是后来这个行业衰败的原因之一。 而让梁志超去邓泽成的录像偷拍,则是将他前后经营的过程全部留存证据,一旦他敢放自己的电影,就可以着手起诉。 整个过程环环相扣,但其实在翟远原本的计划里,这个手段并不算最优解。 如果不是邓泽成霸道到连公屋都不准他租赁,他原本打算在生意场上堂堂正正打垮对方。 唉,老子本将心向明月,你他妈非逼我照沟渠! “让陈家乐在录像厅外面造点谣,随便讲黑社会寻仇也好,差佬临检也好,进一步减少他场子里的客人。” 翟远看了眼在沙滩上踩水的周海玫,一双长腿赏心悦目。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嘴里继续道:“一旦他们开始放珍妮弗这部电影,就让陈家乐跑去各个戏院帮他们招揽客人,梁志超的相机随时准备好拍照。” “如果他们不肯上当,宁可赔钱也不放我们的电影呢?”沈威问。 “你问我我问谁?” 翟远很不满意:“现在你才是澳洲发行商,怎么说服他们放映你公司的电影,不是你该做的事吗?” 听筒那边静了几秒,虽然没有声音传来,但好像骂的很脏。 “好吧,我再想办法。”沈威的声音再度响起,听起来很无奈。 “还有没有其他事?” 翟远已经迫不及待要挂掉电话,因为周海玫冲他笑了一下。 太甜了,谁要跟你这个老男人废话! “应该就没其他事,有事我随时跟你汇报。” 沈威的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兴奋起来:“想起来了!邓泽成那个家姐正点啊老板!眼大大、波大大、碌柚一样大,十足十肉弹身材!哨牙辉能活到四十几岁我都觉得出奇!” “我丢!这种正经事你摆到最后才讲?” 翟远的手指已经按在挂断键上,闻言又缩了回去:“快快快,细说是怎么个肉弹!” 第48章 我被逆推了 挂断电话之后,翟远都还在琢磨。 能让沈威兴奋的流口水,邓泽成那位家姐究竟是何等样人? 不是信不过老沈,实在是想长长见识。 目光望向走得累了,这时候正坐在沙滩上托腮出神的周海玫,翟远又释怀了。 什么肉弹不肉弹,叶雨卿、叶紫媚也不是没见过,咱不能干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事儿。 “你讲完电话啦。” 返回沙滩,周海玫抬头望着翟远,笑吟吟说道。 “嗯。” 翟远应了声,在她旁边坐下:“站太久都有点乏了,歇一阵。” 说着话,半边身子靠在周海玫身上,贴着她的肩膀轻轻呼吸着。 感受到翟远的气息吐到脖颈间,周海玫浑身顿时绷紧,却又故作镇定的看向远处海平面。 海滨花园,这里是观塘为数不多能看夜景的地方。 近处有东九龙的地标邮轮码头,万吨级的豪华货轮往来,远眺有港岛东的璀璨夜景,饱览维多利亚港和鲤鱼门的风光。 下面是沙滩,上面是草地,不时还有年轻人抱着吉他、扛着录音机玩一下音乐,动静皆宜。 说了这么多,主要意思就是,这里是个适合约会的好地方。 “海玫,你是不是搽了香水?” 翟远问起第一次见面时,翟瑶同样问过周海玫的问题。 的确是有种淡淡的清香,好像晚秋的丹桂,带着淡雅和清新。 周海玫僵硬的摇摇头,声如蚊讷:“没有。” 翟远嗯了声,又不说话了。 过了两分钟,他挺直身板:“我歇好了,你也歇一下吧。” 一边说着一边拍拍自己肩膀,示意周海玫靠过来。 周海玫低着头:“我不累。” “没事,跟我客气什么!” 翟远很大度的说着,然后直接上手环住她的纤腰,轻轻一带,周海玫的下巴就抵住自己肩头。 “是不是舒服多了。” “嗯。” “你多歇一阵,等会儿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好。” “那要是走路回去,你身上沾这么多沙子可不行,我帮你清理下吧。” 翟远图穷匕见,一手环抱着周海玫的腰肢,另一只手兜起她两条修长美腿,抬放在自己腿上。 在周海玫错愕的眼神里,翟远认真地低下头,手掌轻轻划过她白皙细腻的肌肤,粘在腿上的砂砾便散落下去。 真好,牛奶一样丝滑。 我说的是她身上那件丝质的裙子。 翟远自上而下,帮周海玫清扫着砂砾,一丝不苟。 从膝盖到脚踝,最后是一双柔软纤巧的小脚丫。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翟远觉得周海玫有点紧张,自己才碰到她的足弓,珍珠般粉润的脚趾便猛地蜷缩在一起。 你这样我很难帮你弄干净啊,到时候走路时把脚磨破了怎么办? “好。” 周海玫的声音微有些沙哑,呼吸也沉了几分。 翟远想了想,一边轻抚她光滑的肌肤,一边慢慢道: “说啊,从前有个傻女,别人问她什么她都说没有。” “比如你问她吃过饭了吗?她说没有。问她你叫什么啊?她说没有。问她你几岁啦?她也说没有。” “诶对了,海玫,你听过这个故事没有?” 周海玫靠在翟远肩上,轻声说:“没有。” 沉默了几秒,翟远觉得有点尴尬。 于是他把自己置身于一个更尴尬的境地,开始解释冷笑话。 “海玫,你如果说没有,你就是那个傻女哦。” “我知道。”周海玫声音很低,丝毫听不出被戏耍后的情绪起伏。 她一双手臂不知何时轻轻环在翟远腰上,像小猫一样把脑袋抵在翟远脖颈间,蹭啊蹭。 翟远感觉她肌肤的温度开始升高,尤其是偶尔触碰到自己脖子的脸蛋,滚烫的吓人。 每当他稍稍用力在周海玫脚踝处握一下时,她环抱自己的手臂就愈紧几分。 这谁顶得住啊! 翟远搂着周海玫问:“你身上好烫,不会是玩过水之后感冒了吧?” 女孩吐气如兰:“没有。” “我帮你检查下。” “好。” 翟远换个姿势,双手扶着周海玫的肩膀。 感觉她浑身软成一团,一双明眸里尽是水润,睫毛轻颤的望着自己。 “别动哦。”翟远说了句,然后慢慢凑近周海玫的脸颊。 额头和她的额头轻抵在一起。 果然很烫,不会真的发烧了吧? 四目相对,翟远正想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周海玫突然抱住他的后背。 毫无征兆的,女孩樱桃般娇嫩的嘴唇倏地靠拢。 下一秒,紧贴在翟远的嘴唇上。 完蛋,我被逆推了! 翟远觉得猝不及防。 来不及感受唇边的柔软,周海玫整个人又跟着软绵绵倒向他。 两人抱在一起没有支撑,直接跌在沙滩上。 翟远被周海玫压在身下,后脑撞上松软的沙土,轻嘶了一声。 头不疼,嘴疼。 嘴唇贴在一起倒地时,周海玫的牙齿磕在他的嘴角,顿觉嘴里泛起一股血腥味道。 所以到底是谁在拍那些男女主摔倒后,立刻亲在一起的脑残剧? 你有没有生活体验啊! 翟远决定忍着痛转守为攻,刚要有所动作,周海玫也尝到了他嘴角的血腥味。 她惊慌的哎呀一声,急忙坐起身来。 “我是不是咬伤你呀?” “冇,最近热气,嘴里有个燎泡刚才不小心弄破掉,你继续吧。” 翟远呈大字型躺在沙滩上,一副我已经准备好的模样。 周海玫这时也冷静下来,想到刚才大胆的举动,羞得霞飞双颊。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捂着滚烫的脸蛋。 接着气呼呼瞪了翟远一眼,抬脚就踩在他的小腹处。 “衰人!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不准跟上来!” 说完便跑到一旁,迅速穿上鞋子,往沙滩上方走去。 我靠!得罪了方丈还想走? 翟远腰力过人,一个鲤鱼打挺从沙滩上翻身而起,蜻蜓点水,朝周海玫直扑而去。 周海玫回头望了眼,笑着尖叫一声,躲避翟远张开的双臂。 少年追逐着女孩,从沙滩到草坪,穿梭在一群玩音乐的年轻人当中。 代表着这个年代最潮流的一群年轻人,看到这一幕,纷纷露出会心笑容。 他们手里的吉他变奏,弹奏出《littlejeannie》的欢快曲调,青涩的合唱声在海风中飘扬。 “ohjeanniei''msoinlovewithyou,” “steppedintomylifefromabaddream,” “makingthelifethat,” “ihadseemsuddenlyshinyandnew,” “ohjeanniei''msoinlovewithyou……” 第49章 第一把刀 一大清早,翟远睁眼起床,发现隔间塑胶门板已经被拉开,上下铺的钢架床上空无一人。 “昨晚是不是被逆推了。” 翟远摸了下嘴角,挺疼的,拿过镜子照了下,嘴皮红了一片,微有些发肿。 想到周海玫昨晚大胆的举动,翟远嘿地一笑,还怪主动嘞。 说起来也才见过两次面,都说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没想到小姑娘是贪图我的容貌。 可惜,我本还想展露下才华的,看来是不得施展了。 那就留给下一个懂得欣赏的女人吧。 翟远走出屋外,一眼见到翟瑶和周海玫正趴在阳台上,不知在聊些什么。 他拿着洗漱用具走到阳台,见两人仍背对自己。 周海玫还穿着昨天那条裙子,裙摆轻曳。 “起来的挺早啊。” 翟远打声招呼,经过周海玫身后时,咸猪手不受控制的在她小蜜桃上拍了下。 周海玫惊呼一声,转身看见翟远,眼中的惊慌方才消退。 然后像是初春的樱花,低垂下眼睑,威胁般冲翟远挥了下拳头。 “怎么了?” 翟瑶后知后觉的扭过脸来,看了眼扭捏的周海玫,目光又落在翟远脸上。 “哥,你嘴怎么肿了?” “被狗咬的。” 周海玫气得不轻,强忍着上去捶他两拳的冲动。 就听翟瑶又急吼吼说道:“什么狗啊?有没有传染病?嘴巴离脑子那么近,你去注射针狂犬疫苗吧!” “太黑了,没看清,呲溜一下就扑我身上了。” 翟远随口说回句,倒水、挤牙膏。 牙刷往嘴里一捅,伤口顿时被蛰的生疼。 谁把我的高露洁换成海盐牙膏了! 吃过早饭,赵美珍还没回来。 周海玫主动提出来要回屯门,因为明天学校还要上课。 翟远兄妹把她送到公交车站台,本想三人一同去屯门逛一圈。 沈威突然打电话过来。 “老板,鱼儿咬饵了,你要不要过来看下?” 说的当然是邓泽成姐弟两人。 电话里讲不清楚,翟远便让沈威在公屋等他,跟站台旁的翟瑶和周海玫简单说了几句。 “我要先回去处理点录像厅的事,瑶瑶,海玫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你送她一下。” “我是年纪最小的,你怎么不担心我的安全!”翟瑶勃然大怒。 “你看你最近都胖成什么样了,一个打两个不在话下。”翟远轻飘飘说道。 翟瑶低头看了下肚子,捏了捏小腹卷起的赘肉,变得垂头丧气。 “唉,最近的确吃得太多,要减肥了。” “呵呵~” “哥,你说我是早起跑步还是晚上跑步?” “那要看你想吃早点还是夜宵了。” 又把周海玫拉到一旁,让她到家后给自己打电话,如果翟瑶玩得太晚,就在屯门住一夜。 周海玫乖巧的点头应下。 有翟瑶这个电灯泡在身边,两人也没过多温存,拉了拉手说几句悄悄话,公交车便停靠在站台边。 目送两个女孩上了车,翟远站在原地,看着周海玫隔着车玻璃和自己用力挥手,笑着回应几下。 等公交车消失在视野里,这才招手拦下辆出租车,折返回屋邨大厦。 …… “老板,你的嘴……” “有事说事。” 跟沈威一见面,不可避免的被问到嘴角伤口。 翟远瞪了他一眼,心说你管得着管不着。 沈威露出了然之色,昨天听陈家乐说老板身边跟了个老板娘,没想到进展这么快。 “家乐昨晚照你说的做,邓泽成的录像厅果然客人更少,他家姐最后还是没忍住,凌晨十二点左右播放了珍妮弗那部电影,跟住家乐就去戏院门口帮她做宣传,录像厅生意整晚都很火爆。” “今天一早,邓泽成就打电话联系我,我约他在富豪酒店见面,才知道是他家姐吩咐他一定要跟我合作。” “邓泽成还算有点头脑,请了个律师朋友帮手,不过一看就是没入行多久的新丁,专用章都分不清楚,被我几句话就唬住。” 翟远听到这里,问道:“他们姐弟两个之前未见过你吧?” 他担心沈威澳洲庄先生这个假身份被拆穿。 那可比某数字站的夯先生、秦先生严重得多。 沈威满脸轻松:“放心吧老板,我之前只跟哨牙辉打过几次交道,况且你看我现在着西装打领带,就算哨牙辉站在我面前,也未必认得出啦!” 那倒也是,自从拿了那五万块港币,沈威重新捯饬了一番,跟之前邋遢的模样判若两人。 甚至有种斯文败类的娘炮感觉。 “邓泽成跟你签好合同?” “冇,怎么会留更多把柄给他们。” 沈威摆手道:“我们的目的是起诉他们侵权,有珍妮弗这部电影已经足够,多签一份合同就多留一份手尾,到时候处理起来很麻烦。” 他简单解释两句,总结起来就是邓泽成信了他澳洲庄先生的身份,还主动提出合作。 不过被他以考察市场为由暂时拖住,理由是想看看邓泽成录像厅的上座率,是否吃得下澳洲电影公司的发行。 “阿超已经把他们昨晚放映珍妮弗的场面拍好,等会就送过来,不知他有没有拍到邓泽成家姐的照片,绝对是极品呀!” 说完正事,沈威又变得不正经起来,咸湿的笑容跟他娘炮的模样有些不搭。 翟远撇撇嘴:“嘁,有没有那么夸张啊?从昨晚讲到现在。” 沈威本想据理力争,可转念一想,这位老板才十七岁,听陈家乐说昨天那个老板娘还是他表妹。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哪里知道少妇的好处,跟他讲再多也是白搭。 想到这里,沈威的分享欲立刻减少许多。 他说:“总之我就很中意那一款,有没有看过一部影片,是讲警花假扮成小姐抓捕罪犯的故事?” 翟远想了想:“冰锋魔恋呀?” “是叫这个名字吗?” 沈威挠挠头,旋即无所谓的摆摆手:“反正是一部美利坚的影片,其中一个女主角的身材就跟邓泽成他家姐差不多,你想想,鬼妹的身材东亚的脸蛋,是不是很劲?” 他说的其实是美利坚去年的一部电视剧,叫《卡格尼和莱西》,在香江电视台放了前几集就因为收视太差被下线。 翟远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王重阳和四绝商量,下一届华山论剑要让各自的徒弟参赛,但是欧阳锋没有徒弟只有个侄子,知不知道王重阳跟他说什么?” 沈威不解,怎么就跳到射雕英雄传上面了?而且书里也没有这个情节啊。 他好奇问道:“王重阳说什么?” 翟远一翻眼皮:“他说没徒你说条粉肠!” …… 一周后,湾仔告士打道税务大楼。 翟远坐电梯上到影视处。 他身后跟着陈家乐,怀里抱着个纸皮箱。 “阿sir,我来报案。” 翟远一进影视处办公室,就对窗口的审片员说道。 审片员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个小年轻,根本没放在心上。 “报案去警署,这里是影视处,你是不是走错路啊细佬。” 翟远不再开口,伸出两根手指冲身后的陈家乐扬了扬。 陈家乐上前一步,将怀抱的纸皮箱翻转过来,里面上百张照片哗啦啦铺满整个窗口。 “秀茂坪屋邨大厦有两间录像厅,未经许可盗用了我从澳洲发行公司购买的电影版权,这部电影叫《珍妮弗的复仇》。” 翟远说话间从怀里掏出港府认证过的版权证明和放映许可,拍在窗口前: “我没记错的话,这几份文件上有影视处的公章,也就是说我的电影是受到香江法律保护的,所以我希望阿sir可以查清楚这件事还我一个公道,如果你不受理,我会再向你的上级部门商务经济发展局反映。” 坐在窗口里的审片员有点发蒙,迅速将窗台上乱七八糟的相片和证明翻看一遍。 我丢! 怎么连录像厅放映珍妮弗电影的前后对比相片都有? 正经人谁会提前想到要拍这些? 你这证据链完整的像是在故意栽赃陷害啊! 第50章 建议法官阁下严查 连审片员都能看出,这是一场有策划的栽赃,影视处其他官员又岂会不明白? 但是没有用,因为截至目前,香江的法律仍沿用着英美的海洋法系。 海洋法系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偏向判例化。 尤其在侵权法领域和侵权构成方面,判例对法典有大量补充。 究其原因,是此时香江还沿用着1956年大英的初版版权法,法典落后时代版本,判例就显得尤为重要。 “老板你放心,这场官司赢定了。” 沈威在这段时间除了做老千,其他时候都泡在图书馆里,翻找各国有关侵权领域的判决案例。 主要还是集中在英美两个国家。 因为这两地在电影业务方面发展较快,已经有过大量侵权领域的案例,可以让律师更轻松的向法官释法、造法,根据前人的判例裁定眼前的官司。 这种有心算无心的优势就在于,我的律师已经掌握大量判例,随时准备开庭。 你连律师都没找好,就算仓促找到一个,也没时间研究判例。 当翟远带着影视处的人,拿着港府的搜查令闯进秀茂坪屋邨大厦时。 邓泽成的录像厅正在播放《珍妮弗的复仇》。 他一开始还很镇定,主动拿出沈威提供的那份版权证明,展示给影视处的人看。 直到影视处的人把证明拿给翟远,邓泽成才知道这个年轻人才是今天的主角。 尽管已经暗斗过几个回合。 但这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面。 “这是澳洲制片公司提供的证明,我昨天才跟他们公司的人谈过合作,所有手续合法合规。” 邓泽成这时候还很有底气,轻蔑的对翟远说道。 “方不方便请问下,澳洲制片公司收了你多少钱,准许你放映这部电影?”翟远问。 “冇,我们是合作关系。”邓泽成回答的理直气壮。 “但是我就不同,我买下这部电影在香江的独家放映权,足足花了二十万港币,有港府盖章承认的那种。” 花没花钱不重要,关键是有港府盖章。 翟远笑着看了他一眼,扭头冲门外叫道:“沈律师,你信不信澳洲的公司肯跑来香江做慈善,一分钱不收就让人放映自己公司的电影?” “当然不信。” 沈威从门外钻进来,看也不看满脸错愕的邓泽成。 他直接对一旁影视处的官员严肃道:“阿sir,我刚才已经记录下来,对方编造谎言涉嫌触犯《盗窃罪条例》第十六条,伪造虚假文书涉嫌违反《刑事罪行条例》第七十一条,将来全部会作为呈堂证供。” 到这时候,邓泽成就算再蠢也看出问题。 澳洲庄先生变成了沈律师? “我挑!小子,你砌(陷害)我!” 邓泽成满脸怒气,作势就要扑向翟远。 翟远连动都没动一下,陈家乐就站出来挡在他面前,拦下恶狠狠地邓泽成。 “试图故意伤害,这个是《侵害人身罪条例》,不过我就不记了,麻烦几位阿sir将来开庭时帮我向法官提一句。” 沈威很认真的对几名影视处的官员说道。 流氓大状,除了要流氓,更重要的是大状两个字。 各种条例信手拈来,规则之内谁碰上都要头疼。 整个场面,完全变成了沈威的独角秀,翟远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很弱。 挺好,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邓泽成被陈家乐拦住,只能将矛头指向沈威。 他喝骂出声:“扑街,就是你假扮澳洲的发行商骗我,各位阿sir别信他!” 沈威很淡定:“邓先生,香江是讲法律的,你有冇人证?” 邓泽成:“我家姐也见过你,那份澳洲的公文就是你先交给她的,她可以帮我作证!” “哦,你还有个家姐也参与进来。” 沈威了然点了点头,然后在记录本上边写边说:“《刑事罪行条例》第一百五十九条,超过两名及以上人士串谋诈骗,建议法官阁下严查。” 翟远终于知道,为什么香江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律师不在场我不会开口’这种场面。 因为你多说一句话,真的就可能把自己送进去。 …… 三天后,本港第一桩涉及到国外版权侵权的案件,在南九龙裁判法院正式开庭。 翟远将案件全权委托给律师沈威代理,自己并没有出庭。 邓泽成的录像厅在三天前已经被查封。 至于他会不会坐监,要看接下来的审判结果。 但就算等他安然无恙的走出法庭,至少半年内也无法从事相关行业。 半年? 给我一个月时间把录像厅重新开起来,你还能蹦跶都算我手下留情。 翟远自信满满的来到何文田佛光街。 进入房屋署的下辖机构,房屋委员会。 录像厅生意经过这次折腾,已经没办法像之前那样野蛮生长。 所以他这次要把全部手续补办齐全,至少表面上不再给人留把柄。 加上之前的五间公屋,翟远这次一共准备了十二间公屋的租赁文件,准备向委员会申请公屋经营资质。 “你这个手续不齐全,办不了相关资质。” 窗口里坐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办事员,高颧骨薄嘴唇,面容看起来显得有些刻薄。 尤其是说话时有气无力的模样,让翟远莫名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怎么哪儿都有这副吊样子的公务员? 翟远笑容礼貌的问:“请问我缺了什么材料?” 办事员抬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你这个录像厅是大众娱乐,要先去娱乐事务科申请一份经营许可。” “那请问娱乐事务科在哪里?” “喏~” 中年办事员从鼻孔里发出个音节,随便抬手指了个方向,显得有些不耐烦。 翟远又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位置。 这边的办事员是个年轻姑娘,态度明显比刚才的中年女人好了许多。 但说出的话却让翟远直皱眉头。 “先生,我们这里负责的是大型娱乐场馆的管理,你的录像厅不在这个范畴。” “多谢。” 又跑回房屋委员会,翟远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但还是耐着性子,将刚才得到的回复跟中年办事员重复一遍。 “是吗?”女办事员居然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又翻了翻翟远提供的文件,她看了眼手表:“这样吧,我这边就快下班,你明天早点过来。” 翟远十分想念沈威。 他压着火气问:“是不是明天早点过来就能办理?” 女办事员头也不抬,已经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具体还要看你的相关材料,这个我没办法保证。” “相关材料是什么你提前告诉我。” “哎呀!你明天再来问吧,我要准备下班了!” 翟远觉得自己的血压有点高。 看着窗口里女办事员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他深吸两口气试图平复情绪。 结果以失败告终。 “我丢你老味!你赶着收工去九龙塘马栏做第二份工作呀!老葱一根,仲以为自己是仙女咩?现在边个是纳税人?边个出粮给你?扑你个臭街!今日不同我搞定这十二间公屋的经营资质,你出得了这间大楼就算你阿爸我冇料到!” 第51章 大闹委员会 香江的房屋委员会是房屋署的执行机构,负责处理房屋的政务。 委员会并非单一的办公场地,而是和大部分政务机关一样,同用一座办公楼。 翟远这么一闹,徙置、市政、娱乐和劳工等多个部门的工作人员纷纷探头探脑,往他这边看来。 委员会的中年女办事员被翟远吼得有些发懵。 她自恃是公务人员,平时屋邨穷人来办事都恭恭敬敬,趾高气昂惯了,估计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语塞片刻,察觉到周围同事们指指点点的目光,中年女人顿时火气上涌。 她突起的颧骨愈显凶狠,声音尖利,像是市场吵架的泼妇。 “你算什么东西,流氓烂滩一样,居然跑来这里闹事!security,把他给我轰出去!” 门口的保安听到招呼,快步靠了过来。 保安对翟远道:“不好意思先生,请你跟我出来一趟,不要扰乱这里的秩序。” 嘴里说着话,就准备过来架翟远出门。 “动,你动一下试试!” 翟远也犯了驴脾气,指着保安喝问:“你刚才有没有见到这个死八婆什么态度?扑你个街,阿爸来办事是给她工开,骨场的按摩女还会说声多谢老板,她凭什么跟我摆张臭脸?” 这话打击面就有点广,围观的其他部门公务员纷纷面露难堪之色。 正在这时,一个有些佝偻的老婆婆走进大厅。 老人好奇的看了眼周围场面,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脸上流露出恭维讨好的笑容。 翟远见有老人家经过,把火压了压,侧身让开几步。 “郑小姐啊,你要得材料我这次全备齐了,麻烦再帮我看看。” 老婆婆这么巧就到了房屋委员会那个中年女人的窗口,脸上讨好之色更甚。 “我儿子的腿在矿场被压断,他下不了地,医生不建议他继续住在棺材笼里,矿场老板已经帮我们交过首期的钱,我想尽快带他搬进公屋里住。” 她絮絮叨叨,更像是希望换来女办事员的一点怜悯,尽快帮自己申请轮换公屋。 香江的公屋虽然只有七平米左右,但比起住在棺材笼里的笼民,已经称得上是豪宅。 所谓棺材笼是市民间的称呼,港府称之为笼屋。 两平米的空间,用铁丝网分割成上、中、下三个区域。 这三个区域就等同于三户人家。 一间房超过十二户人,为一屋,这便是笼屋的由来。 翟远记忆中,小时候刚到九龙的时候,赵美珍就带他和翟瑶住过一段时间笼屋。 那间笼屋比较大,里面大概挤了两百多人,赵美珍带着小翟瑶住进去,翟远就没地方挤。 因此他只能跑到外面,找辆货车缩在车底过夜,有好几次睡过头,要不是那时候司机有按喇叭的习惯,翟远肯定被碾死过好几回了。 不过由于赵美珍是单亲母亲,她轮公屋只排了半年的队,便搬到现在的秀茂坪屋邨。 也不知该说死老豆是幸运还是不幸。 八十年代香江居住在笼屋里的人口,约莫有一万人左右,已经较翟远小时候少了很多。 他记忆里笼屋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各种臭味混杂在一起,有时候人死在笼子里,要等尸水滴到下铺才会被人发现,足见其畸形的居住环境。 所以当此时翟远听到这位老婆婆一把年纪,还在为自己和残废儿子轮公屋奔走,不禁心生感慨。 “不好意思,刚才是我情绪过激了点,我的事先摆在一边,你先给这位阿婆办理手续。” 翟远见那位老婆婆说完话之后,女办事员纹丝不动,仍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 叹口气,他双手合十向对方服了个软。 本以为这样做,至少能让事情闹得没那么难看。 然而女办事员见状,脸上顿时流露出讥讽和得意的表情,仿佛经历了一次orgasmus,爽的浑身战栗。 “你在教我做事啊?烂滩!” 女办事员轻蔑望着翟远,看也不看老婆婆提供的材料,直接推回去。 “我今天提前下班,你明天再过来吧。” 翟远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老婆婆闻言看一眼时钟:“还有半个小时喔。郑小姐,我七十几了,过来一趟不容易,今天是帮儿子做饭才来迟了点,你发善心帮帮老人家。” 女办事员竖起眉,瞪了老婆婆一眼,指着翟远语气刻薄说道:“你要怪就怪这个小流氓,是他搞得我不顺气,想轮公屋是吧?现在还有十几万人在排队,你回去慢慢等通知!” “我七十几了,我七十几了喔,矿场老板说,我和我儿子这种情况可以优先排期的。” 老婆婆哀求的念叨着,对方却再不看她。 她有些无助的回头望向翟远:“先生,你可不可以帮我跟郑小姐讲两句?” “除非他跪下来跟我斟茶认错啦!嘁,一个捞偏门的屋邨仔也敢在我面前大小声。” 女办事员气焰嚣张,见翟远盯着自己,扬起下巴:“怎么,想投诉我?不怕告诉你,我老公在市政局做事,英国人来的!我自己都是英国籍,你投诉我是冇鬼用嘅!” 原来是食惯洋肠的香蕉人。 不过究竟是什么样的鬼佬,能看上这种货色? 翟远点一点头,语气平静地说:“多谢提醒,省得我又白跑一趟。” “我告诉你……” 女办事员趾高气昂,还想再挤兑翟远几句出气。 “告你老母!” 翟远脸色一沉,拎起快两斤重的大哥电话,狠狠砸在办事窗口的玻璃上。 砰!玻璃上出现道道裂纹! 女办事员一声尖叫,听起来聒噪刺耳。 翟远动作不停,又连续几下砸击,直接将玻璃窗砸得粉碎。 飞溅的碎片吓得女办事员抱头蹲在地上。 尖叫声阵阵。 在一众惊恐的注视下,翟远直接翻身跳进窗口,恶狠狠揪住女办事员的头发。 “死八婆!让我跪下斟茶认错是吧?我现在就在你面前,先敬杯茶给你!” 说完抄起桌上茶杯,整杯砸在女人脸上! 还不解气,又一拳捶在她小腹,中年女人像虾米一样弓起腰,鼻涕眼泪齐齐淌下来。 “我只是不打女人,不是不打傻比,扑街冚家铲,外面那位阿婆的公屋轮不轮得到?” 翟远采着她的头发喝问。 女办事员瘫软倒地,忙不迭点头:“可以,可以。” “我那十二间公屋能不能转换经营资质?” “能、能。” “你说你多下贱?势必要我打你一镬才肯改口。” 翟远吐了口浊气,见窗口外已经挤满围观人群,保安不知何时按动开关,大厅里警铃声大作。 挑你母! 看来这次的事惹得有点大。 不过无所谓。 老子重生前就没少被你们这类王八蛋刁难,重生后还欺负我! 那我他妈不是白重生了? 第52章 隐藏金手指 翟远这边收拾了委员会的女办事员,外面已经乱成一团。 但似乎看得出来,这个姓郑的女人人缘并不算好。 男男女女的围观人员站在窗外,真的就只是围观,有的脸上还有幸灾乐祸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 一个严肃的声音从楼梯口响起。 出过郁气的翟远大喇喇坐在椅子上,抬头望去。 外面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路,两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两个男人很好区分,一个是地中海,另一个不是。 “彭主管。” 有人跟地中海发型的男人打招呼。 翟远心中微动,在这种地方做主管,至少是官守成员,级别不会低。 “不好意思,何助理,让你见笑……” 彭主管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纠纷,来到窗台前,还侧头歉笑着对身边另一个男人说道。 当看清房屋委员会窗口附近的场面,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碎玻璃飞溅,一片狼藉。 窗口里,平时那个嚣张跋扈的鬼佬夫人郑丽茹披头散发,颤巍巍缩在一旁。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正嘴角带笑冲自己点了下头。 好镇定点气度,这是哪家的阔少,连郑丽茹都敢打肯定来头不小,不过穿的普通了点。 一瞬间,彭主管脑海中接连闪过几个念头。 接着就是嘁哩喀喳一通乱响,窗口里的郑丽茹趁着这会儿功夫,撞翻几样摆设,拉开门哧溜一下窜了出去。 “彭主管,快把这个屋邨仔抓起来,我要他生不如死!” 逃出生天的郑丽茹跑到人群中,脸上还挂着茶叶,眼神怨毒,指着翟远喝骂出声。 翟远觉得刚才还是下手轻了。 彭主管皱了下眉,觉得郑丽茹简直不知所谓。 这是什么地方?连生不如死这种话也讲得出口? 但他立刻又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屋邨仔?” “冇错,就是屋邨的烂滩!他要跟我申请公屋经营资质,我认真负责帮他,谁知道他突然间就跟流氓一样打烂玻璃,冲进来打我!” 郑丽茹颠倒黑白,又或者她的确是这样认为的,自己能给你们这些刁民一句回复,已经算认真负责。 说完又指着翟远继续道:“你死定了!我老公在市政局,马上送你进管教所,让里面的人好好教训你!” “哎!别乱说。” 彭主管伸手拦了郑丽茹一下,表情有点尴尬。 要不是这个蠢女人的确有个鬼佬老公,他刚才早就一脚踹过去。 人家就算是笼屋笼民,这种话又岂能当众讲出来? “这位是市政局贝卓达议员的夫人吧?” 彭主管身边,那个自始至终没开口的何助理突然说了句,笑吟吟望向郑丽茹。 “是我!我就是贝郑丽茹!” 郑丽茹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模样,似乎冠夫姓是很值得夸耀的事,哪怕是鬼佬的译名。 何助理点下头,不再看她,而是望向彭主管。 “彭主管,恐怕还要麻烦你一下。” 他看了眼大喇喇坐在窗口里,等警员到场的翟远。 又继续道:“里面的年轻人我认得叫翟远,他与我家有旧,是我一个子侄,这件事能不能看在我面子上,就不要太为难小朋友。” 这话一说出口,翟远、彭主管和郑丽茹纷纷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翟远心想:你丫谁啊? 郑丽茹直接帮他问了出来,语气尖利:“你子侄又怎么样?你哪位啊?我老公是贝卓达议员,他敢在香江欺负我们英国人,谁来也保不住!” “郑小姐,我老板是麦兆钧议员,我是他的行政助理何子朗。现在两边打得热火朝天,可能我暂时不用去擦贝卓达议员的鞋。” 何子朗笑容可掬的冲郑丽茹点下头,然后又望向翟远,一挑眉:“阿远,我记得你不是炮仗性格,怎么今天搞出这么大阵仗,这件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翟远先是一愣,旋即迅速反应过来。 何子朗跟郑丽茹简单的两句自我介绍,明显是在向自己递话。 可是无端端的,对面的竞争对手怎么会帮自己。 难道我的隐藏金手指发动了? 他还不知道此前在金茂坪戏院放映电影时引起的轰动,令到何子朗的议员老板注意到他,还特意吩咐过一句可以关照。 翟远心念电转,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何叔叔,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看何子朗三四十岁模样,翟远觉得让他占点便宜也不算吃亏。 接着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向何子朗迅速解释一遍,重心放在郑丽茹如何尸位素餐上面。 “在场的各位全部是见证,这位阿婆亦可以作证,房屋委员会的郑小姐平日里,究竟是怎么欺负我们这种良好市民的。” 翟远一口气讲完,围观的人群纷纷避开他的目光,有怕惹事的已经退回自己的岗位。 彭主管的脸色很难看,全程听下来,无非是一点小纠纷,居然闹得这么严重。 这个郑丽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而且现在摆在眼前的主要问题是,两边的人他都不想得罪。 一个是新晋的观塘区议员助理,另一个是市政局议员夫人。 鬼佬贝卓达要扶持他那一派的人进市政局,麦兆钧背后的老板则要捧他上位。 如今两边正主还没打起来,下面反而搞出这样大的矛盾,至于翟远是不是何子朗的子侄,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事。 “彭主管,你们部门的员工,跟报纸上讲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何子朗听完翟远的复述,满意点头。 不愧是邪才,脑子一点儿也不慢,就怕他刚才说一句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何助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是啊!你凭什么信这个烂滩的一面之词,有证据吗?” 彭主管话未讲完,郑丽茹便将其打断,瞪着何子朗厉声道。 “证据?” 何子朗笑容依旧,眼神中却露出丝鄙夷。 他转头看着彭主管,说道:“彭主管,我记得这里前两年就装了闭路电视,可不可以把今天的画面拷贝一份给我,我想拿回去给报社的朋友们学习下港府机关先进的工作经验。” “何助理你等等。” 彭主管闻言挤出丝笑纹,硬拽着郑丽茹,走到角落一个地方。 两人窸窸窣窣说些什么,郑丽茹的情绪从激动逐渐变得稳定,但仍旧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彭主管独自一人折返回来,表情遗憾。 “何助理,我想起来了,这栋楼里的闭路电视上个礼拜坏掉,现在还没有修好。” 何子朗眯了眯眼。 如果对方没有下文,新的攻击点就是港府机关为隐瞒实情删除闭路电视画面,总能给你扣上帽子。 “不过!” 彭主管话锋一转,看了眼远处愤愤不平的郑丽茹:“我问清楚了,整件事双方都有一定的责任,无论如何你的子侄不该动手打人,而且还损坏了我们的公共设施。” “干脆这样,双方各退一步,郑小姐那边既往不咎,你子侄赔偿给她点精神损失费就好。” “至于他带来的公屋经营资质申请,我换第二个人来办,走加急,保证明天一早全部搞定。” 何子朗听完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倒还能接受。 所以他望向翟远,冲他轻轻点了下头。 精神损失费? 翟远撇撇嘴:“行吧,那我就给她撂二百块钱。” 第53章 靠山与靠山 翟远本以为这次脱身还有点麻烦,没想到面前这个男人三两句话便搞定手尾。 一小时后,羊城酒家包厢里。 翟远与何子朗对面而坐。 “何助理,你也听过我的故事?” 简单的几句闲聊,翟远已经明白为什么今天何子朗会帮自己。 除了金茂坪放映电影给他留下印象,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老板和鬼佬议员是对立关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怎么,现在不叫我何叔叔了?”何子朗笑容揶揄的望着他。 “吃菜!”翟远直接岔开话题,占便宜还没完了。 菜过五味。 何子朗再度开口:“那部外国电影放完之后,最近没再搞个大新闻出来?” 翟远夹起筷焗虾球放进碗里,随口说句:“世道不好、生意难做,现在坐吃山空。” 何子朗笑道:“不是吧,我听说你刚刚搞定了之前抢你录像厅生意的那条友,庭审都未结束,就跑到房屋委员会申请经营资质,这不叫坐吃山空,叫重整旗鼓才对。” 翟远挑了下眉,诧异的望着何子朗。 心说这人什么毛病,正事不做整天盯着我干嘛?连我今天开庭的事都知道。 “别误会。” 何子朗摆手笑道:“我们做助理的,就是替老板排忧解难,老板要陪那些商界名流,我就看看附近乱石堆里有没有遗漏的明珠。” 翟远笑了下:“我是明珠?” 何子朗点点头,又摇摇头:“外国电影那件事的确做的漂亮,不过最近弱了点,搞定一个邓泽成都要花这么长时间,手段也谈不上光彩。” 翟远觉得这群做官的,还是不够接地气。 我一个屋邨出身的穷光蛋,能以小博大扳倒对方,已经用上全部资源,还管他光彩不光彩。 见何子朗笑眯眯望着自己,翟远心中突然一动。 连我今天开庭的事都一清二楚,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情况,那这话说的就值得琢磨了。 顿了几秒,翟远与何子朗对视,缓缓开口: “我很看好接下来几年内的电影市场,所以想从秀茂坪的录像厅生意开始,搞新式的迷你戏院,如果顺利的话,最多两年就能见成效。” “迷你戏院座位少、租金平,营商风险低,跟现在动辄一两千、两三千个座位的戏院比较,更适合包装成高端场所,吸引口袋有钱的年轻人进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我在观塘这一区的发展一切顺利,否则今天消防、明天审查,单单应付他们就要劳心劳力,哪还有时间招呼其他区的客人过来消费。” 何子朗听完这番话,端起茶杯,不疾不徐吹着漂浮的茶叶。 包厢里安静了一段时间。 等一杯茶落肚,声音才再次响起。 “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只要你做事符合程序,我相信没人会故意刁难你。” 官方的回答之后,何子朗放下茶盏,头也不抬,又轻飘飘补充一句:“先尝试一下吧。” …… 九龙油麻地,南九龙裁判法院 历时四个小时,香江第一桩国外版权侵权案的审理,终于落下帷幕。 “经陪审团商议,被告邓泽成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故第一项侵犯《珍妮弗的复仇》电影版权罪名成立,第二项伪造及使用虚假文书罪名成立。” “根据《版权法条例》及《刑事罪行条例》,本席现在宣判,没收被告邓泽成通过电影,不当得利的六万四千元港币,并处罚金二十万港币,充作版权方赔偿。” “由于其伪造及使用虚假文书,未造成严重后果,陪审团一致认为应酌情减罪,故判处被告邓泽成监禁一年,三日后执行。” “退庭!” 人群散去,相关工作人员陪同沈威,对邓泽成的资产进行清点。 用来充当他侵犯翟远电影版权的赔偿。 二十万不是笔小数目,这个年代能在市区买间三室一厅的洋房。 邓泽成当然拿不出这么多现金,只能做资产抵押。 “辛苦两位,这是我老板的一点心意。” 清算邓泽成的资产前,沈威将提前准备好的两张马票,递给工作人员。 每张马票可以去赛马场兑换一千块港币。 这种小额送礼方式,比直接给现金安全,不用怕廉政公署调查。 也正因如此,很多中了奖的彩民一出赛马场,立刻有人凑上来加价买下他们的马票。 就像这两张一千块的马票,沈威实际上每张多花了两百块。 但好处是立竿见影的。 接下来的资产清算中,除了邓泽成在秀茂坪原价买来的两处公屋房产,其余公屋里的电视机、录像机、磁带等等,全部按非常低的折旧价处理。 比如两万三千多块一台的日立牌落座电视,用了短短三两个月,现在只值一万五千块。 算到后来,清点完所有物件,邓泽成仍倒欠翟远一万多块。 于是限令他在两个月之内,连本带息结清。 …… 油麻地分区警署羁押室里。 得知自己所有财产都被贴上封条时,邓泽成欲哭无泪。 而且三天后自己还要坐监。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向姐夫石炳辉求救。 然而当电话拨通以后,那头却传来姐姐邓乐伶的抽泣声。 “你姐夫半个小时前,突然间就被廉政公署的人带走调查,连探望都不准,人家说他这次起码要判二十年!” 邓乐伶的声音沙哑:“连我那些金银首饰、银行存款也被查收,阿成,你这次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啊?” 放下电话之后,邓泽成手脚冰凉。 得罪了什么人?就是个屋邨仔啊! 任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只是何子朗为了给翟远一粒定心丸,几个电话下去,哨牙辉的黑料就被翻了个底朝天。 “想我死?你也别想好过!” 邓泽成捏着电话,眼中仇恨之色愈深。 他毫不犹豫的拨通一个号码,对面迅速响起一个男人沉稳的声音。 “阿成,什么事?” “大荣哥,我知道你一早看上我家姐,现在机会来了。” 邓泽成开门见山,又迅速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一遍,道:“我今晚打电话约我家姐出门,让她跟你在上次我们喝酒的地方见面,怎么搞定她就看你本事。” “但是我想请你帮我从那个屋邨仔手里拿一封谅解书,帮我申请上诉,让我不用坐监,你一定有办法的。” “另外你不是一直想搞条新院线出来吗?信我,那个屋邨仔搞出来的录像厅一定适合你……” 挂断电话,邓泽成脸上露出狞笑。 他刚才打出去那个电话,被称呼作大荣哥的不是旁人。 正是大荣电影公司老板,香江联顺乐社团坐馆,马交米饭班主的干儿子。 邓广荣。 只要家姐邓乐伶今晚伺候好这位大佬,自己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扑街屋邨穷鬼,不管你找到什么靠山搞定哨牙辉那个废柴,今次都让你冚家铲! 规则之内赢不了你,就别怪我出盘外招,以为我在电影圈这么多年是假的? 第54章 我老板请你拍戏 邓乐伶第二次接到弟弟邓泽成的电话时,正是被廉政公署专员问话的时候。 “不好意思石太太,根据条例,我们需要对石炳辉督察的所有财产进行重新估算。另外麻烦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因为我们在你的账户里,同样发现了几笔来源不明的收入。” 邓乐伶听到廉政专员严肃的声音,差点晕倒在地。 石炳辉你个王八蛋,不是说好那些钱只在我户口里留三两日,之后就会转出去吗? 一念未绝,电话跳响起来,听筒里再度传出弟弟邓泽成的声音。 “家姐,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见过的邓广荣邓老板?我帮你约他今晚见面,你陪他喝杯茶,把现在家里的情况跟他当面讲清楚,他答应会帮我和姐夫的。放心,我做弟弟的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邓乐伶默默挂断电话,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 不仅被老公背刺,还遭到来自弟弟的暴击。 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会不知道喝杯茶是什么意思。 那个叫邓广荣的电影明星,她之前见过几次,对方看她的眼神跟寻常马骝佬没什么区别,甚至有一次还动手动脚。 想让对方帮忙,肯定要付出些代价。 但是他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邓泽成在电话里说的厉害,但邓乐伶却知道,现在调查自己两公婆的,是全香江除了港督之外,谁都能查的icac。 难道邓广荣还能大过港督? …… 坐在廉署的审讯室里,邓乐伶的抽泣声就没有停过。 昨天还在和牌友太太们炫耀新买的钻石手链,短短一夜过去,耳朵、脖子、手腕和手指上光溜溜一片。 不仅录像厅生意倒闭,连家都被抄了。 甚至可能连自己都有牢狱之灾。 “姓名。” “邓乐伶。” “职业。” “我没有工作。” “你和秀茂坪分区警署督察警石炳辉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老公。” 然后是一连串有关石炳辉收受贿赂,邓乐伶是否知情的问询。 在邓乐伶过去浅薄的认知里,她觉得石炳辉收来的黑钱,用自己打牌赢钱的借口存进户口,就一定万事大吉。 而且石炳辉还告诉她,钱只要在她户口周转一圈,就会存到其他地方,只是没想到他骗了自己。 况且做官哪有不捞油水的? 但现在随着廉政专员咄咄逼人的审问,邓乐伶才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阿sir,我真的没有收过黑钱,全都是石炳辉那个扑街冚家铲做的,我连自己户口里有多少钱都不知道。”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整场审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走出审讯室的邓乐伶觉得浑身湿透,宛如上了趟刑场。 “石太太,感谢你的配合,石炳辉督察涉嫌收受贿赂,他现在的房子循例要被查封,麻烦你在限期三天内搬出去,另外不要离开香江,期间有任何新线索,我们会重新传唤你。” 回到住所,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邓乐伶终于没忍住哇的哭了出声。 衣柜里只剩几件平价服装,珠宝盒里凑不齐一套首饰,钱包里还有不足三千块钱。 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生存下去。 难道真的要去找邓广荣? 门铃声突然响起,邓乐伶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会是廉署的人又找上门吧? 她凑近猫眼看向外面,下一秒,原本惊恐的表情顿时转化为愤怒。 邓乐伶一把拉开门扉,抬脚便踢向站在门口那个长相斯文男人的祠堂。 沈威叫了声我挑,蹭地闪身退开,才躲开这断子绝孙的一脚。 “王八蛋,你还敢过来,我斩死你个扑街!” 说着话,邓乐伶冲进厨房,拿着把菜刀再度折返回来,朝沈威兜头劈砍。 “邓小姐,误会,都是误会!” 沈威吓得砰一声把门关上,隔着门板叫道:“嗱!我现在是来帮你,你不想流落街头的话,就先把刀收起来!” “我打听过了,你这间屋马上被廉政公署收走,而且廉署专员随时会找你问话,我可以免费做你律师……这次是真的,我真的是律师来的!” 屋里沉默了片刻,邓乐伶再次打开房门,手上还拎着菜刀,但却没有了过激的动作。 她冷脸盯着面前的沈威,一言不发。 沈威干笑两声:“我这次过来是给你份工作。是,之前的确坑过你,但是鬼叫你弟弟要先搞我老板的录像厅生意?他那个人最记仇,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他指示的!” “什么工作?出得了多少粮?”邓乐伶问得直截了当。 老公差点把她坑进监狱,弟弟让她去陪其他男人,把她坑成这样的家伙反而要给自己工作。 邓乐伶觉得世界真荒诞。 “我老板的录像厅马上重新开张,他准备拍几部电影打响招牌,在我的极力推荐之下,他考虑请你做女主角。” 沈威说完,有神秘兮兮道:“至于能出多少粮,这个你要跟老板商量,悄悄告诉你,他那份人很小气,你尽管开高价,否则一定会蚀本。” 邓乐伶闻言,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 拍电影做女主角?她对自己的身材相貌还是有信心的,而且这是份体面的工作。 “那……请问是什么样的电影?”邓乐伶有点期待的问道。 “三级片喽。” 沈威回答的理所当然,甚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呢? 我跟老板打包票凭你的肉弹身材,打张海报出去就能吸睛无数。 他跟我说儿豁,我虽然听不懂,但问过意思之后,立刻回了句儿豁! 难道你还想拍艺术片? 这就是沈威跟翟远的区别。 如果是翟远,一定会跟邓乐伶说,请她拍文艺片。 阿伟和阿唯那部《瑟戒》难道不是文艺片? 那部电影看哭了多少男同胞,光擦眼泪都用了不少纸巾。 关键看导演是谁。 “邓小姐你放心,不要有太大压力。凭你的身材相貌,只要肯拍,一定红遍香江!” 看着沈威真挚的眼神。 邓乐伶刚刚缓和的脸色逐渐转冷。 提刀,下劈! 沈威眼神惊恐,侧身躲闪。 刀刃狠狠斩进门框,木屑纷飞! 第55章 谈不拢,打真军都没兴趣 “看见了吗?以后得罪谁也不要得罪你那个同桌,否则别人讲让你全家富贵是扮嘢,他真的会让你全家富贵。” 陈家乐和梁志超蹲在楼道里,看着不远处的翟远和邓乐伶,由衷警告身边的表弟。 全家富贵在广府话语境里可不是祝福,而是诅咒对方全家遭遇不幸。 当然,如果遇到广府人想跟他们友善打招呼,可以说‘你老板!恭喜你个发财,祝你全家濑嘢’。 这样对方听到你夸他是老板,恭喜他全家发财,就会觉得很开心。 算是一个人际往来的小知识点。 “远哥自从不读书之后,做事越来越出奇,我真是估不到他。” 梁志超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看来知识的确可以改变命运。 他决定回去就把留在家里,准备复读的课本全部烧掉。 陈家乐用全家富贵这四个字来形容邓乐伶,一点儿也不为过。 她弟弟招惹了翟远,短短几个月时间,两家都就落到现在这种下场。 也是父母死的早,否则这会儿多半也得被气死。 偏偏邓乐伶为了生计,此时还不得不找上对方。 否则像她这种花瓶,没有一技之长,将来多半会落得个街边流莺的下场。 “老板,这位就是邓乐伶邓小姐。” 沈威向翟远介绍,挤眉弄眼,一副你服不服的模样。 …… 请邓乐伶拍电影的起因,是翟远下午告诉了沈威,自己与议员助理何子朗之间的一番话。 翟远觉得想要将录像厅转变为新型院线,还是得拿出点自己的东西。 只靠邓泽成留下的这点录像带遗产,和自己能搞来的盗版资源,始终有用尽的一天。 况且他这场版权官司打下来,鬼知道港府有一天会不会把判例用在自己身上。 “有输出有产出,这才是良性发展。家乐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 翟远一开始是打算让陈家乐联系他的前女友,在流莺界进行一场选美,搞几个靓女做主角。 但是沈威得知消息,立刻表示有邓乐伶这种现成肉弹,一个顶十个。 “老板,这种事最重要的是质量,不是数量。你都未见过邓乐伶在录像厅售票的时候,不管放什么电影都场场爆满的场面,她肯出现在镜头里,屋邨的观众还不爆炸?” 翟远认为他说的有道理,还能借着邓乐伶督察夫人的身份,搞一波猎奇营销。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现实。 “搞不搞得定啊?她老公和细佬是我们送进去的,现在上门岂不是找死?” “老板,三十几岁女人当然讲利益,难道讲感情讲心咩?如果她真的跟哨牙辉情比金坚,就不会在廉政公署指认自己老公啦!现在房子都被查封,她不做难道饿死街头呀?” 把石炳辉送进廉署的是何子朗,这对公婆在廉署什么模样,翟远和沈威能拿到第一手情报。 “挑!你讲的这么容易,那你去谈喽。” “我如果谈妥的话怎么办!” “那我叫你一声威哥!” “挑!等我消息!” 沈威该死的胜负欲顿时被激发。 有一种竟敢瞧不起我,嘿我这小暴脾气一上来,今天非得把邓乐伶带到你面前的好胜心。 于是才有了他差点被邓乐伶砍死在家门口的那一幕。 …… “邓小姐,这位就是我老板翟远。” 沈威又向邓乐伶介绍起翟远。 “翟先生,你好。”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邓乐伶很难相信翟远会是这么年轻的一个男仔。 虽然之前一直听邓泽成说对方是学生,真正见面仍觉得离奇。 老公和弟弟就是被这样一个男仔送进了监狱? 同样难以置信的想法,一并出现在翟远脑海中。 威哥诚不我欺! 果然是细枝结硕果,而且还长了张娃娃脸,真童颜那啥了属于是。 “好好好。” 翟远连连点头,转头对沈威说道:“威哥,你等等,我现在就去换衫。” 沈威莫名其妙:“做咩?” 翟远更莫名其妙:“不是拍电影吗?我这个男主角当然要打扮一下。” 沈威忙一把将他拉住,按回在座位上。 老实讲有点丢人,他在请邓乐伶的时候,把翟远描述的跟大魔王一样。 算无遗策、智珠在握,跟着这样的老板一定捧红你! 结果一见面翟远就啪啪打他的脸,哪有一点成功人士的风度。 “我老板平时比较风趣。” 沈威尴尬的挤出笑容,对邓乐伶解释。 邓乐伶连笑都称不上,只有眼角动了动,发出呵呵两声干笑。 要不还是回去找邓广荣吧。 但又转念一想,找邓广荣就真的要被他揸,今晚就要被吃干抹净。 反倒是面前这个屋邨仔,似乎更好拿捏。 邓乐伶这代人对贞洁看的还很重,否则也不会为石炳辉守活寡这么些年。 “翟先生,你想请我的话,要先听听我的要求。” 她打算先谈判一下,再决定去留:“这些要求我刚才向沈律师提过,他全部答应之后,我才肯来见你的。” 翟远看了沈威一眼,不知道这货跟对方说了什么。 “好,讲来听下。” “第一,我需要你提供一个免费住处,公屋就好,但是只能我一个人入住。” “第二,我每个礼拜要去一次美容院,现在可以妥协成两个礼拜去一次,但是这笔钱需要你给。” “第三,除了月薪,我还要有餐补,我以前在家每天大概花两百块,现在这个标准可以降低到一百。” “第四,我可以接受拍三级片,但是绝对不接受和男演员演对手戏,亦都不希望除掉所有衫出现在镜头内。” “第五,……” …… “暂时想到的只有这些,如果有新条件,我会继续向你提。” 邓乐伶洋洋洒洒列了近十条要求,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翟远从听到第二条开始,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再听下去,脸色逐渐黑的跟锅底一样。 他看向沈威,没有开口,眼神却好像会说话。 叼你母! 你给我请了个演员回来,还是请了个活爹?当自己林清霞还是张蔓玉? 这要求提的,我都怀疑她在内娱混过。 “邓小姐,祝你身体健康,再见!” 翟远再无兴致。 他直接起身,转身便走。 沈威愕然望着邓乐伶:“邓小姐,你刚才不是这样跟我说的,怎么凭空多出来好几条要求?你早点讲我一定不会带你上来!” 邓乐伶咬了下红唇,眼见翟远越走越远,脸上露出抹焦虑。 “我以为他是条小咸虫,所以就想趁机多要点好处嘛。” 说完,不去看沈威扭曲的五官,她又冲着翟远背影喊道:“你回来!可以重新商量……最多我可以接受和你演对手戏!” “唉,邓小姐,冇用的。我老板他虽然看起来咸湿,但是实际上很有底线,尤其不能接受……” 沈威低头叹息,话未讲完,再一抬头,发现翟远居然已经出现在眼前。 “别给我乱立人设,我哪儿来的底线?” 翟远瞪了沈威一眼,又望向邓乐伶,说:“既然你要重新商量,那这次我讲你听,有意见可以提,虽然我未必接受。另外,这次谈不拢的话,你要跟我打真军我都没兴趣。” 第56章 选定电影 十二间公屋腾出一间,给邓乐伶用做居住。 剩下十一间公屋化零为整,改建成三间录像厅,坐落在三处不同的屋邨大厦。 加上邓泽成那两间,翟远现在一共有五间录像厅。 秀茂坪邨共计四十四座徙置大厦,他短期内的目标就是在每座大厦里开一间录像厅。 当前进度,5/44。 一晃半个月过去,五间录像厅开始盈利。 关记那两万盒《珍妮弗的复仇》录像带,也开始源源不断供货。 翟远的钱包又鼓了起来。 他在录像厅放了一批珍妮弗的盒带,销量平平。 不过想来也是,能跑来录像厅看戏的,大多买不起录像机,自然对录像带不感兴趣。 于是安排陈家乐和梁志超,去各个录像带销售门店谈订单。 赵美珍和翟瑶得知以后,也拿了一批去戏院门口摆摊,逢人就问要带子吗? 邓乐伶在跑她廉政公署的官司,根据沈威传回来的消息,她和石炳辉公婆二人在廉署碰面,彻底撕破脸皮,互相泼脏水,大有一副不弄死对方誓不罢休的架势。 “她不会被关进去吧?我这正用人呢。” “放心吧老板,邓小姐最多就是知情不报,而且又不是公职人员,顶多罚款加守行为一两年。” 所有人都在忙,翟远自然没有闲着。 这半个月里,他一直在琢磨要拍一部什么样的电影,打响自己录像厅的招牌。 首先考虑的就是设备问题。 坐在公屋桌案前,翟远咬着笔杆,面前记事本上写满了这些天考察的数据。 “胶片机果然用不起,还是得考虑磁录摄像。” 单论胶卷摄像机当然用得起,比如目前主流制片公司用的佳能、柯达、宝力士等超八毫米的摄像机,租用的价格并不算贵。 主要是胶卷烧不起。 那玩意儿开机就按秒算钱,演员ng一次就相当于把钱扔水里,尽管现在胶卷价格稳定,算下来仍不划算。 所以翟远打算用磁带摄像机。 索尼、松下这些大厂的betamax、vhs技术从七十年代就开始迭代,现在逐渐稳定下来,除了分辨率只有480p,其他各方面已经类似于后来的数码dv。 但是分辨率在戏院大银幕上是瑕疵,在录像厅的电视机上,完全不是问题。 不说眼前的无线、亚视这些电视台,哪怕千禧年前后,内地仍有不少电视剧还在用磁带摄像机拍摄,不过那时候分辨率已经提升到720p。 “场景要小,演员要少,还要兼顾剧情和动作戏。” 考虑好设备问题,翟远又琢磨起该拍什么电影。 九七回归之前,香江最卖座的三级片分两部。 一部是进口片《本能》,另一部是本土片《蒲团之宝鉴》。 剩下无非是古惑仔、叉烧包和奇案系列。 不过翟远其实更喜欢后来那部《瑟戒》。 可惜拍不成。 邓乐伶一个新人的演技,就算自己李大导演附体,也很难把她调教出来。 况且哪有那么多制作费。 小成本、新演员,单这两条就困死了他想翻拍一众名家佳作的道路。 而且邓乐伶还真有自己的底线,就是不能在镜头面前除光衣衫,这似乎是她最后的坚守。 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倒不算难,找个流莺做替身就好,翟远没有强求。 不过要找像她那样浮夸胸肌的流莺,可能得费点心思。 “要不拍一部咸湿版的《鬼影实录》吧?把冗长无聊的睡觉戏份改成动作戏……” 翟远想到这里,开始回忆这部电影的剧情,并写在稿纸上。 《鬼影实录》是一部伪纪录片,讲的是一对年轻情侣搬进新家,每天用摄像机跟拍他们的起卧坐行,记录生活,后来发现房子里似乎有其他脏东西,每到凌晨男女主睡着后都会被摄像机记录下来,结尾是女主发疯跑出门,男主追出去,又被超自然力量甩回到摄像机面前,然后女主对着镜头阴森微笑。 “不对不对。” 翟远写完看了一遍,摇头叹了口气。 这部电影虽然成本小,但实际上剧情很无聊,或者说适合在小型影厅的大银幕上观看,才会有代入感。 录像厅一群大老爷们挤在一起,你给他们放《午夜凶铃》他们都不带怕的。 甚至还巴不得贞子爬出电视机。 这也是目前香江恐怖片难出成绩的原因,两三千人的大戏院,你指望能吓到谁呢? “《鬼影实录》这种电影如果失去惊悚感,只剩下男女主的爱情动作戏,肯定要扑街。” 翟远摇摇头,在刚写好的电影梗概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根据他开录像厅迄今为止的经验,全程爱情动作戏的片子其实反而不卖座,观众还是希望能看到带剧情的片子,哪怕你剧情扯淡点也比没有要强。 咿咿呀呀九十分钟还不准快进,那不是享受,是受罪。 “要刺激,还要有噱头。啧!阅片量还是不够啊!” 翟远抓了抓头发,后悔当初没有多学几门外语,哪怕只学个韩语也行。 否则也不至于他现在脑海里虽然有《漂亮的小姨子》《姐姐的朋友》《华丽的外出》这些电影名字,但却完全不知道剧情是什么。 那时候没有字幕都是快进着看,现在想抄都抄不了! “找找新闻报纸,看有没有热点事件能蹭一下。” 翟远被逼无奈,拿起桌上一沓报纸翻阅起来。 这些都是他最近一段时间买回来的,蹭热点新闻是电影行业自古有之的传统。 翻翻看看,一晃就过去两个小时。 直到肚子发出咕咕的抗议声。 翟远一边继续看报,一边琢磨着是叫外卖送上门,还是出去吃饭时。 目光突然被三月份的一条新闻吸引。 新闻很简单,讲的是一户人家遭到两名小偷爆窃,独居的女主人怕受到伤害,吓得躲在床底逃过一劫。 “我好像知道要拍什么了。” 翟远盯着那条新闻,眼神明亮起来。 他略一思忖,在稿纸上写下第二个故事梗概。 …… 警队石督察的妻子阿伶因为眼疾开刀手术,暂时失去三天视力,恰逢石督察去宝岛查案,把她独自一人留在香江。 此时,神秘男子阿远闯进阿伶家中,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原来阿远曾经给石督察行贿,不料对方收钱不办事,于是他前来报仇。 三天后,石督察回到家中,面对阿远他不仅不承认罪行,还要杀阿远灭口。 但石督察最终被阿远反杀,得到应有的惩罚。督察夫人阿伶此时也突然恢复光明,于是利用家中环境,与阿远展开生死搏斗。 …… 没错,这部电影就是将来在1993年才上映的《盲女七十二小时》。 黄秋笙和叶雨卿主演,一个变态专业户,一个三级片天后。 翟远根据石炳辉和邓乐伶两人的真实经历,对电影剧情做了一部分改编。 为的是宣传时打出口号: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督察被抓,督察夫人亲身上阵,讲述那一晚的高潮。 “新人演技差,做不了表情,不过盲女总会扮吧!” 放下稿纸,翟远轻轻吐了口气。 这样一来,电影也算选好了,接下来就可以筹备开机。 第57章 又见薛婉恩 成长于五六十年代的香江青年,深受欧洲电影的文化熏陶。 他们中有人在六十年代尾,成立了大学生电影会(大影会),掀起香江第一波实验电影浪潮。 起因是他们觉得主流电影品味太差,扼杀了小规模电影的生存空间。 于是像吴语森、何攀、石琦这些年轻人开始崭露头角,用十六毫米的黑白实验电影,向主流电影圈彰显实力。 七十年代初,这些新人里,已经有不少人加入主流电影圈,独当一面,提升着香江电影的整体素质。 大影会随之解散。 但就在接下来几年,受到大影会启发,诸如卫影会、青影会和火鸟电影会一类的学生联会,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他们掀起香江第二波实验电影的浪潮,开始拍摄八毫米彩色实验电影,向电影圈不断输入新鲜血液。 “真是一群有理想、有追求的热血青年。” 翟远啪一下合上《电影双周刊》的宣传手册,站在香江大学门口,不禁唏嘘。 “这样有抱负的年轻人,请来拍电影,一定不会在乎工资多少吧?” 怀着捡漏的心思,翟远混在学生人群里,迈步走进香江大学的校门。 一进学校,扑面而来是朝气蓬勃的气息。 目光所及之处,年轻人们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热情的笑容,那是一种在秀茂坪年轻人里很少能见到的笑。 发自肺腑、无忧无虑。 笑容,是最容易区分贫富阶级的工具。 能在香江大学读书的,无不是这座城市顶尖的精英、二代,普通中学的状元都未必考进。 “真好啊,拿到这里的毕业证,含金量应该不会比清北大学低吧。” 中学毕业的翟远,用他浅薄的认知,肆意揣摩。 一副大山沟的穷小子,刚进城的怯模样。 在秀茂坪住了几个月,差点以为这座城市也就这样了,认知有退步啊。 翟远自我警醒,但当他看到香港大学新落地的图书馆以后,仍忍不住感叹。 这要是改建成足浴式私人影院,再让按摩妹穿上校服,那不得赚到笑? 啧,可惜了。 翟远遗憾摇头。 漫步在大学校园里,又闲逛了十几分钟,才想起今天还有正事要做。 “同学你好,请问学校卫影会在哪里?” 翟远把目光从篮球场啦啦队女队员们的大白腿上艰难拔回,拉住一个戴着眼镜的学生问了句。 “卫影会?你去学生社团活动教室看看。” “多谢。” 问明方向,翟远很快来到社团活动教室。 教室里面学生倒是不少,跳街舞、弹吉他的就算了,居然还有拿着圣经传道的,包容性强的一批。 又随便找人打听了一下,翟远来到卫影会招纳会员的地方。 “同学,有冇兴趣加入我们卫影会?下个礼拜《摩登天师》的导演吴语森亲自讲课,教你怎样拍电影。” 鸽子吴这时候名气还没那么大,要靠提及电影才知道他本人。 “是这样的,我来这里是想请一位学生导演掌镜拍戏,不知可不可以介绍下?” 翟远开门见山。 坐在长桌后面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大学生,闻言诧异的望着翟远。 女大学生率先开口问道:“你不是本校的学生呀?” 翟远笑着反问:“我说不是,会不会被赶出学校?” “那倒不会。” 女大学生嘟囔一句,旋即对翟远说:“但是你不诚实!” 翟远不解,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一旁的男大学生笑着说:“得啦,兄弟,不用装模作样。你也是来看薛师姐的吧?” 薛师姐?那是谁?大明星吗? 见他仍一副迷惑表情,女大学生撇撇嘴,眼神带着鄙视。 “敢做不敢认啊?难道你不是知道今天薛师姐会来学校参加校庆,所以才混进来咩?” “不用怕丑,大家一样心思。” 男大学生揶揄道:“不过你没机会的,进门前看到校门口那些豪车没有?个个都是冲薛师姐来的,而且大部分是她同级的师兄弟,看你普普通通,不用想啦。” 翟远皱起眉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清冷的面孔。 ‘翟远同学,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个香江大学入学考试的名额,希望两个月之后你能金榜题名。’ 还有那清冷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翟远心说,不会那么巧吧? 他问道:“请问你说的那位薛师姐,全名叫什么?” “薛婉恩喽。” 男大学生说完反应过来,惊讶的问:“喂!你真的不是为了见她一面才来的学校?” 翟远没想到居然真的会这么巧,第一次来香江大学,就遇到薛婉恩回母校参加校庆。 说起来,当时在秀茂坪中学时,他还问对方要了个电话号码。 不过那个号码早就不知扔去了哪里,要不是今天又听到这个名字,他都快忘了那位冰山美女。 “同学,我的确是来找人掌镜的。” 翟远语气诚恳,接着顿了顿,露出神秘微笑:“至于你说的那位薛师姐嘛,我一早就认识她,而且还放过她鸽子。” 毕竟薛婉恩当时说过,让翟远有了电话就打给自己,而且还留了私人号码。 所以他现在装这个b也不算无的放矢。 “嘁!” 长桌后面两个大学生异口同声,均是满脸鄙夷的望着翟远。 “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我还说自己是林清霞的男朋友呢!”男大学生嗤笑说道。 就在这时,社团教师外面响起一阵骚乱。 就听有声音七嘴八舌说:“来了来了,薛师姐走过来了。” 人群往门口挤去,卫影会两个纳新的大学生也忍不住起身,探长脖子张望。 “喂!你不是认识薛师姐吗?去跟她打声招呼喽,她如果睬你的话,我免费帮你掌镜!” 女大学生用手指戳了下翟远,一副看我不拆穿你的表情。 翟远咳嗽一声,有点发虚。 距离上次见面过去快半年时间,还真不敢保证人家能认得出自己。 女大学生见他那副模样,更觉得他在吹牛,发出讥嘲笑声,跟大鹅叫唤一样。 与此同时,薛婉恩也走进了社团教室。 即使被一群人簇拥,身边跟着不少青年才俊,又有校领导陪同。 冰山美女依旧非常出众,好像自带聚光灯,一出场就是焦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师姐真的好靓啊~” 连卫影会的女大学生都顾不上讥笑翟远,不无羡慕的望着人群中的薛婉恩,由衷感叹一句。 翟远也望着众星捧月般的薛婉恩,心中将她跟邓乐伶对比了一下,觉得邓乐伶还是逊色一两筹。 身材相貌可能还能打一下,气质这东西真的没法比。 或许是重回母校,薛婉恩身上清冷的气质收敛不少,脸上难得露出浅笑,跟周围同学打着招呼。 她目光转动,一颦一笑都令身边的青年才俊们倾心。 直到视线突然扫过角落一个社团的办公桌,下一秒又倏地收了回来。 那里站着个年轻男生,脸上带笑,正扬手冲她挥动。 薛婉恩眉头轻蹙,觉得他有点面善。 略微思索几秒,她的眉梢又重新舒展开来,嘴角笑容愈浓几分。 抬起葱白的手掌,薛婉恩也冲着角落里的男生挥动几下。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转移过去,想看看女神在和谁打招呼。 薛婉恩脚步快了几分,径直走到翟远面前:“翟远同学,好久不见,怎么考上香江大学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卫影会的两个大学生彻底傻眼,定定的望着翟远。 哥们儿,你来真的? “好久不见,薛小姐。” 翟远微笑致意,瞥了眼身边的两个大学生。 那眼神分明在说:兄弟,我吹出去的牛b已经兑现了,你什么时候把你女朋友林清霞带出来见识下? 第58章 两个富婆 从香江大学出来的时候,翟远手里多了张名片。 薛婉恩,华恩百货公司董事会主席。 只有一个简单的衔头,下面是联系电话。 不过最重要的名片背后,有一串娟秀的数字。 “这次不要弄丢了,我很少给别人留电话的。” 薛婉恩听说翟远把自己的私人号码搞丢之后,微有些讶然的表情记忆犹新。 然后当翟远厚着脸皮,问她能不能再给自己一次时。 薛婉恩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重新写下这串数字。 “这位远哥,可不可以把薛师姐的私人号码给我一份?” 跟翟远一起出来的,还有卫影会纳新的两个大学生。 说话的男生叫郑伦,另一个女生叫彭家燕。 郑伦面带讨好笑容,又信誓旦旦补充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彭家燕也跟着说:“我也要!” 翟远瞥了两人一眼,哼了声,把名片塞进怀里。 你们在想屁吃! 他倒是没想到,薛婉恩在学校居然有这么多粉丝。 刚才自己跟对方简单聊了几句,一群男同胞的眼神都快喷出火光来,吓得他没敢多留。 不过转念一想,白富美三样薛婉恩全占满了,这样的女人的确是在哪儿也不缺拥趸。 “华恩百货公司在港岛很犀利呀?” 收起那张名片,翟远好奇开口问及薛婉恩的产业。 郑伦因为没有要到电话号码,眼神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彭家燕解释道:“薛师姐的华恩虽然规模不大,但却是她亲手创办,一百个percent的全港资公司,里面有很多新潮产品,很受到年轻人的追捧。” 翟远还不清楚纯港资的公司,为什么特意拿出来讲。 彭家燕又眉飞色舞解释几句,他才明白。 其时港资公司受到英资、日资和美资的冲击,在香江的生存环境已经相当恶劣,过去几年如中都、三和、广泰、大江这些有中港背景的百货公司纷纷被迫结业,薛婉恩的华恩公司能屹立不倒已经非常难得。 “也是薛师姐家里肯出钱支持她,否则前几年英资华资搞争霸战的时候,她那间华恩多半也要被收购。” 郑伦见两人说的热闹,忍不住插嘴说。 彭家燕很不满意的瞪了他一眼:“你这样讲好似薛师姐跟那些废柴二代一样,广生电力公司没有她的股份呀?” “这个广生电力公司又是什么来头?”翟远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又问道。 “广生是薛师姐家里的支柱产业,是九龙观塘、黄大仙和深水埗三区,以及新界周边几个小岛的电力供应商。” 彭家燕说完,又白了郑伦一眼,对翟远道:“薛师姐是广生电力公司的执行董事,只不过她没有把那个衔头写在名片上而已,你不要听某些人乱开口,就以为我偶像是靠家里出钱才撑起自己的事业。” 郑伦呵呵干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直到这时,翟远才真正了解到那位薛小姐的实力。 不说新界周边小岛,单就九龙三个区的电力供应,就绝对称得上豪横。 一句话来说就是,敢跟我哔哔赖赖今晚把你家电给你停喽! 翟远在观塘做录像厅生意,那薛婉恩就是他甲方的甲方的甲方…… 捏了下口袋里的名片,他突然就不想努力了。 …… 回到秀茂坪的时候,翟远身边就只剩彭家燕一人。 郑伦在听说他要拍一部电视电影时,兴致顿时没了大半,随便找个由头溜之大吉。 彭家燕倒是愿赌服输,知道翟远和自己偶像薛婉恩的确相识,兑现诺言决定免费帮他掌镜。 能在香江大学卫影会里玩票的,也看不上翟远那仨瓜俩枣,毕竟这群人平时都是烧胶卷玩的。 “要不还是给你点导演费吧。” 翟远难得不好意思起来,搓着手嘿笑。 彭家燕没看他,而是皱眉望着屋邨环境,随口问了句:“你能给得了多少啊?” 翟远犹豫一下,伸出一个巴掌。 “五万?不是吧,有这笔钱你都能请一个正经的二线导演了。” “五千?那倒差不多,我去年帮人掌镜收四千,今年又跟吴语森、张树平他们学到新东西,应该涨点价。” “……不会是五百吧。” 连续猜错两次,彭家燕第三次开口时,有些瞠目结舌。 “唉!实在是家里困难。” 翟远叹了口气,指着屋邨破旧的大厦。 他的嘴角带出三分自嘲七分苦涩:“虽然我只是个屋邨仔,但同样有一个电影梦,希望为香江电影事业的发展出一份力,彭姑娘你如果觉得钱太少,我最近多打两份工补足你。” 彭家燕轻轻捂住嘴,眼神迅速被愧疚填满,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最近也没有课,所以一直在忙社团纳新的事,都挺无聊的。” 她尽量放平语气,似乎怕伤到翟远的自尊心。 字斟句酌道:“而且我还没有试过用磁录设备拍过戏,这次也算有机会尝试下,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如果拍摄周期太长缺钱的话,我亦都可以帮补一点,不用太辛苦去打工。” 这也太善良了吧! 翟远很感动,还在校园的学生们对世界真是充满善意,搞得他都有一丝丝愧疚了。 决定了,如果你真的喜欢电影,以后有好剧本优先让你选,就不信砸不出第二个许鞍嬅! 这次就先欠着,毕竟正在用钱的关键时期,嗯! 接着就是回屋邨。 带她去见演员,聊聊剧本。 这一路上闲聊下来,翟远也了解到这位彭姑娘的基本情况。 彭家燕的家境虽然不似薛婉恩那般富足,但同样是一位富家女,家里在港岛北角经营着两家粮铺。 翟远刚开始还以为她说的粮铺,是那种卖米卖面的旧式商铺。 直到彭家燕说:“这几年粮铺的生意也不好做,地产商囤积农田渔场,新界那边今年少收了好几吨食粮。” 打扰了…… 之前还觉得彭家燕相貌中等,机场身材。 如今再看,突然觉得她一团贵气,美艳动人。 我真的不想努力了啊! ps:对不起各位老爷太太,这一章是昨晚的,定时发布时眼瞎定错日期了,早上才发现。 所以今天还有两更,再次抱歉。 顺便求个追读吧,给老爷太太们磕头了! 第59章 活该戴绿帽 有人出生便在罗马,但有人大抵一辈子也到不了罢。 ——鲁迅。 翟远一天认识了两个富婆,还都是供应链上游的实业,深感自身不足。 还好,他今年十七岁。 回到秀茂坪屋邨,向彭家燕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班底。 主要是两大护法陈家乐和梁志超,其他人都不在场。 沈威回城寨收拾东西,准备搬进屋邨。 邓乐伶去了粤剧团上表演课,她对拍电影这件事还挺上心。 “介绍下,彭家燕彭小姐,香江大学高材生,我请来掌镜拍戏的大导演。” 陈家乐和梁志超正低头收拾着纸皮箱里的珍妮弗电影录像带,是准备明天送往各家商铺的订单。 听到翟远的声音,陈家乐抬头看了彭家燕一眼,点头示意。 梁志超则显得有点兴奋:“香江大学的?我前段时间会考就想考去那里,可惜差了点分数,跟你们学校失之交臂了。” 超哥居然能说出失之交臂这四个字,比他吹的牛更令翟远难以置信。 “我们学校录取成绩的确高了点,你考多少分呀?” 彭家燕不像之前的邓乐伶,进屋邨就跟体察民情一样,相反显得很随和。 “科科都是d。” 梁志超嗨声叹气:“但其实我跟远哥也讲过,这个成绩一定有问题,我所有试卷都写满了,怎么可能全部是d呢?所以我怀疑要么是考试局拿错了我的试卷,要么是有人顶替了我读大学的资格。” 彭家燕瞪起眼,未料想到秀茂坪的学校居然会如此黑暗。 寒门子弟被人顶替读书的资格,这不是《盗官记》里的剧情吗? 足够拍一部电影出来! 她忍不住替梁志超着急:“那你应该打电话给教育署说明情况啊,现在会考刚结束没多久,应该还来得及!” 梁志超苦笑:“算了吧,我们屋邨仔怎么争得过那些财雄势大的人,这个是命运来的。” 夭寿!超哥又蹦出来个成语! 眼见彭家燕急得不行,准备打电话托关系的时候。 翟远终于拦住了她。 “彭小姐,不必麻烦了。阿超讲的没错,我们屋邨仔的命运是这样的。” 他语气唏嘘,又转为恳切:“正因为看清楚这一点,我们才希望通过拍电影,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所以接下来的掌镜工作,拜托了!” 彭家燕定定的望着两人,神情复杂,眼眶都微微泛红。 她吸了吸鼻子,很认真的说道:“翟远,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帮你,如果中间有问题,我还可以把吴语森他们请过来。” 倒也没有那个必要,老吴这种级数的导演,留着以后拍大银幕电影时再忽悠也不迟。 “多谢你,彭小姐。” 翟远情真意切,旋即从桌兜里抽出一摞稿纸,递给彭家燕:“这是今次这部电影的剧本,你先拿回去看一下,明天我们见面时再聊细节。” 彭家燕郑重其事的接过剧本纸,似乎接过了少年的命运。 低头简单翻了下,她赞道:“翟远,你字写的还挺好看。” 翟远腼腆一笑。 开玩笑,口述给沈威让他捉笔写的,一万两千字的剧本,废稿都写了三四万字,沈威骂的多难听你是不知道。 不过翟远虽然有偷懒的行径,但也有另一个原因。 即是因为香江用的是繁体字,那玩意儿他看还能看懂,写的话就得查字典了。 况且香江的字典没有拼音,要用到字词表,也就是说他还得在《字典》旁边备一本《怎样查字典》。 所以还是让沈威代劳吧,谁让他是队伍里唯一的文化人呢。 “明天见。” 彭家燕带着剧本走了。 她来的路上就打电话订了住的地方。 香江丽晶酒店,丽晶宾馆的顶配版。 每晚价格一百多块,连订七天,相当于穷人大半个月收入。 把彭家燕送出楼道,看着她坐上出租车,上车时仍安慰翟远让他放心,自己今晚一定会认真研究剧本。 翟远目送出租车走远,叹口气。 多好的姑娘,忽忽悠悠就瘸了。 “超哥,刚才配合的不错。” 回去路上,翟远对一同下楼的梁志超说道。 梁志超不解:“远哥,什么意思?” 翟远眨眨眼:“你假装被人顶替读书资格,我再装装样子,还不让大学里的小白兔同情心泛滥?” 梁志超满脸认真:“远哥,我没有假装。跟你说过很多次,我那个成绩绝对有问题,哪有试卷写满不给分数的?” 翟远:6 …… 翌日清晨。 翟远告诉邓乐伶别到处瞎跑了,今天要见导演。 于是邓乐伶就像等待面试的新人一样,坐在公屋的小条凳上,左顾右盼,仿佛身上长刺般坐立不安。 “喂!那个导演是男人还是女人?” 刚见面还会叫一句翟先生,现在签完合同反而更没礼貌了。 翟远很不满意:“首先,我不叫喂。你要么叫我的名字翟远,中意的话加个哥字,要么干脆叫我老板。” 十七岁的小朋友还想让自己叫哥? 邓乐伶撇撇嘴:“那老板,请问导演是什么人?” “男人。” 翟远见她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心中不爽。 他故意吓唬邓乐伶道:“这个导演拍戏之前要检查女演员的三围,到时候你脱干净点。” 邓乐伶浑身立刻绷紧,眼神中带着警惕和惊慌。 三十几岁的她顶着张娃娃脸,看起来居然有点楚楚可怜:“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可不可以再多给我点时间?” 翟远一阵无语。 这话说的好像我要对你做什么一样。 “好了,不同你讲笑,这次找的是女导演来的。” 翟远叹口气,又特意补充道:“我知道你接受不了男导演,所以额外花了高价请来女导演掌镜,你给点心机做戏就算对得起我。” 邓乐伶闻言脸上紧张之色稍褪,却又好奇问道:“为什么女导演要加价?” 翟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么大的摄影机扛来扛去,女人比男人累的多,当然收费也要高点!” 邓乐伶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看了翟远一眼,低头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她又抬起头来,略有感激的对翟远轻声说句:“多谢你啊。” 翟远大度的摆摆手。 目光掠过邓乐伶丰腴的身材,说:“不紧要,我也是担心换男导演你在镜头前放不开,影响我这个男主角的发挥。” 邓乐伶一听这话,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蹙起来。 自己已经三十几岁,难道真的要和一个十几岁的男仔在镜头前搞搞震? 虽然讲好不除衫,但剧本里那几场亲密戏份,仍令她想到就难为情。 扑街石炳辉! 邓乐伶将怒气倾泻到还在接受调查的老公身上。 收黑钱都不会,还把老娘连累成这样,今次活该你戴绿帽! ps:晚点还有一更,求追读、月票 第60章 各位文抄公注意了 翟远跟邓乐伶又尬聊了一阵,彭家燕终于姗姗来迟。 “介绍下,这位就是我们这部电影的女主角,邓乐伶伶姐。” 翟远充当中间人,又对邓乐伶说道:“彭家燕大导演,没有骗你吧。” 两个女人互相打过招呼。 邓乐伶神情倒是放松下来,彭家燕脸色却有点不好看。 “我看过剧本了,怎么是三级片来的?” 她把翟远拉到一旁,看了邓乐伶一眼,压低声音问道。 “我没有跟你讲过咩?” 翟远好奇问了句,又开始卖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不想一上来就拍大片?但是我们的团队穷嘛。” 彭家燕脸上满是纠结:“不如我帮你换过第二个导演啦,我有个师兄掌镜比我好,跟李翰翔学过……” 都不用翟远开口,邓乐伶便蹭的站起来。 她声音急切道:“不行!” 翟远耸下肩,对彭家燕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见彭家燕仍在犹豫,他只好接着开始忽悠。 “导演,我虽然专业程度不如你,但是却知道,一部真正具有艺术价值的作品,是不分类型的。” 翟远循循善诱:“一个合格的导演,应该在作品中进行自我的剖析和反映社会现象。你要知道,电影发展是随着时代进步的,当下社会对性议题的态度越来越开放,电影行业也应该与时俱进,否则就会像京戏粤剧一样,守着传统一套,慢慢被观众淘汰。” 彭家燕乍一听这段话,似乎没什么问题。 就像以前香江的大戏院,都是京戏粤剧的主场,但后来有了大银幕,整个剧场都被拆掉重建成电影院。 可她再一仔细琢磨,翟远完全是在偷换概念。 你自己看你剧本里写的:双目失明的阿伶摸索进浴室,褪去衣衫冲凉,却不知阿远早就藏在浴缸里,他贪婪的目光肆无忌惮在阿伶的酮体游走。括弧,此处替身上场,镜头对准硕果和芳草,切近景,括弧完。阿远忍无可忍,终于朝毫无察觉的阿伶伸出魔爪…… 电影要与时俱进当然没问题,但是时代那么多进步的东西,你就盯着这些拍是吧? “所以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彭家燕讲出自己的想法,用看你怎么狡辩的眼神望着翟远。 翟远怎么可能跟她掰扯这种问题。 “因为咸湿更容易体现角色的内心情感。” 他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丝滑的将话题过渡:“我这里还有一个剧本,简单讲给你听,你就知道咸湿戏份有多重要。故事发生在黄浦,女主角叫王佳芝,男主角叫易先生……” 没错,翟远讲起了他观摩许多次的电影《瑟戒》。 实在对不住李大导演,但是不用这种情情爱爱的文艺片举例,实在搞不定彭家燕这个犟种。 “……王佳芝和易先生是原始猎人与猎物的关系,是虎与伥的关系,你觉得这个剧本如果拍成电影,少了那几场你看不起的咸湿戏,人物情感没有转变,还有没有强烈的现实冲击力?” 花了十分钟左右,把《瑟戒》的剧情过了一遍,翟远舔了下发干的嘴唇。 彭家燕听得很入迷。 翟远觉得这次肯定稳了。 “翟远,你刚才说这个剧本是你想出来的?” “是!” 翟远回答的斩钉截铁。 下一秒,彭家燕嗤的笑出声:“不要脸!这明明是张爱玲的小说!” 这次轮到翟总傻眼了。 什么!我都把电影抄到西历2007年了,怎么还会被扒出来! 他的确不知道《瑟戒》的还有一部原著小说,毕竟男同胞很少有人看张爱玲,就连看电影也是冲着阿唯去的,谁在乎背后的故事啊。 好在目的终究还是达成。 “你讲的剧本比小说更清晰,从电影的视听语言来看,咸湿戏份的确更有利于塑造人物形象和人物心理的转变,之前是我戴有色眼镜了。” 彭家燕说完,冲翟远眨下眼:“虽然你还是在偷换概念,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不过看在你这样用心编故事的份上,我就尝试下帮你拍好这部戏吧,不过提前说好,我不署名的。” 肯帮手拍戏,还主动放弃署名权,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但翟远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呵呵干笑。 各位文抄公注意了,抄之前一定要查清楚创作背景,否则真的很尴尬。 “对了,你这部戏的男主角呢?”彭家燕突然问了句。 “剧本里写的阿远,男主角当然是我啦!”翟远理所当然道。 “你!你们两个?” 彭家燕音调陡然拔高,又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邓乐伶,满脸震惊:“翟远,你还未成年,她都快三十岁了吧?” 她硬生生把老牛吃嫩草几个字咽回去。 低声补充一句:“这样做是犯法的……” 童颜就是有好处,身为女性的彭家燕都看不出,邓乐伶其实已经三十好几了。 但邓乐伶并不开心。 她像被公开处刑,头都快埋进胸里,脸上红霞一路蔓延到耳根。 ……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 收拾好设备的一行三人,乘车来到牛头角的一处别墅。 别墅的主人常年在海外生活,翟远花了一千块,从物业处租了这里三天的使用权。 租场地拍戏是电影圈的传统,毕竟不是哪家公司都像邵氏一样,有一间自己的摄影棚,想搭什么景都行。 选《盲女》这部电影,就是因为看中它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戏份,全部是发生在别墅房间里,主演只有两人,龙套几乎没有戏份。 别墅前一天刚打扫过,里面很干净。 翟远领着两个女人进入客厅,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屋里笼上一层金粉。 “光线太亮了,磁录机调不了曝光。” 彭家燕唰的下拉上窗帘,看上去很专业的找着角度,又把顶灯和壁灯先后打开尝试不同光线。 翟远觉得她多少有点吹毛求疵。 拍一部电视电影而已,480p的分辨率阿凡达都能变阿凡提了,细节在银幕上根本看不出来。 不过时间还早,也没有打断彭家燕的兴致。 他起身走到冰箱旁,取出几罐提前准备好的啤酒摆在桌上,一屁股坐在邓乐伶旁边。 一只手自然而然拍在她牛仔裤包裹着的丰腴大腿上,另一只手单手拉开易拉罐,将啤酒递到她面前。 “别紧张,喝罐啤酒放松下,没人会告你侵犯少男的。” 翟远冲邓乐伶笑了下,打量着她身上那件包裹严实的高领长袖薄衫,摩挲着下巴说道: “你这套衣服不够居家,我提前准备了几款睡衣在卧室里,你等会进入换上看看效果,我觉得其中有一件半透明的薄纱蕾丝睡裙很适合你。” 第61章 先天未亡人影后圣体 邓乐伶钻进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彭家燕终于把光线调整到自己满意的程度。 八十年代初的摄像设备,还没有配备监视器(videoassist)这种高科技产品。 所以见不到导演坐在摄像机后面,通过一块小屏幕观察现场拍摄状况的场面。 片场的一切画面调度、演员动作,全靠导演的一双眼睛观察,连回放都没有,如果看不仔细拍错,只能等到在剪片房看毛片的时候才能发现问题,不仅浪费胶卷,还要跟演员重约档期补拍。 因此这时候拍戏,极其考验导演统筹全场的眼力。 彭家燕在布置现场的时候,脑海中便开始构思拍摄时的画面。 “先从第二十二场戏开始拍吧。” 把摄像机扛在肩上试了下份量,她对翟远说道。 一部电影开拍的时候,并不会按照剧本的场次,一二三四五场这样顺下来拍摄。 基本遵循着在同一场景拍完剧本里所有场次,然后换第二个场景。 这也是为什么编剧在剧本每一场戏的抬头,会标注某某地的原因,方便以后导演统筹。 否则如果按照剧本顺序拍摄,今天香江、明天宝岛,后天又回香江,反反复复,成本无疑要翻倍增加。 所以很少有导演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除了陈铠歌,不过要不是腕儿大,他连投资人都找不到。 翟远翻开复印的剧本,翻到她说的那场戏。 这场戏发生在白天,剧情是讲失明的阿伶已经发现了藏在家里的变态狂阿远,被阿远恐吓着坐上餐桌,吃一盘用她家宠物狗做成的肉排。 “好啊。” 翟远看了眼窗外的阳光,在脑海中回忆一下黄秋笙的表演风格,胸有成竹的说道。 就在这时,邓乐伶也换好衣服从卧室走了出来。 一袭白色的半透明薄纱蕾丝睡裙遮罩,凸现出肉隐肉现的妙曼身姿,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分呼出欲出,中间挤出一道深深的刀疤。 上半身撑得太高,以至于平坦的小腹碰不到布料,隔着轻纱随呼吸起伏,竖起的肚脐像一线天似的忽隐忽现。 高情商:为什么漂亮的女人肚脐眼大多是竖着长的? 低情商:给我看看你的肚子。 邓乐伶倚着门框,夸张的腰臀比将睡裙绷得圆润,薄纱齐膝,盖住一双丰润笔直的长腿,光洁紧致的小腿下,脚踩一双蓝色凉鞋,因为紧张,圆润小巧的脚趾豆轻轻往里扣住。 “怎么样,得不得呀?” 她咬了下润泽的红唇,轻声问道。 同为女人的彭家燕眼睛都有些发直,她盯着邓乐伶的胸口看了几秒,又低头看看自己,惆怅的叹了口气。 “翟远,你觉得呢?” 彭家燕声音发闷,望向坐在沙发上的翟总。 “唔……” 翟远皱起眉头,一副被老师点名后极力思索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扯过一个沙发靠垫,抱在腿上。 “我觉得不错啊,但是从艺术和现实的角度出发,一个女人在家里穿睡裙的话,她用不用再穿件胸围呢?” 彭家燕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但又不可否认他说的有一定道理。 邓乐伶睡裙下面的胸围虽然也是纯白色,但因为绷得紧,勒痕还是挺明显的。 不够丝滑。 “换一件深色点的睡裙会不会好点?”彭家燕问道。 “不行!”翟远拒绝的义正辞严。 你个a+侦探不懂审美不要提意见,要想俏一身孝嘛,懂不懂未亡人的含金量啊? 在翟远的坚持下,邓乐伶又默默返回卧室。 过不多时又走了出来。 “不是让你除掉胸围吗?”翟远见没什么变化,好奇的说。 “已经除掉了!”邓乐伶瞪了他一眼,挺下胸脯。 我靠!勒痕真的没了,那为什么还这般挺拔? 牛顿呢?救一救啊!物理学都快没了个屁的了。 翟远震惊于人类身体构造的多样性。 不过仔细看还是能发现,邓乐伶上身与之前相比,是有区别的。 尤其走起路来微微颤动,看上去就软和了许多。 他心中暗道:人类最强body也就这样了! …… “《盲女》第二十二场第一镜第六次,action!” 仍旧是餐厅欺骗邓乐伶吃宠物狗肉排的这场戏。 但是仅仅第一个镜头,已经重拍了六次。 彭家燕扛着摄像机,脸色有点难看。 翟远紧绷着嘴唇,似乎有点紧张。 唯独邓乐伶显得尤为从容,面对镜头时毫不怯场,目光涣散到好似真的什么也看不见,双手摸索着走向餐桌。 “cut!” 邓乐伶刚走了没几步,彭家燕非常烦躁的喊了一声。 然后瞪着餐桌对面的翟远:“你死人啊?伶姐这个时候是盲的,她走过来你要去扶她落座嘛!你剧本也是这样写的,怎么对着镜头就像根木头一样?” 彭大导演掌镜之后,仿佛换了个人,脾气火爆。 翟远汗流浃背。 这已经是第六次被彭家燕骂了,因为他连续出错六次。 前五次是表情做的太差,这一次心中不断提醒自己,反而连上去扶邓乐伶的戏份都忘记。 不应该啊,我感觉我挺能演的。 翟远这样想着,彭家燕则直接放下摄像机,走到他面前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你到底行不行?我从未见过你这么笨的演员,教了五次都做不好一个表情,第六次连动作都忘记,如果现在用胶卷,你早就被人赶出剧组!” “导演,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嘿嘿。” 翟远自知理亏,根本不敢犟嘴,相当乖巧的对彭家燕说道。 邓乐伶隔着餐桌望见这一幕,心想你也有今天,嘴角便不自觉扬起。 “怎么给机会啊!你看下外面?” 彭家燕不耐烦的指了指窗外。 太阳已经落山,房间里到了要开灯的时候。 “日场戏被你拍到夜晚,一条都没过,同样是新人,麻烦你跟人家伶姐学一下好吗?” 翟远被骂的瑟瑟发抖,低头不敢说话。 彭家燕说的没错,同样是新人,邓乐伶面对镜头时,简直像换了个人,一举一动都极其贴合人设。 先天未亡人影后圣体! 发现她这个天赋后,翟远甚至觉得让她拍三级片简直浪费人才。 既然拿走了香江娱乐圈一个周海玫,不如还返个邓乐伶? 翟远抬头看向邓乐伶,发现她在自己挨彭家燕骂的时候,居然捂嘴偷笑。 目光对视,邓乐伶叹口气,一副你行不行啊的表情,充满了对他稀烂演技的讥讽。 妈的!还个屁! 下一场夜戏是不是该在床上收拾她了? 拍!马上拍! 第62章 说词,说词啊 翟远始终不肯相信自己演技烂。 但苦于没有回放。 所以他只能趁着换场休息的工夫,走到洗手间镜子面前,自我欣赏一下。 先来个变态的表情。 翟远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努力想要模仿黄秋笙的表演。 几分钟过后,他放弃了尝试。 大黄不愧是演变态戏的祖师爷,那种偏执、妄想、自恋和阴暗,普通人根本模仿不来。 更重要的原因是先天条件,翟远帅得就像看网文的读者一样,所以出演这种角色愈发困难。 “我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戏路了。” 看着里的靓仔,他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镜子,抬头做出个邪魅一笑的表情。 嘿!小陈冠熙! 又把发际线往后捋了下,抿起嘴唇。 哟!蛋妞吴! …… 从洗手间出来,没有在客厅找到彭家燕和邓乐伶。 翟远走进主卧,俩人正在里面收拾床铺。 《盲女七十二小时》的原片里,是没有在床上真枪实干戏份的。 不过翟远修改了剧本。 改过的剧本里,删减了原片当中一个差佬和一个小偷出场的戏份,替换成阿远和阿伶的两场动作戏。 主要是考虑到没有爱情动作戏,屋邨的观众不买账。 严格来讲,现在这部电影已经不叫七十二小时。 而是被他改名做《盲女失贞档案》。 又名《快感系鞭度》和《督察夫人请多包含》。 这也是为什么彭家燕一直不肯在开机时,称呼完整片名的原因。 “影帝回来了?过来帮手把这张桌子搬出去。” 彭家燕本来跟邓乐伶聊的还挺开心,一见到翟远,脸上笑纹顿时少了许多。 这家伙一口一个电影梦,又要做男主角,当时问他能不能胜任,他那副胸有成竹、笑容自信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不说话,装高手? 现在做剧务搬桌子,彭家燕都觉得他碍眼。 翟远不敢顶嘴。 人家家里虽然没矿,但是有粮仓。 他吭哧吭哧收拾着卧室,后悔没有把两大护法带来做苦力。 彭家燕摆弄摄像机,不知何时点了支细长的摩尔烟,很专业的把废带拆出来,用烟头胡乱烫着。 邓乐伶则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双臂环抱在胸前挤的波涛汹涌,眼神微微出神,不知是否在担心等会儿的床上戏被占便宜。 …… “《盲女》第二十九场第一镜第一次,action!” 这是一场原创戏,也是屋邨观众最爱看的剧情。 邓乐伶被四肢被捆缚在床上,不断挣扎,花枝乱颤。 彭家燕扛着摄像机,镜头转向翟远。 推近景,男人喉结滚动。 中景,翟远像个变态一样靠近邓乐伶。 远景,翟远扑上去了! 温香软玉,山峰躺下后变作丘陵,细腻白皙。 翟远为了艺术,嘴唇游走,雨打沙滩万点坑。 邓乐伶演技一如既往的稳定,盲女眼神没有焦点,凭感觉胡乱挣扎。 “cut!” 彭家燕声音中满是无奈,放下机器,生无可恋的坐在椅子上。 翟远选择性失聪,还在啃。 邓乐伶眼神瞬间聚焦,脸上惊恐消失不见,冷冷盯着趴在自己胸前的翟总。 “不好意思,作为一个演员,我实在太入戏了。” 目光接触,翟远讪笑一声。 他从床上爬起身来,回头非常不爽的瞪了眼彭家燕:“导演,我好不容易进入情绪,你干什么喊cut!” 彭家燕声音里带着哀求:“大哥,说词,说词啊!” “什么词!” 翟远抹了把脸,还没从洗面奶中缓过来。 彭家燕扶着额头:“台词啊!” 翟远一怔,恍然大悟:“哦对,我还有词呢!” 按照剧本里写的,翟远站在床边时,有一长段的独白台词,向被捆在床上的邓乐伶讲述,自己是如何被他督察老公坑害,然后才进入正戏。 “导演,再多来一次吧。” 重新翻了翻剧本,翟远把台词默念两遍,对彭家燕不好意思笑笑。 如果不是之前见识过他的烂演技,彭家燕一定会认为这家伙是想故意重拍占便宜。 “别急,让我想想。” 她揉了揉扛摄像机之后发酸的肩膀,盯着剧本看片刻,又闭眼思索一会,如此反复。 “老板,你要不要先帮我把绳子解开?” 邓乐伶还呈大字型被绑在床上,她扥了下手腕上的布条,语气平静的问。 翟远不满道:“急什么,等这场戏拍完再说。” 邓乐伶呵呵冷笑两声:“再等下去天都亮了。” 翟远非常不爽,彭家燕阴阳我也就算了,你凭什么? 人家家里有粮仓,你也有吗? 翟远低头瞪了她一眼,目光又不自觉被丘陵吸引。 好吧,你也有。 邓乐伶注意到他的目光,这个女人不面对镜头时就没有那么放得开了,她想把领口往上拉一下,但手又被捆住,最后只好认命般叹口气。 “听沈律师说,你上个礼拜去监狱探望了你弟弟?” 翟远坐在床沿,随手将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小心着凉,我还等你帮我赚钱呢。” 这个动作令邓乐伶多看了他一眼,旋即闷闷的嗯了一声。 “他动手打你啊?”翟远问。 “关你叉事!”邓乐伶情绪突然变得有点激动。 “随便问下啫。”翟远耸下肩,无所谓道。 邓乐伶又不说话了,出神的望着天花板。 她被邓泽成殴打这件事,翟远也是听沈威提过一次。 老沈上个礼拜陪邓乐伶去壁屋监狱见邓泽成,姐弟两人在接见室不知聊了什么,总之结局就是邓泽成直接越过看守,对邓乐伶拳打脚踢。 不过也是,站在邓泽成的角度,家姐不但不帮自己报仇,居然还跟仇人混在一起,难怪会发烂渣。 “你弟弟刑期只有一年,放心啦,他很快出来。”翟远见她呆呆出神,开口说句。 “你不怕他出来报复你吗?”邓乐伶扭头问了句。 “怎么报复?” “比如找黑社会寻仇喽。” 翟远闻言一脸好笑。 此时的翟远手握五间录像厅,再加上售卖录像盒带,每天现金营收几千上万块。 只要他愿意,自己就是一些小字头的大水喉。 而那些所谓的叔父大佬,顶多有两间发霉的宾妹酒吧,每个月赚的钱未必够翟远交税。 之前的神灯号称是秀茂坪揸fit人,就是因为他看场的那间酒吧生意红火,客流量大,令他可以趁机做皮条生意获利。 但如果哪天酒吧老板心情不好,说不再用他看场,神灯这位揸fit人立刻就得收皮。 寻仇?你给小弟开多少薪水?我双倍给他们,看他们还认不认你这个大佬。 这个是黑社会的底层逻辑,而打打杀杀讲义气那一套,是牛佬古惑仔漫画里的武侠故事。 讲到尾还是钱作怪,出得起钱新记、号码帮都过海帮你斩人,出不起钱就只能忍气吞声交保护费。 “翟远,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活地亚伦导演的《小生扮嘢》?” 就在翟远和邓乐伶交谈之际。 彭家燕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63章 帮我问下六叔 彭家燕口中的活地亚伦又叫伍迪艾伦,是美利坚很出名的电影导演。 至于她说的那部电影,翟远没看过。 其实这部电影原名叫《takethemoneyandrun》,出版于1969年,到1975年才在香江上映。 “《小生扮嘢》是活地亚伦自编自导自演的一部电影,他用的拍摄手法很特别,像是纪录片一样把男主角的成长历程展现在镜头里。” 彭家燕尽量努力表达:“我的意思是,既然伶姐演技这样好,是不是可以全程只跟拍她的画面,而你这个男主角充当摄像机,这样不用露脸,也没人会在乎你的演技。” 罩啊! 翟远理解能力很强,瞬间明白了彭家燕的意思。 这其实就是后来的伪纪录片形式,放在游戏里就是第一人称视角,俗称脸上长了个摄像头。 vr版三级片? 翟远突然觉得似乎又多了个宣传的点。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翟远和彭家燕已经开始讨论可行度,邓乐伶有点懵圈。 她以前从未接触过这种类型的电影,脑海中完全没有概念。 于是,彭家燕又耐心跟她解释一遍。 “那就是说,换任何人跟我演对手戏都可以,你也可以,不必一定是他喽?” 邓乐伶听懂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不用再被男人占便宜。 彭家燕说:“是这样的,反正镜头里也看不到男主角,我直接用机器对着你的脸拍,到时候你做反应就好。” 邓乐伶脸上顿时露出笑意,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翟远也很佩服彭家燕有这种想法,估计也是被自己的演技折磨的不轻,急中生智。 诶?他猛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那这样一搞我还怎么为艺术献身? 他是一点儿也不怕在三级片里露脸,创业期干什么事儿都不丢人,小马哥创建oicq的时候,还假扮妹子跟用户撩骚呢~ 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曾经说过:世人不会在乎你的自尊,他们只看你的成就。 只要我爬的够高,丢人的事就会变成风月趣谈。 但现在邓乐伶却很贴心,并不打算让他继续丢人。 她语气温柔的说:“老板,麻烦你滚出去。” 翟远义正词严的说:“我觉得这里还需要一个现场导演,掌镜导演未必能看清全场。” 彭家燕发出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声。 在两个女人冷冽的眼神注视下,翟远叹口气,终究败阵。 他默默走出房门,关门,但留了条缝隙。 偷窥无罪! 彭家燕还不懂人间险恶,扛着摄像机爬上床,趴在邓乐伶身上开始拍摄。 邓乐伶却敏锐的察觉到,房间里有一缕光线折射出去。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自觉对翟远了解颇深,一个口花花手花花的小处男, 有便宜他肯定会占,但又见好就收,不会逾越雷池。 眼下这种场面,不用想也知道,那家伙现在一定躲在门后偷看。 她本想让彭家燕关紧房门,但想到翟远这段时间收留自己,又帮她撇清廉政公署的调查,终究还是没开口。 对着镜头做出盲女失焦的反应,邓乐伶嘴里台词不断: “我老公做错事,他是应该负责,你先不要急,冲个凉给我喝点酒,我在床上会狂很多的……” 嘴里说着台词,邓乐伶一心二用。 在摄像机拍不到的角度,她举起被捆住的手腕,冲门外比起支中指。 翟远:丢!敢对老板不敬,下次我比支更大的给你! …… 翟远这边拍戏做宣传,忙的热火朝天。 录像厅生意也在蒸蒸日上。 但有人却开始坐不住了。 “吃!” “碰!” “胡!” “挑!” 九龙塘1号剑桥花园的一栋洋房里,三男一女围坐在牌桌前。 “小妹今天手气不错啊,独听七筒都被你摸到。” 麻将桌上,被邓泽成视作救命稻草的邓广荣,此时一边往外拿钱,一边夸赞左手边刚刚赢钱的女人沈殿瑕。 年近四十的沈殿瑕身材已经发福走样,一笑起来满脸堆褶。 “阿咏,不好意思,又截胡你的牌。” 她笑声爽朗的对一旁的邵氏小生刘咏说着。 又转头望向旁边第三个男人,笑容甜蜜的揽着他的胳膊说:“秋官,今天赢了这么多钱,晚上请你食宵夜啦~” 三十五岁的郑秋官已经脱去稚气,皮相俊美、剑眉星目。 被沈殿瑕揽住手臂,他笑容有点尴尬,咳嗽一声没有开口。 沈殿瑕脸上笑纹敛了敛。 坐在对面的邓广荣见状,眉头顿时竖起,啪的拍下桌案。 桌面上麻将牌乱颤,邓广荣的声音随之响起:“怎么!我小妹请你出去你不肯给面啊?叼你老母,以为自己现在大明星正当红就了不起?边个捧你上位?边个给饭你食?” 言语狠戾,丝毫不留情面。 郑秋官被骂了几句,一张脸涨得通红,却又不敢开口反驳。 他挤出笑容说:“大荣哥,怎么会。我在想晚上跟瑕姐去哪里约会嘛!” 沈殿瑕闻言,笑容又丰富许多。 她一面揽着郑秋官的胳膊,一面对邓广荣露出责怪的表情。 “荣哥,你胡乱说什么?秋官是自己有本事,公司才肯捧他做男主角的。” 说完又安慰郑秋官几句,后者连忙表示没关系。 “嘁!” 邓广荣不屑地哼了声,抓起桌上的雪茄咬进嘴里,冲沈殿瑕扬下下巴:“小妹,讲几句。” 沈殿瑕依依不舍松开郑秋官的胳膊,好声好气:“你帮我们倒两杯水过来好不好?” 郑秋官应了一声,知道接下来的话自己没资格听,转身进了里间屋。 “瑕姐,今次玩真的啊?” 牌桌上只剩三个人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邵氏小生刘咏笑吟吟开口。 说话间,拒绝掉邓广荣递给自己的雪茄,拿了支红万点燃:“在瑕姐家里当然要食万宝路,你食雪茄?痴线!” 熟悉沈殿瑕的人都知道她背景深厚,单就一条,她的叔父何英杰是香江烟草公司董事长,代理万宝路在香江的独家经营权。 “什么真真假假,爱情这种事很难讲的嘛~” 沈殿瑕笑着对刘咏说了句,又问邓广荣:“有什么事要讲啊,荣哥。” “秀茂坪有个屋邨仔,最近搞了个乜鬼录像厅出来,生意马马虎虎,但是发展的好快。” 邓广荣开门见山:“我觉得他这套模式发展下去,或许可以搞条新院线出来。但是你知道啦,六叔不开口我怎么敢做事?得闲帮我问下他老人家的意见喽。” 他虽然称呼沈殿瑕做小妹,但实际年龄上比对方还小一岁,而且沈殿瑕作为黄浦帮在香江娱乐圈的代表,身份地位实则要比他这个联公乐坐馆高出一大截。 比如沈殿瑕就可以随时跟邵六叔联系,但是他想见对方,那就得看六叔心情好不好。 屋邨仔一无所有,想搞什么都行,可邓广荣不敢。 不提前打好招呼得到六叔首肯,不等他院线做起来,大荣公司和联公乐都得被连根拔起。 一如当年想搞西片院线的那批人,影响到黄浦帮和广府帮的院线收益,很快就被赶尽杀绝。 第64章 期待感拉满 “有冇搞错啊!” 沈殿瑕还没开口,刘咏叼起烟笑着调侃:“荣哥,几十岁的人了,连小朋友的生意也抢?不怕丑啊!” 虽是调侃,却听得出他一点脸面也不给邓广荣留。 麻将桌上四个人,除了黄浦帮代言人沈殿瑕,身份背景排第二的,就是刘咏这个邵氏小生。 他家底殷实,过去家里在内地做轮船生意,已经是粤西一区的首富。 在香港长大后,因为爱好搏击,便拜李小龙为师,对拍戏感兴趣,大导演李翰翔和罗维亲自收他做干儿子。 二十岁随李小龙参演《唐山大兄》,二十四岁便被邵六叔钦点,参演邵氏《乾隆皇帝奇遇记》全系列电影的男主角。 如今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从未受过挫折。 “那个屋邨仔已经赚得不少,我现在进场已经算讲江湖道义。” 邓广荣一开口就是十足的江湖气,他在沈殿瑕和刘咏面前摆不出江湖大佬的架子,但提及从未谋面的翟远时,又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咬着雪茄说道:“生意场上难道还讲年纪大小?我当年接管联顺乐的时候,也未见那些前辈叔父因为我年纪小就让着我,不一样是靠我自己打生打死才站稳脚跟?” 刘咏听他讲起江湖故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丝毫不感兴趣。 沈殿瑕笑了笑,对邓广荣说道:“荣哥,江湖上的事你以后少提,你现在是大荣电影公司的老板,想让那些大老板看得起,只用这个身份就好。” “明白明白。” 邓广荣点点头,内心却有些无奈。 自己的联顺乐算是家传坐馆,连传位给他的叔父刘荣驹都去马交跟米饭班主混饭吃,邓广荣也早就想扔掉社团坐馆这个身份。 然而洗白上岸不是想就可以做到,哪怕现在成立了大荣电影公司,在老板们眼里他还是个江湖莽夫,上不了台面。 如今邓广荣从翟远的录像厅生意里,看到了其可以发展为新型院线的机会,当然希望借此机会一举上位,洗白成为正经商人。 “你说的那个录像厅真的那么厉害?” 沈殿瑕点了邓广荣一句后,见他态度不错,这才接着发问。 邓广荣在他们面前没有隐瞒,一五一十把这段时间观察到的,翟远录像厅生意的情况全部讲出来。 沈殿瑕和刘咏听完,脸上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样说起来,这个屋邨仔的确有点本事。” 沈殿瑕看了眼刘咏,后者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翟远现在的生意虽然赚的不少,但还远远谈不到可以影响本土院线的地步。 但如果任由他这样发展下去,结果尚未可知。 “明天六叔要请几个黄浦同乡吃饭,吩咐我过去活跃气氛。” 沈殿瑕看了眼邓广荣,在他期盼的眼神中继续说道:“到时候我先在他面前提一下这件事,探一下他老人家的口风。” 邓广荣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发出一阵爽朗笑声。 沈殿瑕只要问过六叔,就算提前打好招呼,将来自己如果真的做起来一条新院线,被本土院线的大佬们兴师问罪,他也可以讲是在帮六叔做事。 做生意,要师出有名,要有靠山背景。 “好,不愧是我小妹,知道疼大哥。那我就让那个屋邨仔多赚一段时间钱,等六叔的消息到了再动手。” 邓广荣充满希冀的说着。 他对钱没太大兴趣,要的是个名声,否则每次被人介绍‘这位是联顺乐坐馆,手下几百几千小弟’,听起来就跟扇自己耳光一样,太过丢脸。 要尽快搏个好名声出来,然后像叔父给我传位时一样,找个替死鬼坐这个位子。 眯眼望着眼前飘散的雪茄烟雾,邓广荣有主动开口对牌桌上两人道:“小妹,阿咏,到时候有没有兴趣入一份股份?荣哥每年给你们分红。” 这就是更进一步把自己和邵氏绑在一起,表忠心般的态度。 沈殿瑕笑着说:“好啊,顺便给秋官预留一份,就当将来我同他结婚时,你送的礼金。” 刘咏倒无所谓,不过有人肯主动送钱没理由拒绝。 他大喇喇道:“多谢荣哥,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我帮手的尽管讲,你手下的蛋散红棍如果打不赢对方,我带我武行的兄弟帮你撑场。” …… 翟远对九龙塘洋房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只是觉得录像厅真好赚,短短两日,又多了几万块进账。 第六家影厅也随之开启。 当前进度:6/44 随着录像厅越来越多,生意运转却更加顺滑。 以前一个影厅要全天候放映十场戏,现在只用放映八场,每间厅多出来两盒录像带,可以互相穿插轮流播放,反而降低了录像带的使用率。 这其实就是多影厅组合戏院的雏形。 排片更加灵活,放映电影的类型更多,更能吸引观众进场。 “等《盲女失贞档案》制作完成,靠宣传能令录像厅名气更上一层楼。” 翟远心中想着。 电影《盲女》昨天晚上正式杀青。 邓乐伶一个人撑起整场戏,场景几乎全部在别墅里拍完,成本之低堪称电影界之最。 影片没有按原片女主角逃出生天做结尾,而是改得更绝望黑暗。 当阿远打翻赶回家中的阿伶老公,阿伶恢复视力又反杀阿远后,一片祥和背景音乐中,电影转换为正常拍摄视角。 阿伶与靠在门框旁的老公交谈,抱怨他差点害死自己,老公声音虚弱向她认错。 于是阿伶心软,想凑近将老公扶起时,却发现他早就咽气。 而就在此时,满脸血污的阿远突然从尸体后面窜出,面目狰狞的扑向阿伶。 至此全片结束。 “没想到最后还是漏了把脸,虽然脸上涂满血,看不清我英俊的脸,但也算做过一次男主角了。” 翟远自言自语说着。 接下来就是让街边的流莺做替身,补录几场邓乐伶露出关键区的镜头。 然后重新剪辑整部电影,一切搞定后便能上映。 剪片这种事,彭家燕拒绝的很果断,因为她要做的话就一定得请学校的师兄师姐帮手,到时候自己拍三级片的事就传扬出去,实在没有脸面。 翟远无奈,薅不到羊毛便只好联系了一位剪片师傅,多花一份钱请对方帮手。 等待成片的期间,翟远没有闲下来。 让邓乐伶拍了一张性感海报,张贴在十几处屋邨大厦的出入口。 宣传海报上写着: 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秀茂坪警署石某辉督察索取贿赂,受害人化身狂魔,石督察的盲女夫人惨遭玩弄…… 据说有秀茂坪警署的领导看完这份宣传,脸都绿了。 不过翟远无所谓,我又没有虚假宣传,你们的石督察的确收受贿赂,现在还在廉署接受调查嘛~ 海报打出去当天,六间录像厅全部爆满,观众们都在问《盲女》的上映时间。 不仅是对剧情感兴趣,更感兴趣的是海报上的女人。 虽然双手环胸什么也没漏出来,但邓乐伶的身材仍展现了个十足十,尤其她脸上惊恐的表情,更加令人心生怜爱和暴虐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这么说吧,十几张海报贴出去过了几个小时,就全部被人偷走。 “期待感拉满了啊。” 两天后,翟远拿着剪好的成片,看着录像厅门口排队进场的观众,忍不住感慨一句。 搞黄色果然是第一生产力。 第65章 买房 “丢!你谋杀大佬啊?” 一大清早,翟远在床上睡得正香,就被翟瑶捏着鼻子憋醒。 瞪了妹妹一眼,还不等他多说什么,翟瑶先理直气壮把大哥电话递给他。 “电话,找你的!” “边个啊!” 翟远起床气很重,接过电话劈头盖脸问道。 “阿远,什么时候上那部叫《盲女》的新电影,最近观众看过海报之后,情绪很高呀。” 陈家乐没听出端倪,依旧兴奋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翟远打个噙着眼泪的哈欠,示意翟瑶把门板拉上,这才掀开被子,光着上身穿着条平角裤走下床。 他问道:“现在六间录像厅上座率怎么样?” 陈家乐答:“没有十成也差不多九成了。” “那你急个屁!” 翟远没好气的说了句:“等通知,几时上座率跌到六成再跟我讲!” 现在靠一部《盲女》的宣传,把录像厅上座率顶上去已经达成目的,放正片也带来不了更多收益,当然先把宣传的流量吃干抹净,然后再吃电影上映的流量。 傻了吧唧的! 挂断电话,翟远抻了个懒腰。 穿衣着裤、洗脸刷牙。 一切搞定之后,回到房间见赵美珍和翟瑶都坐在桌前,两人虽然在看电视,心思却明显不在上面,不时用眼角余光瞟一眼翟远。 什么毛病?翟远心说。 他自顾自端起桌上一碗温热的白粥,就着咸菜便开始对付早饭。 “哥,今天周末了。” 翟瑶见他这副模样,没忍住嘟囔了一句。 然后她就被赵美珍拍打了一下。 “你打我做咩!是他上个礼拜说,这周末要带我们出去看新房子的!” 翟瑶撅着嘴,对赵美珍不满的抱怨。 翟远这才想起,的确有这么回事。 上个礼拜回家时见赵美珍正在搽药膏,问过才知道是上楼时不小心跌倒,滚落了几层台阶。 当时翟远便下定决心要搬出屋邨,只是那几天事情太多,便把买新房子的时间定在了周末。 也就是今天。 “下次这种事记得早点提醒我。” 翟远咬了口咸菜,扒拉两口粥,很没形象的说:“等我吃过饭就一起出门。” 翟瑶咧开嘴笑了起来,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原来不用给人家做二奶,也能住得起新房子,阿哥好嘢! 赵美珍还有些顾虑。 她只知道翟远在外面赚了钱,却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于是还按照买一间十多平米的房间来计算,脑海中分配着人数。 现在:翟远、周海玫、翟瑶。 将来:翟远、周海玫、孙子、孙女。 这样一想,嘴角就压不住笑纹。 她对翟远说道:“阿妈在屋邨住的惯了,也舍不得你梅姨她们。房子买好之后呢,你带瑶瑶住进去就好,以后瑶瑶嫁人让她再搬出去,你看这样好不好?” 这是此时香江,有能力搬出屋邨人群的普遍做法,未必有个弟弟妹妹,但多数不会跟父母再住一起。 普通市民才不懂什么投资房产,他们买房子单纯就是为了结婚成家,过二人世界。 “你不搬过来一起住,那谁煮饭给我吃?” 翟远听赵美珍讲完,不置可否的笑笑,又很不要脸的问了句。 赵美珍愣了下,望向翟瑶。 翟瑶见两人目光都聚在自己脸上,呵呵干笑:“不会是我吧?我做饭做出过命案的。” 她说这话还真不是无的放矢。 想当初翟瑶在饭店洗盘子时,自称偷学到饭店大厨一手做面包的绝活,回家便开始折腾。 后来面包做出来,连赵美珍这么爱惜粮食的人咬了一口,也只默默说了句‘扔远点,小心砸到人’。 结果人没砸到,第二天屋邨里死了条流浪狗,喉咙里卡着半个面包。 “好了,怎么住等房子买好再讲,现在先去售楼部看一下吧。” 翟远笑笑,不再跟母女俩开玩笑,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擦擦嘴说道。 …… 这两年香江楼市持续下跌,翟远看新闻,累计跌幅已经超过百分之十五。 私楼市场不好,房产销售就格外殷勤。 才进到观塘一家名叫怡华置业的公司门口,一个穿着西装的女销售就忙不迭迎接上来。 “三位里面请,请问是不是要买楼呀?” 笑容很是热情,丝毫没有因为一家三口穿着朴素就有所怠慢。 “随便看看。” 赵美珍作为长辈走在前面,面色有些紧张,尽管已经拿出过年穿的新衣服,却仍显得很朴素。 翟瑶也是第一次离置业公司这么进,别看平时大大咧咧,这时候也有些拘谨。 她不敢东张西望,就低着头眼珠子乱转。 “不紧要,随便看下是对的,未必一定要买,不过提前关注下楼市价格有备无患嘛。” 女销售依旧热情,将母女俩迎进大堂,又对走在最后的翟远说:“先生里面请,请问想喝点什么?” 剧情不对啊。 翟远心想,难道不应该是你看不起我,然后我装逼打脸,你再投怀送抱吗? 你这么热情礼貌就显得我很呆,我班尼路都没穿,还特意蹬了双布鞋呢~ 进到大堂,女销售开始跟三人介绍楼盘。 赵美珍和翟瑶听她说着,大部分时候在神游天外,嘴里嗯嗯啊啊附和着,只有当对方偶尔提到价格时,两人才精神一点。 翟远倒是听得认真。 这家置业公司除了有自己的楼盘,还代销其他公司的楼盘。 比如李嘉城的黄浦、李肇基的鸿基这种高端楼盘。 不过地方要么在港岛,要么在油尖旺,离观塘太远。 翟远的录像厅生意开在秀茂坪,他暂时还不想搬离观塘。 “观塘区的楼盘当然有!” 几番交谈下来,女销售也看出了翟远才是一家人里的主心骨。 把重点放在他身上,介绍道:“这座金禧花园怎么样?现在已经开始预售楼花,最迟明年就能建好,每呎售价四百块,如果全款可以给到你三百九十五块的价格,分期的话,入住前不计算贷款利息。” “有冇现房?我要马上就能搬进去住的那种。”翟远问。 “有!” 女销售笑容更甚,这话一听就是有心要买的客户。 她又翻了张广告纸出来,先跟翟远介绍了一处偏僻的楼盘,五百多呎的三室一厅,均价四百多块。 “有没有大点、位置好点的?”翟远又问。 女销售又急忙拿出另一张广告纸:“先生,这座碧丽苑怎么样?位置在观塘功乐道,面海向南的大单边,不过功乐道学校多,房价亦都会更高,均价七百几一呎,最大户型可以去到一千二百呎,现在买送一个停车位给你。” 翟远接过广告纸看了下。 一套千尺户型,三室两厅,价格大概在七十几万。 “就这套吧,一千二百呎的。” 翟远没有拖泥带水,直接挑了套最贵的。 要不是钱不够,他真想把整座楼王买下来。 香江、海景、学区房、有车位、千呎豪宅。 这样的房子放在后世,还不得过千万? 第66章 踩场 一千两百呎的房子,换算过来大概一百零八平米。 仅一个零头,就比翟远现在住的公屋还大。 但是,私楼是有公摊的。 所谓公摊,是一种买房的面积算法。 在五十年代香江,由头号地产大亨雷震东首次发明推广。 其他如卖楼花、分期付款等楼市先进理念,亦都出自其手。 由于带动了地产业的兴盛发展,六十年代中期,香江地产建设商会成立。 雷震东被推举为第一届会长,毫无争议成为地产界龙头大亨。 以前你买一间一百平的房子,那就是一百平。 公摊出来之后,电梯井、管道井、楼梯间、垃圾道、共用墙体等等等等地方,所占用的房屋面积,全部要算进你的购房面积里。 一般来说,去掉公摊,实住面积大概能剩百分之八十五左右。 也有不要脸的地产商,公摊直接搞掉三四成的面积,一百平的房子到手只剩六七十平。 对此地产商的说法是:如果没有公摊,市民是买不起房的。 翟远没干过房地产这么缺德的买卖,以后也不准备干,所以不懂这话是真是假。 “先生你放心,碧丽苑的公摊面积绝对是周围最少的,只有百分之十二,这个可以写进合同里作保证。” 同为打工人的女销售,也觉得这个面积已经是占了大便宜。 高尚社区,尚风尚水,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套。 “行,那就先带我们过去看看吧。” 翟远没再接着挑,观塘房子大概也就这个价格,再挑下去就只能看别墅。 “好的先生,我现在去拿锁匙。” 女销售很是激动的点点头,踩着高跟鞋小跑回去。 等她离开,赵美珍和翟瑶才像是松了口气。 “几百块一呎?几百块够我做多少塑胶花啊?”赵美珍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 翟远心说您就别抱怨了,现在您穿胶花还追得平房价,再过些年……呵呵。 “大哥,一千二百呎,岂不是要七八十万?” 翟瑶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惊诧问:“你录像厅赚钱这么快吗?” 翟远当然拿不出那么多现金,录像厅正式盈利还没多久,那批录像盒带也没全部卖出去。 自己现在全身家当大概四十多万。 “可以贷款买的。” 他向母女两人解释:“首付百分之十,三十年分期,月息一毫子,每一万块月供一百三十块。” 听说这笔钱是借贷来的,向来传统的赵美珍又紧张起来,絮叨着不如买间小房子先凑合着住,怎么也比公屋强。 以前吃过这种亏的翟远当然不接受,牢记买大不买小,买高不买低的十字真言。 赵美珍还想再劝,女销售这时又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 她怕给儿子丢脸,把话又咽了回去。 “先生,那我们现在出发?” 晃了下手里的钥匙,女销售征求翟远的意见。 “好啊。” 翟远应了一声,正要出门时,大哥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跟女销售点下头示意,翟远走到一旁接通电话。 听了没几句,他的眉头便紧皱了起来。 旁边的女销售观察着翟远的表情,见状心中一沉。 她见多了购房时突然间反悔的客人,借接电话脱身是惯用手段。 不多时,翟远折返回来。 “不好意思,我有点紧要事处理,暂时看不了房子。” 女销售一听这话,心中最后那点希冀火苗顿时熄灭。 她仍维持着礼貌笑容:“不紧要,房子随时都可以看。先生,不如留个电话,这套房子我先帮你预定,省的被其他人抢走。” 翟远摆摆手,转而望向赵美珍和翟耀。 “录像厅那边出了点小事,我现在要立刻赶过去,阿妈你带着瑶瑶先过去看房子,不用担心花钱,如果合心意就买下来,一千二百呎足够我们一家三口住,也不用讲留在公屋这种话。” 他嘴上不停,将全部事情交代清楚。 同时从怀里掏出支票簿,开出张十万块的首付本票交给赵美珍。 赵美珍接过支票,看着上面几个零,一阵眼晕。 忙不迭将支票贴身保管。 “小姐,麻烦你带我家人先去看房,她们又不懂的地方辛苦多解释一下。” 又跟女销售交代两句,顾不上看对方脸上笑颜如花,翟远匆匆走出置业大楼。 一出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耳边又回响起陈家乐在电话里焦急的声音:“阿远,大件事,我们的录像厅被人搞,场子坐满烂仔,又不买票又不肯走,拿着家伙晃来晃去,客人全都被吓跑。” 还是来了,这个年代最恶心人的一群玩意儿,古惑仔。 …… 翟远赶回秀茂坪屋邨的时候,不时有观众骂骂咧咧跟他擦身而过。 “一班烂滩,搞得我连电影都没得看,还以为今天能见到那位督察夫人出场。” 这些全是肯花钱买票的财神,落在翟远眼里,像是一张张港币从眼前飞过。 册那! 翟远加快脚步,来到第一间录像厅。 刚到楼下,陈家乐就风风火火迎了上来。 “阿远,这里!” 他冲翟远打声招呼,凑近又把情况介绍一遍。 也就是早上跟翟远通完电话没多久,录像厅刚一开门,外面突然就涌进来一群烂仔。 陈家乐本以为今天生意还不错,结果这群人进门之后,没一个人肯买票,也不肯走,就坐在座位上嘻嘻哈哈。 有新观众进场,他们也不吵不闹,而是齐刷刷望着对方,眼神带着威胁。 眼神攻势不起作用,就会又拿着可乐樽、水果刀故意晃来晃去,总之一定要逼走新客人。 “现在六间场子都是相同的情况,怎么做?”陈家乐最后问了句。 翟远抓了抓头发,问:“报警没有?” 陈家乐无奈道:“差佬已经来过了,但是这群人没有出格的举动,没办法抓人。” “他是什么情况?” 翟远正想着怎么解决问题时,瞥见一旁坐在楼梯口的梁志超。 梁志超双手环膝,头埋进裤裆里,要不是穿的衣服眼熟,翟远差点没认出来。 陈家乐耸了下肩,示意让翟远自己过去看。 翟远走到梁志超身旁,没好气问:“喂,做咩,不出声扮鸵鸟啊?” 梁志超仍埋着头,脑袋拱了几下,算是摇头表示没事,却一言不发。 但是微微能听到抽泣的声音。 “顶你!” 翟远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索性在他身边坐下,抽泣声愈发明显。 他用手肘捅了捅对方:“究竟发生咩事啊?录像厅被人搞,你怎么没去帮手?” 梁志超闻言,终于肯抬起头来,泪眼婆娑。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帮手?” 他两只眼好像熊猫一样乌黑淤青,声音带着哭腔:“我话我是你头马,让他们即刻滚蛋,结果左眼就捱了一拳。” 虽然很惨,但模样实在滑稽。 翟远正犹豫这种场合该不该笑的时候,陈家乐先吭哧笑了出声。 “右眼呢?”他用力抿紧嘴唇问。 “那我被人打,当然要还手。” 梁志超鼻涕眼泪齐流,委屈巴巴道:“所以去屎坑兜了一袋大便,淋在打我那个扑街头上,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喽。” 翟远听完,终于没忍住笑出声,这种事听起来的确是梁志超的作风。 “那人家是手下留情了。” 翟远调侃一句,心想这要是谁给我来这么一下,我能拿刀追出他二里地。 调侃过后,还是要解决眼下的问题。 翟远站起身来,收敛笑容,掏出大哥电话拨通金茂坪戏院的号码。 “喂,钱经理,我是翟远。方不方便讲两句,我在秀茂坪屋邨等你。” 第67章 江湖上谁最能打?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沈威是律师,最适合处理规则以内的事。 钱茂升是戏院经理,更擅长处理这种规则外的事。 毕竟身经百战、见得多了,香江哪家戏院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电话挂断过了半个小时,钱茂升匆匆赶来屋邨。 “怎么样,钱经理。什么时候过来帮我手?” 翟远笑着跟他打声招呼。 “翟老板又讲笑,你现在身边个个人才,哪需要我这种过气老嘢。” 简单寒暄两句,翟远把目前遇到的状况跟他说了一遍。 “简单,收陀地嘛!给点钱打发走就好。” 钱茂升一副屁大点事儿的表情,拍胸脯就打算上去解决问题。 “没那么容易,钱经理。” 陈家乐把他拦住,说:“我一开始就讲过可以交陀地,但他们开口就要每个月十万块,不是六间厅,是每间厅每个月十万块。” “十万!” 钱茂升也被这个价格吓了一跳。 收陀地不是这个价钱啊?以自己看管的金茂坪戏院举例,千人戏院每个月也只用交几千上万块给那些烂仔。 交钱未必是怕他们,只是嫌麻烦当做是打发乞丐,偶尔还能让他们处理点观众纠纷。 “你这六间录像厅,每个月最多给他们一两千就好啦。” 钱茂升又好奇问道:“哪里的人马这么不懂规矩?我找他们大佬问问。” 他当了这么多年戏院经理,三教九流认识的人不少。 “对方未讲过。”陈家乐摇头道。 “不紧要,我打电话问问就知。” 钱茂升掏出大哥电话,连续拨通几个号码。 问完一圈后,钱茂升皱起眉头。 他看向翟远:“翟老板,你得罪过联顺乐的人?” “我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那就奇怪了。” 钱茂升说:“我给观塘一区的社团大佬们打电话,个个拍胸脯保证没有派人过来。后来知道倒霉的是你的录像厅,才有人透露给我,说这次是旺角区联顺乐的人踩过界,在江湖上点名要踩你的场,不准其他人插手。” 翟远听得一脸懵逼。 我向来与人为善,连观塘都未出去过,怎么会被旺角的黑社会找上门? 外地帮会太没有礼貌了! “联顺乐的坐馆叫邓广荣,翟老板有冇印象?” 钱茂升又提醒道。 原来是他。 他把邓广荣这个名字说出来,一张俊朗面孔便逐渐在翟远脑海中清晰起来。 这位坐馆身上的轶事,可没少被后世的营销号拿出来宣传,言必称港圈大佬、江湖猛人以及强奸犯…… 但无端端他为什么要招惹自己?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解答。 因为邓乐伶拖着脚步走进屋邨,脸上还带着歉然神色。 “老板,录像厅的事我听说了,不好意思,这件事可能与我有关。” 在翟远不解的表情中,邓乐伶讲起了邓泽成此前联系邓光荣的事。 她还不知道其实邓广荣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抢占翟远的录像厅生意。 于是将所有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言语中满是歉疚。 一番话讲完,形势就明朗起来。 “扑街,人都进去了还也不让我省心!” 翟远骂了邓泽成一句,望向邓乐伶,后者低头不语。 这个女人这么大吸引力?为了睡她,邓广荣从旺角带兵杀进观塘? 翟远的思路也被带偏,他抿了下嘴唇,将目光转向钱茂升。 “钱经理,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办?” “不如……让这位小姐去跟邓广荣谈?” 钱茂升从刚才的话语中,听出来翟远和邓乐伶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于是说了个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怎么谈?当然是在床上谈。 钱茂升虽然没有把话讲明,但任谁也听得出来。 邓乐伶闻言肩膀一颤,把头埋得更低,轻轻咬起红唇。 这段时间跟翟远相处下来,她对对方的感情实则有些复杂。 起先是翟远先后把她弟弟和老公坑进监狱,那时候她只想砍死对方报仇。 随后翟远又给她一份工作,还帮她打赢廉政公署的官司。 加上老公和弟弟对自己的态度,邓乐伶心中的恨意早就消散,取而代之是一丝感激。 所以就算翟远拍戏时故意占便宜、偷看,邓乐伶也装作不察,知道他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 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邓乐伶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也很好,而且自己似乎在电影方面还很有天赋,可以靠拍电影赚钱,不用再倚靠男人。 但随着邓广荣今天搞这么一出,顿时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邓乐伶松开牙齿,嘴唇已经被咬的泛白。 她觉得翟远虽然是个有能力的年轻人,但终究比不过邓广荣那样的大佬。 为了自己的录像厅生意,他也会来劝说,让我去陪邓广荣谈吧? 邓乐伶心中苦涩的想着。 “谈他老母的臭嗨!” 翟远的声音在下一秒响起,火药味十足。 邓乐伶错愕抬头。 就见翟远满脸不爽的瞪着钱茂升,喝骂出声:“我现在是她老板,签过合同的那种,连我这个做老板的都没有睡过她,邓广荣多条毛?” 听着这话里熟悉的流氓风格,邓乐伶哭笑不得。 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稳下来。 “以为找几个烂仔就能赶绝我?” 翟远一指陈家乐:“你,上去跟那群烂仔最后讲一次,六千块茶水费一次过,让他们立刻散场。” 陈家乐应了声好,冲上楼,不多时又跑下来。 “阿远,谈不拢。” “谈不拢,那就打。” 翟远也来了火气,决定不再惯着这群烂仔。 他转头望向钱茂升,问:“江湖上谁最能打?” 钱茂升被他刚才几句骂的有点发懵,愣了下神没反应过来。 陈家乐在一旁开口道:“新记的苏龙,他在油尖区开了间拳馆,门生很多,人称江湖总教习。” “那就去找苏龙!” 翟远抬头看了眼静悄悄的录像厅,磨着牙齿:“一个月六十万?好啊,再多我也出得起!不过这笔钱我扔出来,就势必要打挂你们这群扑街冚家铲!” 打得一拳开,省得百拳来。 翟远懒得按月交陀地,干脆一次过买断这笔数,就用邓广荣的联顺乐祭旗立威! 第68章 大圈仔,价格平,身手好 苏龙是新记元老之一。 因为身手了得,开设拳馆广收门徒,这几年给江湖上培养出不少打仔,所以人称江湖总教习。 讲起他最出名的徒弟,应该是后来香江的第四代喜剧之王周星池。 讲起他最能打的徒弟,则要属此时的新记五虎之一,尖东之虎黄俊,花名斧头俊。 师兄弟两人一个在江湖,一个在娱乐圈,都混得风生水起。 据说后来斧头俊车祸身亡,周星池还拍了部电影《功夫》,让黄俊女儿的老公饰演斧头帮帮主。 当然,这些全是翟远以前从八卦报纸上看来的新闻,真假难辨。 但仅从教出来的徒弟,都能名震香江来看,苏龙其人绝对有猛料在身。 翟远带着陈家乐和梁志超来到油尖区的时候,苏龙的拳馆还没关门。 走进拳馆,前台一个肌肉猛男迎上来。 肌肉男目光掠过三人,在梁志超的熊猫眼上多停留几秒,咧嘴笑了下。 “靓仔,来学拳啊?学费每年三千六,专业师傅训练,学成之后担保没人敢再欺负你们。” “我来找苏龙。” 翟远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道。 肌肉男眯眼望了他一眼:“见龙叔?有什么贵干?” “现在有人在我的场子里搞事,我扔钱出来,他帮我搞定对方。” “哦~江湖借兵,明白。” 肌肉男一副了解的表情,没有再多问:“我带你去见龙叔,你跟他聊。” 在肌肉男的带领下,翟远三人穿过大厅,往楼上走去。 苏龙的拳馆分三层,一层是摆放健身器械的场所,在这里操练的都是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白领阶层。 翟远甚至还看到有人穿着警服,在做一些简单的拉伸。 “不出奇啊,我们做正经生意,除了差佬,连icac的专员都时常来光顾。” 见他有些诧异,肌肉男主动出声解释。 二楼就比一楼刺激的多。 才到楼梯口,就听到皮肉撞击的劈啪声,厅中围起几个拳台,身材精壮的男人们正相互切磋,空气里弥漫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这里教拳的除了香江师傅,还有从阿泰请来的高手,拳馆每年年底会有金腰带比赛,有兴趣的话,到时候过来下几注。” 肌肉男接着介绍。 穿过拳台,等要上三楼的时候,陈家乐和梁志超被拦了下来。 “照规矩你是老板,你可以上去,但是你带来的人不行。” 翟远点下头,让两人就留在二楼看别人打拳,独自一人走上三楼。 三楼环境又不一样,是一个个装修豪华的包厢,有点像ktv风格,不过是全封闭没有窗户。 房门紧闭,但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阵阵某种少儿不宜的声音。 “做拳手很辛苦,有时候需要放松下,你懂得。” 肌肉男冲翟远眨眨眼,领着他穿过走廊,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前。 “龙叔,有位老板想见你。” 敲门,进办公室。 苏龙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正低头在账簿上写写画画,手边摆了个算盘,不时拨弄下算珠。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苏龙抬起头来。 翟远第一次见到这位号称江湖总教习的男人。 四十岁左右年纪,一对倒三角眼,发际线很高,两鬓略有些斑白。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练功服,看不出身材,但手指骨节却异常粗壮,上面一层厚厚老茧。 肌肉男很快将翟远来拳馆的目的说了一遍。 苏龙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翟远,笑呵呵开口。 声音沙哑,似乎声带受过伤:“靓仔,借兵很贵的,你仲要打仔,价格就更高。” “讲来听下。”翟远扯过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自顾自点起支红万。 “你来见我,要借的起码都是红棍级数啦。” 苏龙报出一串行情价:“红棍一万五到两万,带手下的话,每个小弟两百块出场费,打伤五百块汤药费,打死五千块安葬费,包出力,不包赢。” “有冇背景干净的打仔,我不想跟社团扯上关系。” 翟远说:“好似新界元朗那种地方的年轻人,你搞一百几十人给我,身手跟红棍差不多就好。” “挑那星!你当菜市场买菜呀?一百几十个红棍,我这个位置给你坐好不好?” 苏龙瞪圆眼珠,差点以为翟远是在拿他开涮。 顿了顿又说:“不如你直接跟我讲,要打边个,我给几个套餐让你选。” “联顺乐,邓广荣。” “哗!”苏龙夸张的叫了声:“刘戎驹的子侄你也敢动?” “怎么,你惊他啊?”翟远挑眉问了句。 “我惊他不死啊。” 苏龙呵呵笑道:“他把子侄留在香江做替死鬼,自己跑去马交擦米饭班主的鞋,联顺乐在他手里的时候就是个小字头,现在换了个后生仔,听说一心想洗白,社团的打仔还不如从前。” 新记教头说话就是硬气。 “阿俊喽。”苏龙再度开口,望着翟远说道:“你拿得出五百万,我让阿俊从尖东拖马过来,炒起联顺乐全部格屎(地盘),包赢。” 阿俊说的就是斧头俊,新记五虎之一,目前江湖上风头最劲的猛人。 “我不想跟社团扯上关系。” 翟远又重复一遍,义正词严:“我是正经生意人。” 现在六间录像厅,五百万大概一年多时间就能赚足,如果去银行借贷,未必筹不来这笔钱。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 第一,借兵是驱虎吞狼,把狼弄死了,老虎掉头咬人怎么办? 第二,五百万太他喵贵了,有这笔钱送给何子朗,都能请他的议员老板在电视上踢爆联顺乐。 第三,涉黑太危险,各种意义上的危险。 翟远突然觉得还是王嘉卫有本事。 一部《东邪西毒》赔了钱,直接把邓广荣气的心脏病发作。 这才叫兵不刃血。 “靓仔,又要借兵,又不想沾屎上身,你教我怎么做?” 苏龙语气中带出不满,盯着翟远问道。 “好,那我就教你怎么做。” 翟远喷出团烟雾,直接开口道:“我搞一个安保公司,你帮我选人,安保队长要红棍级别,但是不能有社团背景。队员就无所谓,算外包人员,他们从事什么工作与我的公司无关。安保队长我出粮给他们,每个月拿月薪,如果需要做事,额外给他们奖金,你懂我意思吗?” “挑那星,你这和成立一个新字头有什么区别?”苏龙怔怔的望着他。 “区别就是,我能去港府申请到经营牌照,但是字头不行。” 翟远回答的很干脆:“你搞得定,每介绍一个队长给我,我出两万块介绍费,外包人员照旧从你这里请,考虑下?” 苏龙陷入沉默。 翟远这种做法,理论上的确相当于切断了跟社团的关系,但要找几个没有江湖背景的红棍级打仔谈何容易? 比如斧头俊那种江湖人才,不等从拳馆毕业,大把字头已经提前预定。 跟你去做拿月薪的安保队长?痴线! “怎么,江湖总教头拿不出人?”翟远见他沉默不语,皱眉问了句。 “你都说了我是江湖总教头,江湖总教头当然只教得出江湖人。” 苏龙一番思索之后,觉得这笔生意谈不拢。 他站起身来准备送客,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定定的望着翟远。 在翟远诧异的眼神中,苏龙脸上浮现出诡异笑容。 他缓缓开口说道:“大圈仔,价格平,身手好,最关键是没有江湖背景,你要不要?” 第69章 俺叫上官勇敢 苏龙领着翟远出离办公室,坐电梯下到地下一层的车库。 地下车库占地约莫两三百平米,在油尖区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倒也称得上宽敞。 场地很空旷,零星停着几辆轿车。 更多的是穿着黄色工作服的工人,正将一些拆装的汽车配件抬上拖车,送出车库。 翟远饶有兴致的环视一圈,问:“龙叔还做走私车生意?” 苏龙毫不避讳的说:“我有牌照的。车子送来拆装,运到荃湾重组,至于荃湾那边卖去哪里,跟我没关系。” 虽然没有说车子的来源,但稍微动下脑就知道,多半是从本土、东洋、宝岛这些地方偷的。 拆拆改改再卖出去,下面两千,上面八千,一趟都有几十万,赚到笑。 “有空帮我也整辆车,那台就不错。” 翟远看到一辆红色的法拉利308,觉得很符合自己这个年纪的气质。 “你做老板还买走私车?” 苏龙好奇看了他一眼,从刚才的交谈中,他已经知道翟远也是位日进斗金的小老板。 “便宜嘛!”翟远满不在乎的笑笑。 两人闲聊着往前走。 就在此时,一堆集装箱后面突然传来吵嚷声。 间或有零件被撞翻落地的清脆声响。 “扑街!又搞事!” 苏龙皱下眉,陡然加快脚步,往集装箱方向走去。 翟远不明就里,跟上他的步伐。 转过集装箱拐角,映入眼帘是一群正在吃盒饭的装卸工人。 不过场面看起来并不和谐。 地上凌乱散落着乱七八糟的汽车零件和被打翻的盒饭,汤汤水水四处乱流。 两个工人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哎呦叫疼。 一群装卸工人分成两波,人多的一方将另外五个汉子围起来,面色不善。 “扑街大陆哩!这里是香江,不是你们乡下,来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他们虽然骂的很凶,但看了眼还躺在地上的同伴,却又没人敢上前一步,只是眼神忌惮盯着五条大汉。 五个汉子浑不搭理对方,自顾自捧着盒饭,低头狼吞虎咽。 嘴上还相互笑谈: “靠恁姨!叭叭叭也不知道说嘞是啥!” “可说是嘞,俺早就听说南方人没有文化,连俺们中原官话听不懂,还好意思当中国人。” “你个信球,老子给你两脚,不允许歧视南方同胞!” 他们听不懂本土工人的喝骂,本土工人也听不懂他们的讥嘲。 但是翟远两边都听得懂。 熟悉的中原口音,仿佛瞬间将他带回了内地。 翟远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咦!捞翔,你咋才来嘞! “发生咩事?” 苏龙可不知道身边这位小老板此时的内心变化。 他扫了眼躺在地上叫唤的工人,来到人群当中,沉着脸询问缘由。 “龙叔,我们好端端吃着饭,这几条粉肠上来就打人,还把我们的盒饭扔在地上。” 见苏龙到来,本土工人赶忙围上去,像是有了主心骨,声音愈发响亮几分。 这些工人大多二十来岁,属于香江年轻一代,他们连国语也不会讲。 苏龙勉强还能跟中原老乡对几句话。 他用国语说道:“几位,你们从内地过来,无亲无故,我给你们工作让你们有饭吃,你们还动手打人,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苏师傅你来得正好,先说清楚,俺们可没想动手。” 五条大汉里,一个主事人模样的汉子站起身来。 他身材魁梧,脸上却带着憨厚笑容:“就是干完活吃不饱,想多拿两盒盒饭,这几个信球就上来推推搡搡,卫星稍微还了下手,谁知道他们这么不禁打。” 一旁被他称呼作卫星的汉子点下头,梗着脖子:“就是,谁知道他们这么不禁打。” 余下三人也七嘴八舌附和,场面顿时变得跟菜市场一样。 苏龙的国语本来就普通,何况这几位中原老乡带着口音,一吵一闹,更听不清事情原委。 “扑你个臭街!都不知讲咩。” 他退了两步,抹了把被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满脸怨气看着几人。 “他们说自己吃不饱,想多拿两盒盒饭,你的人不准,所以才会动手。” 翟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丝笑意。 苏龙瞪向自己手下工人。 见工人们眼神躲闪,就知道翟远说的没错,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你老味!盒饭几块钱,让他们多吃点能怎么样?现在不仅打伤人,还摔坏了零件,你们是不是脑子里有屎?” 翟远不去看苏龙教训工人,转头望向五条汉子。 他用普通话打招呼问:“中原老乡?” “咦!可说嘞。” 主事那位汉子点点头,指着苏龙询问翟远:“你是他徒弟?” “不是。” “那就好,他教的功夫不行,别耽误了你。” 翟远闻言,笑着看向苏龙。 苏龙明显听懂了这句话,脸上肌肉抽搐,却不回头,假装没有听见。 呦~看来这几位老乡有两下子,连苏龙都得捏着鼻子默认不如对方。 翟远收回目光,问几人:“怎么称呼?” “他叫卫星,他叫王图强,这是张要文、张要武两兄弟。” 主事的汉子先介绍完四个同伴,然后拍了下胸脯:“俺叫上官勇敢。” 翟远听到前几个还算正常,上官勇敢这个名字一出来,他差点没绷住。 “哥,别说外号,你本名叫啥?” “俺就叫上官勇敢!上官是俺们队里的大姓,他们四个是其他队里的。” “……行。” 翟远觉得这几位挺有意思,又问道:“上官……呃,哥几个刚来香江啊?” “俺嘞娘哎!可算遇到个能交流的人了。” 上官勇敢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小伙,你是知不道,俺们来这破地方都快一个月了。本来想在香江别开天地、另创乾坤,自立一家门户,结果香江这群练武的鳖孙一点江湖道义也不讲!” 翟远听得一脸懵逼。 什么别开天地、另创乾坤,咋的你们要在香江起义啊? “童林传你没听过吗?你不会跟这群鳖孙一样没有文化吧?” 上官勇敢见翟远面露不解,有些焦急的解释:“单田芳先生的评书,童林童海川,走到哪打到哪,打完以后人家武馆不仅管饭还给钱。结果俺们来到香江,把这间拳馆里的师傅全打了一遍,狗日的不但不给钱让俺们开武馆,还使唤俺们给他当苦力。靠恁姨!资本主义欺人太甚!” 第70章 三百多块的大数 资本主义就是一切向生产看齐、一切向商业看齐、一切向资本看齐。 上官勇敢说的没错,苏龙就是万恶资本家。 他连人都能明码标价,红棍两万、烂仔两百,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算跟女人上床,也要事先谈拢价格。 这种人每个毛孔里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但翟总就不一样。 即使姑娘们自甘堕落,用金钱衡量自身,他仍愿意教导她们反抗资本。 大家平平等等,不讲钱,讲心。 “那你是个好小伙。” 上官勇敢听的不是很懂,但还是夸了翟远一句。 他拉着翟远的手,说:“你会说他们南方土话,麻烦转告这位苏师傅,俺们打听过了,他这间武馆开下来一共三百七十多万,俺们不欺负人,让他出七十万的零头,剩下三百万俺们再找其他武馆要,争取过年的时候也开一家武馆,到时候请你吃席。” “他要是不肯给,你让他接着叫人,打输了是俺们功夫不到家,俺们自己买票回豫省。” “苏师傅一口一个江湖人,咋能不守江湖规矩?要跟人家评书里那些侠客们多学学。” 上官勇敢一口气说完,拍了下翟远的手背,一副拜托了的表情。 翟远心中好笑。 这几位说的江湖,跟苏龙提到的江湖,可能不是一回事。 但上官勇敢的语气很真诚,他身边四个同伴也纷纷点头认可,翟远竟一时分不清他们到底是讹人,还是心里真就这么想的。 “苏师傅,其实你听得懂对吧?” 翟远望向脸色铁青的苏龙,神情古怪的说了句。 苏龙咬着牙没说话。 这五个人在他的车库干了一个月苦力,要是还弄不清楚他们的来意,苏龙就白在江湖上混这么多年了。 但是没有你们这么干的啊! 上来乱打一通,开口就要七十万,还让我帮你们开武馆做宣传,传出去我脸往哪放? 可是打又打不过,赶又赶不走。 难道让斧头俊带兵过海,把他们砍死?丢不丢人! 所以只能把他们暂时安置在车库。 但上官勇敢也觉得苏龙混蛋。 那单田芳先生的评书里还能有假? 人家是上过电视说书的文化人,你们这群香江的武林人士就是不守江湖规矩! “一万一个,你全部带走。” 苏龙盯着翟远,说:“你后面再借兵需要人手,我给你打八折。” 翟远看看苏龙,又看看上官勇敢一行人,拍了下脑门。 “哎呀!差点忘了家里还炖着雪梨水,我得回去看看火。借兵的事再说吧,我的场子关两天门没关系的。” 他对苏龙说完,又拍了拍上官勇敢的肩膀:“别让香江人把你们骗了,单田芳先生绝对没说错,他们不帮你开武馆,那就继续打,挑他们客人最多的时候打,最好站在他拳馆门口,扯个以武会友的横幅出来,让老百姓们做个见证,咱们要以武服人。” 翟远语速很慢,更像是故意说给苏龙在听。 妈的,你都被挤兑成这样了,还敢跟我提钱。 一万一个,你给我啊? 上官勇敢听了他给的建议,脸上露出明悟之色。 “以武服人,中!” 他直接扯下身上的工作服,露出一身土黄布裤褂,招呼几个同伴:“都他娘的别干了,跟俺出去接着打!” “得得得得得,算你有本事。” 苏龙伸手拦住准备离开的翟远,咬咬牙:“你帮我搞定这几个大圈,我借两百人给你,五折。” 五折就是一百块一个人头。 “成交!” 翟远没再讨价还价,几万块而已,万一把苏龙薅急眼了就得不偿失。 他走到上官勇敢身边。 “敢哥,还是别去了。” “咋啦,你刚不是说要以武服人吗?” “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还是得以德服人,你们在队里要听队长的吧?” “俺听个蛋队长的,俺自己就是队长。” 其余四人纷纷附和,表示没错,敢哥就是他们村的队长。 你他妈当个队长你不干正事,带着队员满世界瞎转悠。 翟远暗骂一句,脸上笑容依旧:“是这样,敢哥。现在香江跟咱们那儿不一样,一条街只允许有一家武馆,不信你出去看,苏师傅这条街除了他家,还有没有其他武馆?” 当然没有,且不说武馆是夕阳产业,谁敢在同一条街跟苏龙抢生意? “哦~”上官勇敢若有所思:“这是当地的政策?” “没错!”翟远点头。 “那俺们得遵守!” 上官勇敢一边说着,一边给身后同伴打招呼,其余四人纷纷点头,遵守声一片。 他又问:“那他还给俺们钱吗?” 翟远反问:“江湖规矩和政策哪个大?” 上官勇敢:“当然是政策大!” 翟远:“那政策上不能给。” 上官勇敢眼神里的光顿时消散不少。 他咂咂嘴:“狗日姓苏的也不早说,这不是耽误事儿嘛。” “没关系。” 翟远接着说:“我在其他地方有一片场地,可以给你们用来开武馆,你们不嫌弃的话跟我走?” 这话说完自己心里也一阵别扭,怎么听着像那棒棒糖哄小孩一样。 “中!但是俺们也不能白占你的地方。” 上官勇敢挥挥手,招呼身后同伴:“都把钱拿出来!” 五个人齐刷刷脱掉脚上鞋子,然后从袜子里掏出来一张张被汗湿了的旧款人民币。 酸爽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人群蹭一下退后数米。 翟远庆幸中午饭还没吃,顶得住! “卫星、图强,你们该洗脚了噢。” 上官勇敢从同伴手里接过钱,数落了句卫星和王图强。 他把钱叠在一起数了下,递到翟远面前,语气骄傲:“一共是三百五十两块二,这些钱放在你们香江,应该也是笔大数了吧?” 翟远感觉那叠钱上仿佛还冒着热气。 他把手背在身后,连连摇头。 转念一想,又不懂他话里意思,苏龙的七十万你们都敢要,三百多块人民币反而成了‘大数’? “别以为俺们不懂,香江用的是外国钱。” 上官勇敢笑呵呵说道:“外国钱俺以前见过,一千块钱一张看着大,其实跟俺们一块钱买的东西一样。” 翟远想了想。 又想了想。 然后才问:“你们说的外国钱是不是绿色的,正面印了个大礼堂,反面印了堆大波浪?也不叫币,叫盾?” “昂!俺们以前见过!” 上官勇敢和他的伙伴们挺直腰板,脸上皆露出骄傲的表情。 翟远肃然起敬! 第71章 少林五祖 苏龙亲自找了辆面包车,把翟远一行六人送上去。 陈家乐和梁志超乘坐一辆出租。 末了,苏龙给翟远留了张名片。 “靓仔,你几时跟邓广荣开片,尽管打电话call我,打完再算钱。” 面包车冲出油尖区,直奔秀茂坪。 车上,翟远问上官勇敢。 “来香江除了开武馆,收徒弟,还有什么打算?” “俺们主要来办三件事。” “哦!?” 翟远正襟危坐。 就听上官勇敢接着说: “第一就是开武馆,让南方人见识下北方功夫。” “第二就是赚点钱,要文、要武两弟兄还没结婚,赚钱给他们盖两间房好说媳妇,听说资本主义开的工资高。” “第三是想拍电影,俺们全村都没那些设备,听说这里多。” 前两条翟远还没觉得有问题。 听到第三条,他愣了下:“怎么想到要拍电影?” “上半年大队里放了一部电影,叫《少林寺》,是个年轻小伙演的。” 上官勇敢说到这,露出嫌弃的表情:“咦!他打得那叫啥少林武功,还把一群老娘们儿看的五迷三道。俺几个从小在少林学拳,那小伙摆的架子一看就不对。所以这回来香江,必须重新拍一部《少林寺》的电影出来,拿回去让那群老娘们儿涨涨见识!” 阁下说的可是李联杰? 听他自称在少林学武,翟远看向几人头顶,头发挺茂盛,一点儿也不像剃度过的出家人。 “你不要让那个年轻小伙演的电影给骗了,俺们在少林学功夫,又不是当和尚,俺闺女都能到处跑了。” 上官勇敢苦口婆心扭转翟远的观念。 一通闲聊下来,翟远总算弄清楚他们的全部经历。 豫省某偏远山区人士,从小学拳,未出过村子。 前两年当兵,第一次出村,然后在战场上干了跟胡八一差不多的事,当场复员。 但在当兵期间涨了见识,听过评书,再回村子就躁动不安起来,总想着像评书里的童林一样开宗立派。 恰逢电影《少林寺》火爆全国,瞧不上李联杰花拳绣腿的几个人一商量,这玩意儿都能火,那咱们干起来还不是手拿把掐? 干脆动身去香江,把开馆、赚钱、拍电影三件事一起干了! 身为大队长的上官勇敢找村长开了五张介绍信,然后是乡、镇、县一条龙。 按说他们这样,绝对不可能拿到香江通行证,偏偏就这么巧,当地豫剧团要去境外各地参加文艺汇演,第一站就是香江。 上官勇敢别的本事没有,软磨硬泡是一绝,在相关负责人家门口赖了半个多月不肯走,吃喝拉撒睡,反正也不触犯法条,当过兵的身份也没人敢惹他,最后把负责人逼得没办法,向领导又请示了五个名额,把他们塞进演出团,这才抵达香江。 “牛哇!” 翟远听完他们的经历,忍不住发出感叹。 你们就是新时代的少林五祖! 长这么大就去过越国,剩下时间全呆在村子里,怪不得分不清港纸和人仔的汇率。 这就像很多过去的老年人,始终认为世界上只有我国和外国两个国家一样。 一路来到秀茂坪。 面包车到站,翟远一行六人跳下车。 梁志超和陈家乐还没到,只有邓乐伶独自一人,靠墙站在屋邨楼下,眼神落寞。 见翟远出现,邓乐伶眼神一亮,抬头冲他露出笑容。 结果翟远完全没看她,领着上官勇敢一行人与她擦身而过。 邓乐伶又讪讪把举到一半的手放下,看起来很是失落。 他是不是在怪我呢? 其实翟远是真没看到邓乐伶还在墙角,他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身边几位大爹身上。 “几位大哥,这就是我住的地方。”翟远介绍着。 上官勇敢几人打量着屋邨的环境,啧啧称奇。 “小伙,你住这地方条件还不如俺们村里,起码宽敞啊,看来你家里也挺困难。” 翟远呵呵一笑,心说这就不错了,你们还没看过鸽子笼呢。 “敢哥,其他几位大哥。我在香江确实也不容易,其实我本来是个电影导演,楼上就是我放电影的地方。” 站在屋邨楼下,翟远叹了口气,准备开始卖惨。 不料刚开个头,就被上官勇敢笑呵呵打断。 “小伙你别骗人,俺看过电影,那是要在公社院坝里拉个大幕布才能放的,你这地方咋可能放电影。” 耿直也有耿直的不好,有点儿过于自我了。 翟远又努力解释一通,总算让这几人相信自己,然后才继续道: “但是,最近外面突然来了群流氓恶霸,非要抢我的生意……” 他说到这里,左右看了圈,这才发现角落里神色落寞的邓乐伶。 翟远快走几步,一把搂住邓乐伶的纤腰,愤懑喝道:“还要抢我媳妇!” 邓乐伶错愕的张开小口,翟远目不斜视,啪一巴掌拍在她的翘臀上,低声说了句‘配合点’。 这巴掌拍的她莫名腿软,晕晕乎乎就靠在翟远怀里。 另一边,上官勇敢几人听翟远说完,已经是勃然大怒! 资本主义欺人太甚!怎么这年头还有人敢欺男霸女?这要在俺们村子里,俺非得一把一个掐吧死俩,拧成麻花,刨坑埋喽! “走!上去看看!” 上官勇敢难得在香江遇到个能交流沟通的知音,听说他被欺负,立刻就要上楼。 “哥,算了算了。” 翟远搂着邓乐伶,脚步不动,假惺惺拦了一句。 他叹息道:“人家人多势众,还是本地的土匪恶霸,咱们惹不起。” “哦呦呵还土匪恶霸。” 上官勇敢笑得合不拢嘴,他的四个同伴也纷纷笑出声。 “老子在村里是民兵队长,打的就是土匪恶霸!” …… 翟远搂着邓乐伶的手仍未松开,不时还游走几圈,眼神却盯着二楼楼道。 上官勇敢带着那个叫卫星的汉子,进了录像厅。 王图强和张要文、张要武两兄弟守在外面没进去。 “只进去了两个人,行不行啊?” 翟远之前听陈家乐说,每间录像厅起码有二三十个烂仔搞事,打起来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刚想到这,就听到二楼录像厅里传出一阵喧闹。 喝骂声夹杂着桌椅被撞翻的声音。 砰!一声闷响!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烂仔双脚离地,从录像厅里倒飞了出来。 他的后背撞在楼道阳台的栏杆上,还没等反应过来,一双大手已经拎住他的脖颈。 跟抓小鸡子一样,守在外面的王图强三人,将被扔出录像厅的烂仔拎起来,直接往楼下扔去。 啪!三米多高的楼层,烂仔重重摔在水泥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邓乐伶被这场面吓到,一声惊呼,下意识抱住翟远。 “不怕不怕。” 翟远轻抚她的背脊,从上到下安慰着。 他目光望着二楼方向,几个老乡动作干净凌厉,转眼间又有四五个烂仔被扔到楼下。 下饺子一样。 翟远抿了下嘴唇,好身手啊。 少林五祖,硬! 第72章 出人头地 几分钟前,录像厅里。 二十多个烂仔坐在钢架床上,正津津有味看着电视里播放的一部咸片。 上官勇敢和卫星大摇大摆走进录像厅。 然后第一眼就被电视机里男女肉搏的画面吸引。 “靠恁姨,班长当年说的有道理,资本主义的确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两人看得津津有味,浑忘记进来要做什么,一屁股挤进两名烂仔中间。 “来,给俺挪个地方。” 一群烂仔面面相觑,哪里来的傻大个? 他们照旧发动威胁式的眼神攻势,一个个紧盯着上官勇敢和卫星,试图把他们吓走。 两人却毫不在意,仍忘我的盯着电视机里的画面,不时挠一下裤裆。 烂仔们见不奏效,又取出可乐樽、水果刀一类的家伙,故意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 “啊?” 上官勇敢见一个烂仔拿着可乐樽晃悠,目光和他对视两秒,伸手接了过来:“谢谢啊。” 喝了两口,又咂咂嘴递给卫星:“嘿,这个好喝,你也试一下。” 可乐被夺走的烂仔愣了下神,旋即怒喝:“扑街作死啊!” 说话间,一脚踹在上官勇敢腰上。 上官勇敢身子晃了两晃,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见生气,反倒嘿嘿笑了出声。 他问卫星:“看懂了吗?” 卫星:“懂了。电视里这个女的跟这个男的有一腿,他媳妇知道了,准备找个人给他戴绿帽子。” 上官勇敢:“靠恁大爷,瞅你那不醒事那样子!我问你他们像不像恶霸?” 卫星:“哦,那不太像,像二杆子流氓。” 上官勇敢长身而起:“二杆子也照揍,打死这帮龟孙!” 话音刚落,一巴掌便扇出去,正中刚才踹他那个烂仔的脸上。 烂仔整张脸被抽的五官扭曲,原地转了几圈才摔在地上。 录像厅静了一静。 接着就像是往滚油锅里点了滴清水,气氛瞬间沸腾。 “郁佢(打他)!” 二十多个烂仔一拥而上,但在狭窄的录像厅里根本施展不开。 他们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上官勇敢和卫星身上,两人却只护住头脸,硬抗几下之后,偶尔找机会还一巴掌或是一脚。 烂仔造成伤害:hp-1 上官勇敢和卫星造成伤害:破防、暴击、会心一击,hp-999 顷刻间地上就躺倒了四五个。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烂仔打算从钢架床上跳下来,凌空偷袭上官勇敢。 不等落地,脚踝便被上官勇敢一把攥住,提溜着甩了一圈,撞翻周围几人,然后将一脚将他踹出录像厅。 …… 不断有烂仔从二楼被扔下来。 一度令翟远回想起,阿星在城寨把斧头帮混混们打飞的名场面。 陈家乐和梁志超姗姗来迟。 “我丢!什么情况?” 两人刚进屋邨,一个烂仔便从楼上飞落,噗通砸在他们脚下。 陈家乐吓得往后大跳一步。 梁志超顶着一对熊猫眼,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脚下摔得七荤八素的烂仔,咧嘴笑了起来。 “你小子也有今天?远哥,刚才就是他打得我!” “那你就打回去喽~” 翟远不紧不慢回了一句。 邓乐伶在两人到场时,终于推开翟远,退到旁边,做出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过随着翟远虚握了几下手掌,立刻令她表情破防,眼神薄怒的瞪着对方。 翟远满不在乎的撇撇嘴:“下回别穿牛仔裤,太硬了。” 陈家乐在一旁都看傻了: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楼上热窑一样的打斗声终于渐渐平息。 上官勇敢和卫星拍打着衣衫,从录像厅走了出来。 “小伙,帮你解决完了。” 站在阳台上,上官勇敢笑着冲楼下的翟远呲出口大白牙。 又用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姿势,并起食中二指放在额头一侧,往前挥了下。 有点小帅。 翟远看了眼梁志超,他还蹲在地上报仇,揪着那个烂仔头发,耳巴子不要钱似的左右开弓。 一开始下手还有点犹豫,然后打得越来越丝滑。 “我说我是远哥的头马!你不信!还敢打我!打我!错了没有!说话!” 可以,小人得志的风范甚合我心意。 翟远有学有样,走到最近的一个烂仔身边,蹲下身采住对方头发。 用力一提,让对方仰脸望着自己。 “邓广荣派你们来我的场子搞事?” “是,大佬我知错了。” “下次醒目点,不是谁的场子都能踩的。” 翟远扫了眼已经下楼的上官勇敢和卫星,指了指另外三个没怎么出手的老乡。 他对那名烂仔说道:“记住,像他们一样能打的,还有三个,再敢过来搞事,不用跳二楼,跳二十楼。” “明白、明白,我现在就跟联顺乐撇清关系!大佬你肯收我的话,我即刻过档!” 翟远呵呵一声,把他的头往地上一按,顺势站起身来。 “敢哥、星哥辛苦了,等会儿我请你们吃大餐。” 翟远冲几人抱了抱拳,故作为难道:“那个……我还有五间场子也是这么个情况,你看能不能再辛苦一下?” “懂你意思,你肯帮俺开武馆,俺帮你解决麻烦,这叫投桃报李。” 上官勇敢爽朗笑了两声:“要都是这种二杆子货,也不用一家一家跑了,整点战术,兵分两路搞快点。” 五个人分成两队,上官勇敢和卫星一队,剩下三人一队。 这时候卫星突然开口:“队长,你跟图强去吧,我留下看还有啥能帮忙的地方。” “你狗日的不会害怕了吧?”上官勇敢皱眉问了句。 卫星抓着头发憨笑两声,没有答话。 “随便你吧,从小到大属你最爱偷懒。” 上官勇敢瞪了他一眼:“那图强跟俺一队,姓翟的小伙,你给指个路。” 指路这种事用不到翟远,他也不打算再看这种虐菜局。 于是招呼梁志超和陈家乐,各自领着上官勇敢两队人,往另外五家录像厅而去。 人群散尽。 屋邨就只剩下翟远、邓乐伶和卫星三人。 “星哥,抽支烟。” 翟远掏出支红万点燃,又递给卫星一根。 卫星没有伸手去接,此前面对上官勇敢时憨厚的笑容消失不见,一双眼静静地望着翟远。 翟远递烟的手悬在半空,察觉出对方突然转变的态度。 他挑了下眉:“怎么?不合胃口?” 卫星的豫省口音比上官勇敢轻得多,更接近普通话。 盯着翟远看了片刻,他摇头说道:“城里人没有一个老实的,你也一样。” “我们队长那个人,天真,别人说啥他都信,评书里的东西他也信,单田芳难道会告诉他港币比人民币值钱吗?还是能告诉他,一个十几岁就搞黄色电影生意的年轻人,不可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老实可怜。” “队长来香江想开武馆学童林,但是我不一样。我来香江就是要出人头地,让我媳妇儿子将来能穿金戴银、上大学念书。你是本地人,看起来也是个老板,干脆说清楚点,我帮你解决麻烦,你能给我开多少钱?” 翟远默默听他讲完一番话,沉吟片刻,咧嘴一笑。 他把手上那支红万递到卫星嘴里,然后又主动帮对方点燃。 做完这一切,这才掏出电话,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打给苏龙。 “龙叔,联顺乐在观塘有没有堂口?蓝田的联升麻将馆、将军澳的姣婆酒吧,好我记下了。你那两百人我现在就要用,今晚先拔掉邓广荣在观塘的两支旗,顺便帮我放风出去,邓广荣再敢来搞我的生意,明天我就踩进他旺角的堂口,踩死他!” 挂断电话,翟远长吸一口红万,喷出团烟龙。 他伸手替卫星整理下衣衫,嘴里说着:“香江往内地汇钱应该不太难吧?明天我找律师问一下。还有,等会儿有人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你搞定之后尽快赶回来,否则我不好跟你们队长交代。” “你想快的话,给我搞支枪,我枪法好。”卫星咬着烟说了句。 翟远错愕的望着他,半晌过后骂了声:“操!” 第73章 马交来的刀手 香江禁枪由来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1918年的机利臣街枪战。 三名劫匪打伤打死了十几个差佬、市民,其中包括两名鬼佬大sir,从那以后就开始严查私枪。 但真正立法《火器及弹药条例》是在去年。 依照条例,市民想持枪,需要警队一把手警务处长亲自审批,并提供合适理由。 不过实际上无论提出什么理由,处长都不可能通过审批。 因为市民持枪的理由说破大天,也只是基于‘我想持枪自卫’,这个理由说出来就是在打香江警队的脸。 我们警队两万五千多名军装是特么是保护不了你吗?持枪自卫,持个屁! 所以在实际操作中,想在香江拿一个持枪牌照,几乎不可能。 而如果无牌持枪,最高十四年刑期,持枪还敢响一声,那这个刑期能加到数倍。 别看电影里子弹乱飞,实际上香江开埠以来,普通人持枪犯罪的案子,两只手数得过来。 当然,警枪不算在内。 “星哥,做生意而已,你当打仗啊?” 所以当翟远听到卫星问他要枪的时候,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再说了,我上哪儿给你弄枪去?当我是叶国欢啊? “你怕买枪查到你身上,我可以自己做一支,土铳、单发、威力大。” 卫星回答的很平静,好像在说我今天吃了两碗饭一样。 翟远肃然起敬。 他沉默了片刻,说:“要不你还是跟勇敢哥开武馆去吧……” 卫星叼着烟噗一口把烟灰吹散,笑了下没再多说什么。 过不多时,一辆黑色本田停在屋邨外。 车窗摇下,司机看向翟远和卫星,近在咫尺却没有打招呼,而是掏出大哥电话拨了串号码。 翟远手里电话跳响起来。 两声过后,司机挂断电话,打开车门冲翟远招了下手。 “老板,你要的兵马点齐了,龙叔让我来接你。” 看上去很专业,翟远却骂了声街。 这要是实名制电话卡的年代,你这一个电话就把老子卖了,装什么大尾巴狼,傻x! 他瞪了对方一眼,冲卫星努努嘴:“先搞定眼前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卫星猛吸两口烟,直到火星烧到过滤嘴,才将之扔在地上踩灭。 他深深地看了翟远一眼,声音带笑:“我看的出来,你这种人年纪轻,野心重,但也容易得罪人,早晚有一天你会主动让我帮你的。” 卫星坐上车,黑色的本田扬长而去。 翟远站在原地,微有些怔神。 “他跟你说什么?” 邓乐伶靠了过来,有些担心的望着翟远。 翟远摇头笑笑,弹了下烟灰,轻声说:“我好像看到一头饿了很久的狼。” …… 邓广荣是在凌晨三点钟,被电话铃声惊醒的。 挂断电话,他靠在床头下意识点了支雪茄,却一口没抽就陷入沉默。 直到手上的雪茄已经冷却许久,方才吐出口浊气。 几个小时前,联顺乐在观塘的两支旗被人拔掉。 一间麻将馆,一间姣婆酒吧。 论生意,这两间场子赚不了几个钱,但它们却代表联顺乐在观塘的招牌势力。 有这两间场子,联顺乐就能在附近街区做代客泊车、盗版a货或者收保护费的生意,如果没有,就意味着字头被观塘除名,不准再过来捞钱。 “大荣哥,踩场那个扑街是癫狗来的,麻雀馆的看场是爆珠,都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四九,一招就被他摘掉眼球,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医生话他另一只眼睛可能也保不住。” “姣婆酒吧那单嘢更过火,双刀华华哥亲自出马,堂堂红棍,被那条癫狗几招就夺走双刀,仲反手插爆华哥的肾,华哥以后濑尿都要靠导管才行。” “仲有,苏龙拳馆有消息散出来,话整件事起因是我们的人去搞了一个靓仔的录像厅生意,如果再敢搞下去,下次对方就要踩进旺角你的堂口。” 耳边还回响着社团师爷惊恐的声音。 邓广荣还没来得及起身。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这次说话的是个沉稳的中年声音。 “阿荣,社团在观塘的事我听说了,用不用我从马交派人过海来帮你?” 听到这个声音,邓广荣不自觉立刻挺直腰板,声音也谦卑几分。 “不用,驹叔,我自己搞得定。” 打电话过来的,是联顺乐创始龙头刘戎驹。 同时也是香江前总华探长刘福的亲侄子,如今马交赌王手下得力干将。 即便远在马交,刘戎驹仍远程遥控着联顺乐在香江的一举一动。 甚至在得知邓广荣想拍电影上岸时,主动表示帮他做编剧,实则软硬兼施逼他出品了一系列江湖电影,更让他出演男主角,利用邓广荣银幕大哥的形象,招揽更多年轻人入会,令对方更难洗白,脱离自己的掌控。 “那就快点解决掉对方,不要让其他字头看笑话,就这样。” 刘戎驹这个电话打过来,一共只说了两句话。 但听着听筒里传出的忙音,邓广荣脸色已经铁青一片。 他突然抓起床头柜的烟灰缸,狠狠砸向对面墙壁。 四分五裂的清脆声响中,邓广荣磨着牙齿,眼神凶恶。 扑街屋邨仔,既然你不肯老老实实让出这盘生意,那我就让你知道电影圈究竟边个话事! …… 一夜之间,联顺乐在观塘被人拔旗的消息传遍江湖。 蓝田和将军澳两场械斗,亦引起警方关注。 虽然邓广荣干不出报警惹皇气那种事,但从他前脚搞完翟远录像厅生意,后脚就被踩场这件事的联系上,依旧让不少人将注意力放在翟远身上。 第一个打电话过来询问的是何子朗。 他开门见山的问:“昨晚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翟远收拾着公屋的东西,正准备搬家到观塘功乐道新居。 把整理好的几件衣服装进箱子,翟远冲赵美珍笑了下,拿着电话走出屋外。 站在阳台边,他对着听筒反问:“昨晚什么事?” 电话那头,何子朗的呼吸窒了下。 “答得好。” 他顿了片刻,声音又再度响起:“另外通知你一件事,邓广荣今早在报纸上放言,要在秀茂坪连开十家录像厅,还联系了一批明星演员站脚助威,气势很足。” 翟远一怔,无奈笑道:“香江这么大,怎么个个都盯着秀茂坪这块地盘?” 何子朗嘿笑两声,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昨晚搞出那么大阵仗,把人家的脸按在地上踩,不冲着你来才叫奇怪。 何子朗:“还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翟远:“讲来听下。” 何子朗缓缓开口:“刚收到海关线报,有两个马交来的刀手到了香江,这两人以前跟过邓广荣的叔父刘戎驹,有案底,上岸后就失踪不见,现在怀疑他们躲进了城寨,你小心点。” 第74章 价格战 报纸上的邓广荣斗志昂扬,似乎丝毫没有因为昨晚社团被拔旗,而变得消极低沉。 在他左右两边,尽是目前香江一二线的红星演员。 沈殿瑕、周闰发、秦翔林、郑秋官、戴凉纯、刘咏、谢闲、甄珍…… 无不向外界展示着自己娱乐圈大哥大的身份。 嗤! 翟远将烟头按熄在报纸里邓广荣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上,脸色难看。 “堂堂正正搞竞争,我还当你是个汉子,背地里居然还找刀手,你也配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扑你阿母!” 何子朗没有在自己的生意被搞时,给予一点支持,翟远相当理解。 人情如纸,不做出点成绩来,人家凭什么帮你? 不过今早这个电话打过来,则从侧面反映出他仍是站在自己这边。 否则同样是在观塘做事,扶持看起来更有前途的邓广荣就好,何必还警示自己多此一举。 “可惜查不到那两个刀手的下落,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他很反感这种盘外招,尤其是有了家人以后。 赵美珍和翟瑶已经住进了碧丽苑小区,但不解决掉潜在的麻烦,始终觉得有根刺横在嗓子眼里。 “老板,你找我?” 坐在已经被搬空的公屋里,翟远等来了几天未见的沈威。 沈威最近也在搬家,从城寨搬进屋邨,算是开始了新的生活。 “你还得回趟城寨。” 翟远将上官勇敢一行五人的情况简单对他说了遍。 接着说:“帮他们在城寨找一片场地,随便开间武馆,如果没有客人,你就雇几个人假装去学武,暂时稳住他们。” “知道。” 沈威点点头,见翟远脸色不太好看,又试探问道:“是不是有事发生?” 无端端留几个会武的大圈在身边,是人都能看出问题。 翟远也不隐瞒,说:“邓广荣找了刀手想对付我,现在应该也藏在城寨。你搞定武馆的事情之后,去找五个人里面叫卫星的那个,我在碧丽苑给他租了间房,让他看好我老妈和妹妹,但是尽量不要惊扰到他们。” “那老板你呢?”沈威不无担忧的问。 “我?当然是继续留在屋邨,在生意场上告诉邓广荣,如果不出盘外招,他连跟在我身后吃尾气的资格都没有!” 翟远拍了下被烧出个大洞的报纸,一群明星演员的合照旁,用竖体字写着标题: 《大哥邓广荣又生巧计,一统观塘电影市场,圈中好友齐齐撑场》 …… 一个礼拜之后,邓广荣的十家录像厅呈合围之势,一间间冒了出来。 每天开一间,每间录像厅开业之时,都会有三两位圈中红星到场,举办剪彩仪式。 严格来讲,邓广荣的生意已经算不上录像厅。 他根本看不上翟远的公屋经营模式,一出手就租下了附近的十间商铺,每间占地过千呎,里面摆着软皮沙发,银幕用的是跟戏院一样的激光镭射硬幕,豪华程度堪比大型戏院的超等座。 票价和翟远一模一样,日间场两块,夜间场三块。 这就是纯粹的金钱攻势,商业竞争前期疯狂砸钱,击垮对手的常见操作。 过去邓广荣不敢搞银幕放映,是因为香江每多一块幕布、一家戏院,都要得到那些院线大佬首肯。 如今得到邵六叔默许,少了顾忌,当然要放手去做。 联顺乐缺的是江湖地位,却从来没缺过钱,因为背后有刘戎驹这个金主支撑,马交的赌场生意最不缺现金。 在这种铺天盖地的宣传下,秀茂坪左近的观影人群达到一个夸张的数字。 就连戏院门口卖栗子的阿叔阿婶们收摊,也会买几张票进场,毕竟邓广荣的录像厅环境,要比自家住的公屋舒适太多。 除了环境,还有内容。 邓广荣的录像厅里放的电影,除了大荣公司自家出品的影片,更买下了其他大小公司往年的旧片,在十间场子里轮流播放。 更重要的一点,随着源源不断的社团黑钱投入进去,邓广荣竟然发现了一条新的洗钱途径。 “屋邨仔有大智慧啊!” 他隐隐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似乎已经有了跻身大佬阶层的入场券。 …… 相较之下,翟远的生意可以用惨淡来形容。 短短半个多月,上座率下降了六成,而且还在不断减少。 金茂坪戏院的钱茂升经理,前段时间还心心念念要来他这里做事,现在连人都联系不到。 也只有两大天王仍不离不弃,让翟远知道什么叫患难见真情。 “远哥,你放心,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就算对面给我开再高的价钱,我也不会过档。” 屋邨录像厅门可罗雀。 梁志超见翟远锁着眉头,信誓旦旦做出保证。 “有人找过你吗?”翟远抬头问句。 “暂时还没有。” 梁志超摇摇头,又非常普信的说:“不过我毕竟也算这一行里的老前辈,恐怕好快就有人来挖墙脚。” “如果邓广荣来挖你墙角,一定要去,不要有负担。” 翟远很认真的对他说完,又劝道:“要不你现在就去对面应聘吧,顺便把你之前那些改制措施一并带过去。” 对方试图向你扔出一个自带降智光环的梁志超。 梁志超很感动,但还是坚定的摇摇头。 翟远很失望。 “昨天的营业额一共是三千多块,今天恐怕要跌破三千。” 陈家乐没搭理表弟,自顾自整理好账簿,推到翟远面前。 这个营收其实还是有的赚,但和前段时间每天动辄一万多块的收益比起来,落差感就相当大了。 “之后一段时间观众应该会越来越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不过跟你们也没太大关系,薪水照常发。” 翟远安慰两人一句,倒没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 打价格战嘛,又不是没经历过。 从零售到超市,从网约车到外卖平台,线上线下,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区别就是现在邓广荣烧得起钱,相比之下自己稍微穷了点。 “行了,先去工作吧,有一个观众也得伺候着啊。” 翟远摆摆手,将陈家乐和梁志超轰回各自的场子。 然后转头望向坐在角落,始终未发一言的邓乐伶。 “靓女,让你准备的海报搞定没有?接下来能不能打赢这场翻身仗,就靠你那部《盲女》了。” 邓乐伶很没信心的应了一声,拿起脚下的挎包,从里面抽出一卷海报纸。 海报一共有三张。 第一张是她浑身不着片缕,背对镜头的一张全身照。 光洁的美背线条分明,手臂扬起,因为上围过于夸张,就算背对镜头,仍隐约能看到小半个弧度。 腰肢微往下压,臀胯比惊人,不过扫兴的是看不到全貌。 因为在臀胯关键部位,印上了一行碍眼的文字: 距离盲女正式上映,仲有两日! 两字格外醒目,特意用了暧昧的粉红颜色。 第二张海报就比第一张更加吸引人。 原本背对镜头的邓乐伶,转过了半张脸,身材也展露出一半。 但仍在关键部位印上文字: 距离盲女正式上映,仲有一日! 第三张海报,邓乐伶终于露出正面。 身无寸缕,左臂环胸挤出波涛,右手盖住萋萋芳草。 轻咬红唇、童颜含春。 饶是翟远已经占过她不少便宜,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海报上印着宣传文字,字体像海胆一样爆炸开来: 《盲女失贞档案》今日正式上映! 第75章 有多惨扮多惨 稳了! 看着照片里邓乐伶媚眼含春的表情,翟远就知道这几张海报非常成功。 不愧是先天未亡人影后圣体。 只是简单告诉她该做什么动作,就能摆出如此勾人的姿势表情。 两个字形容,摄人心魄! 翟远目光肆无忌惮的在邓乐伶身上游走一圈,暗自点头。 而且货版也对得上,比将来东洋那些坑爹的封面杀手,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没有被咸湿摄影师傅食你的猪吧?” 翟远突然间抬头问了句。 “死啦你!” 邓乐伶本来还有点怕丑,听到这句话,俏脸瞬间气得通红,抬腿踢向翟远。 牛仔短裙包裹的蜜大腿往起一抬,裙底风光便一览无余。 翟远被迫看了个满眼,捂着被踢了一脚的小腿,故作夸张的喊着痛。 唔,黑色的,周围那是蕾丝边还是…… 不能细想! 翟远急忙将目光又放回电影海报。 海报上,除了逐渐拉高观众期待值的倒计时数字。 还在空白处留下如:真实改编、秀茂坪警署、督察夫人之类的字样信息。 之前翟远的录像厅被烂仔们攻占的时候,陈家乐去过秀茂坪分区警署报案,结果那群差佬个个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此时翟远自然不会给他们留脸面。 除以之外,还有一个宣传噱头印在海报最上方: 不用戴镜、全球首创沉浸式3d体验,每一位观众都是男主角! 翟远觉得,他这部盲女应该算世界电影史上,首部全第一人称视角推进的三级片。 所以这个宣传绝对没有违反广告法。 于是。 《盲女失贞档案》这部电影还未上映,就先在宣传海报上凑足了三大噱头。 摄人心魄、真实改编、全球首创! 只要上座率起得来,翟远就有信心将观众全部留下。 “我特意找了女摄影师傅。” 就在翟远思索接下来的经营方向时,邓乐伶的声音突然想起。 “嗯?”他抬头诧异看了女人一眼。 邓乐伶昂起下巴,脖颈线条修长,认真又倔强的说:“我说,在拍这几张海报的时候,我从未让男摄影师傅见过我不着衫的样子,所有底片也亲手毁掉,呢三十年只被一个男人食过猪,他现在在赤柱监狱服刑!” 翟远盯着她,皱眉看了几秒,满脸茫然的哦了一声。 然后又低头看起了海报。 谁问你了! …… 《盲女》的电影海报很快铺满了秀茂坪的大小屋邨。 为了防止上次海报被偷的情况再出现,翟远这次足足印了一百多张。 连秀茂坪分区警署门口,失物招领的广告牌上都没放过。 第一天效果一般。 毕竟文字写得再有噱头,海报上就一个露后背的女人,翘臀还被倒计时挡住了。 有什么意思! 第二天效果就好了许多。 因为邓乐伶不仅露脸,还露了一半身材。 尤其跟尚未撕下的前一张海报对比,更令不少人产生期待,想看看照片上的女人正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三天。 陈家乐和梁志超两人背着海报准备张贴时。 发现旧海报位置处,已经站了一堆翘首以盼的观众,都想见识下今天有什么新花样。 随着第三张海报张贴出来,邓乐伶的表情姿势,瞬间引爆全场。 “哨牙辉的老婆原来咁猛料!” 秀茂坪分区警署门口,围着一圈的军装。 海报贴在广告牌上,邓乐伶肉弹身材若隐若现,令一众军装血脉偾张。 曾几何时,哨牙辉的老婆让这群差佬同事们羡慕的流口水,如今居然能在银幕上看到她卖弄锋骚? 这票不买都不行了。 如果翟远知道这群人的想法,一定不屑地啐一口。 虾头男! 替身懂不懂,那娘们实际上漏的,还没夏天大街上穿清凉装的女人多。 她所有暴露镜头,都是街边一个大波流莺补拍出来的,流莺虽然波大,但肚子上肥肉五花三层,两百块任揸,哪儿比得了肚脐眼竖着长的邓乐伶。 翟远心说,连我都只能偷窥,还能便宜你们? 市民们同样激动。 靓女不靓女无所谓,我就想看看这全球首创的肉弹……艺术形式是怎么个事儿! 创新还是有必要的,很多老咸虫早就看腻了普通打戏,听说沉浸体验,也纷纷来了兴致。 《盲女》尚未播出,但伴随着这三天的炒作,已经在秀茂坪的观影群体中,掀起了一阵议论热潮。 “可惜时间不够,否则这个热度还能再往上炒一炒。” 翟远收到消息的时候,有些遗憾的摇摇头。 如果不是邓广荣步步紧逼,令他不得不接招,《盲女》的这个宣传海报,他至少要炒一个礼拜。 从邓乐伶背对镜头脱掉轻纱开始,然后是胸围、底裤、丝袜…… 现在只有三天,发酵力度还是差了点。 “暂时只能先这样了,等这波观影潮把上座率拉起来,就要开始转变经营方式。” 翟远回到碧丽苑小区,按下十三楼的电梯。 此时的香江楼市,还没有迷信到出现12楼上去就是15楼,39楼上去就是50楼这样夸张的忌讳,把所有13、14和其他带4的楼层全部取消。 碧丽苑13楼反而是赵美珍主动挑选的,据说她还特意找了个屋邨盲公算了一卦。 按算命师父所讲,她儿子翟远属马,13楼是他日元生肖的吉利楼层,主财运、旺子嗣。 这波东西方迷信文化的碰撞,老祖宗完胜! 但翟远始终觉得,赵美珍是贪图13楼比其他楼层便宜一千块的缘故。 电梯叮响,闸门打开。 虽然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但每次雪白的墙壁和整洁的地板映入眼帘时,仍让住了半年多时间狭窄公屋的翟远有种割裂感。 得赶紧把这坏毛病改了,否则以后还怎么住山顶大别野! 走出电梯,翟远来到自家房门前。 抬手刚要敲门,又停顿在半空,转头望向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 随着翟远目光扫过,停留几秒过后。 走廊尽头的房门咔嚓打开。 卫星穿了件半袖汗衫,出现在门口,敲了敲房门上的猫眼。 那意思是让他放心,自己随时都在盯着他家门口的动静。 见对方如此尽职,翟远点了下头,抬手敲响自家房门。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在翟远敲门的同时,卫星也重新关上房门。 “一定是阿远回来了,你们随便坐,不用客气,我去给他开门。” 赵美珍声音带笑,拉开房门,却没有让身令翟远进屋。 “你梅姨她们听说你买了新楼,一定要来参观下。” 第一句话声音很大,然后就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的说:“我怕这群八婆借钱,于是说你欠了银行几百万就快跳楼,等会进去不准笑,有多惨扮多惨!” 第76章 《盲女失贞档案》首映(求追读) 一顿饭吃下来,翟远笑也不敢笑。 稍微表现得活跃一点,赵美珍在饭桌下一脚就踢了过来。 比邓乐伶踢得可狠多了。 至于吗?至于吗! 好不容易送走梅姨一伙人,翟远觉得几位屋邨阿姨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赵美珍在饭桌上说的那番话,连他听了都觉得自己太惨了,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阿妈,你真踢啊!” 翟远揉着小腿,冲收拾碗筷的赵美珍抱怨道。 “我不踢你,你还不被人套出话来?以为人家真是来参观呀?” 赵美珍头也不回说道:“也就阿梅还好点,刚才还偷偷塞给我两百块,你没见到其他几个八婆那副衰样,听说你欠钱连杯茶都不肯喝,生怕我们沾上她。” “那梅姨还算不错,下次有着数(好处)多多便宜她。” 翟远觉得自己赚钱之后,改变的不止翟瑶,连赵美珍这个老实了十几年的单亲母亲,心眼都多了起来。 “喂!你都扮的似模似样,头先阿妈说我被银行的人追斩,你居然能忍住不笑出来。” 翟远坐在沙发上,揉着腿骨,朝饭桌上还在喝汤的翟瑶说道。 翟瑶放下碗,用手背抹了下嘴,瞥了他一眼,呵呵冷笑。 “你以为只有你被踢?” 她说着话站起身来,脸色瞬间变得痛苦,一蹦一跳往卧室方向走去,嘴里斯哈出着气。 翟远目瞪口呆,回头看了眼系着围裙的赵美珍,顿生敬仰。 “阿妈,我想学这招!” “什么?” “佛山无影脚!” …… 在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翟远就睁开双眼。 心里装着事,连闹铃都用不上。 今天是电影《盲女》正式上映的日子。 走出客厅,发现赵美珍居然比自己还早,正在拖地板。 翟远打声招呼,笑着说:“等我忙完这段时间,请个菲佣回来。” “你少弄那些有的没的。” 赵美珍瞪了他一眼,又有些唏嘘的笑道:“从没想过能住到这种房子里来,就算打扫卫生都觉得新奇,以前哪用得着打扫这么长时间。” 说的也是,公屋那点地方,拖把沾点水甩两下就搞定,哪用得着现在这样麻烦。 “瑶瑶呢?” “哼,她不睡到九、十点钟才不肯起来。” “不用做事就由她睡喽,过完年让她去学校读书。” 翟远抻个懒腰:“我现在要出去一趟,晚上未必回来,你们不用等我。” 赵美珍张了张嘴,本想斥责说他一大早就到处跑,又想起现在的翟远跟前几个月已经大不相同。 她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的确年纪大了。 “我煮两个鸡蛋,冰箱里还有面包牛奶,你吃点东西再出去吧。” “不用了,我在街边随便买份早点就好,你和瑶瑶记得吃啊,不要不舍得。记住,菜放冰箱里也是会坏的。” 不提醒这最后一句实在不行,赵美珍真的会以为把菜放进冰箱,就等同于连时间都冻住。 时间暂停那是东洋的专利技术! 可就算说了不用做早饭,等翟远洗漱过后,还是被赵美珍硬拽到餐桌前。 鸡蛋按他的口味煮成半生熟,牛奶和面包都加热过。 “去街边买早点不安全,屋邨以前有个工人就是这样死掉的。” 赵美珍一脸严肃的说道。 “啊?食物中毒呀?” 翟远拉开椅子,跟她对面而坐,咬着面包好奇问道。 “不是。”赵美珍突然露出笑容:“他去买早点,路上被车撞嘛!” 好冷…… 翟远没想到这个段子居然会如此古早。 母子两人一同吃过早餐。 翟远跟赵美珍打声招呼,走出门外。 没有进电梯下楼,而是轻轻咳嗽一声,望向走廊尽头那个房间。 房门紧闭。 唉,毕竟不是铁打的,也得休息。 翟远叹口气,刚准备进电梯。 咔嚓一声轻响,房门打开,卫星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有事?” “我靠!大哥你不用睡觉吗?” 卫星笑了下,把房门全部推开,露出摆在门口的床铺。 “放心,我把床摆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外面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第一时间看到。” 太敬业了,下次一定涨工资! …… 从碧丽苑出来,直奔屋邨。 到了秀茂坪屋邨,在巷子口就依稀听到交谈说话的声音。 翟远在第一间录像厅楼下停住脚步。 看清楚眼前的场面,他轻轻吐了口气。 成了。 人头攒动,议论声不绝于耳,咸湿佬们起了个大早,就等录像厅开门放映。 一眼望去,人数起码五六十个。 这还只是清晨。 饱暖思欲,等到了下午,各自收工吃过饭的咸湿佬无所事事,夜间场的观众会聚的更多。 “麻烦让一让。” 翟远想挤开人群,去录像厅找陈家乐他们。 “排队啊靓仔,年纪轻轻不学好,学阿叔们看咸片呀?” 根本挤不进去。 翟远很是无奈叹口气:“我是录像厅的老板,不给我过去,怎么开门做生意?” 一句话讲完,上百道目光齐刷刷聚在翟远身上。 “丢你就是老板呀?年纪轻轻就这般有出息,阿叔陪你上去!” 这是想趁机抢占前排的观众。 翟远看了他一眼,心说刚才骂我不学好那位好像也是你。 一念未绝,又有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凑过来,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花丛里还挂着吊牌上面写着‘送给最靓的阿伶’几个字。 “老板,你可不可以让我见下阿伶,或者请她签个名给我,我真的好喜欢她!” 阿伶是海报上邓乐伶角色的名字。 翟远看着西装男脸上狂热的表情,呵呵一笑。 你那是喜欢吗?你那是馋她的身子,下贱! 爆出自己老板的身份之后,反而更难往前进一步。 最后还是几个想早点看到电影放映的男人,主动护着翟远,挤开人群把他送到楼上。 到了楼上,翟远这才发现,原来录像厅里也早就人满为患。 观众们坐在钢架床上,挥舞着手写的票根,群情激奋。 “搞什么飞机!买过票还不放电影,还做不做生意,扑街玩嘢啊!” 陈家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直到看见翟远出现在门口,这才像看到救星一样迎了上来。 他说:“劲啊阿远,以前早上开门,第一场生意最差,你看下现在的场面。” 翟远问:“怎么还不放电影?” 陈家乐:“照规矩都要等到八点钟。” 翟远白了他一眼:“痴线!以前等到八点是为了多凑几个观众,你也说第一场生意最差嘛,现在这样你再不开机,我怕这帮咸虫耐不住寂寞,分分钟搞出大件事!” 老板开口,陈家乐连忙应了一声,唰的拉上窗帘,关上房门。 在屋里一众咸湿佬热切希冀的眼神中,他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仅有六盒的其中一盒《盲女》录像带,咔哒一声插进录像机里。 电视机银屏亮起。 第一个画面就是邓乐伶坐在医院椅子上,一个龙套医生戴着手套,用瞳孔笔灯照射她失神的双眼。 随着邓乐伶眼珠转动,一个个名字出现在周围。 导演:靓女接蕉 监制:靓女接蕉 编剧:靓女接蕉 录像厅里响起一阵低低笑声,吐槽是哪个缺德家伙给自己取这个笔名。 翟远掸了下衣衫,昂首挺胸。 没错,正是在下! 第77章 伪纪录片的优势(求追读) 香江商业片唯一真神王金曾经用过一个笔名,叫‘不是女人’。 这个笔名下面产出过不少好电影,譬如《高度戒备》、《知法犯法》、《愈堕落愈快乐》、《office有鬼》等等。 用金哥的话来讲,他觉得‘王金’两个字太有刻板印象,观众见到他的名字,就会联想到低俗咸湿笑片。 但用‘不是女人’做笔名,就能尝试更多题材,不会误导观众。 翟远大概也是这个想法。 不过掉了个方向。 ‘靓女接蕉’这个笔名出来,我就是要让观众知道,这是一部低俗咸片,快点进场买票,包你物超所值! 但我翟总以后可是还打算拍艺术片的,不能掉马甲,破坏自己在文艺女青年心目中的形象。 啧啧啧,你都不知道有些文艺女能多反差,那要是顶个知名导演的衔头不得起飞喽? 电视银屏里。 《盲女》剧情仍在继续。 影片前几分钟,讲的是阿伶暂时性失明之后,与她老公石督察在别墅大屋里的日常戏。 阿伶穿着她最中意的牛仔衫,在院子里与一只萨摩犬互动,就算失明依旧青春活泼。 画面一转,是一场餐桌戏。 石督察和阿伶坐在一起用餐,看着阿伶被包裹丰挺的圆润,他脸上露出咸湿表情,悄悄伸手想要捏两把。 这个男演员是彭家燕从龙套市场便宜请来的,演技虽然一般,好在不至于出戏。 啪! 石督察手还没碰到阿伶的胸口,就被她一筷子打在手背。 阿伶虽然看不见东西,但还是凭感觉侧耳望向老公,不满道:“不准乱摸!否则罚你这个月睡地板!” 石督察扫兴的撇下嘴,接着埋头干饭。 下一秒,电话铃声响起。 阿伶摸索着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接听电话,那头传来闺蜜的声音,她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 “放心,我没事。医生说最多三日我就可以看见了。” 阿伶握着电话,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她娇笑道:“痴线呀你,哪有人隆胸给老公做生日礼物的,你千万不要乱来,我听说整过之后坐飞机会爆炸的。是啊,女人的胸是用来哺育下一代,不是让男人当玩具的嘛……” 石督察坐在餐桌前,听到这番话,摇头叹了口气。 他整理一下身上的督察制服,起身准备出门。 对阿伶说道:“上面让我去宝岛调查一宗走私案,接下来三天都不在家里,你自己一个人行不行啊?” 阿伶听着电话,不耐烦的冲他摆摆手。 石督察无奈的摇摇头,出门离开。 这一整段戏大概花了五分钟左右,翟远删减了保姆这个角色,节奏已经很快。 观众席不时传来讨论声。 “咩啊,又说是什么沉浸体验,没感觉到喔。” “普普通通,不过这个靓妹真是好身材,不知等会儿边个来搞她呢。” “这个石督察也是废柴,我老婆要是长成这样,我让她连床都下不了!” 随着石督察走出别墅花园。 电影镜头语言突然发生改变。 镜头以一个偷窥者的视角,在一堵墙后面露出一半,模拟着人的呼吸,轻轻浮动。 在第一人称视角下,石督察坐上轿车,扬长而去。 然后镜头缓缓往前推,就像躲藏在墙壁后面的偷窥者现身,一步步往别墅靠拢。 “咦?好像有点意思。” 有观众察觉到变化,逐渐坐直了身体,注意力开始集中。 这就是伪纪录片拍摄的优势。 摄影机就是观众的眼睛,领着观众走进剧情。 肩扛式摄像机偶尔晃动造成的画面不稳,以及视角受限,反而构造出另类的沉浸和真实感。 当然,前提是观众没有3d眩晕症。 随着剧情推进,越来越多的观众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斜,录像厅里鸦雀无声。 除了电视银屏中,逐渐紧张的背景音乐。 画面里,阿伶拿着盲杖坐在花园里,怀抱着萨摩犬轻轻抚摸。 摄像机视角绕到她身后,像是有人居高临下窥视着她。 镜头从她的牛仔衫上面照落进去,阿伶胸前沟壑轻轻起伏。 突然间一只手闯入画面,看似要从背后伸进阿伶的领口,在观众们期待的神情中,那只手动作缓慢向下探去…… 然后拍在阿伶的肩膀上。 “嘁!” 观众席中嘘声一片。 接着就是阿远的一段自我介绍。 他自称是石督察的小学同学,骗取到阿伶的信任之后,搀着她走进屋里。 “我老公去宝岛办案,这两日都不在家里,你找他有紧要事呀?” 沙发上,阿伶对着镜头询问。 “其实也不是很紧要,既然他不在,那我下次再来。” 阿远起身告别,镜头正对沙发上的阿伶,一步步向后退去。 背景音乐透着股诡异。 阿远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离开,而是故意把门弄出开关声响,实则仍留在屋中。 阿伶听到关门声,摸索着上前检查门锁。 镜头扫过她的脖颈、胸围和大腿,无不向观众表明,阿远此刻就站在她身边,静静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条女濑嘢啦,人家根本没有走,看你几时才能发现。” 观众代入剧情,目不转睛,一个个兴奋异常,似乎自己就是电影里的阿远。 一群咸虫当然不会为女主角阿伶担心,他们更想看到阿伶被欺凌的画面。 很快就到了他们喜闻乐见的场面。 随着夜色渐浓,视角向卧室缓缓靠近。 一只手轻轻推开卧室房门,窥探着里面的环境。 此时的阿伶躺在床上,还穿着牛仔衫,和衣而睡,鞋子都未脱掉。 阿远慢慢走到床边,蹲身下去,开始伸手在阿伶身上摩挲。 一只咸猪手从凉鞋露出的脚趾开始,游走到脚踝,然后是丰润笔直的大腿、纤细的腰肢。 接着,咸猪手从牛仔衫下摆伸进去,隔着布料都能见到揉捏面团似的动作。 睡梦中的阿伶轻蹙眉头,发出低吟声。 观众们的呼吸,随着她媚态十足的声音,渐渐粗重。 “边个!” 暧亵的气氛持续了一分钟左右,银屏里的阿伶突然睁开双眼,捂着胸口,面带惊恐之色。 她双眼失明,只能用双手胡乱挥舞。 但每次当她伸手向前触碰时,镜头都会往后拉一点,看起来就像是男主角阿远正在极力躲避。 连带着现场观众也跟着揪心。 千万不要被发现! “原来是发噩梦。” 一番摸索无果之后,阿伶最终自我安慰般讲出台词。 而镜头视角此时就在墙角,暗示阿远藏在这里。 画面中,阿伶从床上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在床上摸到一件睡衣。 在观众们期待的眼神中,她侧身对着镜头,将身上的牛仔衫脱下,拿起睡衣往卧室外走去。 这个睡衣拿的很巧妙,抱在胸前垂落下去,就算镜头正面拍向邓乐伶,睡衣面料也正好遮住关键部位。 阿伶抱着睡衣,迈开长腿走进浴室。 第一人称视角下的阿远紧随其后。 盲女即将失贞! 第78章 《盲女》VS《追女》 “今天观众少了点,是不是放的电影不合他们胃口?” 邓广荣早上来到秀茂坪屋邨,视察自家录像厅的生意时,发现上座率不似前两天那般火爆,观众人数起码减了两成。 “隔邻的垃圾厅上了部新咸片,吸引不少观众过去,大荣哥你看,这是他们的电影海报。” 垃圾厅是邓广荣手下给翟远录像厅起的名字。 看场的小弟是他亲信,说话间将几张海报递到邓广荣手上。 “《盲女失贞档案》,这个女主角不是邓泽成的家姐吗?” 邓广荣拿着海报翻看几眼,目光落在邓乐伶脸上,表情略有些难看。 过了几秒,他才冷哼着骂出声:“臭三八!不肯过来我这边,居然跑去拍三级片,真是自甘下贱!” 说完将海报扔在地上,硬底皮鞋用力踩了上去。 接着,邓广荣又对小弟吩咐:“他们上咸片,我们也照跟,就放最新的那部《追女三十六房》。” 他说的是一部刚从戏院下画没多久的艳情片,由金禾独立制片公司制作,邵氏出品发行。 影片质量中规中矩,本土票房擦边过了三百万,算起来勉强保本。 邓广荣从邵氏买来这部电影的放映权,许诺百分之三十的票房分成,现在打算拿出来对抗翟远录像厅的新片。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翟远对《盲女》做出为期三天的宣传攻势。 又高估了《追女》这部电影里女主角的质素。 《追女》海报上的女主角是中菲混血,皮肤有点黑,牙齿特别白,脸上线条很硬。 长相不出彩,穿着艳俗的红布胸围,而她之所以能做女主角,皆因为她是导演的老婆。 屋邨的咸虫们虽然饥不择食,但眼下明明有一个童颜少妇,凭什么还选中菲混血。 于是。 邓广荣的海报不挂出去还好。 一挂出去,立刻跟邓乐伶形成鲜明对比。 “丢你老味!这间戏院从哪里拔来的老葱,走啦,我带你去见识下真正的肉弹花瓶。” 有观众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立刻被同伴拉着离开,直奔翟远那几间所谓的垃圾厅。 鲁迅曾经说过:咸片女主角如果不漂亮,是会倒大霉的。 所以仅凭一部《盲女失贞档案》,垃圾厅就抢走了高端厅两成的观众。 随着《盲女》的口碑发酵,这个数据还在逐渐放大。 攻守易势! “大荣哥,现在该怎么做?” 看场的小弟见空座越来越多,面上带出焦虑。 “有什么好怕的?” 邓广荣瞪了他一眼:“这么大一盘生意,凭一部咸片就想起死回生?不过是垂死挣扎,等那部电影热度过去,他的垃圾场照样扑街!” “就怕那个屋邨仔又搞出来第二部。”亲信小弟低声嘟囔了一句。 邓广荣皱了皱眉,觉得他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他突然开口问了句:“马交来的刀手还在城寨?” 小弟点点头:“是,在等你吩咐,是不是要做事?” 邓广荣搓着下巴,脸上露出沉吟之色。 叔父刘戎驹大概是在马交横行惯了,这次居然不打招呼,直接派了两个刀手抵港,准备干掉翟远。 邓广荣是在刀手上岸后才得到通知,急忙安排对方躲进城寨,这才没被海关的人查到。 其实心中早就怒不可遏: 扑你阿母,动不动就讲打讲杀,以为现在还是五六十年代? “再等等,现在很多人盯着我,最好不要搞出人命。” 邓广荣摇摇头,目光落在地板上被他踩皱的海报上面。 “问题就出在邓乐伶那个臭三八身上,没有她发姣,观众怎么会转去垃圾场?” 低声骂了两句,他眼神转冷,吩咐手下小弟:“找几个外人进壁屋监狱吓一吓邓泽成,让他给邓乐伶打电话,必须上我公司签合同,否则她弟弟出狱时等着坐轮椅!” …… 录像厅里。 靠在门口的翟远还不知道,已经有人盯上了他旗下的影后。 他正对着银屏上的画面心生感慨。 “肉弹演技果然不错,如果不是全程围观彭家燕扛着摄像机趴在她身上拍摄,连我都要以为她在打真军。” 电视里传出阵阵喘息。 按照剧情发展,阿伶已经经过了两段爱情动作戏的洗礼。 第一场是在浴室,阿远近距离窥视冲凉的阿伶,终于被她察觉到有人闯入。 结果挣扎几下,就被按在浴室的落地玻璃门上,进行了一轮鞭挞。 第二场动作戏是在餐桌,翟远在剧本上借鉴了杨思敏版本潘金莲的经典片段,邓乐伶在演出中表现的相当出色。 此时是第三场大戏。 卧室里,阿远命令阿伶穿上石督察的警服。 警服宽大,全靠她的身材撑起,里面不着片缕,视觉杀伤力极强。 传教、上树、坐莲。 但宗旨还是秉承着,漏关键部位不露脸,露脸不漏关键部位。 激情过后,影片也终于接近尾声。 就在阿远和阿伶在床上温存时,石督察突然回家,争执中被阿远打翻在地。 然后阿伶眼睛复明,反杀阿远。 阿远诈死,扑向阿伶。 全片完。 翟远觉得后半段一点意思都没有。 但反派取得最终胜利这种结局,在当下电影市场还很新颖,给屋邨的咸湿佬们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尤其是他们完全代入进男主角,更多出种莫名的爽感。 片尾很短,一共四个演员一个导演,没有赞助商和其他乱七八糟的部门,画面几秒钟便陷入黑屏。 紧接着,观众席里不知是谁带头鼓了下掌,然后带动全场咸虫都拍起巴掌。 “好!过瘾!” “这个叫靓女接蕉的导演犀利,拍的真好!” “阿远仲未死,快点拍第二部,盲女之坚完再坚!” 看着观众们脸上激动的神采,翟远遗憾的摇摇头。 主要是为掌镜导演彭家燕遗憾。 那姑娘也拍了几年电影,估计加起来都没有获得过这样多的掌声。 要是被她见到这幅场面,还不得感动得哭出来? 可惜前两天翟远给彭家燕打电话,刚开口说邀请她来参观首映,彭家燕就以信号不好为由挂断了电话。 嘁!凭什么瞧不起咸片? 看咸片的观众就不是观众喽? 翟远认为这是一种歧视。 至少目前来看,这群观众给自己带来了不错的收益,只要肯花钱进场,那就是衣食父母。 所以请各位衣食父母们准备好,我马上要对你们的钱包进行第二轮收割了! 看着激烈讨论电影剧情的观众们,翟远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第79章 主动的邓乐伶 所有的消费冲动,都源自于短时间的情绪刺激。 这个情绪持续的时间很短,所以一旦刺激起来,就要加速挥动镰刀,尽快割完这茬韭菜。 犹豫,就会白给。 翟远一点都不犹豫,乘着电影放完,观众讨论的空档,他用力拍了拍手,将所有人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面带灿烂笑容,上来先用一点小话术提升凝聚力。 “各位,这部电影好不好看!” “好看!” “刺不刺激!” “刺激!” “想不想同里面的女主角扑嘢!” “想!” 声音最大的就是这个想字。 “想的美啊你们。” 翟远露出一抹男同胞之间才懂的会心笑意,观众席立时发出阵阵哄笑。 一起开点咸湿玩笑,跟消费者拉近关系,这个是基操。 “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 翟远突然话锋一转,下一句话直接拉高了观众们的期待:“因为我特意邀请了刚才电影里的女主角,阿伶小姐!” 一句话就引得观众们左右张望。 翟远又拍拍手:“喂!不用望了,人家是督察夫人嘛,当然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嗱,老老实实讲,你们想不想近距离接触阿伶小姐?” 何止近距离,这群咸虫恨不得负距离。 然后又是持续了三分钟左右的互动,翟远用提前设计好的话术,话里话外表示邓乐伶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直到最后,图穷匕见。 “从现在开始,只要你肯预约购买首套《盲女》这部电影的录像盒带,就有机会获得和阿伶小姐共进晚餐的机会。至于地点,就在刚才电影中的花园别墅里。买的越多,机会越大,而且现在买盒带,还会送一份阿伶小姐亲手签名的写真挂历。” 翟远嘴上说着,一旁的陈家乐已经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挂历,上面每一页都印着邓乐伶的性感照片。 尺度大概是穿比基尼在海滩散步那种。 这种卖周边模式现在还不太流行,不过再等几年那些天王巨星爆红,买黑胶唱片送明星签名照,一张几十块的唱片就会被炒到几百上千块。 翟远要价没有那样夸张。 一个是邓乐伶现在还没什么名气,再一个屋邨里也都是穷鬼,意思意思圈一波快钱,好用这些现金流滚更大的雪球。 “你们觉得这样具有纪念意义的录像带卖多少钱合适?” 翟远用满是煽动性的语气说道:“今日不用998,不用688,一盒只卖298!298盒带、挂历带回家,一次买三盒,今晚就安排你在花园别墅跟阿伶小姐见面!” 人群是有盲从性的,随着第一个大冤种开口预订了三盒录像带以后,更多人开始加入购买大军。 一场电影下来,近百人的观影群体,一共卖出去十二盒录像带。 不过因为盒带还没开始生产,他们只能先拿走挂历。 录像带加挂历,总成本九十块,翟远一盒也就小赚两百出头。 至于一次性买三盒的观众,翟远也不会失约,安排他另等通知,等这样的冤种凑足一波人之后,全部拉去拍摄地的那幢花园别墅,到时候让邓乐伶跟他们见个面、握握手也就是了。 “学会了吗?” 老观众拿着挂历出门,引得排队等候的新观众们纷纷侧目。 翟远已经开始指导起陈家乐:“接下来就照着我刚才的那番话,最紧要调动观众短时间的购买欲望,没人肯掏钱就找几个演员混进去刺激消费,懂不懂我意思?” “明白。”陈家乐牢牢记住,脑海中重播着翟远刚才高涨亢奋的情绪。 “好,那你努力,我让盒带厂加快生产进度,今晚先送两百盒过来。” 见又有新观众坐满一场,翟远拍拍他的肩膀:“我现在去其他场子里转转,给他们也做个培训。” 说完排开人群,赶奔下一间录像厅。 虽然只观察了一场首映,但翟远根据过往卖盒带的经验,大概能估算出来298一盒盒带这个价格,屋邨市场能吃下多少。 两千到三千盒之间。 于是翟远又打电话给盒带厂,顶格预订了三千盒录像带。 跟上次的《珍妮弗》不同,《盲女》用的是磁录摄像机拍摄,底片定死了480p,没办法修复画质,也不能转画幅放在大银幕播放。 所以卖录像盒带,是这部电影最后能压榨的价值。 等过几个月观众散场、盒带饱和之后,这部低清晰度的电影,大概率会慢慢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未来或许它还会出现在某个冷门资源论坛里,但因为没人做种,一点下载速度也没有,最终还是会消失。 “可惜。下次一定要用胶卷拍部电影,给后世留点产业。” 翟远心中胡思乱想着,又往剩下五间录像厅走去。 …… 半个月之后,《盲女》电影的热度开始减退,上座率也在逐渐下滑。 三千盒录像带几乎全部售空,加上这段时间的票房收入,翟远账户里的余额终于突破七位数大关。 达成成就,百万富翁。 而这一年的年关也渐渐近了。 “今年过年有什么打算?” 牛头角花园别墅里,送走了最后一批298买三盒录像带的大冤种,翟远坐在花园长椅上,长出口气,转头询问身边的邓乐伶。 邓乐伶还是一身牛仔服装扮,略有些出神,似乎藏着心事。 “我现在孤家寡人,能有什么打算。”笑容勉强,声音低落的回了一句。 邓乐伶说完,望着翟远的侧脸,欲言又止。 “怎么?” 翟远察觉到她的不妥,挑眉问了句。 “没事。” 邓乐伶摇摇头,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将前两天,弟弟邓泽成打电话过来的消息告诉翟远。 这次电话里的邓泽成,没有了之前在羁押房对自己拳脚相向时的恶劣态度,而是哭诉着求她原谅。 最后说出目的,让她和翟远解约,去邓广荣公司签合同,否则邓家就要绝后,对不起父母在天之灵云云。 这话说出来,骨子里仍有传统思想的邓乐伶心软了,但又不知该怎么对翟远提起。 她到现在还认为是因为自己,导致邓广荣要对付翟远,内心带着愧疚。 这时候翟远的录像厅刚有点起色,如果我转去邓广荣那边,他一定会恨死我吧? “对了,差点不记得跟你讲。” 翟远还不知道肉弹这时候内心的纠结,自顾自说着:“我帮你准备了一部新电影,这次用胶卷拍摄,过完年试下在大戏院里放。你放心,今次是正经电影,成本虽然小点,但故事还不错,不用你卖肉。” 邓乐伶默默听他讲完,笑了下:“特意为我开部戏这么好?” “是啊,有没有感动到想献身?” 翟远咧嘴笑笑。 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过完年就该转变录像厅的经营方式,往院线靠拢,要尽快拍一部电影试试水。 翟远说完,又转头问了邓乐伶:“有没有想合作的男演员?” 邓乐伶表情复杂的说:“你。” 翟远挥一挥手:“挑!都说了不用卖肉,况且这个男主角亦都是咸湿变态,我这种气质不合适!” 话音刚落,一阵香风扑鼻。 邓乐伶整个人靠了上来,将翟远压在躺椅上。 她眼神水润,咬着嘴唇凑到翟远耳边,声音略有些沙哑:“不试下怎么知道,你不是夸我演技好吗?今晚就留在这里,我教你怎样做戏好不好?” 翟远:什么情况!我他妈又被逆推了? 第80章 主动的翟远 江湖传闻,女人因为受到激素影响,在一个月的某几天里会格外热情,并且会在潜意识里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吸引异性注意。 由此延伸出一个知识点: 如果你身边有那种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女性朋友,某几天她突然开始疯狂晒自拍,那就可以重点关注一下。 但是前有周海玫,后有邓乐伶。 翟远反复被推倒两次,他开始怀疑这个知识点的准确性。 不能这好日子都让我撞上了吧? “达咩!不行!不可以!” …… 他伸手想要推开邓乐伶。 …… 诶,不是,你这牛仔衫两边都有纽扣啊? 行,帮你扣上吧。 邓乐伶从嗓子里挤出声轻吟,浑身软的像面团一样,瘫趴在翟远身上。 一大团热气全喷进他耳朵、脖颈里,痒痒的。 “你还说不可以?” 她的声音带着羞怒,泄愤般贝齿咬住翟远的耳朵。 “你听我讲,我还没有准备好……” “没关系的,我自己会吃药。” 我他喵不是这個意思! 感觉到邓乐伶的动作越来越过火,手已经伸进自己衣服里摩挲起来。 翟远一把按住她还在往下滑的手腕。 “邓广荣用你弟弟威胁伱跳槽?” 一句讲完,邓乐伶疯狂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 身体绷的僵硬。 她缓缓抬起头来,红唇在翟远耳朵附近拉出几缕晶莹丝线。 “你怎么知道?”邓乐伶抿起唇,眼神复杂的问。 “所以想在跑路前玷污我?嗱,下次有事瞒着我呢,就不要找我们都认识的人。” 翟远挺了下腰,调整回坐姿,示意邓乐伶从自己身上下去。 可邓乐伶就跟个树袋熊一样跨坐在他身上,两条蜜大腿夹着他的腰不肯松开,只蹙着鼻子一个劲摇头。 翟远很无奈,只好继续说:“沈威虽然是给钱就做的流氓大状,不过他分的清赚一次和赚长期的区别。你无端端去找老沈了解合同违约方面的问题,明眼人都知道你准备跑路,他当然要讲给我知。” “但我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那就说明你也有苦衷。你那个扑街前夫石炳辉威胁不到你,那就只剩你那个扑街弟弟喽。” “于是我让沈威去壁屋监狱收风,两包红万送进去,很轻松就打听到邓广荣派人威胁那个废柴的消息。怎么?你很关心那个废柴啊?” 翟远说到最后,抬头望向邓乐伶。 邓乐伶抿起嘴唇,拢了下凌乱的发丝,声音发闷:“他是我家唯一的男丁,我不想对不起父母在天之灵。” 这路扶弟魔封建思想可要不得啊。 翟远想了想,其实是实在不想掺和这烂摊子。 可看邓乐伶这副模样,又有点为难,何况人家刚才都那么主动了对吧。 “让他去澳洲吧,以后不要回香江了。” 沉默片刻,翟远拿出个主意。 邓乐伶双眼一亮:“你有办法让他出狱?” 翟远嗯了声:“我出谅解书,再交保释金,最多再让沈威去一趟惩教所,他很快就能出来。不过等他出狱之后,我不想在香江再见到他。” “我知道了!多谢你!” 听到这个消息,邓乐伶心中石头总算落地,这意味着不必受邓广荣威胁。 而邓泽成离开香江,对她来说也是件轻松的事,不用再背负压力。 一激动,双臂就环抱住翟远的脖颈,用力搂住了他。 翟远头埋得很深,很快就觉得喘不过气。 “差不多好了啊!小心我告你骚扰少男!” 挣脱束缚,喘了口气,他双手按住邓乐伶的纤腰警告道。 “你还是青头仔呀?” 邓乐伶脸蛋红扑扑的,舌尖舔了下唇角,腰胯在他大腿上扭来扭去:“你帮了我这么多次,不如我也帮你一下?” 又来了! 翟远喉结动了动,强压下一团火气,抵着邓乐伶的腰肢,满脸严肃道:“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我做这种事,至少成年之前不行!” “那你要忍到二十一岁,岂不是会很辛苦?”邓乐伶又靠了过来,笑容促狭。 “不紧要,我们中国人不按照鬼佬的法律计数,下个月过完年我就满十八岁,一样够钟!” 闻着近在咫尺的肉香,翟远的语气中充满了苦闷和憧憬。 …… 沈威的动作很快,翟远当晚打电话给他,没几天邓泽成就被提前释放。 照规矩他取保出狱不能离开香江,但翟远才不管那些,直接联系苏龙,找了辆经由澳洲的走私渡轮,把他塞了进去。 邓泽成当然不想离开,但翟远当着他的面给苏龙打了个电话,请教他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翟老板,你如果觉得他碍事,我帮你把他卖去马拉尼做矿工,担保你永远见不到他。” 苏龙笑呵呵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邓泽成顿时吓得腿都软了。 被卖去马拉尼那还能活? 紧接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往他面前一站,邓泽成就乖乖登上了前往澳洲的走私渡轮。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才进去短短月余时间,当初那个靠伎俩陷害自己的屋邨仔,居然已经有了这般手段。 甚至连邓广荣都对他束手无策。 “喂,送你弟弟的船就要开走,不过来看一眼?” 站在码头,翟远打电话给邓乐伶问道。 “还是不要了,我怕见面之后他又让我求你,到时会令你难做。” 啧啧,懂事儿。 翟远盼望着今年赶快过去,他要好好奖励一下邓乐伶。 不过在那之前,要把邓广荣赶出秀茂坪。 《盲女》的热度消退后,邓广荣的录像厅又恢复了以往的上座率。 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再找翟远麻烦的原因。 但是翟远现在腾出手来,就要主动找他的麻烦了。 秀茂坪只能有一条录像厅院线,就是我翟远的院线! “大律师,让你去办的那些手续搞定没有?” 倚靠在码头的护栏旁,翟远看着驶出港口的走私轮渡,点起支烟,拨通了沈威的电话。 “放心吧老板,你撒了那么多钱出去,我如果搞不定,还怎么有脸见你?” 沈威的声音从听筒中响起,自信十足。 翟远望着黑漆漆的海面,出海的轮渡很快消失无踪。 他咬着红万,喷出条烟龙,烟雾迅速被海风吹散。 带着笑意的声音随之响起:“好啊,那我明天就可以做事,先把邓广荣场子里的客人全部抢过来,让他知道这盘生意究竟应该怎么玩。” …… 第二天一早,一条消息如一阵风似的,迅速在秀茂坪的观影群体中刮过。 垃圾厅的那个小老板,一口气又开了四间厅,加上他以前的六间一共十间厅。 而这十间厅,在同一天公布了一条消息。 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新春佳节,所有录像厅在接下来半个月内,全部免费开放,欢迎广大观众进场参观。 消息一出,邓广荣那所谓的高端录像厅,上座率瞬间损失过半。 而翟远的垃圾厅,从早到晚,上座率始终爆满。 这场院线争斗中,他一直在被动接招。 这是第一次主动出手。 第一刀,直接砍中邓广荣的大动脉。 第81章 相互掀桌 ps:上一章被删减的七零八碎,实在抢救不了,大家凑合着看吧 …… “免费让人进场看戏?他疯了?” 邓广荣得知翟远的录像厅全天免费,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同在秀茂坪一区,观影人群的数量是有上限的。 邓广荣本以为捏着鼻子捱过那部《盲女》的热度,自己的场子就能回暖,可现在翟远这一操作,令他的上座率降得更快。 他的十间录像厅,前前后后投入几百万,一开始就是奔着打价格战去的。 只要挤垮翟远的录像厅,以后一家独大,价钱还不是由着自己定。 谁曾想现在对方突然掀翻了桌子。 你物美价廉?那我直接免费,看你敢不敢跟。 邓广荣跟不起。 比起翟远那些劣质三级片,他放的电影里很大一部分,是从邵氏和其他电影公司买来的版权,要按票房分成,没有票房就得自掏腰包补足那笔数。 他就算再烧得起钱,也不会做这种看不见任何收益的事。 “大荣哥,现在怎么办?” 身边的亲信问了句,又小心翼翼提醒:“驹叔已经等得很不耐烦……” 邓广荣烦躁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脸上表情变幻,觉得翟远实在有点不知好歹。 我看上的生意,你爽快点让出来,踩我场的事大家一笔勾销就好。 为什么非要落我脸面? 难道以为从苏龙那里请来的高手,能保护你一辈子? 那就试试看吧。 “派人去吓一吓他家人,斩掉他家人几根手指就好,不要做的太过分。” 邓广荣说完,缓缓闭上眼睛。 他接着吩咐小弟:“如果这样他还是不肯退场,那就让城寨的刀手做事,记得做干净点。” “收到!” 手下小弟面露狞笑,已经忍不住开始摩拳擦掌。 …… “谁说免费让人进来看戏就不赚钱?” 翟远好奇地反问陈家乐和梁志超两人。 这两位在得知免费开放录像厅之后,一度以为翟远发高烧,十万分无法理解。 挑那星!做慈善咩? “家乐哥,帮我联系下你那群流莺朋友,有好处便宜她们。” 陈家乐还没反应过来,梁志超脑子转得极快。 “我懂了!远哥你是打算做全职马夫,用录像厅免费的咸片吸引客人,然后从流莺身上抽水!” 翟远用看大聪明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别闹,开局我已经退出江湖了。 “伱想让我被扫黄组请回去协助调查?戆鸠!” 翟远说着话,从口袋里抽出一沓文件:“看清楚点,这是我新注册的一家公司。” “秘密花园,香江电话公司,付费专线?” 陈家乐和梁志超齐齐凑到前面,异口同声念出文件上的抬头。 没错,翟远这次敢免费开放录像厅,跟邓广荣比谁烧钱多,就是要利用这波客流量,搞一个情感付费的专线出来。 他从香江电话公司拉的这条付费专线,每年缴费十五万港币。 除此之外,收入的两成还要归电话公司所有。 但是无所谓。 一张张卖电影票才赚几个钱? 搞几個声音甜美的女人……甚至不必是女人,在电话里做一些情感咨询,电话费分分钟就能把录像厅的损失补回来。 根据翟远最近的了解,付费电话这种模式,如今已经在东洋崭露头角,收费每三秒一块钱(港币)。 香江毕竟比不了人家那边的经济条件,所以翟远很良心的定下每分钟九块钱的价格。 刚好能买三张录像厅电影票。 此时香江本土正常通话收费是每分钟一块二,拨往马交每分钟两块,宝岛和内地都是每分钟十二块,至于跨国电话就要每分钟二十块以上。 屋邨的穷人当然买不起大哥电话,但座机电话普及率尚可,而且还有公用电话。 况且何必将目光局限在屋邨这一小块地方? 他已经让沈威去联系了几家电视台,准备在电视上播放秘密花园的广告,到时候目标客户将会是整个香江。 全香江睡不着觉的男人都来撑我场,你一个邓广荣怎么跟我斗? “我在西贡的写字楼里租了一个单位,里面摆了十二部电话,暂时只开通六部做实验。你先帮我找六个流莺,我教她们怎么跟客人聊天。” 翟远对陈家乐说道:“如果她们学的够快,熟悉一个礼拜就可以开始就可以带徒弟,到时候十二部电话一起开通,所有挂在录像厅门口的电影海报上,全部给我加上这个付费专线的广告。” “明白。” 陈家乐完全听不懂这种商业模式,但他的优势就是翟远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照做。 “远哥,我好像又懂了,你想骗别人的电话费。” 梁志超难得开一次窍,他又问:“但是真的会有人打进来跟流莺谈情说爱呀?有那些钱都能去骨场找按摩妹了吧?” “你不讲,谁知道电话对面的女人是流莺呢?她说自己是林清霞都行。” 翟远一翻眼皮,接着说:“去骨场?有的事是要有幻想的,现在林清霞跟你讲咸湿电话啊,她说自己好痕好热,你仲去骨场?” 陪聊服务从兴起那一天就不缺顾客,多数人内心都有强烈的倾诉欲望。 君不见聊天室兴起的时候,多少人不眠不休泡在里面,付费跟天南海北的陌生人吹牛扯淡。 关键是你怎么做宣传。 广告词说:我是靓女,快打电话跟我聊天吧,收费很便宜。 这样当然是不行的。 应该说:在每个无眠的夜晚你寂寞难耐吗?你渴望零距离的与异性身体接触吗?你想在声嘶力竭的喊叫中找寻灵魂与肉体的碰撞吗?请拨打电话,今晚我想去你那里…… …… 翟远在写字楼里给几个流莺展开培训工作时,天色已经擦黑。 不得不说,捞这一行的女人,在骗男人这方面的天赋非常之强。 父赌母病弟读书张口就来。 甚至反过来给翟远上课。 “老板你错了,其实很多男人未必一定要听我们咿咿呀呀叫声的,就像是我接待过的客人里面,有不少都在向我倒苦水讲他家庭不幸,这种时候只要听他讲就好,偶尔在温温柔柔讲两句安慰下他,这样他就会觉得我很懂他,甚至不必做,下次还会主动打电话约我。” 一个上了点年纪叫莲姐的阿姐,经验老道的讲述起人生经验。 翟远三人听得连连点头,纷纷表示受教。 年轻的流莺也附和着点头:“是啊是啊,莲姨你讲的这种客人我也遇到过,不过他们不讲自己家庭不幸,而是经常一上来就跟我讲乜鬼天文地理、历史哲学,听都听不懂。” 莲姐抽着烟,高深莫测笑了下:“册那侬娘个比!你讲的这种男人跟我讲的不一样嘅,他们是食完小药丸之后在等扯旗嘛!” 有了这位深谙男人心理的莲姐做执导,培训工作开展的异常顺利。 直到晚上八点左右,翟远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边个?” “阿哥,你快回来看下,我们家门口被人淋火水,仲有人打架搞得到处都是血,我同阿妈好害怕……” 翟瑶惊慌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翟远闻言,脸上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双眉竖起,杀气腾腾。 扑你阿母!邓广荣玩不起掀桌子了! 第82章 大案 打牌跟做生意的区别就是如此。 打牌是你出一张瘪三,我随便一张牌就能大过你,然后你再出牌。 大家有来有往,见招拆招。 但生意场上却处处是变化,没人跟你玩见招拆招那一套。 你抢我的观众,我不同你争,我直接杀伱全家。 翟远还是高估了邓广荣的心胸和水准。 这才哪儿到哪,我从头到尾只出了一招,你就忍不住掀桌? 正烂仔! “打电话给苏龙,让他带兵进秀茂坪,火水、石油罐全部用上,给我把邓广荣的十间录像厅全部炸掉!不计数,多少钱我都给!炸完之后直接踩进观塘,五百万让斧头俊灭掉整个联顺乐!” 把大哥电话扔给陈家乐,又吩咐他一句:“之后不管边个打电话来做和事佬,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 翟远说完,快步往外走去。 走出几步,他又想起翟瑶刚才在电话里带着哭腔的声音。 于是折返回来,磨着牙齿补充道:“仲有,帮我打听下邓广荣的老豆老母葬在哪里,让人把他们的尸骨挖出来晒一晒,如果还没死,就扔两个石油罐到他家里送老人家一程,我要他扑街冚家铲!” 看着翟远黑着脸离开,将办公室大门摔得震天响,梁志超和陈家乐不由自主打個寒噤。 梁志超咽了口唾沫:“什么情况,远哥无端端发这么大火?” 陈家乐大概能猜到些什么,皱着眉头没有多说,直接拨通了苏龙的电话。 “龙叔你好,我叫陈家乐……” …… 回到碧丽苑时。 一开电梯,楼道里物业、差佬已经围了一圈。 排开人群走到家门口。 引入眼帘是四处飞溅的血污,挥洒在雪白墙壁上看起来格外刺目。 地上躺着三个青年,全部蒙上白布,正在往外运。 怎么还闹出人命来了? 翟远瞳孔缩了缩。 楼道里除了血腥味,还有股刺鼻的汽油味道。 多半是烂仔们淋完火水还没来得及点燃,就被卫星全部撂倒。 他皱着眉头往前走,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抬腿低头,是半截手掌。 楼上楼下的住户们从四周围探出脑袋,围观翟远家门前这一幕幕场景。 卫星也在人群中,手里拿着半个苹果啃咬着,脸上带着看热闹的表情,从头到尾没有跟翟远有过目光接触,装作根本不认识他。 够狠! 翟远心中叹一声,踢开断掌,踩着血浆来到房门口。 房间外围了圈警戒线。 差佬们进进出出。 赵美珍和翟瑶坐在沙发上。 翟瑶缩在老妈怀里,不敢去看门口的惨烈场景。 赵美珍面无表情,抱着女儿一言不发,任由身边的差佬询问什么,只自顾自摇头。 “现在你们家门口出了三条人命,你知不知道这是多恶性的事件,以为不出声就冇事?讲!这件事究竟跟你们什么关系!” 问话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军装,表情凶狠,说话间啪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杯盘跳动。 翟瑶被他吓得一激灵,惊叫一声,紧贴在赵美珍怀里。 赵美珍仍抿着嘴唇,没有开口。 她隐约能猜到这件事和翟远有关,但却不相信他会牵扯进人命案,怕胡乱开口反而惹麻烦。 年轻军装见恐吓无效,抬头看一眼正在房间搜查的沙展。 他走上前露出难搞的表情:“阿头,不肯出声,怎么做?” 沙展回头看看沙发上的母女,揽着军装的肩膀,压低声音:“这么大件功劳,不要被其他部门抢走,必要的时候可以用点特殊手段。” “这家人住得起洋楼,做的太尽会不会惹出麻烦?” “有什么好怕的,现在是三条人命的大案,你不想升职啊?” 沙展低声呵斥一句,示意他继续去审问。 年轻军装会意点头,再返回赵美珍母女面前时,态度愈发凶恶。 “讲啊!” 恫吓声中,他啪一脚踹翻垃圾桶。 又猛的伸手扯住翟瑶的头发,嘴里喝道:“死者究竟跟你们什么关系?是仇杀还是情杀,凶手在哪里?讲啊!” 翟瑶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被拽着头发晃来晃去,耳边是凶恶质问,吓得她哇哇乱叫,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一个劲往赵美珍怀里躲。 赵美珍终于按捺不住,用力推搡开那名军装,尖叫道:“你不要搞我女儿!” “八婆,你敢袭警?” 年轻军装被她推了个趔趄,自觉脸上无光,扬手就要往赵美珍脸上扇去。 啪!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身后叼住他的腕子。 “边个!” 年轻军装怒气腾腾转过脸。 还没看清对方的相貌,一记重拳已经轰在他脸上。 “哥!” “阿远!” 赵美珍和翟瑶又惊又喜的声音响起。 翟远没有回头,而是紧盯着地上捂着口鼻的年轻军装,眼神冷冽:“扑你阿母,够胆在我家里搞事?” 被打翻的军装迅速被同伴扶起身,鼻血长流,其他人见状纷纷靠拢过来,将翟远围在中间。 “扑街袭警!把他给我抓起来!” 七嘴八舌声中,领头的沙展也走了过来。 看了眼满脸是血的手下,他眼神不善的盯向翟远。 “你就是户主?” “是。” “小子,现在怀疑你跟这件凶杀案有关,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好啊。” 翟远满脸无所谓的伸出双手,努嘴示意对方给自己上铐子。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差佬们在公报私仇,如果在平时,他现在已经打电话给沈威。 但今天进警署,反而正合心意。 这样就算今晚外面炮火连天,也与我无关。 翟远冲领头的沙展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见他这般气定神闲,沙展心里难免有些打鼓。 但周围伙计们全盯着自己,不做事以后哪还有威信。 “拷起来!” 略一思忖,他还是厉声下了逮捕命令。 立刻有军装上前,动作熟练,手铐咔的锁住翟远双手。 翟远还没什么反应,倒是把赵美珍和翟瑶吓得不轻。 母女两人扑上来,想要阻止一群差佬。 一片混乱中,有人将赵美珍推倒在地。 “你妈的!” 翟远一脚踹翻最近的一名军装,脸色难看。 他蹲下身搀扶赵美珍,抬眼望向面前的差佬,恶狠狠骂道:“我现在跟你们回去协助调查,已经给足你们面子,如果再敢动我家人一下,我扔一百几十万捐给警队基金会的鬼佬,担保你们这队人十年升不了职,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