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跑路后,清冷世子失控了》 第1章盼着本世子宠幸? 初春,宁国公府,青松苑。 一众小丫鬟一字排开立在院子里,管事姑姑威严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语气凌厉。 “能来世子爷院子当差,是天大的幸事,但有几句话,你们得给我记牢了,咱们世子爷可同外头那些贵公子不同,爷不好女色,最厌烦那不懂自爱,娇柔造作的,我可提醒你们,千万别生出不该有的歪主意,从前,有存了攀附心思,坏了爷规矩,乱棍打死的,也不是没有。” 掌事姑姑虽才二十出头,却是个干练的,因已嫁做人妇,行事更透着几分泼辣,这一通疾言厉色下来,小丫鬟们俱是规规矩矩,齐齐应声。 敲打了一番,掌事的又微微缓下了语气:“当然了,在世子爷这里当差,好处你们自然也清楚,爷出手大方,平日里,少不得赏赐,只要踏踏实实做好差事,世子爷绝不会亏待人。” 提及这个,小丫鬟们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喜色,脆生生的又是齐齐应下。 毕竟是千挑万选了来的,掌事的见看着都还懂事,这才微微舒了口气,训了半天话,嘴巴有些干,遂清了清嗓子。 “琥珀姐姐,忙了这么阵子,进屋喝口茶吧。” 随着婉转娇柔的声音蔓延而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提着襦裙,从堂屋的台阶上缓缓走了下来。 女子生得面若桃李,身段婀娜,一把细腰,比这初春的柳条子还要柔软,十六七的如花年纪,如二月豆蔻,淡悠悠的散着馨香,让人一见便如浴春风。 这小姑娘名唤秦晓柠,是世子爷陆戟身边唯一的妾室,世子爷虽心肠冷硬不近人情,但却单单待这小侍妾有些特别。 掌事的见了来者,立马赔上笑脸,解释道:“多谢秦姑娘好意,奴婢不进去了,方才门上来报,眼下世子爷正在前头跟国公爷和夫人说话呢,一会就得回院子里来,这些小丫鬟刚来,我不能放心,还是领着她们在院子里候着的好。” 陆戟五年前奉命出征,今日凯旋而归,为了给世子爷接风,阖府上下已经忙了好几日。 掌事姑姑的话音刚落,只听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响动,一众随从簇拥着世子爷过来了,到了院门口,随从们齐齐停下,只有那高大挺拔的男人大步流星的踏进了院子。 院中诸人立马素静下来。 男人身着银甲,头戴金盔,步履矫健如风,整个人英武挺拔,气度矜贵。 像是无坚不摧的冷铁铸剑,又似高不可犯的险峻冰山。 常年征战沙场,铸就了男人强大的气场,唬得一院子的新来的小丫鬟深深的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世子爷安——” 有掌事的带头,小丫鬟们这才跟着齐齐向男人施礼。 男人连眼皮也没掀,龙行虎步的上了台阶,待走到正屋门口时,骤然停住脚步,也没有回身,只冷冰冰的说了句:“还不进来?”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世子爷唤的是谁,片刻的沉静后,那唤作秦晓柠的小姑娘碎步跟了上去,随着男人进了正房。 “世子爷安。” 待进到屋子里,小姑娘对着男人婷婷袅袅的行了个万福,男人依旧没抬眼,冷着脸舒展开双臂,小姑娘会意,立马上前,为男人更衣。 男人身量高,小姑娘需要踮着脚为他解带,甲衣厚重,小姑娘力气小,卸甲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被男人托住。 “还是这样笨。”男人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冷哼了一声。 小姑娘垂着眼眸,没吱声,待服侍好男人更衣后,这才柔声开口:“水早就备好了,世子爷这就沐浴?” 男人没搭理,自顾进了浴室,只听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过后,男人从浴室探出半个身子,依旧没什么好脾气:“愣着作甚?还不进来。” 面对他的冷脸,小姑娘虽有脾气,却不敢发作,只在他抽回身子的时候,暗暗白了一眼,这才抬脚进了浴室。 浴室宽大,里面是个温泉池子,氤氲的水汽弥漫在空气里,云雾缭绕。 男人立在地上,只下身穿着一条跑裤,赤裸的上身沾满了水珠子。 小姑娘虽是世子爷妾室,但这几年陆戟一直在外征战,二人并未圆房。 瞧着男人赤裸的脊背,小姑娘羞得微微红了脸,怯生生的拿过巾帛,小心的为他拭身。 男人身姿颀长健硕,宽肩窄腰,常年沙场拼杀,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深深浅浅的疤痕,落在那古铜色的紧实肌肉上,并不碍眼,反倒是更增添了男人的雄性魅力。 “这次出征,世子爷又添了伤,您真是辛苦。”小姑娘轻轻的为他擦拭,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带着一点儿讨好的味道。 男人闻言转过身,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像初春里刚抽出粉嫩的花苞,俏生生的映入男人深邃的眸子。 男人沉默的睨了片刻,冷不丁的抬手捏住了那水嫩嫩的脸蛋儿。 常年习武握刀的大手粗粝,捏在小姑娘细嫩的脸上,又酸又麻且疼。 “哎呀——您,弄疼我了。” 小姑娘不由得轻唤出声,瞥着男人阴冷的脸色,却又有些胆怯,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像鸟儿轻薄的羽翼挠着耳朵一样。 男人哂笑了下,刚毅冷肃的面上终于带上点儿温度,他随即放开了手,垂眸看着她,鼻孔里哼了下,道:“你在府中养尊处优,只知晓享福,倒是养得珠圆玉润。” 她自幼跟在世子爷身边,怎不知他脾性。 听了这话,小姑娘心里一紧,暗暗思量着,莫不是那件事,被他看出了端倪。 五年前,陆戟奉旨随大军收复河西,战事持续到第三年的时候,主帅意外过世,战事吃力,陆戟奉命归京,临危受皇命接任主帅之位。这一仗着实艰难,不知要打到何年,公侯夫人恐儿子在艰苦的前线缺少照料,临行前,让儿子带个贴身伺候的人过去,陆戟大手随意一指,选中了自幼养在府中的孤女,秦晓柠。 秦晓柠本就是陆戟身边的人,国公夫人索性让她做了陆戟的侍妾。 秦晓柠跟着陆戟随军赶去河西,只是没成想那边的环境如此恶劣,刚出了嘉峪关,便是风沙漫天,吹得人脸上起皴,行军这一路,更是颠簸得人能散架子,一日三顿都是硬邦邦的糗粮,连口热水都没有。 秦晓柠不想吃这个苦,假装重病,陆戟只好命人将她送了回来。 那次,她明明装得很像啊,难道被他识破了?否则,也不会刚归来,便不给她好脸。 这家伙,一向不太好糊弄。 “想什么呢?” 陆戟整暇的瞧着他,淡淡悠悠的开口。 “哦,没,没什么。” 秦晓柠有点心虚,连忙拿过衣裳服侍他穿:“这倒春寒最伤人,世子爷快穿好,刚洗完澡,当心着凉。” 一副殷殷关切他的模样。 “你少跟我装。” 陆戟不悦,夺过她手里的衣裳,小姑娘被拽得一个不稳,一头栽在他身上,硬邦邦的胸肌,跟撞在石头上一样,咯得生疼。 “哎呀——”她捂着额,轻呼出声,疼得小脸儿皱在了一起。 陆戟却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他大吃吃的立在那里,两手垂着,也不扶她,语气里满满的调侃:“嗬!投怀送抱,是吧?” 调侃了一句,似乎觉得还不过瘾,垂眸睨着她:“怎的?盼着本世子宠幸?” 第2章吻她 调侃了一句,似乎觉得还不过瘾,他垂眸睨着她:“怎的?盼着本世子宠幸?” 这位爷最骄傲,又有本事,天生就是被人捧着的主儿。 小姑娘却是天生一张巧嘴,忙顺着他道:“世子爷说笑了,您身份贵重,文韬武略,此次收复河西,功盖四方,今后必将官居显赫,满京城的女子怕是都盼着得您青眼呢,我哪敢有这个奢望。” 陆戟闻言,白了她一眼,没再吱声,抛下她自顾出了浴室。 知他在跟她闹脾气,她不敢不哄,抬手揉了揉方才被撞得酸麻的额,连忙抬脚跟上。 见他正在内室的圈椅上干坐着,她小碎步上前,为他斟茶,脸上挂笑,道:“您这一去就是五年,从前在屋子里服侍的那些丫鬟都到了年纪,全给放出去了,琥珀姐姐又挑了好些新人,说是让您看了挑选后,才能放进屋子里来当差,我这就去将人都叫进来,您瞧一眼?” “这个,不急。”陆戟慢悠悠的摆弄着茶盖子,抬眸睨了她一眼:“我这屋子不是还有你打理着嘛。” 他这是要拿她当丫鬟使唤?这么大的屋子,零零碎碎这么多活计,让她累死累活的一个人干? 自从被选做侍妾,她就成了这院子里的半个主子,是不用干活的,即便是没被抬做侍妾的时候,她其实也不干活,陆戟总是嫌弃她笨手笨脚,她也就承认自己笨,干不好活计,索性就不干了。 如今一个不遂意,就要罚她做苦工,当真冷酷无情至极。 见她面露迟疑,他放下茶盏,问道:“不愿意在我跟前服侍了?” 好像只要她一个点头,他就立马成全她,赶她出去一样。 小姑娘忙道:“怎会,我能服侍世子爷,三生有幸。” 话虽说得违心,但小姑娘面上却是极温顺的模样。 陆戟这样强悍的男人,自来喜欢温顺的女子,见状没再继续找茬,又轻啜了一口茶,起身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微微顿住脚步,留下句“我回来前,铺好床榻。” 晚上,阖府要设接风宴,陆戟这是要去赴宴应酬了。 秦晓柠透着窗子见人已经出了院子走远,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抬脚出了屋子,正撞见丫鬟松枝,她算是这院子里的老人儿了,还没到被放出去的年纪。 主子不在,大家都放松了下来,二人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晒太阳闲聊。 “世子爷生你气了?”虽不是屋子里的大丫鬟,但毕竟在这院子里久了,多少了解主子的脾性,从世子爷回来时在院子里那句冷言冷语,松枝便看出了点儿端倪。 秦晓柠没吱声,算是默认,松枝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世子爷定是因着你装病不肯陪他出征,这才怨你。”转而又怒其不争的看着她:“多少人盼着能成为世子爷的人呢,爷单单选了你,你却让人家失望了。” 秦晓柠冷笑:“他让我跟着去西北吃风沙,我还得感恩戴德?” “世子爷倒不会这样小气。”松枝解释道:“世子爷定是气你不肯与他同甘共苦。” 秦晓柠诧异:“我又不是他妻,为何要与他共苦。”说着,又自嘲似的笑笑:“咱也没资格不是。” 松枝便开始苦口婆心的絮絮叨叨起来,都是劝她把握机会,争取早日爬上世子爷宠妾宝座的话,秦晓柠左耳进右耳出,认真的掐着指头算日子:“再有五日,是不是要发月例了。” 提及这茬,松枝终于不再揪着方才的话题,转失落起来:“你倒是有盼头,二两银子呢,我还不到一百钱,都不够买块尺头的。”说着,又念叨起自己的远大理想:“哎!也不知我得何年何月,才能熬成一等大丫鬟。” 自从做了陆戟的侍妾,最大的好处就是月例水涨船高。虽然最终没能陪着陆戟去河西,但国公夫人是个爽快人,一点没在待遇上亏待她,每月二两的月例给着,逢年过节,也是按照府中妾室的待遇给她封赏,这两年下来,她已经攒下了一点体己。 公府家风清正,男子少有纳妾的,抬她做侍妾的时候,也是情况特殊,国公夫人跟她说得明白,将来能不能留,要看主母的意思。 高门里,男子成婚前大多都有通房侍妾,正妻一旦进门,这些侍妾的去留都得凭着主母安排,大多时候,正妻都不会留下丈夫从前的人,便是给丈夫纳妾,也要自己重新再选。 秦晓柠跟松枝和琥珀这些家生子不同,她并不是奴籍,而是自由身,因着幼时走投无路,被公府收留,将来出去,是可以自己做主过日子的。 当然,要想过得好,离不得银子。 所以,现在多攒些体己,将来离开公府,才不至于没活路。 “等这个月月例下来,我给你买一块尺头。”秦晓柠自己不舍得花钱,对朋友却一向慷慨。 松枝闻言脸上开晴,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塞进秦晓柠手里。 前头传来阵阵礼炮声,接风宴已经开始,陆戟此次立下不世之功,这宴席,不闹到半夜,绝不会散。 秦晓柠与松枝两个磕着瓜子直到天黑,松枝伸着懒腰回房去睡,秦晓柠也起身回了正屋,屋里没有服侍的丫鬟,她虽困,但也得等世子爷归来,服侍着他歇下后,才能顾自个儿。 实在熬不住了,她困得趴在桌案上,昏昏沉沉的迷糊着,直到听到重重的清嗓声才清醒过来。 人已经回来了,正立在屋门口看着她,目光沉沉。 原想着他酒宴过后能忘了那茬,但看这脸色,好像还没翻过去呢。 “您回来了啊。”秦晓柠连忙起身,殷勤的迎向他,面上露着明晃晃的关切之色:“又喝了不少酒吧。” 陆戟斜了她一眼,没吱声,轻轻的抬起双臂,秦晓柠踮脚为他更衣,嘴上依旧关切个不停:“若是胃里难受,我让人熬一碗醒酒汤来,刚喝完酒就睡容易将酒气憋在身体里,您喝了醒酒汤再睡才好,我......” “少跟我装贤惠!” 她正絮絮的说着,陆戟不耐烦的打断了她,接着,一把将人拉到跟前,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鹰隼一样,透着冷峻威严,凶巴巴的训道:“秦晓柠,你若是再敢在我跟前虚与委蛇,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被吓得小心脏一颤,柳眉不自觉的蹙了起来,一双眼雾蒙蒙的噙上了水汽。 “您冤枉我了——”羽扇般的睫毛湿漉漉的垂了下去,说话的声音也没了底气,跟蚊子哼哼一样。 陆戟重重的哼了下,遂放开了她,抛下人,自顾坐到了床榻上,秦晓柠揉了揉被他捏得生疼的手腕,沉默了好一阵子,转身看着他,犹豫了下,怯生生的开口问道:“可要喝茶?” 他“嗯”了声,秦晓柠走到桌边,将一直温着的茶斟了一盏,捧给他,语气里带着委屈,又带着一点讨好的味道:“我知晓世子爷喝不惯浓茶,还是跟从前一样,泡了白茶,参了点茉莉花在里头,一直温在热水里,眼下喝,正好。” 她半垂着眼眸,怯生生的看向他,柔顺的模样,像是真的乖巧了下来。 陆戟的脸色终于微微缓和了些,他接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秦晓柠见他顺了脾气,这才靠近床榻弯腰铺被衾,温声道:“时候不早了,世子爷早些歇着。” 说完,正要转身退下,却被陆戟抓着手腕,一把扯回。 他坐在床榻上,她跌在了他的腿上,他双手掐着她的细腰,牢牢的将人锢在怀中,小姑娘被男人身上凛冽的气息包裹着,还未待她回过神儿来,他夹杂着酒气的热吻便铺天盖地的印在她唇上。 他的吻霸道且火热,像是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一样,虽是他的人,但他还从未碰过她,小姑娘没经验,起先还能勉强的挣扎,没一会儿,便被他弄到虚脱,再用不上一点儿力气,呜呜咽咽的,只能由着他无度的索吻。 待终于被他放开的时候,她早已瘫软。 他将人从自己的大腿上滑下去,却看也不看一眼,淡淡的来了句:“走吧。” 见她杵着不动,陆戟抬眸看着她,嘴角渐渐噙着点笑,玩味似的:“怎么?又不想走了?” 小姑娘虚浮的立在他跟前,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儿从唇上溢进了嘴里,她捂着被他吻得肿胀的唇,小脸儿木着,老大不愿意的样子,却又摄于他的威势,不敢委屈,只那一双弯眉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陆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复又沉下了脸,没好气道:“走!少在这里打扰本世子好眠。” 第3章骂她“白眼狼” 宽大的床榻,松软的被衾,府中的睡眠环境可比行军时舒适多了,可陆戟却并未贪床,依旧与在军中一样,卯时刚过,便起了身。 早春时节,天还灰蒙蒙的,未曾大亮。 陆戟抬脚出内间,抬眸就看到了小姑娘,灰蒙空荡的外室里,一身素衣的她身影单薄,正在埋头干活儿。 陆戟清了下嗓子,正在忙碌的秦晓柠立马转过头来:“世子爷,您醒了呀。” 她自来是个懒的,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会起。 “几年不见,你起得倒是比从前早了。”他信口道。 见他问起,小姑娘连忙皱眉回道:“您瞧瞧,这么大的屋子,零零碎碎的活计这么多,就我一个人干,自然不得不起早贪黑才行。”说着,抬眸巴巴的看向他,一脸讨好似的:“我知晓世子爷自来喜洁,只要能让您住得舒服,阿柠辛苦些,不要紧。” 嗬!又在跟他使小伎俩。 陆戟斜了她一眼,没搭理这茬,冷哼着吩咐她道:“去给我打洗漱的水来。” 小姑娘明亮的眸子骤然暗淡了下去,失望的“嗯”了声,遂抬脚出了屋子。 一会功夫,端着洗漱之物进来,陆戟净面,她立在一旁,不时的递上皂角和巾帛。 “早食也做好了,我去告诉小厨房开饭,世子爷稍等。” 刚刚服侍完他洗漱,小姑娘便提着裙子,小跑着去了外头,一会功夫,端着食盘进来,摆在案几上,复又折去门口,从小丫鬟的手上再次接过食盘,来来回回的折腾着往餐案上摆。 陆戟坐在餐案前,瞧着她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眉头愈蹙愈紧,忍了一会儿,到底没有按捺住,指着门口的几个小丫鬟,训斥道:“你们几个的腿坏掉了是吗?就不能将饭食直接端进来?” 被他这一吼,门口的几个小丫鬟吓得连忙跪地请罪。 秦晓柠见状,连忙对着他解释道:“她们都是外头的粗使丫鬟,没有您的命,是不能进屋子里来的,眼下屋子里就我一个,自然照看不周,世子爷别急,我手上再麻利些,早食这就好。” 说着,她又急三火四的跑了出去,直到将最后的一道早食摆上桌案,小姑娘额上已经起了细汗,来不及喘口气,立在一旁,微微挽起衣袖,抬手为陆戟布菜:“世子爷,饭菜齐整了,请用吧。” 陆戟没动筷,片刻后,起身来到门口,随手指了几个小丫鬟:“你,你,还有你,这就来屋子里当差,规矩回头去问琥珀。 一旁的秦晓柠见状,悄悄眨眨眼,掩嘴狡黠一笑。 能进屋子里当差,算是一等丫鬟了,月钱比在外头翻两翻不止,几个小丫鬟没成想天降喜事,傻傻的愣了好一会神儿后,忙欢欢喜喜的谢恩。 不过是不值当一提的小事,面对几个小丫鬟的感激涕零,陆戟眼皮子都没掀。 遥想两年前,公侯夫人让陆戟纳侍妾,他也是如今日这般随手一指自己,信口道:“那就她吧。” 嘁!一点都不过心似的。 见陆戟复又在餐案前坐好,小姑娘连忙收回思绪,将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的抛诸过去,规规矩矩的为世子爷布菜,瞥着他的脸色,试探着为好姐妹松枝说话。 “咱们院子里有个叫松枝的,是从前的老人儿了,她做事勤勉,也知晓规矩,世子爷您看,能不能让她也跟着来屋子里当差。” 他没吱声,却点了头。 不值当一提的小事,她提了,他随口应了而已。 秦晓柠却乐得不行,世子爷高贵的头这么微微一点,好友一直以来的夙愿就轻易达成了。 “世子爷,您尝尝这桂花牛乳烙,小厨房的厨娘新研究出来的点心,还有这白酥鸡,是您从前最喜欢的。” 因着心里高兴,她服侍起来自然也殷勤,连说话的语气,都透着愉悦。 男人抬起眼眸,淡淡的瞥了小姑娘一眼,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他是让自己与他同食,一个人吃饭无聊,从前,他也总是要她陪着一起用。 秦晓柠没有说拒绝的话,他一向说一不二,她若是矫情,他定然要训人。 她在他对面虚坐下来,为自己舀了小半碗清淡的汤水。 嘴唇昨晚被他弄破了,她现下沾不了滋味太重的食物。 陆戟见她小口的喝着汤,瞥了眼她还微微红肿着的唇,沉声道:“昨晚,我喝多了。” 为自己的酒后失态向她道歉?也或者是在告诫她,他不过是酒后脑子不清醒,才碰了她,提醒她别自作多情? 秦晓柠没看明白他心思,也懒得去乱猜,只冲着他好脾气的笑了下,没说别的,放下汤碗,抬手继续为他布菜。 陆戟却不吃,看着她,蹙着眉问道:“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语气里,又带上了不悦。 她在他身边这么些年,怎不知他的脾性,这位尊贵的世子爷,骨子里比谁都骄傲,自从昨日回来,他处处对自己找茬,无非是因着她没有陪他去河西的事。 就像松枝说的,在怨她不能跟他同甘共苦。 在他心里,他既然抬手指了她,那她就该像方才那几个被他施恩的小丫鬟一样,得感激涕零,甚至不惜飞蛾扑火为他粉身碎骨才是。 面对着他的质问,她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开口。 陆戟见状,饭也不吃了,冷着脸起身抬腿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复又转过身,深邃的眸子白着她,骂了句:“白眼狼。” 秦晓柠缩着脖子装鹌鹑,不吱声。 见世子爷出去后,得了消息的松枝迫不及待的来找她,知晓自己成了屋子里的大丫鬟,松枝高兴得又哭又笑。 “往后,我的月钱可就是二百三十钱了。” 不到一个时辰,这句话被她来来回回的念叨了不下一百遍。 另外三个被陆戟随手一指选进来的小丫鬟也是乐不可支,还莫名的将功劳扣在了她身上:“秦姐姐,咱们刚来就得这样的造化,全是因着你得宠的缘故,多谢多谢。” 她的缘故? 秦晓柠瞧着几个年纪尚小的小丫鬟,心里不由得怀疑几个的智商,这个造化,可是陆戟给的,干她什么事。 谢错人了。 “咱们瞧得明白,世子爷是今早见秦姐姐劳碌,爷心疼,这才金口一开,允咱们进来。”小丫鬟笑得一脸天真。 另外几个亦是纷纷朝她施礼,一副唯她马首是瞻的模样:“往后,咱们就承蒙姐姐多庇护指教了。” 就连松枝也跟着起哄,撸起袖子问道:“阿柠,屋子里都有什么活计啊?今日世子爷啥时候归?爷归来前,咱们都要干点什么?” 秦晓柠苦笑:“你们的差事,要听琥珀姐姐安排,我也不知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 秦晓柠这话一出口,几人都诧异的看着她。 好像说,你这样得宠,怎能不知世子爷动向。 “其实,我跟世子爷,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秦晓柠想解释,但瞥着几个小丫鬟懵懂的模样,遂又放弃了这念头:“罢了,往后日子长了,你们就明白了。” 她跟陆戟的事,松枝知道的最多,她闻言将秦晓柠拉到僻静处,悄悄问道:“怎么回事?昨夜你跟世子爷,没有那个......圆房吗?” 秦晓柠摆手,见松枝一脸不信,又解释道:“当初国公夫人给世子爷选侍妾,也是情况特殊,眼下人都回来了,兴许用不上了。” 松枝一听这话,立马蹙起了眉,不自主的拔高了音量:“怎会这样?难道是世子爷跟你透的这意思?”又难以置信:“不能吧!” 见秦晓柠不语,她急着扯她袖子:“我告诉你阿柠,把握命运的机会可不多,公府家风好,国公夫人又是爽快大度的人,将来的世子夫人也必定是个贤良淑德的,更重要的是,你与世子爷青梅竹马.....” 秦晓柠立马打断道:“哪来的青梅竹马。” “你从小陪在世子爷身边,这,难道不算青梅竹马?哦!可能是我用词不太恰当,我的意思是你跟世子爷有感情基础,但凡有眼睛的,都知世子爷护着你。” “阿柠,这样的归宿多好,你可千万要把握住呀,不然,有你后悔的。” 秦晓柠知晓松枝是一心为她着想,但对她的话,秦晓柠依旧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公府虽好,但她绝不想一辈子伏小做低的给人当妾。 松枝知晓她没听进去,接着道:“我昨日可听琥珀姑姑说了,宫里头的淑妃娘娘,要给世子爷指婚呢,淑妃是世子爷长姐,姐弟情深,世子爷如今都二十有五了,婚事上,娘娘自然着急。” “你要是再不着急笼住世子爷,等主母进门后,可不容易了。”松枝道。 第4章男人的宠爱哪里靠得住 早莺争暖,新绿吐枝。 京郊皇家围场里,圣人被朝臣簇拥着,骑在御马之上,回过头,目光在层层人群中找寻了一番,遂开口问道:“守直呢?怎没见他人?” 守直是陆戟的字。 内侍忙回道:“陆将军方才捉了猎物,正在后头呢。” “让他过来。”圣人吩咐。 陆戟虽年轻,但此次立下大功,眼下,正是风头无量,见圣人宣见,众臣纷纷让路,一会功夫,陆戟驭马而来,他身姿挺拔如松,一身墨色的劲装,外罩金丝软甲,春阳明艳,那甲衣在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寒光,乌压压的人群中,他最是耀眼。 圣人坐在马上,眯眼瞧着那威风凛凛的男儿,待他近前,不等陆戟翻身下马,圣人便拦着道:“罢了罢了,无需多礼。” 陆戟虽未虚礼,但还是以军人的礼节,对着圣人恭敬的双手抱拳:“臣参见陛下。” “都说了,不必拘礼。”圣人笑了,坐在马上,抱着两臂,整暇的看着陆戟,道:“陆将军威风凛凛,瞧得朕都有些热血彭拜了。” 陆戟道:“当年陛下征战四方,陛下威名,天下皆知。” 圣人并非嫡子,还是皇子的时候,亦是个能征善战的武将。 圣人闻言笑着摆手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这几年,大周连年天灾,外有强敌,内又空虚,很不太平。半年前,圣人的结发皇后又不幸病故,圣人虽刚刚年过四十,但因为外忧内患,鬓边已经隐隐生了华发。 圣人笑着:“走,陪着朕一起,朕好久没骑马了。” 沈翰驭马上前,跟圣人错着一个马头的距离,陪在身边,圣人侧头瞧见他马鞍的袋子里装着个小东西,信口问道:“捉了什么?” 陆戟信手拍了拍袋子里乱动着的小兽,回道:“方才随陛下去追麋鹿,半路瞧见只小兔子,顺手套住了。” “这是姑娘家喜欢的玩意。”说着,圣人调侃道:“难不成守直心里有人了?” 陆戟忙道:“陛下休要打趣微臣,不过是捉回去送给家里的姊妹们玩耍的。” “原来如此,朕还真的怕你心里有了人,若是如此,朕的七皇妹,可要伤心了。” 圣人玩笑了一句,见陆戟微微蹙了眉,便不再揪着这个,说起正经事。 “守直,说实话,朕没想到这河西十六洲还能收得回来。” 二十年前,皇权更迭,朝堂不稳,河西节度使趁乱谋反,西齐伺机夺了河西十六洲,这么些年,大周一直想夺回故土,但几次出兵,均未成功。 五年前,圣人再次蓄势,命兵马大元帅韩克当为帅,倾全国兵力,直捣河西,意图夺回十六洲。这次,战事原本一片大好,可战事第三年,主帅韩可当一个不慎,居然被齐人断了粮道,几十万大军被困河西,韩老将军悔恨交加,急火攻心下,不幸亡故。 主帅亡故,粮道被占,军心登时大乱,就连坐守朝中的圣人和朝臣也没了主意。 不曾想,陆戟兵行诡谲,带着麾下一万兵马,居然成功劫了齐军大营,出其不意的夺回了粮道。 那时,他才二十刚出头,虽也多次上过战场,但到底年轻,还只是个三等将军,竟能在这样十分不利的情况下扭转乾坤。 圣人立刻召回陆戟,当面考问一番,慧眼如炬,断定此年轻人天赋异禀,于是力排众议,命陆戟为主帅,重夺河西十六洲。 果真,陆戟不负圣望,不到两年的光景,便顺利夺回故土。 二十年来,不知有多少名将在河西败北,最让圣人头疼的硬骨头,却让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到两年时间就给解决了。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圣人感叹了一句,遂转头看向陆戟,目光里透着试探,问道:“守直,收复河西,你居功至伟,说吧,你想朕如何封你。”顿了顿,又道:“你这样的功绩,便是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也不为过。” 兵马大元帅,执掌天下兵马,那可是武将的最巅峰了。 陆戟骑在马上,对着圣人一抱拳,道:“陛下也说了,臣还年轻,正是需要历练的时候,如此封赏,臣实不敢当。” 圣人不动声色的看了陆戟一眼,暗暗点了点头,走了一段,圣人复又转过头,朝着跟在后头的宫嫔銮车看了眼,对着陆戟笑着道:“淑妃这次也跟着出来了,昨日还跟朕抱怨呢,怪你归来多日,却不来看她。” 陆戟回道:“娘娘金尊玉贵,怎是微臣想见就见的。” 圣人哈哈的笑出了声来,道:“她虽是朕的妃子,但也是你长姐,难得出来一趟,见一面,倒也无妨。” 陆戟道:“承蒙陛下抬爱,但规矩,不能乱。” 圣人闻言,又笑了,只是这回,笑意进了眼底。 -- 世子爷出去后,一连数日未归,青松苑的一干人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秦晓柠更是庆幸,自从陆戟归来,便一直在找她茬儿,这次出去几日,再回来他总该顺过气儿来了。 他不是个小气的人,从前,她也惹到过他,他再是生气,最多有个三五日,也就过去了。 这日,晌午刚过,琥珀来了青松苑。 给大家送月钱。 主子不在,小丫鬟们少了拘束,拿着月钱,各个兴高采烈,尤其是新到屋子里那几个,才来了没几日,府中就按照大丫鬟的标准给了工钱,几个小丫鬟笑得合不拢嘴,一口一个秦姐姐的感激秦晓柠。 秦晓柠自然也高兴,又多了二两银子,放在外头,能够小半年的米钱呢。 琥珀看着秦晓柠高兴的模样,跟她打趣:“秦姑娘可是世子爷的心尖上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是二两银子,瞧把你高兴成这样。” 她在陆戟身边,一直是锦衣玉食,外人都认定她指不定得了陆戟的多少赏赐呢,殊不知,陆戟只在吃穿上从不亏待她,却没给过她什么钱财。 明明是府中公认出手最大方的主子,打赏下人,砸银子跟扔馒头一样,偏生就是从不给她。 气不气人。 秦晓柠苦笑:“说出去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手里没多少银子。” 琥珀自然是不信,但也不深问,只笑着打趣她道:“跟世子爷的宠爱相比,那些黄白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秦晓柠下意识的反驳道:“男人的宠爱哪里靠得住,关键时刻,还不得是银子来得更实在。” “世子爷——” 几人正在这里说话,哪里想到陆戟会突然回来,直到有小丫鬟惊呼出声,众人这才发觉。 第5章二两银子,值得你这样? 陆戟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脸色冷峻,沉沉的目光,盯在秦晓柠身上。 方才的话,定然是被他听了去了。 众人见主子面色不悦,规规矩矩问安后,纷纷识趣的退了下去。 待人都散了后,陆戟抬脚走到秦晓柠跟前,小姑娘尴尬的冲着他一笑:“世子爷,您回来了,您去哪里了,这么多天不归,我正惦记着呢。” 陆戟睨着她,冷笑:“你还能有心思惦记本世子?” 说着,他抬手捉过她攥着荷包的素手,掰开,夺过荷包,打开后用指尖吧啦着那二两碎银子。 秦晓柠真担心他一个生气,就将银子给丢了,小姑娘蹙着柳眉,一双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陆戟,心里干着急。 陆戟冷哼:“才二两银子,值得你这样?” 说罢,复又将荷包丢给了她。 秦晓柠长长的舒了口气,抬眸瞥着陆戟愠怒的眼神儿,她试着替自己找补道:“您知道的,我并不是爱钱的人,方才不过是在与琥珀她们玩笑。” 陆戟沉沉的看了她一眼,没吱声,正要转身进内间,长随德胜抱着只小兔子走了进来,跟陆戟问了安,遂笑着对一旁的秦晓柠道:“秦姑娘,瞧瞧,世子爷随驾狩猎,给你捉了只小兔子。” 从前,陆戟去狩猎,顺手捉来的小兽,也都是送给她养着玩儿,秦晓柠刚要去抱那小兔子,只听陆戟沉声道:“谁说要给她?” 不愧是世子爷身边的长随,德胜瞥着主子的脸色,脑子飞转了下,忙道:“世子爷息怒,是我记错了。” “我先将这小畜生养在外头的笼子里去。” 说罢,德胜连忙开溜。 陆戟没再作声,看也不看傻站在一旁的秦晓柠,转身进了内间去。 他不想搭理自己,秦晓柠也没心思去哄他,攥着银子回了自己住的抱厦。 自从幼时入府,秦晓柠就一直住在这正屋的抱厦里。陆戟住的正房,自然是最好的,便是这抱厦,也是宽敞明亮,两整间的大屋子,里头是带浴间的卧房,外头是起居室,屋子里冬暖夏凉,十分舒适。 又得了二两月钱,秦晓柠心里欢喜,进了卧房,从妆奁下取出一个小漆木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小铜锁,将今日得的这二两银子放进去,正要合上木盒子,复又停住,“哗啦”一声将有所的银子倒在床榻上,细细的数了一遍。 一共三十六两。 不算少,但也不多,若想将来出府能过得滋润些,还是远远不够的。 合上了钱匣子,秦晓柠微微叹了口气,遂百无聊赖的歪在床上睡午觉。 “阿柠,快醒醒,宫里下来赏赐了。” 秦晓柠睡得正香,被松枝摇醒:“圣人赏赐世子爷,宫人们送了好些珍宝,听说装了十几口大箱子,小厮们正往咱们这抬呢。” 陆戟从前也常得圣人赏赐,每回得赏,都会慷慨的打赏身边人,这回立下这么大的功,得的赏赐自然更多,下边的人怎能不乐。 秦晓柠一听这话,立马精神了,穿上衣裳就迫不及待的跟松枝出了屋子。 院子里热热闹闹,小厮们已经将赏赐抬了回来,泛着幽光的红木大箱子,整整装了十八口,几十个小厮用手腕粗的榆木杆子抬着,压得龇牙咧嘴,可见里头宝贝的分量有多重。 青松苑的人俱是喜出望外,眼睛巴巴的盯着那些珍宝箱子,恨不能在箱子上戳出两个窟窿才好。 偏生世子爷一直闷在屋子里头,八成是睡着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世子爷,宫里下来赏赐了。”德胜喜滋滋的扣着门,小心翼翼的唤着。 等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见陆戟慢悠悠的从里面出来,眼眸清澈凌厉,倒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众人齐齐向世子爷道喜,陆戟信步走了出来,四平八稳的在太师椅上坐下,瞧了眼满满登登的摆下廊下的那些木红箱子,信口道:“抬进来两个,瞧瞧。” 小厮得命,小心翼翼的将靠近门口的两个抬了进来,德胜上前打开了一口,里面装的都是古玩字画之类,自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但屋子里的人大多没见过大世面,也不会鉴赏,伸着脖子瞧了眼,倒也没露出什么表情。 德胜又打开了另外一口,随着箱子大开,明晃晃的光芒映射出来,晃得人睁不开眼似的,待定神一看,满屋子的人不由得唏嘘出声。 那是满箱子的金银珠宝。 有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的金锭子,红盈盈的玛瑙,绿幽幽的宝石,鹌鹑蛋大小颗颗圆润的珠子。 陆戟掀眸瞧了眼,然后转头看向正一眨不眨盯着箱子的秦晓柠,问了句:“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谁又能拒绝得了金银珠宝? 但秦晓柠可不傻,知晓陆戟实在试探她,只抿着嘴笑,并不接茬,不料陆戟却道:“哦,我倒是忘了,你刚刚才说过,你是不喜欢钱的。” 说着,随手指着那金锭子,对着一旁的德胜道:“你与琥珀成亲,我征战在外没赶上,这个,算是给你们补的礼金。” 世子爷自来出手阔卓,这一次,尤甚,已经到了拿金锭子砸人的地步了。 德胜接过小厮递来的一盘子金锭子,携着琥珀喜滋滋的跪地向世子爷道谢。 “再寻些给下头当差的。”陆戟信口道。 琥珀上前,在装满珍宝的箱子里寻摸了好半晌,最终选了一小盒子算是最低调的珍珠来,一人一颗,挨个赏了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们。 便是这小小的一颗珍珠,那可是宫里头来的东西,都是值钱货,下头的人拿着赏赐,各个乐不可支。 直到最后,陆戟却连一个大子都没给秦晓柠。 瞧着大家伙得了赏赐喜滋滋的样子,秦晓柠气得想哭,可满屋子的人,却没一个在意到她的失落。 对下头的奴仆,世子爷出手都是这样大方,对自己的宠妾,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好当着下人的面给罢了,私下里,指不定要赏座金山银山的。 大家都是这样想。 第6章要罚她去做烧火丫头 府中有规定,子弟个人所得的赏赐,都归自己,德胜指挥着小厮们将那些红木箱子搬去堂屋后的小库房,琥珀拿着账本,细心的分类记档,院子里的小厮和小丫鬟们都得了赏,也都喜滋滋的分头去忙了。 陆戟依旧四平八稳的坐在太师椅上,悠哉的品茶,秦晓柠在他身边傻站了好一会儿,陆戟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小姑娘眼里渐渐噙上了泪,委屈巴巴道:“不打扰世子爷清净,那我先走了。” 陆戟随意拨弄着茶盖子,听了她的话,却是连眼皮子也不掀一下,等了半晌,最终也不见他搭理,秦晓柠这才尤不甘心的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 她故意走得慢腾腾的,不时的,还抬着袖子假装拭泪。 就等着陆戟开口。 “回来吧,逗你呢,想要什么宝贝,自己去库房里拿就是了。” 可直到她挪到了房间门口,也没听到陆戟发话,秦晓柠并不死心,回到自己屋子后,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等着。 陆戟这样骄傲的人,自然不会屈尊过来哄人,但从前她每次与他使小性子,他自己不过来,却会让下头的人过来哄她。 说不定,过不了一会,琥珀就会得了他的命过来,坐在她床边,笑滋滋的推着她道:“我的好姑娘,真的生世子爷的气了?世子爷逗你呢,大家都有赏,怎会落下你的。”然后掏出一锭金子:“喏,这不,世子爷让我拿给你的。” 等来等去,太阳快偏西的时候,果然真的将琥珀给盼来了。 可出乎预料的是,琥珀没有一点得了主子授意来哄她的模样,更没有拿出金锭子,而是一脸凝重的对着她道:“秦姑娘,你到底怎的惹到世子爷了?爷刚才为何冷不丁的交代我,说是要停了你的月例。” “什么?” 秦晓柠一听这话,惊得直接从床上跳到了地上。 “姐姐你没跟我开玩笑吧?”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世子爷方才出去前亲口对我交代的,我还纳闷呢,你们到底怎么了?上午我还听俺当家的说,世子爷陪着圣人出猎,特意给你捉了小兽回来玩儿,这样宠着,怎的不到半日,又闹了起来。” 定是因着方才放月例的时候,她信口说的那些话惹恼了他呗。 事后也没见他发脾气,还以为他没当回事,没成想,陆戟不声不响的居然下了狠手,要断了她唯一的财路。 “妾室每月二两的月例,可是府上的规矩,他凭什么说给我断就给我断了。”这回秦晓柠是真的急了,小脸涨得通红。 琥珀叹了口气:“规矩不规矩的,还不是世子爷一句话的事嘛。”说着,拍了拍秦晓柠的手:“你还是好生的求求世子爷吧,不然,爷既然吩咐了,我最迟明日,就得跟账房报备。” 琥珀出去后,秦晓柠再也按捺不住脾气,气冲冲的去寻陆戟,却不见他在屋子里,问了小丫鬟们,都不知他去向。 秦晓柠气得晚饭都没吃,就坐在陆戟的屋子里等着。 等到月上柳稍,陆戟终于回来了,一脚踏进屋子,正瞧见小姑娘气鼓鼓的模样。 他没搭理她,自顾解了外衣后,抬脚就要去浴室洗漱,秦晓柠气哄哄的走到他跟前,张臂拦住他,木着小脸儿径直质问道:“你凭什么要断了我月例?” 陆戟被她这幅模样给气笑了,回道:“就凭我是一家之主。” 说罢,抛下她,就要走人,小姑娘不依不饶的又跑到他跟前,红着脸争辩道:“妾室每个月二两的月例,这可是从公账上出的,又不是你的私房钱,你凭什么不让给。” “妾室?”陆戟沉下了脸,反问她道:“你是谁的妾室?” 她尤不服气的梗着脑袋,白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陆戟气着质问道:“占着我妾室的位置,你可有半点儿的真心?” 秦晓柠被质问得心虚,慢腾腾的收回了拦着他的手臂,眼睛一眨,就要哭,陆戟没惯着她,抬脚就走。 见他真走,她直接哭出了声,抽抽搭搭的哽咽着道:“怨我没有真心,那我现下就以身相许,行了吧。” 真是气急了,说着,又要作势来解衣裳。 陆戟见状停住了步子,冷声来了句“不稀罕。” 说着,就要推她出去,她却顺势拽住他衣袖,哭哭啼啼道:“是你自己不想要,又来怪我作甚?我是公侯夫人钦定的妾室,拿月例是应该的。” “本世子偏偏一文钱都不给你。” 陆戟不顾她的哭闹,往外推人,小姑娘却赖着不肯走,死死的拽着他,越哭越凶,“哇哇哇”的一点不顾形象,连鼻涕泡都哭出来了。 “你走不走?”陆戟脸色阴沉。 见她哭闹个没完,最后陆戟像拎小鸡那样,一把将人拎了起来,推门扔出了内室。 二人拉扯得不成一点体统,唬得外面的小丫鬟们俱是一愣,大家见秦晓柠哭得可怜,想上前扶她,瞥着陆戟气得铁青的脸,却又不敢动作。 “今晚给她收拾东西,明日就赶去灶上做个烧火丫头。”陆戟冷着脸对着琥珀吩咐道。 主子一向说一不二,可不是随口闹着玩的。 大家一听这话,都是一脸的震惊,秦晓柠也没成想陆戟真的这般无情,吓得骤然止住了哭声,呆呆立在地上,傻愣愣的看向陆戟,可陆戟却“嘭”的关上了房门。 回到自己的屋子,秦晓柠心里便开始后悔。 今日真是气急了,忘记了陆戟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眼下是真的惹怒了他了。 她仰头躺在床上,泪眼中,端详着自己葱白一样细嫩的手,自从被他领回公府,这么些年,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得太好了,现下要被赶去做个烧火丫头,她怎么应付得来。 从前,她也惹过他,但只要在他跟前一哭,他也就心软了。 如今,却是这般的铁石心肠。 都说官升脾气长,果然不假。 想一想,她就伤心。 第7章当初,是他救了她 清早,陆戟依旧是卯时刚过,便起了身,推开内室的门,小姑娘正立在他门口。 男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声道:“还在这里作甚?既然做人没真心,我也不稀罕你做我妾室,昨个说得明白,今后且去灶上烧火就是了。” 秦晓柠吸了吸鼻子,没吱声,只那么站着。 早春乍暖还寒,她穿得单薄,双肩微微抖着,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哭的。 陆戟瞥了眼她,一双眼哭得烂桃儿一样,他哼了下,问道:“哭了一宿?” 小姑娘点了点头,这回倒是不像昨日那般在他跟前撒泼打滚的刺猬模样了,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老实又温顺,抬手抹着泪,对着他委屈着道:“世子爷真的要赶我去做烧火丫头?” 陆戟没吱声,小姑娘抬起一双泪眼,吸着鼻子道:“我知道,你是怨我不关心你。” “我还冤枉你了?”陆戟反问道。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垂眸道:“你自然是冤枉我了,我七岁便没了娘,这世上,除了我娘,就数世子爷最疼我,我怎会不关心你。” 那年,她不过七岁,家乡闹灾,她与相依为命的娘亲再也活不下去了,她娘便带着她进了京城。 她娘是个罪臣之女,曾以戴罪之身在权贵人家为奴,后来蒙赦,离了那高门,恢复了自由身。 她不知娘亲为何带她千里迢迢的来京城,或许是为了投奔那户高门。一日,她娘亲穿上了最好的一件衣裳,将她留在破庙,独自出去了一趟,该是去那户高门寻门路,可是整整三日,她娘才狼狈而归。 她永远记得,她娘亲归来时惊惶的模样,她问发生了何事,娘亲却讳莫如深,连夜带着她离了那破庙,说要逃离京城,像是遇到了凶险之事,只告诉她,她们要远远离开。 她们一路逃难来京,娘亲已经耗费了全部心力,又遭了惊吓,她们还没走出了京城大门,娘亲便病倒了,再不能成行。 无奈,她们又寻了个破屋安身,眼见着身上的铜板全花光了,大雪寒天里,她们已经陷入了绝境。 穷途末路下,她娘对她道:“我娘家未获罪前,我曾认识个贵女,听闻她现下嫁进了京城,成了赫赫有名的宁国公府二房的夫人,咱们已经山穷水尽,与其等死,不如碰碰运气去求求她。” 那时候她娘已经病入膏肓,与她交代清楚后,便撒手人寰,年幼的小姑娘抱着娘亲哭了许久,实在饿得不行,便独自打听着寻到了宁国公府门前。 门上的管事听闻是二房夫人故人之女,去给回禀,二夫人听后,怎么也想不起认得这么个人,不过是闺中时的几面之缘,甚至连泛泛之交都谈不上,时隔多年,谁还能记得呢。 高门里,来打秋风的人太多了。 二夫人让管家赏了一吊钱,算是打发了。 她捏着那吊钱,立在公府高门外,一颗心如坠冰窟,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夫人不认得你娘,咱们公府虽是积善人家,但也不是慈善堂,拿着钱,快走吧。”管家驱赶道。 她也知希望渺茫,不过是走投无路下撞大运而已。正在绝望之际,公府高门大开,一身着华服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从内而出,后面随从成群,少年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英姿勃发,气度矜贵,门上的管事点头哈腰,口称:“世子爷安。” 少年手挥银鞭,正要带着随从策马而奔,余光瞧见路边立着个小姑娘,开口道:“小姑娘,且让开,当心马儿跑起来伤了你。” 明媚的冬阳洒在那少年清俊的面上,鲜衣怒马,肆意飞扬,小姑娘直觉得晃眼。 她仰头看向那少年,不知哪来的勇气,对他道:“我无家可归,想在府中寻个庇护。” “不过是来打秋风的,世子爷不用搭理。”门上的管事见状,连忙跑上前,驱赶着小姑娘道:“都赏了钱了,你快走吧,别唐突了咱们家世子爷。” 小姑娘一委屈,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了下来,转过身去的刹那,水汪汪的眼瞥向了那尊贵的少年。 “别赶她。”少年勒住马缰,对着管家开口道:“大冷的天,这样小的人沦落到外头,岂不是要冻坏了,且将她带去我院子吧。” 世子爷金口一开,她便被管事的带进了高门,有了庇护之所,公府收留了她,还帮她安葬了娘亲。 “若不是世子爷将我带回府中,我早就冻死在外头了,哪能好好的活到今天。”幼时的颠沛流离,是她一生的梦魇,提及这个,她就忍不住伤心。 “好了,都过去了。”见她真的伤心,陆戟到底缓和下了语气。 秦晓柠抬起一双泪眼,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哽咽:“我知晓你是怨我没陪着你去河西,说实话,我确实是不想吃苦。”她语气渐渐低了下去,悄悄瞥着他,坦诚道:“那次我是装病骗你的。” 他早看出来了。 “实在不想去,我也不强求,为甚要骗人?”陆戟问道。 公府世子爷,身份何等的尊贵,自幼被人捧着惯了,最烦的就是被欺瞒。 “我不是怕你生气嘛。”她嘟着嘴。 “你骗我,我就不生气了?”他反问。 见他又沉了脸,她怯怯的拽住他袖口,轻轻的摇着,撒娇似的哄着道:“好了,你别生我气了,我保证下不为例,往后,绝不敢再骗你。” “有话好好说,少跟我拉拉扯扯的。”陆戟的话虽不耐烦似的,但嘴角却不自觉的噙上了笑意。 小姑娘撒开了手,又凑在他跟前,讨好似的道:“我清早起来特意给世子爷,做了你素日爱吃的点心呢。” 陆戟睨着她,讪笑着道:“不赶你出去就是了,不用为了那二两银子,违心的刻意来讨好。” “本世子,也未必稀罕。”他哼着道。 “是不是昨日我跟琥珀她们玩笑的话,你听了不高兴了?”她看着他,眼波流转。 陆戟睨着她,冷哼着反问道:“你那是玩笑话吗?我听着,可不像。” “怎么不是玩笑话。”她凑上前,又拉住他袖口,撒娇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世子爷还不清楚,跟你这么些年,我何曾跟你讨要过钱财。” “我真的不爱钱的,你该清楚我。”她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向他,巴巴的说道。 第8章一掷千金养着她 二人出了内间,早食已经备好,陆戟瞥着小姑娘花脸猫一样的脸,沉声道:“先去洗脸。” 小丫鬟端着的洗漱水原是给世子爷备的,听了世子爷的话,便端过来服侍秦晓柠,秦晓柠也没客气,哗啦啦的弯腰洗了脸,待起身的时候,冲着陆戟灿然一笑,用巾帛净了面,正要命人去换水,陆戟开口道:“不必麻烦了。”说着,便就着她用过的水净了面。 正要抬脚去吃饭,陆戟拉过她,命道:“眼睛都成什么样了,且躺到榻上冷敷一下。” “您不是急着去上朝?我服侍着您吃了早饭再说。”她道。 “不急于这一时。”说着,他不由分说的将她推在外间的软榻上,拿过小丫鬟递来的湿巾子,敷在她眼上,嘴上道:“我可不想吃饭的时候,对着两个烂桃子,坏了本世子早食的心情。” 他这人就是这样,便是为了你好,也不肯温柔半分,总是这样的毒舌。 秦晓柠听话的躺在榻上,原本火辣辣的眼,被凉巾子一覆,舒服了许多。 “世子爷,秦姑娘的燕窝熬好了,要不要这就端进来。” 直到侍膳的小丫鬟开口,陆戟才允她起身,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下来吃。” 小厨房里每日专门为她熬制燕窝来补养,上等的血燕,一两燕窝不下百两银子,自从她入府,这么些年,一直没断过。 这位爷,能这样一掷千金的养着她,却为了二两月例跟她不依不饶。 说出去,谁能信。 用过早食,秦晓柠送陆戟出门,她立在廊下,看着他走远,朝他挥手,小媳妇似的叮嘱道:“早点回来。” 他没回应,也没回头,只抬手挥了下,算做示意。 昨夜没睡好,待送走了陆戟,秦晓柠回自己屋子去补眠,这回,终于能睡得踏实了,一觉睡到了下半晌,直到有人在身边唤她,秦晓柠才睁开眼。 “秦姐姐,快起来吧,我想请教你点事情。” 睡眼朦胧中,瞧见一个娇憨的小女孩,圆苹果似的脸蛋,穿着粉嫩的对襟襦裙,头扎双环髻,鬓边簪着红玛瑙穿成的珠花。 正是陆戟的同胞妹妹,六姑娘陆婉晴。 秦晓柠抬手揉了揉眼,然后起了身,一面挽着头发,一面笑着道:“你怎的过来了?今日不用去家塾吗?” “今日休假。”说着,六姑娘将做了一半的绣品擎到秦晓柠跟前,嘟着嘴道:“这不,休假了也不让人闲着,私塾里的绣工先生还给留了任务呢,让绣花,我最不擅长这个了,姐姐快帮我看看。” 秦晓柠接过绣品,看了眼,见不过是初学者最基础的针脚,她娘从前就是个绣娘,秦晓柠幼时跟着学过,后来虽在公府里养尊处优,但这手艺一直没丢,不仅没丢,而且这两年还越练越精了。这世道,女子没什么太多的出路,擅做女红,将来出去了,也能贴补自己,算是有个技艺傍身。 “来,我教你。”秦晓柠凑近了六姑娘,耐着性子教授着她:“像这样,穿过来,然后带过去。” 寥寥几针,一朵小花便栩栩如生的显出了影子。 “秦姐姐,你的手可真巧。”六姑娘见识了秦晓柠的手艺,眼眸一亮,拿过绣品,兴冲冲道:“我来试试。” 秦晓柠将绣品递给了她,六姑娘绣,她在一旁不时的指点,小女孩倒也不笨,没一会功夫,也绣得有模有样起来,只是没有耐性,做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扭着脖子抱怨起来。 “这玩意可真磨人,累得我眼睛疼。”说着,一面揉着眼,一面嘟囔着道:“母亲原是答应我可以不学这个的,偏生父亲不允,非说什么德言容工女之根本,逼着我学,还要大嫂监督我。” 陆戟和六姑娘的生母国公夫人出身大将军府,其父连得八个都是儿子,人到中年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国公夫人刚一出生,其母便因大出血而去了,大将军并未再续弦,也不拘束着这唯一的宝贝闺女,拿她当小子来养,所以国公夫人自幼就是个性子野的,未嫁人的时候,甚至跟大将军上过战场,是个不折不扣的巾帼大女人。 这样的女人,自然不会拘泥于针头线脑,又怎会拿这个约束着自己的女儿。 “我不想做了。”六姑娘将绣品丢在一旁,央着秦晓柠道:“外头天气这样好,秦姐姐,咱们去花园子里玩去吧。” 左右闲来无事,秦晓柠点头答应,二人出了屋子,一路朝着公府花园而去,六姑娘是个活泼的,一路上与秦晓柠说个没完。 “秦姐姐,说实话,我倒是盼着在私塾里,至少有人跟我玩耍,这一休假,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是闷死人。” “你怎的不去寻五姑娘呢?”秦晓柠信口道。 公府现下待字闺中的小姐,只有五姑娘和六姑娘。 “我不喜欢跟五姐姐玩,她这人,说道太多,讲究也多,跟她在一起,累心。” 六姑娘正在絮叨,秦晓柠拽了拽她衣角,悄悄的指了指不远处的八角亭子,六姑娘抬眸看过去,只见五姑娘正坐在亭子里往这边看呢。 跟她在一起的,还有国公夫人,和二房夫人。 “还真是背地里不能说人坏话呢。”六姑娘调皮的吐了下舌头,说着,拉着秦晓柠往亭子那边走去,嘴上念叨着道:“母亲怎的跟二婶聊到一起去了,呵呵,真是奇了怪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如果说国公夫人是一只老虎,那么二夫人就是一个小仙女,妯娌二人脾气作风简直天差地别。 国公夫人瞧不惯二夫人的端着装着的瞎讲究,二夫人更是看不惯国公夫人大大咧咧的粗犷性子,私下里,国公夫人总是唤二夫人“小矫情”,二夫人则是一脸嫌弃的称国公夫人为“那个粗人”。 总之,妯娌两个就是天上地下,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怎么也捏不到一块的那种。 第9章国公夫人赏她簪子 六姑娘拉着秦晓柠,还未等进到亭子,六姑娘便按捺不住好奇,嚷嚷着问道:“母亲,二婶,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国公夫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劲装,浓厚的发髻只用一根大金簪子束着,利落又干练,说话也是快言快语,声音爽快:“在屋子里闷得我骨头痒,出来耍耍枪,出了一身的汗,在这里坐着落落汗。” 说着,用手抹了下额上还未干透的热汗。 这不讲究的小动作落在二夫人眼里,二夫人眼神里顿时带上了嫌弃,甩了下帕子,看向六姑娘的眼神儿却透着慈爱:“是六丫头啊。”转而含笑着道:“春阳娇媚,婶母见花园子里的花开了不少,出来赏花,走累了脚,躲在这里享半刻清闲。” 说着,冲着六姑娘和秦晓柠招手笑道:“丫鬟们刚烹好的梅霜茶,你们两个快过来尝尝。” 国公夫人睨着二夫人,冷哼了下:“喝个茶还要用什么霜啊雪啊露水啥的弄,嗬,还是去年采的的霜呢吧,可别喝坏了肚子。” 面对国公夫人的不解风情,二夫人正要开口反驳,只听国公夫人高着嗓子诧异道:“晴儿,你领着的这姑娘是谁啊?长得这么俊,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上一次见国公夫人,还是两年前为陆戟选侍妾的时候呢。 国公夫人不同于那些总爱盯着儿子房中的事的深宅妇人,再加上陆戟也是个省心的,故而,诸如敲打磋磨儿子妾室这类事情,国公夫人是不会做的。 这不,眼下都不认得她了。 听了国公夫人这话,二夫人给逗得险些一口茶喷出来,金丝帕子拭着嘴,讪笑着道:“我可真是见识了,居然还有不认得自己儿妇的?” 国公夫人闻言眨了两下眼,一拍手,爽快一笑:“我说怎的看着这样眼熟呢,原来是我儿房里头的人。” 说着,朝着秦晓柠招手:“来来,快过来丫头,好阵子没见了,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这茬了。” 秦晓柠缓步上前,规规矩矩的向两位夫人见了礼,国公夫人将她拉在身边,上下打量着,嘴上赞道:“瞧瞧这姑娘,长得可真是太俊了。” “多谢夫人夸赞。”秦晓柠又是微微一礼,柔声道谢后立在一旁,柔顺乖巧的模样,仿佛连呼吸都是轻的。 “叫什么名字来着?”国公夫人问。 二夫人捂着帕子在一旁偷笑,五姑娘不好笑出来,强憋着,六姑娘再也看不下去了,叹着气道:“秦姐姐单名‘晓柠’二字。”说着,又嗔着道:“母亲,您可真是好记性。” “你少编排我。”国公夫人白了女儿一眼,转而又看向秦晓柠,声音刻意压低了些,好像生怕一个大喘气,将这娇软的小美人给吹飞了一样:“今年多大了?” “再有三个月,就满十七了。”秦晓柠规规矩矩的回道。 高门里的主母,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长相狐媚的妾室,可秦晓柠偏生不一样,她虽美,却是清纯明丽那类,一双秋水似的眸子,举手投足温温柔柔的,像一只小白兔,看着就是绝不会祸害后宅那种。 国公夫人脸上带着笑,看着秦晓柠,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似的道:“好模样,人又温柔,是个好孩子。”说着,从头上拔下那大金簪,慷慨的塞进秦晓柠手里:“上次你随着戟儿出发仓促,没来得及给你备见面礼,这个,算是母亲补给你的。” 秦晓柠暗自琢磨着,这国公夫人十有八九都忘了她半道做了“逃兵”的事儿了,心里下意识的就是心虚。 既然国公夫人在她跟前自称母亲,可见没拿她见外,那秦晓柠自然也不会装腔作势的拿乔。 “阿柠不好受母亲的礼。”她推辞着,语气温柔大方。 “跟母亲客气什么。”说着,国公夫人拿过金簪子,不由分说的插在秦晓柠的发髻上,嘴上道:“你这头饰太素了,戴上这个,好看。” 秦晓柠本来还要再推辞,一旁的二夫人开口打趣道:“阿柠且收着罢,往后见了你婆母,记得带上这簪子,省得她又记不住人。” 国公夫人白了二夫人一眼,二夫人似乎懒得再与她口角,起身要走:“罢了,我也歇够了,去前院看看老夫人去。” 见二夫人要走,五姑娘也跟着起了身,国公夫人没留二夫人,却对着五姑娘热络道:“我从外头新弄来个藩外厨子,今晚要做烤全羊,五丫头去我那一起用吧。” 五姑娘道:“多谢大伯母,只是我出来偷闲好阵子了,现下得回去练琴了。” 五姑娘是二夫人的女儿,性子自然是随娘的,她举止端庄,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人又刻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国公夫人道:“用功也不差这一时。” 五姑娘回道:“明日私塾要来新的琴艺先生,听闻曾是宫里的琴师,我得抓紧了。” 说着,规规矩矩的向国公夫人道别,随着二夫人走了。 时辰不早了,秦晓柠也不再多留,二夫人和五姑娘走后,也跟着道别要走,临走前,六姑娘拉着她,邀请道:“我知晓姐姐喜欢听琴,不如明日跟我去私塾里听新先生奏曲,怎样?” “多谢六姑娘的好意。”秦晓柠笑道:“我就不去了,不太合适。” 秦晓柠回到青松苑,进了院门便见陆戟立在廊下,正负手瞧着养在笼子里的,那只前两日捉回来的小兔子。 今日归来的倒是早。 秦晓柠脸上不自觉的噙上笑意,悄悄走上前,也没打扰他,静悄悄的立在他身后,看人,也看兔子。 夕阳西下,金灿灿的余晖洒在男人棱角分明的面上,给那冷肃的人,添了几分柔光。 他没有发觉她,她也不出声,等着他来发现。 男人身姿笔挺的立在那里,像是在想事情,却又像百无聊赖似的,一会儿,他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从里面拣出一颗小果子丢给笼中的小兽。 那兔子上前闻了闻,随即贪婪的吃了起来。 接着,他又开始丢,圆滚滚的小果子,裹着金灿灿的蜜糖,看着就馋人。 秦晓柠再也忍不住了,上去从他手中夺下那油纸包,哼着道:“我最爱的蜜糖栗子,你却拿去喂它。” 第10章她这般贪财作甚? 秦晓柠再也忍不住了,上去从他手中夺下那油纸包,哼着道:“我最爱的蜜糖栗子,你却拿去喂它。” 男人侧过头,睨着她。 她将栗子塞进嘴里,细细的咀嚼了两下,觉得不过瘾似的,又塞了两颗,鼓得一侧的小脸儿圆滚滚的。 真是比方才那小兔子看起来还要贪吃。 “世子爷特意卖给我的?” 待将嘴里甜滋滋的小食咽下去后,她对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笑得一脸满足。 瞥着他微挑的眉,就知道肯定又没好话,小姑娘连忙拣出一颗果子递到他嘴边。 “我嫌甜。” 男人别过脸去,小姑娘却踮起脚,很执着的将果子塞进他嘴里。 就是要甜住他的嘴,省得他说话不招人听。 却不料男人即便是吃了糖,嘴巴却依旧是毒,哼着道:“你别自作多情。”说着,夺下小姑娘手里的油纸包,又将一颗果子丢进笼子:“我是买来喂兔子的。” 小姑娘绕到陆戟跟前,仰头看着他,笑着问道:“兔子不是我的吗?” “谁说要给你了?”陆戟睨着她,深邃的眸子里噙着笑,嘴却依旧是个冷:“本世子想给你,你不要也得要,若是不想,你想破了头,也没用。” 话里有话。 秦晓柠只做听不懂,他不给她好话,秦晓柠倒也不恼,芙蓉般的小脸儿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好脾气道:“世子爷不想给,我自然不会贪。” 说着,拿起笼子旁边的胡萝卜,掰成一个个小块往笼子里塞,嘴上道:“世子爷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照看这小东西,您忙的时候,我来帮你照应着这小兽。” “要你照看?”陆戟冷笑:“它活不过半个月。” 是的呢,从前,陆戟狩猎也常捉回小兽给她养着玩,每次她都是用心去照料的,却都活不长。 小姑娘停下手,转头看向陆戟,一脸虔诚的向他讨教:“世子爷,我为何就养不活她们呢?难道是方法不对?” “你喂得太多了。”陆戟指着笼子里埋头啃食萝卜的小兔子,道:“这些小兽,不懂饥饱,喂得太多,就撑坏了。” 小姑娘垮着小脸,回道:“那怪它太贪了。” 说着,果然见方才塞进笼子里的那些萝卜,已经被小兔子吃了大半,小家伙却还在贪婪的继续进食,小姑娘忙蹲下来,伸手就要去笼子里抢食,陆戟唬得忙夺过她的手,阻拦道:“当心它咬到了你。” “我是怕再给它撑死。”小姑娘解释道。 陆戟将她拉起来,沉着脸训道:“兔子急了也咬人,这点道理都不知?” 说着,拿起一旁的小木棍子,将笼子里剩下的萝卜吧啦出来,嘴上念叨道:“冒冒失失的,真不让人省心。” 不知是在骂兔子,还是在骂人。 小兔子已经吃了好些的萝卜,见剩下的要被陆戟拿走,兔眼里带着哀怨,前爪扒着笼子,尖尖的小嘴巴嗅着,看着外头的人讨食。 小姑娘瞧着小兽,喃喃道:“这小东西,真是太贪嘴了。” “是呢,做人,不能太贪。”陆戟附和着道。 秦晓柠看着陆戟:“我说的是兔子。” 他剑眉微挑:“我说的是人,怎的,不行?” 说着,指着她头上的金簪问道:“这个,哪里来的?” 秦晓柠忙伸手捂住头上的簪子,陆戟“嘁”了下:“我不抢。”转而白了她一眼:“小家子样,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秦晓柠想说,我怎的没见过世面了,昨日不是才见识了成箱子的金银珠宝,可是你一个大子都吝啬给我不是。 见她不说话,陆戟追着问道:“哪里来的?” 秦晓柠笑得一脸得意,对他回道:“国公夫人给的。” 陆戟有些意外:“我娘?” 在陆戟印象中,她母亲若是赏人,跟男人一个套路,就是砸银子,可不会做出送人首饰这样的事。 心里冷笑:这小东西,一肚子狡黠心思,却是天生一张讨人喜欢的小脸儿。 秦晓柠看出了陆戟的诧异,解释道:“今日跟六姑娘在园子里玩,无意碰上了夫人,夫人说我自从跟了你,也没送过什么东西,就顺手给了我这个。” 说着,她抬手正了正头上的金簪,问陆戟:“赤金的呢,好看吧?” 陆戟没回答好不好看这个无聊问题,而是双手抱肩,整暇的瞧着她,调侃似的:“这么说,这算是婆母给儿妇的见面礼?” 秦晓柠冲着他眯眯眼:“算是吧。” “不心虚吗?”他睨着她,挑了下眉。 她怎不知他所指,冲着他笑了笑:“有那么一点儿吧。”说着,又抬手扶了扶那金簪:“我说了不要,可夫人非要给,当时二夫人也在场,也劝我收下。” 陆戟笑了:“这么说,还让你勉为其难了?” “那倒没有。”小姑娘仰头看着他,笑嘻嘻道:“我是觉得,既然是婆母的一番心意,我若是不收,不太礼貌。” “婆母?”陆戟冷笑:“你倒是不拿自己见外。” 小姑娘忙道:“这可不是我自己要唤的,是国公夫人让我叫的。” 陆戟冷笑:“我娘让你唤她婆母来着?” “那没有。”小姑娘辩解道:“夫人她原话是这么说的‘跟母亲还客气什么。’” “那是我娘大度。”他道。 她顺着他道:“世子爷的娘亲,自然是这世上最大度的。” “你少跟我油嘴滑舌。”陆戟白了他一眼,问道:“我且问你,你可尽到丁点为人妾的本分,占着我妾室的位置,就是想到处捞好处,是吧?” 说着,他朝她伸出大手:“我娘的簪子,还我?” “这是婆母赏给我的,你凭什么讨要回去?”秦晓柠忙捂住头上的簪子,再也不敢在他跟前多加逗留,一溜烟似的跑进了屋子里去。 陆戟瞧着她逃之夭夭的背影,心里冷哼:小东西,懒惰、贪吃、油嘴滑舌,眼下又添了个贪财的毛病。 从未缺了她用度,她这般贪财作甚? 思及至此,陆戟不自觉的蹙起了眉。 第11章谁能骗得了世子爷 回到屋子里,秦晓柠将那金簪取下,手里掂了掂,足有三两重。 她心里高兴,想立刻去管家房报备,瞧着天已经黑了下来,正在犹豫,伴着两声清脆的叩门声,琥珀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将手里拿的油纸包递给秦晓柠,打趣似的问道:“又和好了?” 秦晓柠瞧着琥珀递来的东西,见正是方才陆戟手里的那包蜜糖栗子,圆滚滚的小果子,裹着蜜汁糖霜,一打开油纸包,一股子香甜直直的往鼻子子里钻。 这是她最爱的小食,外头的铺子上才卖。 秦晓柠拣出一颗塞进嘴里,甜丝丝的沁人心脾,又拿了一颗送到琥珀嘴边,琥珀笑着婉拒:“世子爷特意给你买的,我可不敢贪嘴。” 不顾琥珀的拒绝,秦晓柠执意将果子塞进她嘴里,信口问道:“他让姐姐送来的?” 琥珀嚼着咽下,香甜的味道反倒是勾起了馋虫,左右也吃了,索性又自顾从秦晓柠手里拣了一颗,吃在嘴里,笑着回她话道:“爷进门后一句话也没说,单单将这个扔在了桌子上,‘吧嗒’一声,怕谁听不见似的,我若是连这点眼色也没有,往后也别当这掌事姑姑了。” 陆戟向来就是这个样子,便是对她好,也要装着端着,生怕别人看出来很丢人一样。 秦晓柠没做声,笑了。 跟琥珀两个吃了一气果子,秦晓柠遂想起正经事,拿出国公夫人赏的金簪,递到琥珀跟前:“这个是国公夫人今日给我的,回头姐姐给我报个备。” 府中有规矩,得了赏赐之物,要去报备,这个就是为了说明财物的正经来路,比如有活契的仆妇有赎身离开的,要想将在府中得的赏赐带出去,必得有报备才行,何时何人赏赐的,财物来路明白,才好带出去。 琥珀点头答应,遂拿着金簪瞧着,道:“确实是货真价值的好东西。”说着,又打趣秦晓柠:“你在世子爷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是个金簪子,怎的宝贝成这样。” 琥珀是掌事的,对于屋子里这些事,她知道得不细,总认为陆戟宠着她,她指不定攒下了多少身家,秦晓柠也懒得多解释,只道:“我不过是想多攒点儿,以备将来之用。” “你是怕将来主母进门,苛待你?” 说着,琥珀笑了起来,笃定道:“就世子爷这脾气,哪个敢对你不好,便是将来这青松苑有了女主人,世子爷也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 秦晓柠苦笑:“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总之,多攒些银子,到底心里能踏实些。” 世子爷这才刚回京,外头就陆陆续续有来给说媒的了,这次擢升的旨意还没下来呢,想来必定是官居显赫,瞧着吧,过不了几日,世子爷的婚事,就得成为京中最热的话题。 这样年青有为,又人品贵重的权贵子弟,哪个高门不想攀附住呢。 小姑娘患得患失,心里不踏实,倒也是人之常情。 琥珀思量着,温声劝她道:“你放心吧,世子爷虽不是那等宠妾灭妻之人,但也绝不是没担当的,便是主母进了门,也定能给你做主。” “我自然知晓他的好。” 秦晓柠下意识的瞧了眼门外,生怕自己说这些留后路的话,再被陆戟给听了去,确定安全后,才压低了嗓子凑在琥珀耳畔道:“谁还怕银子多了咬手吗?我想趁着主母进门前,多攒些银子,将来若是不好,也不至于没活路。” 说着,她看向琥珀,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琥珀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叹气:“你惦记着跟我赚钱这茬呢?” 琥珀的男人常德胜是陆戟的长随,常家老子是公府大管家,老娘是公侯夫人身边的大掌事,他们一家虽是奴籍,却是名副其实的豪奴,家资甚至比外头的乡绅还要丰厚,琥珀虽才嫁给德胜不到两年,但外头亦是有自己入股的铺子,年年都得分红。 秦晓柠拉住琥珀的手,央着她道:“好姐姐,我也不求别的,你年前入股的那家粗布铺子不是要开分铺嘛,好姐姐,我出十两银子,你就让我入一股吧。” “这,不行。”琥珀皱着眉,拒绝道:“让你入股倒不是难事,只是若被世子爷知晓,我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会知道?”秦晓柠拉着琥珀,央求她。 琥珀摆着手,冷笑着道:“世子爷那么精明的人,除非他故意装糊涂,不然,谁能骗得了他。” “这事,我可不敢做。” 说着,琥珀抬脚就往外头走,临到门口对着秦晓柠道:“簪子的事,我明早就去给你报备。” 秦晓柠追着问道:“月例的事,你没上报吧?” 琥珀笑了:“我傻啊,你们闹了一晚就和好了,我能那么死心眼子。”忙不迭道:“放心放心,还是二两的月例。” 说着,抬脚出了屋子,还是不信她是缺银子的主儿,嘴上絮絮道:“还真差这二两月银。” 自打归京后,陆戟一直很忙,直到圆月升空,他才从外而归。 主子没归,小丫鬟们可不敢都去睡,留着松枝和一个唤作四儿的守着呢,见世子爷归来,两个忙上前服侍,一个倒茶,一个接衣裳,陆戟椅子上坐定,问道:“人呢?” 四儿正在斟茶,离他最近,骤然听主子来了这么一句,不知指的是谁,一脸的茫然,松枝倒是反应快,忙回道:“阿柠已经睡了。” 见世子爷不做声,脸上却是阴沉的模样,试探着问道;“要不,奴婢去唤她过来?” 陆戟没回应,而是问道:“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松枝回道。 四儿递上了刚泡好的香茶,陆戟也没接,只淡淡道:“你们且下去吧。” 待两个小丫鬟下去后,德胜进来,回禀道:“今日宫里来人,说是世子爷擢升的旨意已经下来了,请世子爷明日下朝后去御书房领旨。” 陆戟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第12章不为,就是大有作为 第二日,陆戟下朝后去御书房领旨,圣人擢升其为一等龙武将军,任九门提督,统帅京城步兵营、巡捕五营,官居正一品。 不过二十有五的年纪,陆戟已经达到了一个武将的至高位置。 圣人留下陆戟畅谈了许久,末了,亲赐了他腰牌,允他入内宫去探望淑妃娘娘 殿宇重重,飞檐流壁,出身宁国公府嫡长女的淑妃,自从入宫以来,一直深受帝王宠爱,乃圣人四大妃之一。 淑妃居住在漪澜殿。 陆戟进了宫门,被宦官引着,一路弯弯绕绕往漪澜殿而来,走到半路,远远的,瞧见一身着盛装的女子立在路边。 春色宜人,宫里的春光,似乎比别处来得更早,只是这甬道上,再是姹紫嫣红,到底也比不得御花园的风光,但那盛装女子却对着路边的一棵花树没来由的看得出神。 也不知是真的被那再普通不过的花树吸引,还是少女怀春,生出了别的心思。 陆戟停下了步子,深邃的眸子投向一旁引路的宫人。 引路的是个年老的宦官,自诩有些见识,笑着道:“世子爷,淑妃娘娘的宫殿就在前头,您怎的不走了?” 陆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薄唇微启:“换一条路。” “怎的了?”宦官故作糊涂。 “本世子奉旨入宫,不想冲撞贵人。”陆戟耐着性子解释。 老宦官闻言一乐,指着前头的宫装美人,眯着眼,悄悄对着陆戟道:“世子爷不认得了?那位是圣人的同胞御妹,七公主啊。” “绕路。”陆戟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不悦。 “世子爷,既然赶巧撞见了,您真的不想过去打声招呼,或许,公主已经瞧见您了。”老宦官絮絮的说道。 陆戟不再作声,老宦官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抬眸撞见陆戟阴沉的目光,他唬得不由得一哆嗦。 刀山火海里历练出来的气势,微微一怒,那种让人窒息的威压,非常人能承受得起。 “世子爷,您,您这边请。”虽然得了七公主的吩咐,但面对陆戟的威慑,老宦官还是选择了妥协。 陆戟绕路来到淑妃的宫殿。 淑妃早已候着多时,见了弟弟迈进殿门,还未待人被女官引进来,她便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 “阿弟---”淑妃激动的唤道。 陆戟向淑妃问礼,待淑妃摆手退下殿内一众女官宫婢,陆戟这才开口:“几年不见,长姐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淑妃听出陆戟这是在怨她前几日随驾狩猎时,迫不及待要见他的事。 陆戟立下大功,眼下,宁国公府可谓风头正盛,圣人是踏着兄弟的尸骨登上皇位之人,又岂是泛泛之辈,这个时候她迫不及待的要见陆戟,难免要让圣人多疑。 淑妃也知晓自己莽撞了,脸上露出一抹愧色,悻悻道:“是我欠缺考虑了,只是好几年不见你了,姐姐我确实是惦记着。” 皇后薨逝,未留子嗣,后位空悬,储君之位空悬,四妃自然蠢蠢欲动,都要觊觎后位。 这个时候,淑妃要仰仗娘家撑腰,公府子弟出色的虽不少,但最有谋略的,还要数这个一奶同胞的亲弟弟。 淑妃是着急盼着弟弟给拿主意。 陆戟也能理解淑妃,缓了语气道:“我知长姐的心思,只是越是关键时刻,长姐越需沉得住气才是。” 争自然是要争的,既然要争,必须夺到手才行。 陆戟想要得到的,就从未失手过。 淑妃知晓这个弟弟自来胸有沟壑,所以,自打弟弟归京,她便有了主心骨一样:“阿弟,长姐都听你的。” 陆戟开口问道:“最近宫里如何?” 说到正经事,淑妃面色微微凝重起来,回道:“自从皇后薨逝,这宫里头可谓暗潮汹涌。” 帝有四妃,四妃之首的端妃出身丞相府,育有一子一女,再往下就是淑妃,育有一子,藩王女出身的宸妃也有一子,眼下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只最末的静妃没有子嗣。 “按理说,皇后薨逝,内宫事务该端妃掌权,再不济也该是我,可陛下却越过我二人,交给了有孕在身的宸妃。”淑妃凤眸微嗔:“陛下的心思,我真是越来越摸不清楚了。” 听着淑妃的抱怨,陆戟眼眸微动,却没接茬,而是问道:“潘儿最近如何?” 李潘是淑妃的儿子,圣人的第三子,封齐王,现下十四岁。 提及儿子,淑妃拧着的眉头舒展了些,回道:“潘儿还好,读书武艺,样样都好,陛下很喜欢他,常常夸赞。” 陆戟闻言,依旧神色淡淡,回道:“好好教导潘儿。” 淑妃却忍不住心思,盯着陆戟道:“阿弟,你说陛下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他是想立那藩王之女为后。”说着,又拧起了眉头,抱怨道:“她还晚我三年入的宫呢,若是她成了皇后,往后要我瞧着她的眼色过日子,我可受不了,再说了,我与她素来不对付.....” 不待淑妃絮絮叨叨的说完,陆戟打断她道:“长姐莫要这般浮躁。” 深宫女子,自然没有简单之辈,淑妃也知今日自己有些失分寸,笑着道:“我这不是见了你嘛,你可是我亲弟弟,难道我还要装着端着的。” 陆戟抬眸看了眼淑妃,道:“眼下长姐要做的就是沉住气,什么都不争、不抢,就好。” 淑妃不解:“这个时候,怎能不争?后位就在眼前,正是咱们大有作为的时候。” 陆戟见她还没明白,蹙着眉道:“此时什么都不为,才是大有作为。”见淑妃依旧半懂不懂,他叮嘱道:“长姐只记住一点,从前怎样,眼下还怎样,外头的事,且交给我料理就可。” 淑妃知晓弟弟的本事,他不让争,那她就不争,遂满口答应道:“我都听阿弟的就是了。” 说完了正事,又忍住不关心起弟弟的终身大事来:“你也老大不小了,婚事上可有什么想头?前阵子,陛下跟我透露口风,好像七公主有意于你呢,还有忠顺侯府那边,前几日他家老夫人来我宫里头,话里话外也是想将他家嫡长女嫁给你的意思,阿弟,你是怎么想的?” 陆戟没吱声,良久,回了句:“我的事,暂且不要长姐操心,长姐只需要照料好自己和潘儿就好。” 说罢,也不多留,起身离了漪澜殿。 第13章脱了 秦晓柠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陆戟早已去上朝。 陆戟虽还未归,但擢升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府,阖府上下都高兴,青松苑的小丫鬟们更是人人欢喜,主子高升,又能得赏了。 秦晓柠也高兴,她盼着陆戟好,虽然明知自己与他不可能长久,但她心里却比谁都盼着他好。 刚起来也没什么胃口,秦晓柠梳洗妥当,吃了燕窝粥后便出了屋子。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陆戟高升,太阳也格外明艳。 秦晓柠立在堂屋廊下,不过几日光景,雕廊画栋的公府里,已经是绿柳成荫,百花绽放,举目远眺,一片姹紫嫣红。 隐隐约约的,从私塾里传来阵阵清澈的琴音,秦晓柠被这声音吸引着,出了院子。 公府私塾离青松苑不太远,出了院子,从花园的西南角绕过去,上了拱桥,隔着一片竹林,就可见公府私塾。 权贵人家都有自己的私塾,如公府这样,私塾里还设有女塾的却不多,女塾教授诗书礼乐歌舞女工之类,目的是为了让自家的姑娘们接受更好的教育,提高素质修养。 新聘请来的女琴师正带着姑娘们在私塾院子里奏琴, 宜人的春色,穿着光鲜的高门贵女,潺潺如水的琴音,构成了一副动人心神的画卷,让人忍不住心驰神往。 秦晓柠坐在桥头,望着那私塾里的光景,看得入神,听得专注,不知不觉,一首长曲奏完,直到琴师带着学生们进了屋子,她才回过心神。 转过头来,见陆戟不知何时过来了,正立在她身后。 “世子爷——” 见了陆戟,她眼里噙上光彩,开口唤他。 陆戟刚从宫里回来,还未换下朝服,暗紫色的武将官服穿在他身上,愈加衬得人挺拔英武,棱角分明的面上带着笑,不知是否因着午后的阳光太过明媚的缘故,他看向她的深邃眸子也噙着温度。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你竟都没察觉。”他看着她,脸上带着笑,开口道。 秦晓柠站了起来,明艳的阳光透过斑驳树影,从她层层叠叠的衣裙上蔓延到那芙蓉一般的美面上,她冲着她灿然一笑,回道:“闲着没事,在这里听私塾里的女孩们弹琴。”说着,又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一脸的羡慕:“她们弹得可真好听。” 陆戟垂眸看着她,问道:“喜欢?” 她点了点头,没说别的,想起他擢升的事来,问他:“世子爷刚从宫里回来?”,不待陆戟作声,她凑到他跟前,对着他道:“我听说世子爷升官了,成了龙武将军?” 那明丽的小脸儿上挂着笑,与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点顽皮, 陆戟睨着她:“你知道龙武将军是多大的官?” 小姑娘摇了摇头,笑着回道:“我虽不晓得这到底是什么官职,但想着,也必定是挺大的官儿吧。” “你想得不错。”说着,他看着她,挑了下眉:“怎的?想来攀附本将军?” 小姑娘的笑容里带着狡黠,语气顽皮:“既然升了官,俸禄也不少吧?” 陆戟摇了摇头:“这个还不知。”又冷哼着道:“多少也跟你没关系,俸禄,是要归公的。” 小姑娘登时沉下了小脸儿,哼着道:“既然挣的俸禄不能自己做主,那我还攀附你作甚。” 说罢,小腰一扭,抛下人就走。 陆戟立在原地,瞧着她的小背影,嘴角带笑,开口道:“虽然俸禄不能自己做主,但只要本世子一句话,某人就可以跟府中的小姐们一样,去私塾里念书弹琴。” 小姑娘一听这话,立马停下步子,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陆戟又不吱声了,抬腿就走人,小姑娘小碎步追上他,拉住他袖口,巴巴的追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谁又想整日闷在屋子里了无生趣呢,跟同龄人一起诗书礼乐,那自然是件乐事。 “是要送我去私塾,是吗?”她望着她,眼里带着惊喜的光彩。 陆戟停下脚步,拿开她的的小爪,学着她的样子哼着道:“既然本世子不值当你攀附,作甚又来纠缠。” 说完,抬腿就走,小姑娘连忙追上,又抓住他衣裳,一脸讨好,小嘴巴拉巴拉道:“攀附,攀附,我攀附您还不成吗?世子爷金口一开,我就能达成所愿了,您可是世子爷,在这府里说一不二,我做梦都想着攀附您。” “你倒是有觉悟,只可惜,本世子眼下不愿意开这个金口了。” 陆戟一脸骄傲,再次拿开她抓着的手。 “别呀,世子爷,您就当我刚才说错了话了还不成吗?”有求于人,小姑娘又上来缠住他。 “别在外头跟我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他装腔作势的四下瞧了眼,不顾她纠缠,迈开大步就走人。 小姑娘不死心,迈着小碎步在后头追,嘴里嚷嚷着:“你等等我,等等我,哎呀,我脚都扭了。” 他也不顾她追得辛苦,喊得辛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小姑娘实在追不上了,只好眼巴巴的看着那高冷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一个人回到青松苑,问了守门的婆子,说世子爷刚回了屋子,秦晓柠连忙提着裙子跑进堂屋。 陆戟正坐着喝茶呢,见她进来,抬眸瞧了眼,哂笑:“你这动作倒是够快的。” 小姑娘跑得娇喘微微,用帕子拭了下额上的细汗,笑吟吟的走到他跟前,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单手托着脸,凝着他问道:“是不是当真要送我去私塾?” 她态度柔顺,语气婉转,笑容里带着讨好。 陆戟睨了她一眼,然后端起茶盏,轻啜了口,慢慢悠悠道:“看你表现。” 小姑娘精神顿时一振。 “我给世子爷捏捏肩?” 说着,立马起身绕到他身后,小手刚碰到他,陆戟便起身躲开了,然后转身立在她跟前,薄唇轻启:“先脱了。” 脱了? 小姑娘一愣,大大的杏眼看向他,惊惶无措。 第14章阿柠金贵着呢 脱了? 小姑娘一愣,大大的杏眼看向他,惊惶无措。 “想什么呢?”陆戟垂眸睨着她。 说着,自顾脱了外一面,嘴上道:“哼!我是怕你笨手笨脚的,捏皱了本世子的官袍。” 原来是她想歪了。 秦晓柠腼腆一笑,接过陆戟的官袍搭在衣裳架子上,陆戟穿着中衣,大吃吃的坐在椅子上,等着小姑娘为他捏背。 他身子健硕,凸起处的肌肉隔着柔软的中衣料子,硬邦邦的鼓起, 小姑娘柔夷一样嫩嫩的素手捏着他的肩,像是捏在石头上一样,一点也用不上劲儿。 “能不能用点力,跟没吃饭一样。”陆戟靠在椅背上,合着眼,大爷一样,嘴里还挑三拣四。 小姑娘暗暗白了他一眼,语气却温柔:“世子爷,您的肉也太硬了,我捏动,要不,您先去水里泡一会儿,兴许能好些。” 陆戟睁开眼,哼着道:“不中用就是不中用,反倒怪起我来了。”说着,嘴角上扬,玩笑似的:“男人若是没点肌肉腱子,那还叫什么男人。” 见他骄傲,小姑娘忙顺着他道:“世子爷说得对,您当之无愧是个真男人。” 他闻言,转头盯着她,眉眼邪魅,嘴角噙着玩味似的笑:“你试过?” 秦晓柠反应了好一会儿,待明白过味儿来后,小脸儿一红,狠狠的白了眼他,冷下脸来,转身就走。 陆戟见人真的恼了,心下登时后悔,连忙起身抓住她手腕,向她赔礼道歉:“我胡说呢,你别生气。” 秦晓柠甩开他的手,陆戟却又上前拽住,瞥着她冷若冰霜的小脸儿,他一贯幽深冷静的眼眸带着慌乱,语无伦次道:“是我失言了,你别生我气,真的,我,我不是有意的,你,你别生气。” 见她依旧不理,他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对着外头的小丫鬟道:“去唤德胜来。” 一会功夫,德胜进了屋子,还未待站稳脚,陆戟便吩咐道:“这就去跟私塾里的塾长说一声,就说是我的意思,明日起,让阿柠去女塾里跟着小姐们一起读书。” 还头次听说有主子送自己的妾室去家塾的。 只是主子对房里这姑娘的宠,青松苑的人向来见怪不怪,德胜得命,正要出去,陆戟又吩咐道:“去让我书房里的小厮竹风拿些尚好的文房四宝过来,明日阿柠去私塾,用得上。”又叮嘱道:“要他通通拿最好的来。” 德胜领命而去,屋子里只剩下二人,见秦晓柠不开口,陆戟也不知该说什么,二人尴尬的沉默了好半晌,到底是陆戟先按捺不住,抬手为秦晓柠斟了盏茶,余光瞧着她脸色:“喝点水吧,方才在外头都跑出了汗,嘴里一定渴了吧。” 秦晓柠依旧木着脸,却也没太不给他没脸,虽然没吱声,但是抬手接了他的茶。 陆戟却是如坐针毡,一会手足无措的透过窗子瞧着外头,一会又在地上踱着,嘴里不时的念叨:“这个竹风,怎的还没将东西送来。” 念叨了一阵子,终于见竹风捧着东西进了院子,陆戟隔着窗子没好气的唤道:“脚步快些,不知道等着呢吗。” 竹风连忙撒丫子跑进屋子,喘了一口气,道:“世子爷,您要的东西。” 陆戟朝着小厮使眼色,竹风上前,将东西悉数放在秦晓柠跟前,笑着道:“秦姑娘,您瞧瞧。” 都是上好的笔墨纸砚,纸是陆戟习字的时候惯用的白露宣,墨是价值连城的苏墨。 秦晓柠虽然气陆戟口不择言的跟她犯浑,但也不是那等不懂见好就收的,她摆弄了下笔墨,点头道:“都很好。”说着,转而看向陆戟,眼神澄明,语气平静:“多谢世子爷。” 陆戟看她的神情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上前拿起一方磨条,转而对着小厮道:“去年不是新得了几条徽墨吗?” 那徽墨小小一条就价值千金,且十分不容易得。 竹风一听这话,小心脏疼得一颤,忙道:“统共就三条,如今还剩下一条了。” “拿来。”陆戟大手一挥:“给阿柠用。” 秦晓柠忙道:“不用了,这个墨就很好了,我不过去私塾读书而已,用不上那么珍稀的徽墨。” 陆戟却坚持吩咐小厮:“去拿来就是。” 竹风忍着心疼,只好领命而去。 秦晓柠知晓这是陆戟因着方才的得罪,有意在讨好她,她也不再拿乔,对他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实话实说道:“真的用不上,私塾里人多眼杂,我这样的身份,用那样显眼的墨,着实不太合适。” “我觉得合适就合适。”陆戟见她终于开晴,他脸上顿时噙上了明朗的笑,看着她,带着宠溺似的哄着她道:“我就是统统要给你备上最好的,本世子要让他们知晓,阿柠,可金贵着呢。” 陆戟这人骄傲,且身份在那摆着呢,他虽不像大多数权贵子弟的纨绔,但骨子里亦是免不得带着世家子弟的劣性,少年时,也是个鲜衣怒马,桀骜不驯的主。 自从在战场上经历了磨砺,虽现下已经彻底沉稳了下来,变得冷肃、稳重、内敛,但也只有秦晓柠知晓,这家伙,骨子里的桀骜,不过是被遮掩住了而已。 秦晓柠可以忍受他的骄傲,也能受着他的坏脾气,但不知为何,她却受不得他不尊重自己,气归气,他能折腰示好,秦晓柠也不再揪着不放。 见他来哄,她笑着回道:“是世子爷金贵,阿柠不过是沾了您的光。” 骄傲如陆戟,最厌烦别人跟他甩脸子,更受不得女人的小性子,只是对于秦晓柠,他总是会多一些耐心。 她总能牵动着他的心,勾住他的喜怒,但每次又能在即将触碰到他底线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收住。 看她又是对自己笑颜如花的模样,陆戟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喜悦,看着她,一贯冷漠的眼中噙着温柔,讨好似的对她道:“我的就是你的,说什么沾不沾光。” 秦晓柠不记仇,听他玩笑,她掩嘴一笑,也跟着揶揄道:“世子爷说得好听,您的俸禄可没归我,都拿去充公了。” 第15章世子爷有骄傲的资本 女子进私塾学习不过是为了提升自己,又不用去科考,故而女塾里也不像男塾一样需要起早贪黑。 秦晓柠比往常早起了半个时辰,但太阳也已经升得老高。 洗漱妥当,梳个中规中矩的发髻,用一根玉簪别着,鬓边只贴着支海棠绒花,一身月白带淡紫暗纹的襦裙,不招摇,却也不寒酸。 符合她的身份。 拿上昨日装好的学具袋子,陆戟给的那块徽墨,秦晓柠到底没拿。 太贵重了,不合她身份,传出去,有恃宠而骄的嫌疑。 秦晓柠出了自己的后抱厦,路过正屋的时候,下意识的往里头瞧了眼,见陆戟居然在,他正倚在外间的榻上手持一卷读书,一条自然伸着,一条腿曲起,手中的书本搭在膝上,看得正专注。 莫看陆戟是个武将,但公府悉心教养出来的世子爷,文化素养堪比翰林院的那些大儒。 陆戟少时跟着二房一直走文路子的同龄的三公子一起下场,三公子还在为贡生苦苦奋斗的时候,陆戟已经一路过了会试,再一踮脚,就要入殿试夺三甲了。 而这个成绩,还不是他如那些书生一样,日日寒窗苦读得来的,宁国公府以武力起家,虽也重点培养子弟功名傍身,但历代世子,都是武官,所以陆戟自幼大部分时间都是学习骑射兵法,主要精力虽不在读书上,但学问却一直出类拔萃。 所以说,陆家世子爷虽骄傲,但人家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无论哪一样,都是个中翘楚。 “站在那里干什么呢?”陆戟发觉了她,目光从书卷上移到她身上,不羁的语气:“偷看本世子,是吗?” 昨日那一遭,好像已经被这家伙彻底给忘了,还跟从前一样,对她,带着一点顽劣。 但只要他不像昨日那样过分,秦晓柠向来能包容他。 “我路过,偶然瞧见世子爷盛世美颜,被恍了眼,这才多贪了两眼。” 她附和着他,开玩笑。 陆戟笑了,放下手里的书,朝她招手,待秦晓柠近前,他上下打量着她,老气横秋的语气:“既然想去私塾学习,那就好好学,别给我丢脸。” 秦晓柠点头,转而问他:“世子爷新官上任,今日不用去当值吗。”说着,笑道:“该不会是特意告假,为了送我去私塾吧?” 陆戟冷哼了下,回了她三个字:“想得美!” 就知道他不是这等温柔的人。 秦晓柠回了他一哼,转身就要走,却又被陆戟唤住,他起身下了榻,立在它跟前,垂眸凝着她,问:“自己不敢去?” 态度关切,好像真的转了性子一样。 说实在的,虽然有陆戟撑腰,私塾里谁也不敢欺负她,但头一天过去,还是多少有那么一点打憷的。 倒也不是怕,就是骤然要去一个新的环境,多少有点惧生吧。 秦晓柠看向陆戟,嘴硬,态度却出奇的柔软,捏着衣角,支支吾吾的回道:“倒也不是不敢去,只是第一天嘛,若是有人能陪着,自然是最好了。” 陆戟看着她,语气温和:“想要我陪着过去?” 瞥着小姑娘眼中骤然升起的光芒,他又顽劣道:“那可没门!” 这人,真是劣性不改。 秦晓柠被他摆了一道,气得牙根痒痒,狠狠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你想陪,哼!我也不稀罕。” 小姑娘堵着气走到门口,却见六姑娘抱着学具跑进了院子,见了秦晓柠,还未等进屋子,便嚷嚷着道:“秦姐姐,听二哥说你也要去私塾,太好了,这回我可有伴了。” 秦晓柠疑惑:“你特意绕路来寻我?” 六姑娘提着裙子上了台阶,瞥了眼立在一旁的陆戟,疑惑道:“不是二哥昨日命人去告诉我,让我带姐姐过去的嘛,秦姐姐不知道?” 莫看陆戟总是跟秦晓柠没个正经样,在别人跟前,哪怕是嫡亲的兄弟姐妹,他也一贯是一副稳重威严的模样。 “你秦姐姐第一天去,你照看着些。”陆戟信步走了过来,一本正经的叮嘱妹妹。 “二哥放心,咱们家自己的私塾,谁还能欺负秦姐姐不成。”说着,挽着秦晓柠的手臂,欢快的出了门。 出院门前,秦晓柠回过头,见陆戟还在门口立着呢,她冲着他奖励似的,莞尔一笑。 宁国公府分东西两府,这西府有宁国公和二老爷嫡亲兄弟两房人,乃嫡长支,承袭着爵位。东府是与嫡长枝最近的一脉,有三房人。 陆家女私塾里眼下统共七位小姐,有未出阁的五姑娘和六姑娘,此外,还有宁国公府东府的三位姑娘,分别是四姑娘、七姑娘和八姑娘。 另有两位小姐,是公府世交家的千金。 姑娘们年龄相仿,十四五到十七八岁不等。 教授课程的先生皆是重金聘请来的女师,偶尔涉及经史子集的课程,会有男学那边的老学究过来教授。 秦晓柠跟着六姑娘进了私塾,其余几位小姐几乎都到了,大家见六姑娘领着一位天仙似的女孩子进了门,目光齐齐的聚在秦晓柠身上,不待别人开口,六姑娘率先介绍道:“这位是我二哥身边的人,姓秦,唤作晓芙,我二哥跟着塾长说的,让秦姐姐跟着咱们一块儿学习。” 世子爷身边的人,那是妾室吗? 有不认得秦晓柠的,揣着好奇,但既然六姑娘将世子爷搬了出来,便是心里有什么,谁也不敢表现出来,只附和着六姑娘与秦晓柠寒暄问好。 六姑娘拉着秦晓柠在她身边坐下。 这一上午,学的是《诗经》和习字,下午,有女师教授了烹,和琴。 秦晓柠跟在陆戟这边这么些年,是识字的,加上女学里的课程并不难,她能跟得上,只是琴艺,从前陆戟虽也教过她,但他这人没什么太多的耐心,总嫌她笨,还老训人,后来秦晓柠便气得不跟他学了。 今日琴课,她没准备琴,只是那女琴师却待她莫名的亲厚,主动将自己的琴借给她用。 第16章有没有点淑女样子? 女学上得晚,放得却早,日头还有老高,姑娘们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秦晓柠和六姑娘刚出了私塾大门,便见大公子的妻李氏正立在不远处等着。 是来寻六姑娘的。 宁国公这一支,陆戟为嫡子,在他上面,国公爷还有个继子,也就是公府大公子,名唤陆玉。 现在的国公夫人是国公爷的继室,国公爷的原配妻子身子不好,不能有孕,原是劝着国公爷纳个妾室绵延子嗣,国公爷不想在妻子伤口撒盐,没有纳妾,为了子嗣计,从族中过继了个儿子,也就是大公子。不成想原配夫人没过两年便过世了,时隔多年后,国公爷又娶了继室,也就是现在的国公夫人,为其生了儿子陆戟,理所当然的继承了爵位。 公府大公子亦是个能干的,他状元郎出身,现下已经入了内阁,娶的这位大奶奶,名唤李兰春,正是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女。 “大嫂,你来接我,是要去挑料子裁衣裳吗?”见了大奶奶,六姑娘笑着问道。 李氏生得与其姑母国公夫人有六七分相似,身材高挑,气质干练,鹅蛋形的脸,皮肤偏小麦色,虽不白皙却紧实健康。 说话的声音也跟国公夫人很像,嗓门有点大,透着爽快:“正是呢,这夏天一晃就到,新衣裳早些做出来,给你预备着。”说着,转而看向六姑娘身边的秦晓柠,问道:“阿柠也是来寻六姑娘的?” 秦晓柠笑着给大奶奶见了礼,回道:“我是来私塾里跟着读书的。” 换做一般的妇人,定然要惊讶陆戟宠妾过甚,居然由着妾室进学堂,可这大奶奶却是与国公夫人一个性子,是个男人性格。 “阿柠还认字呢?可真了不起。”大奶奶一脸惊讶。 秦晓柠谦虚道:“只大略认得几个,不过是闲来无事,想跟着多学点东西。” 大奶奶爽快道:“可见阿柠是个有心劲儿人,换做一般的姑娘,巴不得享清福才好,谁会来这里苦巴巴的学习。”说着,压低了嗓子偷笑着道:“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闺中的时候,坐了一天的学就待不住了,我娘拿着扫把将我赶去了学堂,我又从后窗户跳出去跑了,我娘气得拿着扫把在后头满府的追我。” 秦晓柠和六姑娘被逗得咯咯直笑,秦晓柠玩笑似的问大奶奶:“老夫人最后追上您没?” “我娘哪里追得上我。”见秦晓柠这话问得有趣,大奶奶笑得更爽朗:“我在外头逛了一上午,最后肚子饿得不行,只得回去找吃的,这才被我娘逮住,又将我押进了学堂,我吃得太饱,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连散学了都不知道,等睁开眼的时候,天都黑了,人早散了,我娘见我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最后也懒得再管了。” 说着,大奶奶一摊手:“说来也遗憾,哎呀,闹得我现下是一点文墨都不通。” 秦晓柠道:“大公子可是状元郎,正好弥补了大奶奶的遗憾。” 提及状元郎大公子,大奶奶一脸的骄傲,爽快道:“可不是嘛,当初沈家大公子说要娶我,全京城的人都惊掉了下巴,就连我自己也没成想,自己能嫁个状元咧。” 大将军府的女子,是出了名的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可这也没影响找到好归宿,国公夫人和国公爷就是举案齐眉了一辈子,这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大奶奶,偏生就入了学富五车的状元郎的眼,夫妻两个亦是过得恩恩爱爱。 几人说说笑笑走到岔路口,大奶奶和六姑娘往前院而去。 秦晓柠回青松苑,沿着青石甬道穿过竹林,隐约瞧见前头的拱桥上立着一个人影。 不是陆戟又是谁。 秦晓柠脸上不自觉的噙上了笑意,脚下的步子也紧了起来,穿过竹林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小跑。 “跑什么?一头的汗。” 待到了他跟前,陆戟嘴上嗔怪她,却从袖袋里拿出帕子递给了她。 小姑娘接过帕子,细细的拭着额上的细汗,陆戟问道:“方才跟谁一起?”说着,脸色沉了下来:“大老远就听到你哈哈大笑,一点也没个体统。” “跟六姑娘出来的时候,碰上了大奶奶。”小姑娘见他冷脸,嘟囔着道:“大家都在笑,作甚偏生的不准我笑。” “没说不让你笑。”陆戟白了她一眼,训人的语气:“笑那么大声干什么?有没有点淑女的样子?” 陆戟这样的大男人,自然喜欢那种笑不露齿,温温柔柔的。 秦晓柠心里冷哼,面上却温顺,小声的回说:“我知道了,往后注意。” 瞥着他脸色渐缓,她仰头看着他,脸上笑嘻嘻,问道:“世子爷是特意来接我的?” “路过而已。”他冷哼着道:“想什么美事呢。” 小姑娘撇了撇嘴,将帕子给他,木着小脸儿道:“多谢。” 陆戟没有接,扔下句:“回头好生的洗干净再还我。”便负手而去。 巴巴的过来,好像单单就是为了训她几句。 秦晓柠立在原地,冲着他的背影吐了下舌。 —— 皇宫里。 淑妃刚用过晚膳,宫人进来回禀,说是端妃求见,淑妃眼眸微动,说了个“请”字。 端妃进了漪澜殿,正见淑妃跪坐在佛像前拨弄着佛珠:“淑妃妹妹也礼佛了?” 淑妃闻声转过头来,笑着起身,热络的给端妃让座:“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端妃坐定,凤眸环顾了下淑妃的寝殿,开口问道:“陛下最近没来过妹妹这里?” “陛下日理万机,哪里还能想起我来。”说着,淑妃自嘲一笑。 “这可不像是妹妹你的性子。”端妃接过侍女递上的香茶,说道:“别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妹妹你嘛,你可不是甘愿屈居人下看人脸色的人。” 淑妃闻言叹了口气,无奈道:“年轻的时候,我确实争强好胜,可我争了小半辈子,又得到了什么呢,还不是色衰爱弛,皇后在的时候倒还好些,劝着皇帝雨露均沾,呵呵,现如今啊,我是连见圣面一次都难了,我这漪澜殿,都快成了冷宫了。” “嗬,还不是宸妃仗着有孕在身,霸占着皇上嘛。”说着,瞥着淑妃的脸色道:“难道妹妹就甘愿认输?” 淑妃苦笑:“不认输又能怎样?难不成我还能自个儿怀个孩子出来与宸妃争宠?算了,认命吧,只盼着宸妃生了孩子后,能让出陛下来,匀给咱们些恩宠。” 端妃见淑妃不上道,心里头失望,嘴上最依旧挑拨:“妹妹的兄弟刚刚立下大功,我听说圣人已经擢升为九门提督了,哎呀,才多大,就攀到这位置了,妹妹有这样能干的娘家兄弟撑腰,怎的还跟我一样,仰人鼻息过日子。” “我怎比得了姐姐。”淑妃笑着道:“姐姐为陛下诞下皇长子,大皇子又是一众皇子中唯一成年的,人又能干,能给姐姐依仗,我这娘家兄弟虽争气,但潘儿毕竟还小,将来怎样,还不知道呢,眼下宸妃如此得宠,若是这一胎再诞下个皇子,那人家可就是有两个皇子傍身了,我拿什么去跟人家拼。” 说着,抬眸瞧了眼端妃:“姐姐,你说她若是真的诞下个皇子,那地位是不是连你都要越过去了。” “我......”端妃面上依旧维持着体面的笑,广袖下的手却下意识的握成了拳,讪讪道:“我人老珠黄的,就更没法子跟人家比了。” 第17章不许乱唤别人哥哥 收回河西故土,耗费了大量国资,圣人下旨,命各藩地加税纳贡,以解朝廷之困。 大周有三大藩王,雄踞北方的宣宸王,也就是宸妃的母家,西北秦王,江南平阳王。 圣旨下达后,宣宸王和平阳王两大藩王都遵旨纳了朝贡,只有西北的秦王,一拖再拖,迟迟不肯纳贡。 早有传言,西北毗邻蛮族,秦王与蛮族一直暗中往来,似有野心。 早朝时候,圣人派去北方藩地的使臣上奏:“陛下,微臣奉命面见秦王,劝他纳贡以解朝廷之需,秦王回复,说是北方这几年连年闹灾,拿不出钱粮纳贡,还说,请陛下恕罪。” 这就是抗旨的意思了。 圣人闻言,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问江丞相:“以丞相之见,这秦王到底是何意?” 江丞相乃端妃的父亲,闻言出列道:“西北闹灾不假,可灾情与南边的水患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其余两位藩王尚且能遵旨纳贡,秦王却以天灾为由抗旨,微臣以为,秦王必怀野心。” 江丞相话音刚落,兵部尚书张廷敬反驳道:“秦王一向忠心,从前从未有过忤逆之举,不过是没有纳贡,况且已经说明理由,臣以为,江丞相有诬陷忠良之嫌,还请陛下明鉴。” 兵部尚书府张家是宸妃母亲的娘家,而宣宸王和秦王的藩地相临,两大藩王又带着姻亲,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朝堂上有人攻击秦王,作为宣宸王的大舅哥,自然要向着两大藩王说话。 宸妃得宠,一心想将女儿端妃扶上皇后宝座的江丞相是容不得宣宸王的,铁了心要利用此事,搬倒两大藩王。 江丞相闻言反唇相讥:“张尚书说老臣陷害忠良,那么老臣且问你,那秦王雄踞北方一十二郡,又与宣宸王关系密切,若是他真有反心,岂不危矣。” 说着,对着圣人叩首:“陛下,兹事体大,为了防微杜渐,还请陛下先发制人,发兵北疆,一举歼灭反贼。” 圣人闻言,依旧没什么反应,目光却落在一直保持沉默的陆戟身上,开口问道:“陆爱卿,你怎么看?” 陆戟出列,以武将的礼仪双手抱拳,中气十足,对着圣人回道:“若是秦王真有反心,那自然该诛,但若是没有,贸然出兵,岂不是寒了忠良之心,是非曲折,微臣刚刚归京,无法断定,故而不敢妄言。” 说了,但跟没说一样。 不想站队,坐山观虎斗。 圣人从前是个最不受宠的庶出子,踏着兄弟们的尸骨爬上皇位,心机诡谲,智谋过人。 他看了眼陆戟,嘴角露出一点冷笑:“正因为陆爱卿刚刚归京,所以涉世不深,倒是个清白人,这事,朕就交给你了,朕命你一个月内查明真相,并拿出对策。” 老江湖,看出了陆戟不想蹚这浑水,却非要拉他下水。 陆戟也没推辞,领旨遵命。 下了朝,刚出了金銮大殿,张尚书便拉住了陆戟的衣袖:“陆提督,秦王自从前朝便归顺了我大周,这么些年,一直安分守己,如今那老藩王都垂垂老矣了,还能生出什么反心,此事,不过是江丞相那老狐狸为了扶持女儿登上后位,处心积虑的陷害而已,陆兄,我知你最是个中正之人,此事陛下交付给你,就是想让你为秦王伸冤啊。” 说着,手上扯着陆戟的力度加大:“陆兄,你千万莫要被江丞相给蒙蔽了。” 陆戟拿开他紧拽着衣袖的手,笑着回道:“秦王到底是否冤屈,并非陆某说得算,陆某只是奉命彻查,若是查出他冤屈,那定然要为其平冤,若不是冤枉的,那圣人也必定不能放过秦王,张尚书在这里耗着陆某也没用,您若是笃定了亲王清白,不如拿出证据,那陆某自然没话说,如实的回禀就是了。” 张尚书醍醐灌顶,对着陆戟拱手道:“张某明白了,多谢陆兄指教。” 遂喜滋滋的走了。 没走出几步,陆戟又被江丞相拦住,小老头布满皱纹的老脸凑近了陆戟,阴恻恻问道:“方才张尚书与陆大人说了什么?” 陆戟笑了,打趣似的:“如今锦衣卫的差事是被江丞相给取代了吗?连朝臣们说什么话,您都要管?” “陆大人说笑了。”小老头个头将将极陆戟肩膀,靠近了陆戟,伸手拉住陆戟的衣袖:“陆大人到底年轻,又刚刚归京,老夫是怕你被张廷敬那小狐狸给骗了。” 陆戟不动声色的拿开他的手,心里腹诽,如今朝中这些官吏都是什么毛病,说话就要牵人家的袖子。 “方才张尚书跟陆某说亲王是冤枉的,还说,他会找出证据,还亲王清白。”陆戟道。 “证据?”江丞相微微一笑,捋着胡须,道:“他张廷敬有藩王清白的证据,难道老夫就没有这些肖小谋逆的证据不成?” -- 从皇城出来,陆戟回衙门里处理事务,待回到府中,已是乌金西陲。 走在回青松苑的青石板路上,远远的,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高一矮,高的是长随德胜,另一个是秦晓柠。 两人面对面的立着,虽然隔着距离,但影子却被落日的余晖拉扯在了一起。 小姑娘仰着头,看向德胜,不知在说些什么,不时的还抬袖拭泪,像是很委屈的样子,又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陆戟深邃的眸子微眯,脚下步子不自觉的加快。 “怎么了?” 还未待近到跟前,他迫不及待的出声。 背对着的德胜闻声忙回过头,见礼:“世子爷,您回来了。” 陆戟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没吱声,几步走到秦晓柠跟前,垂眸看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在说什么?” 不待秦晓柠说话,德胜急着解释道:“秦姑娘要我去外头请个大夫.....” 话刚说到一半,陆戟霸道的打断道:“我没问你。” 德胜吓得连忙闭上了嘴。 “松枝她娘病重,吃了好几天药也不见好,反倒是更重了,眼下已经到了昏迷不醒的地步。”因为焦急,小姑娘的脸涨得通红,眼里噙着泪花:“老人家看着不好,我想请常大哥去外头给请个好一点的大夫瞧瞧。” 陆戟沉着脸训道:“什么常大哥,胡乱唤别人哥哥?”训了她一句,见人蔫巴巴的也不吱声,只知道抹泪,他转头对着德胜没好气的吩咐道:“去请大夫来,找个好的。” 第18章无论何时,他总会帮她 秦晓柠陪着松枝照料她娘到很晚,回到青松苑的时候已是半夜,正房里的灯还亮着,进了门,见陆戟正在外间里靠在榻上看书,秦晓柠抬脚进了屋子。 小姑娘一脸的倦容,眼尾红红的。 陆戟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下地,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他亲自为她斟了一盏茶,问道:“忙得连饭都没顾上吃吧?” “我让小厨房给你做点夜宵。” “不用了,我不饿。”她没什么心情,蔫巴巴的样子。 陆戟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总是对别人这样好,我养你这么大,却从未见你对我这样关心过。” 秦晓柠被他这话逗得破涕为笑:“瞧你这话说的,老气横秋。”又嗔道:“我怎的不关心你了,只是你堂堂世子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有这样危急的时候。” “人怎样了?”陆戟见她情绪好了些,开口问道。 秦晓柠回道:“原以为是伤寒,自己胡乱吃药,也不对症,耽误了病情,幸好常管家请了大夫来,给诊断后说是痢疾,开了药又给针灸,方才醒过来了,大夫说得吃一阵子药才行。” 陆戟嗔了眼她,蹙着眉道:“往后有事解决不了就来找我,还有,别胡乱的就叫别人哥哥.....” 陆戟正絮絮的说着,坐在椅子上突然展臂抱住了他的腰身,陆戟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垂下眼眸看着怀里的人,语气不自觉的带上温柔:“怎么了?为了松枝她娘担心?” 小姑娘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埋在他怀里,瓮声道:“是担心阿婆,但也是触景生情,见到松枝她娘病成那样,让我又想起我娘当初病重不幸离世的事来了。” 有些伤痛,看似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愈合,其实只不过是结了一个痂而已,一旦被触碰,还是痛彻心扉。 小姑娘说着,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紧紧抱着陆戟,语气哽咽:“我娘生病那会儿,我若是认识你,该有多好。” 无论何时,他总会帮她,护她。 “好了,都过去了,你还有我。” 他拥着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泣着发泄情绪,直到她哭到无力,最后伏在他怀里睡了过去,陆戟才打横将人抱起,送回后抱厦。 秦晓柠清早醒来,睁开眼,只见黑蒙蒙一片。 凉爽的巾帛敷在她眼上,定是昨日陆戟担心她哭着睡伤了眼,帮她弄的。 她抬手揭开巾帛,凉丝丝的拿在手里,心里一阵温暖。 穿戴整齐,秦晓柠出了屋子,听小丫鬟们说松枝一夜未归,心里头担心阿婆,又匆匆赶去她住处。 松枝爹娘都是奴籍,爹没得早,眼下只有一个老娘,阿婆是浆洗房的粗使婆子,工钱极少,好容易盼到松枝升做了大丫鬟,娘俩的日子才好过了没几日,阿婆又重病。 这世上,总是苦命人多些。 阿婆住在公府西面一排低矮的罩房里,公府占地广大,秦晓柠一路弯弯绕绕,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赶到她住处。 松枝见了秦晓柠,迎出了门,熬了一整夜,她眼下一片乌青,迫不及待的跟秦晓柠说情况:“大夫清早来看过了,又给诊了脉,说是见好,虽然还是吃不下东西,但方才已经能吃进去药了。” “那是见好了,你别担心。”秦晓柠拍了拍松枝的手,说着安慰的话,跟她进了屋子。 一间小屋子,十分的简陋,阿婆不过是最下等的粗使,住的是公府里最差的下人房了。 阿婆躺在小炕上,脸上似乎有了些颜色,但依旧十分的虚弱。 “娘,能睁眼吗?阿柠来看你了。”松枝轻声唤道。 阿婆缓缓睁开了眼,眯着,看向站在女儿身边的小姑娘,松枝常带着秦晓柠来这里,阿婆一直拿秦晓柠当亲闺女一样疼爱。 见阿婆颤颤巍巍的朝她伸出手,秦晓柠连忙握住,柔声安慰道:“大夫说您见好,您且好生的养着吧。” 小姑娘与自己的闺女相差还不到两岁,养得那样好,水嫩水嫩的,像花骨朵一样,再看自己的闺女,长得也不差,只是因为操劳,又黑又瘦,与秦晓芙站在一起,简直没眼看了。 同是苦命人,人生际遇却天差地别。 阿婆摩挲着秦晓柠的手,嘴角扯出一丝笑,实话实说的对着秦晓柠道:“阿柠,你跟松枝都是可怜的孩子,只因你遇上了世子爷这大贵人,你瞧瞧,你被养得多好,从未吃过苦,这小手细得跟绸缎子一样。” 秦晓柠和陆戟的事,松枝知晓得最多,包括两人还未圆房这事。 阿婆自然也听女儿话里话外的说过这事。 她慈爱的看着秦晓柠,苦心劝道:“阿柠,你还是年纪小啊,被世子爷保护得太好了,忘记了这世间的艰难,你听阿婆一句劝,趁着年轻,好生的把握住机会,拢住了世子爷,这一辈子,都是甜的。” 秦晓柠知晓阿婆是真心为她好,握着她的手,眼里含泪:“阿婆,阿柠并非不知好歹之人,世子爷待我的好,我知晓,只是他那样的人,并不是阿柠能一辈子攀得住的,您不用替我操心,好好养病吧。” 松枝见她娘还要劝,打断她道:“娘你省省力气吧,我天天劝她,阿柠啊,主意正着呢,她有自己的打算,您别操心了。” 阿婆闻言不再揪着这茬,只对着秦晓柠道谢:“我听松枝说是阿柠让管家给我请的大夫,好孩子,这回我能从鬼门关闯出来,真的多谢你。” “我跟松枝最要好,您跟我还客气什么。”秦晓柠笑着道。 陪着阿婆说了一会儿话,秦晓柠便劝她多歇着了,松枝送她出去,拉着她道:“请大夫又是你出的银子吧,等我攒够了,还你。” “不是我出的,常管家说了,银子府里出。” 松枝嗔了她一眼:“你别骗我了,我娘不过是个粗使,府里给请大夫就不错了,还能给出银子。” 秦晓柠解释道:“那天我本来拿着银子去求常管家的,正跟他说这事呢,恰巧被世子爷瞧见了,是世子爷命常管家去外头请的大夫,回头我问了需要多少银子,常管家说不用咱们出了,府上给出,从账上走。” 松枝吸了吸鼻子:“世子爷哪里会记得住我们这些人,都是沾了你的光。” 第19章垂涎 秦晓柠从前院回来,正巧碰上六姑娘。 “秦姐姐,你今天怎的没去私塾?” “我今天有点事,就没去。”说着,笑着反问道:“你怎的也没去?” “我本来去了,见你不在,觉得好生的没意思,就跟先生扯谎,提早出来了。” 说着,拉着秦晓柠道:“一天比天暖和了,我跟五姐姐约了东府里的几个姑娘,月末想去踏青,秦姐姐,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吧。” 姑娘们整日的闷在府中,自然都是愿意出去玩的。 秦晓柠心动,却道:“我得回去问问你二哥才能定。” “我二哥管得这样宽?”六姑娘嘟着嘴。 对于家中弟妹,陆戟从不约束,懒得操心,可对于秦晓柠,她若是要出去,还真得他点了头才行,他倒也不限制她自由,但若是没告诉他就擅自行动,被他知晓,肯定要训人。 “秦姐姐你别怕他,回头我去跟二哥说。”六姑娘道。 秦晓柠回道:“倒也不用你替我去说,只是我总得告诉了他,然后才能答复你。” 两人边走边聊,走到垂花门处,见一贵公子从外进来,穿着一件大红的锦袍,胸前是金丝绣成的牡丹团纹,手里拿着把扇子,自诩风雅的模样,看人的眼神儿却飘忽不定。 “六妹妹,好巧啊,今日,你也逃学?” 六姑娘闻声停下了脚步,木着脸扯出一丝笑意:“原来是七堂兄啊,您这是要去私塾,还是已经散了学?” “散学能从外头进来?”贵公子呛了一句,然后回道:“我是要去见你母亲,听闻大伯母养了好些宝马良驹,想讨要一匹。” 说着,目光不自觉的盯在了秦晓柠身上,上下打量着,细小的眼里泛着惊艳的光:“这位姑娘是?” 六姑娘侧身挡住秦晓柠,冷声回道:“秦姐姐是我二哥身边的人。” 沈七郎听闻是世子爷的人,再不敢肆无忌惮的打量秦晓柠,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垂涎之色,眼角的余光瞧着人,上前双手作揖,笑着道:“七郎见过小嫂子。” 这人的言谈举止,让人心生反感。 “咱们走吧。” 秦晓柠也没对他回礼,拉着六姑娘走了。 六姑娘看出了秦晓柠不悦,对她道:“秦姐姐别理他,七堂兄是咱们这两府里,乃至整个沈氏一族里,最败家的子弟了,简直是人见人烦。” 沈家家风清正,族中子弟皆上进,文成武就,都是才俊,只东府里有个沈七郎,出了名的的浪荡公子,混世魔王。 对于这个沈七公子,秦晓柠从前虽未见过,但也有所耳闻。 “听说他是已故四老爷的腹遗子?”秦晓柠信口问道。 “是呢,我四叔不到三十岁就成了封疆大吏,他老人家英雄了一辈子,马革裹尸后,偏生留下这么个不争气的儿。” 说着,感叹道:“哎!也是被我那寡妇四婶给溺爱的,东府三叔每一管教,四婶娘就要哭自己死去的丈夫,说什么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不受人待见,东府大伯好脸儿,生怕传出去别人背地里说他苛待兄弟留下的骨肉,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管了,族中兄弟像他这么大的,哪个不是已经入了仕途有所建树,也就这七堂兄整日里吊儿郎当的,真是一点儿不知道愁得慌。” 二人说着话,一路进了后院,路过陆戟的书房,见门开着,六姑娘道:“好阵子没见过二哥了,我想去看看她。”说着,央着秦晓柠道:“姐姐陪我进去吧。” 陆戟虽宠她,但秦晓柠有分寸,书房重地是陆戟处理政事的地方,没有陆戟的允许,她是从不踏足的。 “世子爷今日沐休,但应该在忙政事。” 秦晓柠本想劝说六姑娘莫去打扰,可六姑娘却道:“再忙,也不能连见亲妹妹一眼都抽不出空吧。” “姐姐不进去,那我自己进去。” 说着,六姑娘便抬脚拐进了陆戟的书房。 陆戟确实在埋头忙政事,抬眸见是妹妹,手里忙着的笔也没停,只开口问道:“又在外头闯祸了要我摆平?还是想从我这里讨什么东西?” 兄妹情深,这妹妹寻他,就没别的事。 六姑娘尴尬一笑:“瞧二哥说的,好像我来找你,就该带着目的一样。” “好阵子没见,我是想你了。”六姑娘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陆戟垂眸忙着手上的事,淡淡道:“这话,你自己能信?” 六姑娘又笑了,清了清嗓子,说道:“月底我跟五姐姐,还有东府里的几个姐妹,想出去踏青,我想带上秦姐姐一起,行吗?” 听闻提及秦晓柠,陆戟这才抬起眼眸,问道:“她让你来问的?” “倒也不是。”六姑娘道:“我今日跟秦姐姐说了,他说自己做不了主,得你答允才行。” 陆戟闻言微微蹙了下眉,没说别的,只问道:“谁陪着你们去?” 公府小姐金贵,出门踏青这样的事,定是要有府中子弟护着才行。 六姑娘道:“东府里的三姐姐说,五堂兄有空,可以陪着咱们去。” 五郎是个沉稳的人,陆戟闻言点头道:“再多带上些家丁小厮。” 算是答应了。 见六姑娘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问道:“还有事?” 六姑娘尴尬一笑,斟酌了一下,眯着眼开口道:“我听说上次二哥得赏赐,里头有两匹蜀锦,是吗?” 就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 见陆戟不做声,六姑娘冲他撒娇哭穷:“要做夏衣了,前几天我跟大嫂去库房选料子,竟是没有一匹让我满意的,二哥就我一个亲妹妹,难不成要看我夏天没衣裳穿嘛。” “那两匹蜀锦,就送我呗。” 陆戟道:“库房里绫罗绸缎少说也有百八十样,就没你看得上眼的?” “真的没有啊。”六姑娘小脸儿垮着:“去年贵女们茶话会,华阳郡主穿了一身蜀锦裙子在我跟前炫耀,我都被气死了,眼下既然二哥得两匹蜀锦,就送我一匹嘛,我也要穿去华阳郡主跟前,给气回来。” 陆戟被这话气笑,抬起眼眸:“穿衣裳,是为了气人?” 又沉声训斥道:“你这攀比心理,要不得。” “二哥竟不舍得给我?”六姑娘失去了耐性。 “不给。”陆戟干脆道。 六姑娘见状,气得扭身出了书房,嘴里念叨着:“真是个小气鬼。” 第20章想想,就心痒 待处理完政事,已经是下半晌,陆戟舒展了下腰身,命小厮将琥珀唤来。 一会功夫,琥珀到。 陆戟问道;“上次宫里头下的赏赐里,是有两匹蜀锦吗?” 公府家规,子弟俸禄充公,赏赐则归个人。 陆戟的私库,一直是干练的琥珀在管着。 陆戟对这些钱财之物向来不上心,琥珀却是如数家珍,见主子问起,忙回道:“是有两匹蜀锦,一匹红色牡丹花纹的,一匹粉红色桃花纹的。” 又试探问道:“世子爷要拿蜀锦赏人?” 陆戟道:“挑选着,剩下的给六姑娘送过去。”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琥珀听得有点迷糊,想问清楚,瞥着主子那不愿多说的脸,又给忍住了。 挑选着。 剩下的送给六姑娘。 让她挑选着留下一匹,剩下的再送给六姑娘? 显然不可能,世子爷不是这样计较的人,尤其是对自己妹妹,况且又是绸缎这类东西,依照世子爷的性子,定然应该是让六姑娘自己挑选,或者大手一挥两匹都送她才对。 出了书房,琥珀一直琢磨着这话,想了好一阵子,才茅塞顿开。 莫不是让秦姑娘挑选后一匹留下,剩下的再送给六姑娘? 终于想明白了,琥珀激动得一拍大腿,心里却忍不住好笑。 这位爷啊,满心满意的对人家好,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却非要装着,好像被别人知晓了,很丢人一样。 琥珀抱着两匹布料喜滋滋的进了秦晓柠的屋子,才刚刚开春,掌事的已经将秦晓柠夏季的衣裙都置办过来了,满满的扑得床上椅子上到处都是,小姑娘正在耐着性子一件件整理规制,抬眸见琥珀来了,忙腾出一把椅子,热络的请她坐下:“正在收拾衣裳,乱的没个下脚的地儿,姐姐快坐。” 琥珀没坐,而是将那两匹蜀锦摆在案上,抬袖抹了一把细汗,笑着道:“姑娘快瞧瞧,可认得这是什么?” 秦晓柠闻言上前,细细的看着那蜀锦,那料子放在红木案头,淡悠悠的散着荧光一样,十分的惹人眼,再用手轻轻一摸索,丝滑得沾不住皮肤似的,说不出的轻薄柔软。 “这个,就是蜀锦?”秦晓柠惊讶道。 蜀锦乃贡品,宫里得宠的娘娘才穿得的,十分稀罕。 琥珀惊讶道:“姑娘好眼力啊。” 秦晓柠笑着回道:“去年老夫人做寿,我也是见淑妃娘娘归来省亲,穿了这蜀锦大氅,才认得的。”说着,又问琥珀:“姐姐拿的这个可是宫里的赏赐吗?要入库?” 琥珀点头:“是上次世子爷得的赏赐里带的,世子爷命我拿来给姑娘挑一匹,剩下的一匹送给六姑娘。” 陆戟在吃穿用度上从不委屈她,甚至,她的衣食向来比府中的小姐们还要更胜一筹。 “世子爷亲口跟姐姐说的?”秦晓柠诧异。 提及这茬,琥珀掩嘴一笑:“世子爷的脾气,姑娘还不知晓嘛,心里头惦记,面上却装着。”一面说挑了挑细眉,一脸得意道:“只是不论爷怎么装,都逃不过我的眼,姐姐在爷身边当差这么多些年了,若是没点察言观色的本事,又怎能当得了掌事。” 说着,凑在秦晓柠耳畔:“世子爷当真是宠爱姑娘。” 秦晓柠推开她,一脸娇羞:“我也不过是因着在他身边的日子久了些而已。” 琥珀知晓秦晓柠并不是那等恃宠而骄的主儿,转而说回正事:“姑娘,您看看这两匹缎子,您喜欢哪一个?” 红色的虽看着更端庄,但并不是她这个妾室能穿得的,秦晓柠便选了粉色的。 琥珀不愧是陆戟身边最得力的人,待秦晓柠选好了料子后,她高效率的拿出了衣裳样子,递给秦晓柠:“姑娘看看,这都是今年最流行的襦裙款式,您看中了哪个,我直接让她们给您裁出来,天气一日比一日暖了,这么珍贵的料子,要抓紧穿上才好呢。” 秦晓柠接过衣裳样子看了看,选了一套中规中矩的,待送琥珀出去的时候,正见陆戟归来,琥珀极有眼色的抱着布料离开了屋子,秦晓柠上前,对着陆戟笑:“听琥珀姐姐说,是世子爷的意思,将那么好的料子给了我。”她望着他,眼里波光流动:“多谢世子爷。” 沈翰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对她道:“听六姑娘说,过几日要去郊外踏青?” 秦晓柠点头,问他:“六姑娘邀请我一起去,可以吗?” “可以”说着,沈翰抬手轻轻的拽了拽她细细的辫梢儿,眼里噙着笑,玩笑似的对她道:“没白去学堂,眼下真是乖巧了不少。” — 宁国公府东府里。 沈七郎自从在西府里见了秦晓柠,待回去后,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一样。 他身为高门里第一纨绔,自诩阅女无数,但却从未见过这等绝色。 回到院子里,躺在床上,那小女子的音容不时的在他脑海中盘旋,面若三春之桃,一把细腰,不堪一握,看似娇弱的身姿,小胸脯却又圆又鼓,若是摸上去,定然软得让人销魂。 沈七郎越想越觉得心痒,再思及小美人那秋水一样澄明的眸子,纯净得没有一丝凡俗之气,心里又觉得好奇,她是世子爷的妾室,既然被男人沾过,又怎能还是这般纯。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气闷,想那世子爷如此清冷,原还以为真是个不好女色的,倒是没成想,房里养着这样的尤物,哼!他若是能得这样的一个女子,旁人自然也看不入眼了。 “七少爷,您今个儿怎的这么早就回了,可是想奴家了吗?” 沈七郎正在这里害相思病,他素日最宠爱的一美妾缓缓走过来,扑在他身上,开始娇滴滴的撒娇。 公府子弟虽鲜少纳妾,但东府四夫人一向溺爱儿子,纵得沈七郎虽然还未成婚,但房中已经纳了六七个美妾通房,这还不算,外头包养的姬女渔色,更是不计其数。 沈七郎被打断了思绪,垂眸瞅着怀中的妾室,这妾室长得最出挑,从前他是十分喜欢的,可今日再看她,却觉得俗不可耐起来。 心里憋着火儿,身上正是燥热,原本想借着她发泄出来,可待一把将人压到身下,却又不想碰了。 心里还是惦记着那娇滴滴的小美人,看不进去别的女人了。 “丑八怪,滚出去!” 沈七郎暴躁的将正等着宠幸的美妾一脚踢到床下,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脸蒙圈,也顾不上被踹得生疼的腰身,连忙裹着衣裳跑了出去。 第21章人比花娇 四老爷英年早逝,四夫人年轻守寡,只拿儿子一人是命。 四夫人方才正在前院礼佛,听闻儿子回来了,忙过来看他,刚进了院子,便见一女子衣衫不整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命身边的婆子拦住人询问,那女人如实的将方才沈七郎莫名发脾气的事说了一遍,哭哭啼啼的:“七少爷骂奴丑,不让服侍了。” 这小妾原是三夫人房里头的丫鬟,因为有姿色,所以被沈七郎讨要过去,身边的嬷嬷是这小妾的姑母,听了侄女哭诉,笑眯眯对脸色阴沉的三夫人道:“莺儿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了,也可能是七少爷今日心情不好,这才闹脾气。” 四夫人瞧了跪在地上的小妾一眼,拨弄了两下佛珠,木着脸子道:“再美的人儿,看多了也难免腻歪。”说着,对着小妾摆手道:“你且下去吧,七少爷既然不喜你了,往后少在他跟前晃悠,莫要惹我儿心烦。” 小妾无奈退下,待人走后,四夫人复又对着身边的婆子吩咐道:“这几个小丫头我儿既然腻歪了,你明日拿上银子,去外头买两个瘦马来,让我儿也换换口味。” 婆子一听这话,忙唬着道:“夫人,府中可不允子弟养瘦马的,万一被三夫人知晓,可不得了。” 公府东府里这一枝,三老爷是老大,三夫人是掌家宗妇。 四夫人白了婆子一眼,压低了嗓子道:“你怎么这样死心眼,你去选好人,然后买进来,就说是丫鬟,先放在我屋子里,待过阵子再悄悄送进我儿屋子里不就成了。” 婆子见主子生气,连忙应下,四夫人拨弄了下佛珠,心生伤感的喃喃道:“府中子弟,皆是有亲爹庇护,偏生我苦命的儿,还没等落地就没了爹,我这做娘的,自然要多疼他些。” 说着,四夫人抬脚进了屋子,见儿子正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发呆,连忙上前安抚:“儿呀,怎么了?谁又惹你不痛快了?只管告诉娘,娘替你做主。” 沈七郎怒着扭过身去:“我的事,娘少管。” 四夫人扳过他,笑眯眯道:“我的儿,娘不管你,谁管你,说说吧,到底为了什么不痛快。” 哄了好一气,沈七郎终于开口,道:“娘,我想让你去跟西府大伯母讨要个人。” 四夫人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儿子的意思,问道:“你看中了谁?” 沈七郎道:“就是世子爷屋子里的一个小妾。” 四夫人原还以为儿子看中的是公侯夫人身边的丫鬟之类,一听闻是世子爷的人,忙道:“我的小祖宗,这可怎么成,世子爷是个什么性子,难道你不知?”又哄道:“过两日娘给你买两个好的来,快打消了这念头吧。” “我就要她,没有她,我活不了了。”沈七郎双十的人了,在老娘跟前撒泼打滚的样子像个顽童一样。 四夫人被缠得没辙,又心疼儿子,但却没胆子去惹世子爷,只得退而求其次道:“这事娘记住了,只是要缓一缓,世子爷年纪不小了,娘听说这阵子府里正要张罗给他说亲的,世子爷虽不好惹,但只要成婚,祖宗规矩,这男人房里的妾室,都是宗妇说了算,待新妇进门后,定然不会留屋子里从前的人,到时候娘从中周旋一下,待人赶出来后,就弄到我儿房里头来。” 沈七郎也知晓现下要想得名正言顺的得到人,确实难比登天,只得勉强答应,可心里却还是急不可耐。 三四人瞧着儿子闷闷不可的模样,心里猫抓一样的心疼,又安慰道:“这几日天气多好,别总是闷在屋子里,刚才我听五姑娘说,过两日五郎要带着两府的姑娘们去踏青呢,你也跟着去吧,权当散心了。” 沈七郎一听这话,顿时心里活络了起来。 -- 这日,秦晓柠照例与六姑娘一同去私塾,散学后,二人刚出了小竹林便遇上了沈七郎。 “小嫂子好,五妹妹好。” “这个时辰,男学还未散学,你又逃学出来瞎逛?”六姑娘道。 “私塾里人多,我嫌闹腾,特意找个僻静的地方背书呢。”说着,还特意抖了抖手里拿着的一本书卷,眼睛却又不自觉的往秦晓柠身上溜。 秦晓柠不喜这人,别了六姑娘自顾先走了,沈七郎对着六姑娘没话找话似的寒暄道:“你这小嫂子看着倒是个不错的人,有她陪着,五妹妹也不会总嚷嚷着闷了。” “二哥身边的人,自然是好的。” 说着,六姑娘就要走,却被沈七郎拦下:“五妹妹,我听我府里的五妹妹说,明日你们要去郊外踏青,是吗?” “是呀,怎么了?”六姑娘反问道。 “没什么?”沈七郎状若无意的问道:“府里,都谁去啊?” “我,四姐姐,还有......”话说到一半,六姑娘眨眨眼,留了个心眼儿道:“就我们两个自家姑娘。” 六姑娘到底人小,小心思一下便被别有用心的人瞧了出来。 沈七郎心里暗笑,又拉着六姑娘东拉西扯,六姑娘却不耐烦她,抛下人想去追秦晓柠,却见她早已走远。 秦晓柠回到青松苑,刚进了屋子,便见琥珀和松枝几个正在屋子里摆弄着新衣裳,见她进来,松枝忙喜着道:“阿柠,快瞧瞧,你的蜀锦襦裙做出来了,真是太漂亮了。” “这么快。”瞧着那泛着光彩的漂亮裙子,秦晓柠眼里也不自觉的放出了光彩。 世子爷既然提出要将这料子送给秦晓柠,那作为世子爷身边最得力的人,自然得要主子尽快看到华衣穿在美人身上才行啊。 几十个绣娘赶的,能不快嘛。 “好姑娘,快穿上试试。”说着,琥珀便迫不及待的来帮秦晓柠换衣。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庭院里,将这雕廊画栋的宅院增添了浪漫的色彩。 踏着绯红的余晖,陆戟刚一踏进院子,便见小姑娘身着着粉色的蜀锦桃花衫立在廊下的桃树下,微风轻抚,落英缤纷,沾在小女子蓬松的鬓边,人美,花亦美,只是人比花更多了几分娇媚。 “世子爷,好看吗?” 她立在桃树下,波光浩渺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羞怯,望着他,朝他婉转开口。 他下意识的走上前,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双眸盯在她身上,脸色虽然依旧是惯常的冷肃模样,但眼底却噙着笑。 只那么立着,并不说话。 第22章跳崖 翌日,秦晓柠和两府的姑娘们在陆五郎的护送下,来到城郊。 小厮们牵了马来,公府的姑娘们各个都会骑马,从前陆戟也教过秦晓柠,故而,她亦是能驭马,且在陆戟的悉心传授下,骑术要比府中所有姑娘们都要强出一大截。 姑娘们头戴帷帽,骑马在一望无垠的草地上奔跑撒欢,陆五郎起先不放心,陪着跑了一阵,见自家姊妹们都骑术了得,便也放下心来,留着小厮们在那里照应着,遂坐回了亭子里,休憩纳凉。 陆五郎刚坐下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只见陆七郎带着小厮急三火四的寻了过来,见了面,就唬着脸对着沈五郎道:“五哥,大事不好了,三三伯母突然晕倒,你快回去看看吧。” 陆五郎一听这话,立马一个激灵:“怎么回事?母亲一向康健,怎的突然晕倒?” 七郎满脸正经道:“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前脚刚走,伯母就突然晕过去了,急忙寻了大夫,说是看着不好,这这才急着出来寻你,快回去瞅瞅吧。” “怎会这样?”任是谁,骤然听了这消息都得慌,七郎正要抬脚走人,复又转身道:“我得将姊妹们都带回去。” “哎呀呀,她们都跑远了,你哪里还耽误得了,再晚点,八成都见不到最后一面了。”七郎催着:“快走吧,这里交给我,一会儿我将她们带回去就行了。” 若都是自家姊妹,五郎也不会多想,只是里面还有世子爷的人,五郎是个稳重的,狐疑着问道:“老七,你当真没诓骗我?” 陆七郎一向顽劣,在兄弟中向来没有信任。 “哎呀,我的好哥哥,我便是再混蛋,还能大伯母开玩笑嘛。”说着,抬脚就作势走人:“罢了,那可是你亲娘,我消息带到,也算对得住你,你若是不信,就别回去,只是若伯母真有个不测,你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可别后悔。” 都说到这份上了,谁还能再疑心,五郎是个孝顺的,连忙命牵过了马:“七郎,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也别让姊妹们在外头贪玩了,你这就将人追上,都护送回府中吧。” “我先走一步。”说着,翻身上马,急三火四的往回赶。 姑娘们玩得正开心,跑了几大圈,尤不尽兴,六姑娘提出要赛马,秦晓柠不好与姑娘们争高下,主动提出要做裁判。 一声令下,姑娘们策马奔出,眼见着人马奔出了视线,秦晓柠用帕子拭了拭汗,遂在树墩上坐下,只等着姑娘们跑回来给裁判。 一会功夫,一小厮跨马跑了过来,见了秦晓柠,急着回道:“秦姑娘,六姑娘方才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伤了脚踝,姑娘们都吓哭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秦晓柠听闻六姑娘受伤,不疑有他,连忙翻身上马,随着小厮去寻人,跟着小厮跑了一段,见小厮带她进了林子,秦晓柠心中疑惑,问道:“怎么进林子了?六姑娘在哪?” 小厮道:“草地上日头太热,咱们先将姑娘送进林子里来了,我先将秦姑娘送过去,待您跟姑娘们一起后,我再去回禀五公子。” 秦晓柠见他提及五公子,心里的疑惑便散了,骑马跟着小厮走进林子,没见到六姑娘,却见陆七郎正侯在里头。 见了陆七郎,秦晓柠顿时反应出自己上了当,她立马要拨马出去,却被陆七郎死死拦住:“小嫂子,你怎的见了我就要跑,这样的不留情面,让我陆七情何以堪。” 秦晓柠被他逼下马后,气恼道:“七公子,你放尊重些,我是世子爷的人,难不成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成。” “我知道你是世子爷的人。”陆七公子步步紧逼,一脸贪婪的模样:“小嫂子,不瞒你说,自从见了你第一面,我的魂便被你勾去了,嫂子弄得我茶不思饭不想的,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我沈七虽不如世子爷身份尊贵,但却是个痴情人,你若是肯从我,将来我必定想方设法将你夺过来,我不会委屈你做妾,我会让你做我正室,难道这不比在陆戟身边做妾室,给人伏小做低要强百倍。” “来吧,小美人,别躲。” 秦晓柠越躲,陆七却越是往上凑,秦晓柠转身夺路而逃,没跑出去几步,却又被沈七带来的小厮们拦住。 “小美人,我知晓你是惧怕陆戟,你放心,只要你从了我,咱们俩的事,我保证他绝不会知晓。”陆七郎逼近秦晓柠,继续引诱她道:“我说到做到,只要你肯跟我,将来,我陆七定会信守诺言,娶你为妻。” “你别过来。” 就在陆七的手即将碰到秦晓柠身上时,小姑娘扬手照着他的脸重重的抽了一巴掌,骂道:“你这个混蛋。” 陆七郎被打得一侧脸上登时起了巴掌印,他抬手摸着脸,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好厉害的小娘们啊,待会就让你知晓了小爷儿的厉害,你往后必定日日念着,再离不得了。” 说着,陆七郎张开手臂,就朝着秦晓柠扑来,秦晓柠抬腿给了他一脚,趁着他吃痛的空档,她挣脱开他,转身就逃,前面是一处陡崖,崖虽不深,可下面却是湍急的河水。 “你若是再逼迫我,我就跳下去,世子爷若不见我,定然饶不了你。” 无路可逃,她立在悬崖边上,对着陆七喝道。 馋了这么些日子了,陆七早已按捺不住,今日好容易得了机会,怎会善罢甘休。 “小美人,你可别拿这个吓唬我,陆戟再宠你,你也不过是个妾室,便是知晓我将你逼着跳了崖,难道陆家还会为了你个妾室而将我逐出家门不成。” 说着,又哈哈狂笑:“我可是陆四老爷的儿子,我爹乃封疆大吏,圣人曾亲赐丹书铁卷。” “来吧,小美人,别想不开,从了我,爷好好的疼你。” 眼见着陆七的脏手逼近,秦晓柠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悬崖下水最深的地方,跳了下去。 第23章就知道你会来 陆戟正在衙门里见人,来者是大理寺少卿,江丞相的堂侄。 “陆总督,下官这两日查到了不少秦王谋反的证据,都已经给了您,证据确凿,您大可定案了。” 陆戟坐在太师椅上,不紧不慢的拨弄着茶盖子,因为他气度冷肃,便是这样悠闲的样子,依旧让人觉得威压。 等了好一会,才听他开口:“江大人,你收集到的证据陆某已经看了,倒也可信,只是据兵部张大人说,秦王已经筹集好了朝贡,立马要上交给朝廷了。” “那是秦王的缓兵之计而已。”江大人急着道。 陆戟睨了眼他:“是与不是,还要再看看再说,单凭江大人这点证据,就想断定秦王谋反,到底是牵强了些。” 明知陆戟这是在坐山观虎斗,但既然已经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江大人心里懊恼,面上却不敢表露,只阴恻恻道:“陆大人,您眼下虽风头正盛,但咱们江丞相可是辅佐三朝的元老了,您到底该给些面子才是。” 陆戟“吧嗒”一声将茶盏放在桌案,云淡风轻的一笑:“陆某,只是秉公办事而已。” 明知陆戟在忙,但德胜还是不顾侍卫的阻拦,闯了进来。 只有陆戟身边的人才知,这主子不知有多看重秦晓柠,眼下人出了岔子,若是回报不及时,这位爷一旦动怒,小命都可能不保。 陆戟见是德胜满头大汗的进了议事厅,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待德胜伏在他耳畔说出实情原委,这一向稳如泰山的世子爷脸色登时煞白。 陆七没成想小姑娘性子这样烈,居然真的跳了下去,也知晓自己闯了祸,正带着小厮们在河岸两侧找寻。 陆戟带着一大队人马来到河堤,见了陆七,铁青着脸,二话没说就将人拎着脖领子拽了过来。 “世子爷饶命啊,这里头有误会......” 陆戟可没耐性听他废话,将人猛得扔在地上,接着一个抬腿,陆七便像个皮球一样被踢出几丈开外,“扑通”一声落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全碎了,嘴里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来。 陆戟却不罢休,大步上前,也不管人死活,朝着他大腿狠狠踩下,只听大腿骨“嘎嘣”的骨折声,陆七杀猪似的一声惨叫,便昏死了过去。 -- 陆戟少年时,也是个淘气的,从前下河玩耍,常带着秦晓柠,他教过她凫水。 秦晓柠落到水里,拼命朝岸边游去,只是水流湍急,她到底被水冲到了下游,挣扎中,抱住了水中的一块浮木,但终因体力不支,渐渐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耳边有响动,秦晓柠缓缓睁开眼,见自己正躺在一间茅舍里,简陋的屋子破破烂烂,不远处的门口放着一大堆渔网,散着腥臭,一阵阵的往鼻子里钻,门槛上坐着个老妇人,眯着眼,正在修补着破渔网。 她这是侥幸被人给救了。 秦晓柠想动一动,却是浑身无力,许是饿得太久了,肚子里咕噜噜的,正要开口唤人,只听一个浑厚的男声传了过来:“娘,那小娘子醒了没?” 听老妇人回道:“还没呢,都昏了两整天了,也不知还能醒过来不。” “不行我去找个大夫来吧。”男人道。 “哪有那个闲钱给她救命。”老妇人不悦。 “娘,你别眼界窄,我都打听好了,邻村的王牙婆说,像这样的小娘子要是卖出去,少说也值十两银子,这个长得这样好,若是卖到青楼里,差不多能值二三十两呢。” “能卖这么多?”婆子惊讶:“原先,我还合计若是醒了,给你做媳妇呢。” “看这小娘子的穿着,定是大户人家的,咱们留不得,万一被找上门,要惹麻烦。” “也是。”婆子可惜:“只是这样白白卖了倒也可惜了,若是醒了,你先睡两宿,然后再卖了换银子。” 门外传来男人憨憨的笑声。 秦晓柠躺在破草席上,吓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松枝她娘说得对,她是被陆戟保护得太好了,殊不知外头的险恶,坏人是这样心黑。 自己一个弱女子,哪里是这婆子和男人的对手,装得了一时昏迷,不是长久之计。 秦晓柠正在这里苦想对策,只听外头传来一阵兵荒马乱。 “开开门,快开门!” “是官兵吗?”老妇人慌张道。 男人声音还算冷静:“娘,你先进屋去将人藏起来,我来应对。” 娘俩的话音刚落,便传来院门被撞开的声音,接着一道清冽的声音传入秦晓柠耳中。 “你们这户渔民,下河捉鱼,可曾见到一落水的女子?” 躺在屋子里的秦晓柠简直如闻天籁。 正是陆戟的声音。 她就知道,他定会来救自己。 “陆戟——” 她声音嘶哑,却拼尽全力叫出了他名字,然后不待院子里的母子反应过来,便是拼尽全身所剩的力气冲出了小茅屋,一头扎进他怀中。 为了寻她,他带着人马,沿着城外的河水两侧的小渔村,一路寻了下来,挨家挨户的敲门询问,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措不及防的,小姑娘活生生的扑在他怀中,陆戟好阵子才回过味儿来似的。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的心“砰砰”乱跳,猩红的眼湿润着,紧紧抱住她,低着头一下又一下的吻着她的秀发。 “你可真的吓死我了。”他道。 “是陆七郎逼迫我,我就知道,你定会来救我的。”她一面说一面哭,伏在他怀中抽抽搭搭,委屈极了。 侍卫寻来一辆车,陆戟将人安置好,陆戟亲自喂她喝了水,吃了点东西,秦晓柠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只对陆戟说自己落水是被这户人家所救,这才安然无恙,至于这母子的黑心打算,她没提。 这娘俩儿虽对她动了险恶之心,但到底也未遂,秦晓柠只愿意念着救命之恩,不想给他们带来祸端。 陆戟何等之辈,方才见随从敲门的时候里头犹豫,便看出了端倪,但好在人无碍,也便忍住了想杀人的念头,命人赏了些银子,算做酬谢他们搭救的意思,倒也没说别的,只管先带人回去。 第24章跟了我,宠你一辈子 回到青松苑,大夫给看了,说是只是落水受了凉,并无大碍,琥珀命小厨房个给熬了生姜鸡汤,肚子空了好几日,秦晓柠热热的喝了两碗,觉得身上登时有了热乎劲儿,只是还是有些虚,窝在暖绒绒的被窝里,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陆戟一直立在她房间的门口瞧着,见人睡熟了,这才算松了口气,命琥珀和松枝两个好生的守着,抬脚回了主屋。 前两天光顾着寻人了,还没来得及收拾肖小,眼下人已经救了回来,以世子爷的性子,自然是不会轻饶了那些人。 陆戟刚坐下,不等开口,知晓他脾气的德胜便过来回道:“世子爷,七公子还没醒过来,大夫说了,不过是还有一口气悠着,人是已经不行的了。” 陆戟闻言,眼皮子都没掀。 德胜又道:“还有跟着七公子欺负秦姑娘那几个小厮,已经抓了过来,一共六个人,绑在外头呢。” 陆戟沉声道:“通通乱棍打死。” 早料到会是这样,德胜丝毫不意外,蹙了蹙眉,又道:“世子爷,五公子还跪在外头负荆请罪呢。” 五公子是东府三夫人的儿子,刚刚二十出头,是个极懂事的人,不慎被七公子蒙骗,让世子爷的宠妾遭难,五公子十分愧疚,为了当面给陆戟赔罪,不惜屈尊与德胜这个下人说了软话,德胜也知五公子的冤枉,见陆戟不语,又斟酌着劝道:“世子爷,五公子确实是被七公子给骗了,七公子信口雌黄,说什么三夫人快不行了,五公子这才抛下姑娘们急着回府。” 瞥着主子的脸色,小心道:“五公子想当面跟您道歉。” “不见。”陆戟根本不为所动,斩钉截铁道。 德胜知晓世子爷心肠冷硬,见劝不动,也不敢再多嘴,躬身下去处置那几个小厮。 刚跨出门槛儿,却又被陆戟唤住,德胜以为陆戟转圜了对五公子的心思,连忙转身回来,不料陆戟却道:“将那几个小厮拉得远点去行刑,阿柠正在休息,别吵吵嚷嚷的吓到了人。” 秦晓柠这一觉睡得踏实,直睡到第二日傍晚才醒来,睁开眼便瞧见了陆戟。 她冲着他笑了笑。 没说谢。 他又一次救下了她,简单的“谢”字,太单薄。 “终于醒了,真担心你要睡成小猪。”他看着她,嘴角带着笑,同从前一样,爱与她玩笑。 说着,转身唤琥珀和松枝进来服侍她:“若是还觉得累,等吃点东西再睡。” 他并非擅言之人,简单的叮嘱了句,便出了她屋子,书房里忙政事去了。 直到圆月升空,陆戟才回来,踏进自己的屋子,却见小姑娘正坐在他床上。 女子一身淡粉桃花纹的睡袍,瀑布一样的青丝垂在身后,小脸儿含羞带怯,见他进来,她娇羞的冲他淡淡一笑。 陆戟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连外衣也顾不上解,他回手关上门,迈着大步,却又带着几分小心,走到她跟前。 他屏着呼吸,垂眸凝视着她。 良久,小姑娘起身,纤细的白皙的双臂慢慢的攀附住他的脖颈。 男人被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清香包裹住,只觉得一阵眩晕,他闭上眼,微微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待再次睁眼的时候,双眸恢复了澄明。 “你若是单纯的想要报答我,那就算了。”他看着她道。 秦晓柠脸上晕着红霞,嗔了他一眼,带着娇怒:“你真不要?” 说着,抽回缠在他脖颈上的双臂,陆戟下意识的瞅了眼方才被她攀着的肩,语气里带着点焦急,像是与她解释一样:“我的意思是,你若是单单的只是为了报答我而以身相许,我陆戟可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别说了,就当我没来。” 说着,小姑娘小腰一扭,就要走,却被陆戟拽住,他垂眸盯着她,脸上带着委屈似的:“干什么?话也不说清楚,说翻脸就翻脸?” 秦晓柠垂着眼眸,忸怩着,嘟囔道:“人家都对你这样了,还需要说什么嘛。” “我只是不想趁人之危,怕你过后反悔。”说着,等不及她开口,他抬手轻轻的捏起她精致的下额,眼眸渐渐发红,声音也跟着哑了起来:“真的想好了?” 秦晓柠抬眸看向他,问道:“如果我一直不给你,往后,我可以离开公府出去嫁人吗?” 陆戟闻言,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语气跟着带上了凌厉:“想什么呢?”说着,抬手戳了戳她的头:“既然已经是我的人,哪怕一辈子名无实,你都休想离开。” 秦晓柠冷哼:“你这人,可真霸道。” 陆戟将人拉到跟前,睨着她,追问道:“到底怎么想的?” 秦晓柠看着他反问:“什么怎么想的?” 一向沉稳的陆戟蹙起了眉,沉不住气道:“本世子这么好的男人摆在你跟前,你还要犹犹豫豫,到底怎么想的?” 不是不想要,更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高攀不起,或者害怕,担心自己飞蛾扑火,一旦沾上,再难抽身。 见秦晓柠沉默不语,陆戟又凑近了她两步,几乎已经跟她贴在一起了,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威逼利诱道:“秦晓柠,我可告诉你,你若是再这么犹犹豫豫优柔寡断,耗尽了本世子的耐性,我可兴许就去喜欢别人了,你再来哭哭啼啼的求我,哼!本世子可不一定要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见她还是沉默不语,他耐心耗尽,直接打横将人抱了起来,秦晓柠一阵惊呼,捶着他胸口:“人家可没答应呢。” 陆戟霸道:“怎么没答应?你沉默,就代表默认了。” 抱起来的时候霸道十足,待将人放在床榻上的时候,却是轻手轻脚的,生怕伤了她,然后他双手抵着床榻,将她困在身下,语气里带着小心,问她:“是不是真的愿意了?” 见她侧过头不语,他讨好似的吻着她:“我知晓你喜欢我,别再耗着了,你放心,跟了我,我宠你一辈子。” 见她终于点了头,他这才伸过手来解她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