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想混个从龙之功啊》 序章 快到下班时间了,工作也完成的差不多了,百无聊赖的打工人李念决定摸摸鱼。 打开了某乎,看了看上的热门问题,“如果李二,赵大,老朱,沛县刘主任在一个乱世,最有谁能当皇帝?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跟随哪一位?” 李念精神一振,作为常常混迹于历史区的一个优质答主,他也是有几千个粉丝的,看这個问题,心下开始思考怎么回答才能引人注目。 浑然不知道背后一个身穿职业装,身材高挑,气质高冷的女士已经在他背后看了半天... “谢邀。” “首先四个人的起点,李二是最高的,赵大次之,刘主任在次之,老朱最次。” “从创业难度来说,老朱无疑是地狱级的,赵大是最容易的,而李二难度跟刘主任相差不大,但就局内表现来说,李二和老朱无疑是把把乱杀拿mvp,强势带飞。赵大和刘主任更像是排到了好队友...” “如果从地势来看,几人各自以基本盘争夺天下,地势最优的还是李二,河东地势对河北、关中都处于居高临下之势,五代之中后唐、后晋、后汉都是河东起家....” “再说到这四个人对待功臣的态度,首选李二就行了,其次赵大,再次刘主任,老朱是最次的选择...” 洋洋洒洒数千言,可谓是一通胡言乱语,李念确信这回答在玩梗的同时也还是有点东西,虽然不多。 但肯定能引起争议...有争议就有热度...这互联网算是让咱玩明白了... “呦想不到,咱们公司还有你这种历史大神啊...” 李念一听这清冷的女声,最后一下敲击回车的发送的手都抖了一下。 这声音太熟悉了...来自他的上司,设计一部经理王雅。 人送外号,“女魔头”... 回头挤出一丝笑意,“王总....”心中暗道不好,这女人不是开会去了? “没事干了是吗?公司给你工资就是让你在这研究这个的?......” 当众一顿输出,乐捐二百,留下一句下不为例,王雅这才放过了倒霉的李念。 “你们怎么都不提醒我啊?” 等道王雅走了,李念这才跟几个同事抱怨道。 同事陈一川无奈道:“我去伱还有脸说,你这也太全神贯注了,我咳了好几声你都没反应过来,你也太入神了,比我看片的时候都专注...” “看什么片?”一个女同事好奇的问道。 已经快速从阴霾之中走出的李念直接扎上一刀:“当然是爱情动作片了,还能是什么片...” 陈一川道:“去去去,你个犊子少在女同志面前污蔑我,老子是正经人,我读春秋的...” “就你?能看懂春秋?别不要脸了...”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转眼到了下班点,工作完成了,难得不用加班,李念把东西收拾好,就准备闪人了。 谁知道刚准备走,就被“女魔头”给叫到了办公室。 “那个李念,来一下。” 其他几人看着李念一副自求多福的样子,然后迅速闪人了。 李念只好放下背包,长叹一声目送着正常下班的同事们然后进了王雅的办公室。 “这份方案,重新修改一下,客户要求我已经备注好了,今晚必须出来,有问题吗?” “...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但李念心里已经开始吐槽了。 下午摸鱼的时候没事,这特么一下班就来活了...家人们,谁懂啊... 方案重新设计好,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李念在改方案的同时,王雅也一直没走,这一点李念还是很佩服这个上司的。只要还有人没下班,她肯定不会自己先走了。 “走吧,这么晚了也不好打车,我送你。” “谢谢王总。” 李念倒是没推辞就上了女上司的帕拉梅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坐在豪车里,还是略带些拘谨,心中暗想这人如果不是太厉害了,当女朋友肯定不错,长的好看,又有钱... 就在李念胡思乱想之际,开车的王雅随口问道:“我看你挺喜欢历史的?还是某乎大神啊?副业搞得可以啊...” 李念有点不好意思道:“啥副业啊,我哪有副业,就是那个随便玩玩的,纯爱好...王总,下午那会我工作都完成了才看的...” 王雅嘴角漏出一丝笑意调侃道:“工作都完成了?那怎么晚上还加了这么久的班?” 李念被这一问直接整无语了。 大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要不是你临时派活了,这点我早就已经化身峡谷砍王,四杀五杀拿到手软了... 不过这个话是肯定不能这么回的,毕竟是上司。 闭上嘴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还是看看城市夜景吧,虽然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跟咱没关系... 车子行进到一个十字路口,正好是红灯,王雅停下车,侧过头看了一眼正在看夜景的李念。 其实这年轻人王雅挺喜欢的,长得帅,衣着很有品味,做事认真,工作能力强,有时候摸摸鱼这种小事其实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性格也挺不错,要是她年轻几岁,说不定真可以试试看撩一下,年下好像也不错啊... 很快,绿灯亮起,王雅收回思绪,重新发动车子。 跑车的加速没的说,这肯定是个优点,但有时候优点却很致命。 一辆重卡从左侧路口横冲而来,在红灯亮起之后,直撞向王雅的帕拉梅拉... 李念只感觉左侧的光有些刺眼,随后下意识的作出了一个用手遮挡的动作,自感觉自己被重物击飞,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燕天盛十一年春,皇帝慕容英不顾群臣谏阻,执意二征高句丽。 天盛九年的第一次的远征,已经发动了“百万大军”,耗用巨大的人力物力,却没有取得响应的战果。反而是被高句丽这等蛮夷戏耍于股掌之间,损兵折将。 以天盛皇帝慕容英的性子,能忍得下才怪。 所以,这第二次的出征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慕容英再度发动了“百万大军”,以及征召了数量倍之的民夫,一定要在小小蛮夷面前,展现出天朝上国的气概,要让他心服口服! 四月,就在皇帝车架浩浩荡荡的出发后不久,有流星坠于东都洛阳。 一缕后世之魂,穿越时空而至。 改道过的历史之河,又该流向何处? 第一章李家四郎 醒来的第一眼,李念只看见了薄薄的纱账,坐起身来,头上还隐隐作痛,特别是后脑勺的位置,在看周围的环境,怎么也不像是医院,反倒是像是个古装剧的剧组。 自己应该是身处一间仿古式的建筑内,坐在三面有框架的木床上,身上盖的被好像应该是叫锦缎还是啥?总之很高级就是了。 屋里摆着说不清是什么风格的陈设,但用料做工很明显都很精致,一些摆件看起来像是彩塑,有点像唐三彩? 难不成是王雅给自己安排的高级疗养场所?这也不像啊... 再看自己身上穿着,一身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衣服,但很明显不是外衣,像是电视剧里面古人睡觉穿的那种白色睡衣,难道是新款的病号服? 这是到底哪啊? 他现在只记得在下班的途中在王雅车上应该是遭遇了一场车祸,最后失去了意识,但眼下这个地方是哪里啊? 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摸了摸头上还还缠着绷带,下了地推开房门,只腿脚有些无力,阳光照在脸上微微刺眼,伸手遮挡了一会才适应了光度。 这是个小院落,目之所及没有任何现代社会的痕迹,难道?穿越了? 即便是剧组拍戏,也不能搞得如此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现代特征。 这时候院中一個端着汤药要进屋的小丫头看见李念呆愣的站在门口,立即惊喜道:“四郎,你醒了啊...” “你是群众演员吗?” “什么众...员...四郎你在说什么啊...”那小丫头听到这明显听不懂的术语很是迷茫。 而李念看着眼前这身穿长裙的俏丽少女,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也没心思跟对方搭讪,他只想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出了小院,是一个大院,全都是木制建筑,没有任何钢筋水泥的结构,只有围墙,应该是砖石堆砌。 有不少人冲着他叉手行礼。 “四郎” “四郎” 没有摄像机,没有任何剧组应该存在东西,也没有导演喊“咔”,只有亭台楼阁,花束草木,水池假山。 果真穿越了? “四郎?” 一个身穿褐色袍服头戴这好像乌纱帽一样装束的男子站在李元徽的面前,“你醒了四郎?” “大兄?” 看着眼前气质温和的男子,李念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 不对啊,这人是谁啊?他怎么会认识?有些莫名亲近和畏惧? 随后脑海之中一些记忆突然袭来,让他头疼欲裂,就像是以三十二倍速在播放幻灯片一样。 以至于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直接倒在地上。 耳边传来几声焦急的呼唤,“四郎?四郎?” “快去请疾医...” 随后,他再度失去意识,昏阙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几日后了。 李念脑海之中好像凭空出现的了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一些残存记忆。 但并不完整,有些比较清晰,有些非常模糊。 他现在只知道,原主因为坠马受伤,伤到了头,与他同姓,名叫李元徽,年方十四,是李家的第四个儿子。 目前他居住的地方是东都洛阳,城南的某个坊。 而李家家主,也就是原主的父亲,名叫李源,陇西李氏出身,目前在外任职,家中的说了算的是嫡长子,也就是李元徽的长兄,名叫李孝俨。 上面还有两个兄长,都跟随父亲外出了,他是家中最小的嫡子,此外还有几个庶出的弟弟和妹妹,和一个同母所生的姐姐,已经成婚了。 母亲已经过世了,姓窦。 还有一些琐碎的关于亲人的一些记忆,以及洛阳西市一家叫陈记的羊汤好吃,一直负责照顾他的侍女叫檀儿,家中的几个护卫教过他骑射之类的... 太多的事情他却记不得了,或者有些人见了面,有些事遇到了,才能想起。 既来之,则安之。 虽然之前在一本小说上看到过这句话的原本出处,好像并不是应该形容现在这个处境,但字面上的意思,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若不能回到现代社会,他以后就一直都是李元徽了。 或者说,此刻他也有些分不清,哪一个是他?现代的李念是不是他在梦中的一场经历呢?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 而在心态平和的接受了穿越的现实之后,李元徽开始迫切的了解现在处于什么朝代,自己的出身背景,家中的一些情况。 在通过翻书,以及整理原主的一些回忆,才把一些急需知道的东西理清。 现在是,大燕天盛十一年。 而这个大燕,并不是南北朝里面那些个东西南北前后燕之中的任何一个。 是真正,一统天下的大燕。 李家的藏书很多,加上原主的一些回忆片段,李元徽渐渐把属于这个时空的历史脉络摸清了。 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 以上的历史没有任何差错。 拐点出现在三国时期。 历史上本应该在当街被杀的皇帝,高贵乡公曹髦,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率领亲信赴死,喋血街头。 而是借口与讨论禅让之事,在宫中将司马昭和贾充一并诛杀,完成了绝境翻盘。 收回权柄的曹髦,励精图治,完成了本该由司马家完成的历史任务,统一三国。 而曹魏也成为了秦、汉之后的第三个大一统王朝,疆域之辽阔,几乎有后世隋唐之盛景。 在文治方面,曹髦改进了纸张,推出了活字印刷,并且提拔了不少寒门士人,轻徭薄赋,在位期间使大魏不仅吞吴灭蜀,国力也到达了顶峰,史称“魏宣中兴”。 而在李元徽看来,这个魏宣帝曹髦,无疑是穿越者大军的一员。 这一点从他留下的诗文著作以及行事作风之中就可以窥见。 然而人力有尽时,即便是穿越者,也未能解决王朝周期的死结。 曹魏的国祚在统一三国的二百多年后走到了尽头,世家门阀当权,遍地强宗豪右,土地兼并,流民四起。 而大魏倒数第二代皇帝魏灵帝曹珺为了平衡世家,崇信宦官,任用外戚...随后就是东汉末年的剧本再一次重演。 烽烟遍地,诸侯割据,互相攻伐,民不聊生。 而此时,崛起于辽东的慕容鲜卑在天降猛男慕容毅的带领下乘势而起,完成了后世元朝才完成的伟业,第一次以胡人的身份统一了中原。 而慕容家算是汉化极深的鲜卑人,在入主中原之后,选择了与世家大族合作,这也是为什么慕容家能够快速统一天下的原因之一。 而现在,是大燕第三任皇帝慕容英在位,年号天盛,距离那个大魏覆亡不过数十年。 说起目前在位的天盛皇帝慕容英,哪怕只在短视频学历史,也很难不联想到一个鼎鼎大名的网庙十哲,广神... 这两人的各种操作,简直就是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修运河,开科举,营东都... 还有眼下,已经是第二次东征高句丽的期间了。 原主的老爹,这个时代都叫阿耶,就在大军之中,好像是负责督运粮草。 在粗略的算下时间,大概眼下这个时间段,也差不多就是历史上公元五六百年那会?隋末唐初? 两相一比较,从汉末到现在历史有很大的出入,有很多本该名垂后世的人物未曾耳闻,也仍旧有很多名字依旧如雷贯耳。 比如谢安,官居大魏太傅,依旧是名臣楷模,只不过声名功绩皆不如同时代琅琊王氏的王彪之。 也有很多人不见其名,比如刘牢之、刘裕、萧道成、拓跋焘、陈庆之...符坚倒是有,不过出现在魏书上却变成了在关中作乱的贼酋,而剿灭他的将军,叫王猛,字景略... 萧衍也出现过,做到了大魏的益州都督、征西将军,也混的不错。 诸如此类,似是而非。 这样的状况,对于穿越者而言,很不友好。 就像是正在改道的河流,无法预计方向。 但有一点,李元徽可以确定。 这个天下,又要乱了。 第二章做梦 转眼间,来到这个似是而非的大燕朝已经两个多月了。 时间也从草长莺飞的春天,来到了林荫蝉鸣的夏日。 李元徽坐在书房里,此刻他只想赞美魏宣大帝,真是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啊。 居然推行了桌椅这么实用的东西,不用跪坐了。同时他也全盘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陇西郡公李源第四子,李家四郎。 好消息:没死,穿越了。 坏消息:没剧本,没金手指,没挂。 但即便是没有剧本,他也知道这个天下就照着天盛皇帝慕容英这個玩法,百分之一万要出问题。 这要是来个太平盛世,他都懒得想,纨绔子弟没当过还没见过吗?吃喝玩乐还有人教?咱自带天赋好吧。 可这太平日子不知道能过几天,就得琢磨琢磨,路在何方啊。 结合本朝目前的态势,怎么看怎么像是隋朝末...好吧隋朝一开始就是末年了。 人的名,树的影,十几年就玩崩了一个大一统王朝,广神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很笃定天下将乱的原因, 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够他去了解这个时代了。 虽然古代的信息很是闭塞,但洛阳是什么地方啊?东都啊!无数的物资财富,都会通过四通八达的水路陆路汇集而来,而这其中也有大量的风声。 这段时日李元徽整日除了看书恶补经史典籍,就是出门去上打听各种消息,想要在这些消息里得到些有用的讯息。 眼下慕容家拿的是隋朝杨家的剧本,谁拿了李唐的剧本还真不好说。 现在需要谨慎一些,而且天下大乱的时候,最后能得势的几乎都是在地方的实力派,赵大那种直接在中枢最后能通关的例子太少了,不可参考。 反倒是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很危险,搞不好那天就要面对兵祸。 就像是江都之变跟在广神身边的大臣可都没啥好下场。 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做些谋划,最好劝说老爹外放,最好是去山西,也就是这时候的并州,整个并州牧或者太原留守... 李源,听起来跟李渊也没什么区别不是? 隋末的大赢家,李唐王室同样号称是陇西李氏。 但朝中目前,国公之中,并没有唐国公,反倒是自家老爹李源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让人上头啊。 要是老爹拿了李渊的剧本,可就牛b了。自己等于穿越过来躺赚的,咋也混个太平王爷当当,作为嫡子,秦王不敢想,楚王晋王不随便挑?只要不是齐王就行! 想想就美滋滋。 不行,这事越想越上头...春秋大梦得稳一稳在做。 好事应该没这么容易落在自己头上,再说自己这个老四也是有些尴尬的。 还得好好观察一番,乱世一旦开启,就是重订贫富贵贱的时候。 搞得好是满门皆贵,搞不好就是户口本消消乐... 李元徽这边正坐在书房里一边翻着书一边做着梦,屋外的长兄李孝俨看着屋内的四弟有些疑惑。 “四郎好了以后这些时日都做了些什么?” 李孝俨问道身旁的一个壮汉。 “回大郎的话,四郎这些时日几乎都在屋里看书,偶尔出去走走,去南市和北市上买些吃食...” 这壮汉生的十分雄壮,约有八尺高,是李元徽的随从护卫,名叫韩全。擅骑射,也使得一手好枪槊。 李孝俨心中有些诧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倒不是不相信韩全的话,只是对于四弟的转变有些不明所以。 之前李元徽刚受伤的时候,李孝俨也一直比较关心,请医问药。 等李元徽伤好的差不多了,他作为家中长子,又忙于家务,本身也在兵部任职。 虽然留守朝中,但大军在外事务繁重,不可能时时顾着原本性子比较顽劣的四弟,只是希望他别出去闯祸就万事大吉了。 原本李四郎的,性格就比较焚书坑儒。 好骑射弓马,飞鹰走狗这一套,让他用功读书可是有些难度的。 这难道是坠马之后摔坏了,得了失心疯? 看着状态,倒是还挺正常的,不像是失心疯的症状,不过能有这样的转变倒也不算是坏事。 “四郎。” 见到李孝俨进屋,李元徽立马站起身来恭敬的打招呼,“见过兄长。” 李孝俨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俊朗,五官英挺,打理的非常整齐胡须,穿着一身褐色圆领袍,带着幞头,看起来有一种威严方正的感觉,又有几分温润之气。 “坐下说话。” “唯。” 兄弟两人隔着书案坐下,李孝俨又开口道: “阿耶在涿郡有家书回来,还问你现在如何了,看你现在的状况,阿耶也能放心了,这几日在读什么书?《宣帝诗集》?我记得往日你跟二郎一样,喜欢兵法,最近怎么转性了,看上诗文了?” “额...” 李元徽一听这话,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回答,气的牙都快咬碎了。 之所以气,是因为这本《宣帝文集》,是魏宣帝曹髦的著作合集,而里面的内容,包括不限于唐诗宋词元曲之中那些千古名篇。 《蜀道难》,成了宣帝为西征将士所做... 《出塞》,是宣帝赠予戍边大将马隆... 《行路难》,是宣帝幸江南所做... 甚至连“人生若只如初见”和“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搞出来了... 好好好,你这样玩是吧? 一点后路不给后人留啊?把好诗全抄了? 穿越嘛,无数的小说中主角都是抄诗抄的声名鹊起,你这是把后辈们的路都堵死了啊! 当然,说好诗全抄了可能有些不严谨,还是有些没抄的,比如白居易的《长恨歌》老杜的三吏三别,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但这些长诗李元徽早就还给语文老师了,谁记得住啊?怎么抄啊? 才子梦就这么碎了... 倒是李孝俨没有刨根问底,也没有怀疑他不是原来的四弟李元徽。 毕竟无论是重生和还是穿越,这些无疑都是非常骇人听闻的,甚至伱说冲撞了什么都比这个说法容易让人接受。 李元徽伤愈后的表现,还并没有离奇到让人怀疑他是被什么俯身的地步。 言语正常,饮食上倒是比往日能吃了些,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喜欢看书能有多稀奇? “不要多想,看些诗文也好,为兄今日总算休沐了,就是过来看看你,这段时间也都没顾上照看你,兵部也是一堆杂务,黎阳那边运粮又失期了,前几次的运粮数目也对不上,阿耶那边也难做....好了不说这些了...最近天气不错,下次休沐带你出去行猎...”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李孝俨问了问他的饮食,身体,又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离去了。 送走了大哥之后,李元徽的脸色开始变得振奋起来,因为有些事被他忽略了。 黎阳。 运粮失期。 二征高句丽... 原本就是历史爱好者,对隋末历史也是非常感兴趣额,还看过不少写隋末争霸的小说。 因此对于原本这段历史之中的许多人物也是耳熟能详,什么张须陀,李密,徐茂公,程咬金,单雄信,秦叔宝,罗士信,宇文化及,窦建德等等... 在这个时空里,李元徽只听说过一个。 这就不得不佩服历史的惯性了。 哪怕不在原本的轨迹里,有些牛人还是熠熠生辉。 大燕已故尚书令、太师、司徒、楚国公赠光禄大夫,谥号“景武”,杨素。 而杨素的长子,杨巡,目前是礼部尚书,在黎阳负责粮草转运... 这剧本突然就变得熟悉起来,二征高句丽,杨...造反? 很难不怀疑,这杨巡,是不是又叫杨玄感啊? 如果这么说的话,李元徽又要做美梦了,隋末李渊在广神二征高句丽的时候,好像也是负责督运粮草... 慕容英如果是广神本神,那李源不就是? 难道历史在改道之后又要被修正了? 天命真在我家?没开玩笑? 第三章轻重 从天盛十一年的正月开始,皇帝慕容英下诏征集天下兵集于涿郡,开始召募百姓为骁果,修城贮备军粮。 三月,皇帝至辽东,四月二十七日,渡过辽水,以征东大将军、卫王慕容定为行军大都督,辅国大将军段义弘为副都督率军三十万趋平壤。 自将大军攻辽东城。 此刻的辽东城,攻城的燕军和守城的高句丽军正杀的难分难解。 壕沟早已填平,燕军此刻已经进入到了蚁附攻城的阶段。 燕军的架设了数以百计的投石机,无数的飞楼、撞车、云梯于辽东城下,并挖掘地道配合。已经不舍昼夜的攻城二十余日。 这是往往是攻城战之中最惨烈的步骤,数以万计的燕军将士,顶着箭矢、滚石、擂木,舍生忘死的攀爬。 数里之外的高台上,亲临战场观战的天盛皇帝慕容英看着前赴后继的燕军将士仍旧有些不满。 太慢了。 年近四旬的天盛皇帝慕容英,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威武,身穿着一身镶嵌着珠玉金帛的明光大铠,风翅兜鍪上明珠装饰,看起来雍容华贵,威武不凡。 自三月从洛阳出师,至今已经是五月了。 至今连辽东城还没拿下。 要知道,这辽东城,可是他慕容家的龙兴之地。不过随着慕容家入主中原,族人和部曲大都南迁。 毕竟慕容家虽然汉化日久,也取得了中原世家大族的支持,但作为外族,心中始终还是更相信自己人。 因此这龙兴之地也被边夷所窃据。 两年前第一次征伐,因为种种原因,以致惨败。 这在慕容英看来,并无他的过错,都是臣下们愚钝不堪,不知变通所致。 这次征伐,除了征发百万大军以及倍之的民夫之外,他还罕见的下放了权力,准许各部主将“便宜行事”。 然而来到辽东城下已经快一个月了,却始终未能破城。 这让慕容英很不满意。 但因为第一次的“种种原因”,这一次他硬是压下了干预的心思。 毕竟第一次的惨败,已经让他的威望受损,若是亲自下场指挥再失利,那到时候慕容家的宗室们和中原世家大族可就有些压不住了... 可能是察觉出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一旁的尚书令段世桓对于原本想要说的事情,不由的有些疑虑。 作为当朝宰相之一,段世桓出身段氏鲜卑,也是辽东鲜卑的一支,虽然祖上跟慕容鲜卑也曾打的你死我活,但自从慕容毅这个天降猛男崛起之后,段氏就成了慕容氏最为坚定的盟友和姻亲,跟随武帝慕容毅,南征北战,入主中原。 大燕立国之后,段氏也自然累世显贵。 段世桓的父亲段师周,作为元勋,被封为太师、骠骑大将军、令支王。 而慕容毅的皇后,也是出自段氏。 对于皇帝而言,段氏这种盟友,有时候甚至比起同族慕容氏都要值得信任。 而段世桓从先帝时期就历任尚书,宰相,俨然是三朝元老,国之重臣。 但这位重臣,对于当今皇帝的脾性也自然是非常清楚的,也正因为如此,这个时候有些消息就无异于火上浇油了。 见段世桓迟迟没有开口,另一人却有些心急了。 “陛下。” 皇帝侧过头看了一眼,却是宗室出身的任城王慕容惠。 “有事奏来。” 任城王慕容惠是慕容英的堂弟,同出武帝一脉,如今担任散骑常侍、侍中,三十多岁的模样,面相俊秀,长须飘飘,看着身材却有些单薄,以至于穿着官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怀远的李源发来奏报,黎阳的军粮又失期了。” 慕容英听到这個消息之后,思索片刻道:“黎阳的杨巡可有奏表?” “回陛下,杨尚书上表言运河多贼寇,剿之不尽,江南之粮运抵不及...” 此刻的慕容英却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随口吩咐道:“下诏催促,让淮南的陈王及江都太守高智兴出兵剿灭运河贼寇,尽快疏通漕运。在晓谕幽州冀州各郡,收集粮草...” “唯。” 慕容英被这个消息也搞得有些心烦意乱,也没心思观战,转身回了行营。 陪同的一众大臣见皇帝离开也是松了一口气,段世桓这边与慕容惠一道而行。 “老夫到底是老了,不及郡王刚直啊。” 慕容惠听到这老头的感叹,也不由的摇了摇头:“段公此言,折煞晚辈了,公思虑深远,相必是顾虑陛下得知军粮不济,与幽冀二州再度征粮,二州穷困,之前大军征集的粮草本就出自幽冀,如今南粮不及,也只能就近征集了,这大军若是无粮,必定难为...” 段世桓则摇摇头道:“郡王所说,确是如此,可是先前将幽冀粮食征集了数年之积,若是再征,恐怕要出乱子的。” 慕容惠叹气道:“段公所虑甚是,然两害相权,取其轻。” “轻吗?” 段世恒摇着头,负手而去。 慕容惠则望着老头离去的身影,怔了一怔。 他是宗室出身,没有遗传太祖武皇帝的勇猛,书却读的不错,又善书法,因此颇得皇帝信重。 也是目前大燕唯一担任宰相的宗室,自诩聪慧,一向眼高于顶。 对于段世桓这样的老臣,尊敬归尊敬,却总觉得其做事不够果决,顾虑太多。 可能人老了就如此? 孰轻孰重,这还用考虑嘛? 怀远镇,处于大燕的极东之地,是辽东之役军粮输送线的枢纽,是大燕面朝高句丽的边境要冲前沿,与高句丽邻接,具有不可替代的军事镇戍功能。 除了作为镇戍本身具有的战略意义外,早在天盛七年第一次东征时期之前,慕容英就将怀远镇作为大军存粮、输粮的节点。 一只数十人的骑队围绕这驻军的营地和粮屯正在巡视着,打着旗号上书“卫尉卿陇西郡公李”。 却正是镇守怀远负责军粮督运的陇西郡公李源。 李源相貌俊朗,颌下的须然与两鬓相连,看上去形貌比起实际年龄要长,有一种久历风霜的丧颓之感,但其身姿挺拔,仿佛一旦披挂整齐,便要生出些武人的凛然之势。 巡营所到之处,士卒皆下拜马前,威仪极盛。 此刻应该志得意满的李源却是一副肃容,面无半点得意之色。本来他镇守粮道和后路,只要不出差错,就是大功一件。 黎阳方面的粮食已经失期很久了,运粮失期,这可是大罪。 所幸东征之前就在怀远囤积了不少粮食,此时尚足以支用月余。 可毕竟是百万大军,即便真实人数没有这么夸张,但加上运粮的役夫,绝对超过百万这个数字了,每日的消耗都是个天文数字。 若最后因为军粮不足,导致征伐失败,李源肯定自己得背锅,但是杨巡,以慕容英的脾气,好死都难。 杨巡真有这个胆子?还是运河上的水匪真就把运河堵死了一粒都运不过来? 恍惚之间,正寻到一营,突然听到喝彩声,李源脸色微变。 再一观瞧,却是几个军士与一少年在营外比射。 那少年身穿白袍,驰骑如飞,与他比射的虽然都是军中善射士,却丝毫不惧,张弓搭箭无不正中靶心。 营中士卒无不为白衣少年的俊逸呼喝叫好。 “彩,彩,彩。” “好彩!” “李二郎好样的!” 看到这时,李源脸色才舒缓过来,却原来是他家的二郎,嘴角不由的浮现一模笑意。 身旁的随行的幕僚道:“明公可知近来二郎在营中得一雅号?” 李源闻言,好奇问道:“哦?却不知所号为何?” “二凤。” 第四章从军 李源又再一次上表,这次是密奏。 作为九卿之一,且担任镇守后路督运粮草的重责。肯定是有密奏之权的,不经三省,直达御前。 但一般情况下,无论是各州刺史、都督,还是朝廷的三公九卿,都极少用启用密奏,以免遭受非议。 密奏上李源一反常态的不在谨小慎微,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毁谤”,杨巡有异心。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两个月了,黎阳方向的军粮和物资都没运过来。 随后又给家中写了封家书,叮嘱在家的长子李孝俨小心约束家人,近来恐有巨变。 等这封家书到了洛阳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了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猜测,七月初三,杨巡自黎阳起兵。诈称留守洛阳的齐王慕容据谋反,领兵占据黎阳,关闭城门,大索男夫。 并向附近各郡发送文书,以讨伐高晃为名,命各郡发兵会集黎阳。选精壮五千余人,船夫三千余人,杀三牲誓师,起兵反燕。 大燕留守东都的左仆射高士则接到杨巡起兵的消息,立即加强东都的防御。修武县民也帮助官军据守临清关,使杨巡军无法过关,不得不从汲郡南渡黄河,继续向东都前进。 叛军一路未遇任何抵抗,很快到达偃师。随后杨巡命其弟杨善才率兵三千从偃师以南沿洛水西进,杨熙自白司马坂越过邙山从南面向东都发起进攻,自领五千余人马紧随其后。 洛阳方面很快也作出了反应,高士则派河南赞治裴弘策及将作少监宇文祁迎战杨巡。 此时,杨巡叛军多为没受过正规训练的民夫,手执单刀柳盾,也没有弓箭铠甲,但士气高昂,而大燕官军虽装备精良却士气低落,两路讨逆大军皆一战而溃,宇文祁战死,裴弘策单骑逃回了洛阳。 东都留守高士则大为光火,却对面前的形势无可奈何,他出身渤海高氏,是最早与慕容氏合作的汉人大族,在大燕一朝,渤海高氏与鲜卑段氏堪称是慕容家的左膀右臂,是当今一等一显赫大族。 而齐王慕容据,是皇帝慕容英的兄弟。 两人是慕容英留下辅佐太子慕容昌监国的重臣,同为洛阳留守。 但慕容据这个留守,不过就是个挂名,真正事务都是有高士则处理。 至于监国的太子,只有十岁,能做的什么主?当得什么事? 年近六旬的高士则身材高大,须容严正,并不像是個养尊处优的宰相,更像是个武夫,脾气也极为火爆,地上跪着一人,却正是刚刚逃回的裴弘策。 “八千军马,一战而丧,裴弘策,你还有何话说...” 高士则满脸通红的叫骂着,手还拍着桌子,除了坐在他对面的慕容据,尚书台大堂之中无一人敢抬头。 慕容据本不来尚书台办公的,不过因为是东都留守,又有叛军作乱,这才搬到尚书台与高士则一起署理国事。 其实也是为了避嫌,毕竟杨巡造反就是旗号就是“齐王叛乱”,出现在尚书台,意思很明显,就在高士则的眼皮子底下。 比起高士则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慕容据身材要瘦弱的多,脸色也有些苍白,时不时的还咳嗽一声,临近夏日也披着披风,可见其身体状况不怎么样。 高士则骂了半天,火气也出的差不多了,这才一挥手,让裴弘策滚了出去。 “本应杀你以正军法,但如今用人之际,准你戴罪立功。” 因为说了太多话,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这才道:“大王,你是宗室,这时候不能坐视不理。老夫不知兵事,这如何剿灭叛军,还要大王你拿出个方略啊...” 高士则这到不是自谦,他一直以来都是以忠直勤勉著称,从来没有担任过武职,的确是不知兵。 而齐王慕容据早年作为皇子可是没少跟着先帝和当今皇帝慕容英征战,通晓军机,所以高士则这时候也顾不上慕容英临走之前暗示他要盯着慕容据的嘱托。 毕竟反贼都快杀到城下了。 “咳咳,高公,您也清楚,我这身子骨,整日的不爽利,也不勘用啊,且如今杨贼势大,又有不少官员响应,洛阳又无可战之兵,能战之将,还是等圣人率军回转,到时候贼势自消,擒之易如反掌...” 慕容据这番言语让高士则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皇帝率大军出征在外,负责留守高士则只要保洛阳不失,就是大功一件。 但就现在作为东都实际上掌权人,高士则并没有打过仗,就算仅仅是守城,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调派人手,分派任务。 且现在大燕是个什么光景,他作为宰相是非常清楚的。 为了修运河,营东都,以及征讨高句丽,所耗用的人力物力都是无法计算的,劳役都死了上百万。 大燕虽然富庶,但百姓已经苦不堪言,青州、兖州、广州、徐州、荆州、冀州、豫州等地皆有“贼匪”作乱。 虽然大部分“贼匪”在“作乱”初期就被平息,但问题的根源却一直存在着。 且愈演愈烈。 作为宰相,不是没有劝谏过。 但无奈现在的皇帝,虽然雄才大略,但却并不是一个能听得进意见的人。 智足以止谏,言足以饰非。 太聪明的人有时候会盲目自信,永远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决定。 伟大的天盛皇帝不觉得这些小民真的能够推翻他的江山社稷,只要平衡好宗室和世家大族,江山就做的稳。 可高士则却不这么认为,一旦杨巡的动乱持续时间过久,势必影响深远。若是能尽快剿灭,也能让百姓少遭受一些兵祸。 但当今皇帝对于宗室的提防和猜忌也是跟他的先皇文帝一脉相承。 对于宗室的态度,且用且防。 所以慕容据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又是皇帝的亲兄弟,位置更是敏感,少做少错。 “大王,你少时就有多智之名,又跟随先帝征战,如今是国难之时,还请大王不吝赐教,这眼下局势该如何御敌?” 听到高士则的追问,慕容据也叹了口气道:“高公,何必非拖我下水?” 高士则正色道:“老夫知道大王明哲保身之意,但若是让杨贼进了洛阳,别说是咱们,就是满城百姓都得遭殃,届时,大王有何面目见慕容家的列祖烈宗?” 慕容据闻言,眉头又是皱了皱,随后又叹了一口气道:“杨贼从黎阳起兵,不缺军粮,等到洛阳城下,他最少会有十万人。随时就地征召的流民,但洛阳城中只有数万禁军,且都是老弱,因为现在需要一支能战之军...” 高士则闻言怔了怔,“可圣人亲征,带走了百万大军,如今洛阳附近甚至关中都是防务空虚,去哪里找能战之军?” 慕容据悠悠道:“城中就有,少则数千,多则万人,都是武艺高超的健壮武士...” 高士则并不明白,盯着慕容据看了半天,才想道些什么。 “大王说的难道是城中各大世族家中的护卫仆从?” 慕容据没说话,眨了下眼睛当做是默认。 高士则心下一横道:“也罢,这恶人就我来做,我这就吩咐兵部统计在册的武散官,令其自带部曲,听候大王调遣。” 慕容据道:“这些兵马,本王却碰不得。” “那?” “左领军将军赵九重,武勇绝伦,通晓军机,可命其为将,整编新军...” “就依大王所言...” 高士则和慕容据,三言两语之间,就定下了征召事宜。 等到负责征召的官吏拿着名册到李家的时候宣读留守的军令后,李元徽都蒙了。 “云骑尉李元徽,陇西成纪人,父陇西郡公,卫尉卿...率部曲三十,于七月十日至左军大营听后调遣...若有逾期,军法从事...” 什么玩意?我才十四,还未成年啊... 第五章这段我熟啊 李元徽有些乐极生悲的感觉,前几日怀远来的家书里还说了二哥在军中得了一个“二凤”的绰号。 看到这里李元徽差点笑出声来。 稳了,稳了,这局稳了。 李二凤,这不直接明牌? 这就相当于打王者排到巅峰第一,这不躺赢了? 有老爹和老哥们打天下,自己还用奋斗什么?只要躺平了等大佬带飞就行了。 不用出力,从龙之功到手。一个亲王那是妥妥的,至于皇位谁爱争就争去,不参合。 可这如意算盘刚打了几天,紧接着就是一记重锤。 这不就抓壮丁吗?我还没成年呢就得去参军打仗了? 好在被抓了壮丁的不只有李元徽一个人,还有数以千计的贵胄子弟。 这让他心里好受多了。 这些人年纪多在十几二十岁左右,还没有正式进入仕途,不过无一例外的都吃上了大燕的俸禄。 这也是常例,高官子弟都有父祖的恩荫,基本就是七八九品的低阶勋官,没有实职,属于拿一份基本工资,不用上班。 李家不光李元徽有,上面二哥三哥都有,但他们都不在洛阳,大哥有差事,那几個庶出的弟弟年纪也小,也没恩荫...所以李家就他自己被抓了壮丁。 李孝俨此也是没什么办法,因为这道军令是目前实际执掌东都的高士则下达的,在皇帝没回来之前,他手上掌握的可是生杀大权。 高士则此刻也顾不上辽东那些达官贵人们知道自己被偷家是个什么反应,毕竟眼下守住洛阳击败叛军才是他的首要目的。 毕竟这位是敢当面顶撞当今圣人的老顽固,最关键的是被顶撞的慕容英还总是对他非常宽容。 虽然很少听从高士则的劝谏,但却对这位敢于直言的大臣很是信重,这也是为什么,让他作为东都留守,辅弼太子监国。 军令如山,兵部这边直接按照名册征召,留在洛阳的勋贵子弟凡事恩荫了武官的,被一网打尽,悉数被征召。 七月十日一早,李元徽带着三十个健壮仆从赶到了左领军大营。 大燕兵制,是在部族基础上,又借鉴了两汉曹魏制度改制而成。 分为中军,镇戎军,州郡军三部分组成。 中军,多为鲜卑人,总数在三十万左右,是大燕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既要负责守卫两京,同时也是出征作战的主力。 共有十二军,既左右羽林军,左右虎贲军,左右龙骧军,左右领军,以及前后左右府军,以将军统率。 而为了防备边地,大燕又在边疆设置镇戍,派兵镇守界,这些守兵即是镇戍兵。镇戌兵的主要任务是戍边守土,战时也配合中兵出击。 镇设镇将,戌设戍主,统率镇戍兵各镇戍领兵数量不等,一般说来,一镇有兵三、五千人。主要由鲜卑兵组成,被称为“国之肺腑”,当然其中也有中原强宗子弟。 州郡兵即州、郡属下的兵,主要是为了维持地方治安而设置,以汉人为主体。源自太祖武皇帝时候,制诸郡各置都尉以领兵。而州郡兵常受中枢调遣,配合中兵出征作战。 这次皇帝出征,几乎是将各地的州郡兵以及镇戎兵抽调一半,加上大部分的中军,所以无论是东都洛阳还是西京长安,都是防卫空虚的状态。 洛阳的中军尽出,只剩下三四万人的老弱,前几日战败还葬送了万余人。 左领军将军赵翊,又名赵九重,受高士则之名统合这支由高官子弟以及其仆从组成的新军。 集合之所,自然就放在了左领军大营。 李元徽赶到的时候,大营里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 慕容据献策的时候也就想这多召集些人手守城,高士则也不清楚,定下征召的标准就让人去办事了。 结果就是来到左领军大营报到的“新兵”足足两万余人。 每个勋贵子弟带的仆从数目不一而足,少则五人十人,多则百人,就连高士则自己两个孙子都各带五十人应召。 诺大的左领军大营变得嘈杂无比,勋贵子弟和手下的仆役聚在一起,倒是比起洛阳南市还热闹。 李元徽看见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什么地方见过类似场景...猛然想起,这不就是跟《康熙王朝》里一样? 康熙平三藩的时候,察哈尔叛军逼近京师,不就让周培公和图海领着满清贵族家的仆从临时成军,消灭了叛军? 不过对于上战场建功立业,升官发财,这些事李元徽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毕竟只要在熬个三五年,李家差不多就该崛起了。对于这件事,李元徽最少有八成的把握。 陇西李氏、李源、李二凤...这么多要素,天命应该要来到咱老李家头上了...这时候打什么仗? 外一小命没了可就亏大了。战场可是很危险的... 李元徽坐在马扎上,真胡思乱想,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四,想什么呢你,这些时日怎么不见你出来?不就是坠了个马,这么跟个小娘子一样金贵...” 说话的是个身材有些肥胖的少年,圆乎乎的脸,小眼睛透着精光,穿着一身锦缎袍服。 李元徽抬头一看,只觉得很熟悉,以前应该是认识,但好像不记得了... 胖子十分惊奇道:“嗯?你不会真的得了失心疯?我你都不记得了?我是于仲亨啊...” 听到胖子的话后,李元徽像是突然检测道关键词一样在脑海之中搜索到了眼前人的资料... “你是于二十一?” 于仲亨,赵国公于政之孙,在家行二十一,所以都称呼其为于二十一。 胖子显然对于李元徽的反应有些不满:“你是真的坠马摔坏了头?” 李元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啊,忘了好多事,别说是伱,就是我二哥在我眼前现在也未必认得出来...” 于仲亨一听倒是没了不满,反而拉着李元徽走入了一群勋贵子弟之中,说要帮助他回忆回忆,重新融入队伍里... 一会的功夫,李元徽就重新“认识”了不少以往相熟的狐朋狗友。 有魏王之孙慕容绍,天水郡公家的赵二、赵三,鲜卑豪族宇文家的宇文约,闻喜裴氏的裴行方,裴行恭,出身京兆大族的韦光夏,韦冲,杜骏,杜并...各个都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 李元徽在人群之中待了一会,就基本回忆起不少事。 “听说这次统领咱们的是你大哥啊,赵二赵三,到时候咱们可就全都靠你们兄弟了啊...” 被唤作赵二的年轻人名叫赵炯,年方十六,嘴上已经有了一些绒毛,其弟赵三,名叫赵恍,跟李元徽同龄。 两人都是天水郡公赵延庆之子,也是新军统率左领军将军赵翊的兄弟。 赵二一听这话本来还有些志得意满,不过脸色很快变得凝重起来。 “我大哥那人治军历来严苛,说真的,就是我们两个犯了事也得军法从事,你们可千万别犯在他手里,” 于仲亨符合道:“我也听家里大人说过,赵将军武艺高超,治军严整,圣人头一次征讨辽东的时候,只有赵将军所部全师而退,这才越阶提拔,为左领军将军,这次本来是要他从征辽东的,谁知道出征之前害了痢疾...” 韦光夏道:“都是这逆贼杨巡,好生生的造反,给咱们都牵扯上了,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注意,让那老东...高公给把全洛阳的勋贵将门都给抄了...” 身材高大,一看就有武人之风的杜并却道:“我却正要谢那逆贼杨巡,给乃公送来这一场进身之阶,不能随圣人踏平辽东,就拿这些逆贼之首来为我扬名!” 一众贵胄子弟在这边说这话,不远处城墙上,左领军将军赵翊,陪在东都留守高士则看着不远处的喧闹的军营。 “九重,以你之见,这些人可用吗?” 高士则虽然不知兵,但看着眼前这乱哄哄的人群,就觉得这些人不靠谱。 赵翊却道:“高公放心,高门子弟自幼便习骑射,只要稍加训练,便可成骑队,而这些仆从,护院,多习武艺,以军法齐之,必是悍勇之卒。” 高士则听到赵翊的话之后多少松了口气,随后嘱咐道:“你只管编练新军,武库之器械随你调用,...不过,你的时间可不多...” “末将明白。” 赵翊抱拳应道,目送着高士则离去之后,看了看不远处城下的大营,又看了看洛阳城北的邙山方向。 叛军? 不,都是他的功业。 第六章裙带 很快,众人就知道赵二说的话一点不夸张,甚至还有些保守。 赵翊赵九重,直到巳时三刻,也就是上午快十点的时候才出现在左领军大营的点将台上。 赵将军身高八尺有余,身材雄壮,孔武有力,穿着一身制作精良的明光大铠,头戴风翅兜鍪,站在高台之上威武至极。 在他登台的同时,辕门处也高高挂起几十颗尚在滴血的头颅,都是武勋名册上没来的贵胄子弟。 仔细辨认,都是熟人... 营中的一众贵胄子弟顿时噤若寒战,真敢杀人啊。 “我知道你们都是家世不凡,有三公之孙,九卿之子,世家嫡系,但在这左领军大营,一切以军法说话!” 赵翊的浑厚的声音响彻在营中,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听到,但架不住传令兵又带着首级在营中传阅了一番... 心里承受能力弱的,直接晕过去了,还有不少人连昨天的夜宵也吐了。 李元徽虽然没吐,但也好不了哪去,两腿都有些站不稳了。 即便是原本的他,也没见过这阵仗,更别说他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历史爱好者。 以前只觉得若自己穿越古代也能杀伐果断,看多了电视剧电影就自认有名将之资,但这还滴着血的头颅还是直接击破了他的心里防线。 这一刻,什么从龙之功,什么楚王晋王都被他抛到脑后了,他只想回去。 回去那个本应该属于他的时空里。 虽然他没钱,没对象,没房,没车,甚至需要上班都不是什么问题,哪怕回去免费加班都认了... 护卫韩全上前扶了他一把,也让李元徽渐渐稳住了心神,虽然腿还是有些软,脸也有些白,但好歹没有闹出笑话来。 李元徽看了看周围,有几个直接瘫坐在地的吐得满地污秽,还有的腿直接抖成筛子了,比起这些人自然是强不少。 但场中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却始终保持着镇定,如不久前放出豪言的杜并,宇文约,于仲亨,裴行恭等,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自幼习武,精于骑射,多多少少都见过血的。 李元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渐渐从将心里和生理上的不适中恢复过来,随后拍了一下韩全扶着他的胳膊, 韩全会意,不在搀扶,退后几步。 震慑之后,赵翊也很快的按照之前编选好的名册,开始授官,编队。 新军被编成了十二营,每营的人数都在两千左右,以郎将统领。 一营五部,一部四百人,以校尉统领。 一部两都,一都两百人,以都尉统领。 一都四队,一队五十人,以队正统领。 队下又设什、伍。 李元徽就被任命队正,之所以是他当队正,是因为这队五十人,有三十人都是李家的。本来按照李元徽的官衔带十個人来就行,但二哥三哥人不在洛阳,可以不来应卯,他们的名下该李家出的人却不能少。 裴氏兄弟裴行方裴行恭,也成了李元徽手下的什长。 于仲亨、宇文约、杜并、韦光夏、赵炯五人也都是队正,却不都在一起。 只有看起来最猛的杜并跟李元徽同在一都,都尉是李元徽的族兄,名叫李怀真,其父是益州都督李神符,两人是一个曾祖父,没出五服,也算近亲了。 他们的曾祖父李彦,所生七子,李元徽是祖父排行第三,而李怀真的祖父则是第六。 “十九,身体可好些了吗?” “见过十哥,早就好了...” 十九,十,这是李元徽和李怀真两人在同辈之中的排行。 兄弟两个寒暄几句,李怀真就带着本都的四百余人前往武库领取号衣、甲胄、兵器,随后才回到营房安置。 等这些都做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吃过了晚饭,本营的郎将窦广又召集队正以上的军官议事。对于李元徽来说,这也不是别人,是他已故阿娘的亲兄弟,也就是他亲老舅... 总之,这营里的头头脑脑,包括整个新军,就没有不都沾亲带故的。 就拿这一营来说,五个校尉,本部的校尉,出身荥阳郑氏的郑毣,是他大嫂的堂兄。 王仁则,太原王氏出身,娶的是窦家的女儿,算是他表姐夫。 刘世居,没什么亲戚,但世交,和自己的大哥李孝俨是同窗... 慕容绍,宗室出身,慕容绍的祖母,是李源的亲姑母... 还有一个名叫李崇义,也是陇西李氏出身,虽然不是近亲,但也同气连枝... 你以为就这些? 换成别的营,也大差不差,什么表叔,表舅,堂舅,表兄,姐夫,堂兄,族兄,故交,好友....就没攀不上关系的。 好家伙,全是裙带关系。 而这些,也让李元徽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还真就不是简单一句天命就能概括的。 就这简单的一个新军,就能映射出整个大燕朝廷的现状。 别说是黎庶了,就是寒门和地方豪强都难出头。朝廷这些位置,都被鲜卑贵人和世家大族占满了。 想出头?洗洗睡吧... 从七月十一日开始,各部开始整训,而城外的叛军是一刻也没闲着。 “我身为上柱国,礼部尚书,家累钜万金,至于富贵,无所求也,今者不顾破家灭族者,但为天下解倒悬之急,救黎元之命耳。” 杨巡这一番话,对于大燕朝廷苛政之下的百姓还是很有煽动性的,每日投军的民众多达数千人,又对官军降众进行整编。 等到洛阳城下的时候,已经把叛军队伍发展到五万余人,甚至很多达官贵族子弟从关中甚至各地赶来纷纷投奔他,甚至洛阳城里都有人偷偷出城加入叛军。 杨巡本人亲自率军进围洛阳城北的上春门,分兵五千分张据洛阳西的慈硐道,洛阳南通颍阴的伊阙道,又派三千人人包围荥阳,命其弟杨恭仁率军五千攻取虎牢。 形势紧急之下,仅仅成军三天的新军就上战场了。 经历了几天的古代军旅生活,李元徽现在都有些怀念整天加班赶工偶尔还能摸摸鱼的日子了,想吃炸鸡,想喝冰阔落,想刷短视频看黑丝... 现在,他只能靠着城墙根上,听着城下的喊杀声,看着本队士卒放箭抛射,偶尔跟着吼几句装装样子。 仅仅一天的功夫,他就可以很淡定的看着汇集成溪的鲜血和遍地的尸首,虽然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适, 原来他的心,也能硬到这样。 这算是麻木,还是进步? 第七章纸上谈兵 攻城一月有余,燕军将士虽然悍勇,但高句丽人也极其顽强,双方皆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辽东城原为襄平城,高句丽尽据辽东后,改称襄平城为辽东城。 改筑后,城方形,内外两重城垣。城门三,东西门相对,双层门楼。城垣有角楼、雉堞、女儿墙等建筑,城外西北还有两层高楼建筑,规模宏伟。 这样一座坚城,还有上万高句丽人守卫,军资粮饷充足,想要从外部攻破并不容易。 慕容英见久攻不下,终于没能忍住亲自下场,令造布囊百余万口,满贮土,欲积为鱼梁大道,阔三十步,高与城齐,使燕军战士登而攻之。 又将作监达奚长宁督造八轮楼车,高出于城,在鱼梁道两边,俯射压制城内。 摆明了就是要拿人力物力,耗也要把辽东城耗下来。 “当年司马宣文,是如何攻下此城的?”高台之上,慕容英突然问道。 一众臣子闻言,却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并非他们不知故事,而是搞不清圣人突然提起司马懿来是什么意思... 毕竟司马懿本人虽然没有叛魏之举,但他的儿子司马昭可是被魏宣帝诛杀,他本人的口碑和形象,比起汉朝的霍光都差远了。 突然提起这位来,众人们都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皇帝提起这位的用意。 见众人都不答话,兵部尚书薛楚开口道:“回至尊,司马懿平辽东之役,是魏景初元年,魏幽州刺史公孙渊在辽东反魏称王。次年六月,司马懿率军四万进讨辽东。渊军数万修筑壕堑二十余里,坚壁辽隧,拒敌于辽水西岸。司马懿佯装出师向南,引渊军尾随追击,而暗渡辽水直指辽东郡所襄平,也就是眼前的辽东城...” “...七月,大雨连日,辽水暴涨,平地积水数尺。公孙渊凭兵马众多,据城恃雨,不肯出降。魏将张静恐惧,欲移营退兵,司马懿将其斩首示众,仍固守不怠...” “...月余,雨霁。魏军向城内发起猛攻,矢石如雨,昼夜不息。公孙渊两次遣使求和,均遭拒绝。城溃,公孙渊父子将数百骑逃跑,被魏军斩杀于梁水之上...” 慕容英闻言之后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司马宣文用兵精湛,沉渊有谋,历侍四帝,北平辽东,西拒蜀汉...可谓功高德厚,然起子嗣却有逆反之心,妄兴废立,最后落得个族灭的下场...可怜司马宣文一世英名,真是可悲可叹啊...远不如诸葛氏祖孙三代为国尽忠...” 一众人尖子听到这里,面面相觑,哪里还不明白皇帝意有所指? 本朝也有一位南征北战,出将入相,功业比之司马懿亦不遑多让的重臣,已故太师、司徒、楚国公、谥号“景武”的杨素。 而其子礼部尚书杨巡就在黎阳督运粮草军资,哪怕是消息在滞后,他们也知道运粮失期之事。 皇帝本来就对杨家不满,现在是肯定要借机下手了。 这次奏对就是一個非常明显的信号,示意在场的重臣,做好准备。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杨巡会抢先一步。 内侍省的权宦冯谨迈着小碎步十分稳健的走到皇帝面前,悄然递上了一封密报。 慕容英看到是东都来的,也没多想,一个眼神示意冯谨展开。 等他看到上面的内容,本来还有些意气风发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没有任何掩饰。 众人虽然都微微颔首,不敢直视,但也感觉这周遭的炎炎夏日,突然就冷的跟三九天似的。 “哈哈哈哈哈...” 慕容英怒急反笑,随后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望着远处的辽东城,心下却是在哀叹,这第二次东征,看来也不能全功了。 该死的杨巡!朕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回到行宫之中,慕容英立即召集了尚书令段世桓,中书令柳壑,侍中慕容惠,御史中丞裴弘德,等心腹重臣,并立即派遣使者去召回征东大将军慕容定和辅国大将军段义弘,令他们火速回师。 百里外的怀远镇,镇将府的书房里,李源正与几个心腹幕僚商讨着局势。 “明公真是料事如神,杨巡果然反叛,其自黎阳起兵,想必现在已经兵临洛阳了。” “为何是洛阳?若我是杨巡,沿着运河北上涿郡,一路分发粮食,收聚流民,可得十万之众,而后攻取渝关,可将大军拒于关外,到时候大军断粮,必自溃...” “黎阳自涿郡,千里之遥,变数太多,依我看,不如沿着大河西进,越过洛阳,直驱陕州,以蒲坂入关中,若能取关中,朝廷难制矣...” “这杨巡既不北上涿郡,也不西去关中,反而是直驱洛阳,起不是自设落网?洛阳城坚,叛军必缺乏攻城器械,其部又都是裹挟的百姓役夫,我料其必受挫,等到大军回师,破之如探囊取物...我闻人言,杨景武曾言杨巡不痴,如今看,这景武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几个幕僚无一例外的都不看好杨巡这次的造反,都觉得他在上中下三策之中选了最下的下策。 李源闻言只是点头,却始终没有对杨巡的选择作出什么评判,等到几个幕僚走了以后,才转头对着后面的书架子方向说道:“畏畏缩缩的,听了半天还没够?” 话音刚落,从书架方面走出两个少年人,看着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却在正是李源的两个儿子。 为首是二郎李鸣岐,身材健硕修长,面如冠玉,英武不凡。 后面的三郎李玄庆,虽然年纪更小,却比二郎还要高上几分,身材更是雄壮,十分威武。 “见过阿耶。” 李源看着两人面露笑意道:“怎么样,躲在那边听了半天,可有什么见解?” 三郎闻言摇了摇头,倒是二郎很自信的开口道:“回阿耶,儿以为,诸位先生说的都对,但却有些偏颇。” “哦?”李源闻言顿时来了兴致,“二郎可细言之。” “唯。” 李二郎一拱手,然后来到地图前指着地图道:“无论是北上涿郡还是西去关中长安,距离杨巡起兵的黎阳都有千里之遥。杨巡起兵之时,绝不会超过一万人还都是临时拼凑的,既没有作战经验,也缺少甲胄军械,此等军队,怎么可能经州过县,走到一千里以外的地方呢?怕是在途中就有覆灭之危...” “其二,就算叛军没有在路上散掉,能行军千里,却还要面临着一个问题,无论是攻打涿郡,还是关中的长安。都必须在突袭之下,守军没有防备的基础之上的才有可能成功。但转战千里,沿途还要聚拢队伍,必然要大张旗鼓,守军便不可能没有防备。一旦有了防备,那么涿郡也好,长安也好,都是不容易攻下的...” “特别是长安,圣人在二次东征之前,还特地又征调十万民夫把城墙加固了一遍,比洛阳城还要坚固。城墙坚固也罢了,长安尚有数万守军,只要闭门据守,杨巡绝无破城之机...” “其三者,杨巡之军,都是黎阳当地的百姓、役夫,长安、涿郡,他们可能都没听说过,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让这些安土重迁的百姓抛家舍业,去进攻一个他们闻所未闻的地方,恐怕难以维持...” “但洛阳不同。自古以来,洛阳就是关东中心,是百姓耳熟能详的东都,也是他们心目天下之中,京师所在,对于他们来说,打下洛阳就意味着胜利...而且也只有打下洛阳才意味着胜利...” “孩儿敢断定,杨巡对此必然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绝不会选北上涿郡和西去关中的必死之路...” 李源闻言笑道:“二郎你言北上,西去都是必死之路,那洛阳呢?” “同样是死路...不过若是我领军,或有万一之机。” “小小年纪,口出狂言,尔比杨巡高明嘛?” 李源闻言立即呵斥道,直接就把李二郎骂了个狗血淋头,随后又一挥手让兄弟两个出去罚站。 等到兄弟两个不见了人影,脸上又浮现出得意的笑。 吾家有凤欲鸣乎? 第八章正合我意 不知道是诸葛武侯发明的,还是曹髦推广的,反正现在城墙上守军吃的都是发面馒头。 也可叫“蛮头”。 除了馒头,还有羊汤喝,伙食还算可以,虽然汤里没什么油水,但好在盐放的足够。 李元徽跟杜并、裴行方、裴行恭,还有杜并一队的什长,柳预、郑安世等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他们这里除了馒头和羊汤,还有裴行恭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两只肥鹅。 “听说了吗,关中的援军到了,这杨巡逆贼,估计蹦跶不了几天了。” “关中还能派出援军来?倒也是,长安那边留的人比洛阳都多,在召集些州郡兵,两三万人还是能凑出来...” “两三万人?如何济的事?杨巡现在的都快十万之众了,狗入的,这叛军还越打越多了...” 李元徽听着几人说话,始终不言语,专心的干饭,等到填饱肚子才开口道:“关中的援军来了,怕是咱们就得出城作战了...” 杜并道:“这几日守城守的我正憋闷,若是出战,正好出去杀个痛快...” 其他几人也是面色各异,或跃跃欲试,或面带忧色。不过整体来说,这个时代的贵族子弟,还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自幼练习骑射武艺。甚至有些本事,只有贵族子弟才有机会学习和掌握。 对于上战场,想的更多都是建功立业。 而这些人,其实是非常不错的军官团,他们多少都懂得些兵法,识文断字更是不在话下,也知道军中的规矩和一些典章制度。 至于那些仆从,虽然说是奴仆,都是各家的护卫、部曲,平日里吃喝都不差,一个個比起中军的士卒都健壮,也都练过武艺器械,有的甚至还会骑射,还有一部分随家主上过战场,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 这些人披上甲,就是一等一的健卒。 有合格的军官团,又有优良的兵员,只要稍加整训,就会成为一只战斗力出色的军队。 最少在这个时代而言,绝对够用了。 吃过了饭,李元徽又检察了一下自己的甲胄,是一件穿起来稍微有些大的明光铠,算得上制作精良,又给弓上了弦试了试。 李元徽看过破站的一个视频,上面说过冷兵器时代,杀伤敌人最多的往往不是刀剑马槊,而是弓弩。 他的箭术比不上家里的二哥和三哥,但也算不错,射活靶也能十中六七。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一旦上了战场,就躲在后面当个adc,放放冷箭,韩全和家中护卫不用嘱咐都会重点保护他。相当于三十个辅助保一个射手... 冲锋的事,就让裴家兄弟去,这哥俩马槊使的都不错。 而裴行方这个跟李元徽同龄的少年人,也这就是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因为他的父亲河南赞治裴弘策,就是前次出征讨伐杨巡的主帅,却大败而回险些被留守高士则正了军法,裴行方是抱着雪耻的心态。 他的愿望,不出意外,应该在几日后就实现了... “李四,高仆射和赵将军过来了...” 听到杜并的提醒,李元徽立即站起身来,招呼着众人站好,整理好仪容...其实也没啥好整理的,就是让人把兜鍪都带正了,然后靠城墙边上围绕着垛口分散站好。 这时候李元徽突然有种当初在大学时候,有领导来学校检察工作时候的心态... 高士则穿着紫袍,带着幞头,个头很高大,很有威严。 落在他身后一个身位的赵翊,很雄壮,甚至可以用胖来形容,挺胸鞠肚,把一副大好明光大铠都撑得鼓鼓囊囊的,跟李元徽在影视剧之中见到的将军其实有些差别。 事实上,这个时期的猛将几乎都是这种身材,有道是身大力不亏,而且脂肪其实对于古代作战之中,无论是行军还是作战,都是很大的用处。 武将大多养的膘肥体壮,就算断粮了都能比别人多抗几天,而且也能在剧烈的搏斗之中保护身体。 两人身后跟着几个折冲郎将,包括李元徽的老舅在内,巡视了一番之后,就径直往下一段城墙走去,并没有因为李元徽本队的士卒头盔带的正而留下什么特殊青睐,也没有什么看你骨骼惊奇月结提拔之类的桥段,只是随口询问了都尉李怀真几句。 等两个大领导走的远了,这边众人才又重新或坐或趟,怎么舒服怎么来,毕竟穿着一身甲胄,别说作战,就是光站着,消耗都是很大的。 不穿又不行,叛军的攻势虽然暂时停滞了,但谁知道啥时候就开始攻城了,没甲胄在身一个冷箭就能要了小命。 “赵将军真是威武,还不到三十岁就做了左领军将军,听说他在军中颇得人心,中军有不少将领都跟他相交莫逆,据说他们义结金兰,共有十人,号‘义社十兄弟’...” 杜并看着远去的胖大武将,神采奕奕。 裴行方道:“赵将军能得圣人信重那也是本事,上次征伐辽东可是唯一全军而退的将领。” 堂兄裴行恭却有些不以为然道:“本事?我倒觉得是运气更多些,他要是随两位大将军往平壤去,还能全师而退?” 李元徽并没有加入到他们的讨论,但却对刚才杜并口中的“义社十兄弟”来了兴趣。 因为他好像是在哪听过。 义社十兄弟?怎么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呢,是谁来这... “十九,想什么呢?郎将叫你过去。” 李元徽愣了一下,一看是族兄李怀真,又往城门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正是舅父窦广。 “十哥...” 跟族兄打了个招呼,李元徽就赶过去走到舅父窦广的见礼。 “见过郎将。” 窦广瞪了他一眼:“这就咱们两个,叫什么?” 李元徽嬉笑道:“嘿嘿,见过阿舅。这不是身在军中,得守规矩吗...” 窦广笑道:“少跟我扯这些,这几日如何?” 李元徽道:“有阿舅的关照,自然是一切都好,若是晚上不用值夜就更好了...” “想什么呢你小子?军中规矩,我都得值夜,你这竖子...”窦广笑骂着,随后又正色叮嘱。 “这几日就要出兵了,一切小心,不要逞强,叛军虽然攻城停滞了,却不是不敢战,之前裴弘策率军万余人,都被打的全军覆没,回到洛阳的时候,身边只有十几个人,之所以不攻城是他们缺少攻城器械,本来固守洛阳就行,等到大军回师,平叛还不是手到擒来?可高老头和姓赵的偏要出战,不就是为了在圣人面前邀功,那杨巡我熟识的很,杨家几个兄弟各个都骁勇无比...” 窦广出自扶风窦家,是关中大族,跟从龙一派的渤海高氏,以及涿郡武夫出身的赵家人都不挨着,因此言语之间也都是轻蔑。 道了几声不满,又叮嘱李元徽几句,让他一切小心行事,不要逞强,若是出战时候该如何如何。 李元徽则是满口应下来,心里也觉得这舅舅说的就是有道理。 本来窦广的是知道这个外甥的秉性,喜欢跟他二哥较劲,怕他上了战场贪功冒进,再有什么闪失,怎么跟故去的姐姐和怀远的姐夫交代? 但李元徽现在成分比较复杂,跟原来的他肯定不是一个想法。 战场都不想去,怎么可能贪功冒进?必然是能躲则躲,能混则混。 从城门楼走的时候,窦广拍了拍他肩膀,又递给他一个纸包,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回到自己那截城墙,李元徽才把纸包打开,看到里面的饴糖,会心一笑。 又想起一些“往事”。 李家几个外甥跟舅舅的关系就一直都不错,以前还小的时候。窦广就总带着他们兄弟还有窦家子弟一起出去玩耍,或是去出城郊游射猎,或去逛洛阳的南北市, 每次去逛南市,总会给他们买些吃食和玩意儿,小时候兄弟几个还因为这些小东西打过架...其中李元徽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用大米小米或者大麦制成的饴糖。 哪怕已经披挂上阵了,在舅舅眼里,他还是个喜欢吃甜食的小孩儿啊。 拿起一颗,含在口中,嘴角微微翘起。 怎么还有些想家了呢。 第九章聪明人 事实上,杨巡自己都没想到进兵会如此顺利,自打在汲郡渡过黄河之后,沿途官军无不是望风而降,包括关东要隘虎牢关这个要地,甚至贮藏了上千万司军粮的洛口大仓也是如此,守军直接投诚献粮,足够叛军用上好几年。 东都出兵平叛,又被杨巡的两个兄弟杨善才和杨熙轻松击败,缴获了上万套甲胄和数千战马,这也极大的缓解了叛军队伍武器军械步卒的燃眉之急。 最让他得意的还是民众对于他的拥戴,皇帝慕容英肆意挥霍国力,横征暴敛,修洛阳城,修运河,东征高句丽...这一座座大山压在百姓头上,已经让整个大燕朝廷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早就期待改变现状的百姓民众争相依附叛军,从黎阳起兵开始,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百姓投奔叛军。 杨巡也是個会收买人心的,在攻下一地,必然会开仓放粮,搞得叛军募兵的地方比洛阳南北市都热闹些。 仅仅半月的时间,到了七月十八日,叛军的规模已经超过七万了,并且还在快速膨胀。 军队有了,武器甲胄和战马辎重也有了,背靠洛口仓的军粮足够吃上几年,对于叛军来说,仿佛东都指日可下。 虽然他们刚刚攻城受挫,损失了数百人,数十架新打造还带着树皮的梯子全部损毁。 但无论是杨巡兄弟还是叛军大部,都认为他们受挫的原因是攻城器械不足,洛阳早晚会被他们攻下。 当然,总有例外,还是有人保持着清醒的姿态。 叛军大营外,一个中年文士眺望着这座百万人历时一年才修建完成的雄城充满了忧虑。 “城楼二十二座,城墙高四丈五尺,厚达三丈,比起西京长安,高出九尺,厚过七尺,护城河宽两丈,深一丈五,连接洛水,城中有含嘉仓,粮草充足...这样的坚城,想要正面强攻,难啊...” 望着雄城嘴里喃喃道,还在思考破城之法的中年文士模名叫杨邃,是杨巡的堂弟,也是他的军师谋主。 自幼熟读经史兵法,通晓韬略。伯父杨素称其有王佐之才,三公之器。 杨巡起兵之后,他是从关中老家弘农郡华阴县赶来投奔,一同来的还有数十个杨家子弟,以及招募的数百游侠。 其实他并不看好杨巡这次反燕,很难成事。 但是身为杨家人,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堂兄杨巡反叛,若是失败,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得被株连问罪。 而且他也清楚,伯父威名过剩,出将入相,门生故吏遍及朝野。本就为皇帝忌惮,就算此时不反,朝廷也早晚要对杨家动手。 不过是“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的局面... “六郎。” 杨邃家中行六,这么唤他的必然是家中兄弟无疑,回头望去,却正是杨巡和杨熙兄弟。 杨巡是杨素长子,体貌雄伟,须髯漂亮。自幼喜好读书,擅长骑射。不过他小时候很木讷,因此,时人都觉得这孩子是个白痴。倒是杨素因为杨巡长得颇像自己,所以对身边亲近的人说,这孩子并不痴呆。 果然,随着年纪的增长,杨巡不光在学业上突飞猛进;在杨素的影响下,骑射也无人能比。于是时人又开始感慨,说他是社稷之才... 后来凭借其父杨素的功勋,被先帝授任南郡太守。当时南郡上下吏治腐败,百姓怨声载道。 杨巡就任之后,放了不少耳目出去,打听手下官吏的平时所为。掌握了一定情况后,才开始整顿吏治。由于他有证据,地方官吏不敢隐瞒,从此贪污受贿的风气大减。南阳官民都认为他有才干,对他赞叹不已,名望大增。 此后,又迁任鸿胪卿、礼部尚书,袭爵楚国公,上柱国吗,可以说是位极人臣。 而杨熙是杨素的第三子,长相跟兄长杨巡很像,同样高大威武,以勇力著称。原本在中军中担任郎将,杨巡起兵之前特意用密信把他从辽东战场上召回来。 杨邃回头看见两个堂兄,打过招呼之后,才接过杨熙递过来的密报。 展开一看,嘴角微微挑起。 关中出兵了,好事。 驻守关中的高阳王慕容颌率三万军出潼关而来,密报上甚至有详细的出兵路线和兵力组成,以及各部将领。 这就是弘农杨氏和已故太师杨素的影响力。 还没接敌,已经知己知彼了。 而杨邃在看到密报之后心中就已经有了破敌之法了。 “破城关键,就落在这关中援军身上了。”杨邃斩钉截铁的说道。 杨巡神情一振,“计将安出?” 杨邃道:“洛阳城坚,想要正面攻下耗时费力,但关中援军赶到,只要我们击破援军,围而不歼,洛阳守军就一定会出战!因为坐视援军被灭,而城中不救,皇帝回师之后必然问罪,洛阳现在并无精兵,只有老弱,守城尚可,野战必败...到时候在攻城,破之易尔...” 经过前几日的试探性攻城,杨巡也清楚,有坚城在手,即便城中只有老弱病残,想要正面攻破都难如登天。 唯一破城之法就是诱城中守军出城作战。 而他也明白杨邃的意思了,现在只要打败关中援军,或者给城中守军希望,可以与关中官军两面夹击叛军的胜机,就能够诱敌出城。 有了主意的杨巡立即转身回营,向着大帐走去。 出谋划策的事归杨邃,号令诸将,排兵布阵,临阵决机,都是他杨巡这个主帅的事了。 此时,高阳王慕容颌统率三万大军已经过了行进在崤函通道之中。 慕容颌是大燕宗室,太祖慕容毅弟魏献王慕容霖之幼子,算是当今圣人慕容英的叔父辈。不过他年纪却不大,只有三十来岁,一直养尊处优,没经历过战事,也没什么人望。 在英才辈出的慕容家,算是非常平庸的一个。但是他却很得皇帝慕容英的信任,命其镇守长安,担任西京留守并都督关中诸军事。 虽然本事一般,但慕容颌的心气却不小,这次平叛他可是铆足了力气想要争几分功劳,好改善一下自己的风评。 谁知道刚过了潼关,就接到了东都留守高士则传过来的军报。 慕容颌还以为是催促他进军,尽快去解东都之围,结果军报通篇都在提醒他杨巡逆贼如今势大,已经坐拥十万之众,要他不必担忧洛阳局势,要小心行军,以免中了敌军埋伏云云... “聪明人”慕容颌在看了这份军报以后,却脑补出了另一番境况。 这老头骗鬼呢?逆贼如果真的势大,包围了洛阳,就应该催我快速救援解围才是啊?怎么会让我不要担忧洛阳,要小心行事,稳妥行军? 难道是怕我行军太快去抢了他们的平贼之功? 杨巡逆贼在黎阳起的时候不过数千人,现在就有近十万众了?哪来的人,天兵天将嘛? “传令全军,加快行进。” 第十章急转直下 聪明人慕容颌率领三万大军,迅速通过了崤函通道,随后就直扑洛阳北邙山方向。 并在金谷与杨巡叛军遭遇。 杨巡叛军在碰到关中的官军之后,且战且退,而慕容颌见状,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想一定是真的,姓高的就是他娘的怕本王抢功,才故意劝写信劝我稳妥... 当然除了慕容颌本人的聪明才智之外,他身边有不少官员也是极力劝说他迅速推进,早日剿灭叛军,而这些关中本地的官员是不是跟关中豪门弘农杨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慕容颌暂时没顾得上细想。 反而是作为副将的左副将军庞令勋极力劝说,让慕容颌先派些斥候查探一番,以防有伏兵。 慕容颌却道:“伏兵?杨逆反叛,从贼者尽是匹夫乱民,就算是想要诱敌诈败,在我大军面前不堪一击,此战,可一战而定,庞将军既然忧虑,不如你率五千军马殿后,留守大营,我自将大军前去追击。” 庞令勋还想在劝说,慕容颌却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分出五千军马与庞勋,而后自率大军直奔邙山而去。 其实这也不怪慕容颌,毕竟他之间虽然没打过大战,但是作为都督关中军事,小股的民变可是见过不少。 随便派出个都尉校尉率数百兵马就能剿灭数千乱民。 这些乱民真就是斩木为兵,拿着锄头和镰刀就上阵了,碰见人马俱甲,手持三米多长的马槊,还有横刀作为副武器的官军铁骑,往往只需要一个照面就能杀的他们阵脚大乱抱头鼠窜。 这种也能叫军队? 所以慕容颌觉得他已经看透了杨巡叛军的底细,东都这帮人都是废物嘛?半个多月就让叛军推进道洛阳了,若他是东都留守,早就扫平了叛军,把杨氏兄弟的头颅送到辽东让圣人安心了。 就这东都这些人还怕自己抢功?真是一群庸碌之辈,还好大燕有我这种忠臣良将... 而此刻在邙山的杨氏兄弟在得知关中援军真的中了诱敌诈败之计,立即弹冠相庆。 杨邃道:“要是慕容颌率军固守崤山通道,我军必败无疑,而今直奔邙山,破之必矣...可惜啊...” 大喜的杨巡笑问道:“六郎,这慕容颌这要落入我等圈套,有什么可惜的?” 杨邃摇头道“我是可惜,为什么慕容颌不是东都留守,若他守洛阳,旬日可下...” “哈哈哈哈,有六郎出谋划策,我等兄弟奋勇争先,洛阳早晚必入我手!不必惋惜...” 杨巡豪气的笑道,随后吩咐左右给他披甲。亲自率领数百精锐亲兵,和兄弟杨熙、心腹王宗佑、韩成彦等一起来到林中设伏。 一個时辰之后,关中援军终于踏入了叛军的伏击圈,一声令下,数千支箭矢齐发,如雨而下。 当先的数百骑直接就被射死大半,随后杨巡更是一马当先,手持长槊,带着部下的亲兵精锐组成的骑队直接就打了燕军一个措手不及。 燕军的前军是全是用以追击的骑军,本来正一路追杀着溃散的叛军,面对林中突然窜出的精锐骑军自然是猝不及防。 杨巡仿佛项羽转世一般,悍勇无比,手中大槊挥舞,无人可敌。而他的亲兵也都是人马俱甲的重装骑兵,且都是跟随他父亲征战过的百战老卒,这样一支骑队的冲锋,极具威力。 被如雨箭矢射的人仰马翻的官军,本就不成队形了,在被这样一直骑队正面凿阵,立即就溃散了。 前军主将刘茂被杨巡一槊横扫打落马下,数百骑军数千步卒组成的前军也随之溃散。 慕容颌在中军摇摇望见前军受挫,立即派传令兵去问清状况,还没等传令兵到达,前军的溃兵已经卷过来了。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有时候己方的溃兵的“反冲锋”,比起敌军的铁骑凿阵都凶猛。 面对这种倒卷珠帘之势,许多名将都遏制不住,更遑论聪明人慕容颌了。 他根本就不相信,叛军还有能力反打,但遥遥望见铁骑冲锋踏起的烟尘,不得不调转马头加入“反冲锋”的队伍。 哪怕是聪明如他也明白,这时候的局势根本就遏制不住,溃兵之势就像是黄河泛滥一泻千里,非人力所能及。 主将姓慕容的王爷都逃了,底下的士卒更不用说了,一个个只恨爹娘只给生了两条腿,生怕跑的慢了被叛军杀了。 还有不少士卒直接不跑了,扔下兵器就跪在道旁乞降,毕竟杨柱国是关中人,咱也是关中人,关中人不打关中人... 杨巡见到投降的士卒也不为难,毕竟他打的就是解天下倒悬,行仁义之事的牌子,有官军投降自然是好事。并且早就约束叛军不得杀降。 杨巡一路追击,直到碰到庞令勋率领的负责殿后的后军,才被遏制住了追击之势。 庞令勋且战且退,最后率军退入了崤函通道,凭借地势扼守。 至于主将慕容颌慌不择路,被叛军围在了邙山脚下,成了网中之鱼,瓮中之鳖。 而杨巡特意将败兵驱赶到了洛阳周边一些,好让城中知晓关中援军已经战败的消息。 “魏献王随武帝南征北战,一世人杰,怎么生的儿子如豚犬尔?” 在尚书台的高士则听到慕容颌战败被围的消息之后,历时气的火冒三丈,直接连猪狗不如这种话都骂出来了。 若是他人或许有这种顾忌,但这位三朝老臣可是连陛下都敢犯言直谏的,骂一个战败的宗室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面坐着的齐王慕容据也不由得摇头哀叹,这下局势就难料了。 若有关中援军配合,两面夹击叛军,说不定就能一战功成。 退一步说,关中援军就算不配合作战,只需要扼守崤函通道,堵住叛军西进之路,就能把叛军困死,等到东征大军回师,便可将其剿灭。 但现在这种情况,形势就很难预料了。 因为叛军把慕容颌的残部围在了邙山,洛阳的守军是一定要出兵解救的。 甚至明知道这是个圈套,洛阳方面也得出兵。 这不单是为了救慕容颌这个宗室王爷,而是为了安定人心。 毕竟关中援军是为了救援洛阳而来,若是坐看其被叛军全歼,而城中尚有出兵之力,到时候皇帝回来是要问罪的。 谁愿意但上这样一个坐看友军被灭的罪名。 三朝老臣有忠正之名的高士则不愿意,宗室出身明哲保身的慕容据更不愿意。 “拜见大王,拜见高公。” “赵将军免礼,战报你应该知晓了吧” 走进尚书台受命而来的赵翊也自然明白找他来的目的,于是直接不等高士则说话直接请战道。 “回高公,末将已经知晓,高阳王被围困在邙山,末将愿率兵解救...” 对于这等主动请战的猛将,高士则和慕容据自然要出声勉励,并亲自送其出宫 宫门处,目送着虎背熊腰的赵将军迈着大步前行,威风凛凛。这让一直病病殃殃的齐王慕容据突然眼前一亮,想起四个字,无比贴合。 龙骧虎步。 只是,不像人臣啊。 第十一章黑天鹅 远征大军,几乎将战马甚至挽马全部征集带去了辽东。 而前几日出兵,又将城里仅剩的战马一起送给了叛军。 所以,新军只有数百骑兵还是主将赵翊的亲兵以及斥候哨队,这让精通骑射的贵胄子弟们不得不全员充当步军。 这倒不是这些贵胄子弟家里没有马,别人不清楚,李元徽可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家马厩了少说还有二三十匹马,有几匹还是凉州出产的河西大马,可用于重骑兵骑乘作战使用。 但把人都征集起来,连马都不放过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征集人好说,为国效力。 你连马都一起征集了,这可是私产,怕是洛阳这些留守的勋贵高门就得直接把宫里的两个留守和监国太子直接绑起来给杨巡开门。 估计高士则和慕容据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就只让各家出人。 大军从安喜出发,每人携带数日的干粮,直奔邙山而去。 俗话说,人马过万,无边无岸,李元徽走在队伍之中,前后都一样看不到头,一上午也没看到叛军的影子。 直到快到午间,才有传令兵过来传令,让作为右军的郎将窦广、陈凛、刘思恭三营原地待命,轮番进食修整,随时准备投入作战。 于是众人都席地而坐,开始进食饮水。因为一旦开始作战,很可能是就要打到晚上,所以吃饱喝足是必须的。 就在李元徽刚把馒头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水,传令兵就又到了。 命窦广所部,前出。 李元徽这边站起身来,又检察了一下身上甲胄,准备上阵了。 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洛阳北郊高低不平的旷野上,近十万叛军,以及两万大燕官军分南北展开,在天空俯视,就像是黑压压的蚁群,又像是层层叠进的巨浪。 对峙之后,人在队伍之中的李元徽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谁先动的手,似乎从一开始前方就在厮杀。 两军交战之处,无数人马混乱惊走,空中纷飞的箭矢如雨而落。 放眼望去,是如林的枪矛和铁甲,尘土滚滚看不见头尾。人在阵中,他完全不知道将军们是如何部署的,似乎一个队正也没必要知道,只需要跟着前进就行了。 这场战争对于大燕朝廷有什么影响,李元徽懒得去想,也没什么建功立业往上爬的心思,更不想脱颖而出。 他现在只想活着,好好的活着,等到自家发迹...但他也清楚,想在战场上活着,一定不能怕,不能逃。 有一句话,战场上只有勇敢者才配活着。 但他的勇气,很快就被强烈的恐惧感和求生欲冲淡了。 烟尘之中,各色的旗帜高扬,号角声,鼓声,马蹄轰鸣声,喊杀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放眼望去,好像十面埋伏,仿佛有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杀来,甚至还没看见敌军呢,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战事似乎进入了焦灼之中,腾起的尘土被风吹起,叫人眼睛都难以睁开。 而战场形势,更是千变万化,等到李元徽睁开眼的时候,忽然发现前方的官军,似乎是在败退...前面无数的步军正在往自己这个方向溃逃,一個个丢盔弃甲,狼狈至极,建制早就打散了。 “tmd,搞什么啊...”李元徽此刻只能在心中暗自骂道。 前方溃败的无数燕军官兵已经绞进了本营的军阵之中,前列顿时乱做一团,新军本就是仓促成军,虽然都是健壮之辈,但到底是没经历过战阵。一旦陷入逆风作战,经验和配合不足等问题就会暴露的非常彻底。 一旦陷入溃败之势,那就孙吴在世,韩白重生,也救不了。 这种情况,只有登峰造极的个人武勇,配合精兵团队的反冲锋,才有可能逆转局势,比如高平之战的赵大... 胡思乱想之际,“噗”的一声,李元徽只感觉脸颊一热,侧头一看,却是一直箭矢正好射穿了一旁士兵的脖子,血直接溅了在脸上。 这个士兵他认识,是李家的仆从,叫王二郎,平时挺机灵的... 李元徽直接愣住了,本来以为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应该可以接受战场的惨烈了,但此刻的喉咙还是忍不住一阵阵蠕动。 随后,又箭矢又度落下,就像是下冰雹一样,叮叮当当的,不断有人倒下。 而李元徽的头上也落了一支箭,让他一阵心悸,好在头上带着兜鍪,直接把箭弹开了... “杀” 马蹄踏地如雷鸣一般,连绵不绝,叛军的骑兵,伴随着烟尘和喊杀声,席卷着而来。 前面的乱兵被追的鸡飞狗跳,正前方的一个军阵,直接被这股重甲骑兵从正面撕裂,顿时溃不成军。 随后,就听到作为都尉的族兄李怀真高声呼喝,“兄弟们,不要乱,先后撤...” 李元徽听见之后也赶紧招呼所部士卒向后退避,其实他们现在招不招呼都没用,整个官军被溃兵裹挟你就是不想退也不行。 刚刚退后了数十步,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声暴喝:“后退者斩!” “今国家危难,我等具世受皇恩,正当我辈效命之时,破贼平叛,正在今日,再退立斩!” 循声望去,不远处一员大将横槊立马,身边拥簇着铁甲骑兵,正是左领军将军赵翊。 而方才逃的最快的几个人已经被杀了,众军惧怕,溃败之势也暂时停止下来。 忽然又一声传来,“叛军骑兵杀过来了...” 眺望阵前,果然是一支叛军骑队,人马披甲,长驱突进,不断的冲杀着燕军军阵,驱赶败兵,绞杀敢战之人。 为首一员大将,身披重甲,手持长槊,如入无人之境。 有人高呼道:“是杨贼!” 什么?杨巡? 李元徽没见过杨巡本人,但也听说过此人勇猛无比,堪称霸王再世。 而眼前这名骑将,确实是李元徽在战场上见到的最勇猛的将领了...当然这也跟他第一次上战场有关,之前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如果这是杨巡,那我在这时候一箭射死他,叛乱是不是就结束了? 仗是不是就不用打了?我是不是就安全了? 想到这里,李元徽鬼使神差的张弓搭箭,向着当先那名骑将射去。 这一切做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件哪怕射到那名骑将身上多半也无法造成什么伤害,因为对方全身皆身披重甲,除非射中面门,或者运气极好的射中甲胄缝隙,才有可能对其造成伤害。 电光火石之间,正在冲锋拼杀的骑将抬头张望,想要寻找接下来的蹈阵方向,也就是这一霎,他只一个黑点,耳边传来“嗖”箭矢破空声,随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和対身体的控制能力,战马继续向前,而它的主人一头栽了下去... 正中面门,应时立毙。 “杨贼被射落马了!” “杨贼死了!” “杨贼死了!” 李元徽则目瞪口呆,我射死了杨巡? 有些人的运气,就是这么好。 而有些人的运气,就是这么差。 还有一种非常低概率的情况,叫做黑天鹅。 第十二章绝不相负 “杀杨巡者,李四郎也!” “杀杨巡者,李四郎也!” 李元徽这边还目瞪口呆呢,身边的韩全已经高呼起来。 很快,他这一队的人都开始高呼。 “杀杨巡者,李四郎也!” 他立刻明白了韩全的用意,这是给他把功劳确定下来,射死了杨巡,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而此时赵翊已经率领亲兵进行反击了,想要把局势挽回,还没等他跟那名骁勇无比的骑将交手,对方居然被一箭射落下马来! 行伍出身的赵翊自然知道这意味者什么,这种时候如果不懂得抓住机会那就是傻子,立即高呼,“杨贼已死,诸军随我杀贼平叛!杀!” 随后一马当先,冲锋在前,身后的骑兵也都紧随其后。主将如此,官军也都士气大振。 而叛军在听闻杨巡已死的呼声之后,首先冲锋之势就被停滞了下来,随后燕军齐声高呼,“杨巡已死”,更是让叛军的士气急转直下。 局势历时变得对燕军有利起来,在主将亲自冲锋,而敌军主将可能已经战死,这让燕军的士气重新被点燃起来。 各部开始反身交战,攻守之势异也。 李元徽初时处在惊讶之中,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跟着全队一起进攻。 官军的反冲让叛军也乱了阵脚,很快也重蹈了先前燕军的覆辙,形势开始变化了。 叛军开始出现溃败,纷纷后撤,这次追击的变成了官军。 直到暮色降临,官军追出了二十里,也成功的解救除了被围在邙山上的慕容颌所部千余人。 赵翊立即决定见好就收,收兵回城。 燕军和叛军的邙山之战,就此落下帷幕,燕军俘斩数千,算是小胜一场。 回到洛阳城里的李元徽,这才松下一口气,就有不少贵胄子弟过来恭喜...然后回想起自己这一天的经历,貌似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十九,真是好样的,一手神射尽得叔父真传...走,赵将军让你过去呢...” 族兄李怀真不无羡慕的拍着他的肩膀道,然后拉着他的手直接去了营门处。 到了营门处,左领军将军赵翊、舅父窦广等一众将领都在,甚至东都留守高士则也在,跟他并列的却是一个略带些狼狈的中年将领,不过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尊处优之人。 “你就是李四郎?卫尉卿李源之子?” 那个中年将领虽然看着有些狼狈,却谈吐不俗,长相也很英俊,看到李元徽有些懵,立即自我介绍道:“本王西京留守慕容颌,再此还要多谢李小郎君的搭救之恩。” 李元徽闻言立即行礼道:“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真是少年英才啊,不知道李小郎君可曾婚配...” 慕容颌这时候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少年人了不起,英武不凡,直到高士则干咳了几声这才停下。 “这事容后再说容后再说...” 高士则出言打断道:“李四郎,你今日临战射杀敌军大将,有力挽狂澜之功,不过这有一事却要与你说,你今日射杀的,并非是逆贼杨巡,而是其弟杨熙,其兄弟两人面貌身形皆相似,所以阵中军士难免会认错,即便如此,今日之战,你仍旧是首功,暂且升伱为校尉,赏钱十万,此外我还会向陛下为奏明,介时自有封赏...” 李元徽一听心中有些懊恼,不是嫌功劳小了,而是这杨巡没死,那这仗还得接着打啊... 而且他今天这大功立得,对他来说还真说不上是好事坏事呢... 因为他就没想着进步,什么加官进爵?只想躺平混日子,等老爹和大哥二哥夺取天下,那就是亲王殿下了。 什么特么校尉将军的...算个毛啊,泼天富贵等着小爷呢。 所以高士则说完了之后,李元徽立即表示自己所做都是为了国家效力,为圣人效忠,,若有微末功劳也是将军指挥得当,不求封赏...这落在几個大佬耳中,特别是慕容颌,评价又高了几分,嘴上一通劝慰,心下想着这少年英才,立下大功还不骄傲,能如此淡定,这是能成大器的,等陛下回来一定要举荐... 窦广这边则是笑得合不拢嘴,外甥出息了,立下这么大功,这做舅舅的也高兴长脸不是? 另一边,先胜后败的叛军退到了金墉城附近驻扎,这场战败对于叛军来说打击很大。 损兵折将不说,就连杨巡本人也因为兄弟战死而悲戚不已。 今日战死的杨熙是他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感情深厚,平日里作战勇猛,也是叛军的大将,他的阵亡对于叛军来说影响很大。 “兄长,三哥战死,我们也很悲痛,但现在却不是消沉的时候,我军战败,洛阳已经难以攻下了,要早做打算啊...” “是啊柱国,这次战败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全军士气低落,还需您尽快决断,下一部该如何是好...” 在几个兄弟和心腹部下的劝说之下,杨巡这才打起精神。 “今日之败,非战之罪,三弟中流矢而亡,我心一如乱麻,六郎,你看如今局势,我军该何去何从?” 被点名的杨邃道:“为今之计,只有西进关中,然后派遣使者连结突厥...” “连结突厥?” 一听这个,顿时众人都有些怔住,因为突厥一直都是大燕的北方大患,连结突厥,这事可是挺败名声的...不过造反的事都做了,好像勾结外族也不算什么事了。 众人都看着杨巡,等待他作出决断。 片刻之后杨巡望着众人郎声道:“自今上慕容英登位以后,营东都,征发百万役夫,死者十之五六,修运河,征发役夫百五十万王,死者十之六七,征高句丽,动用百万大军,却惨败辽东...空耗国力,百姓流离,要么饿死,要么累死,想要活着,只能从贼...” “我本意与人心不在燕,欲先破东都,在号令天下义士,同灭大燕,光我汉家河山...今日虽败,可能是燕祚未绝,但西进关中可,勾连外族...决不可!” “我宁死,不为汉贼!” 火光映照着杨巡那张相貌堂堂脸上,显得神采奕奕,让本有些气衰的众人顿时热血沸腾。 “将军所言甚是,我等从将军起事,难道只是为了富贵嘛?正是因为将军的大义,但有所令,莫敢不从,哪怕刀剑加身,我等也绝不背离将军...” “誓与将军,共谋大业,绝不相负...” 第十三章恩将仇报 一场大战之后,叛军想要攻下洛阳,实际上已经不可能了。 大胜之后的洛阳守军的士气已经大振,反而是关中的守备力量都被慕容颌带出来援救洛阳,却在大战之后几乎全军尽丧。 只剩下后军五千人在庞令勋的率领下,扼守崤函通道。 叛军打算西进,洛阳方面自然也有智者能看清局势,但如何处置,却产生了一些分歧。 宫内的大殿之中,齐王慕容据,高阳王慕容颌,左仆射高士则,河南尹独孤敏之,左领军将军赵翊等一众文武大臣汇聚一堂,甚至十岁的监国太子慕容统都出场了。 “叛军大败,自然不会在围攻洛阳,且圣人的大军已经回师途中,九月之前必至,我等之需要把官军困在洛阳周边,等大军一到,剿灭杨贼如同探囊取物...” 慕容颌现在还是比较乐观的,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损兵折将,但此行任务本就是为洛阳城解围,现在叛军大败,虽然跟他关系不大,但他出兵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即便是圣人回来,也不会跟他计较战败之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不知兵事的高士则虽然看不惯慕容颌这副德行,却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一众文官也纷纷符合。 但到底还是有明白人在场的,“若杨贼西进关中呢?高阳王叔,关中现在什么情况?长安现在有多少守军?” 慕容据这一句话,直接就让慕容颌呆住了,“关中...长安现在只有守军万余人...” 还都是老弱病残,慕容颌在心里慢慢补充道。 “若杨贼进入关中,又当如何?别忘了,弘农杨氏就是关中大族,杨素在关中素有名望...” 高士则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了,“齐王,不是有函谷关潼关可以扼守嘛?” 他虽然不知兵,但也知道函谷关西去关中的必经之路,当年大秦就是凭借函谷关据六国之敌。 这样的险要之地,应该能挡得住杨巡的叛军吧? 慕容据没回话,只是咳了两声,看向了脑门子已经出汗的慕容颌,毕竟函谷关什么样,慕容颌这个西京留守更清楚。 “高仆射有所不知,函谷关自前魏开始就以废置,本朝也未经修缮,已经废弛了,至于潼关倒是可以御敌,但弘农宫和常平大仓都在潼关以西...且如今跟汉末之时已然不同,汉末之时那一带只有一座陕县县城,现在有数县,官道都不止一条,还有各种小路山径,即便是函谷关修缮完好也无法挡住叛军...” 作为西京留守,慕容颌对这些还是清楚的,他更清楚如今关中的空虚,要是真让杨巡进了关中,那么以如今关中的各处兵力和杨家的影响力,怕是西京长安将不为慕容氏所有了。 “决不能让杨贼入关中。” 明白情况的高士则斩钉截铁的说道,“高阳王也要迅速回转,整顿防务,不可使叛贼入关中。” 慕容颌为难道:“只是...现在兵力不足啊,我之前命镇西将军庞令勋殿后,现在他应该已经退入崤函通道,若只是镇守潼关据敌,足够了,但圣人的弘农宫和常平大仓可不能落于叛军之手啊...” 弘农宫是皇帝的行宫,而常平大仓里也又堆积如山的粮食,这要是落在杨巡手里,以慕容英的脾气,他们这些人还真是不好交代。 “不如与我几营新军,守卫弘农宫?” 高士则斟酌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只能应允。 已经升任校尉的李元徽,还是有些高兴的。校尉可以有自己的营帐了,不用睡大通铺了,还有就是可以开个小灶,毕竟是管着四百人。 虽然他这校尉还没落实职,但待遇是跟上去了。 而窦广营也就一下子多了一个校尉,变成六個。不过当上校尉的第一次议事,就让李元徽想要骂人。 本以为叛军刚刚经历一场战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攻城了。而这支新军昨日的表现也一言难尽,险些就溃败了。短时间内,朝廷那些大佬们应该也不会让他们主动出击吧? 谁知道这如意算盘刚没打多久,军令就来了:为了防止叛军西进关中,让新军出兵五千人,跟慕容颌西进,扼守崤函通道... 刚好就有窦广这一营。 而且李元徽还听说了,这是高阳王慕容颌特意要求的,“一定要带上昨日那个小郎君...”...咋还恩将仇报呢? 这也太不当人了吧? 但人在军中,身不由己,军令一下就得听令行事。不然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李元徽领到军令以后就让人收拾东西,他现在虽然官升了,管的人却变少了。 打仗前还管五十人,打完就剩下二十三个了,全都是他李家人,战场上死了四个,还有三个受了伤,短时间也上不了阵了。 嘱咐完了之后,又去找舅父告了个假,回了趟家。 兄长李孝俨也刚好在家,见到他回来也是喜上眉梢。 “好样的四郎,真给我李家争气,现在东都上下都知道你李四郎的名号,一箭射死贼将杨熙,挽回败局,不错,要是阿耶知道,定然欣喜,怎么样这几日在军中可还习惯,饮食上还好吗?吩咐后厨,今日要多做些肉食。” 李元徽只能强颜欢笑道:“兄长过奖了,这几日在营中还好,我正好在舅父的手下,原本还是六叔祖家的十哥当都尉,谁知道昨天怎么也射的那么准,现在我成校尉了...” 李孝俨很有兴致问了问昨日战场上的情景,李元徽也就说了说,自己的经历和感受,不过隐去了自己并不想进步的心思。 “真不愧我是陇西李氏的子弟,射术精湛,这下你可把二郎比过去了,要是他听说你立下大功,回来一定要跟你比试一番...哈哈哈哈...” “侥幸,侥幸,都是运气使然,我这骑射自然是比不过二哥...” 李元徽其实很想跟大哥说,你可前往别提我吹啊,跟那位比射术他是真比不了。 至于别的,就更比不了。 李二凤啊,那是很多历史爱好者眼中的帝王天花板啊。 李孝俨却道:“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少年人当有锐气,我看你之前也没少跟二郎比射,如今一鸣惊人,怎么还失了锐气了?” 这就让李元徽很无语了,之前不是之前嘛,那现在不是知道二哥得罪不起吗... 随时随口胡诌道:“大哥,其实我是前段时间坠马之后,突然觉得个人勇武固然重要,但是要为将,却不能单单凭借一己之力,不可逞匹夫之勇,我打算日后多数些经史,日后无论是为官还是为将,都必然有所助益...” 李孝俨闻言却正色道:“四郎真是长大了,我早就告诫二郎告诉他不可过分持凭勇力,他总是不以为意,想不到四郎伱在几日军伍下来就有如此见地...阿耶若知道你有如此见解,定然十分高兴...” 李元徽:“....” 他突然觉得事态有点不妙啊,往后还是低调点好,李家就没省油的灯... 李二,应该挺大气的吧? 第十四章记室参军 家中吃了顿饭,烤羊腿是真香。 吃饱喝足以后,李元徽还特意回到自己的小院弹了小侍女檀儿一个脑瓜崩,惹得小丫头气鼓鼓的,然后闪人。 虽然李元徽有心干点不可描述的事,但是吧,以来这具身体才十四五。而那个小丫头也就比他大几个月,更没长成。虽说这個时代,都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但心里这坎吧,还是迈不过去。 太犯罪了。 晚饭之前,还是要回营的。 临走之前,李孝俨给他带上不少吃食,又嘱咐了他几句,比如要多听舅舅的话,在战场上刀剑无眼,多加小心... 李元徽也满口答应,然后带着几个护卫穿越大半个洛阳城回到了城北的大营之中。 刚一到营里,舅舅窦广就派人来找,李元徽也就跟着去了舅舅的营帐。 进去了一看,表哥窦羡君也在。 窦羡君是二舅窦士居家的次子,比李元徽大一岁,今年十五,长了一张圆脸,脸上总带着笑,跟弥勒佛似的。 “阿舅安好,表兄也在。” 窦广见他进来冲他摆摆手,“不过多礼,过来坐。” 招呼着李元徽坐下,窦广这才慢慢道明招他过来的用意。 “慕容颌的几个幕僚都死在了战场上,他那幕府现在空空如也,于是就跟我说想要让寻几个懂得军中事宜的人,暂时充任掌书记,替他打理文书,起草军令...不过是个清闲差事,我想着想问问你们兄弟,若是你们想去我就省的另外找人了。我知道四郎你可能不想去,毕竟没什么立功的机会,六郎你呢...” “不,阿舅,我去。” 李元徽听完这个消息眼前一亮,这可太好了啊。跟在主帅身边,肯定比别的地方安全啊。 还没等窦羡君答话呢直接抢答了。 窦广一听,有些诧异,然后笑道:“你小子是怎么想通的?若是以前定然不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活计。” 李元徽道:“自从上次骑马伤了头,近来就喜欢在书房看些书,不信你派人问我大哥去。” 窦广点点头:“那就好,我还想着伱要是不想去,就让仁则跟六郎去,四郎你正好接替仁则那一部,高阳王慕容颌虽然是个锦绣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奈何他在宗室里,极得圣人看重,都督关中军事,说句位高权重也不为过,你们若是入了他的眼,得到举荐,日后在长安以及关中行事就会顺利的多...” “而且慕容颌对四郎你印象极佳,邙山一战你一箭射死杨熙,解围之时又是率先与他汇合,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他这人虽然才干不足,但行事还算厚道...” 李元徽闻言点了点头,“我明白阿舅,您放心好了。” 他倒是没想那么远。单纯就是不想上战场。 正好这个记室参军的活,不就是参谋助理一类的文职吗,这不正合我意?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 窦羡君却有些疑问道:“叔父,这高阳王前日战败,等陛下回来,会不会以..以其无能治罪?” 窦广闻言摇头道:“这事你们兄弟放心,高阳王虽然战败,但等陛下回来最多只会下旨申斥几句,甚至申斥可能都不会有,他这西京留守和都督关中军事的位置,稳得很...” 李元徽疑惑道:“这是为何?” 窦广笑道:“正是因为其,无能啊...慕容家的才俊可是太多了,想找个这么个无能之辈,哈哈哈哈,可不容易啊...” 李元徽和窦羡君立马就明白了窦广所言何意。 慕容家入主中原之中,有赖于太祖武皇帝慕容毅的英明神武,天纵之才,但同样少不了慕容家的英才辈出。 开国元勋之中,若以战功排位,前十名之中最少有七个姓慕容的。 这也是为什么慕容家能一统中原的原因之一。 立国之后的几十年之中,慕容家仍旧是英才辈出,十几年前跟随当今皇帝平定南魏的五路大军之中,就有两个是慕容家的王爷。 即便是现在,各州都督,太守,将军,刺史,也有大量的宗室成员。 但皇帝一方面在用这些人的同时,也在想方设法的削弱他们手中的权柄。 关中是天下要地,自古有得关中者得天下之说,所以太祖皇帝慕容毅留下了“祖制”,“督关中者必慕容”。 也就是说只有宗室慕容家的人的才能担任都督关中军事。 而慕容英继位之后,立即就将自己的亲叔叔赵王慕容德从都督关中军事的位置上,挪到了凉州,然后又提拔了历来亲近的堂叔慕容颌。 天下承平,关中这样的地方,放一个无能之辈,那位多疑的皇帝才更放心。 李元徽想明白以后道:“这当皇帝,还真是挺累的,算计来算计去的换我可干不了...” 窦羡君听完这话直接愣住了,“四郎你这” 窦广直接呵斥道:“住口,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李元徽立即识趣闭上了嘴,这种话在这个时代,是真不能随便乱说啊。 往小了说是玩笑话,往大了说那就是诽谤君上,抄家灭族都是有可能。 好在这都是实在亲戚,不用怕他们泄露出去。 “口误口误,阿舅和表兄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啊,我就是说圣人日理万机,太辛苦了...” 窦广道:“日后要多注意,不能信口开河,尤其是当着慕容颌的面,他是圣人心腹,走漏了风声你有几颗脑袋?” “放心阿舅,我知道轻重,日后出言一定多加斟酌。” 见到李元徽认错态度良好,窦广才把事情揭过,同时心里也生了一些忧虑,这四郎这小子真没问题吧?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李元徽去见慕容颌的时候,还真是吃了一惊。 太热情了。本来是去做掌书记,结果慕容颌见到李元徽直接任命他为记室参军。 相当于是参谋和参谋长的区别。 “前日大战,还要多谢李小郎君搭救之恩。还请受我一拜。我跟令尊李郡公也是旧交,还请李小郎君暂且去屈居记室参军一职...” 这直接给李元徽整不会了,立马回拜道:“王爷不必如此,都是为国效力,不敢当此礼。王爷以千金之躯尚且亲率大军来解洛阳军民之倒悬,虽然出师不利然非战之罪,洛阳出兵为王爷解围不过是应有之义,我那日不过是随手为之,运气使然,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有神佛护佑...” 慕容颌本来就信佛,一听这话,更是好感顿生。好小子,人长得英俊,箭射得准,一表人才,说话又好听。 可惜了,我女儿才几岁,倒是圣人在东征前驾临长安之时嘱咐我探寻一下关中的勋戚和高门子弟,韦贵妃的女儿好像到了年纪该选驸马了啊... 这小子出身陇西李氏,父亲是卫尉卿,陇西郡公,算是一等高门,十四岁就有了恩荫,必然是嫡出,这不是现成的人选? 人品相貌,家世出身,都是上上之选啊。 李元徽被慕容颌看的莫名其妙,心里直发毛。 但他要是知道慕容颌在算计什么,绝对会后悔邙山大战放那一箭。 第十五章嘴又欠了 来当掌书记的,不止是李元徽和表兄窦羡君,还有赵家兄弟之中的老二,赵炯。 跟那位左领军将军赵翊不一样,赵炯长得文质彬彬的,并不像是武夫。但李元徽可是很清楚这小子剑术不错,骑射也拿的出手。 “四郎,咱们可是要一起共事了,日后还得靠你多关照了。” 赵炯一进了慕容颌在洛阳的临时官署,才知道李元徽做了记室参军,而自己只是个掌书记,顿时觉得心中就有些计较。 毕竟他比李元徽还长两岁,跟李家二郎同龄,看着自己年纪还小的做了自己的上司,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还是有些不爽。 但赵炯也明白,李元徽能得慕容颌的青眼,那是因为邙山大战那一扭转局势的一箭。 而他觉得,若是李元徽没射哪一箭,当时大哥已经率麾下的铁骑去反击,以大哥的武艺拿下逆贼杨熙必然是不在话下。 而李元徽这一箭,却将风头都抢走了。 作为主将,反败为胜,自然是大功一件。 但若是那日大哥阵斩杨熙,在逆击叛军获胜,名望上必然是更上一层楼的。 虽然心中有些龌龊,但赵炯的面上还是一脸的阳光灿烂。 “赵二哥你客气了,咱们都是旧交,以后互相关照。” 李元徽不知道对方的心里弯弯绕,自然同样是笑脸相迎。跟赵二的关系一般,但也算是很熟识了。 赵家出身涿郡,投奔慕容家最早的一批汉人豪强,有从龙之功。赵家的当代家主是天水郡公赵延庆,他们父子兄弟在大燕中军之中,根基深厚。 但赵家崛起时间很短,且都是武将,所以赵家这一代是准备培养赵二往文官方向发展。 这也是听说慕容颌的幕府之中缺人,就让赵二来的原因。 其实这个时代,文武之间远没有后世那么分明。 刺史兼任都督,将军兼任太守,出将入相都是有的。 如闻喜裴氏、陇西李氏、荥阳郑氏、清河崔氏这样的高门,谁家没几个将军刺史,尚书侍郎? 但一直扎根在中军的赵家想要把手伸到朝堂上,就得有人提携。 慕容颌显然是個不错的选择。 现在来他幕府之中还有点雪中送炭的意思。 两人寒暄几句,又跟其他几个掌书计都分别打了招呼,李元徽作为记室参军,也就把任务都分派下去。 都是些起草文书,统计各部需要的补充的军械和需要携带几天的给养。 把事情分派完了,去武库跟要军械补充的活他留给了自己。因为大燕的武库是归卫尉府管辖的。 刚好,九卿之一的卫尉卿就是他老爹,陇西郡公李源。 哪怕人不在洛阳,事情也办的极为顺利。 但李元徽清楚,这个事谁来办的效果都差不多,耽误了用兵,追责谁也担不起。 不过嘛,大小也是个官二代了,好歹体验一下朝中有人好办事的感觉,... 两日后,慕容颌率三营五千军,加上自己的一千余部,共六千人从东都出发,走的北面的安喜门。邙山一战,官军先败后胜,也算是重新拿回来城外的部分控制权。 而叛军虽然是尚在偃师、金墉城修整,经历一场战败之后,也需要时间来重新聚拢溃兵,整顿士气。 赵翊也亲自率领万余人出城列阵,以防叛军追击慕容颌。 杨巡在得知一支官军从东都出发,去往关中的消息之后,还真动了心思,想要率领骑兵追击。 但被杨邃劝阻了,有赵翊所部掩护,即便追上慕容颌,也要面临被夹击的风险。 叛军骑兵也不多了,只有千余骑,而各其余各部都在修整中,前行出战很有可能会再次溃败。 以叛军的士气,现在输不起了。 毕竟辽东的慕容英可以肯定现在一定在回师的途中,就是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时间。 而慕容颌所督之军,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走完了七十里路,正式进入了崤函道。 狭义上的崤函道是指洛阳至潼关这段道路的统称,而广义上的崤函道,是一个特定的地理名称,是指先由长安通达洛阳之间的一条交通要道,西出长安,起于潼关,过秦函谷关,经陕县,过硖石关到汉函谷关再到洛阳,全长约七百里。 而一天七十里,这在古代,已经算是快速行军了。 正常步军行进,一天也就是三四十里,不过这支步军只携带了干粮,军械,没有辎重,所以走出了七十里的速度。 进了崤函道以后,道路开始变得难行,不过也意味着大军暂时安全,只要做好防御,狭窄的地形可以让燕军完全不用担心叛军的兵力优势。 镇西将军庞令勋也率军前来接应,提前布置好了营帐,准备好了饭食,并且主动让所部承担了殿后任务。 虽然有马骑,不用步行,但骑了一天马的滋味也不好受,李元徽感觉自己快要散架子了。 吃了晚饭就直接回到帐篷里,打算好好歇歇。 谁知道刚躺下,就有传令兵来同知他去大帐议事。 赵二和表哥他们作为掌书记,是不用的,但他现在是记室参军,有资格参与军机的,只能打起精神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去了大帐。 首位上坐着的慕容颌同样是强打着精神,见到他进来冲摆了摆手,李元徽则规矩的叉手行礼,然后坐在舅父窦广的下手。 看人到齐了,慕容颌这才说道:“诸位,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崤函道,叛军尚需时日才会西进,但留给我们时间也不多了,绝不会超过十日,函谷关已经废置多年,不足以凭借关城据守,潼关虽然坚固,但弘农一带有圣人的行宫,不可弃之不顾,因此我等只能御敌于陕县以东,不可令行宫落在叛贼手里...” 李元徽闻言只想骂人,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行宫,只要不让杨巡进入关中,等到皇帝回来就平叛就完事了,这时候还搞这些。 但在坐的无一例外都对慕容颌的话深以为然。 就当今圣人的脾气,阴晴不定的,他可不管你这些,要是他的行宫被逆贼攻进去了,绝对要找人问罪的。 慕容颌这边慷慨陈词,他的副手庞令勋却又泼起了冷水。 “可若是叛军不往弘农宫去,绕路去关中,又该如何是好?现在陕县一带通往关中的大路小路,少说也有十条...若让杨贼进入关中,以现在长安的防卫...” 庞令勋说道这里就不说了,慕容颌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主要是他现在手里的兵力不足,只有万余人,想要完全扼守主崤函道很难。而关中的的兵力都被他葬送在了北邙战场上。 现在要守弘农宫,就兼顾不了其他的路线,不守又不行... 李元徽这时候已经有些犯困了,看见众人默不作声在哪苦思冥想也是有些无语,随口道了一句:“那就想办法让杨巡去打弘农宫呗...” 窦广这边一听李元徽说话,直接示意他不要乱说。 “嗯?”慕容颌愣了一下,对啊怎么没想到啊... “妙!”庞令勋直接高呼起来,“此策绝佳,我军兵力不足,弘农宫又不可不守,想要拖住杨贼,莫过于引诱杨贼主动去攻打弘农宫!却不知这位小郎君是?” 李元徽拱手道:“家父卫尉卿李公。” 庞令勋笑道:“原来是李郡公之子,啊,那前日射杀贼将杨熙的就是郎君你啊,真是少年英才啊...” “将军过誉了。” 李元徽这时候只想抽自己两嘴巴,不是说好了低调嘛,怎么又出风头了。 第十六章圣心难测 涿郡,原本是东征辽东时候天下精兵的集结之所。在得知杨巡叛乱之后,也成了大军回师的必经之路。 慕容英令征东大将军慕容定和辅国大将军段义弘的主力,以及镇东将军高晃的水师,迅速回撤。 令左将军郑果率军殿后,自率大军迅速通过了渝关,并在涿郡上了船,开始南归之路。 而为了迅速回师,军资、器械堆积如山,皆弃而不顾。左将军郑果率领的后军数万人被高句丽追随抄击,羸弱数千人被杀。 皇帝乘坐的龙舟高四十五尺,阔五十尺,长二百尺,上有四层楼,上层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间两层有房一百二十间,下层为内侍居处。 如此大的龙舟,看起来有四五层楼高,运河两边帮助拉纤的民夫就有数千人。 最上层正殿内,慕容英凭栏而立,望着外面的堤坝上的柳树久久不言,身后站着的内侍冯谨也一言不发。 在皇帝身边侍候了超过快二十年,从一个没品级的小宦官到如今的权倾禁中的内侍令,哪怕是皇后,也没有他待在皇帝的身边的时间长。 能够在一个喜怒无常的皇帝身边一路升迁,二十年屹立不倒,冯谨自然是对慕容英无比了解。 圣人在等,等洛阳方面的消息。 而且这些时日以来圣人还很焦虑,所以才会一直不召见大臣讨论军机。 还有些怕,怕这些那些人精一样的大臣看出来他的焦虑和底气不足... 而在正殿外的甲板上,尚书令段世桓,中书令柳壑,侍中慕容惠,兵部尚书薛楚,户部尚书崔固安,大理寺卿薛知运,左羽林将军慕容芝等一众随侍大臣都在等候召见。 这些大臣都是跟着慕容英从征辽东而去,没想到几月的功夫就又要随着慕容英回去了。 卫尉卿李源是从怀远跟上队伍的,当时就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办事勤勉”。 却对于他密奏杨巡可能谋反之事只字不提。李源也明白,圣人必然是不会把这件事拿开说的。 毕竟有人提前预警杨巡谋反,还上了密奏,圣人也见到了不过没当回事,这事对圣人英明神武,睿智多谋的形象可是有一定影响的。 所以对于自己上过...不,他就没上过密奏。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下次出征,老夫应该不成行了。” 年近七十的段世桓看着运河水面突然感叹了一句。 一旁正值壮年的中书令柳壑道:“段公何处此言,您老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圣人和大燕,还都得倚重您老呢。” 段世桓笑着摇摇头:“老而不死是为贼,我年近古稀,精神不济,等这次平定叛乱之后,就会告老致仕,这庙堂诸事,辅弼圣人的重任,还要诸公努力啊。” 这位段公,是真的觉得自己该退了。 虽然他自觉身体康健,即便在活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但月盈则亏,从先帝时候就开始担任宰相,他可是与已故的司徒、太师楚国公杨素共事过。 现在杨素的后人造反作乱,肯定是成不了气候的,等大军回师,一月只能就能平定叛军。 杨家的下场也不必多想,必然是要夷其族的。 虽说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杨家走到今日这一步,也不单单是杨巡野心膨胀。 若不是慕容英步步紧逼,持续打压,想必杨家也未必就会铤而走险。 而段氏自太祖开始就是一等高门,现在的辅国大将军令支王段义弘就是他的侄子。作为鲜卑贵胄,和慕容氏的关系比起汉人大族杨家肯定是更为亲近的。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形势在不断的变化,经过杨巡这场叛乱,慕容英的猜忌之心肯定是更胜以往,所以急流勇退谓之知机,还是早点抽身朝堂的好。 还有一点,拜圣人的雄才大略所赐,现在各地民变蜂拥而起,豫州的瓦岗贼,冀州的刘胡之,幽州的张狗儿,淮南的郭凤凰... 若是圣人就此改道,剿灭叛贼,与民生息,轻徭薄赋,这大燕尚能中兴。但以圣人的脾气,这第二次征高句丽无功而返,是因为杨巡叛乱。等到这场叛乱结束后,第三次肯定是要再次提上日程的。 想起这些事,段世桓都觉得头隐隐作痛。 罢了,就让这些年轻人折腾去吧。 而柳壑、慕容惠、薛楚等人闻言心中又是另一番计较,嘴上说着社稷和圣人都离不开段公,心里想着这老不死的终于要致仕了。 朝中可称得上宰相的,只有尚书省的长官尚书令和左右仆射,加上中书令、侍中,算是宰相。 其中尚书令权柄最大,杨素致仕之后,段世桓接任尚书令已经有五六年了。以他在朝中的地位和圣人的倚重,再干個五六年也不在话下。 如今他萌生退意,也就意味着很多人都能更近一步了。 诸人心中各生波澜,一份从东都来的战报终于送达。 片刻之后,冯谨出来,宣众人入殿面圣。 但一众大臣见到慕容英的稍霁之后,顿时心下都松了一口气。 洛阳的战事必定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卫尉李卿?” 李源有些诧异,怎么第一个叫的是他?不过还是立即应声道:“微臣拜见圣人。” “李卿真是有个好儿子啊。” 慕容英面带笑意,显然是心情很不错。 见到李源不明所以,心情更好了,“冯谨,将战报内容告知诸位卿家。” “七月二十五日,高阳王领关中援军救援洛阳,在北邙遇敌,战不利,被围,翌日洛阳守军出兵,左领军将军赵翊率军两万余,与叛军战于洛阳北郊,初时不利,众军退却,左领军将军赵翊临阵大喝乃至,众军反身交战,李卫尉卿之子云骑尉李元徽发一矢,射杀逆贼杨巡之弟杨熙,战阵之中人皆以为杨熙乃杨巡,于是士气大震,乃胜之,拔高阳王余众归洛阳,叛军溃败...” 众人一听闻言战报都齐声道贺:“恭喜圣人...” 只有李源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家的那顽劣的四郎,竟然如此出息? 四个儿子之中,长子孝俨处事周密,沉稳方正,是王佐之才。 次子鸣岐骑射俱佳,胸怀韬略,是将帅之才。 三子玄庆沉静深远,膂力过人,才器不可测。 惟有四子元徽,骑射功夫在李家只能说得过去,文武皆末等,竟然有此运气,临阵射杀敌将? “李卿做事勤勉,教子有方,真乃国之柱石也。” 李源闻言只能谦逊道:“回圣人,小儿临阵射杀杨熙逆贼,不过运气使然,乃是圣人之洪福庇佑,不敢居功。” “哈哈哈,朕在辽东,如何庇佑?” “圣人乃天子,洪福齐天,即便是千里之外,也能庇佑我大燕将士无往不利,平定叛匪...” 慕容英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看李源也越发的顺眼,督运粮草军械办的不错,行事谨慎,心中已经在想着等平叛之后要给他的爵位在提一档,来个国公。官位也该往上挪一挪,九卿做过了,完全够资历任一州刺史,或是都督... 还有朝野内外许多人都在位置上待得太久了,正好该让他们动一动了。 第十七章夜袭 几日行军,慕容颌所督万余人的燕军,经过了氵黾池,又越过了已经废弃的函谷关,距离陕县也只有数十里。 一路上李元徽再没有出言献策的想法,反而是对如何部署行军,如何安营扎寨,如何布置岗哨这些东西有了更宏观的认知。 作为记室参军,军中大小事无不能过问,主将慕容颌虽然是个草包,但作为副都督镇西将军庞令勋可算是沙场宿将。 不仅是皇帝慕容英的侍卫出身,还以郎将之职从征南魏,北击突厥,在天盛七年西征吐谷浑独领一军,所获颇丰。 这也是为什么让他作为慕容颌的副手。 一来他是慕容英的心腹,二来能力也没的说。 慕容颌在会师之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的,北邙一战让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清晰的认知,所以一应军务都交给了庞令勋负责。 李元徽也就跟着庞令勋处理军务,例如每日行军多少里为宜,安营扎寨要选择离靠近水源的地方,行军之中各部该如何部署列队,如何安排殿后部队,各部之间相距的距离该是多少,每日需要多少军粮消耗,行军之中路线该如何选择等等。 庞令勋对于李元徽这个好学的年轻人也不藏私,几乎是有问必答,将自己的很多经验都细细讲解。 于是李元徽知道了,光是行军就有“平行”“山行”“轻行”“重行”“兼行”“骑行”“步行”等多种行军方式和注意事项。 除了在要对行军路程计算准确意外,还要认真组织侦查,查明行军沿途情况。 度水翻山,穿越深林,要派出斥候少队,搜寻数里之内有无异动人迹,再令人攀上高山警戒。 在路况不明时要请向导带路,还要派先头部队“治道”“通路”... 然后是移营,斥候哨队在大军前面行进,要随时掌握前方地形地貌,道路,有无天灾等影响行军的情况。而斥候哨队需要携带五色旗来进行预警,每种颜色的旗帜分别对应各种情况。 比如黄旗对应前方有沟坑,树林沼泽是青色旗,野火是赤旗,深涧是黑旗... 李元徽之前也读过兵法,但真正设身处地,又是另一番景象。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古人诚不欺我啊...” 回到营帐之中,跟着庞令勋巡营之后李元徽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床铺上,忍不住感叹道。 表兄窦羡君诧异道:“四郎这是从何处寻得的佳句?我怎么没听过?很有道理啊。” 李元徽愣了一下,然后随口胡诌道:“可能是宣帝诗集吧?” “宣帝诗集我精读过,好像没这两句...”一旁的赵二出言道。 李元徽拍了拍脑袋,急忙岔开话题:“我也记不清是在什么书上看到了,对了咱们明日就到陕县了,可以进城去吃些好的,表兄和赵二哥可去过陕县,有什么好吃食嘛?” 三人算是一个部门的,所以行军这几日都一個营帐,一来二去也熟络无比,言谈无忌。 窦羡君想了想道:“陕县能有什么好吃食,前几次跟阿耶来往两京,途经陕县住的都是驿馆,吃食也都是驿馆伙头做的,勉强入口吧,不过陕县挨着河不远,鱼可能比较新鲜?” 赵二则摇了摇头:“我虽然生在关中,但五岁时候就跟阿耶外出,这几年都在涿郡和洛阳,上次过陕县的时候都记不得了。窦六,长安这几年还好吧,我都快忘了长安什么样了?” 提到长安窦羡君十分兴奋道:“怎么也是西京,这几年虽不如洛阳繁华,但胜在雄厚,吃食也都不错,妙善坊的歌舞是一绝,那坊中有一个歌姬,唤作樊三十娘,豆蔻年华,舞姿曼妙,声如天籁,可谓‘声色双绝’,还有个公孙五娘,尤善剑舞,身段玲珑...” 赵二一听顿时都来了兴致,都两眼放光,李元徽也听得极为认真,甚至在庞令勋传授行军要诀的时候都没这么注意力集中过。 三人说了许多话,憧憬着长安城的美人歌舞,又沉沉睡去。 此时,危险却徒然逼近。 夜半时分,一只两千余人的叛军裹甲衔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燕军大营的侧后方。他们这几日抄小路兼程疾行,就为了这一刻,赶在燕军入潼关之前进行包抄。 庞令勋也算是宿将,也做了值夜安排,但叛军发动突袭的时候,也正是人最为困顿的丑时。而且官军因为是临时设营,营帐的栅栏埋的也比较浅薄,被叛军直接用战马拉拔而出。 随后杨巡一马当先,身先士卒率领两千步骑,突入燕军营中,纵马踩踏,放火焚烧营帐,靠近营门较近的地方尤其惨烈,许多直接在睡梦之中就被叛军割喉,还有的猝然起身,又被烟火熏呛过去。 虽然有斥候示警,但对于突然出现的叛军夜袭,还是不足以据敌与营外。大批的官军在睡梦之中就听到喊杀声,急忙惊起只能仓促迎战。 李元徽听到响动,从床上弹起,立即明白这是夜袭。赶紧叫醒了窦羡君和赵二,然后拿着袍服就出了账外借着月光穿上,随后又回帐篷里用火折子把烛火点着,拿着弓箭挂上横刀就又出了营帐,摇摇看见左军和前军营里都已经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了。 而他所在的中军也在迅速起身,相互披甲准备迎敌。 左军和前军乱成了一锅粥,但这也给了其他三部反应的时间,而各营之间都有架设栅栏,相隔数十步。 李元徽并没有披甲,第一是因为他是记室参军,等闲不用亲自冲到第一线抵挡。 二则是他觉得现在披甲不是一个好主意,若真到了全军溃败的时候,那甲胄在身可是很妨碍逃命的。 而叛军在杨巡的带领下,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在极短的时间就打穿了部署在中军北面的营地,随后又驱赶败兵直扑中军。 披挂好的庞令勋立即组织中军固守营寨,才勉强抵挡住了溃兵和叛军的冲击。 快到天明时分,杨巡也知道不能完全击溃这支燕军,见好就收,收拢部众撤出战斗。 虽然没有直面叛军,短兵相接,但李元徽还是对这场夜袭心怀余悸。 这夜袭也太可怕了,晚上能见度极低,这时候很多人还都有夜盲症,慌乱之下有的时候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而夜袭之人往往会利用这种因素,把未知的恐惧感放大,有的甚至直接扮做敌军,引诱被夜袭的部队自相残杀。 而不信任一旦产生,会极大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天亮以后,李元徽受命立即开始组织手下文吏和掌书记们开始询问各部伤亡和战损情况。 死伤约有千余人,溃逃和不知所踪的却将近两千余,部分辎重、营帐被焚毁都是小问题,毕竟还有几十里就到陕县了,可以得到补充。 但全军士气开始变得低迷起来,若是现在与叛军进行正面交战,怕是要一触即溃。 见到这种情况,庞令勋只能拉着主将慕容颌一起抚慰士卒,激励士气,并褒奖昨夜最先示警的士卒,处斩了几十个逃兵。 这才又把队伍组织动员起来,朝着陕县方向进发,并为了行军安全刻意放慢了行军速度,时刻戒备。 这也让杨巡所领的叛军前队没有找到再次袭击的燕军的机会。 八月十三日,慕容颌率众赶到陕县县城,可算松了一口气。 而仅仅一天后,就有斥候传来消息,叛军大队兼程而行,距离陕县已经不足百里了。 第十八章觉悟低了 夜袭得手大胜一场的杨巡并没有迅速去攻陕县,而是先行进攻弘农郡的常平仓。 常平仓的守军只有数百人,见叛军的队伍军容严整,望之不尽,随后开仓出降。 杨巡的得到了常平仓的军粮,这也让叛军免于遭受断粮的危险。 叛军从金墉城以及偃师一代出发时,为了赶时间,只携带了十日的粮草,然后全速行军,每日行军六十里。而杨巡所领的两千精锐,更是每日近百里的行军速度,就是为了抢在慕容颌赶回潼关之前,拖住燕军。 终于进入陕县之下,绕小路包抄得手,趁夜突袭,大胜一场。 “下一步就是潼关,只要让陕县的官军来不及回防,以潼关现在的防卫,我们数日之内就能攻破,到时候就可以直驱长安了...” 大帐之中,杨巡大马金刀的坐首位,气势高昂,举着酒碗与一众兄弟、心腹共饮。 对于关中和潼关现在的防卫情况,以及燕军的具体位置,行进路线。杨巡实际上一清二楚。 这也得以与杨素威望,以及弘农杨氏影响力。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杨巡又重新恢复了刚起兵时候的雄心壮志,只要进了关中,就是一呼百应的局面。 到时候占据长安,足以凭借关中的地势与朝廷继续周旋。而四方义士定然会群起响应。 这边如意算盘的打的叮当响,到达陕县的慕容颌也开始急忙布置陕县县城和弘农宫的防务。 各部的协调部署,军械补充,军粮分拨...大大小小的事务让李元徽这个记室参军忙作一团。 这只是不足万人的军队,而他做的更多也都是协调,传达,统计,就让他忙的晕头转向。 赵二和表兄也跟他一样,甚至他们两个要做的具体事物,每天拿着账册各营跑。好在到了陕县之后,李元徽把县里的小吏抽调了不少过来,帮忙处理些文书。这才让几人的工作量下降了一大截。但仍旧是每天忙的几个人叫苦不迭。 县衙的东厢房,窦羡君这边刚处理完一篇文书,放下笔抱怨道:“这掌书记还没在营里当個都尉队正轻松啊。” 坐在上首的李元徽笑道:“却是如此,倒也有好处,这几日我等书法该有精益。” 这倒不是胡扯,每天毛笔字写上几百上千个,还得用这时候的官文呈报用的楷书,还能没进步? 窦羡君闻言直摇头,“日后我定要做武将,绝不做文官了,整日埋头案牍,简直是折磨。” 对面的赵二则开口道:“圣人喜兵事,好边功,现在的确是武人更容易得富贵,然天下终有安定之时,待天下太平,待四边宁静,必然要削武人之权柄,而以文官治理地方,安抚百姓...却不知道四郎想走那条路?” “我?我只愿为太平盛世富家翁尔。” 李元徽很洒脱的笑道,心中除了感叹赵二这人有些见识之外,还有些自嘲。 什么文官武将的?那是我能干的?封号都想好了,楚王殿下。 再说就他现在,文官武将哪一个他能干?一个记室参军都让他焦头烂额的。 如果是作为主帅统领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呢? 又该需要怎么样的能力和心理素质呢?想到这里让李元徽更是佩服起那些历史上的名将来,孙,吴,韩,白,卫,霍,还有本应该在这个时代大放异彩的几个姓李的。 甚至对于马上要对阵的杨巡都有些佩服,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扯起十万人的队伍,并让他们看起来像一支军队,屡次大败燕军。 没有人格魅力和统帅能力是办不到的。 在大败之后,立即就能组织军队急行军包抄燕军,还夜袭得手,这都说明杨巡并不是庸人。 以前也幻想过自己要是穿越到古代,肯定借着先知之能混的风生水起。 但等到他真的穿越而来,又没有先知先觉的优势,如果他不是陇西李氏子弟,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可能就在杨巡造反第一天被裹挟如叛军,因为缺少防护装备在第一场战斗之中就被箭射中,幸运的死去。 没错,直接在战场上死掉,还真是幸运的。 要是受了伤,感染,缺医少药,缺衣少粮...更痛苦。 或是被朝廷征调成为运军粮役夫,累死累活每天只有一个馒头,然后背着军粮累死在某条官道上。 要是在辽东军中,可能直接被派去蚁附攻城,被高句丽人扔下的石头砸下云梯,血肉模糊的死在辽东城下,肥沃了那片黑土地。 虽然重生穿越这件事很玄幻,但重生穿越以后的每天都要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出身真得对一个人非常重要,这一点哪怕到了后世也一样。 由此可见,老朱开局一个碗,最后位登九五,得多难... 窦羡君闻言击掌大笑道:“四郎所言大善,这也是我的愿望啊。赵二你呢,你是想做文官嘛?” 赵二则是笑了笑,“我想做光禄卿。” 窦羡君闻言更是赞叹道:“此乃天下一等美差啊。” 光禄卿,九卿之一,汉魏两朝掌宿卫宫禁,但是到了大燕,就专司皇室膳食,辖太官、肴藏、良酝、掌醢四署。 管皇宫的伙食,这油水得多大? 此时赵二和李四两个人都在心里暗说,我信你个鬼。 李四心说天天经史子集不离手,处理文书又快又好,就差把我想进步写在脸上了,没有宰相之志你能这么努力? 不就是想走文官路线,把涿郡赵氏拉入世家行列? 赵二也是心中暗笑:天天跟着镇西将军问行军要诀,前些时候军议上还有献策,还敢说你就想做个富家翁? 李四要是知道赵二的想法定然是大呼冤枉,我这不是为了等家里造反的时候也能干点事嘛?躺平也得分阶段,创业期间还是得干点活啊。 以老爹的性格,一旦造反了,肯定是把重要位置就交给几个儿子,混可以,但不能太菜啊。 有些土鸡可是巅峰第一都都带不动的,最起码不能拖后腿。 再说这是乱世,啥都有可能发生,技多不压身,多点本事等于多条后路。 至于为什么对行军感兴趣? 打不过可以跑嘛,又不姓刘没有天赋,只好勤能补拙了... 赵二李四两人心怀鬼胎,只有窦羡君觉得还是你们两个会享受啊。 一个要当富家翁,一个要当光禄卿,他娘的,我咋还想着当武将打仗呢? 用四郎的话说不就是格局没打开,觉悟有点低... 三人说笑几句,赵二和窦羡君又开始继续处理文书,李元徽则拿起一张文书去找慕容颌加印。 出了厢房的门,走在陕县县衙之中,回想起刚才赵二说的那番话,还真有些见识,都知道,以文抑武是未来的发展趋势了,不过那也是几百年后大宋时候的事。这里面的成因也是非常复杂的。在李元徽看来,武人却是需要约束,但却不能过分贬低武人的地位,这会对整个民族的精神上是一种打击... 不过这小子说不定真能当宰相呢,就不知道是慕容家的,还是我李家的... 下一秒,等他一只脚刚迈进慕容颌所在的正堂的大门,心中徒然一惊。 不对,不对,不对... 李二凤,杨素之子造反,征高句丽...这让他几乎可以肯定是隋末李唐剧本了。 但赵九重,义社十兄弟,以文抑武...这是五代赵宋的剧本啊! 怎么回事?时空错乱了? 第十九章掘墓 之前在洛阳的时候,听到义社十兄弟,他就觉得有些耳熟。应该是某个著名的历史人物。 但就在刚刚,仔细品味赵二的话,在联想到洛阳的赵大。 突然回忆起一些东西。 赵匡胤,又名赵九重,香孩儿... 而义社十兄弟,也是赵大在后周禁军之中的搞得小团体。 这些义社兄弟,虽然有些名不见经传,但石守信、王审琦、韩重赟这些可是大名鼎鼎的北宋元勋,也是赵大陈桥兵变的主要支持者。 大燕中军虽然没有这些名字,但这么多要素加在一起,赵氏兄弟的这也算是在李元徽面前“露出马脚”了。 搞了半天,这个赵二,还真是赵二? 可这时空也太错乱了吧,李二赵大,唐宗宋祖,出现在一个时代?那这天下归属可真就有点悬疑了。 甩了甩脑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海之中压下,进了县衙正堂。 慕容颌与庞令勋两位都督,窦广等几位折冲郎将,还有弘农太守张延儒,弘农宫监独孤琦,陕县县令姚毅,华阴县令杨恭仁等文官。 正在商议如何据守弘农宫,以及如何拖住叛军的脚步。 李元徽也是有资格列席会议的,所以众人见他进来行礼,只是点头示意,并没有什么别的话语表示。 “弘农的几县郡兵,上者随圣人东征,中者随高阳王救援洛阳...如今全郡只有千余老弱,本地豪族虽有青壮,但这里是杨贼之乡,豪强具与其亲厚,想要他们出力,难也!” 慕容颌听着张延儒的话,脸有些热,毕竟弘农的郡兵就是被他抽走了一大部分,然后在北邙送掉了... 不过能到这個位置,自然不会不好意思太久,事实上他就只有一瞬的脸色,很快就面色如常道:“陛下以命征东大将军、辅国大将军、镇东将军率军先行,其中征东大将军所部精锐三日前已经过河了,现在正在攻打虎牢关,辅国大将军则率军往河阳而去,镇东将军率水师由海入河,现已收复诸多郡县,我们只要拖住杨贼数日,三位将军所领的精锐就能追上来,将叛军聚而歼之...” 庞令勋道:“杨贼此时已经就在陕县外不足百里之处,他现在想要做的一定是迅速奔袭潼关,潼关此刻只有数百兵卒戍守,且都是老弱,未必能顶得住叛军的强攻,一旦让叛军进入关中,以杨贼父子的人望,关中应者必众,到时候他反而可以凭借潼关据守,以对抗朝廷精锐...前日李参军曾建言,可聚兵于弘农宫,诱贼来攻,此策可行,然如何诱贼,尚需诸位费心...” 张延儒道:“或可令本地士民父老,犒师以迎叛军,然后细说诱其来攻?” 庞令勋思索片刻道:“此策或可行,然杨巡并非痴人,其帐下亦有智谋之士,若其执意去潼关,如之奈何?” 张延儒不言,反而看向了华阴令杨恭道,给他一个眼神示意。 而杨恭仁则面露挣扎之色,李元徽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些诧异,这是在暗示什么? 另一旁的慕容颌则看向了李元徽,他可还记得引诱杨巡攻打弘农宫还是这小郎君出的注意,不如在问问他? 刚想开口询问,杨恭仁开口了,“我有一策,可写一张檄文与杨巡,然后...掘其父之坟茔...” 说完之后杨恭仁十分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弘农杨氏是郡望,世居华阴,也可以称之为华阴杨氏,祖坟宗祠都在华阴。而杨恭仁担任华阴县令,也自然是依靠家族声望。 众人闻言也都默不作声,为由慕容颌拍手道:“好,好主意!” 李元徽也立即才明白,为什么张延儒要给杨恭仁示意,让他开口了。 这杨恭仁本就是杨巡的族弟,弘农杨氏出身,甚至他的兄长杨恭道还在叛军之中。 杨恭仁没有加入叛军,依照连坐之法,等平叛之后追究,也难以幸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出了这样的主意,等于是跟叛军彻底割裂开了,皇帝当然到时候也不会难为杨恭仁。 杨恭仁虽然可以免罪,甚至可能高升,但日后定然是名誉扫地,遭人唾骂。 毕竟杨素是他族伯,对他们这支人也是很照顾的,这也是为什么杨恭道会从关中去往黎阳投奔杨巡。 这两兄弟,这是分开下注了啊。这就是世家的生存法则吗? 不过看着杨恭仁的表情,真是如丧考妣啊... 没有人觉得这主意不合适,毕竟对待叛贼,没什么情面可讲的。 慕容颌更是兴奋道:“杨县尊虽然也是弘农杨氏,但为平叛大业出谋划策,本王定会如实上报陛下。” 杨恭仁低头泣声道:“戴罪之人,不敢求功,惟愿朝廷从速平叛...” 慕容颌也从兴奋之中恢复正常,然后也叹了一声:“杨县尊也不必自责,为国尽力而已,今日之后弘农杨氏可以保全,都是你的原因啊。” 议事之后,众人散去,李元徽将行文放在书案上,慕容颌看都没看直接用印。 然后道:“四郎做事勤勉,有乃父之风。” 李元徽拱手道:“都督过誉了,我天资平常,只能以勤勉补拙。” 慕容颌对他的称呼从李小郎君,进来以及变成为四郎了,一般都是长辈称呼晚辈的,而事实上慕容颌还真算他的长辈,就是亲戚有点远。 慕容颌的长兄,魏王的王妃,是李元徽的姑祖母。 也就是跟他爷爷一辈的。 而慕容颌是已故魏王的幼子,生他的时候老魏王都快六十了,没多久就故去了。他自幼就是被长兄和长嫂抚养长大,十几岁之后进宫担任宿卫,与当时的太子慕容英交好之后,才开始一路平步青云,因此对李家也是格外有好感。 而李元徽实际上也有几年没见过那位姑祖母了,这几年他一直跟家人待在洛阳,而姑祖母则一直居住在长安。 长安还有不少亲戚,包括李元徽的姐姐姐夫,大舅,二舅,姑父,姨夫... 无一例外,都是高门显贵。 聊了几句家常,李元徽告辞离去,回到自己办公的东厢,赵二还在埋首案牍。 虽然跟同样是太宗的二哥比起来,赵二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还因为高粱河的“壮举”在后世成了著名车神。前世短视频刷过的一个的段子。 《宋史太宗本纪》:帝深沉英断,概然有削平天下之志。 伟人注曰:但无能。 虽然跟那些个天花板级别的人没法比,但李元徽还真是不敢小看这位。 回忆了一下这些时日,这赵二处理各种文书和杂务,包括在军中接人待物,居然没有任何的错漏之处。 不愧是真正带领大宋完成基本统一,又巩固了赵宋根基的人。 有点东西。 第二十章弘农宫 来自后方的军情战报一封接一封,如同雪花一样落在杨氏兄弟等人的心头。 明明是炎炎夏日,心里如同三九寒天。 征东大将军慕容定,正在率军围攻虎牢关。 而这封战报是三天前,也就是说现在虎牢关还在不在叛军手中已经是未知数了。 毕竟慕容定所领的大军,可是部分中军加上幽州镇戎军主力,全都是久经战阵的精锐,根本不是留守东都关中这些老弱病残能比的。 至于起兵之初的黎阳,已经被镇东将军高晃攻下了,留守黎阳的杨巡心腹周善兵败被俘。 此外,辅国大将军率领的中军已经到收复汲郡,也就是杨巡之前渡河地方,现在应该已经快到洛阳了。 也就是说,他们没多少时间了。 偏偏这时候,弘农的父老开始前往叛军,带去了犒军的牛羊和粮食酒水,请求杨巡率军攻下弘农宫在走。 杨巡有些心动了,但还是在杨邃等人劝说的下,准备继续奔向潼关。 但随后官军射来的檄文,让杨巡怒不可遏,直接放弃了去攻潼关的计划,立即下令挥兵弘农宫。 檄文所写的内容大概就是,你杨家世受国恩,你爹杨素位极人臣,他坟头土都没干你这不孝子就造反了...这些言语本来杨巡也不是不能忍受,自从造反以来听骂听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但檄文还说了,我们把你爹从墓里请出来,让他看看你这不肖子孙是如何灭亡的... 这杨巡要是能忍就怪了,立即下令全军直扑弘农宫。 杨邃在看了这檄文之后,只能长叹一声道:“我们都将死在此地了。” 而慕容颌庞令勋率七千兵进驻弘农宫后立即开始布置防御。 弘农宫作为皇帝的行宫,本身就是一座拥有城墙的宫城。 在战前,慕容颌还特意拿出了一封书信宣布,朝廷的援军三日之内就会来支援。 他们只需要据守三日就能立下大功。 而杨巡也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到达弘农宫的第二日,叛军的就已经赶到了宫城之外,并立即架设树皮都没来得及剥下的梯子就开始攻城。 杨巡对部众声称弘农宫里有皇帝慕容英搜罗的美人和珠宝,还有堆积如山的粮食,等到打下宫城,这些都是他们的,这极大的激发了叛军的士气。 战斗在刚开场就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叛军凭借兵力优势,对弘农宫城进行了三面围攻,每一个方向都有两万人投入战斗,杨巡带领剩下万余人作为预备队。 叛军士气高昂,正门处,在顶着宫城上守军箭雨的威胁下,仍然冒着生命危险冲到了护城河边上,跳进搭建浮桥,随后就有数百士卒举着大盾,抬着巨木撞击城门。 对此城上的守军到没有太多的担心,守城物资还是很充足,直接放下了早就布置好的夜叉擂。 重达百斤的夜叉擂带着破空声呼啸而下,当场就砸死了数名架着盾牌的叛军士兵,同时不断砸下的石头也给叛军士卒造成伤亡,第一队冲过来的叛军士卒很快就横尸门前,撞城木也落了地。 而叛军立即就涌上了第二队,继续撞门。 同时,叛军的浮桥也架设而成,负责主持正面宫门的杨善才立即命令叛军扛着长梯过河,蚁附攻城。 接下来的战斗就更加残酷了,叛军的精锐战兵顶着箭雨冲过护城河,然后把树皮都没来及刮掉的长梯架在城墙上,然后高叫着踩着梯子向上攀爬。 守军则是通过垛口,向下投掷石头,许多攀爬的士兵纷纷被石块砸中,跌落而下。 一时间,战场上充斥着喊杀声和哀嚎声。 而叛军也发动了弓箭手,在攻城部队后面对着城头进行抛射压制,这也给守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双方你来我往,死伤人数在不断的增加。 李元徽所在的地方正处于宫门正中的城楼上,连甲胄都没穿,就躲在城楼内小心的观察战场局势。 这场攻城战,比起他上次在东都经历的叛军试探性的攻城,要惨烈的多。 叛军各部直接轮番攻城,几乎是不留余力,没有任何试探,直接就是强攻猛打。 这一点在军中待了一个多月的李元徽也能看的明白。 “叛军不对劲的,哪有这么攻城的,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全部压上,这种攻势持续不了几天的...”一旁的表兄窦羡君还有些疑惑。 一旁的赵二道:“昨日高阳王拿出的那份书信虽然是假的,但朝廷主力的确应该到达洛阳周边了,杨巡没有多少时间,数日之内大军必至,他若是在不能短时间内攻下弘农宫,就是必死之局,所以他现在不会考虑几天之后的事了。” 窦羡君道:“想当初楚公杨素还在世的时候,弘农杨氏何等风光,门生故吏遍及朝野...不过短短数年而已,就是这般光景了。” 窦羡君家是扶风平陵窦氏,与弘农杨氏,扶风马氏,京兆韦氏,京兆杜氏,并称“三辅五家”,从两汉时候并立至今,渊源极深。 所以对于同样是关中世家的弘农杨氏,面对如今的遭遇也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即便是皇帝不会将整个弘农杨氏杀光,但在大燕,杨氏最少几十年内都翻不了身了。 杨巡自有取死之道,但皇帝要真的容得下,未必会反。 赵炯闻听却道:“时也命也,杨巡...不应该反的...” 其实他想说杨巡不应该此时反,时机不对,若是在观望一下,等到辽东大战陷入焦灼之后,或者在等几年?情况会不会不一样呢? 但对于反不反的问题,他却不觉得杨巡有什么问题。 虽说是流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但有机会问鼎,那個世家能拒绝这种诱惑呢? 不过多数世家面对乱局,都会做两手,或者多手准备,鸡蛋自然是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 李元徽则心中暗想,不知道赵家现在有无问鼎之心,现在应该很多明眼人看出大燕快玩玩了吧? 李唐对赵宋,基本应该是碾压局。自己那个二哥不是一般的能打,那可是“自古能军者无出其右”。 但是,再能打,也不排除意外情况发生。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得跟赵家兄弟打好关系啊。万一是飞龙骑脸怎么输的局面,到时候也能有个旧情可念,要求不高,给个富家翁就行。 当然,要是咱老李家拿了天下,那就满足他赵二哥的愿望,跟老爹说给他当个光禄卿好了。 这点面子,应该还是有的。 第二十一章弃子 弘农宫这边打的难解难分,洛阳这边的形势就明朗的多。 杨巡留在金墉城、洛口仓、虎牢关等地的队伍多少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但在慕容定、段义弘、高晃等人率领的大燕主力大军精锐的猛攻下,也就只能做到给杨巡争取一些时间。 好在这些地方的守军都明白,即便是他们放下武器投降,以皇帝慕容英的脾气也绝对饶不了他们。 而这些叛军将领,都是高门显贵出身,他们的父祖长辈不少都是在慕容英身边,或是统领大军在围攻叛军。 这些人心中更是清楚此刻必然已经成了弃子。是杨巡的弃子也是家族的弃子。 所以即便是这边杨巡已经领兵去关中了,他们也是咬着牙硬着头皮执行军令,全力坚守洛阳周边的城池险地,给主力攻取关中,多争取一些时间。 只有杨巡成功了,他们才有后路可退。 如此一来,燕军主力也是在攻灭这些叛军的过程之中,消耗了一些本就非常宝贵的时间。 因为他们麾下的精锐再是能打,想要突破黄河和虎牢关这样的天险,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得在攻城攻坚之前准备船只和攻城器械。 其中高晃和段义弘两路官军还好些,东都守军牵制,金墉城也不敢出兵阻拦他们的队伍渡河,段义弘所领中军在北岸很轻松的征调了足够的船只,在孟津渡过了黄河,随后就迅速直扑金墉城,与沿河而上的高晃所部汇合,发起攻城战事。 征东大将军慕容定所部就多了许多波折,他的大军需要攻打虎牢关这样雄关要隘,并且得不到洛阳城的物资协助,只能就地取材,花了三天的时间来打造攻城器械,然后又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攻下了这座雄关。 驻守虎牢关的叛军是杨巡旧部赵怀节,在无法坚守之后迅速逃出关城,率领残兵数百人逃往洛口仓。 洛口仓对于大燕来说,非常重要,共有三千口粮窖,每窖存粮八千石,在这个粮食无比贵重的年代,可以称之为大燕的国家储备银行了。 仓城内,赵怀节、杨怀恩,杨守信,裴赋,周子仲等叛军将领聚在城头上,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大军,一个个的脸上充满了绝望。 “段字旗,高字旗,还有慕容...嘿嘿嘿,我等还真是有幸,能够劳动这么多大燕名将,值了...哈哈哈哈...” 赵怀节看着仓城外面的高悬着的主帅将旗,很容易就能知晓这些将旗的主人名号。 镇东将军高晃,出身渤海高氏,尚书左仆射高士则的族侄,皇帝慕容英的,妹妹襄城公主的驸马,跟随慕容英攻灭南魏,屡立战功。 第一次东征高句丽曾经率水军直驱平壤,屡败高句丽,最后若不是因为陆上的两路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孤立无援,相比能够取得更大的战果。 辅国大将军、令支王段义弘,大燕唯一的异姓王,鲜卑段氏的当代家主,北征突厥,西征吐谷浑,战功赫赫。 征东大将军,晋王慕容定,皇帝的亲叔叔,太祖武皇帝慕容毅幼子,宗室大将,曾经作为副帅辅助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慕容英平定南魏,也是皇帝在宗室之中最为倚重的大臣,声望极高。 这三人到了,也就是说朝廷的主力已经回师大半了,剩下的都是慕容英亲自统领。 这也说明了,他们想要逃出都没得逃了。 杨怀恩道:“洛口仓是大燕命脉,不如我等以焚毁洛口仓作为威胁,换取皇帝赦免我等死罪,可乎?” 出身闻喜裴氏的裴赋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好好好,这個主意好,我们就拿洛口仓的粮食换取性命,皇帝一定会答应的...一定会的...” 此刻的裴赋已经完全忘记了高门子弟该有的礼仪和姿态,整个人惊慌无比。 他交好杨巡,其实是在家族暗示下进行的,包括后来投奔杨巡,仍旧是族中暗示。 但现在他才明白,他已经是弃子一枚了。 族中为了避免株连,肯定要那把他除名,绝不会为了搭救他进行任何的尝试。 周子仲则泼起了冷水,“慕容英残暴刚愎,又极好颜面,绝不会为了这些粮食就放过我等,别抱希望了...我们死定了...没人救得了我们...” 周子仲是杨素的老部下,因此与杨家牵扯极深,而杨怀恩、杨守信都是弘农杨氏出身,是杨巡的族弟族侄,是跟随杨邃一起投奔杨巡的,现在也一样,都变成了弃子。 裴赋这时候突然高声叫到:“那我等就直接烧了洛口仓,让燕军什么都得不到...” 赵怀节这时候嗤笑道:“裴郎君,你可知道洛口仓有多大?每口粮窖之间相距多远,想要烧掉这些粮窖需要多少引火之物?有需要多少人点火?” 裴赋直接愣住了,面如死灰。 而其余几人也都明白了,赵怀节所问无疑是在告诉众人,别想着靠烧洛口仓来威胁朝廷了。 就咱们想把洛口仓全都烧完了都办不到。 而很快,外面的那些大燕名将们就告诉他们,什么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燕军部署得当之后对洛口仓迅速发动了攻击,士气低迷的叛军完全没有抵抗之心,只用了半日,就重新拿回来了命脉。 赵怀节、周子仲战死,杨怀恩、杨守信等人被俘。 收回洛口仓之后,段义弘和慕容定还有高晃三人并未回洛阳修整,而是打算直扑崤函道。 他们作为大燕名将,都无比清楚兵贵神速的重要性,决不能让杨巡叛军进入关中。 否则这场叛乱短时间内都无法平定,甚至会动摇大燕的根基。 最年轻的高晃主动请求,率领所部骑兵先行,两位大将军统领大军在后。 段义弘和慕容定闻言没有拒绝他的请求,只是都从麾下调集了五千骑兵给高晃。 于是乎,万余精锐骑兵又在简单的修整之下奔向崤函道。 “他娘的,这仗打的,全在路上,他们步卒攻下了城可风光了,咱们现在毛都捞到...” 一位出自幽州涿郡的镇戎军骑卒骂骂咧咧的在庞大的骑队之中抱怨着,身后的队正照着他的后辈就给了一马鞭。 “捞捞,张十五,你他娘的是谁老子?就知道捞,怎么骑兵当够了,想去步卒爬城墙?” “没没没,刘头,我说笑的,咱们幽州突骑可是天下精锐,去步卒多丢人啊...”骑卒张十五转过头赔笑道。 “你小子还知道天高地厚?呵,你知道咱们现在干嘛去?是去追击杨巡的叛军主力,那杨巡把洛阳周边祸霍了遍,你说他要是有些好东西是带着走呢,还是留下呢?” 被称为刘头的队正,脸庞有些黝黑,不过细看却极为俊朗,满脸的风霜,也看不清到底多少岁数。 同队一个赵四郎的骑卒眼前一亮,“刘头,这么说,咱们这趟有油水?” 那刘队正故作高深莫测道:“你说呢?” 张十五又道:“刘头,伱说要是咱们抓住杨巡这老小子,是不是就发达了...” 赵四郎嘲弄着笑道:“还抓杨巡?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那可未必,说不定,这是给咱们兄弟的一场富贵!” 刘队正一本正经的说着仿佛是虚无缥缈的话。 同队的几个伙计听在心里,却是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第二十二章今项羽 杨巡骑在一匹河西骏马上,遥望着不远处巍峨的弘农宫。 他出身名门,自幼虽然木讷寡言,以至于被人认为是“痴儿”,但自及壮以后,相貌雄伟,战阵之上勇猛无比,被当今之人比作项羽在世。 而他的心境,也跟霸王相仿,垓下的霸王。 已经是攻城战的第二天了,战况对“义师”来说并不顺利。 按照他的设想,这般猛攻之下,今天就应该可以攻破弘农宫了,但现在这燕军的防御看起来摇摇欲坠,叛军几次都攀上了城头,但却无一例外都被燕军赶了下来。 而洛阳方向现在没有消息传来,这就说明,是坏消息。 燕军主力应该已经回援了,最多不过几日的时间,就能追上来。 这弘农宫,能打下嘛? 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兵法云:主帅不可怒而兴师。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现在各部为了杨巡口中弘农宫里面的珍宝和美人士气已经被激发起来,而且守军的表现也让“义师”觉得弘农宫并非是牢不可破,再有几日肯定就能拿下。 这时候撤军,军心士气可就要尽丧于此了。 于是乎,杨巡只能亲临阵前,鼓舞士气。 宫城上的燕军,处境就有些不乐观了。 杨巡将三面攻城队伍分成十队,昼夜不停,轮番攀城进攻。 这么干对于叛军自己的消耗很大,但对官军的消耗更大。虽然是守城一方,但叛军这么轮番攻城,根本就没有喘息之机。 双方的兵力本就悬殊,面对叛军超乎常理的攻城方式,只能是勉强招架。 而原本已经变成文职的李元徽,又得重新披挂起来,充任武职了。 倒不是情况真就危及到参军都得上的程度,而是慕容颌所部的一个校尉倒霉催的被流矢射中,阵亡了,慕容颌就直接让李元徽去接手这一部三百余人的队伍。 还语重心长叮嘱说:“这是立功的好机会!” 对别人来说,这可能是特别关照,但对李元徽来说就不那么友好了。 其实守城战,作为校尉一级的军官,只要城不破,安全系数还是挺高的,那个校尉被流矢射中跟中彩票的概率也差不多:在与上城的敌军搏杀之中铁胄掉了,正好城下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脖子... 虽然不想立功受赏,但人家高阳王抬举,不能不识时务。 更不能表现的胆怯。 于是乎李记室又变回了李校尉,穿的还是自己那身明光铠,制作精良,足以抵挡箭矢。 而在第二日的战斗之中,李元徽也第一次近距离斩杀了一名攀上城墙的叛军。 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稚嫩,穿着号衣,没有甲胄,手持一柄横刀和一面制作粗陋的盾牌。 高声啸叫着从垛口跃上城墙,然后被李元徽用官军制式长枪刺穿了胸膛,那一刻他好像能感受道对方生命的流失。 然后,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手微微有些抖。 他真的杀了人。 战斗一直在持续,官军也只能分作几队轮番休息,不然就是铁人也顶不住。 而叛军好像杀红了眼,哪怕城下已经堆满了尸体,仍旧前赴后继的攀城。 一直到入夜了,连续了进攻两日一夜的叛军,才终于停止了攻势。 这让官军难得能够喘一口气。 李元徽靠在城墙上,并不敢轻易摘下头上沉重的铁胄,他可是很怕死的。 未来的亲王殿下,死在这可太亏了。 韩全递过来水囊,李元徽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问道:“你今天杀了几個?” 韩全想了想道:“十几个吧。” 李元徽道:“这要是普通兵卒升官,能升几级?” 韩全笑道“四郎你怕是不清楚这军中的规矩,几级?我要是普通兵卒能把赏钱能拿到就不错了。咱们守城是不记斩首功劳的,这要是在外野战,斩首十几级,那倒是能升个队正。不过一个队正也就到头,再往上都尉,就得看运气了。” 李元徽诧异道:“军中升迁也这么多弯弯绕?” 韩全反问道:“那四郎可知道,如今我大燕军中除了前将军普姑苏,其余各州都督和正号将军可还有那个寒门出身的?” 李元徽想了想之后,还真没有。本来就觉得这大燕的高门显贵把进身之阶垄断的死死的,今天听到韩全这一问,印象更加直观了。 等到了我大唐,会有些改观吧?应该会吧? 第三日一早,叛军的进攻又开始了。 双方都主将都在通过各种手段鼓舞士气,杨巡清楚,时间不多了,今天在攻不下来,可能就得走了,不然燕军的精锐可就要追上来了。 这一点慕容颌也清楚,因此直接杀猪宰羊,犒赏全军,并且许诺守住弘农宫之后必有重赏。 杨巡的手段也差不多,立下的价值不菲的赏格,先登者封郎将。 战斗从开始就直接进入到白热化,叛军甚至一度有一队精锐冲上了城墙,燕军则是出动了主将慕容颌的亲卫全力反扑,才将这些人绞杀。 副都督庞令勋更是全身披挂,带着两队精锐,担任救火队的角色,哪里的防守危急,就扑向哪里。 虽然摇摇欲坠,但叛军始终没有能攻破燕军的防御。 双方都付出了大量的伤亡。 原本七千人的燕军,经过三日血战,能站者不足五千,叛军作为攻城一方,更是伤亡近万人。 落日余晖下,残阳如血,映照着弘农宫前的原野上。 第三日,杨巡还是没能攻下弘农宫。 在吩咐传令兵传达收兵的命令之后,杨巡调转马头像大营的方向回转。 “六郎...还有机会嘛?” 杨巡头也不回的问道落后半个身位的堂弟杨邃。 一向智计百出的杨邃沉默了半晌道:“有,关中去不得了,渡河北上去河东。” “河东?” “河东多山,我们可以在太行山暂寻一栖身之所,等待良机。” 杨巡摇了摇头道:“我本以为慕容氏不得人心,横征暴敛,民不聊生,若举起反燕义旗,定然是一呼百应的局面...如今困于此处,天不绝慕容啊。” 杨邃道:“不,兄长,我们起事没错,即便这次慕容氏能够迅速击败我等义军,但天下早就民怨沸腾了,我们只是起事时机错了,再过几年,一定会乱...这天下慕容氏坐到头了。兄长可在入夜之后,精选数千精锐,从董杜原北的槃豆渡口北渡黄河,前往河东,以待东山再起。” 杨巡不置可否,纵马入营。 他不知道该怎么选,但他肯定不会如杨邃所言,抛下大军独自逃生。 还没败。 虽然此刻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背后燕军铁骑刀枪上的寒意了。 第二十三章铁骑如龙 第四日,攻城停止了。 叛军的斥候哨队,给杨巡带去了最新的消息,燕军铁骑已经在距离陕县不足百里了。 这时候继续攻城,等到燕军铁骑赶到城下,就是一场屠杀。 所以杨巡虽然没有采纳杨邃的建议,抛下大军带领精锐北上,但还是让大军开始像北方进发,移营董杜原。 而弘农宫里的守军见到叛军开始移营,全都兴奋的振臂高呼 这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定然是援军来了。 自杨巡起兵以来,除了在北邙之战中,因为杨熙被流矢射中造成的溃败外,在野战之中还没输给过燕军。 这当然不是叛军的作战能力有多强悍,实在是留守的燕军都是老弱病残,主力战兵都跟着慕容英征讨高句丽了。 这才让杨巡在野战之中屡战屡胜。 而现在,燕军主力回来了,杨巡叛军还能像之前一样无往不利? 没有这种可能。 仓促成军的叛军本就是农夫、船工、流民,靠着高昂的士气打一下士气低迷的老弱还成,真正对上燕军主力,只有被虐的份。 李元徽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嘴角微翘看着叛军留下的营地,这仗终于快打完了。 这场仗打完了之后,自己肯定得加薪升职,说真的,他真不想这么早就出来工作... 虽然叛军移营了,燕军在城上欢呼雀跃,但却始终都没让士卒出去打扫战场,庞令勋也是担心叛军有诈,所以欢呼忘了继续还得在城墙上待着。 不过这心情可就不一样了,昨日是浴血鏖战,今日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闲话。 甚至还有的拿出了扑克斗起了地主... 是的,斗地主。 不过这个现在不叫斗地主,叫三国牌。 甚至麻将都有了,叫骨牌。 当然出现这些东西,跟李元徽没什么关系。这两样,都是英明神武的魏宣大帝推广的。 如今都是家喻户晓的娱乐项目,无论是在民间和军中都比较流行。 军中比较流行扑克牌,因为方便携带,玩法也比较简单。 麻将则流行于民间,甚至成了很多贵人都喜欢的游戏方式。 而李元徽在城墙边上站了一会儿,就被慕容颌叫到了宫门处城楼上,好家伙,麻将桌支起来了。 慕容颌、弘农宫监独孤琦,加上老舅窦广,正好是三缺一。 一开始是叫了庞令勋,但庞镇西还是比较谨慎,不放心城墙上的防务,担心杨贼去而复返,但慕容颌是笃定肯定是主力回师了,心态也放松了,缺个人直接就想起李元徽来了。 李元徽倒也不推辞,直接坐下就陪着几人打起了牌。 直到下午,城门主楼的士卒望见数里之外有烟尘滚滚,这才把牌桌收起来。 李元徽也立刻回了自己负责的城墙防区,把有说有笑的兵士都集合起来。 随后,所有墙上的士卒都听见了滚滚雷鸣般的马蹄踏地声,整齐而又有韵律, 极目望去,崤山山脉分支的某处山梁与天幕交接之处,无数的身影从小到大,汇聚成黑色的浪潮。 那是数以万计的骑兵绵延不绝,汹涌而来,漫过了高低不平的原野,黑色,红色,黄色,青色等多种颜色的军旗在漫天的沙尘之中随风飘扬,汇聚成云。 这些骑士的铠甲和兜鍪,随着无数战马的奔腾起起落落,映照在阳光下,折射出森然冷酷的光芒,仿佛是一条身躯庞大的蛟龙身上的鳞甲。 伴随他们前进的,是铁蹄踏地,马匹嘶鸣,甲胄撞击以及传令兵往来的呼号。 当中一杆大纛,上书“镇东将军高”。 随后,宫城上的人又开始了欢呼,比起早上看到叛军移营的时候还要热烈。 援军真的到了。 这种规模的骑队,绝不可能是叛军。 这也是李元徽第一次看到如此规模庞大的骑兵集群。 真是太壮观了。 不过来不及感叹,他就有事情干了,虽然又变回李校尉,但记室参军的活,还得接着干。 先是陪同慕容颌、庞令勋等去迎接了援军统率镇东将军高晃。 高晃不到看起来四十上下的年纪,虽然经过长途跋涉有些风霜之色,但须容整齐,是个非常英俊的中年美男子,难怪是能当驸马的。 这位高将军在跟慕容颌等人见礼之后,还特意问起李元徽,得知其是北邙之战射杀杨熙之人,立马盛赞“少年英才”“英雄出少年” 李元徽只能是谦逊几句,“久仰高将军风采...”“将军国之柱石” 然后趁着几個大佬说话的功夫,告个罪去准备大军宿营所需要的营帐,以及饭食酒水。 声势如此好大的骑队,自然瞒不过叛军的耳目。 杨巡等人在完成粗略移营之后,立即开始在董杜原挖掘壕沟,树立栅栏,建立营垒。以防燕军铁骑的突袭。 也是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准备。 几乎可以肯定,董杜原这里就是他们与燕军主力的决战之所了。 现在他们甚至无法进行大规模的转移了,燕军铁骑近在咫尺,没有同样精锐的骑兵掩护,这时候行军是非常危险的。 董杜原位于河水的一侧,是一片荒原,也是一片滩涂地,其本身崤函之地并没有太多的存在感。 但其后便是槃豆渡口,于此便可北渡黄河。 从槃豆渡口往西是风陵渡,往东是陕县渡口,皆是黄河要地。与之相比,槃豆渡口规模并不大,名声也不显赫,多为当地百姓民用。 但现在杨巡叛军既不可能前往风陵渡,又不可能前往陕县渡口,这槃豆渡口便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虽然败局已定,有人劝我去河东藏匿,以待天时,但我杨巡是弘农杨氏嫡宗,绝不会背弃诸位独自逃生,我等就在此董杜原,等着燕军来攻,与其决一死战。” “鲜卑慕容氏,本塞外夷狄,窃据中原,横征暴敛,我等行大义之事,只要在此能击败燕军,定然还有一线生机!” 叛军中军大帐里,杨巡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也让算是对部下进行了最后一番动员。 随后又在众人散去之后密令杨邃,去渡口收集渡船。 “兄长,你想通了吗?” 杨邃听见刚才杨巡那一番话还以为他已经心存死志了,现在听到这番密令觉得峰回路转了。 但杨巡却摇了摇头,很坚定的说道:“众人随我起事,我安能独自逃生?我虽不才,却不可为此不义之事...” 杨邃急忙道:“兄长,汉高帝屡败与项王之手,最后却一统天下,何也?知进退尔,汉昭烈也曾多次败逃,然百折不挠,终成帝业...” “好了,六郎,不用说了,你且先去收集船只,我虽然不能走,但你要走,带着我杨家儿郎们,还有众将家人,去河东蛰伏,我相信你,你智计百出,又有做大事该有的决断,定然能复我家门。” “我杨巡,连累父祖被挖坟掘墓,罪人也,六郎你不同,伱要好好活着,带着他们活下去,等,等到你说的那个时机!” “我们没做完的事,就交给你了!” 说道最后,杨巡把手放在杨邃的肩上,“拜托了,六郎。” 杨邃看着这位兄长恳求的目光,只能缓缓点点头。 第二十四章董杜原之战 大战在即,杨巡做了许多准备,力求将董杜原的营垒打造的非常坚固,以对抗燕军。 而在叛军已经完成移营,并且挖掘壕沟树立起栅栏之后,高晃所领的骑兵实际上也无法单独发动进攻。 他手下骑兵是分别来自中军和幽州、冀州的镇戍军,是大燕最为精锐的铁骑,北击突厥,西击吐谷浑,让那些胡人闻风丧胆。 但面对坚守不出,还在不断完善加强防御工事的叛军营垒,能起到的作用只能是封锁住对方的想要外逃窜的可能。 骑兵攻营?没有这么干的。 而这也给了杨巡足够充裕的时间用来修筑营垒。 五日后,征东大将军慕容定到了,一同而来的还有燕军主力二十余万步骑,而辅国大将军段义弘所领的后军,因为携带了大量辎重所以并没有跟慕容定一起到达。 高阳王慕容颌、镇西将军庞令勋以及先到一步的高晃,以及弘农太守张延儒,弘农宫监独孤琦等一众文武,全都立于宫门前迎接。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缓缓从舆车走下,身穿宝相纹锦袍,头戴玉冠,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看起来并不像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反而像是个寻常的富家翁。 “拜见大王。” 众人齐声高呼,而后相继跪倒拜见。 这老者就是慕容定,六十有六,是唯一还经历过慕容鲜卑入主中原各场大战的宗室大将,威望极高。 然后这位老王爷就当着众人的面,走到高阳王慕容颌面前,一脚将起踹翻在地。 慕容颌惊慌失措从地上爬起来,再度恭敬的跪好,随后又是一脚。 “你这不成器的狗才,险些坏了大事!” 狼狈的慕容颌立即回话道:“大王恕罪。” 跪在迎接队伍后面的李元徽悄悄偷看了几眼,暗道这老头脾气还真暴啊。 “哼,如何处置你,是陛下的事,但我问你,今天之事,你可服气?” “服气,服气,末将出师不利,险误国事,大王如何处置末将都服气。” “你虽然有败军之罪,到底还是把杨巡逆贼拖住了,没让他们流入关中,今日就暂且饶你,好了都起身吧...” 随着众人站起身来,慕容定又问道:“那個是李元徽?” 站在队伍后面的李元徽还在感叹这老头脾气真暴的时候,就听到叫他的名字,立即出出列道:“小子李元徽,拜见大王。” 慕容定看了一眼李元徽皱了皱眉,然后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勉励,好像还有点失望的意思,这眼神让李元徽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慕容定听说临阵射杀杨熙,挽回败局的英雄少年也在弘农宫,就打算见一见。 本以为是个身材魁梧的武人,身高八尺,腰大十围,如此猛将定然要好好提携一番...却没想到是个俊俏郎君,这身材看着就很单薄... 李元徽却没想到对面这老头的想法,只是低下头保持着很恭敬的姿态。 慕容定虽然觉得李元徽不是预想中的猛将模板,却也没有为难,挥手让其退下。 而后在众人的拥簇下走入弘农宫内,饭都没来及吃就立即开始商讨军情。 八月二十五日,时间距离杨巡从黎阳起兵,不足两个月,叛军主力与回师的燕军主力,在董杜原进行了决战。 因为地形关系,燕军未能将所有部队全部投入作战之中,但直接参战的大军也有十二万众。 而叛军方面,不足六万人。 慕容定本人坐镇中军,将战事指挥权交给了前军的高晃。 高晃先是命令弓弩手以箭矢压制叛军大营,飞矢如蝗,如雨落在叛军营中,给缺少甲胄的叛军带去不小的伤亡。 随后辅兵和民夫用推车运土,填平壕沟,给负责攻营的士兵铺出一条道路。 叛军方面,箭矢在跟初时还能跟燕军对射几轮,不过几轮之后箭矢几乎就消耗殆尽了。 到了中午,燕军已经填平了几段壕沟,随后就是重装步兵出击。 手持大斧的燕军士卒,在盾牌的掩护下,疯狂的砍伐着叛军的木栅栏,而双方的长枪兵这通过栅栏之间缝隙相互刺击。 胜负的天平,一点点的在朝着燕军方向倾斜。 杨巡立于阵中,却几乎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望着摇摇欲坠的营垒发愣,对于身旁七弟杨善才劝说他遁逃的建议充耳不闻。 李元徽身处后军,统领着不到三百骑兵,本来是慕容颌从关中带来的。几乎是参战部队之中最后序列,基本上没有功劳可立了。 跟着几个都尉席地而坐,铺上一张行军用的毛毡,直接斗上了地主。 前军的鼓声呼啸声,隔着十几里仿佛还能听到些。 战事从天明时分,一直持续到中午,才有军令传来:前军已经攻破对方的营垒,全部骑兵出动,从两翼包抄,决不能让叛军主力流窜出去。 骑上战马,李元徽与麾下三百余骑,跟着镇西将军庞令勋的将旗后面尾随,绕过中军,迅速奔向叛军侧后方。 此时,攻破营垒的燕军和叛军之间,已经成了一边倒的追逃逐亡。 失去营垒的叛军已经溃不成军,根本没有跟官军正面阵战的能力,而两边的骑兵则不断把试图想东西两个方向逃窜的叛军拦截驱赶。 而北面,只有黄河。 战场实在太大了,漫山遍野的都是官军在追杀溃兵,而叛军主将杨巡已经不见了踪影。 溃兵是在太多了,且跑的极为分散,官军的骑队也只能不断的分散。 而庞令勋留给众人的军令是,“勿使杨贼走脱” 也就是让众人盯紧了,不要让杨巡走了。 看到几个都尉都跃跃欲试的表情,李元徽也十分开明的让他们分成数队,各处搜寻。 谁不想当生擒杨巡? 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李元徽到没想着生擒杨巡,他可是听说这杨巡极为勇猛,是项羽在世。 这等猛人,就留给有需要的人去对付吧,至于什么功劳对他更是无所谓。 所以就带着剩下的两队骑兵很是随意的逛着,遇到溃逃的叛军,李元徽也开口阻止部下追杀,“追杀他们做什么?能有什么好处?一堆溃兵,现在找杨巡要紧,那可是大功一件...” 麾下的两个队正觉得,有道理! 于是乎,他们这百余骑,基本上是刀不沾血,让不少溃兵可以逃出生天。 他对杨巡当然没有丝毫兴趣,只是不想杀人。 这些叛军大部分都活不下去的农民和船工,不然谁造反啊? 杨巡起兵的时候还不到万人,等他到了洛阳城下的时候,已经十万众了。 人心啊。 但有些时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李元徽带着部下一直走到黄河边上,河边都是芦苇荡,却突然见到西边有一队骑兵,正在追逐着两个骑士向他这个方向奔来。 西边那队骑兵,约有数十骑,看旗号就知道是燕军精锐。 而被追逐的两人,虽然很是狼狈,但也绝不是易于之辈。他们身穿甲胄,手持长槊,都不是凡品。 麾下的两个队正都不用李元徽吩咐就直接带着人迎了上去,帮助友军堵住了那两人的去路。 李元徽心下大感不妙,这两人里面,不会是杨巡吧? 伱别过来啊,我真不想抓你啊。 第二十五章在下刘玄机 杨巡在官军攻破营垒之后,并没有立即遁逃,而是率领属下的数百骑,对着燕军发起了反冲锋。 手持长槊,骁勇无比,与其弟杨善才联手,斩杀十余人。 但个人的勇武,对整个战场的形势,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叛军的士气在被燕军攻破营垒之后就已经全部丧尽。 面对从辽东战场返回的燕军精锐,他们的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 杨巡在裹挟之下,也只能将战将走,到最后彻底变成了败逃。 作为叛军之中唯一的骑队,他们也自然是得到了燕军的重点照顾,幽州都督尉迟亮率三千骑尾随追逃。 杨巡身边的骑兵,都是从其父杨素时代就追随杨家的悍勇之士,统领杨佐更是被赐姓杨,见到身后的骑兵紧追不舍,于是当机立断,让杨氏兄弟先行,他率领数百骑断后。 杨巡虽然不想走,但杨善才直接就在他的马屁股后面给了一鞭子,然后拉着他的马头一并而去。 而尉迟亮解决了断后的数百骑兵同时,也分出数百骑去追杨氏兄弟。 其中一队的队正,就姓刘。 这刘队正率领麾下五十骑,凭借着常年在骑兵队伍的经验,还真被他诸多岔路之中,选中了杨氏兄弟所遁逃的路。 然后一路追寻,追到了黄河边上。 还担心杨氏兄弟到了河边跳下去,那可是到了嘴边的鸭子飞了。 却正巧迎面来了一支友军把人围了。 而杨氏兄弟被李元徽所部围在中间,自知生路已绝,于是翻身下马,席地而坐。 李元徽也纵马赶了上来,两支友军不期而遇,光是看着铠甲就知道身份不简单。 而一名队正也开口道,“是杨巡。” 杨巡在反叛之前,是楚国公、礼部尚书,反叛之后有多次身先士卒,所以很容易辨认。 李元徽脸上堆满了笑意,心中却是哭笑不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活捉杨巡,肯定是大功一件,即便是把他的尸体带回去,也是同样的。 现在还真被自己撞上了。 杨善才见到兄长如此作态,也翻身下马,站立在兄长身边。 “你们的主将是谁啊?出来说几句话吧。” 李元徽闻言,纵马来到前面,然后同样下马说话:“陇西李氏,李元徽,现为雍州都督府记室参军,见过杨楚公。” 对这位敢于造反的猛人,李元徽还是决定给他一些尊重。 “李元徽?哈哈哈哈,真是好巧啊,我听说过你,就是你射杀我三弟杨熙?” 杨巡很是轻松的说道,倒是一旁的杨善才听到李元徽的名字之后,怒目而视,原来是杀兄仇人当面。 “侥幸罢了,当时以为那位将军是楚公当面。” 杨巡闻言又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想不到我等兄弟,都成了你的功业。” “五弟,动手吧,我不能落在慕容英手里受辱。” 杨善才,低头正看见杨巡略带祈求的目光,然后心下一横,拔出横刀一把抹过的了杨巡的脖子。 一代枭雄,殒命于此。 随后又横刀自刎,只不过杨善才这一刀仿佛是割的有些偏了,没有立即毙命,而是躺在地上不断的抽搐,李元徽见状走上前去抽出佩刀给他一个痛快。 这两人死了,但争端也随之来了。 幽州骑队姗姗来迟,人已经在李元徽这边了。 “你们是哪处军马,人是我们追到此处的,还不快交于我等...” “什么你们追的,这人若不是我们截住,早就跑了过河了,自然是我们的...” “若不是我们幽州突骑在后驱赶,伱们去哪里截人?” “....” 双方几個沉不住气的什长伍长,直接就吵起来了。 李元徽却一挥手道制止了麾下的几个军官的话语,而后冲着对面道:“你们谁是主事的。” 人群之中,刘队正策马上前,然后翻身下马,喘了一口气道:“在下刘玄机,幽州突骑队正,见过上官,不知贵部?” 李元徽不得不又重新自报了一番名姓:“陇西李氏李元徽,现为雍州都督府记室参军,兼校尉。” 陇西李氏出身?好家伙,名门大族,这功劳不好抢了。 刘队正翻身下马拱手道:“上官,我等奉命尉迟都督所命追赶杨巡,却整好预见您的队伍,这杨巡就算我两队合力拿下,不知上官意下如何?” 李元徽看着这刘队正,身高约有八尺,身形健硕,长相颇为俊朗,说话很有条理,还知道把都督拿出来压人,倒是个聪明人。 “好,理当如此。不过人我等就带走了,你叫刘玄机是吧?” 身旁的张十五刚想说“凭什么...”就被刘玄机转身瞪了一眼,然后道:“正是,在下刘玄机,幽州涿郡人。” 李元徽点了点头,“好,我记得了,我会如实汇报,你们也可以跟我一起去大将军处领功。” 刘玄机笑道:“那就多谢李校尉。” 李元徽点了点头,然后让人将杨氏兄弟的尸首收拾好,绑在他们的马上,随后回返。 两支骑队一前一后,李部在前,刘部在后。 张十五颇有些不忿的说道:“刘头,这桩本来是咱们的功劳,怎么就让他们给夺取了,说是一起去请功,到了大将军那边要是反悔怎么办?” 刘玄机却笑道:“你担心个屁?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反悔?再者说了,人家是陇西李氏的知道不?跟人家抢?你是什么出身?” 张十五道:“陇西李氏怎么了?这功劳明明就是咱们的...” 刘玄机直接骂道:“你个蠢货,真以为这人拿到了,功劳就是咱们的?” “不然呢?” “咱们就算把人带回去,报到大将军跟前,也不会有你我的名字,那都是都尉和校尉功劳,到了咱们兄弟这能有些赏钱就不错了,这李郎君就不一样了,他若是信守诺言,报的也是我刘玄机与他合力,若是在大将军面前想要独吞功劳,到时候咱们就回去如实上报,自然有上面的人去打这官司,上官自然要让咱们出来对峙,这样咱们兄弟不就露脸了...这时候与他争,你争得过,看看关中军可有一百多骑...” 等李元徽带着杨巡的尸体来到中军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余晖之下,慕容定在闻知李元徽等人带回了杨巡的尸首之后,亲自上前查看。 陪同的众将在看到地上的尸首之后,全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慕容定长出一口气道:“是杨巡...” 随后转身而去,身影极为落寞。 他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威望极高,却不受猜忌,很大的原因是他虽然妻妾众多却膝下无子,只有一女。 而杨巡,是他女婿。 第二十六章厚道人李四郎 “当时这位刘队正,率部追逐杨贼兄弟,我部正好行至黄河边...” 第二日一早,李元徽和刘玄机就被叫到中军帐叙话。 李元徽立于帅案之前,详细的说了说事情经过,坐在主位的慕容定心不在焉的听着。 刘玄机则落后李元徽半个身位,心中却暗道这位李参军真是厚道人,将他的功绩半点都没抹去,还话里话外给他添彩...这怎么要是他本部校尉该多好? 慕容定听完之后,抬眼看了看这两人,虽然杨巡是他女婿,但走到今天这步,自然是他慕容家的天下为先。 虽然对李元徽的第一印象很一般,但这小子的运道还真是无比的好。 再说这刘玄机,边地武人,相貌不俗,一看就是善战之辈,可以提拔。 回过神来的慕容定很快就宣布了赏格。 追随李元徽和刘玄机的骑卒,全部官升一级,赏钱一万,并赐酒肉。 至于这两个主事的,则会奏明圣人,届时自然另有封赏。 刘玄机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行礼拜谢。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能出入大将军的大帐。 行礼之时还有些慌乱,引得账内的一众将领发笑。 宣布完赏格之后,慕容定让众人都散去,唯独叫了李元徽和刘玄机陪他走走,也算是一种嘉许。 一路走出了大营,慕容定头也不回走在前面,身后是李元徽和刘玄机,亲卫们则识趣的保持十步左右的距离。 “杨巡死的时候,可留下什么话?” 李元徽如实的将当时的情景细细说了一遍。 “...杨巡说不想被俘受辱,于是让其弟结果了他...” “依你看,杨巡是个什么人?” 李元徽一听这问题,就觉得头大,但只能硬着头皮道:“倒行逆施的叛逆之辈。” 慕容定闻言笑了笑,“倒行逆施为何短短一月,聚众十万?” 李元徽想了想又道:“那是他蛊惑人心...” “哈哈哈哈...真是如此嘛?” 慕容定回头看了看,李元徽不敢对视,立刻低下头。 这话没法接,怎么说?说你们慕容家压榨的太狠,让百姓活不下去了? 笑过了的慕容定转过头,然后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说的不错,杨巡只能是叛逆之辈,那些人也都是被他蛊惑了...” 人老精,鬼老灵。 从少年其就随着父兄征战,入主中原,平定群雄,风风雨雨见得多了,什么事还看不明白? 真话现在没人敢说的。 即便是在这场平叛之战立下殊功的少年也一样。 但朝中恰恰需要的就是,敢说真话的刚直之辈。 可即便有这种人,做决定的那個就听得进去吗? 只能希望这场叛乱,能够给圣人些警醒吧,不然这大燕江山...怕是难安。 杨巡死了,其弟杨善才,杨熙,杨亨,族弟杨恭道,以及一众心腹,或被擒或被杀。 但是在战后清点过程之中,还是发现了很多漏网之鱼。 杨巡的几个儿子,杨飞熊、杨烈、杨端、杨庆,兄弟杨侃,堂弟杨邃,杨怀义等,都不见了踪影。 燕军将整个黄河南岸都翻了个遍,恨不得路过的石头都砍一刀,一方面是抓捕叛军溃兵,一方面是为了找这些杨家人。 整整持续了五日,溃兵倒是抓捕了不少,杨家人倒是没发现一个。 于是乎慕容定也适时下令,收兵,班师回洛阳。 李元徽也因为带回了杨巡的尸首,也变得声名大噪,天地良心,这真的不是他的本意。 骑在马上,走在长长的行军队列之中,左右并骑的是表兄窦羡君和赵二。 两人无一不对李元徽的运气赞叹不已。 “四郎,你这次可是又露脸了,这回了洛阳,圣人召见是免不了的,先是射死杨熙,又带回了杨巡和杨善才,怕不是要封爵啊。最少是个子爵吧?” 大燕的爵位制度,基本是承袭了前朝大魏。而大魏的爵位制度,又是魏宣帝改制以后成为定制的。 分为,亲王、郡王、国公、郡公、郡侯、县侯、县伯、县子、县男九个等级。 其中王爵除了段氏之外,不授予外姓臣子。 也算是把原本历史上西晋应该出现那套什么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郡侯、开国县侯、开国侯、开国子、开国男、这些体系全部简化了。 窦羡君是赤裸裸的羡慕,赵二则是暗暗的嫉妒。 这运气,简直没谁了啊。随便放一箭就能力换狂澜,带着人溜溜就能捕获叛军守将。 这谁不眼红啊? 李元徽能说啥,只能满口“侥幸,侥幸...” 别说窦羡君和赵二了,就连老舅窦广和镇西将军庞令勋得知他带回杨巡尸首之后的眼神都是满眼的不可思议。 好在李元徽出身也足够高,陇西李氏,父亲还是九卿之一,旁人嫉妒也就是眼红一下,最多说几句酸话。 这些李元徽都完全不在意,现在可是还有高阳王当靠山。 慕容颌在知道他又立下大功之后的表情,简直让李元徽有些诧异,怎么好像比他自己立功了还兴奋呢? 其实他之不知道,慕容颌是打定主意了,要帮他运作一个驸马都尉的位置... 心中还想着,这高阳王虽然本事不咋样,人还行,能处。等咱老李家做了天下,对他这个前朝宗室也可以关照关照。 前提是他还活着。 要是人没了,那就关照他家人好了,我可真厚道啊。 跟李元徽强颜欢笑不同,刘玄机刘队正这几日称得上是春风得意。虽然本部的都尉看他不怎顺眼,埋怨他为什么不是单独把人带回来。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李郎君真是厚道人”,骑在马上的刘玄机再次感叹道。 身边的张十五道:“刘头,你这几天都说了八百遍了。” 刘玄机瞥了他一眼道:“你不懂,这位李郎君就是我的贵人,没有他,就算咱们带回了杨巡的尸首,也最多就升个都尉,赏钱能有几百就不错了,就依着咱们黄都尉那性子,就变成他带人捕获的了...这李郎君报功的时候,还替我说了不少好话,这还是我这辈子头一回进大将军的中军大帐,真气派啊,大将军还跟我说了好几句话呢。说不定到了洛阳,还能得圣人召见,想不到我姓刘的也有今天啊,说不定过几年就我就是大将军了哈哈哈哈...” 张十五一听刘玄机的话,嘴上附和着,“啊对对对...” 心里却不以为然,刘头这人哪都好,就是喜欢说大话。以前是喝完酒的时候,喜欢吹嘘,说什么自己祖上汉室宗亲,跟蜀汉的刘玄德是一家,自己将来那是要封侯的...这几日没喝酒就开始了... 前几日喝了酒才敢说自己要当个虎贲郎将,现在可倒好,自从带回了叛贼主将,大将军梦都敢做了。 等他真当了都尉,还敢做什么梦? 大将军上面是什么?王爷还是...想都不敢想啊。 第二十七章上将军 距离洛阳越近,慕容英的心情就越好。 因为这几日的战报,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辅国大将军收复虎牢关,征东大将军收复金墉城,征东大将军收复洛口仓,辅国大将军收复氵黾池... 等到了洛阳当日,留守高士则和齐王慕容据在迎驾之时更是送上了叛军主力已经被剿灭的奏表。 “王叔真不愧是我大燕柱石,杨贼已经授首了...” “恭贺圣人。” “恭贺圣人。” ....... 在大臣们的恭贺声之后,坐在大殿上俯视着群臣的慕容英又恢复了在二次出征高句丽之前的雄心壮志。 若不是这杨巡造反,此刻应该已经接到高句丽王的降书了吧? 不过下一次,他就没那么好运了... 群臣并不知道慕容英心里已经开始想着三征高句丽了,还在为皇帝道贺。 朝会结束后,李源与大理寺卿郑言一道走在宫城的廊道之中,两人是儿女亲家。长子李孝俨的妻子就是郑言之女。 “李兄如今好不得意啊,四郎这小子又立下大功,真是可喜可贺啊。” 郑言无不羡慕的说道。他之前是见过李家四郎的,对着小子印象一般,在李家这四个小辈里,除了女婿之外,他最看好的其实三郎李玄庆,觉得这小子深沉静渊,有东汉黄宪之风。 对二郎的印象是,将帅之才。 四郎...也就是寻常纨绔。 但现在短短数月时间,先是在北邙之战射杀杨熙,挽救败局,现在又截获了杨氏兄弟,这又是一桩大功。 即便不是生擒,也是一样的。 历来对这种叛乱,怕的就是死灰复燃。所以对于叛乱的组织者,一定是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没有李四郎的拦截,很难说杨氏兄弟能不能逃出生天,万一逃了,那可就是祸患无穷。 所以即便是带回两人的尸体,功劳也不会小于生擒。 这要是把活的杨巡带回来,反倒是一件麻烦事,当然麻烦的不是皇帝,而是这些大臣和世家大族... 死的,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李源闻言,虽然心里很得意,但还是保持着很得体的微笑道:“我家四郎最是不成器的,往日不给我惹祸都是祖宗庇佑,如今有些微薄功勋,侥幸而已。” 对李源来说,这四郎能这么出息,真就是祖宗显灵啊,去辽东之前,你要说会有这么一出,他是想都不敢想,信更是不敢信的。 现在想想都是做梦一样,这四郎运气好到这样了? 知子莫若父,肯定跟实力不沾边... “四郎今年也有十四了吧,该议亲了啊。”说了几句闲话之后,郑言这才“图穷匕见”。 李源道:“确实如此,我夫人前年仙逝,内宅之事,还都是老大家的在操持,本来想着四郎的婚事也让老大家的相看相看...” 说到这,李源不说话了。 郑言却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之前他的女儿,也就是李孝俨之妻郑媛还跟他说过这事,郑言的兄弟,左将军郑果有个女儿年岁跟李家四郎相当,且都是嫡出... 毕竟这事作为家主的李源自然是不好直接出面商议的,要是有不妥的,被拒绝就很伤和气了。 结果郑言觉得李家四郎不像是能成器的,还私下埋怨女儿嫁了人胳膊肘超外拐...也就婉拒了。如今旧事重提,现在就有些尴尬了。 毕竟李家四郎现在立下殊功,按照圣人对杨巡恨之入骨的态度来看,给个县侯都不多。 日后定然是平步青云。 这样的少年郎君,盯着他婚事的肯定不在少数。 荥阳郑氏也是高门显第,与陇西李氏门第相当,若是能再结一门姻亲自然是好的。 谁知道这亲家李源还记得当初那点破事呢... 不过李源也不能让自己的亲家太尴尬,立马就也给出了自己的顾虑。 “...你我是姻亲,我也不瞒你说,现在四郎的婚事,我也做不得主了。” 郑言一听,也反应过来了,宫里也公主适龄啊。 “四郎年少英才,这些事,自然是不需操心的....” 两人出了宫门,作别之后各自归家。 李家此刻已经摆下了接风宴,回到家里梳洗过后,换了一身家居袍服的李源坐在主位上,然后长子长媳带着几個兄弟弟媳行礼拜见,又各自落座。 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的吃了一席家宴。 宴后,李源带着三个嫡子来到了后堂,卧在榻上,略带几分醉意的道:“我本来以为大郎足可持家守业,二郎三郎各有本事可以立身,四郎最是顽劣,日后还要你们几个做兄长的好生照料...哈哈哈,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有如此运势,真是祖宗保佑啊。” 李孝俨笑道:“四郎往日虽然顽劣,但近来已经大为改观,自从春日里坠马之后,整日读书求学,且深有所悟...” 随后李孝俨就将他与李元徽的离开洛阳那日的对话一一阐述的一番。 听完之后,李源非常迷惑:“这小子居然有如此见识?这坠马还摔开窍了?” 不过二郎和四郎口里说的话可能有水分,但大郎和三郎的话,那肯定可以确信无疑的。 一旁的李二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老四是什么情况?不会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在战场上射一箭能射到人不稀奇,射死敌将也可能是运气好...抓到杨巡也可以说运气非常好。 但见识这个东西,不是运气好就能有的... 李二这还诧异呢,就听到大哥直接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了。 “二郎,你骁勇果敢,精于骑射,又熟读兵法,通晓韬略,日后为将征战也需要记得,大将不可逞一时之勇...” 作为兄长,李孝俨在兄弟几个面前还是很有威信的,而且这番话也是关心爱护,即便心里不以为然也不能反驳。 尤其是当着阿耶的面反驳大哥的话...于是痛快的答应道。 “是兄长,我记得了....” 至于听不听的进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李二郎看来,为将者,战前需谋,战时需勇。虽然不可以仅凭匹夫之勇,但主将的身先士卒也能极大激发部下的战意。 而主将怯懦,部下也不会有勇气与敌人殊死一搏。 但这些他不会跟父兄争辩,兄长是嫡长子,日后自然是承袭阿耶的名爵。 而他跟三郎四郎,虽然也能分些家业,但日后如何,更多还是要靠自己努力。 这是他自幼便知道的道理,所以他才会苦练骑射,通晓兵法,为的就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而他在大燕的高门子弟之中,一直都算得上出类拔萃。现在居然被那个没正事的四弟比下去了... 羡慕?嫉妒? 不存在的。 大丈夫欲建功立业,有弓马韬略,何在一时之争? 某李二郎,可是要做上将军的! 第二十八章天下人不欲多 大军回程,用了十日才回到洛阳。 因为是平叛作战,其实并没有很光彩,因此本应该在大型战役胜利之后的献捷和祭告太庙等仪式都取消了。 诸军各部都驻扎在洛阳周边,而有功将领则奉命入宫见驾。 其中自然包括李元徽和刘玄机,他们两个是这些功臣之中官职最低的,其余的最少都是个折冲郎将。 天街的宽度,差不多赶上一个足球场的长度,征东大将军、卫王慕容定的舆车走在最前列,一百二十個身穿明光铠的骑士打着仪仗。 随后是辅国大将军段义弘,四十多岁段大将军因为正值壮年,所以并没有乘车而是选择了骑马。 不过他的仪仗比起作为亲王的慕容定,要少二十人。 随后就是高阳王雍州都督慕容颌、镇东将军青州都督高晃、镇北将军幽州都督尉迟亮... 这些方镇大将,也都有数十人的护卫仪仗。 最后则是数十个虎贲郎将、折冲郎将、鹰扬郎将,以及校尉李元徽,队正刘玄机。 一路随着队伍从洛阳的定鼎门入城,走在长长的天街上,刘玄机不断的感叹洛阳城的壮观雄伟,富丽堂皇。 此时天街两侧都是洛阳百姓,夹道欢迎。 李元徽倒是对洛阳很熟悉,刘玄机这个边地武人可是第一次进入洛阳城,对他来说简直乱花渐欲迷人眼了。 “洛阳,大丈夫就应该住在这样的地方啊!” 刘玄机看着街道两边的楼阁不断的感叹着。 李元徽却只是笑了笑,时不时的给对方介绍一下路过的建筑和城内景观。 一直过了洛水,历经皇端门、广天门直入宫城。 这时候所有仪仗护卫都留在宫城外,慕容定从自己的舆车下来,带着众人步行入宫。 其实慕容定作为德高望重的天子亲叔,本来是可以享受乘坐肩舆的殊荣,但好像是为了自己没有老,所以选择步行。 进入宫城之后,别说刘玄机,就是李元徽也有些叹为观止。 虽然是贵胄子弟,但他可没进过宫城。之前他在很多影视剧之中看到过类似的皇宫场景,但身临其境,又是另一种体验。 正殿建立在高台上,殿前站立着整齐有序的甲士,走在长长的台阶往上攀爬,只觉得自己分外渺小。 太大了。 进入大殿之后,李元徽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跪拜行礼,还小声提醒着刘玄机跟着他学就行了。 这也是世家子弟的必修课,在什么场合下,面对什么样的人,吃什么样的饭,穿什么样的衣服,行什么样的礼节。 这些是从小的必修课。 刘玄机则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元徽的步骤,跟着照做,虽然不伦不类的惹得旁边站着官员轻声发笑。但仍旧做的很认真。 前几日还跟手下说没准还能受到圣人召见,等听到召见的名单有他的时候,他心里是非常兴奋的,有一种我说的话,果然做到了的畅快感。 而随着进入洛阳城这一路,包括入宫上殿,叩拜天子,心中只觉得有些惶恐和不安,以及兴奋。 这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哪怕是前些年自己作为斥候带着几个兄弟在塞外遭遇数百突厥骑兵都没这么紧张过。 因为那是他熟悉的战场。 兴奋则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以往梦中都未曾见过的天地,终于是踏进来了。 他不希望是最后一次... 参拜之后,慕容英一摆手,内侍开始宣读早就准备好的诏书。 内容是对于有功将士的封赏。 慕容定和段义弘两位大将军,名爵已经到顶了,封赏的都是金银珠宝和土地。 镇东将军、青州都督高晃,从县公变成了郡公。 镇西将军庞令勋,从县侯,变成了县公。 镇北将军、幽州都督尉迟亮,从县侯变成了县公... .... 基本上是有爵位的,都晋了一级,没爵位的都有了爵位。 李元徽的爵位跟郑言估计的一样,邺县侯,官封虎贲郎将。 刘玄机是清源县子,从义校尉。 封赏的诏书之后,就是追责了。 刑部尚书刘文勉、大理寺卿郑言、御史中丞裴弘德、宗正卿慕容怀道四人负责杨巡谋逆大案。 追查余党。 皇帝的清冷的声音让众臣不寒而栗。 “杨巡一呼而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不尽加诛,无以惩后...” 翻译过来天下人不能太多,多了就会聚在一起作乱... 李元徽听在耳中,心中却有些怒气,什么特么叫天下人不欲多?还不杀光了就不能警戒后人...老百姓活的好好的能去跟着杨巡造反? 但他怎么什么都不敢说,心底在怒气迸发的同时只感觉遍体通寒,这特么是个杀人不眨眼 ,不拿人命当命的皇帝。 而李元徽,是个有些怯懦的人,贪生怕死。 让他为了别人去奋不顾身,做不到。 他只想好好活着,躲过即将到来的天下大乱,甚至他其实连李家坐不坐天下都是无所谓的。 只要他自己能好好的活着就行。 最少目前他是这样的想法。 朝会之后,各回各家,不用在去军中集结了,而刘玄机这时候就有些尴尬了,去哪啊? 本来心存了几分结交心思的李元徽便开口相邀:“刘兄不如暂且到我家小住几日,等明日我带刘兄在洛阳走走。南市和北市很是热闹...” 刘玄机也是爽快人,当时就应下来,于是就与李元徽一同在宫门处等了一会。 望见不远一个身穿官袍中年人声音走出来,李元徽的思绪一下子乱了起来。 李元徽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自然包括了他的部分感情意识。所以对于李源,自然是有敬有畏。 “见过阿耶。” “嗯” 看见儿子在宫门处,李源把原本的笑脸收了收,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严肃一些。 “你做的不错,不过切不可骄傲自满.” “是,阿耶。” 李元徽略有些激动的应承着,其实他是想起上一世的父亲了,一个喜欢钓鱼的东北乡村教师。 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对的李元徽又迅速将杂念撇开,介绍道: “阿耶,这位是刘玄机,幽州涿郡人士,曾与我共同截杀杨巡。” 刘玄机这边也急忙行礼。 “刘玄机,拜见李公。” 以李源的精明,自然看得出儿子是要结交一下,而且本身刘玄机虽然出身低微,但相貌不俗,身材魁梧,很有武人气概,因此也非常热情的回道: “...你是幽州涿郡人士?相貌堂堂,真壮士也,初到洛阳想必还不熟悉,正好就到寒舍暂居几日...” “多谢李公,不敢当公赞誉...” 李源这一套给老刘感动坏了啊,心中暗想这李郎君厚道是随了其父了。 这可是陇西郡公,当今陇西李氏的当家人,朝廷的九卿之一,对他这个边地寒门出身的武人说话没有半点瞧不起的态度,反而相当的平易近人。 不是说那些门阀世家都高高在上的?也不尽然啊,这不挺好说话的? 这几天能住在陇西郡公家里,这事回去不得吹一年? 第二十九章棋逢对手 跟着李源回了家,在家就是个弟弟的李元徽自然是要给兄长们问好。 大哥还是老样子,很有豪门宗子的做派,须容严整,彬彬有礼。 二哥身高修长挺拔,一身袍服很得体。长得很英俊,是个大帅哥,不愧是书上说的“龙章凤姿,天日之表。” 特别是眉宇之间好像藏着一柄利剑,无比锋锐。 还没蓄须,若是蓄须了,大概还真跟电视剧《贞观之治》那一版的唐太宗有些相似。 三哥嘛...也很俊朗,只是这个身材有点像霍元甲打的那個大力士,太魁梧雄浑了,比起李元徽足足高了快一头,两人也就相差一岁多。 至于其他的几个兄弟,都是庶出,甚至没有资格出席在正堂举行的宴饮。 午宴上,李元徽跟兄弟几人说了军中见闻,同时也不忘给兄弟几人介绍刘玄机,李源更是频频举杯。 大嫂和二嫂也在席上,这时候还没有后世的男女大防,女子登堂入室,见外客也很正常。 大嫂郑媛跟长兄年纪相仿,二十五六的年纪,端庄秀丽,比跟李元徽大十岁左右,自从母亲窦氏故去之后,这个大嫂也真正做到长嫂如母,特别是对年纪小一点的三郎四郎,照顾颇多。 二嫂高宁,渤海高氏出身,姿容极美,与二哥同龄,这在后世上高中的年纪,现在已经为人妇了。 三哥还没娶妻,只是闷不做声的饮酒吃肉。 喝道兴处,李源还指着李元徽道:“你们兄弟,如今都比不过四郎,日后要多努力啊...” 李源这话说完,大哥只是微笑应和,丝毫不以为意,倒是二哥脸色有些不好看,至于三哥,喜怒不形于色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李元徽反倒是被这一席话给说的有些慌,急忙谦逊几句...“我这都是祖宗庇佑,几位兄长之才,十倍胜我,日后定然....出将入相...” 他如此说,李源更高兴了,在宫门处还想着不能给这四郎太多好脸色,要不这小子太得意不好管教。 现在酒一入口就上头了,见到四郎还知道谦虚了,更是夸赞起来。 而李老四已经开始担心若干年后,在长安或者洛阳的某处宫殿里,二哥端着酒杯问老爹:“当初阿耶说四郎比我们兄弟都强,现在看谁的家业更大呢...” 那就很尬了...不纯背景板了? 希望好二哥把这些都忘了,要不记在史书上丢人怕是要丢个几千年了。 宴后,喝了点酒有些微醺的李元徽先是把客人,也就是刘玄机安顿好,随后才回了自己的小院。 躺在那张久违了的床上,闭上眼睛,把这两个多月的经历如同跑马观花在脑海之中过了一边。 随后沉沉睡去。 最后睡着的时候,嘴里却念叨除了那句话:“...天下人不欲多...你他娘真狗啊...” 给在他身边照顾的侍女檀儿说的莫名其妙,四郎说的则是什么醉话? 李二也有些醉意,家中兄弟数他的酒量最差,略有些摇晃的回到自己的院中,然后直接半倚半躺在榻上。 妻子高氏见到他这副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你这是跟谁置气呢?怎么见到四郎出风头了不高兴?眼红了?嫉妒了?” 李二闻言直接坐起身道:“我又什么不高兴的,这四弟能有功业,我这做兄长的还不至于眼红了...” 高氏笑道:“真没有?” 李二看着妻子笑意盈盈的模样,无奈道:“好吧,是有些不平...但绝不至于嫉妒,我李二郎的将来功业必然不比四郎差,无论骑射武艺兵法,四郎没有一样能赶上我,但他这运气也未免好过头了,我如今还未入仕,他已经是虎贲郎将...” 大燕军制,中军之中校尉之上便是郎将,统领一营兵马,少则两千,多则三五千。 而根据兵种,又分为虎贲、折冲和鹰扬,比一般的杂号将军都要权重。 还封了县侯之爵,能传三代。 李二心中此刻已经有些紧迫感了,凡有血气,必有争心。被不成器的弟弟比过去了,心里要说一点介意那是不可能。 这不是嫉恨,而是觉得自己蹉跎岁月,居然毫无功业... 倒是高宁坐在榻上伸手帮他揉了揉额头,然后道:“来日方长,君子不争一时而争一世,日后四郎说不定还要仰仗你这个二哥呢,你做兄长的要有气度...” 要是李四听到二嫂这番话,一定是拍手叫好,这可太对了,你得有气度啊,得支棱起来啊... 李二被高宁几句话说的顿时再无气结,伸手搭在她的肩上笑道:“阿宁伱真是秀外慧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哈哈哈哈...” 没错,大丈夫当立不世之功,何与家中兄弟论短长? 第二日一早,李二照例来到家中的演武场,这是他的习惯,早上卯时起,在家中的演武场练练弓箭和拳脚。 却发现演武场里已经有人了,确实跟四郎一起来家中做客的刘玄机。 刘玄机此刻正拿着三郎平日里练功用的石锁,好像拎着很轻松啊,这个不禁让李二有些惊讶。 三郎膂力过人,平日里练气力时候拎着这上百斤石锁也好像没有这般轻松,这姓刘的居然有如此气力,简直天生神力啊。 见到有来人,刘玄机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石锁,拱手道:“是二郎君啊,在军中习惯了,起得操练操练,实在是叨扰了...” 李二回过神来立刻拱手回礼:“刘兄不必介意,我也是习惯早上操练,方才看刘兄举重若轻,真是好气力。” 在战场上,有这种气力,必然是能够以一当百的猛将。 而这种人,居然才刚刚因为截获杨巡之功才被封为校尉,真是... 刘玄机看着李家二郎也是个爽快武人,于是也大方道: “在崤函道回师途中,我就听过四郎说起,称二郎君你骑射无双,有百步穿杨之能,我在军中也算是善射,正好今日向二郎讨教一番,如何?” 李二郎一听就来了兴致,比射箭,他可从来没服过谁。 “好,刘兄请。” “郎君请。” 李二取了自己常用的两张好弓,拿了一张给刘玄机,两人就在八十步之外,对着靶子连射三箭。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双方射第一箭的时候,就知道对方必然是善射之士。 只见身高臂长的刘玄机轻舒猿臂,姿势极为舒展,连发三箭。 李二郎也不甘示弱,张弓搭箭,飘逸迅疾。 三箭之后,已经有家中仆役报数,两人全都是正中靶心。 随后又是三箭,这次两人的射速都快了不少,几乎在同时射完了三支箭。 又是不分胜败,三箭全中红心... 等到第五轮,十五支箭射完了,还是一样的结果。 但这时候,因为射速过快,李二的臂膀已经有些微微发酸了,毕竟他才十六,比起已经年近三十的刘玄机来说,还未长成。 刘玄机也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看着李二开始揉肩膀,觉得在比下去就有点欺负人了,于是开口道:“郎君果然神射,今日你我就算战平可好?” 李二也是知道,再射下去自己恐怕无法保持射速和准头,对方既然给了台阶自然是要下的。 “刘兄爽快...不过射这箭靶到底是死物,等过些日子秋狩,去伊阙猎场在比个高下,如何?” 刘玄机当即应允道:“好,就如二郎君所言。” “彩彩彩。二哥和刘兄都是神射无双!” 两人听到喝彩声,举目望去,却是李四郎在拍手叫好,听到他这声褒赞,相视而笑。 李二是觉得这四郎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原来他在外面都是这么褒赞我“我二哥骑射无双”... 而刘玄机则是在短短几日被李家父子兄弟所折服,这李郡公能够折节下交,跟自己这般武人谈笑风声,胸怀宽广。 与李二郎比射十五箭,两人的呼吸,射箭的频率,都是一场较量,观射知人,此人必有大才。 李四郎,更是个厚道人,值得结交。 而李四暗道果然是没看错,这老刘果然是猛将兄,等将来李家打天下的时候,有这旧日的交情,说不定就成就一段佳话。 而他身边站着的三郎李玄庆也冲两人点点头,随后轻声跟还在拍手的四弟说道:“四郎,你走的一步好棋,这刘校尉,不是池中之物。” 李四郎听着三哥的话,若有所思。 不是池中之物?那是什么?跟二哥一样的潜渊之龙? 第三十章南市见闻 九月秋日,天气凉爽。 洛阳南市,可以说是整个大燕最为繁华的地方了。 一条熙熙攘攘、乱中有序的大街上,可以看到各式不同的商铺建筑、吆喝买卖的商贩、街头卖艺的伶人、行色匆匆的官吏、身形高大的身材婀娜的异族女子、牵着骆驼的通商之人、酒楼里的胡姬…… “洛阳有三市,一百二十坊,这南市,原本是固本坊,后来成了南市,也叫丰都市,整个南市有三千间店铺,一百二十行当...” 李二李三李四刘玄机,后面还跟着几个护卫走在洛阳南市上,李二和李四兄弟两個边走边说,给刘玄机介绍南市的盛况。 “那边是卖布的布行,那边是粮行,前面不远有家酒肆,店里的鱼烩不错,用的都是洛水里的河鲜,还有酒,有西域的葡萄酒,三勒浆也是顶好的,那边还有一家专卖剑南烧春,那酒极烈,明日去喝,今日先尝尝洛水的河鲜...” 一行人进了酒肆,要了两桌酒菜,几个护卫就在一楼的大堂里,李家兄弟则带着刘玄机上了二楼,坐在临河雅间,正好能看见沿河风光和街上风光。 刘玄机先是举杯道:“多谢几位郎君带我见识这洛阳风光啊,我是边地出身,以往只听说洛阳繁华,亲日是亲眼得见,果然是不负盛名啊,真乃人间首善之地啊。” 李二道:“以兄之才,将来定然可以在洛阳安家置业,此事不足挂齿。” “那就多谢二郎吉言了。这一杯酒,敬几位郎君。” 这句话算是说道刘玄机的心坎上了,将来定要在这洛阳安家! “刘兄客气,同饮,请。” 几人这边正吃着喝着,街上却传来异动。 只见一队甲士手持步槊,刀盾,直接就进了一家粮行,随后将里面的人都抓走了,又将粮行贴上了封条。 整个行动行云流水,只听见这些甲士行走的时候甲胄和兵器的撞击声。 街上围观的人围了一圈,指指点点的议论着,“这是第七家了吧?” “可不是嘛...” 正在楼上喝酒的李家兄弟和刘玄机也自然是看到了,李元徽还特意让楼下喝酒的韩全去打听了一下,顺便在买些果子下酒,是出了什么事。 不一会的功夫韩全拎着两个纸包果子上来了,并将事情打听了大概。 “那家粮行是兵部一个主事的亲戚,那兵部主事是沾染了杨巡的谋逆,全家都下狱了,他这亲戚家现在也牵连了...听说南市已经有很多铺子的东家都被牵连,大理寺和刑部大狱人都关满了,洛阳抓了上万人...” 说完话的韩全就下去了,几人原本很高的兴致,也被这样的消息给搅合了。 李元徽这时候才非常直观的感受道,这个时代封建王权的可怕之处。株连之下,别说家人了,亲友都要被牵扯。 果真是天下人不欲多,都是草芥? 嗖。 一支羽箭正中数十步外的靶心处。 张弓之人身高八尺,身穿澜袍,头上带着软翅幞头,两撇胡子微微翘起,双目之中极有神采。 身后的宫人打着云罗伞盖,却正是在宫里园中练习射术的皇帝慕容英。 “圣人神射。” 几步之外的高阳王慕容颌立即奉承道。 慕容英头也不回的说道,“呵呵呵,许久不开弓了,有些生疏了,过几日就是秋狩,这也算临阵磨枪了...” 慕容颌道:“圣人即便是生疏了,这射术还是如此精准,足见功底深厚。” 慕容英转过头笑了笑,然后坐在一旁的胡床上看着慕容颌打趣道:“听说你在弘农宫挨了王叔好几脚?” 慕容颌低头拱手道:“十二大王是看我损兵折将,略施惩戒,应当的应当的。” 慕容英闻言冷哼道:“王叔不过是踹了你脚,以你在北邙之战轻敌冒进之罪,砍了你都不多。” “圣人说的是。” 慕容颌头低的更深了。 “行了,少在这装模作样,你这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做事到也算是勤勉,把杨巡主力拖在崤函道上,也算功过相抵,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多谢圣人鸿恩。” “少来,伱也是运气好,遇到李四郎这么个少年英才,要不是他,你现在估计都下去见太祖和先帝了。” “圣人说的是...说起李四郎,圣人可还记得年初在长安祭祖之后与臣说的事?” 慕容颌小心翼翼的问道。 倚在胡床上的慕容英愣了一下,然后道了一句:“给高阳王搬个凳子。” 身后的冯谨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小太监取了一张凳子放在边上,慕容颌倒是很不客气的道了声谢圣人就直接坐下了。 而慕容英却好像在思虑什么,手捋了捋微翘的胡须,然后看着慕容颌道:“前日在大殿上,我远远看了一眼,这李四郎也算是少年俊才,倒也算可以...” “不如等过几日秋狩,让晋阳殿下看看?” 慕容英闻言瞥了他一眼:“你对这等事倒是上心的很啊?” 慕容颌赔笑道:“这不是牢记圣人嘱托嘛,之前贵妃还问了内子,长安有没有合适的儿郎...这次平叛见到李郎君,有感此子福缘深厚,或是殿下良配。” 慕容颌在一众宗室之中能得慕容英青眼,其一是因为他十五岁入宫为侍卫就是跟在慕容英身边,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正妻高阳王妃韦氏,与圣人的韦贵妃还是亲姐妹。都是陈国公韦放之女。 而在后宫之中,韦贵妃生二子一女,比起曹皇后都要得宠。 “那就这样把,等过几日秋狩,你带那李四郎过来,让晋阳相看相看...这小子,虽然立下大功,但朕已经封其为县侯,说不定还得搭上一个女儿...呵呵呵呵...你说他福缘深厚,这还真是不假啊,但愿此子能成为朕的福将。” 慕容颌赔笑道:“圣人自有天佑,说起福缘,谁又能比过圣人您呢?” 慕容英用手指了指他:“哈哈哈,你啊你,把你这本事多用在正事上,也不至于挨了王叔几脚...” 慕容颌郑重道:“圣人所言,臣必牢记在心。” “对了,还有一事,段司徒前日上了表,称自己年迈体衰,想要致仕,朕想了想,段司徒却是是为国操劳日久,如今也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朕想准其所请,可这尚书令,该让谁接手呢?” 慕容英这一问,倒是给慕容颌问住了,不过对此他倒是不意外。因为慕容英经常会问他一些非常重要的国事和任命,但他几乎是从来不会给出明确建议,他知道自己的能耐。 而皇帝有时候问他,其实更像是在问自己。 皇帝其实并需要建议,只是需要时间来权衡。 “这个...臣以为,不如让段公举荐?亦或是问询十二大王?这等要事,臣也不在朝堂,并不敢乱言。” 十二大王说的就是卫王慕容定,因为他是太祖皇帝的第十二子,可以称呼其为十二大王。 慕容英听到这种类似推诿的话却没有生气,反而是很满意对方的知进退。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宠信慕容颌的原因。 聪明,却没有聪明过头。能力不足,却忠心勤勉。 这样的宗室,才能让人放心用啊。 第三十一章还不错 皇帝的一声令下,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就开始高度运转,杨素过去的旧部,杨家的姻亲,以及追随杨巡起事的僚属,还有这些人的亲友... 当然,也有例外,御史中丞的裴弘德的侄子、左将军郑果的儿子,右羽林将军独孤怀恩的儿子等数十个高官子弟追随杨巡起事,但这些人却都没有被牵连其中。 但大批本来跟此事毫无关联的人,却被牵扯其中。 甚至有因为仇怨、利益,而诬陷他人的事发生,株连范围在不断的扩大。 而如裴弘德这种本来家中子弟有所牵连的,更是变本加厉的“严刑峻法”,生怕株连的规模小了让皇帝不太满意。 整个洛阳变得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谁都担心自己牵扯进去。 就在这种情况下,由慕容英亲自带队的秋狩,在伊阙开始了。 伊阙关坐落于龙门山和香山的阙口,两山夹峙,伊河穿流其中,故名伊阙。东周时,为京都南面的重要关隘,是洛阳南下,汝颖北上的必经之道。东汉时定为洛阳八关之一,其间山谷相连,自古为防守要地。 而这里也是著名的古战场,秦昭王十四年,为打白起攻韩魏之师于伊阙,全歼韩魏两军二十四万,也就是著名的“伊阙之战”。 能容纳数十万人厮杀的古战场,作为猎场当然也足够让数千乃至近万骑士驰骋。 而在李元徽看来,这场狩猎,更像是一场军事演习。 天圣皇帝慕容英亲率宗室、勋戚子弟以及平乱功臣组成的临时骑队居中,两翼分别则分别由左羽林将军韦光度、右羽林将军莱国公娄居士包抄策应。 另有一支轻骑由宗室,前将军慕容勘统领,负责驱赶猎物入围。 作为九五之尊的慕容英在十二面大纛之下,纵马奔驰,后面则是各色旗帜,李元徽作为随行的一员,也算是中军的一员,紧跟着几个兄长,看见前后旗帜飘扬,望之不尽。心下也感慨气势壮观。 而作为天子的慕容英,此刻更是豪气迸发,一骑突前,纵马奔驰,还射杀了数头麋鹿,以及一头成年猛虎。 当然,在骑队当中的李元徽远远望去只觉得这虎的行动好像有些迟缓,像是被灌了什么药一样... 一上午的围猎,李元徽基本上就骑着马跟着队伍跑,负责他这队的正好是慕容颌,只盯着旗号就行了。 下午,直接就有一场大宴,营地中间点起一堆堆篝火,架子上都是烤的都是今日的猎物。 皇帝席地而坐,居中,两边达官贵人,贵胄子弟和平乱功臣分成三列,正好围成一個大圈。 比起汉人传统,这样的宴饮方式无疑更具有胡人特色。 会场中间还有舞姬跳舞,带着面纱的胡姬,身姿妖娆,若隐若现,跳着很让人上头的胡旋舞... 李元徽表示,实名爱看。 同样爱看的还有老刘,李元徽好歹经过短视频的洗礼,还保持着很镇定的姿态,老刘这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歌舞表演之后,就是力士相扑。 两个人高马大的军中健儿,捉对角力,引得一众达官贵人喝彩声连连。 最后是右将军普姑苏亲自下场,与左领军将军赵翊,来了一场角斗,更是将宴会的热烈程度推向了高点。 右将军普姑苏是鲜卑人,但出身极低,从一个边军小卒,一路做到右将军,全都靠战功和先帝的赏识。 同时他也是慕容英当太子时候的太子内率,战场上勇猛无比。 赵翊更不用说,武艺高超,与普姑苏斗了旗鼓相当。 而李元徽看到赵翊在场上雄健的身躯若有所思,这就是宋艺祖? 真是强悍啊。 大抵将来,对李家威胁最大的也就是这位了吧? 不过又看看一旁真看的入神的二哥,心下暗道,这也大概就是好二哥的宿命之敌了,唐宗宋祖凑一块了。 不过二哥的胜面还是很大的。 毕竟那位可说过,自古能军者无出李世民之右,其次朱元璋尔。 但是李元徽觉得,若是有皇帝能跟李二老朱两个碰一下,除了赵大。应该是两个姓刘的。 刘秀和刘裕。 刘裕虽然没一统天下,但七分天下有其四,气吐万里如虎也不是吹的,那可是一个人追着上千人砍... 不过这个时空的历史上,没有刘裕的出现。 这么一位天降猛男,没有出现在历史上,真是可惜了。 想到这里,李元徽端起酒盏自饮一盏。 此时场上的两位将军在一番缠斗之后,同时力竭倒地,打平了。 皇帝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拍手叫好:“好彩,给两位将军赐酒。” “彩,彩,彩。” 随后周边贵人也都起身开始拍手喝彩。 等喝彩声结束,慕容英又端举酒杯道: “今日是秋狩,也是宴请平乱功臣,有人劝朕在宫里设宴,但朕觉得,此处天地辽阔,更适合朕的功臣们开怀畅饮...” “诸位,满饮此杯。” 慕容英说完之后,下面的几个大臣立即高声道: “恭祝圣人万寿无疆,大燕国祚绵长!” “恭祝圣人万寿无疆,大燕国祚绵长!” 随后整个会场都开高呼。 “恭祝圣人万寿无疆,大燕国祚绵长!” “恭祝圣人万寿无疆,大燕国祚绵长!” ...... 饮过一杯之后,皇帝率先坐下,众人也都陆续坐下,此时皇帝身后第二排坐着的一个少年,正在身边一个宦官的指认下望向了李元徽的方向。 “就是那个身穿桔纹圆领袍的那个,就是李四郎?” 这少年生的极为俊俏,穿着一身锦袍,带着幞头,胸前微微隆起,没有喉结...准确的说是个少女。 得到女官的确认之后,张望了半天,却发现看不太真切。 “你把人给我叫到...” 随后少女起身在皇帝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慕容英闻言笑了笑,“去吧。” 而李元徽这边,正跟李二哥还有老刘说着话,就见到一个品级不低的小宦官走到身边,“李四郎,贵人有请,请跟我来一趟。” 李元徽有些发愣,“啊?” 小宦官又重复了一遍,“贵人有请,跟我来吧。” 李元徽点了下头,然后跟着小宦官后面离开了会场,来到了一处营帐。 这是皇帝御帐附近的一处营帐,走到帐篷门口,小宦官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元徽问了一句,“这位中官,是哪位贵人要见我?” 小宦官笑了笑,“郎君请进吧。” 李元徽一看也问不出什么,心中十分忐忑,里面该不会有个女人脱光了衣服吧? 自己一进去就喊非礼?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被一个宦官叫来,应该不至于吧? 硬着头皮掀开帘子进入帐中,里面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小宦官指着蒲团道,“郎君稍侯,此处饮食可随意取用。” 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这给李元徽更是整不会了,看看这帐篷里面的陈设,都是名贵之物,矮子摆的吃食也都是制作精良的点心,有马蹄酥,奶酪,毕罗,还有奶茶。 但是没有人在,难道这些都是给自己准备的?应该没毒吧? 李元徽装着胆子喝了一杯奶茶,觉得味道不错。 这个时候的奶茶,很有后世的风味,用牛乳和茶水熬制,在加些糖,没有什么科技和狠活,味道很不错。 据说是魏国宫廷里流出的方子,李元徽甚至可以肯定这又是那位前辈的杰作。 毕罗是种馅饼,还是樱桃馅的,跟后世的那些口味丰富的甜点没法比,但味道也算可以了。 在帐篷里做了两刻钟左右,李元徽也没见人来,只好一个人呆坐着,喝着奶茶吃着小吃。 然后还颇有闲情逸致的小声哼了两句歌。 “枕风宿雪多年,我与虎谋早餐,拎着钓叟的鱼弦,问卧龙几两钱...” 洛阳名曲盗将行,词曲作者,魏宣帝... 此时一位少女悄然的透过缝隙,偷偷观察着李元徽的一举一动。 这少年郎,好像还不错嘛。 第三十二章储位 坐了大概两刻,也就半个小时左右,李元徽这才等来人。 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比起李元徽的年纪还大一点,长相俊秀,举手投足有一种贵气。 李元徽愣了一下才起身行礼,“拜见大王。” 来人是吴王,慕容鞅,皇帝慕容英的第三子,韦贵妃所出。在一众皇子之中甚得看重,也是唯一随皇帝东征的皇子。 慕容鞅面带笑意:“你就是李四郎?卫尉卿李公之子。” “正是臣下。” “不必多礼,我闻李四郎你在北邙之战力挽狂澜,又在董杜原之战后截杀杨逆,真是英雄少年...” “侥幸取得微末之功,幸得大王所闻,元徽诚惶诚恐。” 李元徽有些会错了意,以为这位皇子亲王的突然召见,难道是为了拉拢自己和李家? 毕竟,这位可是储位的有利争夺者。 太子慕容昌不过十岁,天资平平,之所以被封为太子完全是因为其母是曹皇后,中宫所出,占了嫡子的名分。 还有些更深层次的原因,李元徽也能猜测个大概,韦贵妃本就得宠,韦家又是京兆大族,根深蒂固,真要立吴王为太子,会影响道朝中鲜卑大族和汉族世家的平衡。 曹皇后就不一样,前魏宗室,虽然还有些影响力,但在朝中没什么助力,更易于掌控。 慕容鞅与李元徽说了会话,直到有宦官过来与慕容鞅耳语几句,这才让他离开。 李元徽前脚刚走,后脚那刚才账外偷看的少女就进来了。 慕容鞅笑道:“这李四郎长相俊朗,身形挺拔,刚才我与其说话,谈吐见识也颇为不俗,怎么样,可能入了你晋阳公主的法眼?” 这少女正是慕容鞅的胞妹,晋阳公主慕容佳音。 慕容佳音进账之后直接坐下,对于兄长的问话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犹豫了一下道:“还不错,但总觉得他...人前人后有些不一样。” “王兄你进来之前,他就在这坐着,很松弛,还哼着歌,虽然没有什么逾矩之处,但整個人很放松,但你进来之后,他立刻就变得很谨慎,虽然对你恭敬,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有些奇怪...” 慕容鞅闻言也皱了皱眉头,然后骤然笑道:“呵呵呵呵,我知道了,他是怕我拉拢他。” 慕容佳音也是聪明,立马就想到了今天的见面,李元徽完全不知道是自己要见他,所以...会错意了。 毕竟关于储位之争,汉家世族等闲是不会参与的。 不过慕容鞅却觉得,那个只有十岁的兄弟,除了名分,还有什么能跟他争的? 这李四郎在担心什么? 真要是娶了我妹妹,伱陇西李氏还不是得给我出力? “你觉得如何?依我看这李四郎,还不如段武达,你看呢?” 慕容佳音听这话立马翻了个白眼,“段武达长得跟熊似的,字写得和狗爬一样,跟猪一样蠢,空有一身蛮力,跟这样的人做夫妻你不如杀了我好了。” 段武达,出身段氏鲜卑,辅国大将军段义弘的小儿子,是慕容英身边的散骑常侍之一,有勇力,能够赤手放倒奔马。 因为常年出入宫禁,对慕容佳音的容貌惊为天人,极为爱慕。 与慕容鞅交好,所以慕容鞅经常在这个妹妹面前替自己的好友说说好话。 但慕容佳音对于此却是避之不及。 慕容鞅无奈的笑了笑,“反正父皇说了,这人是任你挑选,陇西李氏是名门望族,家风也不错,卫尉卿李源也深得父皇的信重,我看你挑了这么久也没个和心意的,别等到父皇急了直接给你选一个...而且我打听过了,这李四郎如今房里没有人,外面也没什么相好,院里也只有一个照顾他起居的丫头...” 慕容佳音望着他说道:“我一辈子也就能嫁一个人,还不让我挑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挑吧...” 李元徽回到宴会场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此时篝火已经点起来了,火光照着那些舞姬身上,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李孝俨当即问了问是谁召见他,李元徽如实说了。 “是吴王。” “哦?” 李孝俨闻言也没细问,只是嘱咐他不要声张。 等道宴席散了之后,李孝俨带着他去了李源的帐篷里,又让他说了说今天与吴王见面的细节。 坐在床上的李源听完之后面色如常:“些许小事,不必在意,不过记得,不要对旁人提起这些事...大郎留下陪我说说话,四郎回去休息吧。” “是阿耶。” 李元徽感觉老爹和大哥可能要商议什么事,不过既然赶自己走了,那就不要管闲事了。 “前几日高阳王与我见面的时候,暗示我不要过早给四郎议亲,想要要送他一场富贵,加上今天的事,差不多可以确定了...晋阳公主也到了适婚之龄,年岁与四郎相当,四郎若真能被选为帝婿,与我李家而言,可能是好事,不过要真是牵扯到储位之争,对他却不见得是好事,不过于你们兄弟而言,却只有利好,大郎,你意下如何?” 李源才对长子说了这一番话的意思很明白,对你们兄弟来说,如果出了个驸马,能跟你们互相扶持,这肯定是好处,但要是牵扯道储位之争,吴王这边败了,你们要及时切割,就不会被波及。 李孝俨闻言却立即回道:“阿耶,宫中选婿之事,可由的我们嘛?” 李源闻言之后道:“若想要选中,可能由不得我家,但若不想被选中,还是有些办法的...” 李孝俨道:“四郎福缘深厚,即便不尚公主,也有殊勋傍身,以我家门第,议亲也能寻一良配,既如此,孩儿建议...就不要让他选中了...” 李源闻言,很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叹息道:“大郎,你这做兄长的,宽仁孝悌,没让我失望,四郎有你这样的兄长,是他的福气,但这次的事,为我李家长远计,只能全力促成...” “阿耶...这...”李孝俨有些不解。 李源继续劝解道:“你是长子,日后要承担我李氏一门兴衰,二郎和三郎还有四郎,都有他们各自的缘法运势,你们兄弟之间自然要扶持照应,但你也要记得,为家门计,有些事要当断则断,当舍则舍...” 李孝俨还有些犹疑:“可是...” 李源直接打断道:“没有可是,记住今天我与你说的话,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说了四郎福缘深厚,这难道就不是四郎的福气吗?你可知道有多少鲜卑贵胄和汉家大族想要为家中子弟谋这个驸马都尉?” “天予不取,反受其殃!” “这就是他的路!” 第三十三章莫名其妙 在李元徽看来,这第一天的秋狩,是军事演习。那从第二天开始,就像是运动会比赛了。 左右军出动了上万骑,负责驱赶包围,洛阳这些宗亲、勋戚、世家子弟带着护卫和猎犬,追逐着猎物。 李元徽其实是对这个射猎兴趣不大,但是这年头,不去说那些鲜卑贵胄本就骑射起家,就算是汉人世家,年轻子弟还都是充满着尚武之风,多精于弓马。 憋了一口气的二哥算是人群之中最靓的仔,纵马而行,左右开弓,例无虚发。 老刘这幽州边地武人,射猎更是不在话下,两人并驾齐驱,尽显武人风流。 李元徽驱马跟在两人后面,时不时也开弓射一箭,来自原主的肌肉记忆和这几日的训练,准头也不错,虽然比不上二哥和老刘。但也算过得去,最起码没丢人。 至于三哥李玄庆,比二哥和老刘还夸张,手持投枪,数十步外直接贯穿了一头数百斤野猪的脖子,一击毙命。 这气力,这准头,真的是让人叹为观止。完全就是天赋的体现。 午间的时候,李家兄弟和一些平日里相熟的世家子弟就聚在洛水河边,架起了篝火,直接把猎到的猎物炙烤了。 众人席地而坐,因为在古战场,自然也就聊起了伊阙之战,又从伊阙之战聊到了长平之战,又从长平之战说道秦灭六国,最后聊到了东汉末将分三国,战火连天不休... 李元徽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不论那个世代,男人们聚在一起最喜欢说的话题,除了女人,就是国际政治和历史军事。 其中三国永远是热门话题,后世就算是路边下棋的大爷也能跟你说一段孔明借东风和关云长五关斩六将。 而在这个时空,诸葛亮依旧是被人推崇至极的楷模,即便是没有晋朝那堆亮粉也是一样的。 曹魏灭蜀之后,也依旧是学习了诸葛亮的治军经验和行营布阵。 到了如今的大燕,几乎是一脉相承。 而在场的人当中,还有很多人的祖上,就是三国时期的名臣名将。 其中京兆豪族杜并的祖上就是杜预杜武库,说起祖上的功绩自然是极为自豪。 一群人谈兴正浓,突然不远处一队骑士疾驰而来,掀起一阵烟尘,搞得众人纷纷起身直接拿抄起了弓箭。 骏马疾驰到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因为李二直接一箭射在当先一骑的马前。 若不是那骑士正好急停勒住缰绳,这一箭就会正中马额。 为首的骑士身材高大雄壮,将一身红缎袍服撑得满满当当,见到对方出箭示警,并且严阵以待也不敢掉以轻心。 放慢了速度,到了十步左右的距离才停下来,不过却没下马,就坐在马上扫视着众人。 “刚才谁放的箭?” 李二郎直接站出来道:“陇西李氏,李鸣岐。” “李二郎?不错,好胆。” 那骑士冷哼了一声,这时候河边众人才看清,原来是散骑常侍段武达。这人在洛阳勋戚子弟之中也是出了名的骁勇,自诩勇力过人,又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因此眼高于顶,对河边这些汉人世家的子弟也不是很看得上。 今日他本来想给这些人来個下马威,恫吓一番,所以才疾驰而来,却没想到这李二真的敢放箭。 “彼此彼此。你纵马奔来,不知有何贵干?” 李二直接出言反问道,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这一幕落在段武达眼里,不由得点了点头:“好,你李二郎是条好汉,不过今天我却不是来找你,让李四出来答话。” 李二当即一愣,“找我四弟何事?” 段武达不耐烦道:“自然是有事,李四,给某家过来。” 人群之中的李元徽很是诧异,找我的? 这人他是知道,但没有交际啊,这找他是要做什么?看着来势汹汹的,就不像是好事啊... 不过事到临头,不能畏惧退缩,李四当即走到跟二哥并排的位置,然后问道:“不知段兄有何见教。” “你就是李四?” 段武达对于李四其实没什么印象了,他往日来往的都是鲜卑贵胄,与汉人世家交集甚少。 虽然可能在什么场合见过,却也没什么印象了,前几日殿上封赏,李元徽又在队伍最后头,前面是一堆军中将领,个个人高马大的,自然看不到人。 他是今日射猎时听好友吴王慕容鞅说的,晋阳公主在选婿,目前已经相看了卫尉卿李源的四子,也就是在平乱之战立下殊功的邺侯李元徽。当即就要看看这小子是何方神圣。 这一见,就有些怒不可遏,原来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我是李四。” 李元徽见对方来者不善,显然是来找茬的,因此也没了好语气直接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我本以为截杀杨巡的,是个什么样的英雄,却没想到如此弱不禁风,你射杀杨熙怕是家奴干的,伱冒领的功劳吧?” 说实话,李元徽身材还是挺标准的,也有些力气,平日里骑射和枪槊也练过,绝称不上弱不禁风。 但跟壮如熊罴的段武达一比起来,那确实显得弱不禁风了。 李元徽一听,顿时也来了火:“我射杀杨熙,乃万军之中,众人亲眼所见,圣人也降下恩赏,你说我冒功,是想说圣人识人不明吗?” 骑在马上的段武达直接就被李元徽的话噎住了,是啊,人家的战功是在万军之中,根本做不了假。而且既然已经定了功,就是假的,也是真的了。 否则,那就是打圣人的脸。 段武达这边噎着呢,李元徽继续反问道:“还有段兄你说我弱不禁风,但我尚在平乱之中立下微薄功业,不知道雄壮如段兄你,可为大燕立下什么功劳?” “你...” 段武达虽然有勇力,且与人切磋从无败绩,但从入仕起,就一直在宫中宿卫,后来因为父亲的关系提升到了散骑常侍,是天子近臣,但名位虽然高贵,却并没有什么功绩可言。 往日里看着一众汉家子弟,可以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但今天在李元徽这里却是实打实的吃瘪了。 这么猛,立下什么战功了?不会吧不会吧?什么都没有? 那你狗叫什么? 李老四虽然一直恪守着低调的原则,想着猥琐发育,有事能躲着尽量躲着,但这种直接冲他来的,那还躲什么? 直接怼了再说。 段武达被驳斥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对着李元徽怒目相向,最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狠话:“你给我记着。” 然后调转马头离开。 李元徽被这段武达搞得一脸懵圈,这就走了?不是哥们你来干嘛的啊? 李二也很疑惑,问道:“四郎,你与他有什么过节?” 李元徽摇了摇头,“此前没有交际,更没有过节了...” 兄弟两个这边疑惑着,刚才手中一直攥着短矛的李玄庆开口道了一句,“红颜祸水。” “啊?” 李元徽更迷惑了,三哥的道理是说得通的,一个男人如果跟另一个男人没有交集,还看不惯对方,那只能是因为利益。 这个利益可能包括很多东西,权位,财富,以及女人。 权位的话,段武达年纪轻轻已经是散骑常侍,作为鲜卑贵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不会因此嫉妒李元徽。 财富更是没影的事,有权的人会缺钱? 那就只有第三个了,女人... 这边李四还蒙着呢,同行的贵胄子弟已经开始围了上来。 “四郎,好样的!” “对,四郎刚才那番话说的好,这段武达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今日四郎很是挫了他的锐气,真是言出如刀...” “四郎说得好,这等人如此无礼...” 一众人的“鼓励”直接让李四人都麻了,你们是听爽了,不过看这架势回头这事肯定宣扬出去,我是把人得罪彻底了.... 第三十四章双喜临门 河边这一场风波之后,李元徽开始变得极为谨慎。 他是很怕被人阴啊。 尤其段武达虽然看着头脑简单,但能在皇帝跟前当散骑常侍,还有在河边始终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看,这人只是看着粗豪,实际上心思也不少,很精明。 越是精明的人,阴人就越狠。 以至于后面几天秋狩,李元徽几乎一直提心吊胆的。 不过在秋狩的最后一天,李元徽得到了皇帝慕容英的召见。 见驾的过程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李四总感觉皇帝看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很不善。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回到洛阳之后,皇帝下诏,晋李源为唐国公,上柱国。 整个李家都为这个消息兴奋不已,李元徽更是感觉心中非常瓷实。 稳了,又发明牌了。 但仅仅是三日后,还没来得及为城南被坑杀的人哀悼,李元徽就感觉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制曰:晋阳公主,朕之幼女也,系贵妃韦氏所出,身份贵重。自幼聪慧灵敏,旦夕承欢皇太后与朕躬膝下,太后与朕疼爱甚矣。今公主年已及豆蔻,适婚嫁之时。朕承太后慈旨,于诸臣工中择佳婿与爱女成婚。闻卫尉卿唐国公李源四子元徽,恭俭孝悌,忠贞勤谨.....为成佳人之美,兹将晋阳公主下降...” 宣旨的中官乐呵呵的带着李源准备好的态度满意而去。 李家上下比起前几日家主晋爵国公还要热烈几分,这代表着李家门第又上了一个台阶,皇亲国戚。 只有李元徽在随父亲和兄长们谢恩之后呆若木鸡,旁人还以为他是高兴傻了呢... 人是傻了,不过不是高兴的傻的。 李元徽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若不是天下将乱,自己能娶到公主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现在,这個福气他真不想要。甭管公主长什么样,就美的跟天仙似的,跟刘亦菲那么美,也不...不是不行...这个再说。 主要驸马的身份太敏感了。而且依照慕容英的习惯,很可能会带着他到处走。 这个可太致命了。 现在已经有天下大乱的苗头了,老爹这几日在房里跟那些个幕僚也在研究,想要外放任一州都督军事,事情目前还在运作当中。 具体能运作到什么地方去,还要看尚书令的继任人选有了结果之后,以及之后朝堂上各个要职的调整。 而现在地方上,民变的苗头已经越发的不受控制了,让李元徽耳熟能详的瓦岗寨,也开始频繁出现在豫州往东都的塘报之中。 事情正在朝着李元徽“预料”的方向发展。 但很显然,关于他的身家性命却渐渐在脱离他的掌控,或者说,他也从来没有掌控过什么。 从来了之后,就一直在随波逐流,做什么都由不得他。 身不由己啊... “四郎,我听说你要娶公主了是嘛?”问他的是侍女檀儿,她跟李四年纪相仿,这几年一直照顾他的起居,哪怕是原来那个性格很暴躁的李四跟檀儿也相处的不错,两人经常说笑玩闹。 李元徽要是成婚了,她也是肯定要受影响的,所以很关心这事。 大白天就躺在床上的李元徽应了一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的...” “应该是的?什么意思?不是圣人已经下诏书了吗?” “比方说我现在要是跑了,逃婚了,那不就是意外情况?” “逃婚?四郎你是发昏了吧,逃什么婚啊...” “...嗯,我说笑的,往哪逃啊...” “你这可不像是说笑...我看你是真想逃婚...” “去去,一边呆着去,等公主来了天天不给你饭吃,到时候你天天哭去吧伱...” 把小丫头撵走,李四郎心中松了口气,现在脸色这么难看嘛?连檀儿这丫头都能看出我不对劲。 家里一堆人精,可不能在老爹和几个老哥面前表现出什么啊。 刚做起身来,打算去找老刘一去出去逛逛,顺便找人打听打听自己那个未婚妻是个什么情况。 人选现成的,韦家兄弟,跟韦贵妃都是京兆韦氏的,多少有些消息。 还没出门,三哥来了。 “出去走走?” “嗯...好。” 兄弟两个骑马出门,随行跟着几个护卫,一路去了入苑,这里是洛阳城里坊与谷水之间的大片空地,驻扎了不少中军所属的部队,李家兄弟经常来这边练习马术,可以一路驱驰到河边饮马。 兄弟两个到了谷水之畔,护卫们牵着马去饮马和洗刷,李家兄弟俩就站在河边看着风景。 正值秋日,斜阳照射在水面,四周的树木落叶纷纷,显得有些萧索。 “四郎你是不想娶公主吧?” “是啊。” 三哥很直接的问了,李四也很直接的答了,当有些事藏不住的时候,那就没必要藏了。 当然,问这个话的要是老爹和大哥二哥,那回答肯定不一样,硬装也得装。 李四捡起一片石子,手腕一抖往河里扔去,一连飞了七八个水漂才沉下去。 这边刚撇完,李三郎也捡起一片石子,然后像李四一样打了个水花,只不过他打的水花一连十几个,让觉得自己一打七八个很不错的李四直接把捡了半天的石子随手扔下。 一点都不好玩,不玩了。 李家就是这样,大哥读书读的很好,二哥骑射无双更兼满腹韬略,三哥天生神力,且智虑深远...一个比一个优秀 李四...背景板。 不过最近背景板逆袭了,运气好到离谱,还要娶公主,这谁能像想到? 按照李家人的想法,四郎现在一定会很高兴。 “三哥,有办法能把这婚事退了,还不会担负任何罪责?也不影响阿耶的谋划?” 李四郎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问道一向很聪明的三哥。 李玄庆很是痛快的点头道:“有,让公主讨厌你,然后逃婚,你就不用跟她成婚了...” “那这可有点难啊,毕竟我这么英俊...有别的办法嘛?”李四很不要脸的说道。 “有,看你舍不舍得。”李玄庆站起身来直直的盯着李四,直接给他看毛了。 不过想了想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局面,李四狠了狠心道:“三哥你细说。” 李玄庆郑重其事的吐出两个字:“毁容。” 李四直接蒙圈了,这主意确实可行。 当驸马的重要条件,出身门第得高,长相得俊朗,最少得端正,身体不能有残疾。 毁容...特么谁愿意以后顶着个疤脸啊?这对一个人的仕途有很大影响的。 但若是为了保命,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至于仕途,还用考虑那个? 咱大唐起来了老子咋也是个亲王殿下,脸上有疤说不定还能避免老大老二将来争位子被牵扯道。 毕竟当皇帝也要看形象的,要是再断腿跛足,那就更安全了... 第三十五章骁果军 望着夕阳照在河面上,天空尚有大雁南行。 李三就看着仿徨之中的李四,然后一脚把他踹进河里。噗通一声,溅起一片水花。 秋天的水很冷,也让被河水李四清醒多了,没有计较三哥这一脚...当然计较也打不过。 “你还真往这上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娘要知道你就为了这点事就自毁容貌,岂能安息?” 李三郎毫不留情的训斥道。给李四说的羞愧不已。 “这不是三哥你出的主意吗...” “我本与你说笑,你却当真了?” “我.....” “你为何不想娶公主?” 李四斟酌了一番才说道:“三哥,依伱看,这大燕,国祚可能日久绵长?” 李三郎闻言笑道:“四郎你果然是藏了拙,目光长远,不过即便是如此,这桩婚事与你也无坏处,即便这大燕不存,前朝宗室也未必就会被牵连,更何况你只是娶一个慕容氏之女罢了,完全不必为此担心...” 李四知道三哥很聪明,也很有城府,但却没想到家中第一个看出大燕国祚要尽的居然是三哥。 而不是老爹和二哥。 或者他们也看得出一些端倪,也在做些准备和积累,却不会如三哥这般确定,也不会跟李元徽讲这些。 但三哥却是没懂李四的顾虑,而李四也感觉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了。 到了现在这个程度,想要低调,猥琐发育苟到大唐建立已经是行不通了。 即便是不娶公主,皇帝也会对他做些安排,要么到地方任职,要么在中军,想要跟着老爹一去河东苟起来根本行不通。 甚至老爹真的能去并州任都督,那李四肯定是要随驾的,跟质子一個意思。 娶不娶公主都一样。 作为李家四个儿子之中现在名声最大的一个,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得开的。 毕竟另一个时空李家起事的时候,高祖的儿子女儿就没几个在身边的,建成和元吉都是从长安跑回去的,还有个老五直接被逮住杀了。 现在看这情况,大哥也是得一直留在洛阳或者长安。 况且,一个穿越者,不去学人家争霸天下也就算了,恐婚恐到这个地步属实是给同行丢脸了。 毁容断腿什么的,不至于,也没必要。又不是现在就面对生死抉择必须得选要脸还是要命。 小心行事,趋吉避凶,警醒一些,应该能躲得过起事之后的杀机。 “我知道了三哥。” 看着李元徽想通了,李玄庆也点了点头,兄弟两个这才骑上马回了家。 到了家之后,李玄庆又跟李元徽说了一句,“你知道本朝入主中原以后,世家大族为了跟慕容皇室联姻做了什么嘛?” 李元徽摇了摇头,不明白三哥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玄庆又拍了拍他肩膀,“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湿漉漉的被染了风寒。” 李家这边扶摇直上的同时,杨巡谋逆大案的审理也基本落下了帷幕 整整牵连了三万人被杀,其中有一大半都是枉死,发配徙边的也有六千余,皆抄没家产。 而当时杨巡攻打洛阳时候,曾经开仓放粮,赈济民众。 皇帝闻之,下诏“凡受杨贼米者,皆坑之,以儆效尤...” 成千上万的百姓,仅仅就因为拿了一点杨巡发的米,就被坑杀在洛阳之南。 而李元徽也有了新去处,骁果军。 所谓骁果军,是皇帝二征高句丽之前,曾经招募关中子弟为兵,号“骁果”。 这支都是关中和陇右健儿组成的新军战斗力极为强悍,而皇帝又看上了洛阳在平叛之时临时组建的新军,将起并入骁果。 整个骁果军在合并之后,有五万余人。 设置十营,皆以虎贲郎将统率,不设将军,直属皇帝。李元徽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李元徽以外,另外九个虎贲郎将都是善战之辈。 独孤求玉,鲜卑贵胄,少年即有骁勇之名,随慕容英西征吐谷浑,与无定河之战生擒敌酋三人,斩首三十八级,年方二十一。 杜采,京兆杜氏出身,二十六岁,善马槊骑射,一征高句丽时率数百精锐渡过辽河,一举突破高句丽军的防御,给大军东渡辽河打开通道。 段武臣,鲜卑段氏,令支王段义弘长子,年方二十四,一征高句丽时为校尉,率本部数百人为其父断后,阻挡数千高句丽军不得寸进,最后还平安回转。 韦孝矩,京兆韦氏,韦贵妃兄子,年方二十二,从征吐谷浑,突厥,数有功,治军严整,深得君心。 李沧,陇西李氏,李元徽的堂叔,二十六岁,性骁勇,历任代郡镇戎都尉,防备突厥有功,曾率数十骑深入草原,夺得良马数百匹。 陈棱,雍州扶风人,寒门出身,军中悍将,善用拍刃,平定杨巡之乱之时,只用了半日就率部先登,一举拿下天险虎牢关,也是十个虎贲郎将之中年纪最大的,三十有一。 宇文觉,鲜卑贵胄,二十七岁,从征吐谷浑,有功。 梁平,扬州江都人,二十九岁,车骑大将军梁猛之子,胆略过人,做过慕容英的侍卫。 慕容令,宗室,二十岁,慕容英的堂弟,金城郡王,自幼父母双亡,被皇后养大,骁勇果敢,随征东大将军平冀州民变。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年轻。 而李元徽,跟这些人相比,更年轻,还不满十五岁。 统率兵马五千人,在后世相当于一个旅了。 李源带着李元徽入宫谢恩之时,慕容英对李元徽还是那副样子,不咸不淡的,更上次见驾差不多,倒是对李源很热络。 李元徽也想明白了,老丈人看女婿,不顺眼可太正常了。 从宫里出来,回到家后,李源倒是难得跟儿子说了几句交心的话。 “骁果军不设主将,陛下亲领,但军中大小事务都是有长史薛吉操持,他是河东薛氏出身,陛下心腹,曾经是东宫左庶子,你入骁果军之后,有事可以多请教他...” “你十二叔与你一样,同为虎贲郎将,可以互相照应...” “宇文觉之父,曾经与我在关中时候在一郡为官,我是法曹,他是兵曹,有共事之谊,你可与他亲近...” “陈棱的恩主是卫王慕容定,但他是得陛下信重的,不要以其出身卑微而轻视之。” “韦孝矩虽然是韦贵妃之侄,但其父韦宏与我有些过节,圣人征吐谷浑之时,我在后军督运粮草,韦宏运粮失期,我并未替其遮掩,如是奏报,其人气量狭小,一直怀恨在心,所以你即便是晋阳公主的未婚夫婿,也要小心韦宏之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圣人已经与我暗示,大概年后就会让要我都督并州诸军事,我不在朝中,有事多于你大哥商量,” “你入军中,驺得高位,必有不服者,要小心应对,以诚待人,以礼待人,不可以门第取人,若有不能感化之辈,桀骜不驯者,当以雷霆手段惩治,慈不掌兵。” “你结交刘玄机这步棋走的就很好,其人必有大才,非等闲之辈,我会托人将起调入你麾下,你可以倚重他,以兄视之,其出身寒微,正该以礼相待。” 李源拉着四郎说了小半个时辰,可谓是用心良苦。直到今日,四个嫡子之中最不让他放心的还是这个最小的。 说道最后,李源颇有些感怀道: “过了年你也就要成婚了,可惜啊,你阿娘没能看到...” 想起发妻,李源的眼角也不禁有些湿润,挥手一扬,“行了,别在这碍眼了,滚吧。” 李元徽点点头,然后告退。心里也不禁为阿耶和阿娘的夫妻情深感动不已,阿娘去世好几年,阿耶始终未曾想过续弦。 其实李源不过四十出头,又高居九卿之一。续弦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想想自己这几年添的几个弟弟妹妹,好像也不用太感动。 果然,男人啊... 第三十六章投壶 慕容英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深居宫中的皇帝,到洛阳还不到两个月,就立即有了新的打算。 回长安过年祭祖。 而李四郎这边,刚刚就任骁果军虎贲郎将几日之后,就要出征了。 因为瓦岗义军这次闹得很大,攻克了商丘县城,并且已经包围了梁郡治所睢阳。 睢阳是运河要道,江淮门户,占据睢阳,便能切断运河,阻隔南北。 战况紧急,所以慕容英很重视,命征东大将军卫王慕容定率左右领军以及骁果军,十万余步骑,剿灭瓦岗贼。 而在一年之内,李元徽从管理五十人的队正,一跃成为管理五千人的虎贲郎将,现在还要带着这五千人去打仗,也是倍感压力。 出征的三日前,李元徽与一众将领跟随慕容定入宫面君陛辞之时,慕容英还指着他跟自己的王叔开了句玩笑:“王叔,此间贼宜速灭,不然可耽误了晋阳的婚期。” 慕容定也笑道:“区区乱匪,数月可定。告诉晋阳小丫头,误不了她的婚事。” “哈哈哈哈。” 一众将领闻言全都哄笑起来。 只有李元徽有点脸红,订了婚,连未婚妻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呢。 不过出宫之时,跟堂叔李沧、韦孝矩等几个虎贲郎将一道要出宫门的时候,李元徽突然被一個中官拦住了。然后递给他个一封信。 还没等李元徽有任何表示,就迅速离开了。 几人个同僚又是一阵哄笑,不过却没逼他打开锦囊让大伙看看,毕竟这些人也都知道轻重,这肯定是公主给李元徽的,起起哄行,真要刨根问底,那可就是不懂事了。 得罪李四没事,得罪公主殿下可就不太妙了。 李四回了家才把信封打开,信筏上字迹娟秀,比起自己的字好看多了。 内容很简单,八个字“明日高阳王府有宴”。 “高阳王府有宴会?我怎么不知道?”李元徽很疑惑,因为李家最近跟高阳王府走的很近,高阳王对李元徽很是器重就不说了,与李源关系也是很不错的。一般这种高门大户,要举行什么宴会,最少提前几日通知并下请柬,甚至提前半个月都是正常的。 就跟京城请人吃饭得提前三天是一个道理。 在说高阳王也不在洛阳啊,回关中了啊,只有他儿子在洛阳,怎么会突然设宴呢? 不过很快,他就不疑惑了,因为高阳王之子慕容无忌亲自来李家,给李家几位郎君下帖,明日过府小聚... 慕容无忌来的时候,很是不好意思,因为这种临时请人,有些失礼的。 但没办法,谁让宫里的那位殿下让他明日办宴席?这时候你无论需不需要,都得办了。 一般送请柬的话,都是遣个人送就行了,但因为失礼,所以慕容无忌是亲自跑的。 把相熟的人家都跑了个遍。 李元徽送慕容无忌出了门,看着对方行色匆匆的继续跑下家,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 这是晋阳公主想要跟自己见面,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约他两个人去干什么。 虽然这时候男女大防没后世那么严重,定了亲事见见面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单独见一个男人,哪怕是未婚夫也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干脆就让见面的场合人多一些,这样两人见面就不会太尴尬... 李四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这不就跟上大学的时候,两个男女寝室搞联谊,本质上差不多吧? 他也就是通过这样的活动,认识了前女友,一个京城大妞,个子很高,很爽朗大方。 大学四年给他买了好几双aj和两个苹果手机,他给她花多少钱,她一定得想方设法翻倍花回来。 给寝室里的几个哥们羡慕完了,诋毁他是吃软饭的。 毕业之后出国了,也就没了然后。 想不到,这特么到了古代,重操旧业,又端起饭碗了。 李家兄弟几个一个个也都是人精,不用细想也都明白过来高阳王府突然宴请宾客,还都是同辈的年轻小娘和郎君,都是陪衬。 不过是公主殿下想见自己的未婚夫婿。 一个个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打趣,给李四搞得很是尴尬。 第二日用过早饭,大郎照例要当值的,二郎三郎四郎,兄弟三人便收拾停当,骑着高头大马,带上几样薄礼够奔高阳王府。 高阳王府也在城南,住在修业坊,而李家是在淳风坊,相隔并不远,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慕容无忌在门口迎客,见到李家兄弟来了,急忙过来相迎。 见礼之后,兄弟几人跟着引路的人进了王府前厅,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同龄人和旧友。 赵二、赵三,于仲亨,韦光夏,韦冲,杜骏,杜并,表兄窦羡君,表弟窦羡果,还有不少宗室子弟。 多是男子,也有不少女子,有的女子穿着长裙,也有的穿了一身男子袍服,带着幞头。 女子多在后堂,前厅也要不少,众人围在一起,有的斗地主,有的打麻将,还有的在玩投壶和下棋,倒是没什么顾忌。 二哥看见投壶就不困了,这玩意对射术无双的李二来说,完全没有挑战性,于是拉着两兄弟一去过去看热闹。 投壶这个游戏,历史足够悠久,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宴请宾客时的礼仪之一就是请客人射箭。 那时,成年男子不会射箭被视为耻辱,主人请客人射箭,客人是不能推辞的。后来,有的客人确实不会射箭,就用箭投酒壶代替。久而久之,投壶就代替了射箭,成为宴饮时的一种游戏。 秦汉以后,虽然废除了射礼,投壶却在士大夫阶层中盛行不衰,每逢宴饮,必有“雅歌投壶“的节目助兴。在流传过程中,游戏的难度增加了,不仅产生了许多新名目,还有人别出心裁在壶外设置屏风盲投,或背坐反投。 汉魏时也流行投壶,对投壶的壶也有所改进,即在壶口两旁增添两耳。因此在投壶的花式上就多了许多名目,如“依耳“、“贯耳“、“倒耳“、“连中“、“全壶“等。 此时。只见一个身穿锦衣的少年拿着箭支,在据里投壶十步远的地方,对着铜壶,连续投掷,最后连中八箭。 “彩,彩,彩.” 一大队少年少女纷纷喝彩。 这少年李元徽认识,名叫曹符,是曹皇后的侄子,太府卿谯县公曹文彦之孙,前魏宗室,是陈思王曹植的后人。 锦袍少年赢得满堂彩后,一个胖子走到投射处,说是胖子也不准确,准确的说是非常强壮,身高八尺,腰大十围,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长了连鬓胡子,跟黑瞎子一样...正是在河边被李四郎怼了一通的段武达。 段武达连续投掷而出两箭,分别投中了铜壶的双耳。 这在投壶之中,算是上了大分,于是场上喝彩声更加热烈。 李家兄弟走过来看热闹,却被志得意满的段武达直接看到了。想起河边受辱直接道:“我闻唐公善射,却不知道李四郎射艺如何?可否给我们开开眼啊?” 投壶,射之细也,也就是说善射的人,对于投壶肯定是手到擒来。 李四郎看了他一眼,眉头皱了下,心中暗想这玩意会倒是会,但肯定没这胖子出彩啊...正在想着如何应付呢,就见二哥走上前道:“四郎昨日练弓伤了手腕,你若想看我李家射艺,那就让我来吧。” 说罢李二郎将袖口扎好,然后走到投壶前取出两耳处的两支箭,转身走了十几步,就这么背对着投壶,随后双手猛地同时向后抛,动作极为迅疾。 两支羽箭的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随后同时坠入铜壶的双耳之中。 “双箭贯耳!还是背投?” 一人惊呼出声,众人全都被这一手给惊艳到了。 随后全都开始高呼起来:“彩彩彩!” “彩彩彩!” 以为这就完了?当然没有,李二这一手刚技惊四座,李三郎则拿起几支箭,走到了二十步开外的屏风后面,随后又隔着屏风连续投了三支箭。 全部中壶! “隔屏盲投!” 于是乎,喝彩声又高了几分。 李四是眉开眼笑,甚至都忘了自己手腕“受伤”了,十分卖力的叫好喝彩。 就这家庭,还有努力的必要嘛? 第三十七章奇楠香 李家兄弟技惊四座,前厅这边已经气氛极为热烈。 段武达闹了个没趣,看到李家兄弟出尽风头,也没了心思去探究李四郎的本事射艺如何。 毕竟,李二李三都这么猛了,当兄弟的李四差能差到哪里去?说不定更猛呢,毕竟这俩还没出仕,李四可是万军之中射杀叛将的猛人... 快要中午的时候,正在跟于仲亨韦光夏以及曹符打麻将的李四见到一个“熟人”。 “郎君,请随我来。” 这人正是在秋狩时候找他去见吴王慕容鞅,以及昨日与他留信的小宦官。 李四见到来人,丢下这把马上就要胡的牌,喊了看热闹的杜并替他打。随后跟着小宦官一道走了。 “还未请教这位中官贵姓?” “奴婢高力士。” “啊?” 李元徽直接愣住了,这果真是错乱了,怎么高力士都出来了? 报完名字的高力士见到李元徽惊讶也没有作出什么反应,而是很平淡的笑了笑,并做出来请的手势。 李四压下心中的好奇,继续跟着走。一路来到了高阳王家后花园之中。 这花园中心是个池塘,遥望对面是個三面环水的小榭。 小榭之中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穿着翻领锦袍,带着幞头,凭栏而坐,风流俊逸。 女子则穿着目前洛阳仕女之中很流行的石榴裙,离得很远,看不清容貌,很安静的坐在垫着软垫的石凳上。 跟着高力士绕过池塘,来到水榭,男子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慕容鞅。 而李四没有去看那女子,先是低头拱手道:“见过大王。” 慕容鞅这边站起身来,拉着李四的手把他按在女子对面的座位上,“四郎啊,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紧张,这就是舍妹,晋阳公主,你们早晚都是一家人,这么拘谨做什么...” 得到确定答案之后,李四缓缓抬起头,又站起身来冲着对面的女子道了一句:“见过殿下。” 说是女子,其实准确的应该说是个少女,跟他同龄,年不满十五。身形很匀称,见到李元徽起身她也站起来,身高大概在一米六左右,只比现在的李四矮了一点。 长相很精致,妆容也很精致,跟个瓷娃娃一样,可能是因为有鲜卑血统的原因,五官很立体。 眉毛修长而秀美,一双清秀的凤目,似含情又庄严。眉心处画着一朵梅花,整个画面让李四郎只想到一个词,国色生香。 “郎君不必多礼,请坐。” “谢殿下。” 虽然眼前这个小公主的美貌,几乎是李四平生仅见,不过他定力倒是还不错,毕竟是经过短视频洗礼的,没有任何失礼的举动。 落座之后,李元徽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坐在对面的慕容佳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结果就是两人愣了半天,然后同时开口:“你...”“我...” 这一幕倒是给慕容鞅乐得够呛,“哈哈哈哈。” 随后就见慕容佳音趁着李元徽低头的时候,拿起团扇遮挡了一下,然后侧过脸看着慕容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直接就让本来笑得肆无顾忌的吴王殿下立马收了声,强忍着笑意开口道: “四郎,你过几日就要出征了,我那里有匹西域良马,明日让人给你送过去,对了无忌找我有事,我先出去一趟,你们慢慢聊啊...” 觉得情况不妙的吴王殿下决定先走一步,不然在这他一会又得笑,回头回了宫里他这个妹妹可是不会要他好过的。 还没等李元徽推辞呢,吴王就连忙摆手走掉了。 于是这出小榭也就剩下这对未婚夫妻,场面好像更加尴尬了。 李元徽抬起头又看了看对面的少女,端庄明媚,白皙的脸上散发着如玉一般的光泽。 慕容佳音察觉道李元徽的审视,脸上也有一丝红晕,然后出言道:“郎君为何看着我?” “殿下不看我,怎么会知道我在看殿下呢?” 李元徽直接来了一手,以魔法打败魔法。 说完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少女笑起来的时候,脸“你也不要叫我殿下殿下的了,我行三,伱可以叫我三娘,你还可以叫我的小名,伽罗,是梵语奇楠香的意思...” “啊?” 李元徽直接愣住了,伽罗? 慕容佳音看见对面的李四郎愣住了,还劝慰道:“你我已经有了婚约,不妨事的...” “额...好,伽罗?” 少女听见李元徽叫她的小名,还漏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颊出浮现两个酒窝,娇俏至极。 李元徽还在震惊当中,当然跟那个手特长的射手无关。因为隋文帝的皇后就叫伽罗啊,独孤伽罗。可太有名了。 然后我未来媳妇也叫伽罗?这玩笑开大了吧? “对了,我还不知道殿下...伽罗你的大名呢。” “佳音,慕容佳音。” 两人说着闲话,有点像男女第一次见面相亲的状态。略带些初见尴尬和疏离,但却越来越相近。 而一墙之隔处,慕容鞅和慕容无忌这对既是叔侄,也是表兄弟的两人,就透过缝隙处偷偷的观察着两人。 “真是可怕啊,晋阳怎么跟平时看着,两个人是的,她跟我可从来没这么好声好气说过话...” 慕容鞅愤恨不平的小声道。 慕容无忌在后面笑了笑,没说话。他当然也察觉道晋阳公主的跟平时是有些反常的。 他是宗室出身,担任宫中宿卫,常常侍驾,又是晋阳公主和的表兄,吴王的表弟,所以关系极为亲近。 自然是十分清楚公主的脾气秉性。 这位殿下一句话,他就得颠颠的跑了小半个城南去挨家请客办宴会,能是好相与的? 不过要说她脾气多刁蛮任性,也不存在的。 某位御史曾经在劝谏圣人的奏表说圣人智足以止谏,言足以饰非,这一点公主殿下基本上随了圣人。 聪慧,很聪慧。而且能言善辩,能够把一众皇子驳斥的哑口无言。 为人又极大方,就连一向跟韦贵妃势同水火的曹皇后对这位公主都是喜爱有加。 鲜卑贵胄世家大族们惦记这位公主的,可不是一家两家,真不知道这李四郎是如何得到了公主青睐。 难道这就是阿耶说的,福缘深厚? 第三十八章瓦岗 在高阳王府见过慕容佳音之后,李元徽不得不当一回境泽,真香定律他是真的绝啊。 不过他却没时间想着这些风花雪月,大军马上就要出发了,作为统领五千骑兵的虎贲郎将,需要他做的准备工作可不少。 首先,知己知彼,得先搞清楚这瓦岗军的情况,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支瓦岗军,跟他记忆里那支瓦岗军,有很多的人物重合了。 比如,首领翟让,其兄翟弘,不过他的侄子不叫翟摩侯,叫翟兴,他还有个儿子翟思训,战报上说这个翟思训非常勇猛,每战先登,是个“悍贼”。 此外瓦岗军还有一些知名人物也在能见到,徐懋功,单雄信,程知节... 历史虽然被影响了,但总有些人还是能见到他们的本来名姓,如杨素,还有上面这些人。 瓦岗这伙人几乎就是历史上那支原班人马。 有句话叫: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 以前听书的时候,还是很喜欢大隋唐的,后来还有电视剧《隋唐英雄传》《隋唐演义》。 所以他对那些瓦岗英雄还是很有好感的。什么山东小孟常秦叔宝,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贾家楼四十六友。什么寒面银枪俏罗成,大德天子混世魔王程咬金,飞石打鸟力拔牛角的罗士信... 但时也命也,现在自己要跟随这大燕版“靠山王杨林”卫王慕容定去讨伐这些义军了。 只能说造化弄人,他现在倒是很好奇,千百年后,自己会以何种面貌,呈现在小说、影视剧之中? 燕唐第一条好汉,西府赵王李元徽?这個就算了,别是吊毛齐王在玄武门让人干掉就行... 睢阳城下,数万瓦岗军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且已经开始蚁附攻城。 城上的守军则在拼死抵御。 这让本就不善攻城的瓦岗军陷入苦战,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同时也让瓦岗军的首领翟让怀疑自己在兄长和侄子撺弄下攻打睢阳的决策是否正确。 翟让,本为东郡法曹,因为平素急公好义,放走了罪犯而被下狱,还被判死刑。 或许是善恶有报,他因为放走无辜罪犯而被下狱,而自己也在下狱后被人放出。 放他活命的狱吏黄君汉对他说:“天下大势已经很清楚了,向您这样的人,难道还要在监狱之中等死吗?” 翟让道:“我就像是圈里的猪,现在死活都由不得自己,全在您的手里。” 于是黄君汉打开他的枷锁,放他逃走。 翟让也是讲究人,还担心问道:“蒙您搭救,可我走了,您怎么办?” 黄君汉斥责道:“这是什么话,我是看你气度不凡,必定是做大事的人,将来可以解救百姓于危难,才不顾安危放你离去,何必像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快去做大事吧!” 于是翟让与黄君汉分别之后,从东郡跑回老家,与兄长翟弘,以及同乡豪强徐懋功,单雄信等举起反燕义旗,上了瓦岗寨,沿着运河劫掠。 徐懋功对翟让献计道:“此地是我们的乡土,不能在这附近劫略,梁宋之郡,地管运河,多商旅官船,若能截取,足以自用。” 于是乎,从天盛九年开始,瓦岗贼就围绕这运河干起了无本生意,劫掠商船和官船。 势力极速壮大,到了杨巡起事之时,已经拥众数万人。 如今更是连续攻克数个县城,并围困了梁郡治所睢阳,在已经掀起反燕旗号的各部之中,算是声势最大的之一了。 而一旦睢阳失守,大燕朝廷的运河就要断绝,来自江淮的漕粮、赋税、盐就没法在运到洛阳。 所以慕容英直接打出了手里最大的牌,直接让王叔慕容定这位目前堪称大燕定海神针的国之柱石负责剿灭瓦岗军。 四十多岁的翟让相貌堂堂,留着整齐干练的短须,目光如炬,看着在不断攀爬城墙的义军战士心中颇有些不忍。 他本是因为私放无罪之人而被下狱,掀起义旗之后也是为了对抗朝廷暴政,但要说统兵经验,还不如李四来得多。 “翟公。” 翟让回头看了看,是同郡勇士徐懋功,名世绩,素有韬略只有十八岁,是韦城豪强徐盖之子,若是没有徐氏父子的鼎力支持,瓦岗军的不可能发展的如此迅速。 “懋功,所谓何来?” “朝廷发兵了,是卫王慕容定那老贼率军前来,半个月就能赶到梁郡。我们要早做准备。” 翟让点了点头,然后问计道:“懋功有何良策?” 徐懋功道:“慕容定率大军前来,少说也有十万众,都是燕军精锐,我军成军日短,军械不齐,根本无法跟朝廷大军抗衡,不可以力拒之,只能避其锋芒,可退往济阴,山阳一带,或可退守瓦岗,燕军虽众,但每日消耗巨大,不能旷日持久,等燕军退却,我等可再度出兵截断运河,攻略地方...” 徐懋功的计策很简单,就是不要跟燕军正面作战,保存实力,将战线拉长,伺机寻找作战机会。 这也比较符合瓦岗军的现状。几万流民组成的军队,对上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燕军,这些差距不是士气和意志就能填补的。 这时候翟让身边的侄子翟兴道:“那我们攻下的荥阳、商丘、浚仪等地就全部放弃了?依我看不如分兵据守,与其周旋。” 徐懋功道:“杨巡起事一月之间就作拥十万众,而燕廷大军回师不过数十日就兵败身死,大燕虽然人心尽失,但尚有百万大军在,战力强悍,不可力敌。且世家门阀,并未与其离心,我等不过数万之众,尚不及杨巡之势,如何与敌鏖战?” 翟兴一向是不服徐懋功的,毕竟他比徐懋功要大好几岁,但叔父翟让却从来对姓徐的言听计从,很少听取自己的意见。 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姓徐的是有两下子,但好像就是习惯了,徐懋功提出计策的时候,他总想唱两句反调。 但这次他是觉得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盘就要放弃吗?都已经造反了当然要跟朝廷干一仗,如果打不过在逃嘛,以前也是这么干的。 而这次翟让难得没有立即同意徐懋功的建议,“我再想想。” 徐懋功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告辞离开。 出了军帐不远,与他同行的好友单雄信道:“我观翟公,并非是有大志向的明主,我们跟随他,真的能够建立功业吗?” 单雄信是济阴人,而并非是隋唐小说之中说是山西二贤庄,善用马槊,勇力过人,与徐懋功是生死之交,也正是因为他的邀请才加入了瓦岗军。 徐懋功摇头道:“我等为了反燕而与翟公起事,此大义也,如今反燕大业才刚开始,局势不明,燕军来征,不可背离,且先蛰伏静候良机,若有变局再图其他。” 第三十九章打酱油 慕容定所领大军之中,除了左右领军各三万余人外,就是五万余人的骁果军,实际上战兵的人数就达到了十一万。 其中左右两军各有骑兵五千,而骁果军有骑兵两万,光是骑兵合计就有三万余。 除了慕容定所直属的十万大军外,他还能调动兖、豫、徐三州的全部驻军。这兵力配置对于剿灭区区数万瓦岗军来说,相当于大炮打蚊子了。 大军在十月十日出发从东都分批出发,左领军将军赵翊率本部为前军先行。 慕容定领骁果军为中军,右领军将军慕容嗣宗帅本部为后军。 李元徽所统率的五千人,全部都是骑军,其中还有六百人是重甲铁骑。全都来自幽州突骑,是皇帝下旨直接幽州镇戎军精选出来的,一人三马,人马俱甲。 而得益于运河的强大运送能力,十万大军的军械、军粮都可以用漕运船运抵荥阳和梁郡战场,大大节省了人力物力以及时间。 这也让李元徽非常直观的感受到,为什么古代打仗大都沿着河进兵。 十五日,前军已经出了虎牢关。 十七日,抵达荥阳。 此时,大将军慕容定的中军刚过虎牢关,赵翊率领作为前军的左领军在到达荥阳后的半日之后,就夺回了重镇荥阳。 留守荥阳的瓦岗军虽然战力不佳,但赵翊的用兵也确实值得惊叹。 十二日,慕容定率中军到达荥阳,并准备以荥阳为后军所在和粮草囤积之地。 随后立即调兵遣将,自率大军逐城推进,收复被瓦岗军攻下的城池,并命左领军将军赵翊为主将,虎贲郎将段武臣和李沧为副将,率领骑兵一万骑只带数日干粮,奔袭包围睢阳的瓦岗军。 李元徽所部五千骑,奉命前往颍川、陈郡一代,封堵瓦岗军西进之路,并且因为不放心他单独领兵,还让自己的参军蒋益作为副将跟李元徽一起行动。 头一次作为主将,独立领军作战,李元徽即便已经有些经验,还是整天忙的汗流浃背。 行军,立营,水源,饮食,哨探...事无巨细都是亲自过问,虽然有些处置还显得有些稚嫩,但五千人的大军还是井井有条的到达了许昌。 “我本以为李侯世家贵胄,不事庶务,今见李侯行军之法,才知英雄出少年,即使是我独立领军,也不能比李侯做的更好了。” 骑在马上遥遥望见许昌以后,蒋益非常佩服的对李元徽说道。 松了一口气的李元徽此时心下大定,到了许昌,有城墙可以依凭,就不用担心夜袭,埋伏等突发状况。 心态放松很多的李元徽也笑着回到:“我在平杨巡之乱时,在高阳王幕府为记室,受庞镇西所教,得以掌握行军要诀,如今也算是派上了用场,好在有蒋参军在,一路提点,这才没什么差错。” “李侯客气了。” 年少成名的武将,多为悍勇之辈,这种人蒋益见得不少。还都是出身高门,多是盛气凌人之辈。但一个还不满十五岁的武将,却能耐得住性子,能将军中庶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并且一路军纪严明,整齐有序,光看这一点已经超过很多军中将领了。 大军赶到许昌,许昌县令郑世安望见大队骑兵掀起的烟尘,初时还以为是贼军犯境,后来好到这支兵马全都是骑军,且队列整齐有序,又望见旗号,这才知道是大燕官军来了。 等到兵马赶到城下,李元徽将勘合和军令附上吊篮验证过后,郑世安才开门出城迎接。 “不知李郎将当面,得罪之处万望海涵,实在是身负守土之责不敢懈怠。” 郑世安出城之后,拱手致意。 李元徽也清楚对方完全按照程序做事,因此也没有任何的不满,抱拳还礼道:“郑县尊不必多礼,我奉卫王之命前来许昌驻扎,防备瓦岗军逃窜,郑县尊也是勤于王事,何有冒犯之说?” 李元徽率军进了城,接风宴上一叙出身,他与这个郑县令还是亲戚。 郑世安出身荥阳郑氏,是李元徽长嫂的族兄,两人还是同辈。 因此称呼也就变成了“郑兄”和“贤弟”。 这就是世家门阀,盘根错结,一叙出身,就没有攀不上的关系。 在了解许昌周边的地形地势之后,李元徽也就基本放心了。 从许昌到睢阳之间,除了涡河和颍河,蔡河,几乎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在这种地形作战,可以最大程度发挥燕军骑兵的机动优势和冲击力,自己只需要防止睢阳方向的瓦岗军西进颍川郡和陈郡,就算完成任务了。 即便是瓦岗军主力过来,也能凭借骑兵优势拖住他们的逃窜步伐,从而给主力大军追击创造时间。 而李元徽在到达许昌之后,每日除了照常安排骑兵轮番巡察许昌和陈郡之间广袤平原之外,基本上就没具体事物可做。 于是他开始跟麾下的几个校尉拉拉交情。 他这一营五千余人,分作七部,校尉分别是扶风人马保宗,扶风人郭孝恪,扶风人窦鉴,扶风人刘同,以及南阳人张君谟,长安人慕容保,以及幽州涿郡来的大老刘。 七個校尉,四个是扶风的。 这也是因为本来这些兵卒就大部分是来自关中的扶风郡,朝廷委任将校也是择其健者。 虽然这些人有些抱团,但面对李元徽的军令,还是不折不扣的执行。 毕竟这位可是未来的驸马都尉,陇西李氏的嫡子,前途不可限量。 且这位上官年纪虽小,却不是那种下来镀金不通军务的草包。 处事又公允,军纪严明,且能以身作则。跟这样的上官闹起来,被砍了也没人给你喊冤。 在许昌和陈郡两地晃悠了将近一个月,整天就是跟老刘等几个不用出去跑外勤的校尉聊天,偶尔一起喝点小酒。 这感情也就慢慢联络起来了。本来想着在许昌陈郡这一地带晃悠一两个月,那边仗就打的差不多了,一个协从之功估计就到手了。 但现在的中原大地,是按下葫芦起来瓢。李四平静的摸鱼日子,还是被打破了。 汝南郡有个叫周梦龙的人起义...不对,是造反了,短短数日之内就聚众数千人,在上蔡、平舆一代劫掠之后,向西往陈郡去了,扬言要与瓦岗汇合。 陈郡正好是他的防区,这下可不好摸鱼打酱油了。 来活了。 第四十章记得探草丛 李元徽在接到军令之后,不敢怠慢,立即从许昌率领三千余骑赶往陈县。 陈县距离许昌有二百余里,骑军全速行军,两日就能赶到。 而一路上,李元徽还遇到了好几股剪径的贼寇,不过在望见燕军的大队铁骑之后,都望风而走,逃往山林避难。 行军比较顺利,大军按照计划两日赶到了陈县。而包围了陈县的周梦龙部在李元徽所部赶来之前就逃窜了。 陈郡太守黄廉见到援军赶到,贼军退却立即率众出城迎接,并准备好了饭食草料,用以人吃马嚼。 李元徽入城之后,立即下令将士饮食修整,同时让黄廉派出向导,带着援军的哨探追寻周梦龙所部的踪迹。 快到晚间,哨探回报,周梦龙有可能是得知消息,瓦岗军像济阴郡方向转进了,所以他也没有选择继续向东,而是杀了个回马枪,往西面回汝阳方向去了。 得知叛军踪迹后,李元徽没有急着出兵,而是决定让连续行军两日一夜的骑兵休息一夜,等到第二日在出兵。 第二日一早,卯时正,天还没有放亮,各部就开始了集结就食,等到卯时过半出城了。 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就追上了周梦龙部。 此刻,周梦龙部正在涉水渡过蔡河,即后来的贾鲁河。此时的因为是秋冬交际之时,河水浅薄,有点地方可以涉水而过。前军的校尉刘同所部的八百轻骑距离叛军已经只有五六里,已经能够看到贼军正在渡河的身影了。 当下刘同就想要发动攻击,毕竟这些贼军在精锐的燕军骑军看来,不堪一击。 人数虽众,但乱哄哄的,多数人手里拿着的都是农具和削尖了的木棍,极少数人拿着缴获自燕军的武器,有长枪和横刀。甲胄是一具都看不到。 正在刘同要下达冲锋命令的时候,后面的传令兵来了打着令旗高声叫喊道,“将军有令,前军遇敌之后不得擅自出击。” 刘同听见军令以后立即皱紧了眉头,只能约束好部下原地等候,并派出哨探查看蔡河东岸有无伏兵。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主将所在的中军就赶了上来。 李元徽带着亲卫和两个校尉在上了一个小高坡之后直接来到了阵前,刘同见状也拨马靠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河湾,原本收束的河道在这里猛然开阔,水面扩张到了将近二十丈,在秋日阳光下反射着成了一片耀眼的白。 河流对面,堤坝横贯南北,一直向远处延伸,望不到尽头。 刘同纵马来到李元徽身前道:“将军,此处地形,只有此处能够涉水过河,我军应该立即进攻,以防敌军过河之后,扼守这個河口,就能对我军半渡而击,想要从别处过河,不知道又要浪费多少时间。” 若这里是平原地带,李元徽会立即同意刘同的建议,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凿穿叛军的阵势,然后就是一场一边倒的收割。 但眼下的地形,则让他有些顾虑。河岸东一马平川,河岸西却被自然形成的堤坝挡住了视线,没有视野。 而河湾处,数不清的褴褛的贼寇正在涉水过河,把原本宽阔的河道挤得像下饺子一样。 还有不少贼寇挤在后面,高声的催促着前面的人快些走,以至于有些身体羸弱者甚至被直接挤到了河水深处,高呼救命。 “将军,下令吧。” 刘同有些焦急道。 李元徽还是不发一声的看着形势,然后开口道:“向导过来。” 身后的骑士驱马上前道:“将军。” 李元徽用马鞭指着前方的河湾道:“平时这里能够涉水而过吗?” 向导是个本地州郡兵之中的老兵油子,对本地的地形很熟悉于是略一思索道:“回将军,此处冬日是能涉水过河的,夏天汛期不行。” “水位呢,一直这样吗?” “这里有些看不清,好像差不多就是如此,看着好像比起往年的水还高些...” “你去河边看看水位,在回来答话。” “这叛军还在河边,我如何去...” “你可以避开此处,去上游或者下游,快去...” 那向导迅速驰马跑去河边,而刘同这里却急着道:“将军,再不进攻,叛军可就完全过河了,到时候等他们全都过了河,追之莫及啊。” 刘玄机和郭孝恪却不发一言,都看着李元徽。 李元徽皱眉道:“急什么?这年月还缺仗打嘛?你既然请战,就率本部出击,但不可直冲河道处的叛军,在河湾处以外,用箭矢袭扰。” “将军...” 李元徽却笑着看着对方道:“刘校尉,这是军令。” 刘同听到军令二字之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已经有些过火了。双手抱拳行礼之后立即调转马头返回本阵。下令道:“每两队为一组,沿着河湾循环袭扰,临阵放箭,不可冲阵。” 随后一马当先,率领两队骑兵一百骑率先驰骑而出。 此时,看到官军的骑兵终于动了,河西岸的一个中年汉子突然兴奋起来,“哈哈哈,官军动了,他奶奶的,终于动了,这次要是成了,我周梦龙就发达了...” 这中年汉子站在河边,身高七尺有余,穿着一件燕军制式扎甲,没带铁胄,十分粗壮,腰中配着柄腰刀,手中拎着一柄重斧,正是这支义军的首领周梦龙。 其人本是汝南豪强,平日里好结交些绿林响马之流,于乡里也颇有威望,因为贩运私盐被官府通缉,所幸直接反了,还不几个月的时间,队伍就发展到了万余人,先后几次击败了汝南郡都尉。 并在最近一次的战斗之中直接把他砍了,身上的这身铁甲就是那个姓王的都尉,好像还是什么琅琊王氏,出身很高那种。 不过出身再高有什么鸟用?还不是被一刀结果了? “叔父别高兴的太早,这支燕军很是谨慎,这计策未必就能奏效。” 他身边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左右的年轻人,长得很白净,穿着一身干净的儒衫,留着整齐的短须,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是他的侄子周叔虞。 结果周叔虞的话音刚落,就见刘同率领的两队骑兵在冲到河湾前就开始抛射。 上百支箭矢直接就落在密集的人群之中,溅起数十朵的血花,惨叫声此起彼伏。 而这也加紧了贼寇渡河的步伐,让河湾处更加拥挤,过了河的人则迅速向西逃窜。 不过等到连续射了几轮箭矢之后,河东岸已经没有了,只留下两百多具尸体和一百多个还活着惨叫挣扎,却丧失了行动能力的贼寇。 此时向导也回来了,“将军,水位好像正常。” 李元徽点点头,然后直接带着亲卫纵马来到贼寇渡河的河畔处。 不管那些惨叫的贼寇,李元徽下了马,走到河边,看了看水位上面的泥土。 这时候副将蒋益道:“李将军是担心,贼寇在上游蓄水,等我军进攻或者渡河之时放水而下?不过秋冬水流几近干涸,如果上游蓄水,此处的水流应该已经断了干涸才对...不对,这水没有流动!” 李元徽看向他笑了笑:“以蒋参军之见,此为何故?” 蒋益道:“此必是贼寇在上下游分别蓄水,这样此段河流才会有水,而不流动,若我等刚才直接驰骑而出,现在脚下河畔必定一边泥泞,敌军还可以放过前军在放水,是我收尾不能相顾...将军用兵谨慎,蒋某佩服。” 李元徽笑了笑,没有言语,不谨慎不行啊,这五千人的性命可都在他手里攥着呢。 会打仗吗? 李元徽在出征前就问了自己一遍,自己的回答是,会点,但是不多。 但他会打王者啊。 在峡谷里,如果每个草丛都探一遍,那你就大概率不会被蹲到。 除非对方是那种非常会卡视野的高手。 所以在没有敌方视野的时候,不要轻易过河道。 这是来自在峡谷脸探草丛被抓了一万次土鸡的内心独白。 第四十一章推心置腹 在堤岸后面观察燕军铁骑的周梦龙有些气馁,侧过头问道:“三郎,现在怎么办?” 周叔虞摇了摇头道:“本以为这燕军主将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必定是出身高门,心高气傲之徒,必轻而无备,现在看着行事谨慎,此处设计看来是徒劳无功了。” 这河边设伏本就是周叔虞设计的,分别修筑堤坝阻拦河水,然后在以渡河诱敌,一旦官军进入河湾,上游就可以放水,从而使官军的战马陷入泥泞之中。 若是官军来的晚,周梦龙部已经过河了,还可以趁着官军前部渡河之后放水,从而分割战场。 而堤坝后面是数千精壮伏兵,可以利用狭小地形歼灭官军前部,运气好的话能缴获不少战马。 周梦龙道:“他娘的,白忙活一场了,那咱们是据守这个河口还是?” “不,要立即走了,即便我们能据守这个河口,但官军能渡河的地方太多了,燕军若想架设浮桥从别处渡河,最多也就半日的时间,燕军都是骑兵,若是被追上就满盘皆输了,为今之计只有立即向伏牛山方向转进,并且不能走官道,只能走小路和密林。这次是我小瞧了燕军...” 周叔虞有些自责道。 周梦龙却大笑着开解道:“三郎不必愧疚,我们本就是要走的,可惜了不能跟瓦岗军会师,见识一下瓦岗寨的一众豪杰。哈哈哈,真是可惜!” 周叔虞道:“大燕无道,天下必乱,早晚都能相见的。” 然后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只是见了面,就不知道是敌是友了。 周梦龙部继续逃窜,而李元徽也命人找到了蓄水的堤坝并让陈郡方面出人将堤坝掘开,又搭建了浮桥。 这才率领骑军渡河继续追击,在西平一代终于追上了周梦龙部。 并将其部击溃,不过却没有擒获匪首周梦龙等,只斩杀了数千“贼寇”。 而经此一役,麾下的一众校尉对这位还不满十五岁的上官已经是心服口服了。 特别是自持悍勇的刘同,此后更是毕恭毕敬。 完成了战略预期的李元徽也没有穷追不舍的想法,在西平短暂修整之后就迅速回师许昌。 而慕容定所率领的主力,早已完成了解围睢阳的战略目标。 但剿灭瓦岗这事还真是有些难办。 翟弘最终还是听取了徐懋功的建议,没有跟燕军硬拼,保存实力向济阴东郡方向退却,并利用运河水脉行军转运,让官军扑了個空。 期间双方只有小规模的交兵,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役。 随后,慕容定上奏班师,慕容英也很快颁下诏书。 以左领军将军赵翊兼任陈留太守,督梁郡、陈留两郡兵事,确保运河通畅。 以右领军将军张叔平都督兖州军事,继续剿灭瓦岗逆贼。 原兖州都督王元恺则被召回朝中,充任九卿之一的太府卿。 骁果军则与慕容定一同班师。 十二月初,李元徽率军赶到了浚仪,等待船队过来转运。 而负责给他所部安排营地粮草的,则是老熟人,赵炯赵二郎。 “赵二哥,许久不见。” “恭喜四郎又立新功啊。” 两人在洛阳时候就算是朋友,又有共事之谊,算是颇有些交情了。 赵二郎这次也随军出征,本来是作为自己兄长的左领军府参军,等到赵大兼领陈留太守,又被授予浚仪县尉,算是一县之中的三把手。 浚仪既后来的开封,也叫大梁,如今是陈留治下,也是运河的重要节点。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因为还有一堆公事,李四要忙着各部安营扎寨,以及做好登船的顺序。 赵二则要忙着给李四这边安排食宿,于是相约晚上小聚。 到了晚上,做东的赵二让人将李四请到了营地边上的一条大船。 船上很宽敞,布置的很风雅,席面也很考究,最绝的是还安排了舞乐。 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美人跳着妖娆的舞蹈,赵二真够朋友啊。 李元徽拿起酒杯道:“赵二哥,异地相逢,这杯请了。” “四郎客气。”说罢两人共饮一杯。 随后就是吃吃喝喝,说着闲话。 等到酒喝的差不多了,赵二也一挥手让唱跳的都下去了,李四就知道这是要说事了。 “四郎,你我也算自幼相识,虽然如今你贵为帝婿,但我这里有句话不知道...” “赵二哥,咱们这交情,说这话远了,有话直说,出的你口,入得我耳,不为外人知也。” 赵二闻言点点头,然后郑重道:“四郎你这次作为偏师,到了颍川和陈郡,可看到了什么?” 见李四苦笑不答话,赵二继续道:“既然四郎你不愿说,那我就说说我看到了什么?是田地荒芜,狐兔丛生,到处都是流民盗匪,有些地方甚至百里不见人烟,饿殍边地,这还是豫州,紧邻东都,一叶可知秋矣。” “四郎你如今是皇亲国戚,但我赵家又何尝不是追随太祖入中原的勋臣?” “可长此以往,燕祚可能久乎?” 李四只能无奈道:“二哥,慎言啊。” 赵二闻言突然笑了:“四郎,令尊唐公,广交豪杰,深孚人望,所为何,想必四郎也是心中有数吧?” 李四眉头一皱,“赵二哥此言何意?” 赵二摇摇头:“四郎就当我是醉话,不过令尊所为,四郎真的不清楚?” 李四听了这话也笑着反问道:“那我这里也想要问问赵二哥,左领军将军在中军的义社十兄弟,又是为何?二哥伱清楚嘛?” “哈哈哈哈。” 赵二端起酒杯饮了一杯,然后长出一口气道:“我观唐公,英雄也,而我兄与营中兄弟结义社,不过是互为援引尔,实不相瞒,今日与四郎相见,乃是我兄长有话请四郎转呈唐公。” 李四本以为这不过是一顿普通的老友小聚,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也就算了。 却没想到变成了坦白局。这赵家兄弟玩的是什么套路啊? “若是赵将军有话,我必当面呈大人当面。” 赵二点点头,然后郑重道:“我兄长云:‘愿与唐公,共襄大业’。” 第四十二章长安 “赵二哥,你喝醉了。” 李元徽沉默半晌后,才微笑说道。 赵二则神色清明的笑了笑,也不在强调什么反而是顺着对方的话道:“确实是有些不胜酒力,醉了醉了,戏言,戏言尔...” “来,赵二哥,你我在喝一杯,就恭祝这大燕,国祚绵长,圣人万寿无疆...” “四郎说的话,恭祝大燕,国祚...绵长,圣人,万寿无疆...哈哈哈” 下船的时候,李元徽拒绝了赵二留他在船上休息的建议,毕竟主帅还是要在营中的。赵二不勉强,不过却非要送他四个少女,并悄悄的道:“四郎你猜,这四个人我花了多少买下的...就八斗米啊...” 李元徽婉拒道:“二哥,这好意我只能心领了,不过我这还要回营中,这带女子入营,不合适...” 赵二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四郎放心,这几个人,我会托人调教一番送到洛阳府上,等到你大婚之时,另有厚礼奉上,只不过到时候为兄在估计是不能亲临,喝四郎你一杯喜酒了...” 李四道:“那我就等二哥建功立业,等回了洛阳咱们再相聚。” 赵二有说有笑的送李四下了船,两人也约好下次见面再聚云云。 只是分开之后,原本的笑脸慢慢冷了下来。 刚才的话,半真半假,他兄长的确要赵二接触一下李元徽,借此以跟唐公李源结交。 而赵二自己则是想要试探一番。 他还记得兄长对他说过,唐公有英雄之气,胸怀广阔,如今天下已经有乱象,若唐公出镇一方,必阴结豪杰,招纳亡命,或可成事。可与之交好,以待将来。 今日李元徽的表现,实际上是非常的圆滑,简直滑不留手,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口实。 而赵二这里差不多已经是“推心置腹”了。 李元徽在回去之后,躺在营帐之中,也在回溯今日与赵二的谈话。 他一开始其实真不相信赵大会看好老爹。 毕竟赵大自己都是跟二哥并列的人,虽然有些水分。但若是做個帝王排序,也是差不多能进前十的。 而老爹在后世的风评,太差了。被后人一顿讥讽靠儿子打天下,搞权力制衡还玩崩了。 但其实仔细想想,高祖其实没那么差,权谋水平也是有的。 就现在而言,李源名声人望还真都是非常不错的,而赵翊虽然是军中大将,却没有什么根基,赵家比起陇西李氏而言更不在一个层次。 难道是现在赵大还没成龙的野心?所以更看好老爹能上位? 这个真的有可能。毕竟赵大在历史上能够黄袍加身其实偶然性很大,托了郭荣早死的福了。 没错,是郭荣。 不是柴荣。他是郭威的嗣子,很早就当做养子,当了皇帝前后一直都是郭荣。 也就宋朝那帮文人修史书不要脸到把人姓都给改了,玩的真脏。 话说回来,郭荣要没死那么早,老赵家能不能出头真难说。 所以现在赵大看好李源,想要提前下一注,也是有可能的。但两家本来来往不算多,突然写封信也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反倒是两个小辈的一起吃顿饭,通过这样的渠道来传递一些心意,就不会有什么风险。 毕竟大燕虽然遍地狼烟了,但皇帝手里还有百万大军,且在百官之中尚有威望。 所以有些事,当然是越隐蔽越好。 李元徽想了想,这事还是回去之后跟老爹提一嘴。 老爹可不是郭荣,身体好得很,一把年纪都能库库的造人...再说家里还有个天花板呢,怕个毛啊。 想要借李唐的鸡下赵宋的蛋,也得有那个本事。 不过话说回来,对赵家兄弟,还是得打好关系,万一有个万一,老赵家得了天命,还得有个退路,能安稳做个富家翁也好。 在浚仪又待了几日,跟赵二每天联络感情,喝喝小酒看看歌舞,只是双方十分默契的没在提那些敏感话题。 船队来了之后,李元徽所部连人带马都上了船,也跟赵二做了个别,随军回返。 大军回师的速度,就没有出师时候的急切了,但还是在十二月初赶回了东都洛阳。 不过大军没在洛阳停下,而是直接去往长安。 因为皇帝在长安,而且骁果军将士多为关中人,肯定是都想回家过年的。 李元徽这里,李家人也都不在洛阳了,老爹带着家里人随驾也去了长安,等年后他的婚事办完,估计就要去前往并州上任了。 一路过崤函道,紧赶慢赶,也终于是在腊月二十七赶到了长安。 来自原主对长安的记忆很少,都是极其模糊的,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西市的冰糖葫芦了。 从过了潼关开始,李元徽才真正感觉得到,古代背景下关中的重要性。真不愧是形胜之地。 而长安,更是在慕容英营建东都之前,天下第一雄城。 大燕是在统一全国后,在汉魏长安城之外,另寻新址重建了新长安。 城平面为横长矩形,开十三座城门,城内干道纵横各三条,称“六街”。 城内中轴线北端建宫城芦慧歼,宫城前建中央官署专用的皇城。在中轴线上有一条长十六里,宽五十丈米的主街,经外城、皇城,直抵宫城正门,北指宫中主殿,气势之壮,前所未有。 主街左右用纵横街道分全城为一百零八坊和两市。城市之规陪冲整,街道之方正宽阔,宫殿、官署之集中,功能分区之明确,均超过此前的历代都城。 而长安的设计图,早在魏宣帝曹髦时期就已经画好了,还是按照魏宣大帝亲自参与规划的。 但却因为种种原因,这份设计图一直没有能够实施。 毕竟曹魏的根基在洛阳,而关中因为汉末大战早已经凋敝,长安已经不适合作为国都去建设了。 所以这份图,一直束之高阁,直到大燕太祖入主中原之后,见到这张图,就下定决心要把设计的如此规整的长安建造出来。 而经过两百年的休养生息,以及魏宣帝留下的“广植树木以固水土”的策略,让关中的元气终于是恢复了很多。 在加上丝路贯通,大量的胡商也带来了海量的财富,实际上长安的繁荣并不比洛阳差多少。 只是因为最近几年天子常在洛阳,并且把百官都带去了洛阳,以至于长安显得冷清了些。 不过现在随着天子回銮,这个年节的长安又重回旧日之喧嚣。 已经见过洛阳繁华的刘玄机这次没跟个土包子似的来一句大丈夫当居此,只是让说了句让李四回味很久的话。 “这长安,是三百年前大汉的长安吗?” 第四十三章见微知著 李元徽听着刘玄机的话,脑海之中想到一个词,叫血脉觉醒。 “刘兄,你可是汉室后裔?” 刘玄机很罕见的一本正经道没提什么刘玄德:“我们家几代人世居涿郡,不过是我曾祖在前魏时候从青州戍边过去的,听老一辈人说祖上是城阳景王,我没读过史书,却不知道城阳景王是谁?” 李元徽道:“城阳景王刘章,是汉高帝之孙,齐悼惠王刘肥之子,本为朱虚侯,勇猛刚烈,在诛杀诸吕时立下大功,后被封为城阳王。” “那跟昭烈帝不是一家啊?” “昭烈帝刘备是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之后,而汉景帝是文帝之子,文帝与齐悼惠王是兄弟,都是高帝子。” “原来如此。以前还以为跟昭烈帝是一家呢,哈哈哈,”刘玄机闻言之后满脸的笑意。 以前他一直喜欢吹嘘自己跟汉昭烈帝刘备是一家,不过是因为同是涿郡人而已,而且刘备名头也大。毕竟你跟军中的大头兵说城阳景王,谁知道是谁的? 但要说汉昭烈帝刘备的,那就没有不知道的。 不过当着李元徽的面,却是不好再说了,毕竟人家世家大族,最讲究宗族传承,万一说漏了就不好了。 现在好了,李元徽几句话帮他知道了祖上这个城阳景王究竟是谁,于是又好奇追问了好多的刘章的事迹。 于是李元徽又与他说了刘章行酒令杀人,与吕后唱种田,如何铲除诸吕等事。 “深耕之后,接着播种,苗要疏朗,不是同类,坚决铲除...想不到祖上居然有如此壮举,真英雄也。” “城阳景王的确是英雄,不过可惜英年早逝,汉文帝三年就故去了...” 两人说了一路,直到大军进了禁苑才停止闲聊各自忙起了杂务。 回了长安,李元徽却不能立刻回家,而是要先带着本部兵马回到驻地营房。 骁果军的驻地在长安城北的禁苑,与西内苑东内苑并称“三苑”,并且是三苑之中面积最大的。 不过比起汉朝的上林苑,那是小了很多。 汉朝上林苑的范围,西至周、户,东至蓝田,南至秦岭以北,北至渭河以南。到了大燕,范围缩小了很多,其主要原因除了授田于民外,还在缩小禁苑于军事防御上更加有效。 禁苑扼据宫城与渭河之间的要冲地段,如果说渭河是保卫长安的第一道防线,那禁苑三面的院墙就是第二道防线。 而苑内不仅驻扎着骁果军,还有前后左右军,十余万兵马。 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有望春宫、未央宫、含光殿、鱼藻池、广运潭、上阳桥、临渭亭等几十个建筑群。 李元徽所部的营地靠着渭水边上,方便饮马和士卒取用水。 现在燕军的立营之法,是学习了曹魏的制度,而曹魏则是灭蜀之后,根据蜀汉丞相诸葛亮订立制度基础上又加以改良的。 制度实际上非常完善,包括营地的选址,中军应该在什么位置,巡逻值夜的间隔,以及茅厕应该设立在什么地方,如何管理,都有非常完善的细则。 等到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宫里的中官又带着诏书过来宣召,并赐下酒肉。 正常情况下,应该按照酒每人两升,羊肉每人两斤,还有每人一個毕罗,也就是馅饼,此外还有酱、菜、薄饼、馒头、米等军中宴会的标准进行发放的。 如果有克扣,士兵可以上告,贪墨军资的人那是要直接杀头的。 但今天的发放的酒只有每人一升,本来的二斤羊肉也变成了二斤猪肉,毕罗更是直接没有了。 李元徽自然也是对贪墨深恶痛绝,基层士兵都是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卖命挣来的犒赏,这点吃喝还要克扣抽油水那是真的过分。 于是特意让麾下几个校尉去了堂叔李沧等人营地问问,这克扣是不是整体性克扣了,还是就针对他这一营。 要是针对他,那就得好好说道说道。 “将军,我去看过了,也问过了,骁果军都一样,酒都减半了,肉变成了猪肉...” 即便是古代,也是猪肉贱羊肉贵。一斤羊肉差不多抵上三斤猪肉了。 李元徽听后也熄了去找上面闹一通的想法,都一样就说明一个问题,这不是针对他。 果然,不一会的功夫,骁果军长史薛吉就命人将十个郎将招到自己的大帐里,并且摆下了一席酒宴。 “这座席面是我让人特意从光禄寺找来的厨工做的,据说这位是个长安名厨,这条鱼是今天让他们从渭水里打上来的,新鲜的很...” 挨着堂叔李沧和韦孝矩坐下,众人都默不作声的听着长史薛吉的交代。 而薛吉在介绍完菜肴之后,也是叹了口气道: “今天你们也看到了,光禄寺发下的酒肉...并非是针对我骁果军,而是太府如今财赋不足用,圣人之前的为去江都巡游的龙舟在杨巡之乱的时候被烧毁了,所以要造新的龙舟...还有圣人过了年就要去陇山一代巡边,后面还要去并州,财赋紧张,你们作为一营主将,要体谅圣人和朝廷的难处,安抚士卒....” 李元徽听完了薛吉的解释差点气笑了,大军班师、回师、年节都是要犒赏的。 这是惯例,虽然现在还有几日就过年了,但两次犒赏能花费多少?这点钱上还要跟手下的兵卒斤斤计较?然后你他娘的省下钱来造龙舟又出巡搞排场? 这不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赶紧毁灭吧,累了... 十个虎贲郎将加起来能有八百个心眼子,这顿酒也喝得各怀心思。 众人也都知道,薛吉这个长史,更像是大管家,那说是平日里有些在军资上过过手沾沾油水是难免的,但这种犒赏,连羊肉换猪肉都做出来了肯定那就真如他所说,缺钱。 毕竟现在地方上收税就已经很困难了,到处都是流民。运河还被阻断了好几个月,东南的财赋还没运上来,加上还有一场杨巡叛乱,朝廷日子过的确实难。 不过连犒赏的酒肉都要做些手脚,吃相就有点太难看了。 喝过了酒,吃过了肉,虎贲郎将们就都各回各营了。 下面的士卒都得安抚,有闹事得弹压。 甚至有的营里直接就砍了几个闹得欢的,用以警示众人。 李元徽就实在多了,把几个校尉叫过来,把薛吉的话都转述一边。 “如今财赋不足用,圣人的龙舟都被烧了,还要重新造,要体谅圣人啊...” 几个校尉听完,大眼瞪小眼的,这怎么解释啊? 郭孝恪有些迟疑道:“将军,这...” “薛长史就是如此与我们说的,你们就不要提圣人嘛,把事都推到光禄寺和杨巡叛贼身上,那几个闹事的回头打十军棍,警示一下,好好开导...告诉他们,等朝廷渡过难关,这些短缺的,会加倍补偿他们的...圣人向来是不吝赏赐的。” 李元徽推卸责任的同时画起了大饼,反正又不是自己兑现。自己这个虎贲郎将还能做多久都是未知数,管他呢。 这大燕越失人心,我李唐将来打天下就越容易。 第二日一早,有中官过来传召,让骁果军长史带着虎贲郎将进宫见驾。 薛吉带着一行人,从禁苑经由西内苑进入了太极宫。 而在西内苑入太极宫的必经之处,有一座非常著名的城门。 在经过城门检验勘合时,李元徽看见那门上那三个大字就有些不自在,然后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默念了一句。 珍爱生命,远离玄武门。 第四十四章同根同种 太极宫的偏殿,骁果军诸位郎将入宫之后就在此等候,小半个时辰之后,在长安的高级武将陆续赶到,其中也包括了唐国公李源。 而最后赶到的是皇帝和卫王慕容定、齐王慕容据、高阳王慕容颌。 等这几位到了之后,骁果军的虎贲郎将们才知道,原来是又要用兵了。 而这次的对手是大燕西陲的老对手,吐谷浑。 不过这次并不是因为慕容英的好战,而是吐谷浑出兵陇西,侵犯大燕边境,这要是慕容英能忍得了就怪了。 除了让几位宰相继续作出第三次的东征高句丽的计划之外,慕容英这次打算趁着东征之前的空档去打个西征。 不过因为陇右一代的地理环境确实特殊,没有运河能够转运粮草,所以这次的出兵规模比起东征的百万大军来说规模就小了很多。 骁果军加上左右前后府军、左右羽林军,二十万左右。 是的没错,这规模已经很小了,天盛皇帝那次出门不是几十万的排场,甚至队伍都能排出上千里来。 才二十多万,小场面。 以至于慕容英都没有把这次出兵算作正式亲征作战,而定义为“巡边”。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吐谷浑,其实是鲜卑慕容氏的分支。关系差不多跟战国秦赵有些相似。 吐谷浑原为人名,是辽东鲜卑慕容氏单于涉归之庶长子,涉归分户七百使别部以牧。慕容涉归死,其嫡子慕容廆继为单于,与慕容吐谷浑不和,吐谷浑遂率所部西迁上陇,止于佨罕,以此为据点,子孙相承,侵逼氐羌,成为强部。 大燕入主之后,吐谷浑的后人遂以吐谷浑为国号,分庭抗礼。 太祖、先帝包括慕容英,大燕三任皇帝都亲征过这个同根同种甚至同姓的部族。 但始终没能让他们臣服。 要知道吐谷浑部之前可是一直臣服与曹魏,并授封为西平郡王,为大魏镇守了西陲长达百年,一直很是恭顺。 但等到同是慕容鲜卑的大燕入主中原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还念着旧日之怨,屡屡挑衅,并自立可汗之号,分庭抗礼。 慕容英在天盛五年,天盛七年两次亲征吐谷浑,两战两胜。 可是,燕军在大获全胜后,受制于形势所逼,并没有一鼓作气、乘势追击,彻底地围歼吐谷浑残余势力。致使吐谷浑首领在兵败逃脱后,收拢流散残敌后再度杀回故地,持续不断地兴兵侵扰大燕边陲重地,俘虏人畜、抢掠财物,烧杀一番而归。 基本就是你率大军来,我打不过就跑,你大军走了我就去你地界抢一把。 来的人少我就跟你干一架。 而现在这個时间段,算是吐谷浑最为强盛的时期,历代单于多具才略,且留心吸收士人、司马、博士等官,均用儒生。据甘、青等地,实控东至洮河、龙固,西达赤水、白兰,北界黄河,南至大积石山。 部众数十万,民皆悍勇。 距离天盛七年那场大战到如今也是四年过去了,想必上次的伤口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而前两次为什么没能毕启功于一役,也不是大燕这边沽名学霸王,而是突厥方面始终也给了大燕不小的压力。 就连慕容英最近的两次出兵辽东能倾国之力,其实恰好是因为突厥人内乱了,可汗死了。 他的几个兄弟和儿子打的不可开交。 而突厥人的内乱,自然是离不了大燕方面的挑拨离间和暗中扶持。 只不过这个天赐良机让慕容英自己也给祸霍的差不多了,一个高句丽就把大燕快拖垮了。 参加这种高级会议,李元徽基本上没什么发言的机会,也就是听着几个大燕柱石们在吹捧皇帝的前两次亲征的丰功伟绩,以及用兵之精妙,用谋之高深,还有就是这次大军所向,贼虏一定望风而降,前来拜见圣人。 而关于行军计划的繁琐的事务,则交给了齐王慕容据这个行军总管负责。 这个任命其实是有些出人意料的,毕竟圣人以往对于慕容据这个亲兄弟的提防和猜忌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 而慕容据也非常识趣的安心“养病”,不该伸手的从来不伸手。 这次没想道居然会突然启用他,这是不是意味着皇帝要开始重用宗室了呢? 李元徽在诧异之后就没有了任何探寻的欲望,因为只要皇帝不换人,就慕容英这个玩法,燕炀帝是早早晚晚的事。 若是现在及时改道,换一个哪怕笨一点的皇帝,只要不瞎折腾,少旅游,安心当个宅男,哪怕就是来个阿斗,李元徽都觉得大燕有救。 但皇帝的身体太健康了,这大燕的唯一一条活路也就被堵死了。 就是这么奇妙。 有些人是因为英年早逝,给人带来无限的遐想和遗憾。 “如果谁谁谁不早死,就不会如何如何...” “如果他还活着,一定能如何如何,谁谁谁就没机会了...” 如朱标、柴荣、扶苏。 还有一些人,如果早点死,名声会好很多。 “如果他早死几年,那就是千古一帝了...” 代表人物就是李家某位喜欢扒灰的后辈,至于喜欢唱曲那个,李四表示不是我家的,勿c... 散场以后李四倒是不用在回禁苑了,而是可以先跟李源一起回家。这也是皇帝特别交代的。 他有了一个月的假期,算是婚假。 这时候的婚礼,比起后世来说要繁杂的多。 包括三书六礼。 三书指的是:聘书,订亲的证明,在六礼中纳吉的时候交给女方。 礼书,相当于现在的彩礼清单。还有迎书,相当于现在的结婚证,证明姑娘已经嫁给男方。 六礼:纳采是男方要送几十种礼物给女方。 问名,既是将男女的年庚八字进行匹配。 纳吉,将两人的庚贴于神前请示。 纳征,收送彩礼和嫁妆。 请期,是要确定结婚吉日。 礼部和宗正寺还有钦天监已经帮着走完了前五个,最后是亲迎,也就是接亲的大婚之日,定在了年后正月二十二。 这是钦天监的术士们根据两人的生辰八字算出的吉日。 虽然李四以前觉得这玩意是封建迷信,但现在都穿越了,迷信也得信啊。 因为是冬天,李源来宫里是坐的马车,李元徽也放弃骑马跟着一起上了老爹的车。 “四郎这次跟随大军出征,独领一军,有何感想?” “我还是想做一富家翁。” “哈哈哈哈。” 第四十五章大姐 马车上,李元徽跟李源详细说了下自己的领兵的经历,李源对他的评价是“谨慎有余,锐气不足。” 回到家之后,李元徽跟几个兄长见过面,刚一吃过午饭就被二哥拉倒书房之中,让他根据战报和地图,详细的复盘领兵作战,包括行军的全部细节。 结果李二听完之后,直接就摇着头对李元徽一顿驳斥。 “你不该只顾着追敌了,你当时手中有三千骑,可以分作数队,轮番袭扰,完全可以在那周梦龙过河之前,就他们困在蔡河以东,聚而歼之。” “此外,你也有些过于爱惜军力,不过行军两日而已,稍作修整就可作战,如三国夏侯渊那般虎步关右,都是在急速行军之后迅速反击突袭,才能达到兵贵神速的效果,而你居然在陈县修整了一夜。” “再说你在东岸硬是等到敌军渡河之后,才发起追击,形势虽然稳妥,却浪费了战机,若是担心敌人蓄水,就该早派哨探侦明,然后抢先掘开堤坝...” 这个世界真是有天才的。 这么破绽百出嘛? 不过打一巴掌给个枣,李二在一顿驳斥之后,还颇为赞许道:“不过四郎你有一点做的很好,就是谨慎。虽然可能错失战机,但先把己方立于不败之地,不轻易弄险,作为初战,已经很不容易了。” 原本对自己初次领兵的表现还比较满意,听完老爹的评价之后觉得还算可以,现在听完二哥的复盘之后直接emo了。 “若是二哥伱做主将,这仗该如何打呢?” 李鸣岐道:“若是异地相处,我会在陈郡补充饮食之后,不入城休息,直接追击周梦龙,不给他布置河边蓄水的机会,你手中可是有三千骑,只需要一個冲刺,就能让那万余贼寇溃不成军,即便是过了蔡河之后,你还是有机会全歼周梦龙的,奈何你太多求稳了。” 李元徽听后点点头,二哥虽然是没有亲临战场,但各种因素分析的头头是道,而且可行性极高。 说出的问题李元徽在自己战后复盘之中也看到一些,如今被二哥直接扒出来更是非常直观了。 “二哥你是天纵之才,又熟读兵书,通晓军略,更兼胆识过人,我没有二哥的才华,所以只能谨慎,再谨慎,” 李二闻言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又郑重道:“四郎,谨慎不是错,特别是你拥有优势兵力的时候,无论多谨慎也不为过,但若是你是处于弱势一方呢,这个时候你就需要超越常人的勇气和见识,谨慎反而会是你的弱点。” 李元徽听的认真,不可否认二哥说的很对。 并且他真的试图教会李四怎么带兵打仗啊... 但天赋这东西,真的是学不来啊。 巅峰第一的手法和意识,尊贵铂金能学的会? 虽然这个巅峰第一还没开始上分之路,而尊贵铂金已经打了一拨五连胜。 但这个东西跟出道早晚是没有关系。 有些人出道即巅峰。 如项羽,如韩信,如霍去病,还有坐在李四对面给他讲解兵法的李二凤。 这些天纵之才,凡人就不要妄想能够完全学会他们的本事,更不要妄想去比肩。 能把他们的东西学个一丁点,就足够你受益匪浅了。 而李元徽也在悄悄的更改自己的定位,或许可以学习一下如何搞内政,以及如何守城。 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真是樊哙、尉迟敬德、秦叔宝这种猛将的话,他干不了。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是张良、陈平、诸葛亮的活,他更干不了。 连百万之众,攻必克,战必取那就更不用说了,兵仙独一份。 所以李元徽觉得自己不妨多学学后勤管理,治民理政,还有守城。 在这些不那么吃天赋的能力上下下功夫。 虽然说,有老爹和大哥二哥基本是很稳的,但还是那句话,混可以,不能太菜。 乱世之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多点能力指不定就能给自己带来一些生机活路。 并且李元徽也想将来在史书上留个好名声,要是有机会回到现代,他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列传上写的正面一点。 别是个小丑。 兄弟俩的学术交流直到晚饭前才结束。还是二嫂高宁来到书房把这兄弟俩叫到了正厅。 还颇为埋怨老二道:“四郎刚回到家,你也不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就拖着他在书房待了一下午,有你这么做兄长的嘛?” 李二被妻子说的有些尴尬,回想起来好像却是这么回事,所以也没辩解。 而李四还是得给二哥说说好话,“二嫂言重了,是我让二哥教我兵法,不劳累的,倒是让二哥费心了。” “话是这么说,但四郎你这几日要好好休息,马上就是年节了,祭祖走亲有你们兄弟忙的,过了年节你又要成婚了,你身上还有公务,不像你二哥,是个闲人,整日只知道会那些狐朋狗友...” 李二:“....” 李元徽从二嫂的话中也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按照二哥的年纪,已经可以出仕了,而现在老爹还没安排二哥出仕,也没让他入军中。 而二嫂又说他整日只知道会那些狐朋狗友。 这就说明二哥现在已经在开始招纳豪杰猛士和流亡之徒了。 原本李源就养了不少人,很多都是犯了罪的,被藏匿在李家在关中和洛阳的田庄,有些身世清白的直接就跟在李源身边充作心腹,还有一部分应该是二哥在管理接纳。 这些人之中,有些武艺超群勇力过人,有的胸怀韬略,多谋善断。 多是落魄的高门子弟,和想要出头的寒门子弟。 若李家能顺利起事,这些人必定是中坚力量。 三人进了正堂,跟李源见了礼之后,才见堂中多了几个“不认识”的人。 女子身形高挑,穿着传统侍女的广袖宽裙,头上挂着珠钗步摇,长相秀丽端庄,笑意盈盈的看着李四郎。 而李四见到这女子觉得非常熟悉和莫名的亲近感,然后脑海中突然有回忆涌出。 “四郎给你的糖葫芦,不要被二郎抢去了。” “二郎,你是不是又欺负四郎了?” “四郎,射箭要这样扣箭,注意不要伤到拇指...” 记忆之中那个骄纵爽朗的少女,已经是眼前风姿绰约的妇人了,但眉宇之间的英气一如当初。 “大姐。” 第四十六章不可妄言 大姐李云宁,大概就是日后的平阳昭公主了。那个唯一以军礼下葬的公主。 李云宁作为家中长女,除了长兄李孝俨与她年纪相仿,剩下的几个弟弟都是自小她带这玩耍的,所以跟她的感情都很深。 虽然是女子,却极刚强。骑射什么对于她来说,小儿科了。 李云宁很是不满的伸手在李元徽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怎么,当了虎贲郎将就不认识我了?” “大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不是好几年没见,一时愣住了...”李元徽不好意思的赔笑道。 李元宁瞪了他一眼又介绍道身旁的雄伟男子:“这是你姐夫柴荣,我你都忘了,你姐夫你估计就更不记得了吧?” “...见过姐夫...” 李元徽对于姐夫叫柴荣这件事起初并没太多注意,时空错乱了,换了个名字很正常。 应该就是历史上的柴绍嘛。 后来知道这個时空都有赵大了,有个柴荣也很合理对吧? 再说柴荣,又不是郭荣,再强调一遍,周世宗叫郭荣... “四郎,真是长大了,我记得你随岳父大人去洛阳的时候,才这么高,还不到十岁呢...” 柴荣生的很高大,相貌堂堂,长相自然是非常过关的,不然也娶不到李家的女儿。穿着一身翻领袍服,带着幞头,胡须修的很整齐。 姐夫柴荣在长安也很有名气,少时便以矫捷有勇力,好打抱不平抑强扶弱而闻名乡里,有任侠之气。 现任含光门左监门校尉,掌管门禁宿卫,以他二十多岁的年纪,担任这个要职,只要是靠他自己的努力,跟他的父亲是钜鹿郡公、雍州别驾柴慎没什么关系。 而除大姐和姐夫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在李元徽出去打仗这两个月,三哥李玄庆成了个婚。 李三郎为两人介绍道:“这是四弟元徽,四郎这是伱三嫂。” 李元徽恭敬的弯腰行礼:“见过三嫂。” “四郎不必多礼。” 三嫂出身河东薛氏,名叫薛含。婚约是早就定下的,是大儒国子监祭酒薛道虔的孙女,其父是薛真,任门下省左拾遗,素有清名,以文章著称。 虽然已经是妇人装束,但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看着比慕容佳音还小,站在人高马大伟岸雄奇的三哥跟前,有一种很强烈的反差感。 这也就导致了在家宴上,只有坐在主位的李源下首的李四是独居一案,哥哥嫂子姐姐姐夫都是举案齐眉。 刚还在想这应该是被虐狗了吧?转念一想不对,咱李四也是有未婚妻的,不是一匹孤狼。 难得家中人到的这么齐全,李源也是兴致颇高,频频举杯,宴上还说了些年节和年后李四郎的婚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家宴散场后,跟着兄长们一起送别了姐姐姐夫。李元徽又折返来到父亲的所居的主院。 李源酒量很不错,此时正在书房之中喝着茶,听侍女说四郎来了,就知道这肯定是有要事说,于是把人都遣走。 李元徽见到人都撤了这才把自己在浚仪跟赵二碰面的前后说了给李源听。 “...愿与唐公共襄大业...” 李源听完这句之后直接从榻上坐起来了,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定神闲,目光如炬的看着李元徽,不知道是不是屋里地龙太热,让他的额头还有些汗。 李元徽回应这阿耶的眼神,也丝毫不避让。 “四郎,你之前与这个赵二有何交集?” “我与赵二赵三,年纪相仿,算是有些交情,后来平杨巡之乱时,同在高阳王幕府,我为记室参军,他是书佐,算是有共事之谊,此外也没什么交集了...” 李源听完之后,眉头紧皱,“那你以前可曾跟他说过,家中诸事?” “从未。” “那以你所见,这赵翊是什么意思?其人有如何?” 李元徽闻言思索了一下,然后道:“左领军将军赵翊武勇绝伦,通晓军机,赵家又是从龙日久,深受三朝天子信重,在中军广交好友,其志不在小。此人还需要小心提防。不可落人口实。” 李源闻言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你以为,我大燕国运如何?” 李元徽听了这问题直摇头,却一句话不说。大燕...还有国运吗? “今日这里只有你我父子,我也不瞒你说,这些年却是笼络了不少才俊,有些都是故旧之后,家道中落,我时常接济一下而已,却没有什么英雄之志,你日后行事也许谨慎,不可妄言,虽然如今天下狼烟遍地,但朝廷仍旧如日中天...” 李四听着连连点头,心里却寻思着,这老头真没意思啊。话都说道这份上,还跟我装是吧? 不过呢,有些事老爹说的还是对的。 这时候不能冒头,大燕的百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李家现在还不具备揭棺...揭杆而起的底气。 “好了,今天的事,不要跟旁人说,哪怕是你几个兄长,明白嘛?” 李源还是很满意四郎的反应。他虽然有些心思,并且这么多年一直在朝中积累人脉,交好朝臣,另一方面也收纳了很多落魄的贵族子弟。但这些事很多人都在做,那个高门大户没有收养门客呢?这些并不能算作有不臣之心的佐证。 但心中有些隐秘的心思被人看穿,在一瞬间还是有些惊慌的。 “是阿耶,孩儿明白。” 李元徽从李源的主院回了自己的院中,烧着地龙的屋里很是暖和,比起军营里面不知道舒服多少。 檀儿还让人准备了热水,在大木桶里泡澡,就俩字,舒坦。 “啧啧啧,你这两个月饮食不错啊,还是换水土的原因,怎么比我出征之前胖了一圈?” “胖了吗?没有吧?” 檀儿还一本正经的说呢,结果就看着他的眼神盯着的方向,立刻有点脸红。 “呸。” 轻啐了一口抱着他换下的衣服直接走了。 李元徽轻笑着望着她已经初具曲线的背影,小丫头面皮薄,没有继续出言调戏。 对于这种嘴边的肉,不急着吃,等她在发育发育。 其实就审美而言,李元徽是个颇具建安风骨的,谁还不想当曹贼呢? 这叫魏武遗风。 第四十七章正当其时 瓦岗寨,位于东郡韦城县东南方向。而从白马县析出的韦城县如果不是因为因为出了瓦岗这伙义军,想必也不会频繁的被写入东郡和济阴郡往朝廷的公文之中,从而声名远播。 此前翟让带着大军先后攻下荥阳、陈留、商丘,不过随着大燕卫王慕容定的大军前来,瓦岗军直接不战而走,迅速往东郡和济阴郡转进。 大燕朝廷重新拿回了运河的控制权,并收复诸城,并且留下左领军将军赵翊这样强将率领本部兵马镇守运河沿线,继续清剿运河上的盗匪。 这让徐懋功给翟让的之前所献的策略就不太符合现状了。 于是瓦岗军只能先行退守老巢瓦岗寨,然后从长计议。 不过这个时候,却有一个叫杨邃的上门自荐了,瓦岗寨的众人听说他是杨巡的堂弟,都劝翟让杀了他。毕竟杨邃出身弘农杨氏,跟他们这些山东贼寇八竿子打不着,若是收容了杨巡的余党,不是更为朝廷所关注吗? 不过翟让还有有些迟疑的,就把杨邃关了起来。又找了一向智计百出的徐懋功来商议。 “懋功,以你所见,这杨邃该如何处置?” 瓦岗寨的大堂内,翟让跟徐懋功围坐在一个火盆周围。 徐懋功伸手烤着火,抬头看了一眼翟让道:“翟公先不要问这杨邃如何处置,我先问翟公一事,您的志向是什么呢?” 志向,翟让听了这個问题之后,半晌没有答话。 他原是东郡法曹,本就是因为私放罪人而获罪下狱,后被人放了,掀起义旗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活命而已。 后来队伍不断的壮大,瓦岗军如今已经达到了数万之多,一度攻下了荥阳等重镇,引得大燕卫王亲自率领十余万大军来攻。 这在天下的诸多义军之中,已经是颇具实力的,成了中原反燕义军之中的佼佼者,声望一时无两。 但眼下的大燕的强大还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是各地造反的人多如牛毛,但大燕的百万大军还是让朝廷能够继续运转。 即便是现在造反了,他也没敢把自己的目标定在推翻大燕,建立新朝上。 所以徐懋功这问题,真让他迷茫了。 见翟让不答话,徐懋功继续道:“公既然已经掀起义旗,怎么能因为畏惧朝廷,而杀害同样举起义旗的有共同向志之人呢?杨巡虽然战败了,但我听说他正是因为没有听从杨邃的计策而导致的失败,所以我建议翟公可以先见见杨邃在做定夺。” 翟让点点头,然后叫来儿子翟思训,让他亲自去将杨邃请过来。 此时杨邃正被关押在一处营帐之中,一同被关押的还有堂弟,也就是杨巡的幼弟杨侃。 杨侃生的很高大,他是杨素幼子,自幼跟随兄长杨巡读书习武,武力甚至超过兄长杨巡和杨善才等。 本来他是不同意杨邃来瓦岗寨的,按照他的想法,完全可以自己招兵买马,继续兄长未完的反燕大业。 但杨邃却执意要来瓦岗试一试,结果就是两人现在都成了阶下之囚。 “六哥,你为什么不同意我的建议,现在该如何是好?” 杨邃摇摇头道:“十五,你觉得现在大燕如何?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程度了吗?今年我们掀起义旗,不过两个的时间,兄长就兵败身亡,而我们只能仓皇而逃,如是以杨家的旗号继续跟燕廷对抗,那么朝廷一定不会放过我等,一定会派重兵来攻,所以我们现在不能过于声张,瓦岗寨的翟让,素有急公好义的名声,他若是肯接纳我们,我们一样可以借助瓦岗的力量来对抗燕廷。” “哎...”杨侃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堂兄说的是对的。 但眼下,这翟让看起来并不想接纳他们啊。 不过很快,就有一个身材雄壮的少年人来了,“两位杨先生,在下翟思训,我阿耶要见两位,请跟我来。” 杨邃见转机来了,也整理一下衣冠,然后对翟思训道:“请郎君带路。” 翟思训点了下头,然后带着杨邃和杨侃一起往瓦岗寨的核心所在议事大堂去。 大堂很空旷,只有翟让和徐懋功两人,加上翟思训带来的杨邃和杨侃也只有五个人。 “见过翟公。” 杨邃见到翟让,见到这位义军首领相貌堂堂,倒像是个能做大事的人。首先施了一礼,杨侃没说话但也拱起手来示意。 出身豪强的翟让对于杨邃这种出身门阀的文士还是很敬重的,还礼笑道:“杨先生不用多礼,这位是徐懋功,是翟某同乡的才俊,两位请坐。” 杨邃又从徐懋功拱手示意,随后才跟杨侃一道坐下。 落了座以后,翟让又开口道:“这几日怠慢杨先生,还往先生不要介意,我这几日也是苦思不得其解,久闻先生足智多谋,敢问,我瓦岗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呢?” 杨邃没想到以来翟让就直接来了一道大题,略一思索便拱手道:“如今天盛皇帝慕容英昏庸无道,自其继位之后,营东都,开运河,连年征战,所用役夫亡者十之五六,其本人又奢靡无度,翟公可知,天盛元年,慕容英下扬州,所用龙舟数万,延绵两百里,纤夫数十万人,腰部以下溃烂生蛆...辽东两次战败,损兵折将,丢弃的物资堆积如山,这些都是民脂民膏,百姓深受其苦,民怨沸腾,这才有天下义士举旗反燕,我兄杨巡虽然兵败身死,却是用兵不当之过,我观大燕气数已尽,这正是像刘邦、项羽那样诛灭暴秦争夺天下的时机。凭您的雄才大略,精兵强将,只要经营得当,那么夺取洛阳长安,消灭鲜卑异族,灭亡大燕,复我汉家天下,指日可待!” 翟让和站在他身后的儿子翟思训听了杨邃的话,都是目瞪口呆。 我(我爹)还能跟刘邦项羽一样?你没骗我? 虽然反燕了,但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灭亡大燕这种事,这的能够做到吗? 不过看着杨邃的目光灼灼,翟让心头突然涌起豪情万丈,不错,项羽是落魄的楚国将门,刘邦只不过是个亭长,他们能够建立反秦大业,我翟让为何不行?我起事之前可是东郡法曹,比他们两个起事时候的位置都高! 正当其时也! 只见他站起身来冲着杨邃躬身一稽。 “我闻先生所言,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愿先生教我,亡燕之法,还世间清平!” 杨邃也起身拱手道:“邃愿为翟公策画,与公共伸大义。” 杨侃和翟思训两人尚在惊讶之中,只有徐懋功双手合掌交抚,面露微笑。 大业可图,未来可期啊。 第四十八章 卫王慕容定的府邸,在紧邻顺义门外的颁政坊,就在皇城边上,独居半坊之地,尊荣无比。 不过对于已经年过六旬的卫王来说,这些什么都好像都不太重要了。 他没有子嗣,早年过继了一位皇子为嗣子,不过那位嗣子还没成年就病逝了。 后来先帝想把当今齐王慕容据过继给卫王,却被卫王拒绝了。 说是等将来他死了,在给他的嗣子选一位嗣子。 也正因为如此,卫王是所有宗室里面,天盛帝慕容英最为放心和倚重的。 没有儿子的人,会造他的反嘛?有这个必要嘛? 今日里卫王府上,迎来了一位贵客,而能在卫王面前称贵的,也就只有皇帝和皇后了。 年前的最后一天,皇帝慕容英带着皇后曹氏、贵妃韦氏,幸卫王第。 同行的还有诸皇子皇女,除了人在洛阳的太子慕容昌,全都到了 之所以这么大阵势,是因为老王爷突然感了风寒,生病了。 “是圣人来了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慕容英看见病榻上的慕容定之后,快步上前,搀扶了想要坐起来的慕容定。 “王叔就不要起身了嘛。” “见过王叔。” “见过王叔” “呵呵呵,还没到不能起身的程度。” 慕容定坐起身来靠在榻上,慕容英叹道,“都是朕的过错,有劳王叔一把年纪还要劳师远征。” 这话倒也没说错,过去的一年里,慕容定先是率领大军从洛阳出发,一路上千里深入高句丽王城,得知杨巡反叛之后又一路千里从辽东回师深入崤函道平叛。 杨巡刚剿灭没几天,又率军出征瓦岗,解梁郡之围。 以他如今的年纪,这么高强度的折腾,身体难免要出些问题,能扛到现在已经算是难得了。 “老了,不中用了,三十多年前跟着武帝从辽东一路杀到雍凉,那时候还没想过,我能活到这个岁数,你知道武帝有十二子,为什么是先帝,也就是你父皇我八哥继位吗?因为你的伯父们,都没活过四十岁,先帝也不过五十出头就崩逝了,我活了六十多了,在我慕容家,已经算高寿了。” 慕容英闻言点点头,“话虽如此,不过王叔你还是得长命百岁,这大燕离不开你,朕更是需要你的帮护。” 虽然慕容定的话,已经有些僭越了,不过以他的威望和地位,似乎理所当然。 叔侄两人坐在榻上,很随意的说着话。 而曹皇后和韦贵妃这会则被请到了厢房安歇,倒是一众皇子公主都在老王爷正堂里面候着。 皇帝一共有七子,六女。 长子郑王慕容超,次子梁王慕容盏,三子吴王慕容鞅,四子安思王早夭,五子太子慕容昌。 六子慕容德,七子慕容克邪,都没成年,尚未封王。 六女之中,长女华阳公主慕容兰,驸马是渤海高氏的太常寺协律郎高孝常,次女河阳公主,驸马是宇文氏的宇文招,任太子左内率。 而三女就是晋阳公主慕容佳音,李四的未婚妻。 四女慕容白枝,五女慕容唤金,六女慕容如意,也是因为年纪小还没封号。 其中太子不在,余下的子女都是奉命随驾,其中年纪最大的是华阳公主慕容兰,年近三旬,其次是长子慕容超,二十三岁,余下的都还不到二十岁。 最小的慕容克邪才五岁,还留着传统的鲜卑发型,头顶剃光了,但是两边和后面的头发编上了小辫子。 他是最小的皇子,韦贵妃所出,这个年纪哪里是呆得住的性子,乌溜溜的眼睛乱转,满屋子的跑。 时不时去撩拨一下哥哥姐姐们,扯一下这個衣服,薅一下那个头发,终于在撩拨到同母所出的亲到不能在亲的亲姐姐慕容佳音这,挨了顿抽。 慕容佳音拎着他的耳朵,照着屁股就下重手拍了好几下。 “哇...” 慕容克邪直接就哭出声了,甚至后头养病的慕容定都听到了。 慕容英顿时黑了脸,他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什么了。这个小儿子他的确是溺爱了些,以至于有些无法无天,宫里唯一敢下手收拾他的也就是伽罗那丫头了。 慕容定当时就笑了,“来都来了,就让他们过来,我老头子也好久没见他们了。” 慕容英道:“让皇叔见笑了,冯谨,让众皇子皇女过来给王叔磕头。” “是,圣人。” 片刻的功夫,一众皇子皇女鱼贯而入,齐齐拜倒在地,给老王爷行礼。 慕容定笑呵呵的道:“都起来吧。郑王长的越发像先帝了,佳音这丫头也越发标志了...克邪小儿近前来。” 慕容克邪倒也不怕生,直接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慕容定旁边,还带着哭腔告状道:“十二阿翁,姐姐打我,我屁股此刻必然红了。” 给几个大人齐齐逗笑了,连慕容英都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慕容定笑着问道:“那佳音为什么打伱啊?” “因为,因为...我揪了她头发...” “哈哈哈哈...那你是活该挨打啊...”慕容定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光头,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到了这个年纪,也开始喜欢孩子了。 只不过他膝下无子,嗣子都早夭了,女儿也早逝,几个外孙和外孙女因为涉及杨巡造反,现在正不知道的在什么地方避难呢。 所以几日也难得想要跟着眼前这顽劣稚童说说话。 抬头又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慕容佳音,看着那张跟亡女有几分相似的小脸开口道:“伽罗过了年就要成婚了吧?” “是啊十二阿翁。”慕容佳音很是大方的应答道,脸上闪过一丝红晕然后迅速的消散。 “岁月不饶人啊,记得你出生那年,正好是我北征突厥,破敌于代北,捷报到长安的那一日,正好是你出生的那日,先帝给你起了这佳音的名字,我回来的时候他还跟特意提起说:捷报至,佳音来...一晃十余载...” 随后手又拂过慕容克邪的头顶,然后看着慕容英说:“你给伽罗选的这女婿,倒是有些意思,少年老成,行事谨慎,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虽少了几分锐气,但确实个能交托于重任的,我看好他。” 慕容定对李元徽的观感也是逐步转变的,一开始听说有人临阵射杀杨熙,还以为是个猛士,结果一看是个俊俏少年。 后来李四截杀杨巡,慕容定的感觉是这少年的运气倒是这不错。 等到这次派他独领一军,护卫侧翼,他派蒋益同行,并且私下里还给蒋益一道军令,若是李四郎胡来,蒋益可以直接出示军令接过指挥权。等到班师后听过参军蒋益的回报,才真正觉得这少年能在这个年纪就把军务打理的井井有条,用兵又沉稳至极,真是难得的人才。 他十几岁的时候,还只知道跟着叔父和兄长们冲锋陷阵,懂什么叫军务?打仗嘛,跟着冲就行了... 慕容英闻言点了点头,并将这事记在心里。因为慕容定极少夸人,尤其是当着他的面夸人。 而这位王叔举荐过的人,都是无一例外是可以重用的大才。右将军普姑苏,将作大匠宇文恺,已故宰相陈德让...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已故司徒,太师,爵封楚国公的杨素。 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的慕容定俘虏了一个名叫杨素的县尉,本来看他长相清奇,想收入帐下做个文书,不过交谈之后,立即就将这位同龄人举荐给了父亲慕容毅,当时还自称燕王的大燕武皇帝。 虽然说出了杨巡的事,让杨素身后之名也毁之一旦,但不可否认杨素对大燕平定天下,以及之后的治理地方,建立制度都居功甚伟。 所以说,这老头的识人之能,早在年少时就得到印证了,现在人老精,鬼老灵,慕容英就更不会怀疑会误判了。 只觉得自己慧眼识珠,选中的女婿居然能得王叔青眼。也是有识人之明的。 天子一家在卫王宅第待了小半日,就如同寻常看望长辈的晚辈一样,还让皇长子郑王慕容超留下侍疾。 而慕容超却没想到父皇走后,这位皇叔祖问他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汗流浃背。 “小子,你想当皇帝吗?” 第四十九章见风使舵 “小子,你想当皇帝吗?” 老王爷盯着几步之外的慕容超,突然问道。 让身为皇长子的他,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两股战战,口不能言。 慕容定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摇了摇头:“你长得很像先帝,但先帝的胆魄你却没有一点。” “十二阿翁,我...” “我慕容鲜卑的男儿,要有胆气!没有胆气的人,成不了什么事。” 慕容超在心里说了一千遍我想,但嘴上却没吐露出半个字来,只能低下头不语。 而慕容定在看到他这副样子之后,也是觉得这个皇长子有些怯弱,原本看着那张酷似兄长的面孔,想给他铺一铺路的心思也消了。 目前慕容英春秋鼎盛,而且是个极为强势的皇帝,这也导致了作为皇长子的慕容超实际上日子很不好过。 作为老大并不受宠,既不占嫡,也不占贤,即便是有心储位也不敢表露出来。 反而是得在慕容英面前,表现的全无野心,不争不抢,兄友弟恭... 但心中,怎么会对那個位子没想法?作为皇子,还是长子,会没想法? 今天被这位叔祖,却一语道破了心中事,所以他很惶恐。 他怕是这只是个试探,会打破他在皇帝面前忠厚老实的形象。 全然不敢想,这位会成为他的助力。 更不会想到,他错过了些什么,对他而言,又是福是祸。 另一边,檀香袅袅,富丽堂皇的李宅大厅中,八名霓裳羽衣的婀娜少女随着丝竹翩翩起舞,轻盈旋转。 深受皇帝信重的都督雍州军事慕容颌坐在主客席上,品酒听曲,看着美人起舞,好不风流快活。 而主位上的唐国公李源,陪客的宿国公窦安泰,尹国公独孤淇则与他频频举杯共饮。 今天是李源特意宴请慕容颌这位媒人的,因此叫来了舅兄窦安泰和表弟独孤淇作陪,都是自家人。 重要的是,窦安泰和独孤淇虽然都是身负显爵,却各自只有几个闲散职官,并无实权,也不用担心因此会被上面猜忌。 一曲歌舞唱罢,慕容颌抚手称赞:“真不愧是平康里调教出的歌姬舞姬,真是不错,唐公这两千贯花的倒是真值当啊?哈哈哈哈。” 李源顺水推舟道:“王爷喜欢?那就将这几个歌舞姬,送于王爷如何啊?” “哎,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怎么好呢?唐公不用如此客气的...” “王爷这话说的,犬子元徽多蒙王爷关照,又给他寻了这段上好姻缘,不过是区区薄礼,王爷还要推辞?这谢媒礼还是要的。” “唐公如此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来,这杯本王敬唐公你,多谢唐公今日厚待。” “王爷客气,请了。” 慕容颌这边笑颜逐开,心中暗道这李源做事,果然是厚道,这份大礼可真对了他的胃口。 这身段,这模样,一看就是细心调教过的。 带着几个歌舞姬回到家中,儿子慕容无相、慕容无忌都在堂上候着。 “阿耶,往日您从不曾收受外镇边将的大礼,今日为何破例了?” 大儿子慕容无相已经二十三了,一直在长安宫中担任宿卫,小儿子慕容无忌年方十五,在左羽林卫任职,一直随驾。 还二子三子,则跟着伯父魏王在冀州军中混资历。 他这一支人,算是得了天子信重,所以行事也颇为谨慎,大儿子见到他从李家赴宴带着几位歌舞姬回来,就知道这肯定是唐公赠予。 这时候送歌舞姬很正常,甚至妾室都可以相赠。 慕容颌斜躺在榻上,身手接过小儿子递过来茶,泯了一口之后看着大儿子道:“唐公是外镇边将嘛?” 慕容无相道:“那不是年后就要外放并州了嘛,这朝野上下都清楚的,阿耶这次为何不怕落人口实了?毕竟您是都督雍州军事,唐公若是都督并州军事,圣人想必不会愿意看到我们两家走的太近。” 慕容颌闻言笑了笑,“你说的不错,但你说唐公明知自己要外放,为何还要宴请我呢?还要送我厚礼?” “这...孩儿不知。” “想不通就慢慢想,我自有分寸,有些事不是伱现在所能知道的...” 随后慕容颌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两个儿子下去。 他从十几岁以一个宗室子弟的身份入宫为宿卫,虽然他的父亲是已故的魏献王,但他作为幼子,自幼父亲就过世了,被长兄长嫂带大。 长兄,也就是当今的魏王在他入宫之前与他说,作为兄长,也就能帮他这么多了,你并没有领兵打仗,和冲锋陷阵的才能,所以为你谋了一个宫中宿卫,日后在宫中,前程都靠你自己了。 如他这般在入宫为宿卫的宗室子弟,同时期怕不是有数百人。 而这数百人之中,现在能为太守、将军者,不过十余人。余下多是身上挂个爵位,混吃等死。 封王爵,都督一州军事者,只有他一个。 因为那些真正的被看重的慕容宗室子弟,都是十几岁起就被扔在军中打磨。 只要死不了,必然是能得重用的。 能从宫中宿卫爬上来,靠的是什么? 见风使舵啊... 若不是早早跟随当今圣人,他现在最多应该有个侯爵,挂下闲置,哪还有如今的地位... “阿耶。” 闭目养神的慕容颌从思绪之中的抽离,看着去而复返的小儿子慕容无忌,笑问道:“我儿为何去而复返?” “阿耶,我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里只你我父子,但说无妨。” 慕容无忌闻言斟酌了一番道:“阿耶,我追随圣人左右,担任宿卫之职,所以每天都能听到宰相们在殿外议论国事,每天都是各处民变的消息,在来往涿郡的龙舟上,也能看到两岸的官道上到处都是冻饿而死的流民,我读过史书,这样的场景只在两汉末年和几十年前我大燕代魏之时才有,所以今日孩儿斗胆一问,我大燕的国祚能长久吗?” 慕容颌闻言,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却没有如慕容无忌想象之中那般厉声质问他这番话是从何听来,反而是郑重道:“大燕国祚能不能长久,为父我并非是智士,看不懂天下局势。我只会看人,有些人,在人群之中非常显眼,气质独特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与众不同,贵不可言,是天生的英雄...圣人就是这样的人。 而还有一种人,看起来并不出众,但却行事周到,待人宽厚,运气总是不错,看起来平平无常,却能在关键之时一鸣惊人,善于听取意见,所以贤良的人愿意与他们交往,经历挫折也能卷土重来,这样的人,往往能赢到最后。 百折不挠,大器晚成...” 慕容无忌问道:“那阿耶以为,唐公是后面那种人吗?” 慕容颌则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或许是。” “可阿耶,我们是大燕宗室啊...” “记住,不管这艘船上有多少珍宝,一旦船要沉了,都没有任何意义,不要舍不得船上的珍宝而陪着船一起沉,选一艘不会沉的新船,跳上去。” 第五十章暗器难防 腊月三十,天盛十一年的最后一天,这一天也叫做岁除,而这一天的夜里叫除夕。 作为一个穿越者,到了大燕以后的第一个新年,还是李四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 街上孩童唱着歌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走一走。” 李元徽并不晓得后世过年形成的习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前魏开始,到现在的大燕,跟后世的过年习俗已经很相近了。 一大早李元徽兴致颇高的跟着仆役们一起贴桃符春联,还有门神。本来是应该二十九就贴上的,不过因为昨日家里待客,就改道今日了, 是的,这个时候已经有门神了,当然不是尉迟敬德和秦叔宝这两個还不清楚存在与否的猛将。 而是三国时期代表最能代表武将勇猛张辽和关羽。 至于是谁首倡的,这就不用说了。 张辽能出现在门神的位置上并不稀奇,曹魏名将,被魏武魏文两代皇帝说倚重,白狼山斩踏顿,合肥八百破十万,在勇武方面,曹魏应该没有能盖过他的。 但蜀汉大将关羽也与他一起并列成为门神,抛开能力不说,很多人猜测是因为关二爷跟魏武的惺惺相惜。但李元徽觉得从魏宣帝曹髦开始一直颇为推崇诸葛武侯这一点来看,那个前辈大概率是个蜀汉粉。 而不管敌对与否,蜀汉这个势力的确有太多可以被歌颂和赞扬。 当皇帝的难道不希望自己手下有诸葛亮这样忠贞的大臣吗?你喜欢霍光王莽? 做大臣的难道不希望自己能够侍奉有刘备这样宽厚的君主吗?你喜欢派人骂死你的? 别说刘备了,给岳飞和于谦一个阿斗,他们都会觉得这是什么圣天子啊,太贤德了吧... 贴完了之后,李元徽又想跑到后厨看看,不过被几个正在厨房布置菜肴的嫂子给撵了出来。 无奈之下只能跑到前厅,带着四岁的侄子李承安一起看阿耶和三个兄长打麻将。 可以说跟后世的过年,就差一台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电视机了。 不过小孩子总是闲不住的,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李承安就缠着李元徽,想要让四叔带他去西市转转。 李元徽也正好无聊,就跟父兄打了个招呼,带着李承安和韩全等几个护卫就去西市了。 此刻西市里面星罗棋布,芦棚鳞次,摊架相依,佛花供品,杯盆杵臼,凡祭神日用之物,堆积满道,各处皆然。 不少长安人直到今日才倒出空来买麻秸、栢枝、米面、菜蔬,果品、酒肉,鸡鱼,这些食用之物,置办年货。 街市上人来人往,李承安就骑坐在一个高大护卫的脖子上,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十分用力的咬着,而那护卫一手扶着他,一手给他拿着拨浪鼓。 李元徽则走在前面,手中也拿着一根冰糖葫芦吃着。 不过好巧不巧的是,李承安这边咬的太用力了,小手一抻,没收住,咬下一颗糖葫芦的同时,手中的剩下的糖葫芦直接脱手飞了出去,正巧打在一个过路的汉子脸上。 那汉子被糖葫芦打中,脸上胡须上还有衣服上都沾上了糖渍,正恼怒之际,却见那骑在护卫头上的稚童。 而李承安这边看自己的糖葫芦打在人的脸上,却被对方的模样吓住了。 本在四下观望的李元徽见状,冲着那虬髯大汉道:“这位兄台多见谅,我侄儿年幼,一时失手,多有得罪,请您见谅。” 那大汉生的身材魁梧,相貌伟岸,脸上黑里带红,虬髯张须,像是个活张飞。身上穿着价值不菲的锦缎子大袄,很是粗豪。 本来自诩身手矫捷,本领高超的大汉,今日被人“偷袭”是有些恼怒的,不过看到那是个几岁的小孩童自然没了脾气。 而向他致歉的李元徽,一看就是高门世家的子弟,俊秀如锦,且很有礼貌,并不是盛气凌人之辈,于是很大方的将刚才的事情揭过:“郎君无需致歉,令侄也是一时失手,小孩子嘛,无妨无妨的。” 李元徽却继续道:“多谢兄台宽宏,不过污了您的衣裳,不知价值几何,我这边定会照价赔偿。” 那大汉粗豪的笑道:“哈哈哈,郎君不必如此,不过是沾染了些糖渍,哪里敢要郎君赔偿?若是拿了郎君的钱财,不成了讹诈了吗?我这脸可就从扬州丢到长安了,哈哈哈,断不能如此。” 李元徽和这大汉说了几句,见这大汉始终不要赔偿,也就不在相让,不过临走之前还是留下了名号;“在下李元徽,陇西成纪人。” 那大汉一听陇西李氏也不敢怠慢:“扬州江都人,张坚。” 两人只当是一场萍水相逢,就此别过,也没想过会再有什么交集。 李元徽又给侄儿买了一串糖葫芦和一包饴糖,这才带着他回了家中。 而那名叫张坚的大汉在逛了逛西市之后,随手买了些酒水和吃食,带着大包小包的回了自己所住的客栈。 这间客栈是被张坚所包下了,一行小二十人。 其中有十几个是他自己所带的随行护卫,另有五个人则是在路上结识的好汉。五个人分别叫做秦伯圭,秦仲玉,陈登云,羊献果,崔孝同。 这五人是齐郡太守慕容选的帐下吏,其中崔孝同是慕容选的参军,另外几人也都是亲信。而慕容选派几人来京城,目的是为了给几位大人物送年节的礼物,并周旋一下目前齐郡的剿贼不利等事宜。 两行人当时是在浚仪县相遇,同时搭乘朝廷的官船,谁知道刚出了浚仪不久,就遇到了匪寇。好在这些人都是悍勇之辈,将数十个上了船的盗匪斩杀了大半,余下的盗匪见点子太硬直接风紧扯呼了。 有过一起厮杀的经历,几顿酒肉下来,自然就有了交情。两拨人马在知道对方的目的地都是长安,也就一起同行了。 张坚回来之后,将吃食给自己随行护卫散去一些,就被刚出去办事回来的五个朋友叫过去一起吃酒。 其中两个姓秦的是兄弟二人,跟余下三人也都是同乡,见到张坚回来也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张兄弟,来吃几碗酒。” “几位哥哥这是办完了事了?” 为首的秦伯圭道:“嘿,算是有了些眉目,这长安的贵人,真是难见啊。手上拿着礼都送不出去。真是开了眼见。” 张坚道:“那就不提这些事了,对了今日兄弟我出门,却被人暗算了。” 秦仲玉一听立时边急问道:“哦,张兄弟是被何人所暗算?要紧不?” 张坚笑道:“秦二哥不必着急,玩笑尔,是被一个稚童用糖葫芦暗算的,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几人闻言也都大笑道。 于是张坚就着酒将今天的遇到李四叔侄的经过说了一说,最后还道了一句:“...那郎君甚是有礼,临走还报了名号,说是叫李元徽,还是陇西李氏的...我所见过的高门子弟之中,多是眼高于顶,盛气凌人者,即便是年岁长些的,不过是学会了收敛,看我们这等寒门,心里多是瞧不上的,有些更是装都懒得装,不过今日这位,心性却是顶好的,难得一见啊...说起来这名字还有些耳熟啊...” 而齐郡五人听完之后也觉得这名字非常熟悉,半晌之后崔孝同突然惊道:“李元徽?真是叫李元徽?” 张坚点了点头:“那郎君与我说的就是,他是陇西李氏,李元徽...” “张兄弟你说就是这人没错了,他是截杀杨巡兄弟,被圣人封为邺侯的李元徽,过了年就要娶圣人家的晋阳公主,我等此行就有给晋阳公主的贺礼!” 第五十一章正主 “张兄弟你说就是这人没错了,他是截杀杨巡兄弟,被圣人封为邺侯的李元徽,过了年就要娶圣人家的晋阳公主,我等此行就有给晋阳公主的贺礼!” 陈孝同一说起,几人也瞬时想起李元徽是谁了。 原来几人的上司慕容选宗室出身,曾经在宫中为宿卫,当时就在韦贵妃宫中当值,因此与吴王慕容鞅和晋阳公主都十分熟识。 这次慕容选派人来长安送礼,除了几个朝中大佬之位,就有给韦贵妃和吴王以及晋阳公主的礼物。 张坚端着酒杯愣了愣,然后大笑道:“哈哈哈哈,不瞒几位兄台,我其实来长安也是为了晋阳公主的婚事,几位兄长可能不清楚,圣人为太子时,率军攻灭南魏,曾驻跸江都,当时就是将我家的一个园子改作行宫,供圣人居住,后来大军回师之际,又驾临江都,后来先帝听闻,还给家父赐爵...” 张坚还是第一次说起家中事,以前齐郡五人只当张坚是扬州富户,想不到家中还有爵位。 这时候羊献果突然想起道:“张兄弟莫非是扬州乌程侯家的?” 张坚笑着点点头,“乌程侯张公正是家祖。” 乌程侯张林,在大燕也算是家喻户晓,因为这张林本来不过就是一盐商,不过因为在慕容英南征南魏的时候,献出了大量财物以做军资,又将自家的一片园林送于慕容英做行宫。 也因此得了慕容英的青眼,张林被封为乌程侯,并成为扬州盐业官商执牛耳者,豪富冠于扬州。 这次派家中非常得力的孙子张坚前来上长安献礼,也是想让孙子来见见世面,并看情况能否谋个一官半职。 “想不到我与诸位兄台还有如此缘分,来在饮一碗。” “请了。” 张坚虽然虬髯张须,魁梧雄壮看着有点老成,其实年岁并不大,也就二十七八的年纪。而齐郡的五個,崔孝同年纪最大,三十有二,秦伯圭二十九岁,羊献果二十七,秦仲玉二十四,只有陈登云最小才二十岁。 既然张坚报过了家门,另外几人也是将自己的底细陶出来说了一番。 其中崔孝同是博陵崔氏的庶子,算得上文武双全,不过是因为庶出不受重视,当时只给他谋个文书的活计,后来是慕容选来到齐郡任太守,觉得崔孝同是难得的人才,所以让他做自己的法曹参军。 秦伯圭、秦仲玉兄弟是齐郡大户,是乡里有名的勇士,因为盗匪四起,所以募集乡勇结寨自保,而后被慕容选授予官职。 羊献果出身泰山羊氏,祖上据说还是曹魏名将羊侃,不过现在家道中落,慕容选招募民壮时他应召,因为骁勇而被选为队正。 陈登云是慕容选的妻弟,将门出身,学过兵法,擅骑射,祖父是太祖朝猛将许昌郡公陈万敌,不过现在也是家道中落,因为姐夫的提携现在是齐郡治所临淄县县尉。 听几人细细说完,张坚豪言道:“我观几位兄台,都身负大才,如今天下贼寇并起,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啊。” 崔孝同闻言苦笑道:“莫说是建功立业,如今这世道,苟活都难啊。我等都是受太守慕容府君的提携,但现在慕容府君因为剿贼不利,难免不被朝廷降罪,我等前途...” 张坚道:“慕容太守能提拔几位兄台,想必是有识人之能,为何会剿贼不利?” 崔孝同叹了口气,秦伯圭则解释道:“张兄弟有所不知,并非是慕容府君无能,我等不勇,实在是受制于人啊,慕容府君与都督青州军事的高镇东不和,高镇东只准齐郡募兵三千,且不准齐郡兵马越境追击,要知道齐郡可是上等大郡,领十二县,又临近鲁山、泰山、沂山,贼寇可以纵横来去,且都督府下发的军械也不足用,慕容府君也不敢私自打造兵器,而朝廷这边赋税催的又紧,以至于民众难以负荷,多弃家为贼,流散四方...这次只希望能让朝廷给慕容府君自主募兵之权,补充军械...不然齐郡早晚要出大事的...” 张坚听闻后怒斥道:“这高镇东是驸马都尉,又出身渤海高氏,怎么会如此公私不分,原来还听说这位高镇东是大燕名将,想不到却是这种人...可渤海高氏如今势大,慕容府君虽然是宗室,却是远枝,几位兄长可寻找到门路了?” 崔孝同道:“我等见过了吴王府的管事,并送上了厚礼,想请吴王为慕容府君斡旋,如今兵部韦尚书就是吴王的岳父,只要吴王愿意为府君说一句话,这事就能成个七八分。不过如今贤弟有此际遇,却要拜托贤弟一事了。” 张坚大气道:“崔兄但说无妨。” 崔孝同道:“贤弟既然与李邺侯相识,可否能请贤弟带我等去唐公府上求见李邺侯,李邺侯是晋阳公主的未婚夫婿,而我们慕容府君与晋阳殿下有些情分,若是能让李邺侯给殿下带句话,我们兄弟几人这趟也算是没白跑啊。” 张坚闻言皱了皱眉头,“几位兄台与我并肩作战,也算的出生入死,所以此时我既然知晓,断不能推脱,但我与哪位李郎君不过一面数语之缘,萍水相逢,并无交情,因此是成是败,我也不能保证,明日是元日,家家都要祭祖,待过几日我会带几位兄台去唐公府上求见邺侯,若真是那位郎君当面,也算是助几位兄台一臂之力。” “张兄弟,大恩不言谢。” “崔兄言重了。” 齐郡几人也算是又寻到一条门路,因此酒兴大发,张坚也是个性情豪迈的善饮之时,酒喝到兴处,众人又说起了武艺和骑射。 秦伯圭道:“我观张兄弟那日在船上,用的虽然是长枪,但看你挥舞之间,想必是惯用马上用槊的高手。” 张坚大笑道:“却是练过些马槊,去不敢在几位兄台面前献丑。” 秦伯圭摇了摇头:“张兄弟谦虚了,我和二郎都是自幼习武,马槊也都算得上精通,但跟羊兄弟比起来,多有不如。我这位兄弟,用一支大槊长二丈四尺,两刃开锋,在马上可左击右刺,三月前我等随慕容府君剿灭广县贼寇,我这位兄弟一人斩杀数十悍贼...” 而被夸赞的羊献果却有些腼腆的笑了笑,然后看着张坚那满是老茧的双手,跃跃欲试道:“秦大哥过奖了。这位张兄弟也必然是用槊的高手,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切磋一下?” 张坚笑道:“羊兄既然有此雅兴,那我定当奉陪,不过今日是岁除,咱们且先喝酒,等过几日几位兄台的事情办完了,咱们寻一处僻静之所较量一番如何?” “求之不得。” 第五十二章祭祖 除夕夜里,家家户户都在吃着团圆饭。 这时候过年吃饺子已经开始流行了,并且烹饪的方法绝对相比较历史同时期领先的多。 什么煎炒烹炸炖,各色的菜式五花八门。 因为是过年,李源的妾室和庶子庶女们也被特许能在正堂上用餐。 富丽堂皇的大厅,几十口人一起吃饭的场景绝对是李元徽吃过最热闹的年夜饭。 几个庶出的兄弟大的不过十岁,小的才五六岁,还没大哥家的大侄女年岁大。 大家庭就是这样,何况老爹还没到造人的高峰期呢... 年夜饭吃完了,照例守岁。 老爹和几个兄长又打上了麻将,几个嫂子和老爹的妾室万氏也凑了一桌麻将。 余下的几個庶弟则壮起胆子围着李元徽让他说说行军打仗的事。 直熬到后半夜凌晨了,才各自散去。 第二日一早,李元徽就被檀儿摇醒了,并给他准备好新衣服,帮忙梳洗好。 今日是天盛十二年的第一天,正月初一,也叫元日。 这一日要祭祖的。 而且今日不光是李源一家,在长安的李氏族人都会聚集在李源这里共同祭祖。 因为李源这一支算是如今李家最显赫的,也是嫡出的一脉,算是阀主,宗祠也在李源府上。 征西大将军、成纪县公李神符,左龙骧将军、襄城侯李湛,鸿胪寺少卿李泽底,虎贲郎将李沧,太子右内率李锦达,万年县令李祝,太府少卿李炳等李源的堂兄弟就多达十几人。 下一辈和下下辈的加起来更是多达百人。 李神符和李源两人在前,余下的在后,包括庭院之中都跪满了李氏子弟。 给老祖宗磕完了头,又陆续进香。 这还仅仅是在长安的族人,加上洛阳和在各地为官的族人,少说也有小二百了。 而这些姓李的,都是一个人的后代。 已故太师、司徒、上柱国、赠骠骑大将军、陇西郡王李彦。 当然,郡王是追封的。 大燕朝的异姓王,只有鲜卑段氏一家的令支王,段氏的祖地就是辽西令支。 而其余无论鲜卑汉人还是匈奴、柔然、突厥,在大燕都能得到重用,但封王就不用想了。 李元徽看着祖宗排位画像,心中暗道,这宗祠还是有点小啊,人都跪不下了,啥时候换成太庙就宽敞多了吧? 忙活了小半天,祭祖才算完事,而今日照例是要在李源这里吃饭的,上百个族人,李家为这顿宴会可是特意从外面借了十个厨工。 李源招呼着同辈的堂兄堂弟在正堂,而四个儿子各自招呼同辈和晚辈在宅院其他处。 征西大将军李神符是刚从益州都督任上返回朝中,五十左右的年岁,身形高大,略微有些发福,小腹微微隆起,保养的倒是很得宜,他是李源这一辈的老大,李源行三,至于排行第二的李敬已经故去了。 李神符与李源同坐榻上,轻声道:“老三,这次让我回朝,让你出镇并州,看来圣人的提防之心,可不小啊。你去了并州行事,多多注意。” “兄长放心,这些事我自然清楚,不过兄长这次要随驾巡边,也要多保重,圣人如今越发听不得不同之见...” 虽然是堂兄弟的关系,但两人都是朝中重臣,之前又一内一外,所以平素见面的机会很少,书信也要顾忌。 如今趁着祭祖,自然是有很多信息需要交流。 两人也并未谈及什么天下大势,早做准备云云,只是相互提醒一些注意事项。 至于其他的事,自然也是心照不宣。 李源一旦有什么动作,首先就是要联络发动族人和亲属。 而这些族人和亲属也必然会响应。 因为这时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杨巡起事之后,队伍之中半数的将领都是杨氏族人,这就是宗族的力量。 而除了过年祭祖,一年之中很少能有人聚的这么齐的时候。族人们聚在一起,也是颇为难得,众人纷纷把酒言欢,气氛热烈。 就像是李家如今的运势,蒸蒸日上。 相比较李家,皇城太庙的祭祖大典要隆重的多,光是跪在太庙外行礼的慕容宗室,就有近千人。 而太庙正殿内,天子慕容英为首。 身后是卫王慕容定,魏王慕容显宗,楚王慕容纲等宗室耆老。 第二序列是齐王慕容据,韩王慕容霖等皇弟和一众皇子,如高阳王慕容颌,任城王慕容惠等则位列在诸皇子之后。 一众人随着宗正卿的唱礼行礼参拜。 大典过后,慕容英又带着一众宗室回到太极宫进行大宴。 李家那边的家宴,虽然算不上众志成城,好歹也算是阖族欢乐。 而慕容宗室这边,太极宫的大殿比起李家的大厅不知宽阔多少倍,也不知道冷清多少倍。 这种冷清在于每个人都要带着微笑的面具,但话语极少,以至于诺大的大殿只能听得进礼乐声。 慕容英坐在龙椅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与坐在近前的卫王慕容定和魏王慕容显宗说两句话。 宴会就冷清的如同大燕的国运,让这些尊贵无比的慕容王爷们如坐针毡。 三巡酒过,慕容英先行回宫。 慕容定和慕容显宗这两个同辈的老王爷则一起并行离场。 等这两位走了,大殿的声音才多些。 “这年过的,一年不如一年啊,沉闷至极,想当初刚入长安的时候,就在这太极宫殿外面烤全羊,堆起篝火,武帝爷喝道兴处,带着头跳舞,先帝和咱们跟着一起跳,我阿耶和楚王叔一起打鼓,我记得楚王叔鼓打的极好...一晃三十年了,这年过的越发没意思。” 慕容显宗是武帝侄子,如今宗室最年长的几个,比慕容定还大几岁。 慕容定看着老兄弟怀念无比的眼神不由轻笑道:“那会刚入中原,别看咱们慕容氏汉化已久,但骨子里还是有着鲜卑人的豪气和不羁,如今连咱们的辽东老家都快被高句丽人占光了,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是在中原长大的,这中原大地又怎么养出咱们这辈人的心性和气魄?差远了,一个个畏畏缩缩的,能驰马射箭,冲锋陷阵的,不多了...” 慕容显宗闻言大笑,笑过之后,又十分落寞的叹了口气。 “或许这些人,用不了多久就得回辽东老家跟高句丽人抢地盘了。” “到时候他们自然就会了。” 第五十三章礼不好收 哪怕是在大燕,过年也是要走亲戚拜年的。 初二,李源则先是带着几个儿子去了魏王府,因为魏王妃是李源的姑母,这样已经是李家目前最大的长辈了。 不过只是给老王爷老王妃磕过头,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毕竟魏王府今日还要招待宗室本家的客人。 老王妃倒是很高兴,这位姑祖母还让李家几个小辈过些时日再来。 随后兄长李孝俨又带着几个弟弟去窦家给舅舅们拜年。 初三,三個兄长则各自去了岳家,姐夫柴荣则带着大姐回来也来给丈人李源拜年,一同来的还有七岁的大外甥柴昊,小外甥柴昭才三岁,可能是过年玩的太野,感了风寒就没过来。 初四开始,李源要上朝了,兄长们还继续走嫂子娘家的亲戚。 李元徽自己在家,难得清静,闲来无事就带着弟弟,老五李智积一起去府上的小演武场练练射箭。 李元徽自诩在家中文武皆是末等,那是跟上面三个兄长比。 实际上跟同龄的贵胄子弟们比较起来,也算是勇力过人了,马上的枪槊也能使得,骑射也算精通。 射杀杨熙哪一箭固然有运气成分,但也是之前原主常年累月的练习射箭,所带给他的肌肉记忆。 不然你一箭射偏出八丈远去,运气在好也没用。 所以李元徽的箭术,实际上很拔尖,教导一下十岁的五弟李智积完全没有问题,钻石打黄金局,够用。 “记住,拉弓的时候,心无杂念,天地间,只有你,箭,还有靶子...” 说话间,李元徽张弓搭箭,飞矢而出正中数十步外的红心。 “四哥好箭术。”李智积很兴奋的叫嚷道。 “我?呵呵呵,算了吧,跟二哥比起来,差远了,而且你知道咱们家谁的箭术最好吗?是阿耶...” 李元徽正跟五弟说着话,府上的一个管事一路小跑着赶过来,“四郎,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江都乌程侯张家的人。” 李元徽一听有些诧异,想了想之后才想到乌程侯张家是哪一家,随口问道管事:“咱们家跟乌程侯张家可有什么来往?” 管事闻言摇了摇头:“并无往来。而且说是要见四郎你。” 这管事也姓李,名叫李忠,也是李氏族人,是李彦堂兄弟的后人,平素负责家中不少事情,自然知道李家跟扬州的张家没什么来往。 李元徽想了想然后道:“上门都是客,把人请到我院子的前厅。” “好。” “五弟,你先跟韩全练一会,我去看看来客。” “好,四哥只管去忙吧。” “嗯。” 李元徽这边刚出了演武场,就见有仆役领着刘玄机过来了,老刘提着几样点心和干果,看见人很兴奋的道:“四郎,新年大吉。” “刘大哥,新年大吉。” 原来今日正好是刘玄机休沐,他在长安城,也就跟李家有些交情,所以特意去问了问,这边年节要送什么东西。 得知长安这边过年串门都是带几样点心和干果,从前朝大魏开始就这样了,并不流行送重礼。 于是就买了几样来了李家。 而李家这边早有吩咐过,若是刘玄机上门直接就领到四郎院子就行。 两人一见面,自然是互相问好,寒暄几句。 李元徽这边又交代管事,带着刘玄机去拜见李源。 自己这边则是跟刘玄机交代一声,说是院里有客,让他拜见李源过后在来一叙。 刘玄机却没想到自己还能给唐公拜年,这回去可得好好吹一番啊。 李元徽这边回到自己的院里,一进了正堂,正看见张坚一行人。 当是就愣了一下,“你不是那日的...” 张坚大笑道:“哈哈哈,李郎君有礼了,今日冒昧前来却不是来跟郎君要衣裳钱的啊。” 李元徽闻言也笑了笑:“张兄说笑了,来几位请坐,檀儿,让人奉茶。” 齐郡几人心中自然是松了一口气,想不到张坚认识的,还真是李元徽,可算是找到正主了。 众人落座之后,李元徽道:“想不到张兄是乌程侯张家的高足,西市上的事,多有得罪啊,不过我就不提什么赔偿那等小气话了,今日张兄和几位务必留下,吃过酒在走。对了,还没请教这几位兄台尊姓大名?” 李元徽看见张坚,就觉得这位是活张飞,猛将兄。性情又豪爽,这样的人在乱世,必然能混出一个明堂。 而同行的五人,虽然有些拘谨,都是一身杀伐之气,只有年岁最长的一个看着面上白净些,不过那双手也是厚厚的老茧,必然是练家子。 其余几人更是身材雄壮,虎背熊腰,定然是常年军伍之辈。 崔孝同立即拱手道:“齐郡慕容府君帐下,司法曹参军,博陵崔孝同,见过邺侯。” “齐郡秦伯圭,见过邺侯。” “齐郡羊献果,见过邺侯。” “齐郡秦仲玉,见过邺侯。” “京兆陈登云,见过邺侯。” 几人纷纷抱拳行礼,李元徽也拱手道:“诸位英雄,请落座,不必拘礼。” 众人再次落座,崔孝同这才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其实我等五人,今日来见邺侯当面,是有事相求,我等都是齐郡太守慕容府君帐下小吏,受府君之名来长安斡旋剿匪事宜。” 李元徽好奇的问道:“齐郡民变也闹得厉害?” 崔孝同苦笑道:“邺侯有所不知,不是齐郡闹得厉害,是整个青州都乱成一锅粥了,到处都是流民,慕容府君想要扩招兵力,铸造军械,以平定乱贼,可受制于都督青州军事的高镇东,以目前齐郡州郡兵和民壮,实在是顾此失彼,若是任乱贼肆虐,慕容府君必会受其牵连,我等都受慕容府君知遇之恩,不忍见此,所以还请君侯帮忙斡旋...” 说罢几人齐齐跪在地上。 李元徽见状急忙把人扶起,然后苦笑道:“各位好汉,伱们这是何必呢,我只是骁果军一员郎将而已,这事涉及到高镇东,慕容府君又是宗室,别说是我,就是我父亲也无法插手。非我不愿相助,只是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啊。” 崔孝同则道:“邺侯您谦虚了,你虽然不能直接插手此事,但您贵为帝婿,晋阳公主殿下与吴王又是同母所出...且慕容府君早年于宫中充任宿卫,与吴王殿下和晋阳殿下都是相熟的,所以还请邺侯您在公主面前,美言几句。” 说罢,崔孝同使了个眼色,秦伯圭立即从怀里逃出一个锦囊。崔孝同接过之后打开锦囊从里面取出两个珠子,又把锦囊放垫着,将珠子放在上面。 “这是东海所出明珠,是慕容府君的一点心意,还请邺侯相助。” 李元徽看见这一幕,眉头都拧成川字了。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送他这么大礼啊。 不过这礼却是不好收啊。 第五十四章交个朋友多条路 李元徽只是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东海明珠,对于珠宝珍玩,他一向是不感兴趣的。价值几何对他都无所谓。李家若能坐了天下,想要什么宝物没有? 又细细问了问慕容选和高晃,齐郡和青州都督府之间的问题。崔孝同则为他一一解答。 无外乎就是慕容选一心为国为民,但高晃因为私怨对齐郡的平乱事宜是横加阻挠,百般挑剔。 什么不让齐郡扩招民壮,不准他们铸造兵器,导致齐郡的州郡兵和新招的民壮武备不全,无法应对来去自如的乱贼... 不过他听完了却越听越感觉高晃好像没什么问题。 齐郡是上等大郡,在境内有民变的情况下,州郡兵不足用,太守是有权利召集民壮为兵的。 但即便齐郡是上等郡,也就最多能招募三千人。这不是青州都督府决定的,这是朝廷律令。 再说军中所用军械,都是朝廷的将作监辖下的工坊统一铸造,然后各都督府跟兵部协调取用。 这都要是要经过尚书台勘合,宰相批复的。一个太守还想铸造兵器? 高晃要是能同意了,那才有鬼。 而且齐郡太守,慕容选也是堂堂大燕宗室,能为了保境安民让手下人跑到长安来送礼? 这大燕的宗室都这么一心为国啊? 斟酌一番之后,李元徽开口道:“这东西你们拿回去。既然慕容太守是为了保境安民,我帮他说几句话不过是应有之义,不过此时成与不成,我却不敢跟几位好汉保证。” 崔孝同还要再说什么,李元徽连连摆手,说你要是非送我厚礼,这事我就不管了。 几人这才收回了东珠,连忙道谢。 “不用多礼,我也是人微言轻,虽然跟晋阳殿下有婚约,但尚未成亲,并不能随意见面,不过这几日我会试试看,能不能去见见吴王...” “多谢郎君...” “不必客气,檀儿,去让后厨准备酒肉,今日我跟几位好汉不醉不休...” 正说着话呢,已经从李源处拜会过的刘玄机到了这边,“四郎。” “刘兄来了,快请堂上坐,来刘兄我为你介绍,这位张兄,是江都乌程侯家的,这几位是齐郡慕容太守帐下的好汉...刘兄是我同僚,骁果军校尉...” 刘玄机一看满屋的英雄好汉,也是连忙自报家门,“涿郡人刘玄机,见过诸位兄台。” “刘兄客气,在下秦伯圭...” “扬州江都人,张坚...” 众人互相报过名号,都是武人,因此很快就熟识了。等到午间,酒杯一端上,那就是亲兄弟了。 李元徽之所以这么热情,是因为原本另一个时空里,齐郡可是出过一个名将张须陀,他带手下的官军可是连续扫灭了很多义军,很多狠人猛将都是张须陀的手下。 听这名字,秦伯圭,秦仲玉,伯仲叔季,没准他们就有個弟弟叫秦叔宝。 而且在军中时日也不短了,李元徽也学会了一些观人之术,这几个看体型,看神态,在看看满是老茧的手,都是强人。 这时候留下些交情,指不定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能见到“故人”,叙叙交情,很多事可能就好解决了。 至于他们托他的事,回头去吴王慕容颌那边提一嘴就是了。 他并非是急公好义之人,也不曾手握权柄,况且这事恐怕还有蹊跷在其中,真为这事忙前跑后,外一慕容选扯旗子造反了,嘿嘿,李元徽有八张嘴都说不清。 所以,礼物不收。 事情还是可以跟大舅哥慕容鞅提一嘴,毕竟说话得算话,但要把这破事跟自己撇开... 从李宅出来,几人先是郑重其事的谢过张坚的牵线搭桥。 “今日多亏了张兄弟你,才能得见邺侯当面,想不到邺侯如此爽快,慕容府君的事算是有着落了。” 张坚则一摆手道:“几位兄弟再说谢就远了,咱们也算并肩作战的生死之交,若真想谢我那就请我吃一顿好酒。” 秦伯圭大笑道:“哈哈哈,好说,不过这几日还要替慕容府君去拜会一些贵人,左右张兄弟你也要在长安待些时日,咱们过几日在把酒言欢如何?” “哈哈哈,自然是好的,对了,我这里突然想起还有些事,秦兄崔兄你们就先回客栈吧。” “好,那我等就先回去了,张兄也得注意些,这长安城晚上可要闭坊门的,犯了宵禁可不好...” “嗯,多谢秦兄提醒。” 张坚和齐郡诸人在坊门分别之后,转了一圈,复又回到李宅所在的光德坊。 此刻,李元徽和刘玄机在送别诸人之后,则回到堂上喝茶,并将几人所求之事说与刘玄机听。 刘玄机现在对李家来说,已经算是自己人了,所以李元徽对他并没有什么提防,和盘托出了自己的担忧和顾虑。 老刘闻言笑道:“原来如此,这几个我看都是强人,齐郡太守慕容选笼络这么多英雄人物,想必其志不在小...” 李元徽道:“慕容选是楚王一脉,镇东将军高晃是圣人心腹,平日自然是会多关注一些,但我与高镇东也算有过交际,其人并不像是心胸狭隘之辈,且几人所说的事,也多有蹊跷...” 老刘好奇的问道:“那四郎伱为何还要答应替慕容选说项?” 李元徽道:“一来是这几人是张坚带来的,我观张坚气概不凡,有心结交,二来也是跟这几个好汉结个善缘...” 话音刚落,就见着管事带着去而复返的张坚来到庭院中。 “李郎君,又叨扰了,还请见谅。” 李元徽笑着出门拉张坚进屋坐下,“张兄客气了,我与兄一见如故,正想留张兄多说说话吗,不过又怕误了张兄的行程。张兄去而复返,求之不得啊。” “李郎君心胸广阔,张某这里却有些话不吐不快。” “张兄请说。” 张坚道:“我与齐郡这几位兄弟,有并肩作杀贼之谊,而李郎君你刚才在应他们所请之时面露难色,我这里想求教李郎君,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李元徽闻言沉默了片刻,他想结交张坚,很大程度是因为张家在扬州很有势力。是出名的豪富,若是将来真的要跟着慕容英去江都,有地头蛇张家的相助,想要保命应该不难。 而张坚本人也是性情中人,仗义疏财之辈,有侠气,值得结交。 所以当下李元徽就将这桩事的蹊跷之处,全无隐瞒的说与张坚知晓。 张坚闻言,面容严肃道:“却不想萍水相逢,今日打扰却给郎君惹下祸端。” 李元徽摆摆手道:“张兄客气了,几句话而已,不妨事。能结识张兄你,也算是我的幸事。” 张坚一听,心下对李元徽更是好感大生。 出身名门,却不倨傲,还胸怀坦荡。 哪怕是萍水相逢也能顾忌他的颜面,真是厚道人啊。 “李郎君,张坚今日多有不妥之处,还请包涵,日后若有用我张坚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张兄客气,你我也算有缘,交个朋友,可否?” “如此,张某就高攀了。” 李元徽面带笑意,心下大定。乌程侯张家在长安没什么人脉,在扬州,那可是一方豪强啊。 这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第五十五章原来我们这么有名啊? 正月十四,春寒陡峭。 虽然是一清早,但长安的人们,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百姓黔首,似乎都在盼望着黑夜的降临。 因为子时一过就是上元节,连着三日不宵禁,满城的花灯,似乎只有在这几日的夜间才能看到长安城最为繁华的一面。 西市的大门缓缓打开,开市的旗子一打出,外面等着送货进去的车队和驼队立即喧腾起来。 这些商队来自天下各处,巴蜀、江淮、西域,甚至遥远的波斯,日夜兼程可就为了赶上这个一年之中长安城最重要的节日。 上元灯会要持续三夜,今年圣人又在长安,肯定比往年更为热闹。无论是鲜卑贵人还是汉人世家,都很舍得在这样的节日里一掷千金。 而想要一度盛景的外地人也有不少,不过因为户籍制度的原因,想要来长安看花灯也不是什么人都来的。 想要进城,外地的客商们都需要通关文牒。 但有两种人例外,道士、和尚,他们可以凭借僧道的度牒入城。 僧人如净和几个是师兄弟,就是从淮南来的僧人。 太祖武皇帝慕容毅崇道,曾经册封过龙虎山张真人为护国天师,所以武帝时道教大昌。 而先帝信佛,基本上是仗打到哪里,寺庙就修到哪里。 并且给与寺庙土地免税的恩典。也因此导致了小民因为缴不起朝廷的税,而把土地投献在寺庙名下。 因此,很多地方最大的地主,就是当地的寺庙。 这也导致了朝廷的税赋越发减少,而寺庙却因为不用上税而富得流油。 等到慕容英登基之后,为了遏制这样的情况,很直接的命令各地的寺庙虽然不用上税,但是需要在每年三节供奉“护法天王”。 你问“护法天王”是谁?当然是我们英明神武、仁慈博爱的天盛皇帝慕容英了。 什么,你不想供奉“护法天王”?那谁来保护佛祖的寺庙和财产呢? 所以各地的寺庙都会在节日到来之前,让武僧带着宝物珍玩来供奉护法天王。 如净和几个师兄弟就是代表本寺来长安的,目前居住在长安城内安仁坊的延福寺。 也是长安城里最大的皇家寺庙。本来他们是应该在春节都赶来的,不过因为运河上常闹盗匪,误了时间,没能赶上春节,只等这上元节才赶到长安。 师兄弟几人也是听说西市繁华,特意来见识见识。毕竟几人所在的寺庙虽然是皇家寺院,但地处淮南郡,如何见识过长安洛阳的繁华? “咱们长安啊,一共一百零八坊,两市,这西市有三千多家店铺。每天这個时辰开市,到了晚上就要闭市。这无论是坊还是市,都有围墙围住,平常晚上一更天后,五更天前,都要封闭坊门,在坊门关闭后在外行走,就算是犯了霄禁,要笞打四十下的...” 负责给几人引路的延福寺小和尚名叫惠通,十二三的年纪,细细给几人讲述长安宵禁的规矩。 和尚如净诧异道:“我听说淮南郡城里犯了宵禁,才打三十,这京城竟然打四十?” 惠通小和尚颇为自豪道:“那是当然了,这可是长安的,都城肯定跟郡城不一样啊。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这三天都没有宵禁,可以随意走动,晚上的花灯可好看了,就是人太多了,朱雀门前是少府的花灯,天街两侧还有宗室和勋贵们灯棚,别提多热闹了,对了你们饿了吧,咱们去买几张胡饼吧。” 小和尚拿了几张胡饼,分给几人一人一张,正要从僧袍里拿钱付账,却见如净抢先一步拿出铜钱来。 惠通小和尚倒还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让你们会帐呢,到了长安,合该我请客才是。” 如净却爽快的笑了笑:“不碍事的,劳烦你带我们几个逛西市和晚上的灯会呢。” 惠通小和尚点点头:“那说好了,晚上若是在吃些什么都东西,一定要我请客,对了...我忘了伱们是淮南的什么寺来着,是台上寺?” 身高八尺,相貌魁伟的如净和尚道:“台上寺?不是啊,我们是叫皇觉寺。” 另一边正咬着胡饼师兄如慧道:“师弟你不清楚,咱们皇觉寺原来是叫这个的,台上寺,好像是听说之前寺被水淹塌,当时主持率领众僧将佛像抬往高台上。水退后,在此处建立庙宇,故名台上寺。不过先帝率军到淮南的时候,曾经借住在我们寺,所以成了皇家寺院,改名叫皇觉寺。” “原来如此...” “皇觉寺?你们是皇觉寺的?” 几个僧人闻言一愣,正见到面前一少年郎君,衣着锦绣,俊逸不凡,身形挺拔,身后还有几个护卫打扮的,有些惊讶的望着他们,让几个淮南来的僧人很是诧异。 如慧和尚道:“这位施主,我等正是淮南皇觉寺的僧人,请问施主有什么事?” 少年郎君漏出一个尴尬的笑意,“没事没事,只是以前听说过皇觉寺,很有名,很有名,今日见到几位,一时失声,却不是有意偷听,还请几位和尚不要介意。” “施主客气了。” 互相点头致意之后,两边人错行而过。 小和尚惠通低眉耷拉眼道:“想不到这长安还有人知道你们皇觉寺...抱歉,如此言语有些冒犯了,但如果不是师父跟我说起,我一个佛门中人都不知道皇觉寺,真是孤陋寡闻了,而长安的行人却知道,看来还是我见识浅薄了...” 而淮南来的几个僧人却笑道:“不用在意,我们淮南人也甚少知道延福寺,只是受地域所限,小师傅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可能刚才那位郎君见多识广的缘故吧...”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脸上却都显露出几分得意,刚才那位郎君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出身贵胄,想不到长安的贵人都知道我们皇觉寺了,原来这么有名了? 太长脸了... 但实际上,在长安除了管理寺庙的衙门,知道皇觉寺的人并不多,但偏偏就让他们碰见一个先知先觉的,一个大惊小怪让延福寺的小和尚惠通,和皇觉寺的如慧如净等人,都产生了认知偏差。 少年郎君正是李四郎,今日来西市是为了甜点,因为今晚吴王宅里有宴会,他是受邀参加,估计晋阳公主也会去,所以来西市买些点心、甜食带着。 小姑娘应该都喜欢吃甜食和小吃的吧? 谁知道买完了东西,正准备离开呢,迎面撞上几个和尚。 还有说什么他们是淮南皇觉寺的? 皇觉寺,那不是老朱出家的地方? 第五十六章惊艳 偶遇几个皇觉寺的和尚,仔细思索之后,李元徽也没太当回事了。 一个淮南的寺院而已。 这乱世已经有了二哥和赵大,没理由在来个老朱吧? 要真是这样,那可热闹了。 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李元徽带着几個随从拿着东西就往大宁坊的吴王宅去了。 等他赶到以后,吴王宅里已经宾客盈门了。 慕容氏、段氏、宇文氏、独孤氏、尉迟氏,渤海高氏、闻喜裴氏、京兆韦杜、河东薛氏、陇西李氏等。 都是宗室勋贵,以及汉人高门家的郎君和小娘。 李元徽来的不算早,不过上了正厅跟吴王慕容鞅打了招呼之后,就被留在了左右坐下。 此刻汇聚在吴王身边的,可以说都是贵胄中的贵胄。 男子有辅国大将军之子段武臣和其弟段武达,信国公之孙独孤求玉,吴王的表兄韦孝矩和其弟韦孝恭,有几个都是李元徽骁果军的同僚。 一向跟吴王交好。 魏王的孙子慕容琮,李元徽的表兄。 女子有段武臣之妹,段矜,独孤求玉堂妹,独孤明月奴,陈国公的孙女宇文飒,汉家大族出身的只有韦孝矩的妹妹韦十二娘,至于叫什么就不清楚了。 这一点上鲜卑女子就比较豪放,在外行走也不在意报上名字。 而且从身材长相上看,也更合李四的审美,属于是带点异域风情,尤其段矜,很... 这个就不细说了。 “邺侯李四郎你们都认识,就不用介绍了,平乱功臣,就连十二阿翁都当着父皇的面,对我这位妹婿称赞有加...” 慕容鞅拉着李四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对面正坐着段武臣。 其弟段武达一听见慕容鞅夸赞李四,顿时心中不快,然后酸溜溜的说了一句:“不过是凭运气罢了。” 其兄段武臣则冷声道:“闭嘴。” 段武达立即收声,只是望向李四的眼中总有些敌视。 李四对此毫不在意,只当他不存在。作为同僚的段武臣却开口致意:“四郎,不要跟我这没出息的兄弟一般见识。” 李四笑道:“段兄客气了,我自然是不会跟段散骑计较这些,你我同僚,还要一同征战,并肩御敌呢。” 他跟段武臣作为同僚,没什么仇怨也没什么利益冲突,同在骁果军自然是要搞好关系的,还要一起打仗的。 “四郎所言极是,咱们骁果军是陛下亲军,天下精锐汇聚,这郎将都是陛下钦点,不是什么人都能置喙的。” 至于他跟段武达的这点小龌龊,段武臣也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个什么问题,最后几句话除了在警告自己兄弟,也在替李四说话。 虽然段武达的散骑常侍官职清要,是天子近臣,尊荣无比,比他这个大哥职位高很多。 但在段家,作为长子的段武臣却是从小就当做世子培养的,所以才会进入军中打磨。 在他眼里,幼弟段武达不过是个纨绔,虽然有勇力,兵都没带过,若是没有行伍磨炼,不堪大用,不过一个莽夫而已。 而李元徽虽然年纪比段武达还小,但打过仗立过功。上次出兵又督领一军为侧翼,表现的虽然没什么亮眼,但这个年纪就能压得住骁果军的骄兵悍将,使行阵和睦,只靠家世可做不到。 必然是精通治军之道。 所以段武达挑衅李四郎,在他眼里无异于自取其辱。 作为大燕唯一的异姓王家族,根基深厚且与慕容同气连枝的段氏,不怕得罪皇帝的女婿,也不怕得罪陇西李氏。 但如果是为了争风吃醋这种事,那就完全没有必要,而且不值得。 段武臣的表现,也让其他心中暗自轻视李元徽,觉得他只是运气好的人不禁有些意外。 看来这位也是有些真才实料,不然眼高于顶比起其弟更甚的令支王世子,还有其他几位郎将能是这个态度? 这也无形之中,让李四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闹了个灰头土脸的段武达自觉坐在这有些如坐针毡,于是告了个罪去前堂寻人耍去了。 而就在段武达走了不久。 一个稚童顶着髡发跑到众人面前,然后看了一圈,最后在李元徽面前站定,滴溜溜的眼角直盯着李元徽看。 众人一见这个稚童,除了慕容鞅漏出一脸难办的表情外,其余人纷纷起身。 李元徽见状也站起身来,这个稚童的身份,肯定是小舅子无疑了。 而那稚童正是慕容鞅同母弟,慕容克邪,看了看众人,然后拉着李元徽的手来到大厅的边角处的游廊中,紧邻着庭院的地方悄悄问他。 “你就是我姐夫吗?”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也决定逗逗他,“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你姐夫呢?” 慕容克邪一本正经的道:“你长得好看,阿姐喜欢好看的。” 李元徽一听这话心情大好:“有人夸伱聪明吗?” 慕容克邪自豪道:“当然了,宫里的人都夸我聪明睿智。” 李元徽点点头,然后蹲下身来冲他竖个大拇指:“我觉得你不止聪明睿智,还有一双慧眼。” 慕容克邪连连点头,然后又看了看左右,小声道:“姐夫,我跟你说,小心我阿姐。” “为什么?” “她会打人。” 李元徽漏出一个诧异的表情,什么叫她会打人,别人不会嘛? 谁知道慕容克邪看到姐夫的诧异,还以为姐夫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又很小的声音给李元徽控诉姐姐慕容佳音的对他的“暴行”。 “伐折罗。”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然后真说的起劲的慕容克邪打了个激灵,往那边一看,正是他口中的“魔王伽罗” 伐折罗是慕容克邪的小名,梵语金刚的意思。 而李元徽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慕容佳音穿着一件石榴裙,外罩一件白狐裘,站在哪里亭亭玉立,身形高挑。 此时,外面刚好下起了雪,一个女官在后面替她撑着罗伞,鹅毛般的雪花飘飘的落在她的四周,仙气飘飘。 眉间依旧是朵梅花,红唇上的胭脂,配上绝美的姿容,让李元徽只想到一首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而这个画面,更是久久不散映在他的脑海之中,惊艳了他的两生四十余载岁月。 第五十七章杀人放火上元夜(一) 天渐渐暗了,华灯初上。 一场小雪助涨了长安人看花灯的热情。 李元徽和慕容佳音并肩而行,中间跟个小油灯慕容克邪,三人走在长街上,前后都有护卫挡着行人靠近。 长安的灯火,数御街和东西两市的花样最多,也最热闹。一行人从大宁坊出来就奔着东市去了。 作为公主想像普通人一样逛街看灯是不太现实的。 两人走的不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前世其实算个宅男的李元徽也就谈过一个对象,跟慕容佳音在一起其实心里也是有些紧张的。 慕容佳音就更是了,跟自己的未婚夫婿走在一起,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平时的聪明才智也都失灵了。 不过好在有個慕容克邪,完全就是气氛调节器。 五岁的小孩话匣子一打开可就关不上了,一口一个姐夫叫的很是亲热。 正跟街上有说有笑的走着,迎面过来一行人,前有八名武士净街,其后为首之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锦绣袍服,头戴玉冠,长相颇为俊秀,留着短须,二十上下的年纪。 能在这样的佳节盛会,还摆出这样的排场,身份必然是不简单。 坐在马上的之人率先看到了慕容佳音一行人,立即笑着招呼道:“三娘,伐折罗。” “皇兄。” “二哥。” 却原来是二皇子,梁王慕容盏。 “三娘,这位便是李家郎君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哈哈哈。”慕容盏下马近前与几人打了招呼。 李元徽则拱手一稽,“拜见大王。”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皇兄这是要去何处?” “路上随意转转,明天咱们都得陪着父皇在朱雀门上观灯,也就今天没什么事情,看看长安各处的花灯...” “我跟李郎和伐折罗刚从三哥那边出来,准备看看花灯,那就不耽误皇兄的雅兴了。” “好,三娘和伐折罗,还有李家郎君,咱们就先别过,” “皇兄慢行。” “大王请。” 回过面之后,各走各路。 这位梁王给李元徽的感觉,很是轻佻,而他跟慕容佳音和慕容克邪之间关系看着也一般。 慕容克邪道了一句二哥之后,就不说话了。从这点就能看出应该是不太亲近。 毕竟成年人喜欢伪装,但小孩子一般就不会。 慕容盏上了马,跟几人摆了摆手之后继续前行。 三人则继续沿着街走了一圈,走到宣阳坊,复又绕过东市,沿着常乐坊道政坊一路走回大宁坊。 最后回到吴王宅里的时候,慕容克邪都趴在护卫背上睡着了。 回到吴王宅里,与众人共饮了几杯之后,正准备告辞离去。慕容佳音也正好要回宫里了,也就正好同行,李元徽送她到延禧门,才挥手作别。 离了宫门,李元徽独自往家中走去,韩全等几个护卫早就被李元徽给打发去看灯了。 这到不是怕他们当灯泡,主要是大过节的,让他们在那边干等也没意思,人在长安谁不想看看花灯热闹热闹? 吴王宅在大宁坊在长安的东北角,而李元徽的家在长安西南区域的崇贤坊,哪怕是从延禧门开始算,基本上是要走过半个长安。 好在今日满街都是人,各处挂满花灯,到处都有金吾卫的士卒巡夜。一路走着看看灯火也不错。 不过他开始有点佩服起慕容佳音的体力了,刚才走那么远,绕过了十几个坊,她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体力是真不错。 一路走到宣阳坊和崇义坊中间的时候,迎面正好看见一个熟面孔。 是今日在西市碰见那群皇觉寺的和尚之一,这圆脸和尚生的宽额高鼻,浓眉大眼,面颊和下巴上还有些胡须青茬,若不是剃着光头,头上还有戒疤,定然是个相貌堂堂的大汉。 这和尚像是跟人走散了,望着几个坊之间的路口有些疑惑。 李元徽走上前去道:“大和尚,可是找不到路了?” 那和尚看见李元徽,也觉得有些眼熟,然后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郎君,我是刚才跟师兄们走散了,请问这延福寺如何走啊?” 李元徽笑道:“延福寺啊,你跟着我走就是了,我家在城西,正好顺路。” “那就有劳郎君了,对了,贫僧法号如净。” “如净?我白天在西市还碰见过你们,和尚可还记得?” “哦,我想起来了,上午在西市见到过你,郎君你居然知道我们皇觉寺,真是见多识广。” “皇觉寺是皇家寺庙,家祖随先帝南征的时候,还在贵寺借宿过...哦对了,在下李元徽,陇西成纪人。” “原来如此,郎君原来是陇西李氏。” “祖上有些余荫而已,不足称道。出身寒微也未必没有出路...看前面那个就是安仁坊,延福寺就在安仁坊里面。”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就走到了长兴永乐两坊中间,遥遥还能在夜空之中隐约看见一座佛塔。 如净和尚看着佛塔,摸着光头道:“原来就在这里,我刚走过了好几个路口,都没走对...想不到就在这。” 李元徽笑道:“长安城很大,今夜街上到处挂着花灯,人来人往的找不到路也是正常,走吧。” “还是多谢施主引路了。” “顺道的事,不值一谢。” “郎君倒是个爽快人,我没来长安以前,还以为长安的贵人们都很...” “很高傲?呵呵呵。” “嘿嘿...”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条十字路口,过了路口左手边就是延福寺所在的安仁坊,这时候安仁坊和长兴坊之间突然传来呼救声。 “救命啊。” 李元徽和和尚这边正说着话呢,听到呼救声两人都没有犹豫,几乎同时向前奔去,只见几个汉子正将一个年轻男子往长兴坊的坊门里拖,衣衫都扯得七零八落的。 “住手。” 两个浑厚的声音几乎同时想起,一个声音是如净和尚的,另一个声音则来自对面,定睛一瞧,却是一虬髯大汉,江都人张坚。 而张坚却不是独行,身边跟着齐郡五人,以及骁果军的校尉刘玄机。 几人也正好是约了一起看花灯。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场景下撞到一起了。 张坚见到李四郎这边,一点头,然后就立马冲了上去,跟如净和尚站到一起然后道:“放开那人,长安天子脚下,你们竟然仗势行凶,不怕国法吗?” 却见一身材同样高大的汉子站了出来,看了看一行人各个都像是好惹的,冷哼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赶紧滚开,火牛帮办事,不是伱们能管的!” 这张坚岂是会被人恫吓住的,一听就火了,直接一个箭步上去抓住那汉子的臂膀,然后直接将人轮了一圈扔了出去,而如净和尚也是个不怕事的,不甘落后的冲了上去开团。 还没等其余人动手,两人就摧枯拉朽一般的。三拳两脚就将六个强人挨个放倒了。 “你们,你们竟敢...”已经倒地的汉子强挣扎着站起来,还没等话说完,张坚上去又是一脚,直接让那人倒地,昏阙过去。 而那先前被制住的男子被解救之后,却立马跪在地上冲着几人磕头号泣。 “多谢几位义士,还请几位救救我娘子吧...” 第五十八章杀人放火上元夜(二) 吉良,二十三岁,长安万年县人,做事精明,为人也颇为厚道,虽然只是西市署的一个小吏,但守着西市这样的繁华之地,日子却也过的不错。娶了一方美娇妻,邻里街坊和同僚们谁不羡慕? 本是趁着今日上元夜带着娘子出来看花灯,谁知道刚一回家不久就闯过一群歹人,把他按在外面,其中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就直接进了他的家门,并且想要对他的妻子... 绝境之下,吉良挣脱歹人对他的嵌制,想要跑出坊外去找巡街的金吾卫求救。 谁知道刚出坊门就又被歹人制住,这时候却有几位义士出手相救。 这给了绝境之下的吉良,一个希望。 “求几位义士,救救我娘子吧...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那年轻男子看穿着应该是個衙门小吏,二十多岁的模样,此刻衣衫被扯得七零八落,模样凄惨,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头。 而好打抱不平的张坚见状,立即就让他说清楚事情。 “来不及了,在下吉良,此刻正有一伙强人在我家...请几位义士跟我来...” 张坚和如净和尚原本不认识,但因为如净跟李元徽一路过来的,刚才有出手相助,所以直接就当自己人了。 两人都是热血汉子,当即就让吉良带路,而齐郡几人和刘玄机这时候也都不能唱反调,跟李元徽打了招呼,就各自锁拿了刚才行凶之人就跟着两人后面走。 李元徽这时候其实有些感觉,事情可能不简单,因为敢在长安干这种事的人,肯定是显贵。 就一个什么火牛帮敢在上元夜这么闹,早就被京兆府剿灭了吧? 不过事到临头,不能怂。 这些人里面数他身份最高,人家打抱不平,你直接走人了?事不是这么办的。以后朋友还要不要交了? 李元徽就跟在后面,反正动手的事有这几个猛将兄肯定是轮不到他,刘玄机落在最后悄声说道:“四郎,这事看来不简单啊。” 李元徽点点头。 郝平的步子很快,领众人进了坊门之后,心急如焚的他带着众人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一个小院子门口。 “就是这。” 小院子是一进的,张坚上去一脚就把院门踹开了,之间里面正有七个汉子,虽然都穿着不一样眼色的袍服,但一个个看身形都是练家子。 而正房里则传出了妇人的祈求声,和男子的淫笑声。 “美人,就从了我吧...啊哈哈哈哈...” “求你求你放过吧...” “娘子!”吉良直接就要往里闯。 而这七八个汉子见到有人来,立马如临大敌,一个汉子想要拦下他却被张坚制住,扯过来直接一记手刀砍在后脑晕阙过去。 秦伯圭等人也把手里的人往前一扔,准备接应张坚。 两边正要动手之际,屋里的男子察觉到外面似乎出了什么事,觉得有些败兴,打算看看是什么人打扰他的雅兴。 推开房门一看,月光照进小院里,对面站着七八个大汉,还有一个身形稍瘦弱一些的靠在门口。 不过因为此处没有灯火,看不清面孔,不过那身穿着还是让他认出来了。 “李四郎?别躲在后面来了,上前答话。” 李元徽一听这声音,心中暗道不好。 穿过众人,走上前,此处院落之中并不能看清对方的脸,但这个声音,他听过。 “见过贵人。” 年轻贵人笑道:“我说李四郎,你怎么也来了?能不能讲个先来后到啊,你若是也喜欢屋里那个,等会我完事了,你再来如何?要不伱先来,我再来也不是不行...” “贵人,还请自重。今日打扰贵人雅兴,实在多有得罪,但是既然遇到了,却不能视而不见,还请贵人见谅,放过这对夫妇。” 李元徽微微躬身,低下头叉手行礼。 见堂堂邺侯虎贲郎将李四郎尚且如此恭敬,其余众人都默然不语,心中也都暗道今日是要惹下祸端了。 贵人嗤笑了两声:“呵呵呵,真没劲啊,行了,今日就给李四郎你一个面子,你是知道轻重的,是吧李四郎?” “明白。请贵人放心。” “哎,可惜了啊,走了。” 一行人匆匆而去,李元徽这才直起身来。 张坚道:“李郎君...” 李元徽摇了摇头:“回头再说。” 这时候吉良飞快的跑进屋子,看见蹲在墙角衣衫有些凌乱,但还保持完整,手持烛台,惊慌不已的妻子,顿时泪如泉涌。 “娘子,娘子。” 而杜氏一见丈夫回来,终于扔下烛台,扑入其怀中。 夫妻两人声泪俱下,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随后吉良反应过来,拉着妻子来到庭院之中就冲几人跪下了。 “多谢极为恩公搭救之恩。” 夫妻两人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张坚急忙上前把吉良拉起来,“不必如此,我等也是恰好经过。” 吉良把妻子扶起来又冲着这几人拱手道:“几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还未请教恩公姓名...” 李元徽这时候则上前阻止了张坚报名的举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必介怀,尊夫人受惊不轻,你快带着她回去吧,我等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吉良立即明白,对方并不想透露身份,于是点点头。 而李元徽则转身拍了拍张坚和如净的肩膀,示意几人随他离开。 张坚和如净和尚冲着吉良点点头,然后众人一道走了。 出了长兴坊,几人都很有默契的跟在李元徽后面,也无心看灯,包括如净和尚在内。 李元徽问张坚等,可有说话的地方。 张坚道可去他们几个现在所住的客栈,离这里不远。 于是张坚等人带路,李元徽拉着如净和尚一起,来到了客栈,找了一间宽敞房屋。 众人看李元徽的脸色凝重,心都猜测事情可能大条了。 “李郎君,今日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心急口快的张坚率先开口问道。 李元徽看着扫视了一样众人的目光,然后道:“诸位,我这里劝诸位一句话,明日一早城门一开,诸位就立即出城,各归乡里,不要再回长安。至于今日的事,也不要在提起。” “李郎君你这是什么话?我等今日不过是随手救人而已,何至于此?再说我等走了,你与刘兄又该如何?” 张坚很是不解,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能让陇西李氏出身,唐国公之子,未来的驸马都尉为难成这样。 李元徽苦笑着摇了摇头。“别问了,他今晚应该还反应不过来,明日一早你们就走,如净和尚,你也跟着一起走,延福寺不要回去了...” “郎君你若是不说,我等决计不会走,不管那人是谁,我等又没犯什么王法。” “邺侯,今日之事本与你无关,我等绝不可能不明不白的走了,还请邺侯告知,这人究竟是谁。” “行了诸位,不要在问了,留在长安我护不住各位,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远走高飞,二是留下等死。言尽于此,告辞了。” 李元徽冲着众人一拱手,刘玄机见状也冲着众人抱拳,然后跟着李四一道离开。 余下七人望着离去两人的背影,相视无言。 第五十九章杀人放火上元夜(三) 张坚等人看着李元徽离去的背影,相顾良久,然后笑道:“看了半天花灯,腹中有些空,怎么样,咱们吃顿酒?对了如净和尚,李郎君刚才所言你也听到了,不如留下一同吃些酒?” 如净和尚闻言点了点头:“好,就听张施主的安排。” 因为是难得的佳节,坊内外不少卖吃食的,张坚让护卫出去买了些佐酒的小吃,又让店家做了几个热菜,在送几坛酒来。 众人也都是生性豁达的,如净和尚也跟着一起喝酒吃肉。 这里却要说一句,和尚是可以吃肉的。 也就是三净肉,指信徒没有看见、听说或怀疑为了自己而杀死的动物之肉类。 五净肉的说法,是上述三个加上自然死亡,以及被其他鸟兽杀死食余的肉。 此外还有九净肉,加上了:第六不为己杀,第七生干,第八不期遇,第九前已杀。 实际上和尚不能吃肉的戒律,是萧佛爷提倡不杀生,全民吃素开始的。不过这个时空里萧佛爷也没坐上皇帝位置。曹魏的皇帝们对佛教也一直兴致缺缺。所以佛门也就少了一些规矩。 如净和尚虽然佛门中人,但生性爽朗,更不知客气为何物,酒肉端上来也就开造了。 张坚见状也对这個仗义出手的和尚非常敬佩,拿起酒碗与对方互饮起了。 然后又端起酒冲着齐郡五人开口道:“崔兄,秦兄,这事本来与你们无关,还让你们卷进来,是我的不是,依我看明日一早,你们不如就听了李郎君的话,去尽快回齐郡,左右你们事情也办的差不多了吧?” 崔孝同闻言默不作声,而秦伯圭却直接拒绝道:“张兄说的这事什么话,邺侯今日那句话说的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是被你长兄抢先出手而已,难道我等就是不义之人?” 秦仲玉也道:“对,张兄,我等与伱也是有过并肩杀贼的情谊,今日之事又是我等一同做下,要走也是一起走。” 而年纪最长的崔孝同却开口道:“张兄可是担心邺侯?” 这时候吃的正欢的如净和尚才明白过来:“今日那少年郎君,竟是一位君侯?” 而其余其人则有些愣住,原来跟李元徽同行,又仗义出手的和尚,居然不知道他的身份? 张坚闻言笑道:“哈哈哈,李郎君是唐国公之子,曾与邙山之战射杀反贼杨熙,又于董杜原之战截杀杨巡兄弟,被封做邺县侯,是骁果军的虎贲郎将,再过几日就是驸马都尉了。哈哈哈哈,和尚竟然不知?” 如净和尚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也大笑道:“咱是今早在西市与这位郎君有过一面之缘,方才在路上找不到路,所以与他共行...哈哈哈,却没想到这位郎君身份居然如此不凡。” 如净笑过之后,脸色又变得凝重了:“今日虽然是仗义而为,但这位郎君与咱不过是同行,而几位刚才说这位郎君都是要做驸马了,却对今日那歹人如此恭敬,那歹人身份必定不同寻常。兴许咱是给那郎君惹下大祸了。” 几人的脸色也都开始变得凝重了,张坚道:“必然是如此,不然李郎君怎么会让我等明日就离开长安?那人身份,必然是十分显贵。” 陈登云不以为意的笑道:“显贵?比驸马还显贵,难不成是皇子大王..呵呵呵...额...” 说道这里,他的脸色勃然一变,他自己也明白过来了,这随口一言,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张坚道:“若是皇子就说的过去了,难怪李郎君要我等快走,他也为难啊...此事偏偏还跟他无甚关系,不过是碍于情面随我等一同前往,若是我等走了...会不会让李郎君难做?” “不,我觉得我们不走,才是让李郎君难做。”崔孝同放下酒碗望着众人,“今日邺侯不曾开口道破那位的身份,就说明那位贵人并不想自己的身份被人泄露出去,毕竟是皇子,所以李郎君要我等走,就是怕那位贵人对我等下手,毕竟那位贵人不会想让自己做这种事还被人知晓的...” “那我等走了,李郎君?” “邺侯应该不会有事,毕竟是唐国公之子,过些时日就要与公主成婚,做了驸马都尉,即便是皇子也不能随意对付他...” 众人闻言都默不作声。 良久之后张坚一拍桌案道:“那既然如此,我等明日就各自离去,省的在这里让李郎君难做。” 李元徽一路无言,却买了些卤肉、烧鹅、樱桃毕罗等吃食,大包小包的刘玄机也帮他提了不少。 回了李宅自己的侧院,又让檀儿去拿酒窖取一坛酒。 两人进屋摆上吃食,倒上酒各吃了一碗,刘玄机方才开口问道。 “今日那人?” “梁王。” 李元徽就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刘玄机这才明白,方才在那小吏家里李元徽身为国公之子,仍旧对那年轻人执礼甚恭,并且只称贵人,言语之间并不提及对方身份。 原来是皇子啊... “那这事?” “他说我知晓轻重的意思,是警告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 “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吧?” “自然,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今日见过他的,他都要杀,包括那些混混无赖,什么火牛帮,不过就是给他为虎作伥的,必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如今被我撞破此事,为慎重起见,那个什么火牛帮就不安全了,恐怕今晚要死很多人了。” 却说出了慕容盏回了自己王宅,当下便有些担心自己今日所做的事会被泄露出去。 毕竟虽然王法管不到他头上,但有些事要是让父皇知道了,对他可是大大不利,太子虽然是五皇子慕容昌,但徒有嫡子名分,母家又式微。 而二皇子的母家是鲜卑大族宇文氏,跟三皇子一样都是储君之位的有利争夺者。 慕容英不会在乎几个升斗小民的生死荣辱,但会在乎他这个皇子身上有强抢民女的污点。 而这事若是让自己那个三弟抓到小辫子,又是一桩麻烦事。 所以当即将自己的心腹仆不骨唤来,对他一顿密语一番。 仆不骨闻言之后眼神有些惊骇,但还是立马领命而去。 等到他走了,慕容盏躺在榻上,手上把玩着一个玉扳指,不停地转动。 口中念叨着:“李四郎,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第六十章杀人放火上元夜(四) 霍邙,火牛帮帮主,本是一个屠户,靠偷卖牛肉发了家。 大燕的律法跟前朝一样,不准私自宰杀耕牛,即便是牛害了病不行了也要禀报官府才能宰杀。 所以牛肉价格一直很高,霍邙就靠着卖牛肉发了家,又笼络了一群泼皮无赖给他做事,火与霍同音,他们又是卖牛肉的,所以唤作火牛帮。 具体流程是:火牛帮的泼皮去偷偷割了耕牛的舌头,然后等着牛死了在去贱买,牛肉这种紧俏货从来不缺,基本是怎么缺德怎么来。 但也因此成了长安西市最大的牛肉贩子。 而这霍邙有个妹妹,长得倒是不错,被梁王门下的大理寺评事周令看中,纳做妾室。而周令又是梁王的人。所以通过便宜妹夫,又搭上了梁王府的关系。 而事实也跟就李元徽预计的一样,今夜慕容盏在街市上相中了那吉良的妻子杜氏,当时就起了贼心。 于是让心腹去见火牛帮的帮主霍邙叫来,火牛帮这些人整日混迹市井,消息灵通,正好给他搜罗消息和美女。 让他带着人找到吉良家所在,才有了后来的事。 几乎慕容盏每次做这种事,都是让这些混混泼皮善后,若是京兆府追的紧就拉出几个去顶罪。 这些火牛帮众其实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有帮主霍邙知道。 而今日出了这样的事,霍邙心中也是暗自窝火,毕竟给贵人办事出了纰漏,让贵人没有尽兴。 真准备去新找的相好那边泄泄火气,仆不骨就来了。 仆不骨是鲜卑人,擅骑射有勇力,是梁王的心腹。 霍邙得一看仆不骨来了,当即带着帮众来到院里迎接,仆不骨却带来了几大坛酒,和两支烤全羊。 “霍帮主,过节了,这是贵人赐你们的酒。” 霍邙一听说贵人赐酒,当即受宠若惊道:“今日都是我等办事不力,还让贵人赐酒,真是折煞我等,谢过贵人。” 仆不骨笑道:“霍帮主不必客气,贵人对你们很是倚重,今日之事也是有人作梗,跟你们无关,贵人特意叮嘱我,让我告诉你们,不必介怀,明日看过了花灯,再陪贵人去一趟那长兴坊,今日没尽兴啊,只不过这次可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了...” “将军您放心,这次事情我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 霍邙一拍胸口很是豪气的说道。 仆不骨笑道“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将军不留下喝一杯?” “不了,贵人还有事情要我办,改日。” “好,那我送将军。” 霍邙送走来送酒肉的仆不骨一行人,随后就跟十几個帮众一起吃喝上了,也不疑有他。 只不过这酒喝着喝着就感觉有些晕头转向呢? 一个时辰之后,原本聚在一起喝酒的火牛帮帮众,横七竖八的躺在崇仁坊的一处宅院里,每人身上都有最少两个刀枪造成的血洞。 帮主霍邙,趴在地上喃喃的:“为什么...为什么...” 随后一个几个时辰之前还跟他一起护卫贵人去“办事”同伴仆不骨手中的横刀冲着他的后心扎了下去,就此气绝。 “没活口了吧?” “看过了,火牛帮的差不多都在这了,放把火,都烧了,大王最不喜欢事情做的拖泥带水的,就像今日,这帮人要是控制住那小吏,或者直接一刀杀了,哪有后边的事...” 众人离开了霍邙的宅院前,还放了一把火,火势很大。 一个名叫霍邱的年轻男子还没到坊内,就看见火牛帮众人常聚集拿出宅子起了火。他是霍邙的堂弟,为人很是机灵,所以霍邙在带着众人回来之前就让霍邱在长兴坊门口悄悄等着,看看今日坏了贵人好事的人是谁。 霍邱一路跟着李元徽张坚人等回了客栈,又跟着李元徽和刘玄机后面看到他们回了李家。 这才不紧不慢的一路看着灯往回走,敲好看见平康里的花车路过御街,樊三娘子在车上起舞,这等盛景怎么能错过?所以完全没注意时间。等到快回到聚点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谁知道离得老远就看见火烧起来了? 平素就非常机灵的霍邱立马就意识到肯定是出事了。 自己大哥和帮里的兄弟肯定是凶多吉少。而他也决不能回那个据点了,否则被人发现了肯定要灭口。 而仆不骨等人之所以漏下霍邱,主要是他平时不引人瞩目,干的都是把风的事。 这也让他逃过一劫。 但此刻心里却非常的紧张和恐惧,以为他知道,堂哥有一次酒后跟他说漏了嘴,他们火牛帮一直给梁王做事。 而眼下这情况,明显就是跟今晚的事有关。 救人那伙人他一直跟着,没有什么动静,而那小吏夫妇能有这手笔还能被人欺负成这样? 那结果就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贵人”吩咐的。 所以他现在要想活着,必须去找一个能庇护他的人,就比如今日那个李四郎。 既然能让贵人放过那对夫妻,也一定能庇护他吧? 当下心一横,霍邱就沿着自己走过的一来回的路,又走了回去。 等他走到李宅的时候,都快天明了,即便是不宵禁,街上也没什么人。 看着冷清的大街,霍邱的心里格外的恐惧,心怀忐忑的来到李家门前,刚想上去叫门,看看天色,这时候上去叫门会不会被人打出来? 毕竟这可是唐国公的宅第。 有些冷的霍邱只能找个没人的角落蹲下,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硬是等到一个多时辰李家开门,霍邱才上前跟开门的仆役说道:“这位大哥请通禀一声,我要求见李四郎君。” “你是什么人?就要见我家四郎?” “我....”霍邱一时间卡了壳,不过立即就想好了说辞: “我昨日跟贵人一起见过李四郎,请您通报一声,是那个贵人让我来的,李四郎君定然是知道的,您行个方便,帮忙通禀一声....” 李家的仆役漏出一丝狐疑的表情,不过还是担心误了四郎的事情,所以再又打量了他一眼之后,才点点头:“好,那我就去给你通报一下,若是伱敢戏弄我,看清了,这可是李宅!” 霍邱连忙赔笑,“是是,您放心,绝不敢戏弄您。” “你们看着他,我去禀告四郎。” 此时李四郎还没起呢,昨日夜里跟刘玄机喝了不少酒,回到自己的房间衣服没脱就直接卧倒睡去。 仆役过来只能把事情告诉檀儿。 正在准备早饭的檀儿一听,想了想昨日四郎跟刘玄机好像却是说了什么贵人,也就去把睡得正熟的李元徽给摇醒了。 “四郎,外面来了人要见你,听说是昨日你见过的贵人派来的...” 本来还因为宿醉有些萎靡的李元徽一听这个话当即精神了。 “将人带过来。” 随后起身来洗了洗脸,又让檀儿帮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 结果被带来的霍邱,却让李元徽有些诧异。 穿的跟个市井商贩一样,梁王怎么会派这样的人来见自己?还以为是个太监中官呢。 李元徽冲着檀儿等人摆了摆手,然后看了一眼站在那里有些畏畏缩缩的霍邱。 “大王想跟李某说些什么?” 霍邱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们,然后立即跪下道:“求郎君救我一命,求郎君救我一命。” “嗯?你不是梁王殿下派来的?” 第六十一章杀人放火上元夜(五) “请郎君救我一命。” 霍邱跪倒在地不断的磕头。 “你不是梁王殿下派来的人?” “回禀郎君,我是火牛帮的霍邱,帮主霍邙是我堂兄...” “嗯?有意思,你为何来找我求救?你们不是给梁王办事的?” “我堂兄霍邙昨晚和十几个帮众都被杀了,常聚会的宅子也被烧了...还请郎君救我一命。” 李元徽其实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但仍是低估了梁王出手的狠辣,听着霍邱的话,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 这梁王做事这么绝,十几个人命直接就抹杀了。 一场大火又烧了个干净,看来他是很担心这件事情被泄露出去啊。是怕这风声传到皇帝耳中影响对他的观感? 那么事情,就不是让张坚等人尽快离开长安这事就能了结的。 要不要找吴王慕容鞅求助呢? 李元徽心中冒出了这個念头,但又有些举棋不定。 让慕容鞅掺和到这事会是什么结果呢? 怕是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吧? 吴王慕容鞅本就是梁王慕容盏的直接竞争对手,得到慕容盏的黑料只有一个选择,不是息事宁人,而是把事情闹大。 但这事闹大了无论对李家肯定是没有好处的。 慕容鞅会把包括李元徽在内的知情者当枪使,去对付慕容盏。 但皇帝慕容英不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甚至是李元徽的生死也不会放在眼中。 吴王和梁王竞争储位很有可能是慕容英可以维持的局面,太子慕容昌根基太浅,他当然不会愿意看到任何一个儿子一家独大。 所以肯定会想要把事情掩盖住,到时候所有人可能都会被寻个罪名灭口。 李家不会有问题,但李元徽本人就不好说了。 皇帝会在意他的生死还是自己儿子的名声和朝局稳定? 不能让慕容鞅知道,找他求助等同于给他递刀子,刀子扎到谁都不好说。 至于自己那个未婚妻,就更是算了吧,告诉她应该跟告诉慕容鞅没两样。李元徽实在不敢赌慕容佳音会怎么选择。 正当李元徽思索之际,檀儿进来跟他说道:“四郎,门房的小六过来说前几日来过的江都张坚带着一个和尚求要见你。” “让他把人请到我这里来,你去叫一下老刘。” “好。” 檀儿转身离去,李元徽看着还跪着的霍邱头还伏在地上,身子有些颤抖。 “起来说话吧,一会问什么,你答什么,能不能有活路,我也不清楚,毕竟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霍邱听了之后也站起身来,额头都磕红了,他为人很是机灵,也听得出李元徽语气之中的为难,毕竟对方是一位皇子大王。 这位李郎君完全可以把他丢出去,或者让人把他拿了送去梁王哪里。 但李郎君没有这么做,就说明事情可能还有转机。 张坚如净还有刘玄机很快就到了,张坚冲着李元徽拱手道:“昨日之事是张某拖累李郎君了,还请李郎君如实告知,这事与伱到底要不要紧,张某绝不做不义之人。” 如净和尚也点了点头道:“昨日还不知道郎君身份,是我跟张施主一起出手,本与郎君无关,不能让郎君替我等受过。” 李元徽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两位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昨日那位,是皇子梁王殿下,本来以为你们都走了,他对我应该也没什么办法,但事情可能是我想的简单了。你叫霍邱是吧,把昨晚的事说说吧。” 霍邱点点头:“昨日是梁王殿下让人找我兄长,也就是火牛帮的帮主霍邙,让他找一户人家的住处...几位英雄当时进了吉良家的时候,我正在墙边上把风,所以事情前后都知道,等那贵人走了以后,兄长又让我去跟着几位,打探一下消息,我看着几位去了客栈,又跟着李郎君一道回了家,等到回去才发现,宅子起了火...” “以往梁王也经常让我等替他找寻貌美妇人,还一定要当着人家丈夫的面做事,事后要么让帮里兄弟去顶罪,要么就给些钱财封口,若是闹得厉害就...帮里除了兄长和我,都不知晓他的身份...我也劝过兄长,但兄长说上了船容易,下来就难了...” “我只把过风...别的从来没干过...不过若是因此事被杀,也算罪有应得...” 霍邱说到最后也有些泄气,梁王做过那么破事,少说也有十几户人家遭难,他们火牛帮这些核心成员都是帮凶,即便别人杀人灭口也是不冤枉,但那罪魁祸首却又得不到一点惩罚,他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几人听完了之后,都不言语。 李元徽见状伸出手轻轻扣了扣桌面,然后道:“几位,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桩事不是你们能背得起的,更不要说什么有难同当的话,没意义,所以你们要尽快离开,走的远远地,我有家族护持,即便是梁王想要动我也要花些心思...” 张坚却摆了摆手道:“郎君,你别说了,昨日那梁王说的那几句话我也明白了,他说你是懂得轻重的,不外乎是暗示你要杀人灭口,我等走了这些事不都是落在郎君你的头上?” 李元徽道:“是又如何?你等不愿逃生,难道要让我杀了你们,与他交代?你们不愿做不义之人,我李四就能行此不义之举吗?” 如净和尚却道一句:“不如咱们杀了那狗入的梁王,然后一走了之,这样郎君也不必担心...” “慎言。这长安帝都,皇子亲王,如何杀得?”李四当即就摇头否决了。 杀皇子,开什么玩笑,要灭族的。 如净和尚却道:“郎君放心,这事让咱和张兄来做,不会牵连到你。” 李四又摇头道:“如净和尚,不是牵连不牵连的事,若是昨日那般情况下还有机会,今日是上元节,皇子都要入宫见驾,陪天子赏灯,今日出行也必然前呼后拥,没有机会的。你们还是听我一言,赶快离开,回去扬州天高皇帝远,梁王的手没那么长。刘兄也不必担心,到时候疏通一下关系,让你跟我阿耶一起去并州赴任,我身为虎贲郎将和驸马都尉,梁王也不能轻易对我下手...” 张坚道:“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千日做贼的道理,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还不如昨日就当场结果了他,省的今日的麻烦事...” 这时候一直没开口的刘玄机道:“四郎,我到觉得和尚说的有些道理。” 李元徽当即就气笑了:“刘兄,怎么你也跟着凑热闹,他们不清楚,你在军中时日不短了,堂堂皇子,出行少说也是十几名护卫,张兄和如净和尚两人如何动手?难道趁着那梁王在朱雀门上看灯时候直接闯宫吗?” 刘玄机则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一旁身体已经抖成筛子的霍邱;“这位小兄弟,你是知道的梁王的性情,他是不是那种不择手段,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成的人?” 霍邱声音有些颤抖:“确...实...如此,只要他看上的人,就...就一定要得手才算罢休...” 刘玄机闻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几人:“如此一来,事情就简单了,一定要得手在罢休,他今晚一定会在去那小吏家里,我们可以在哪里守株待兔...” 张坚和如净两人相视一眼,然后与众人齐齐望向了李元徽。 还没等李元徽作出反应,突然门被一脚踹开,一人站在门口道: “尔等大胆,居然敢谋逆,还不束手就擒与我去京兆府领罪!” 第六十二章杀人放火上元夜(六) “大王,梁王殿下在堂上等着您呢。” “什么?谁?” 吃过了早饭,慕容盏就直奔自己兄弟,老三吴王慕容鞅家里去了。 其实两人的宅院距离不远,就隔着几堵墙而已,吴王宅在大宁坊,而慕容盏的梁王宅在长乐坊。都紧邻着皇城。 而慕容盏赶到吴王宅的时候,慕容鞅因为昨晚的美酒喝了不少,又一阵颠鸾倒凤,此刻还搂着一个身材丰腴不着寸缕的美人尚在酣睡之中。 被心腹太监叫醒,得知他的二哥慕容盏到了,正在前堂喝茶,慕容鞅本想骂人的话收回口中。 “更衣。” 几个侍女迅速进来给他梳洗更衣,小半个时辰之后,慕容鞅才衣冠楚楚的出现在前堂。 “二哥来的好早啊。” “哈哈哈,三弟真是好福气啊,听说昨晚樊三十娘被三弟你接到府上了?怎么样滋味如何啊?” “别提了二哥,那樊三十娘子,虽然长相身姿都是上品,却是個不知抬举的,在我宅里坐上一会就急着告辞离去,生怕我吃了她,无趣,太无趣了...”慕容鞅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 慕容盏却笑道:“三弟,我看你就是不够果断,这女人你既然想要,直接开口,她还敢拒绝吗?” 慕容鞅却摇了摇头:“二哥,这鱼水之欢,自然是要双方心情愉悦,强扭的瓜,可不甜啊。” 慕容盏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以为他知道了什么,不过想想不应该,又迅速恢复正常,“这可不一定啊。” “这倒是,各有所好嘛。” 慕容鞅心下很是好奇,这位一向跟他不太对付,面和心不和的二哥怎么会一大早跑来他家里?算计什么呢? 而慕容盏其实来吴王宅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看住自己这个三弟,他很担心今日李元徽会来吴王这里密告昨日的事。 这样的黑料被老三知道了,肯定会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 而他在这,即便是李元徽有心告密,来了这还敢说嘛? “对了,昨日听说三弟家中宾客满庭,很是热闹啊,不知道都有谁啊?” “哦,昨日啊,有令支王世子,还有我几个表兄,和晋阳的夫婿李家四郎...” “我说呢,昨日还见到三娘跟李家四郎走在街上,一并还有伐折罗。” “哈哈哈,那想必是刚从我家出去的时候...” 慕容盏可以提起李四郎,见到慕容鞅好不避讳提及,也没什么异常,心下也就放下大半。 只要李四郎今日他不来出告,那么过几日旧事重提的可能性就很小了,甚至最近都不会说。毕竟什么事都讲究趁热打铁。 这李四郎要是识时务,就让他多活几天。日后在找机会除掉他。 而慕容鞅心里虽然觉得事情反常,但也不得不应付这个待在这不肯走的二哥。 直到快到了时辰,这才邀请他一同进宫面圣。 这时候,心腹仆不骨过来悄然附在他耳边到了一句话,听完之后慕容盏心下松了一口气,然后笑容大盛的先行一步。 这让慕容鞅心里多了些猜测,难道是怕自己先进宫给父皇请安抢了他的风头? 这种事都要争个先后吗? 出了吴王宅的大门,慕容鞅小声问道:“消息准确嘛?” “准的,李家今日一早送了七八个人到京兆府,说他们盗窃家中财物,听说都被灌了药,口不能言...还是李四郎带人押着亲自送去的。” “好,这李四郎做事倒是干净利落,他要是真的这么识时务,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留他一命。” 慕容盏有些得意的笑道。 仆不骨道:“李四郎毕竟是唐国公之子,过些时日又要尚主,若是能投效大王,必然是一绝佳助力,但晋阳公主毕竟与吴王是一母同胞,这李四郎估计不会投效大王,这次虽然因为畏惧大王而处理掉那些人,可难保这不是他的示弱之举,还要提防些。” 慕容盏点了点头:“你这说的到不错,这么看着人确实留不得,不过还是要等些时日,昨晚的事出来以后,这几日长安的风会吹的很紧,那就晚些时日动手,千万记得行事要隐蔽。你明白嘛?” “末将明白,请大王放心。” 李元徽没想到,刚从京兆府回来,就有宫里的中官来了,宣他进宫面圣。 跟父兄们打了招呼之后,看见二哥很隐蔽的冲他眨了眨眼,李元徽也轻轻点点头。 一路随中官入了宫,在太极宫的偏殿外的游廊之中等了一会,才得到宣召入内见驾。 此时殿中除了皇帝之外,还有皇后和后宫的诸位妃嫔,以及皇子夫人,公主驸马等。 李元徽来到殿中之后就是各种行礼,“拜见圣人”,“拜见皇后娘娘”,“拜贵妃娘娘”,“拜见诸位大王”“拜见诸位殿下”... 这里却要说一下,这种场合之下是不用跪拜行礼的,只需躬身即可。 皇帝笑道:“不必多礼,起身吧。” 李四郎心中腹诽礼都行完一圈了你跟我说不用多礼,真是够客气的...但嘴上还是得:“谢圣人。” 慕容英笑道:“伱们不是要看看截杀杨巡的少年英雄?这就是李源之子李元徽了。李元徽,抬起头来。” 李元徽闻言,缓缓抬起头来,并不敢直视皇帝身边的妃嫔,只能是带着崇敬的眼神却看向皇帝陛下。 慕容英满是笑意的点点头。而身后的一位不知名姓的妃嫔道:“这李四郎果然是一表人才,俊朗不凡,不愧是咱们三娘子的驸马。” “就是,这却要恭喜韦姐姐了。” 到最后从宫里走的时候,李元徽也不知道皇帝的妃子们都什么模样,包括自己的岳母韦贵妃。 始终保持着目不斜视和恭敬有礼。 临走的时候慕容英赏赐他一柄八面汉剑作为佩剑,剑柄和剑鞘上还嵌着宝石,剑穗缀着珠玉。 李元徽出来之后,慕容盏和慕容鞅又追了出来,美其名曰送送他。 走在慕容盏和慕容鞅这对兄弟中间,真是煎熬。 慕容鞅还好,没有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慕容盏的话就是充满了试探和警告。 还是只有李元徽自己能听得懂的警告 搞得慕容鞅还以为二哥要拉拢李元徽呢,对这事他倒是不在意,选择冷眼旁观。 毕竟他跟慕容佳音是同母所出,丝毫不担心李元徽会帮助慕容盏。 小心翼翼的陪着走到宫门口,拜别了两个皇子,这才上马回家。 而回家的路上,那柄宝剑就横在马鞍前,而李元徽的手却一直握着剑柄。 一刻也没松开。 第六十三章杀人放火上元夜(七) 正月十五,上元夜。 各条大街上都是灯火辉煌,街上行人如织,树上屋檐上都挂着一盏一盏的小灯,如同梨花开了一般。 御街上,随着一声:“花车来了”行人们纷纷闪开道路,并为之欢呼喝彩。 装饰华丽,彩带飘飘的花车缓缓的驶过宽阔的御街。 花车顶部的高台上,身姿曼妙的舞姬翩翩起舞,手中彩绫挥动,就仿若壁画上的飞天仙女。 高台下则是几个乐师,琴箫合奏,琵琶争鸣。 往日只有达官贵人才能欣赏的舞乐,今日全长安的人们都看得到。 这就是上元节对于长安的意义。 上到天子,下至黎庶,都沉浸在盛世的狂欢当中。 戌时,皇帝驾临朱雀门,赏灯观景。 皇后、贵妃、皇子、公主等皇室成员全都在身侧陪同。 下面的百官在皇帝登楼之后高呼“圣人上元安康。” 御街两侧,是各个宗室勋贵和朝中大臣府上灯棚,这些花灯千奇百怪,争奇斗艳。 距离朱雀门位置不远的地方,唐国公李家的花灯跟往年一样,都是鲤鱼灯。 李源领着诸子参拜之后,就被召入宫中参加上元夜宴了,本来以李四郎的官职都不够参加宴会的,但骁果军的十郎将都被加恩特许出席夜宴。 宴会很热闹,皇帝也兴致很高,还展示了一下自己音律方面的才华,吹箫。 并且让驸马都尉,太常寺协律郎高孝常则拿出自己的琴技来了一番合奏。 然后就...是大合唱: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李四郎听到这琴箫合奏就感觉十分的荒谬,低下头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捂住小腹,笑得直不起腰来。 从盗将行抄到笑傲江湖是吧? 听歌看舞,喝酒吃东西,跟同僚聊天,一个多個时辰后,也就是晚上快十点左右的样子,这场上元晚宴才随着皇帝的离去而散场。李四郎也跟着阿耶一起出了宫。 李源倒是知道儿子这晚上肯定是还有安排,应该是约了友人一起看灯玩乐,就留下一句“早些回家”。 李四郎目送了阿耶离开,然后才从沿着御街向南走。一路走到开化坊和安仁坊中间的街口,张望了一下,感觉后面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回头正要出声,突然就被拽进了街巷暗处。 而这一切却落入了一个过路人的眼中,这路人身穿青色繁花圆领袍服,头戴幞头,腰中一柄佩剑,长相俊俏,一双丹凤眼寒芒一闪,见状就跟了上去。 却说另一边,梁王慕容盏从延禧门出了宫城,回到长乐坊内的梁王宅,立即就换了一身衣裳悄然从侧门而出。上了一辆马车,带着仆不骨和七八个心腹死士。 别看他是亲王,又是皇子,但要说想跟司马师那样三千死士一呼而应,他是真没那个本事。 实际上皇帝对皇子们看的都挺紧的。 平日里出行都是金吾卫护卫,府上的护卫虽多,但是真正去不图反,命悬锋镝的死士,还不到十个人。 都是花重金招募供养的。 这个也算是他的秘密了,毕竟养护卫和养死士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若是他真有能力养个几十上百的死士,第一个睡不着的可能就是天子了。 七八个人穿着各色的袍服,分别跟马车的前后左右。一路穿行,来到了长兴坊。 此时,小吏吉良夫妇正在家中相视而坐,妻子杜氏神色很是不安,吉良则是轻声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杜氏冲着他摇了摇头。 吉良继续安慰道:“那等几日我们就离开长安,远离这是非之地。以后也不用担惊受怕的。” 杜氏有些凄惨的笑道:“可又能去哪呢,如今天下大乱,长安还算是安稳,没有民变,没有盗匪作乱,没有打仗,离了长安我们又能去哪呢?” 吉良闻言叹息一声:“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所。哪怕日子难过些。” 杜氏眼泪都流出来了:“是我拖累官人你了。” “我们夫妻二人能同甘,也自然能共苦,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吉良很是豁达的说道,并伸手抚了抚妻子的鬓边。 杜氏则身手握住了丈夫的手,然后用力的点点头。 这还算美好的瞬间,却立即被打破了。 “砰”的一声,吉良不用看都知道外面的宅院门被撞开了。 吉良站起身来,将妻子拉到身后,很快,他就见到了昨日晚上已经见过的“贵人”。 “哈哈哈,你们都在家啊?这是等我呢?” “贵人”慕容盏进了屋之后,只有心腹仆不骨跟他进了屋子。 吉良却拉着妻子不断的后退,他能感受到妻子的身躯不停的颤抖,他只能用力的握紧了妻子的手。 “贵人,难道就不能放过我们夫妻二人嘛?”吉良很是谦卑的乞求道。 慕容盏笑道:“我今天来了,你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让你身后的娘子出来,与我好好说说话,兴许我心情好,就饶过你们的命,如何啊?” 见吉良不为所动,慕容盏脸上突然浮现出可惜的表情,还叹了口气:“你看,我给伱们机会了,你也不珍惜啊,你觉得你能护住身后这个美人嘛?真的,我不喜欢你这种不自量力的,我比较喜欢那种识时务的人,中原不是有句古话嘛,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你不是啊...太可惜了...把他请出去吧,先别弄死,得让他听听声...嘿嘿...” 仆不骨这边就要上前去把吉良制服拖出去,并且已经想好了,拖出去就先打断他的腿,在把他的嘴堵上,不要让他像上次一样还能出去求救。。。 只见仆不骨正身手要抓到吉良的一刹那,电光火石间一支羽箭从院中飞来,越过门户正中他的后脑,立即毙命。 随后吉良家的两侧院墙上和房檐上分别出现三个人,纷纷放箭,而后还有五六个人手持皆手持利刃涌入院中。 虽然慕容盏花费重金恩养的死士,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但是在面对这不知来路的几人手下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不过几个弹指间,七八个死士就被一股脑的斩杀殆尽。 人还在屋内的慕容盏见此情景肝胆具裂,他真的没想到这些心腹死士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看着院落之中这些强人,慕容盏突然笑了笑,看身形这不就是昨日的那几个人? “李四郎,又见面了,别东躲西藏的,出来。” 依然是在队伍最后面的李元徽走到队伍最前端,看了一眼满地的尸首道:“大王,多有得罪了。” 慕容盏面带笑意,即便是如此时刻却依然没有出现惊慌失措的表情,保持这一个皇子亲王应有的风度。 “哈哈哈,好好,你李四郎,真是好胆啊。” 第六十四章杀人放火上元夜(八) 看着院落之中这些强人,慕容盏突然笑了笑,看身形这不就是昨日的那几个人? “李四郎,又见面了,别东躲西藏的,出来。” 依然是在队伍最后面的李元徽走到队伍最前端,看了一眼满地的尸首道:“大王,多有得罪了。” 慕容盏面带笑意,即便是如此时刻却依然没有出现惊慌失措的表情。 “哈哈哈,好好,你李四郎,真是好胆啊。” 李四郎则摇头道:“不过自保尔,我不来此,大王就会放过我嘛?” 慕容盏笑容渐渐敛去,然后一本正经道:“好,李四郎,你做事够狠辣,来助我吧,日后我做了皇帝,与你骠骑大将军,如何?” 李四郎摇了摇头,“抱歉了大王,骠骑大将军和宰相对眼下的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慕容盏点点头:“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动手了。想不到你有这样的胆子,是我疏忽了,我死了之后老三没有对手了,你娶了晋阳,以后荣华富贵自然不在话下...罢了罢了,动手吧...” 见李四郎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说了一堆话的慕容盏突然有些愣住。 “伱不杀我?” 李四郎继续摇了摇头:“大王说的哪里话,我怎么敢对大王动手呢?明明是此处有歹人,挟持大王您在此,我跟几个朋友路过救了大王而已...” 慕容盏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好好好,你说的好,李四郎,我真是小瞧你了,这次是真的,你帮我,日后我若为帝,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虽然我跟三娘的关系一般,但你这妹夫我认了...” 慕容盏感觉自己很真诚,这次他说的已经是九分真的真心话了。 李元徽却打断道:“那就多谢大王了。” 慕容盏点点头,眼下李家正得势,完全没必要在他身上下注,而且他跟慕容鞅那边的姻亲也没法断绝。 “好,那我等你,来求我。” 说完这句话之后,慕容盏面带笑意潇洒离去,始终保持着皇子风度。 知道出了院子,手才开始有些颤抖,最后手扶着坊墙才能勉强行走。 他并不是不怕,这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只是不想露怯。 很快,出了坊门,来到街上,他的悬着的心才放下。 这时候耳边却传来惊呼声:“看,长兴坊里面起火了。” “快,快,叫人救火啊。” “起火了啊。” 身后的火光冲天,慕容盏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李元徽望着他的背影道,“二哥,多亏有你。” 并肩而立的李二郎只是略微一笑。 五个时辰之前,崇贤坊李宅。 “尔等大胆,居然敢谋逆,还不束手就擒与我去京兆府领罪!” 李元徽听见这声惊得勃然色变,立即站起身来,而刘玄机和张坚的人也都转身看去,霍邱更是直接颤抖的瘫坐在地上。 阳光跟着那人的话一起进了屋内,却见到一個年轻男子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众人。 这男子生的剑眉星目,眼神如刀,天日之表,龙姿凤章,头上纶巾束发,圆领袍服很是得体。 却正是李家二郎。 李元徽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冲着如临大敌的张坚和如净和尚摆了摆手,“这位是我二哥李鸣岐。” “见过李二郎君,在下扬州江都人张坚。” “淮南皇觉寺僧人,法号如净,见过李二郎君。” 李二也冲着两人抱拳示意,李元徽这边看向了门口,“檀儿,不是让你看着...” 李二道:“四郎别怪了,是我让她不要声张的。檀儿你在院门地方守着,有人进来就高声示意。” 檀儿冲着四郎一摊手,有用手指了指二郎,示意我也没办法,然后就关上房门去院子里把风了。 “四郎,我刚才只听了后面几句,不管你们要做什么事,也不论事情能不能成,先把前因后果与我细细说清楚。” 李四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将从那日与如净和尚相遇开始,将事情原原本本一一道来。 李二完整听过之后,神情有些凝重,思索之后道:“慕容盏这人我有听闻,性格乖张暴吝,他的丑事被四郎你撞破,你又是晋阳公主的未婚夫婿,那就算你让他们远走高飞,亦或是将他们都杀了替他隐瞒,他也不会放过你,所以,如净和尚说得对,先下手为强,刘兄的计策很好,但慕容盏却不能死...” 李四等人听完了李二的话都有些疑惑,这到底在说什么? 李二指了指一旁的霍邱道:“如他所说,梁王手下必然是另有些人手,但不会太多,毕竟他是皇子,圣人眼皮子地下,能养几个死士已经是极限了。按你们所言,今夜他一定会再去长兴坊那户小吏家中,火牛帮的人手都被他灭了口,那这次他肯定带着的都是自己的人,不会太多,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拔去他的爪牙。 圣人对皇子的提防,并不亚于宗室,虽然荣宠,但却不让他们参与政事,更不允许他们手握权柄,所以没了这些爪牙,即便是皇子想要对付李四,也不容易,只能通过他的门下和母家的势力。 这些,李家都不怕。 所以只要除去他的爪牙,让他害怕,让他顾忌,短期内他就不敢动手了...直接杀了他,后果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李四闻言只能在心中暗道:到底还是二哥靠谱。真要是像老刘他们几个说的直接干掉慕容盏,那皇帝盛怒之下这个事怕是要一查到底。 很难讲在动手的时候不会出现一些纰漏。 而一丝纰漏可能就将李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二哥的计划选择明显更为合适,当着他的面除去他的爪牙,再给他一些恐惧感,让他短期内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长期的事,根本不用考虑,在过两年,甚至用不上两年,李家应该就崛起了。 到时候大燕的皇子,可就不值钱了。 这边李二话音刚落,院中的檀儿就高呼道,“四郎,小六说门外来了五个人找你...” 李四郎闻言,看了眼张坚。 张坚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本来跟齐郡的几个兄弟说好了,各自出城逃命去...谁知道他们去而复返。” 原来张坚昨日夜里跟齐郡几人约好了各自出城,分散逃命。 等出了城让如今和尚跟他家人一起走,他想着独自来见李元徽,结果如净和尚也不肯,非要与他一同前来。 而齐郡等五人都出了城了走出十几里,秦伯圭才察觉到不对,因为张坚要回扬州应该是跟他同路的,几人一合计,也就回了长安城里,并且直奔李家。 等齐郡几人进了院子,李二郎当即就把他们也算进来,并且完善的制定了伏击计划。 刘玄机陈登云崔孝同三人射术最好,分别埋伏在院墙和房顶上。 羊献果、秦家兄弟、张坚、如净和尚在外潜伏,等人一进了吉良家中就开始动手。 李二在开化坊和安仁坊之间等着李四,因为李四出来就代表着宫中宴席散去。 当下就带着他前往伏击地点,长兴坊的吉良家中。 计划并不复杂,伏击方式也很简单直接。主打一个出人意料。 此外为了让慕容盏安心,李二还特意让李四郎将几个府中心腹护卫送到京兆府里,并嘱咐他们这期间一句话都不能说,造成了他们都被药哑了的假象。为的就是给慕容盏放一团烟雾。 示弱,让他安心。 这样他晚上才能无所顾忌的往口袋里钻。 一切都很完美,只有李二拉住李四的时候,让人误会成了强掳,并一路尾随。 发现不对之后,这人感觉道自己发现了一个阴谋,于是没有声张继续追踪。 而另一边,慕容盏如约而至,进入吉良家中,仆不骨准备动手之际,张坚先撞开大门,还未进门的李二见状直接迅速张弓搭箭一气呵成,一箭射杀了鲜卑勇士,梁王司马仆不骨。 而后张坚、羊献果、秦家兄弟,每人手中一把横刀,如净和尚拿着一根大棒,上面三人以弓箭压制,这五人一拥而上,不过用了几个弹指的功夫,慕容盏恩养的死士就被砍杀在地。 毫无招架之力... 看着慕容盏离去的背影,李二心中暗道四郎眼光真不错,结识这些好汉各个身手不凡。日后,可能都是我李家助力。 却全然不清楚,有人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 第六十五章说法和真相 这个上元佳节,京兆府上至京兆尹,下到衙役捕快,都过的极为艰难。 十四、十五连续两天晚上,都有大宗命案发生,伴随命案的还有大火。 十四日夜间,城南的安乐坊有一间民宅被烧,内有十四具尸体,仵作验尸之后确认,死者身上都有刀剑造成的致命伤,也就是起火前就都死了。 随后经过勘验和查访,还确定了这些人的身份,西市的牛肉贩子,火牛帮帮主霍邙和他手下的一众泼皮无赖。 往日也算是作恶多端,被杀可能是因为利益争夺,也可能是因为仇杀。 这样的大案,还是在天子脚下,不可能瞒过皇帝。这也让身为京兆尹的九江王慕容弼被天子派去的中官申斥。 圣人可是好几年没回长安过年了,一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那不是往圣人眼里扬沙子? 京兆尹慕容弼被申斥,下面的少尹、赞治、法曹、刑曹、县令更不说了,一级压一级。 最后压力给到了下面办案的捕快身上,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谁知道长安县治下安乐坊的案子还没完事呢,紧接着长兴坊就又来了一起纵火命案。 十六日一早,京兆府的法曹刑曹两位参军,长兴坊所在的万年县的县令、县丞、县尉也都到了,甚至连长安县的县令和县尉也到了。 经过一番勘验,仵作来到几位上官面前道:“回禀两位县尊和两位参军,这些人口鼻之中没有火灰,身上各有刀箭伤,跟昨日的情况一样,都是起火前就已经身亡了,并不是烟熏火燎之下,不过这几人的面目都被毁了,分辨不清身份。” 京兆府法曹参军事韦恍道:“这两桩事怕是有联系,这本是小吏吉良的宅子,如今吉良和他的妻子不见踪影,院中却多出八具尸体,偏偏这些尸体还都是强壮汉子,各个虎口都有厚茧,想必身份不简单,能将这些人全都杀死在这里,做事的人必是强横之辈,加上十四夜里火牛帮的案子,非同小可啊...” 万年县令李祝、长安县令张奉和、县丞杜翼等人也附和的点了点头。 本来这长兴坊的是万年县的地界,长安县令是不该来的,但因为昨天出事的安乐坊是在长安县,而转过天万年县这里就出事了。 所以张奉和听说了也带着县尉苏平过来看看情况,倒不是看热闹,而是想着跟万年县这边通通气,看看案子之间有没有关联。 毕竟长安城虽然分属两县,以朱雀大道为间隔,但同属一城,又是天子脚下,现在又都出了事,肯定是要一起背锅的。 县令和法曹参军们在一起商量,长安县尉苏平和万年县尉齐文彦则就分析了具体细节。 两人都是县尉,相当于后世的公共治安部门领导,有什么命案正是他们两個该管的。 在看过尸体上的伤痕身前,中箭部位,以及现场残留兵器的搏斗痕迹,还有尸体所在的位置,两人也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看箭矢的方向射箭的人应该有三个,一个在房檐上,两个在院墙,进门短兵相接的都是好手,用的应该都是横刀,有一人应该是的木棒之类的钝器...有几具尸体有筋骨断裂伤,这八个死者看手上的茧子本就是好手,但看现场痕迹,杀人的恐怕都是百里挑一的猛士,被杀的八人兵器没有任何染血的模样,打斗和尸体上的伤痕看,杀人的那伙人人数除了射箭的,大概是五个六个左右,动手的不会超过八人...对了昨日安乐坊是什么情况?” “安乐坊火牛帮那十四个人,并没有搏斗痕迹,都是被人在酒后料理的...” 苏平和齐文彦两人在交换过信息之后,就更是疑惑了。 这时候就齐文彦问道一旁的万年县捕头何丰,“老何,你怎么看?” 何丰在万年县从捕快干到捕头,几十年的时间,追捕缉盗,破案拿脏那是非常有一套的。 万年县地界的泼皮无赖见到他都得绕道走,人称“何阎罗”。 听到齐文彦问他之后,立即摇了摇头:“齐县尉您刚才说的已经很完善,现在没有其他线索,现在最好是能找到那对小吏夫妇,只有他们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另外这左邻右舍的我刚才也问过了,附近院子里都出去看灯了,不过还是打听到一些消息,十四日晚好像有十几个人来过吉良家中,吉良还呼救呢,有户人家倒是听到了,不过看到人多势众不敢相救,好像是有歹人想强暴吉良的妻子杜氏,不过被人阻止了,身份不明据说人也不少,依我看不如走访一下十四日在长兴坊和安仁坊这一带卖货的商家,看看有没有线索...” 齐文彦点了点头:“那这事就交给老何你了,据说今日一早京兆尹慕容府君就被圣人召入宫中,咱们还得争取尽快破案,不然慕容府君压下来,我等都没有好果子吃啊...” 何丰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准备带着人出去走访了,不过刚走了两步就又折返回来。 “齐县尉,不妨让人将这些人死者的兵器,与火牛帮那些人身上的伤口比对一下...” “你是说?” “不敢肯定,不过比过之后自然就结果了。而且他们的兵刃多是见过血,多少会有些血腥气。” “好,你先去走访吧,我立即跟让人查看对比...” 这边何丰刚离开,京兆尹慕容弼就带着京兆府少尹郑适,赞治裴光庭赶到了长兴坊的案发现场。 一众参军、县令、县尉、捕快全都小心翼翼的行礼问候。 “慕容府君上元安康。” “安什么康,少说没用的,文彦,这边情况可查了?” 齐文彦家中行大,所以相熟的人都称其为齐大,直呼其名都是长辈或者上官才会这么叫。而他也算是年轻有为,平日里慕容弼对他也算了解,算得上是能吏,缉凶捕盗又是县尉的本职,所以直接点出他来答话。 “回府君,目前确定死者有八人,都是成年男子,看身形和手上都是常年习武的...” 齐文彦将目前的情况一一说明,并且何丰的猜测也一并言明。 慕容弼闻言之后点点头:“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齐文彦追查,一定要把事情给我查个水落石出。你可明白?稍后我在写一纸公文与伱,京兆府内的吏员、差役、捕快都随你调用...” 齐文彦心下大苦,怎么还把事情都放他身上了?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现在这可不是大一级。 县尉是从九品,刚刚脱离吏员进入官场,而京兆尹是正三品,以前可是有从这个位置上直接被提拔到宰相的,可以说天壤云泥之差。 慕容弼的命令再离谱他都得接着,何况还是他的辖区,他的权责之内。 没有任何推诿的余地和借口。 “谨遵府君之命。” “记住,圣人让我三日之内查明真相,三日后我要亲自面圣,给圣人交代的...” 齐文彦听着慕容弼口中的交代二字说的很重,立即明白其言外之意。 那就是三日之内,不管案子破不破,都得拿出个说法来让慕容弼在圣人面前有交代。 至于真相,反倒是不一定非得水落石出。 第六十六章绝对不可能 十六日,李元徽跟二哥一起又跑了一趟京兆府,吧昨日送进来的几个家中护卫给捞了出去。 给京兆府的刑曹韦恍搞得很是恼火。 昨日送进来时候说是你们家财物失窃了,今天就找到了? 搞什么鬼啊? 不过李家两个郎君这一声一声世兄叫的旁支出身的韦恍很快就火气全无。 看见没有,陇西李氏的嫡支,唐国公的嫡子,跟我叫世兄,这点小事世兄还能不给他们办了? “有什么麻烦的?都是一家人,贵妃娘娘是我的姑母,晋阳殿下跟我也算是表亲,都是一家人...” 韦恍亲自出门把李二和李四送出京兆府,因为两件命案造成阴霾也一扫而空。 李家这边昨日送进来八个人,昨晚长兴坊死了八個人...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只是朝着这个方向联想了一下,韦恍就把这念头甩开,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有,他也不想知道,更不想查。 李家和韦家关系可不算差,本来就有姻亲。大将军李神符长子李怀璞娶的就是韦恍的族妹。 荆州刺史韦康之女,万年县令李祝的夫人也是出自京兆韦氏,还是韦恍的长辈,要叫一声姑母。 等到李四郎跟晋阳公主完婚之后,跟韦氏走的就会更近了。 这时候去查李家有没有猫腻?首先族里的长辈就得按死他。 除了京兆府之后,李二直接抛给昨天被送来的几个护卫一袋铜钱,让他们自去吃酒快活,并叮嘱他们口风严些,早些回家中。 其实这几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李二等人的谋划,只是例行嘱咐。 几人离开之后,才跟李四一起上了马往家走。 “四郎,你做事还是有些妇人之仁了,那吉良夫妇和那个泼皮霍邱其实都不该留活口的。” 李二很严肃的跟四郎说道。 李四点点头:“二哥你说的对,吉良夫妇不说,那霍邱其实杀了也不冤枉,留着没准是个祸害...” “你知道还让张坚安排他们走了?” “嘿嘿,二哥就当我是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吧,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做大事的料,这次要不是二哥你帮我把事情料理了,我说不定就会搞出什么祸患来,谢了啊二哥...” 李二嗤笑道:“谢你个头啊,我是伱二哥,跟我说什么谢,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啊...” “嘿嘿嘿,二哥说得对,那就不跟你客气了...” “等会,该客气的地方还是得客气,答应送我的马你还是得给我。” “不是,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是一匹马能衡量的嘛?” “那可是大宛来的汗血宝马,几年前突厥的始毕可汗就送给圣人二十匹,圣人自己留下四匹,余下的都赏赐给几个皇子皇女,晋阳殿下那得了最多,听说只有她的那几匹马产下过马驹,你可答应了成婚之后给我一匹...” “忘不了你放心吧...” 李四答应的信心满满,但心里其实一点都没谱,不过一匹马的面子,在未来媳妇儿那应该有吧? 主要他也不敢肯定,两人除了聊过几次天,也没一起办过事。实在不行就给她跪下,现代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理负担,男儿膝下哪有什么黄金,只有搓衣板和键盘... 兄弟两一路讨价还价,回到了家中,一个跑腿的小厮看见这哥俩回来了,立即上前跟李二耳语了几句。 “好我知道,你去吧。” 说完,李二又赏给小厮几十个大钱,然后笑着跟李四道: “不出所料,梁王派了周令去万年县善后,余下的事不用担心了,他比咱们怕事情泄露出去,别说你留着吉良夫妇这一手也算妥当,他们两个没消息,梁王就会以为在咱们手中,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对夫妇可是直接人证,要是落在吴王手里,可是够他喝一壶的...” 李四也长出了一口气:“这次二哥你善后,下次在见到这种破事,我一定躲得远远的。” 李二闻言笑了笑,然后伸手拍了拍四郎的肩膀:“不用说这种话,凡事无愧于心即可,好了这几日你也是殚精竭虑,回去歇着吧。” “嗯。” 松了一口气的李四点点头,跟二哥在庭院中分开然后回到自己的西侧院。 此时刘玄机已经回了禁苑骁果军营里,齐郡五人已经离开长安往青州赶了,张坚已经带着吉良夫妇和霍邱出了城,去往李家在城外的庄园安置。 只有如净和尚还没走,他本来要回延福寺,李四郎让他在李家暂且住下避避风头,并派人到延福寺替他报了平安。 李元徽回了自己的院里,恰好到了晚饭点,便让人摆上酒肉叫来了如净和尚。 如净看到满桌的酒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李郎君,你让我住在这里避风头,已经很麻烦了,这也太破费了...” 李元徽看着眼桌上的菜肴,笑了笑:“和尚不用想太多,这不过是日常饭食。” 和尚一拍脑袋道:“嘿嘿,让郎君见笑了,我都忘了身在何处了。” 李元徽见状却没有嘲笑的意思,反而是摁着他坐下,“和尚,格局要打开,人的际遇都是会变的,出身寒微不是耻辱,我看和尚你相貌堂堂,气概不是常人所有的,日后定能建功立业!” 如净却道:“我不过是个和尚,如何建功立业?” “和尚怎么了,我知道一个和尚...他...他就后来建立好大一番基业,他可能比你还惨呢,要过饭,一家饿死好几口人...”李元徽说到这就没法说下去了,毕竟朱和尚的事现在可还没影呢,这没法说。只能含糊其辞了。 如净和尚听完却道:“郎君说的莫不是我?我自幼家贫,赶上战乱,父母兄长都是饿死的,后来也是要过饭,没得出路了又当了和尚...” 李元徽听完和尚落寞的话语,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不会这么巧吧。 “和尚,你本家姓名叫啥?” “本姓朱,也没正经起过名字,因为生在八月八日,所以叫我朱重八,是说两个八的意思...” 李元徽闻言端起酒杯直接灌了一杯,然后脑海之中浮现一个画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六十七章制怒 淮南、皇觉寺、朱、重八...这些要素加在一起懂的都懂吧? 凌乱。 非常凌乱。 李元徽就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转不过来了,pua都快干烧了。 谁编的剧本啊?把李二赵大朱重八都放在一个时代? 搞什么飞机? 自己还在这叭叭得给人上价值呢,简直就是小丑啊。 李四郎还处于懵逼之中,另一边,万年县的调查却有了很大的进展。 何丰不愧是老刑名,带着衙役一番盘问,很快就从那些商贩口中盘问了一些消息。 “怎么样老何,查的如何了?” 万年县公房内,何丰坐在齐文彦的对面,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长出了一口气道:“有些眉目了。沿途的商贩见到十四日一众歹人出没在长兴坊,经过盘问和画像对比,可以确定就是火牛帮霍邙那帮人。应该是霍邱带着人去了吉良家中,想要对吉良之妻杜氏...不过吉良挣扎逃脱,出来呼救,却遇到了几个见义勇为的,其中从北面的东市方向来了一个少年郎君和跟一個和尚...他们在长兴坊门口有过争斗,而后又进了坊内,之后的事情就没人知晓了,不过可以确定火牛帮的人很快就出了长兴坊的吉良家。应该是和尚和少年郎君那一行人救了吉良夫妇。” 齐文彦闻言思索一阵,继续问道:“也就是说他们在长兴坊有过冲突?那你说的少年郎君跟和尚可有眉目?” 何丰摇摇头道:“没有,据说那郎君衣着锦绣,面容英俊,必是长安贵胄出身,我打听过,当日大宁坊吴王宅宴请了不少人,我猜那郎君应该是去参加吴王宴会的宾客...” 齐文彦眉头一皱,能去吴王宅里参加宴会,身份必定高贵,难道还能带着目击者按照吴王宴会的名单挨个找寻问话? 别说他一个万年县尉,就是大理寺卿都不能这么干。 “老何,你觉得这件案子,该从何处着手?” 何丰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火牛帮的案子和吉良宅里的案子,是一桩事,火牛帮就是十四日夜里去吉良家的歹人,但杀火牛帮的人却不是为吉良夫妇解围的人,而是上元夜死在吉良宅中的八人,仵作已经将伤口和兵器比对过,这一点可以确定,现在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上元夜这八人,是谁下的杀手,依我看有可能就是十四日夜解救吉良夫妇的那伙人,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他们的身份也无从查起...” 齐文彦点点头,他相信有着几十年捕盗缉凶经验的何丰。事实真相应该无比接近何丰的推理判断。 但问题是,长安百万人,怎么凭借几个商贩的证词和描述去找不到区区不到十个人的踪迹。 如何查起? 就算找到了这些人,也没有证据证明后面八个人被杀就是他们做下的。 正在头疼之际,突然外面的小吏引着一个穿着绿色官袍的文士进入到了公房里。 齐文彦一瞧,却正是大理寺评事周令。 “周评事来了,快请入座。” “齐县尉,叨扰了。” 何丰见到人来了立即让开座位,然后识趣的退了出去,而引路的小吏在端上一盏茶之后也立即退下把房间留给两人。 “周评事可有什么指教。” 齐文彦有些诧异,他跟周令自然是认识的,县尉负责一县刑狱、治安、捕盗诸事,大理寺作为三法司,算是上级职能部门了,以往很多案子都要跟大理寺进行交接复核,所以跟周令也打过交道,并且知道他是二皇子梁王慕容盏的人。 年不过三十的周令留着两撇胡子,笑意盈盈的道:“指教算不上,只是听说了火牛帮的案子,齐兄你不知道,我有个妾室的兄长,就是火牛帮的帮主霍邙,听过现在又牵扯到了长兴坊的一桩命案,所以上面让我过来询问一下...” “原来如此,竟不知道还有这样渊源...” 齐文彦这时候一颗心是已经沉入了谷底了。这么看火牛帮背后的靠山是周令,而周令又是梁王的人。 这事难不成是还跟梁王有关系?还牵扯到皇子,这下事情可能更复杂了。 “还有就是,梁王殿下身边的司马仆不骨将军从昨夜起,追击凶徒,就再也没回来过,所以殿下让我看看...” 周令这句话说完,齐文彦心中是止不住的苦笑,立即去带他去了停尸处。 经过辨认,周令面露悲戚的看着一个后脑中箭的死者,“这位就是仆不骨将军,梁王府司马,想不到居然是为了制止这恶徒而被杀害...天妒英才啊...你不知道,这七个恶徒都是梁王宅里的仆役,却偷盗财物...仆不骨将军追击,却不幸遇难” 齐文彦的看到周令的这一出戏,脸上表情精彩极了。 一个脑后中箭,腰中兵刃都没出鞘的人,还能制止七个暴徒?你们大理寺都是这么断案的? 真是... 周令收起悲戚的表情,然后又看着齐文彦道:“殿下知道仆不骨将军遭难,必然会为其悲痛啊...” 齐文彦还能说什么?只能顺着往下说呗:“仆不骨将军...真是英勇啊,跟七个盗贼同归于尽...这七个盗贼前日还在长安县犯了命案,也就是周评事你的亲属...” 说道最后齐文彦已经是咬着牙再说了。 周令却漏出一个十分满意的笑容,“嗯,齐县尉伱断案如神,这么快就把案情理清了。” “都是周评事你的指点...” “客气客气...” 周令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带走了仆不骨的尸体。 齐文彦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公房内,现在他已经这两件案子的经过猜了个十之八九了。 但明白,不代表就能破案。 但好歹周令来这一趟,他倒是有了说法给京兆尹慕容弼交代。 长乐坊,梁王宅。 “嗯,周评事你辛苦了,仆不骨将军...哎...算了不说了,本王今日有些悲痛,就不留你了....” 慕容盏坐在榻上揽着一个面色潮红的侍女上下其手,看着低头的周令随口说道。 “是,那下官就退下了。” 看着周令离开的背影,慕容盏好像想起什么,突然兴致全无,将怀中的侍女一把推开,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堂前。 “周评事。” 周令听到身后的声音,立即转过头,弯腰躬身。 “大王请吩咐。” “嗯...没事,你,节哀...” 周令闻言怔了一怔,“多谢大王,那下官就告退了。” “嗯,去吧。” 慕容盏转身,闭上眼睛,口中默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 足足默念了一卷金刚经,慕容盏才感觉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 第六十八章算盘落空 如净和尚拒绝了李元徽立即给他安排前程的提议,说是要回一趟淮南皇觉寺,禀告过师傅在下山还俗谋前程。 对此李元徽只能表示惋惜和遗憾。 其实他的用意是把趁着老朱还没成长起来,直接拉进李家阵营里。 老朱之所以能起事,除了能力之外,跟他的老乡天团和淮南局势也分不开关系。 但是如果把老朱拉入全都是关中、陇右、河东、河北大族组成的士族门阀集团之中,那他最多的成就也就是上将军了。 李元徽想着若是能够把老朱留下,李家多了一个助力,同时也会少一个对手。 但如净和尚却说要跟师傅禀报,再来谋取前程。毕竟他当时受师父收留之恩,不然早就饿死了。 也不是没想过下杀手,但还是心慈手软了。 而且还有一点,李元徽觉得日后若是跟随慕容英去江都,可就在江淮一代,到时候老朱要是发展起来,说不定还要靠他脱身找条活路。 也算为自己提前找条后路。 至于给老朱打工...只要不是跟二哥闹翻了,就没这个可能,太危险了。 那可是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啊。 此外,还有一個消息引起了李元徽的注意,或许是齐郡那五人带来的厚礼起了作用。 齐郡太守慕容选被加封为城阳郡王,并且准其自行募兵平叛,数量被限定在八千。 还有就是各地如雨后春笋一般的民变起义,光是聚众万人的,就有几十只队伍。 而这些对李元徽来说都不重要,因为还有几日就到他的婚期了。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结婚都是人生大事。 他跟晋阳公主的婚事,就更是如此了。作为皇帝最喜欢的女儿,慕容佳音背后还有京兆韦氏,和储君的有利争夺者吴王慕容鞅。 而陇西李氏,特别是李源这一支,也会成为慕容鞅的助力。 但相应的,李家还有人投靠太子慕容昌和梁王慕容盏。这也是大家族的基本操作。 多方下注。 作为新郎本人,说是忙吧,也是很忙。但具体需要他干的事也没多少。 倒是慕容佳音让自己的亲信太监高力士带着李元徽去了一趟城位于东北角永嘉坊的晋阳公主府。 府上基本已经整修完成了,比起李家的宅院还大些,亭台阁楼装饰华丽,慕容佳音是先让他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趁着完婚之前可以在调整调整。 李元徽在跟着高力士转了一圈之后,除了在马厩停留的时间多一点之外,别的地方就和逛公园的心态差不多。反正不会久住。 华丽也好,奢靡也罢,无关紧要。 至于关注马厩是因为公主的大部分私产已经从宫里搬出来,安置在公主府之中了。 当然也包括了二哥心心念念的汗血宝马,除了汗血宝马之外,还有几匹来自高原的青海骢,河西山丹军马场出来的河西大马,都是让武将们眼馋的良驹宝马。 “你说他就在马厩待了一会儿?别的地方都是一走而过?” 宫里,慕容佳音正坐在榻上跟着几个牌搭子世家小娘子打着麻将。 来回报的高力士点头道:“是的,殿下。别的各处都是走过看看,就在马厩待了下半个时辰,还亲自去厩里看了看马。” “殿下,这说明邺侯李郎君是个不恋富贵,想要马上建功立业的好男儿呢。” 说话是坐在慕容佳音对面的令支王段义弘之女段矜,身形丰腴妖娆,气质妩媚撩人,头上还带着个精美貂皮作缠额的头箍,这种装饰鲜卑女子之间极为风靡,秋冬季节即可御寒,也美观,俗称貂覆额或者卧兔儿。 她的年纪比起慕容佳音要大三岁,已经十八了。订过三次婚约,但三个未婚夫君无一例外的都见了阎王。 头一个是皇四子,还没成亲就病死了。 鲜卑人没守贞不得另嫁的陈规陋习,即便是是皇子也一样,更何况没成亲。 第二任还是宗室,楚王的长孙,刚定了亲没多久,那位宗室翘楚就死在圣人第一次远征辽东的军中。 第三任还是鲜卑贵胄,大将军娄居士的儿子娄润,也是定亲没多久,娄润是在第二次征高句丽,中流矢而亡。 连续定了三次亲,未婚夫不是病死就是战殁了,这谁还敢招惹这位美人? “段姐姐,你莫不是也看上邺侯了?不过你下手有些晚了啊。已经是佳音姐姐的人了。” 说话的是坐在慕容佳音上家的独孤明月奴,独孤氏的贵女,十四岁尚未许人,笑意盈盈的面容显得娇俏可人,说完之后随后打出一张筒子。 段矜笑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少在这挑拨离间。” 独孤明月奴打完了牌之后,下家的慕容佳音刚想吃,谁知道对面的清冷美人裴玉直接抢先了。 “碰。” 摸了一张牌随手打出,然后很是“煞风景”的提醒道:“依我看,这李四郎可能是看中了殿下的名马。全长安谁不知道殿下马厩里可是让那些大将军都眼馋的。” 慕容佳音闻言笑道:“这有什么的,夫妻一体嘛,日后我的自然就是他的,这有什么好计较的。” 裴玉道:“这李四郎是有多大的运气,能娶到咱们晋阳殿下这样的女子啊?” 慕容佳音闻言笑了笑,然后道:“那自然是没有我二哥运气好,得了你这位长安的冷美人。” 裴玉闻言笑了笑,清冷的笑容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是闻喜裴氏出身,父亲是右龙骧将军裴敏之,被赐婚给二皇子慕容盏。 而慕容盏的王妃去年刚病故,她算是续弦继室。本来能做王妃,还是一位得宠皇子的王妃,哪怕是继室,对于女子来说也算是上嫁。 但偏偏裴玉最近得知了慕容盏的一些内情,因此现在对于这门亲事的观感十分复杂。 “你们两个就不要在我这里相互褒赞,我这个没人要的只能在牌桌上找回来了,自摸清一色。” 段矜将牌一推,然后伸出修长丰润的手来:“拿钱拿钱。” “段姐姐的运气这么好啊,我这一下午光给伱拿钱了。前几天从长辈那里收的金豆子今天快输光了。” 独孤明月奴气的嘟着嘴,然后和裴玉和慕容佳音拿出同样数量金豆子来会账。 段矜妩媚笑道:“情场失意之人,才能赌场得意。” 独孤明月奴道:“那我输了这么多钱,一定能找个如意郎君了?” “不行。” “为什么?” “输得不够,你得一直输才行。” “啊...那得输多少啊...” 裴玉和慕容佳音闻言都笑了起来。 散场之后,慕容佳音亲自送几人出了自己居住的芙蓉苑。 然后望着裴玉几人离去的背影道:“长安这几日有什么风声嘛?” “梁王宅里出了些事...” “难怪了。” 第六十九章婚礼 正月二十二,上元节刚过去没几天,长安城又赢来一桩盛事。 圣人嫁女。 唐国公李源之子邺侯李元徽迎娶晋阳公主。 到了吉时,李元徽就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伍前往长安东北角的大明宫迎亲。 大明宫前,早就按照礼仪制度搭建好了公主大帐。 李元徽穿着红色的礼服,胸前还有大红花,内心忐忑极了。身后跟着的一众男宾杜并、于仲亨、韦光夏、裴行方等,一开始还颇为风光,趾高气扬的。 但是到了大明宫门的时候,他们可就笑不出来了。 一堆公主和宗室女眷拿着大棒在此等候,而这些男宾只能是护着新郎官李元徽一路闯过宫门,每人都挨了几棒子。 这个环节叫障车,意思是先杀杀新郎官的威风。 过了门口的“杀威棒”,后面还有好几关。 猜字谜、投壶,好在李元徽早有预见,这几天突击练习了一下投壶,加上原本就有的骑射底子,投壶这一关博了个彩头,连中八箭。 至于猜字谜,男宾队伍之中也是有几个颇有些巧思的,最后也算是顺利过关。 这也就是走個过场,热闹热闹,李元徽见到这阵仗,还想起前世一个哥们结婚的时候自己作为伴郎被折腾的那叫一个惨,又是喝醋又是喝酒的,不过换成自己结婚了,好像还算顺利哈... 一路过关斩将,迎亲队伍也来到了大明宫前的公主大帐。 负责主持婚礼的是齐王慕容据,圣人、皇后、宗室诸王都在。 新娘慕容佳音穿着绿罗绸子喜服,手中拿着团扇遮面,坐在榻上。 这里却要提到公主这个名词的由来,西周时天子嫁女,不可能自己主婚,都是有同姓的公侯长辈主持,所以称之为“公主”。 李元徽看到这场面,还是有些紧张,或者可以说相当紧张。 行礼过后,慕容英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道,并未多言只是如寻常父亲那样嘱咐了他一句:“朕的女儿就交给你了,日后要好好对待伽罗。” “臣遵旨。” 随后,慕容佳音上了车架,李元徽亲自赶了几下车,再交给侍者,复又骑上马。 一路来到丹凤门,这也是公主婚礼之地。 两人下了车马,一起牵着红绸,缓步走到礼台上,两边宫人纷纷抛洒粟米和红豆。 李元徽和慕容佳音则来到了礼台中央,相对跪坐。 新娘慕容佳音缓缓的放下遮挡面部的团扇,漏出那张令人惊艳的容颜。 她的鬓发被整理成弯曲的钓状,云鬓慵梳,缥缈如蝉翼,精雕细琢的脸,桃色的双腮、烟波荡漾的双眸,无不让人心动。 修长优美,身姿高挑,配上凤冠翠衣,更使她有种超乎众生,难以攀折,高高在上的仙姿美态。 一时间,李元徽看的有些痴。直到要进行沃盥之礼才回过神来。 沃盥之礼就是洗手,这也是有讲究,不能直接把水倒在盆里,而须用“活水”,用专用的器皿从上向下倒水,两人在空中接水洗手。 而后是同牢之礼,就是新人同吃一套餐具的菜和饭,表示夫妻合为一家。 随后是最为重要的拜堂之礼,节,古人视天地父母最大,所以在婚庆时,必拜天地父母。 不过因为晋阳公主身份尊贵,所以只需要躬身即可。 礼成之后,中官宣旨,有晋阳公主开府的诏书,也有册封李元徽为驸马都尉的诏书。 驸马跟公主,除了夫妻关系以外,还是上下级的关系。驸马都尉还是公主府的属官,是从三品,官职可不低。 李源作为父亲看到最小的嫡子成婚,很是欣慰的看着儿子在礼成之后带着新娘子前往公主府。 婚礼到了现在,还有合卺、结发之礼,宴请宾客也是在公主府。 李元徽重新上马,前有金吾卫开道,后面还有公主仪仗,长街上站满了喜欢看热闹的长安人。 “李四郎真是英俊啊,难怪能娶到圣人家的公主殿下。” “这是说的什么话?李四郎能娶到公主殿下,那是长相英俊,那是因为他阿耶是唐国公。” “得了把,李四郎那是战场上擒杀了杨巡兄弟...” 这样的盛事,自然会成为长安人民的谈资。 从丹凤门走到元嘉坊,平日里快马加鞭也就片刻的功夫,今日却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等两人进了新房,坐在榻上才各自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却不需要揭盖头什么的,在丹凤门的时候“却扇”也就相当于揭盖头了。 李元徽看着身边的已经成为妻子的慕容佳音。 慕容佳音这时候也正好偏过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笑,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剩下夫妻二人独处的时候,他无疑是有点紧张。 慕容佳音就更是了,一想到过一会可能会发生些什么,耳根子都红了。 李元徽见到此情景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紧张个毛,合法夫妻... 不过现在也不适合干些什么,因为才刚过黄昏,外面全都是宾客,作为新郎还是得露一面。 “我去前堂,招待一下宾客。” “嗯..呵呵呵...” 慕容佳音突然笑出声来,又捂住了嘴,因为李元徽一转身没开门就撞上了。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么笑好像不太好,立即捂嘴收声,还冲他摆摆手示意去吧。 李元徽则落荒而逃似的离了新房,来到了前堂。 婚宴正在热烈的进行,李元徽骁果军同僚,李家的族中兄弟,母族窦氏,祖母独孤氏等姻亲故旧欢聚一堂。 见到他这个新郎官,那自然一顿灌酒。 好在这时候酒的度数低,李元徽也勉强招架住了。 打了一圈,才有些头晕目眩的返回新房。 此时,慕容佳音已经褪去那身沉重又华丽的喜服,换成了一生红色宫装,坐在床边百无聊赖。 见到浑身酒气的新郎,漏出一个嗔怪的表情。还不等李元徽张口说什么,华阳公主慕容兰,也就是慕容佳音的长姐,就带着几个侍女端着器皿走进了新房。 她负责主持的是婚礼最后一项礼节:“请驸马公主饮合卺酒。从此同甘苦,同尊卑,心心相连,不离不弃。” 合卺酒就是交杯酒只是饮器不同而已,这“卺”就是瓢,俗称葫芦,结婚时把瓢剖成两半,以线连柄,新郎新娘各拿一瓢饮酒,象征着二人从此连为一体,合二为一。 李元徽和慕容佳音俩人相视着,各自小啜一口,漱了漱口,把酒吐进了器皿里去。 然后是结发礼,剪下彼此的一小撮头发,绑在了一起,放入香囊中,收藏起来。 诸事礼毕,华阳公主莞尔一笑道:“祝新郎新娘,早生贵子。” “谢殿下。” 李元徽把这位大姨姐送出去之后,关上房门,转过头看着烛光下的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俏脸,突然有种迷幻的感觉。 来到古代,成为了一个世家子弟,因缘际会之下,在战场上立下殊功,加官进爵。 现在又娶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公主。 那么日后呢,我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做足准备力争保命,等到化家为国那一天做个闲散亲王。 还是保命之余,在亲身感受一下这个时代的波澜壮阔? 算了,不想这些。 春宵一刻值千金。 第七十章意外 成婚不过数日,尚在新婚燕尔之时。 李元徽就要重新回到骁果军中了,准备西巡事宜。 而另一边,李源也在准备前往并州就职,一切似乎都按照预先之中的情况走下去。 但意外总是会发生。 正月二十七,就在李源准备入宫陛辞之前,大郎四郎两个儿子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之际。 圣人突然宣召李源入宫。 除了李源外,还有诸多心腹大臣和宗室重臣。 卫王慕容定、魏王慕容显宗、齐王慕容据、尚书令高士则、左仆射裴弘德等。 入宫足足两个时辰之后,李源才回到家中,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李四郎还特意让人去公主府告知今晚不回去了。 看到阿耶脸色不太好,大郎李孝俨双手奉茶问道:“阿耶,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源结果儿子手中的茶碗,轻抿了一口道:“并州的广陵王慕容旭意图谋反。” “啊?” “什么?” 兄弟几人闻言都极为惊讶,李源这个都督并州军事还没上任,现任并州都督广陵王慕容旭就要造反了? “圣人命我前往益州,接任益州都督军事...” 李元徽听完这消息顿感不妙。蜀中那地方,想要往关中进,难度跟并州攻略关中相比,那是呈倍数的上涨啊。 那是诸葛武侯都未走完的出川路啊。 李源继续道:“并州现在形势紧急,朝廷也是刚收到消息,并州多位官员密报,广陵王在招兵买马,囤积粮草,以往他一直在圣人面前甚为恭顺,若是没有依仗,不敢做这样的事,而且他在并州经营不过数年,麾下不过数万之众,我本来还希望随军出征,但陛下想对宗室提防太深了,蜀郡太守慕容长民又是跟广陵王同出一支,圣人要我务必稳住蜀中局势,不可让蜀中生乱...” 益州是天府之国,虽然苦于交通闭塞,但好在地产丰饶,又有盐铁之利,因此是为数不多没有乱成一锅粥的区域。 慕容英之所以让李源就任益州都督,主要就是看他做事稳重周密,除了带兵之外还做过太守,治军理政经验丰富。 不过这也让李家的很多谋划落了空。 “圣人打算亲自率领大军翦除叛逆,仍旧以西巡的名义出发,不过目的是向北,四郎还是随骁果军北上。 慕容旭不会坐以待毙,并州表里山河,关中出兵,算地形于朝廷不利,圣人计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估计应该是大军佯装向西,出奇兵奇袭太原,打他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四郎所督之营,尽数骑兵,肯定是作为奇兵,你是上过战场的,行事要多加小心,切记不可贪功冒进。” “大郎这次还是要留守长安,行事务必要谨慎,打理好家务即可,不可张扬。” “二郎三郎依旧是随我前往益州...” 计划被打乱的李源嘱咐完了之后,就让几个儿子退下了。 离了李源所居的正堂,李二却没有回自己作为东侧的小院,而是直接跟着李元徽来到了西侧院。 李四自然是清楚二哥有话要说,进了屋就让檀儿去温一壶茶,结果檀儿一出门,三哥李玄庆又来了。 “我说二哥三哥,咱们三个这事要瞒着大哥有什么密谋吗?” 李四看着两个哥哥开了个玩笑。 李二却正色道:“自然是有正事要说的。这事不方便让阿耶和大哥知道。” 李四翻了个白眼,这还没到玄武门剧情呢,有必要嘛? 谁知道李三也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给出了理由:“大哥性格方正,此间所谋,却是不宜让他知晓。” 李四闻言也点点头:“二哥有事说吧。” “四郎,如今天下是个什么光景,你该清楚,天下将有大变!今日这里只有咱们兄弟三人,我也跟你们说些实话,你们也都看的出来阿耶这些年广结豪杰,上至世家大族,下至亡命逃人,其中有不少人就是我安排下的,阿耶一早就看出天下将有大变,但阿耶生性谨慎,所以有些事就得我们兄弟来做。” “若天下有事,蜀中自保有余,想要进取关中,受制于地形地貌的影响,出蜀之路极难,观蜀汉旧事可知。以诸葛武侯之能,尚且被困于蜀地崇山峻岭之中。” “如今天下狼烟遍地,已经有乱世之兆,大争之世,不进则退。所以有些事不得不早做谋划。” “四郎,我要你为我谋划一职。” 李元徽闻言一怔,“二哥请说。” “我要你为我在陇右谋一武职。” 李二的话一说完,李四只是略微一思索立刻就明白了,二哥的用意何在。 诸葛亮北伐,为什么是北伐呢?从地形上讲,进取关中应该是东进才对,但又为什么一定要北伐? 其实出蜀北伐能选有五条路,但子午道太长路又难走。 褒斜道好走但是达不成战略的突然性。 傥骆道最短但是路况最差,曹爽伐蜀就被王平据险堵在这,兴势之战被打的大败。 剩下的两条路,陈仓和祁山本来是一条路。古汉水从陈仓南发源,到略阳的天池大泽后分东向汉水和南向嘉陵江最终分别注入长江。 西汉大地震把天池大泽震塌,汉水和嘉陵江彻底分了家。 以前从汉水可以坐船直达宝鸡然后进关中,没了水路的便利陈仓道就很难走了,所以丞相第二次走陈仓被郝昭堵住。 陈仓古道虽然废了,从汉中到略阳的那段还好走。到略阳西转就是祁山道,但是不能到陈仓,而是直达天水。 丞相一三四次北伐都从祁山道或附近用兵,最大的优势就是汉中离陇右比关中更近。 祁山道前半段可以水运,后半段也平坦。而关中到陇右,因为渭水太湍急不能水运,得绕道关陇大道,从街亭隘口穿过陇山才能到。 夺取陇右的战略意义很大,可以和巴蜀夹击关中。如果直取关中,会受到多面夹击。 所以丞相的计划是没问题的。 第一次北伐机会非常好,赵云在斜谷的疑兵拖住了曹真主力,丞相突袭陇右三郡只剩广魏和陇西二郡还在抵抗 如果能暂时守住街亭,这次北伐就得手了。结果街亭瞬间失守,丞相腹背受敌不得不撤军。 严格意义上来说,第二次和第三次北伐应该算作一次。这次夺取了武都阴平,出兵陇右就更快了。后来姜维也常从此处出兵。 第四次丞相再出祁山,规模不亚于第一次。在陇右上邽击败郭淮和司马懿,形式一片大好,结果李严却又在背后生事,最后因为粮草的问题不得不退兵。 只有最后一次是因为丞相自感时日无多,所以才直击关中。 李二让李四在陇右为他谋一军职,就是想要在出蜀之路上打下一个钉子,若是李源一旦有进取关中的机会,他在陇右就可以起兵响应。 “二哥,陇右要面对吐谷浑的侵袭,可并不太平啊。” “哈哈哈,四郎,正是不太平,才是我施展之所。” 李四闻言也笑了,担心二哥多少有点多余了。该担心的不是他的对手嘛? “四郎,伱意下如何。” 笑过之后,李二郑重其事的问道。 李四点了点头:“我明日去找吴王。” 第七十一章保重 夜里,李家兄弟三人在李元徽小院秉烛夜谈,除了谋划李二郎的职位之外,也给李四叫了个底。 这些年接纳的一些游侠、豪杰甚至是逃犯,其中很多人都是被朝廷通缉的。 李二告诉李四这些,目的是让他想办法寻个由头,把那些身份敏感的给他送到陇右。 这事甚至李源都不好办,李源带些人去蜀中还好说,去陇右可是要过萧关,朝廷对萧关的排查一直很严。 李四并没有推诿,直接把事情接了下来。 第二日临走之前,李二还特意提醒李四,别忘了马的事。 搞得李四颇为无语,合着求人的事不用他自己干。 这刚结婚,就开始惦记人家嫁妆... 不过谁让自己嘴松答应的快呢。 穿越大半个长安回了公主府,慕容佳音刚用过早饭,因为李四不在家的原因她起的也晚了些,正在梳妆。 “昨日跟几位兄长小酌了一番,天色有些晚了,就没来回折腾。” 李四站在背后看着她梳妆,先是解释了一下自己没回来的原因。 慕容佳音脸上并无喜怒的“嗯”了一声,然后继续用心的画着眉心的梅花。 “那個...” “有事就说。”慕容佳音看李四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就知道是有事相求。 所以故意面无表情。 “就是我二哥吧,那人你也知道,他就喜欢弓马骑射...” “然后呢。” “他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咱们家马厩里有几匹汗血宝马,他就想要一匹小马驹,你说我二哥这人吧虽然跟我不算太亲近,但毕竟是一母同胞,我这也是不好拒绝,要不...” 说到这的时候,李四特意打了个停顿,慕容佳音眉头一挑,还是面无表情。 “要不我回绝他算了,就说府上的事我做不得主...” 慕容佳音听到这终于是莞尔一笑,“行了,少在这装腔作势的,你让二哥亲自来挑,相中那匹直接牵走就是了。” “这样好嘛?” 李四还寻思假客气一句。 慕容佳音道:“就别演了。还有什么事,一并说出来。” “你怎么知道还有事?”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 “你果然是冰雪聪明啊。” “少来,说事。” “是这样的,阿耶不去并州了,该去益州了,二哥就说让我帮他谋个差事,他嫌蜀中没有用武之地,想要去陇右军中效力,这不也听说吐谷浑屡屡侵犯我大燕边境吗,所以想要报效国家......” 慕容佳音听完之后漏出一点为难之色,还有些愠怒道:“四郎,我虽然是公主,但一郡太守之事,关系重大,二哥之前没有入仕,又没有殊功...这件事有些难办啊,父皇不会因为宠爱我就随意决定国家大事的...” “啊?不是伽罗伱听我说,什么太守啊,我就是想给二哥某一个都尉之职...” “都尉啊...” 慕容佳音闻言扶了下额头,有些窘态。 会错意了,她还以为李四郎要跟他说什么大事呢,不过是一个小小都尉的官职,犯得着这么郑重其事的? 还以为李二郎是想要谋个太守或者将军,只想要个都尉?这事李家不能办吗?唐国公这点人脉应该有吧。 李四郎好像看出慕容佳音的疑惑,“是这样的,二哥不想这事让阿耶知晓,怕阿耶不让他去陇右,所以只能就找到我了,我也知道这事有些难办...” 慕容佳音摇摇头道:“四郎,你我已经是夫妻了,日后就不用这么见外了,二哥既然是你兄长,又有本事,想要建功立业你帮他谋划一番无需如此的小心翼翼。不过一个都尉之职罢了...你日后,不准跟我见外。” 李四郎漏出一个尴尬的笑意。见外?等皇帝从你爹换成我爹,到时候我肯定不跟你见外。 他是对身边的妻子有些愧疚心的,因为昨夜他们兄弟三个谋划的都是如何挖大燕的墙角。 这样干,总觉得自己有些卑鄙。睡人家女儿,还谋夺人家业。 但有些事,又不能不干。 而慕容佳音更是不会想到,给丈夫的兄长安排一个都尉之职对他们慕容家的天下会有什么影响。 她虽然聪慧,但却没聪慧到能看出李二的破坏力。一个都尉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结果就是,两个时辰之后,兵部的人就把陇西郡镇戎都尉的告身、勘合、印鉴、官袍一股脑的送到李宅。 李二在感叹老四办事效率快的同时,也挨了父兄的教训。 李家宗祠。 李二脸色苍白的跪在蒲团上,李源在前面面怒斥道:“为什么要擅作主张?这点事还要让四郎动用晋阳殿下的关系,你个不知道轻重的东西,不要觉得我们李家如今是皇亲国戚,你就肆意妄为。收起你那些心思来。” 大郎和三郎则站在李源的后面,默然肃立。 李源狠骂了一通,气才消了些,他对二郎的提前布局落子的谋划还是很认同的,怒的是自作主张,不告而为。 李二跪在那,一句也不辩解,对他来说,现在的情况他已经预料到了。 背着阿耶干这事,肯定是要挨训的。 骂完了李二,李源其实还想把老四一起骂一顿。 但老四现在回一趟李宅,可是不容易,想教训他一顿都找不到人。 只能作罢。 出完了气的李源让李二站起来,李二站起身来站到兄弟两人旁边。 李源看着三个儿子长叹一声,“记住,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不要自作主张。行了,都下去吧。” “是阿耶。孩儿告退。” 兄弟三人应声过后齐齐退了出去。 李源等着儿子们走了之后,给祖宗们上了一炷香,然后恭敬的叩首行礼。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今日李家一门四杰,皆是俊才,却不知道是福是祸,还请祖宗庇佑。” 两日后,李源带着三子李玄庆前往益州,二子李鸣岐因为要去陇西因此能够同行一段路,长子李孝俨和四子李元徽都出城相送。 出行数里之后,李孝俨和李元徽下马行礼拜别。 李玄庆临走之前却跟李元徽耳语了一番。“四郎,还记得圣人刚赐婚之时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李元徽想了想之后点点头:“记得。三哥你那天问我知不知道大燕入主中原之时,跟门阀世家联姻之事。” 李玄庆笑了笑:“现在你知道了嘛?” 李元徽闻言面色肃穆的点了点头。 李玄庆也敛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尊崇本心行事即可,保重。” 随后翻身上了马。 “三哥保重。” 李元徽说完之后,随后又看了看不远处骑在马上的李二,“二哥,保重。” 李二很是洒脱的在马上挥了挥手,脸上带着傲然的笑意,随后将手握拳,在自己的胸膛上锤了几下。 “四郎,保重。” 第七十二章有所凭仗 蒲津关,原名临晋关。位于黄河西岸,扼守渡口,也就三大渡口之一蒲津渡口,是关中和并州之间的重要通道。 从战国开始,秦国就在此架设渡桥,大燕立国以后更是重建了渡桥,以通河中、河北等地的粮秣转运。 今日一早,数百名全甲骑兵手持符节,打着骁果军的旗号出现在了蒲津关外。 都尉薛雄见状,便让手下查验符节真伪,以及印信勘合。 在得知无误之后,才亲自打开关门相迎。 “在下骁果军虎贲郎将李元徽,奉命前来接手蒲津关,这是门下诏书,这是行军总管守令,蒲津渡口一切渡船、兵卒、辎重皆归我节制调用,薛都尉可有异议。” 眼前的年轻郎君,身披明光大铠,头戴风翅兜鍪,面如冠玉,眉眼锋锐,又拿出了诏书和守令,以及符节印信。 薛雄头上的汗都快下来了,“既然是有上命,末将自当配合,请将军下令。” 李元徽点点头,对方是个很识趣的人,这就省了很多麻烦。 “让守关士卒全部退出关防,交由我部骁果军,而后带着你的人立即去收集渡船,越多越好,在给我看好渡桥。” “是,我这就去。” 薛雄顶着头上的汗立即传令原本蒲津关的四百士卒交出关防,并立即前往渡口准备渡船。 他其实很好奇,为什么原本应该西巡的骁果军出现在蒲津渡,这是要去并州啊。 难道并州出问题了? 李元徽见到薛雄领命而去,也松了一口气,他很怕赶到蒲津渡口的时候,这里的渡桥绝船却都被烧毁了。 看来大军行动的速度还是够快,太原那边的慕容旭应该还没反应过来,还没有掀起反旗。 这样的话,大军就能安稳渡河了。 本来作为虎贲郎将,他是不用亲自来开道的。 无奈现在整个骁果军作为大军的前军,归属征西大将军李神符这个前部督所领。 而李元徽又是李神符的族子。李大将军一向治军严谨,特意让李元徽所部开路先行。 并且暗自嘱咐他,没渡河之前,可以率精骑先行,为全军表率。 不过渡河之后就要派遣所部校尉先行,不可亲身犯险。 李元徽自然是知道伯父经验丰富,于是亲自率领六百余骑先行,为大军开路。 半日,李神符亲率的一万五千余骑赶到了蒲津关,下令全军渡河。 又用了半日,大军才完成渡河。 渡河之后,只让全军休息了一夜,天还没完全放亮,又迅速率大军沿着和向北而推进,仿佛要诠释兵贵神速这四個字的含义。 这次李元徽跟重骑一起位于所部的中央位置。与刘玄机并骑而行,身穿只穿着袍服,并未着甲。 前后的骑兵也跟着他们一样,铁甲和铁胄都捆在一起,放置在旁边的驮马上。 虽然是二月了,但春寒仍旧让马上的骑士们不由自主的打着寒颤。 李元徽这次说骑乘的是一匹青海骢,是青海高原盛产的良马。一旁的刘玄机看着这匹马漏出毫不掩饰的羡慕。 “这匹青海骢可真是好马,看着步伐和呼吸,真不错...” 李元徽笑道:“别惦记了,这是晋阳殿下亲自给我挑的马,说是耐力不错,我这可不敢把马送给你。等回了长安,李家的马厩你随便挑一匹,这公主府的东西我不好做主。” 刘玄机打趣道:“这刚成了婚,就得随军出征,想必殿下也是想念的驸马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 旁边几个亲卫全都哄笑起来。 “笑什么你们,一个个的,想吃鞭子是吧?” “哈哈哈哈。” 李元徽话一出,众人笑得更大声了。 周边的都是李元徽的亲卫和刘玄机的老部下,也比较清楚李元徽的脾气秉性,行军途中说笑几句这位身份尊贵的驸马都尉其实并不在意。 但要是敢在军令上打折扣,那可是要军法从事的。 说过笑过之后,刘玄机看了周边地形道:“并州这地势都是山,从河东到太原地形狭长,这仗不太好打啊。” 李元徽也张望了一下道:“现在只能就寄希望于慕容旭不做防备,咱们可以一举拿下太原...不过这有些想当然了。不过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咱们赶到城下,太原有了防备,那就简单了,中军过来攻城,又不用咱们去爬墙头...” 刘玄机却摇了摇头:“我是觉得这一路有些太顺利了,慕容旭要是真想造反,能让咱们这么顺利的渡河吗?” 李元徽闻言皱眉道:“刘兄你的意思是,慕容旭是在请君入瓮?” “不知道,但我若是慕容旭,河东郡肯定要抢先占据,并且毁掉蒲津的渡桥,不让朝廷大军这么轻松的就进入并州...” 刘玄机虽然之前只是队正,但也是常年用兵,升任校尉之后更是读了很多兵书,军略上自然是不差的。 “难道他勾结了突厥?” 太原郡,晋阳城。又名龙城,并州治所。 被称作“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 都督府位于内城,与刺史府比邻而居,现任并州都督广陵王慕容旭,此刻就正在都督府内的公房里,很是客气的跟两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寒暄着。 两人都是身穿印花袍服,脱下带着雁翎的毡帽,头上结着很多大小发辫,同样身材高大,体格强壮,面容还有些相似。 年长的大约三十五六岁,正值壮年,名叫拓跋余福,年轻的二十出头,眼睛里透着彪悍的光,名叫拓跋浩。 他们是来自代北拓跋家,是代国公拓跋余庆的兄弟和儿子。 拓跋部自从在大魏被击败之后,有一支人就内附中原,被安置在代郡。 大燕入主之后,拓跋部因为同是鲜卑人,选择了投靠,仍旧被准许在代郡安置并封拓跋部首领为代国公。 “两位拓跋将军,有失远迎了,请用茶。” “多谢都督。” 寒暄一番之后,慕容旭直接开始进入了正题。 “拓跋将军,你既然肯来太原,也就说明同意了我们的约定。” 拓跋浩道:“这是自然,当今圣人并非明主,我们拓跋部原与都督共谋大业。我此番前来就是代表兄长,与都督订立盟约。” “好,代国公深明大义,待天下安定,慕容家与拓跋家,可共享富贵。” 得到拓跋家支持的慕容旭很是高兴,喜形于色。 一番约定之后,慕容旭亲自送两个拓跋家的人出了都督府。 “叔父,这慕容旭看着可不像是能成事的样子,毫无英雄之气,阿耶为什么要支持这种人?”两人离了都督府之后,回到下榻的驿站,一进了屋拓跋浩就沉不住气直接问道。 拓跋余福道:“阿浩,伱为什么觉得你阿耶会支持慕容旭?” 拓跋浩道:“那我们来不是为了跟慕容旭定力盟约?难道是...” “哈哈哈哈,你也说了慕容旭毫无英雄气概,如何能成事,与他想要盟约,我们不过给他壮壮胆气而已,即便朝廷征伐,也是先去打他的太原,我等在代北完全可以望风而动,再者说,你以为我们助的是慕容旭吗?” 拓跋余福的话里面漏出了很多信息,让拓跋浩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半晌之后才品出些意思:“叔父你的意思是,慕容旭后面还有人?” “不然你以为就凭他也敢做这种大事?” 而就在拓跋氏叔侄两人离开都督府之后,几个商人打扮明显带有异族血统的人就进了都督府。 其中为首一人握拳在胸,躬身道。 “王爷,可汗向您问好。” 第七十三章皇帝女儿不愁嫁 皇帝亲征,队伍很庞大。 除了二十万大军之外,光是随侍的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宫人、僧侣、道士加起来就有数万人。 加上民夫劳役,整个队伍超过四十万人,队伍绵延数百里,甚至李神符率领的前军已经全部渡河向北奔袭,后军才刚从长安出发不久,还没出京兆府的辖下。 整个队伍如同移动城市一般,如此庞大的规模每日消耗自然也是十分巨大。 而慕容英本人仿佛就没考虑过这些,安然的坐在如同移动宫殿一般巨大的撵车上,听着面前文武重臣们的汇报大军行进的情况。 “征西大将军李神符已经率军沿着汾河北进,驸马都尉李元徽所部已过河东郡,若是顺利,五日之内就能赶到太原...” 慕容英闻言点点头:“李四郎不错,勤于王事。” “圣人,这是塞北来的信件。” 慕容英接过信件,仔细阅览了上面的内容,又看了看信件末尾的印章,然后让身边的冯谨,递给一旁名义上的行军总管齐王慕容据。 慕容据接过之后也仔细看了看,这封信来自突厥可汗的牙帐,写信的人是突厥东部启民可汗之妻大可敦大燕宁陵公主。 内容是目前突厥东部的启民可汗,正在与西部的达头可汗交战,请求大燕出兵相助,并且希望提供给他们一些军械粮草医药支持。 慕容据看过之后又交给了一旁的宰相,左仆射裴弘德。 裴弘德看过之后道:“北境内乱看来还要持续下去,此时启民可汗已经占据优势,朝廷若是助启民可汗一举击败达头,那么启民可汗一统北境,对大燕来说,并不是好事。” 这时候看过信件的侍中任城王慕容惠道:“臣以为,达头可汗屡屡勾结吐谷浑,侵犯我朔方、河西等地,而启民可汗一直与朝廷甚为恭顺,可以适度支持其一些粮秣,既可以示好,又左右不了战局。” 慕容英闻言,没有说什么反而是看向了没说话的慕容据,“阿据,你意下如何。” “圣人,裴大夫和任城王之言很有道理,但臣弟想的却不是突厥,而是太原的慕容旭,此时突厥大战,圣人亲率大军北巡,若慕容旭真的想要造反,居然连河东郡都不去夺取,也没有占据蒲坂,毁掉渡桥,任由朝廷大军一路北上直驱太原,此必有蹊跷。慕容旭虽然不算是一流名将,可也是跟随先帝和圣人征战过的宗室干臣,不会如此不智...” 慕容据的话说完,慕容英笑了笑,“阿据所言甚是,冯谨。” 冯谨闻言结果慕容英手中递过来的一份密奏,教给慕容据手中。 慕容据接过之后,眉头微皱,是代国公拓跋余庆的密奏。 信上言称慕容旭拉拢拓跋部,想要一同谋反,而拓跋余庆作为大燕忠臣,势必不能与其同流合污,但又控打草惊蛇,所以密奏圣人,暗中与慕容旭虚以为蛇,等待朝廷大军发兵讨逆之时,代郡的拓跋部随时听从圣人的指示,出兵平叛。 慕容据看完了信件之后递还给冯谨,而后冯谨接过之后慕容英又示意传阅一下。 裴弘德、慕容惠等人又传看了一下。 “如此看来,慕容旭的依仗就是拓跋部?可拓跋部虽然善战,但只有数万部众,甲兵不过数千,慕容旭手中的并州军也就是数万人,即便他招兵买马,此刻也不会超过十万人,如何对抗中军精锐?若是按照此信件所言,并州一月可定。” 说话的是辅国大将军段义弘,另一边的车骑大将军娄居士也附和的点了点头。 “令支王所言,臣深以为然,但前提是...” 慕容英笑道:“前提是这两密信,都是真的。” “启民可汗一向恭顺,又有达头牵制,绝不可能会支持慕容旭,代郡的拓跋余庆是个识时务,不会,若是真的敢跟慕容旭合谋,那就一并扫清了,我已经命幽州、冀州两处兵马随时做好准备,不管慕容旭有什么依仗,待朝廷大军赶到,都会化为齑粉。” 慕容英很是自信。 这时候一旁的皇子梁王慕容盏出言道:“父皇,儿臣觉得,还有一种可能。” 慕容英好奇道:“哦,说来听听。” “可能代北拓跋部是在构陷广陵王,毕竟大军一路而行,并未有并州反叛的迹象,如王叔所言,广陵王并未夺取河东,也没有抢占蒲坂烧断渡桥,而先前派往并州暗查的官员回报也不过是广陵王在招兵买马,但这些广陵王都有奏报,或许真的就是为了平定州郡乱民所募兵呢...” 慕容英道:“你所言也不无道理,那你有什么建言。” 慕容盏道:“父皇,不如让大军暂缓而行,让驸马都尉李元徽作为使者轻装去太原宣召广陵王来河东见驾。若他没有反心,必然会离了太原往河东而来,如此便可消弭一场兵戈。若大军一到,即便他不想反,也必然奋起反抗,如此一来得不偿失啊...” “父皇,儿臣以为二哥所言不妥,大军已经过了河东,几日之内就能到太原,这时候慕容旭却没有派遣使者来见驾,已经很不正常了,若是他果真有反心,岂不是贻误军机?” 出言反对的人,自然是吴王慕容鞅。 李元徽作为他的亲妹夫,他自然是要说话的。 慕容英闻言未置可否,两個儿子这点心思他自然是清楚的。 不过慕容盏的话其实有些道理,若能让慕容旭来河东见驾,也就说明是拓跋部在构陷,就可以免于征战。 他这趟出行,也就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北巡。到时候可以顺路去代郡,把拓跋部给收拾掉。 至于为什么提议李元徽作为使者,其实也跟有讲究,毕竟是皇帝女婿,身份尊贵。 派来这样的人,慕容旭若没有反心,自然是会少了很多疑虑。 当然若是慕容旭果真有谋反之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女婿而已,死于王事,到时候追封一下,再给女儿找个女婿就是了。 慕容家的女儿还愁嫁嘛? 第七十四章诸葛亮碎片加二 行宫这里,两个皇子提出了完全相左的意见。 这时候一众大臣纷纷都不言语了,这些人精并不愿意搀和梁王和吴王之间的争斗。 无论他们赞同那个皇子,落在圣人慕容英眼里可能就代表着明晃晃的站队。 在慕容英尚身体康健,春秋鼎盛之时,站队任何皇子,都不明智。 即便是姻亲都要慎重。 但慕容英很快就做出决断,让内侍令冯谨选派一个得利宦官还有散骑常侍段武达去追上正在北奔的前军。 命令大军暂且缓行,驸马都尉李元徽和中官使者并段武达一起带着符节印信去太原宣召广陵王慕容旭前往河东郡见驾。 同时,准许驸马都尉李元徽便宜行事。 这一条是吴王力主加上的。 “我是真的尽力了,伽罗,父皇不那里用去了,你知道他的脾气,作出的决定不会更改。” 慕容鞅挡在慕容佳音的前面,无奈的说道。 “李四郎为前部,为国征战,即便是让他陷阵冲锋,我也无话可说,但慕容旭如今反迹已昭,却让四郎作为使节宣召慕容旭前来,这不是让他去送死?” “今日二哥突然发难,我也是措手不及,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四郎福缘深厚,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慕容佳音此时是脸若寒冰,柳眉倒竖,即便是作为兄长的慕容鞅都有些劝不住他。 好说歹说才让慕容佳音放弃了去慕容英哪里碰壁。 慕容鞅这边把慕容佳音劝了回去,这边才回了撵车上。 “父皇,三娘与李四郎毕竟是新婚燕尔,这才有些不忿。” 慕容英闻言笑道:“你们的话朕都听见了,她若是不来闹,就不是伽罗了,好了你也下去吧。” 段武达和中官使者,只带了十個宿卫精骑,星夜兼程,在平阳追上了李神符的前军。 带着旨意的中官叫冯金刚,是内侍令冯谨的干儿子,在宫里也相当吃得开,这数百里的疾行也是让他废了半条命。 “驸马,这是诏书,这是符节,印信在这里。若没有异议,就跟咱一起上路吧。” 一旁段武达的脸色有些难看,还有些幸灾乐祸。这趟任务他也清楚是很危险的。但能看见李元徽倒霉,还是很让他开心的。 李元徽接过诏书看了看,确认无误之后,心里对于挖慕容家的墙角是一点愧疚都没有了。 这特么不是让我去送死? 大军再有三日就赶到太原了,你特么这时候有要宣召慕容旭去河东。 他是傻子嘛? 李元徽问道:“我能带多少人?” “圣人的意思是,人数若太多怕引起慕容旭的警觉,可带百骑。” “好,容我前去与大将军交代一下军务。” “驸马请便。” 李元徽拿着符节,回到军中立即招来了刘玄机和郭孝恪。 刘玄机闻言,当即表示他跟李元徽一起去。 “刘兄,这趟太原可不好走。” 李元徽原本还想着把军中事务交给刘玄机呢,见他要跟着自己一同去,立即劝道。 “四郎,咱们之间虽然结识不足一载,但也算是知己好友了,这趟我老刘陪你走定了。”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推辞了,有刘兄在,何处去不得?” 没想到的是,郭孝恪也要随李元徽前去。 “此行虽然危险,但将军却只愿意带旧友立功嘛?我虽然不才,但愿意跟将军一同前往太原。” 于是乎,李元徽命刘同暂时打理军务,又让郭孝恪和刘玄机各从部属之中挑选勇猛之士五十人。 算上郭孝恪和刘玄机两人,加上李元徽和亲卫韩全等,一共是一百零四人。 在加上段武达和十个宿卫亲军以及宣召的三个中官,一行一百一十八人,直奔太原而去。 段武达道:“想不到,要跟伱一起赴死了。” 并骑而行的李元徽闻言瞥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什么就赴死了,要死你去,别拖着我。” 说罢把马放停在路边,等到刘玄机上来才跟他一起并行。 “刘兄,这趟去太原凶多吉少啊,你有什么想法。” 刘玄机道:“四郎,圣人是不是还准许你便宜行事?” 李元徽点了点头:“两份诏书,一份是宣召慕容旭去河东的,另一份是准许我便宜行事,还有符节和印信。” 刘玄机低声道:“那是不是有这些东西,就能名正言顺的号令太原诸军?” 李元徽道:“按照朝中法度,是这样的。” “到了太原之后,能否疾驰入城,接管城中大军务?” “道理上来说,可以,但慕容旭在并州任都督也有数年了,肯定是亲信众多,他要是想造反,咱们光凭着诏书和印信什么用都不管。” “那就擒贼先擒王。” 刘玄机很是淡定的说道。 “这个...” 李元徽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刘玄机这个擒贼先擒王的建议,只能说并非是完全没有可行性。 但具体操作,还得好好想想。 百余人,一路北上。李元徽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有活路。 一行人在晚上落日之前,赶到了临汾,就在驿站夜宿。 李元徽刚吃过晚饭,出门打算溜溜食,一个壮硕如熊的家伙都出现在门口。 “段散骑有事?” 段武达点了点头。“有事与你商量。” “那就走着说?” “好。” 两人出了驿站,不远处就是汾河,来到河边段武达才开口道:“这次实话跟你说了吧,是二皇子梁王殿下建言,让你作为使节去宣召慕容旭,你是不是跟他有什么过节?” 李元徽闻言心里骂了一句mmp,果然这孙子搞的鬼。 “我能跟他有什么过节,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段武达听后点了点头:“跟我估计的差不多,我也是倒霉,圣人不知道怎么想到我了,我与吴王自幼交好,你又是晋阳殿下的驸马,都算是吴王的人,为什么这次会让两个吴王殿下的人去太原宣召,你想过没有?” “这...” 李元徽一时也有些不解,被对方这几句话给问住了。 对啊,梁王的提议,为什么让两个吴王殿下的人去做这件事? 李元徽还好说些,他就在前军,段武达可是随侍大臣,直接从中军派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陛下对吴王不满?开始偏重梁王了?” 段武达摇了摇头:“圣人的心思我猜不透,但我想到了,我阿耶是大将军,你是驸马,以咱们两个的身份,就算慕容旭造反也未必会杀咱们两个。” 李元徽很是无语,这人的想法怎么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前言不搭后语。未必会杀,也不是也有可能杀嘛?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段武达好像也感觉自己说的都不挨着,但他确实有个想法。 “我有一计。” 李元徽直接笑了,你还有一计,就你这脑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今天是怎么了,老刘开始出谋划策也就算了,你段武达也有一计,在这凑诸葛亮碎片呢? 真就是三个臭裨将,赛过诸葛亮? 不过鉴于目前两人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能太打击对方。 “愿闻其详。” “我们可以这样,等到了晋阳,就直接摆出身份,让慕容旭出城来迎接我们,咱们趁机拿下他,再出示诏书和符节,然后就可以控制晋阳了...” “你这什么...” 李元徽刚想说什么馊主意,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突然觉得,这主意好像有点可行性。 但也就那么一点。 赌慕容旭对两个小年轻不防备。 段武达是鲜卑贵胄,大将军之子,圣人身边的散骑常侍,自己作为驸马,也算年少成名。 两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又带着圣人的诏书,手持符节,骄横一点很合理吧? 让慕容旭去城门口迎接也就顺理成章了吧? 然后在城门处突然发难,拿下慕容旭,也不是没有机会... 但是,真不多。 第七十五章疾驰 “怎么样,你觉得可行吗?”段武达见李元徽默不作声,急着询问道。 李元徽斟酌了一番道:“不是没有机会,但慕容旭若是不出城,说自己身体抱恙,让咱们进城宣旨呢?到时候城门一关,他立刻举起反旗,来个瓮中捉...呸,来个关门打...总之就是让咱们进城在发难,那可就是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了...” 段武达闻言,刚鼓起一点心气,又泄了。 “那你说怎么办。” “你也是将门子弟,应该知道河东、蒲坂对于并州的意义,若你是慕容旭,会不会抢占河东,烧掉蒲津渡桥?” “那你的意思是慕容旭并无反意?那咱们还忙活啥,直接去晋阳城宣召就完事了...” “他有没有反意我不知道,但若是他真的在造反,又没有据守河东,那就说明他在北面设了个圈套。” “给咱们设圈套?” “呵呵呵,你觉得咱们这百余骑配吗?” 段武达听完,皱着眉头道:“照伱这么说,那咱们不是应该回去禀报?” 李元徽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二人能想到的,庙堂上的兖兖诸公想不到?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咱们二人就是那石头...” 段武达闻言眼色开始变得晦暗起了,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自己沦为弃子的事实。 李元徽看他的表情劝慰道:“段四,其实对你我来说,这趟都九死一生,不过你也说过了,慕容旭未必会杀咱们,即便真的造反,他也是应该会把咱们两個关起来,当做人质,毕竟奇货可居啊。” 其实两人要说有什么恩怨,不过就是段武达因为爱慕慕容佳音的缘由,对李元徽有些敌意,说破大天不过就是互怼过几句,打过嘴仗。 现在段武达也成婚了,两人又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顾不上往日种种不快。 再者说比起一言不合就直接就出招让李元徽等人送死的慕容盏来说,这算的什么仇怨? 不过慕容盏,李元徽是真给他记上了,并且下定决心找机会干掉他。 这孙子太阴了,这一手借刀杀人让李元徽陷入极为被动局面。 反正现在离天下大乱不远了,弄死他之后就跑,往陇右、或者蜀中跑。 打定主意的李元徽不再言语,跟段武达一起回了驿站院子里个各自休息。 第二日一早,用过饭食之后,一行人继续北上。 几日之后,也就是二月的十五日,一行人终于看见了晋阳城的影子。 这座名城始建春秋末,晋国大卿赵简子家臣董安于在太原盆地北端晋水北岸,悬瓮山东侧修筑晋阳城,周六里。 以后迭为太原郡、并州治所。曹魏时候扩建,于汾水东岸增筑新城,旋在旧城增设龙山县。 大燕入主之后,以龙山为晋阳,晋阳为太原,两城隔着汾河互为犄角。其实可以算作一体。 李元徽纵马疾驰而去,身后百余骑紧随其后。 晋阳此时城门已经封闭,看见有骑兵疾驰而来,立即警觉起来。 而李元徽则派人上前叫门:“大燕驸马都尉、虎贲郎将、李邺侯奉命宣召,还不快快开门!” 城上的士卒高声回到:“近来并州贼寇横行,流民四起,都督令城门封闭,非都督府军令不得开门,还请上差稍作等候,这就派人去都督府请命了。” 李元徽一听这个话,心中不由的有些意动,有个念头在他脑海之中,迅速成型。随后赶紧使了个眼色给段武达。 段武达立即心领神会,驱马上前对着城池高声大喝。 “我乃圣人近侍,散骑常侍段武达,今手持节杖,奉圣人诏命,你等敢阻拦圣人使者入城宣召?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阻挡天使,当族之。” 段武达的声音浑厚响亮,声如雷震,让城头上守关的都尉心头震慑不已。 其实这都尉心里对李元徽等人的身份,是没什么怀疑的。 这队骑兵只有百余骑,但旗号严整,除了为首的几个官员,人人披甲,全并州的匪寇也凑不出这么严整的骑兵部队。 都尉心头大骇,不敢在有所阻拦,想了想之后立即派人去同知都督府,嘴上则回道:“既然是圣人使者,可有公文勘合?我等需要查验一番才能放行。” 李元徽一摆手,一个中官拿着公文勘合和印信放进吊篮,以供城头守军查验。 守军都尉磨磨蹭蹭的查验过后,也确定了这些人的确是圣人使者,他算是慕容旭的亲信,也多少知道慕容旭正在谋划些事情。但具体要如何行事,他是不清楚的。 但现在朝廷使者来了,是不是那些事情漏了啊? 不过看外面只有百余骑,即便让他们进城,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吧? 这都尉想到这里,当即下令开门,毕竟在验过勘合之后,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理由不放天使入内。 众人没有急着入城,而是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李元徽。 毕竟此刻,一旦决定入城,可能就陷入死地,但不入城身负王命没法交代,还是死罪。 李元徽看到大门缓缓洞开,环顾左右,然后高声喝道:“入城。” 随后一骑当先,疾驰而入。 守军都尉还想着要不要把他们的军械先缴了,但还没得及动手呢,百余骑入城之后就直入洞穿瓮城,连过两门,动作迅疾。 看守瓮城的士卒已经知道了这些人是圣人使者,哪里还敢阻拦,就这么目送着一行人快速进入晋阳。 街边行人纷纷避让,整个晋阳城的大街上被骑兵驰入掀起的烟尘搞得尘嚣四起。 而另一边,慕容旭这边正在会见着来自塞外的客人,突然心腹手下参军柳敬过来通报,说是圣人使者入城了。 慕容旭心下有些慌乱,圣人怎么会派使者过来?难道是大军已经到了?不对啊,大军只度过了黄河,尚在河东一带啊。 慕容旭跟几个塞外客人打个招呼,然后跟柳敬来到了都督府前堂,“圣人怎么会突然派遣使者过来?不是大军都已经渡河了?” 柳敬道:“都督,南门都尉说使者只有百余骑,应该是圣人在试探都督,想要宣召都督南下见驾,都督可以暂且跟使者虚以为蛇,或者干脆直接扣下人,然后派人南下河东,以身体不适为由,拖延时间,现在代北和塞外的盟友都没有动静,暂且不能起事啊。” 慕容旭闻言点点头:“立即传令,让府中护军准备动手,先把使者扣下...” 不过慕容旭的话音刚落,脸上就勃然色变,因为他听见了已经近在迟尺的马蹄声。 第七十六章夺帅 连过三道城门,守门士卒都是还没来得及阻拦,或者说根本就不敢阻拦。 此刻慕容旭毕竟还没造反,对于普通士卒来说,手持符节诏命的圣人使者自然非常畏惧的。 敢阻拦就是族诛。 而慕容旭此刻听到越来越近如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心头也跳个不停。 心中不禁有些悔意。 他并非不知道朝廷大军的动向,相反他很清楚的知道慕容英正在率领大军赶来的路上。 甚至已经做好以朝中奸贼污蔑他谋反,昏君当政民不聊生等名义起事。 代郡的拓跋部、塞外的突厥都是他的助力,此外相约与他一同起事的还是有好几位宗室。 事实上没有南下河东,并且没有烧断蒲津渡桥,就是为了引朝廷大军北上,或者说是引慕容英亲来。 而现在那些信誓旦旦与其相约起事的同盟一个个都没了动静,没有任何实质性动作,所以他也有些迟疑。 毕竟若是没有外援,单独起事根本挡不住朝廷的中军。 按照估算,朝廷大军最少会有几日才会赶到,他已经开始准备在朝廷大军到来之际清洗异己。 却没想到朝廷会在这时候派遣使者来宣召。 更没想到这不过一百余骑的使节护卫能给他造成什么困扰。 这也导致了,都督府的聚兵鼓还没敲响,李元徽已经手持符节出现在都督府门外。 慕容旭此刻已经不敢在轻举妄动,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迎接使者。 见到门口的黑压压的铁甲骑兵,慕容旭心下大骇,在看到符节和宣诏的中官,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臣,都督并州军事、镇北将军,广陵王慕容旭,躬请圣安。” “圣躬安。” 说罢之后李元徽瞧了一眼手持的诏书的冯金刚,对方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人群展开诏书。 “门下,命都督并州军事、镇北将军、广陵王慕容旭,立即将军务交托于副都督荡寇将军宇文涉,南下河东见驾,见诏即行,不得有误...” 慕容旭这边听完了,立即沉吟道:“臣奉诏。” 说罢站起身来,上前几步接过冯金刚手中的诏书。 然后跟几人说道:“几位天使还请入府歇息,我这边收拾一下行装,立即随几位南下...” 慕容旭乐呵呵的看着几位李元徽和段武达、冯金刚,心中已经暗自打定主意了,让这几人先入内休息,然后立即调集都督府内的卫士先把这伙骑兵控制住,在把这几個使者软禁... 他却完全没有料到,李元徽连让他回府的机会都没给他。 “动手。” 李元徽说完这两个字之后,身边的段武达直接上大步上前一把按住了慕容旭,将起制住。 慕容旭也算戎马半生,虽然不算是勇力绝伦的猛将,却也算得上身手敏捷,但出手的段武达更为迅猛,把住慕容旭的手臂直接就将起擒拿。 慕容旭无力挣脱,直接被按跪在地上,李元徽直接抽出御赐宝剑,将搭在慕容旭的肩上,比对着他的脖颈。 随后都督府的慕容旭身边的心腹卫士就要上前解救,身后刘玄机和郭孝恪等直接张弓搭箭,将之射杀。 一时间,都督府卫士也不敢轻举妄动。 参军柳敬惊怒道:“尔等要做什么?” 李元徽看着淡然他道:“那我要问,你们又要做什么?” 其实此刻的李四郎,已经是胸若奔雷了,但面上却依旧如平湖般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波动。 随后,慕容旭的儿子护军校尉慕容霖带着都督府内的卫士涌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大怒道。 “快放了我阿耶,不然你们就不要想着能够活着离开晋阳了。” 李元徽笑了笑,手上其实有些抖,但因为慕容旭抖得更厉害,所以没人发现这一点,包括慕容旭。 “放了他?那我等才是真正的死期将至吧?冯中官,宣诏。” 冯金刚看着眼下的情势,又拿出一份诏书来,然后当众宣读。 这封诏书则是让李元徽若发现慕容旭有反意,则可便宜行事的。 慕容霖闻言惊呼道: “污蔑,这是污蔑,我父是宗室,勤于王事,你们居然污蔑我阿耶谋反,好不快将我阿耶放了,否则...” “否则如何?我等奉诏而来,符节在此,现在放下兵刃,跪地而拜,若是顽抗,视为谋反,待朝廷大军一到,必诛尔等三族!” 李元徽一手高举节杖,扫视着众人。 身后刘玄机和郭孝恪等人张弓搭箭,盯着对面的都督府护军。 “三郎,速去大营调兵。” 慕容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局势对着儿子道,“速去,别管我。” “阿耶...” “速...” 这句话还没说完,冯金刚直接上前他的下巴卸了,直接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一手倒是让李元徽有些惊奇,这手法有点东西啊。 慕容霖反应过来之后就要去大营,李元徽直接道:“骁果军听令,敢有异动者,格杀勿论。” “诺。” 身后百骑骁果军齐声应道,十个宫中宿卫则上抽出兵刃上前来,将李段等人护在身后。以防都督府护卫动手。随后又有两人手持绳索将慕容旭缚住,然后抽出兵刃比在他的项间。 这也让李元徽和段武达空出手来。 李元徽手持节杖,“我在数三声,还有对抗天使者,皆为谋逆。” “一。” “二。” “三。” 三声数完,众多都督府护兵并没有放下兵器,但也不敢上前有任何动作。 在都督已经被天使制伏的情况下,谁还敢乱动,而慕容霖见状顿感形势不妙,直接转身奔着身后的拴马桩,解开一匹马就要走。 他知道,靠着现在府中这数百护军虽然精锐,但因为阿耶慕容旭这个都督已经被擒住,并且有符节在手,想要靠这些护军解救阿耶已经不可能了,现在还有必须去城北的大营将慕容旭的亲信鹰扬郎将吕作相所部调来,以大军胁迫让他们放了阿耶才有可能翻盘。 当下就要奔城北大营而去,却没想到李元徽直接朝他一摆手,刘玄机和郭孝恪全都射出利箭,一箭命中他的后心,一箭命中马腿。 战马摔倒在地,慕容霖看着穿胸而过的箭矢,气绝身亡。 柳敬这时候开口道:“诸位护军,不要慌乱,他们不敢拿都督如何,现在就在杀了他们,解救都督...” 话还没说,段武达直接拔出腰中的横刀投掷而出,将柳敬刺个对穿。 随后赤手走上前去,拔出横刀,看着还在抽动的柳敬然后一刀将起枭首,然后举起头颅扔在一众护军的身前。 “再有顽抗,不服王命者,这就是下场!” 段武达身高马大,手持横刀站在当场,身上的袍服还有沾染着参军柳敬的血,如同魔神一般,声若雷震。 彻底击垮了一众护军的心防,纷纷扔下兵刃,跪地俯首。 “哈哈哈。”段武达见状放声大笑,然后转身看着李元徽。 李元徽也挤出一丝微笑。人虽然挺讨厌,但作为战友还是挺靠谱的。 第七十七章十姓女 控制住慕容旭,之后迅速占据都督府,然后命人封闭内城城门。以防城北大营慕容旭的亲信鹰扬郎将吕作相突然发难。 并且命人去将情况通报给汾水东岸太原城内的荡寇将军宇文涉。 慕容旭之所以还没掀起反旗,很大程度原因就是宇文涉统领数千部众就驻扎在太原,隔河相望。 所以他一直在他的盟友们挥军南下,先解决太原城内的宇文涉。 却没想到正是因为犹豫不决,而被李元徽这个少年人擒获。 节堂之上,被制住的慕容旭看着擒获自己的少年人道:“是我轻视你了,我应该早些动手的,先把宇文涉骗过来杀掉,在兼并他的部众,随后南下...归根结底是我不够果断。” 李元徽道:“宇文涉是谁?你能骗过他?实话跟你说了,宇文将军早就跟朝廷密报你有反心。他能不防着你。” 慕容旭闻言脸上更苍白了些,“成王败寇罢了。” 宇文涉得知晋阳发生的状况之后,开始还有存疑,直到见到内侍冯金刚出示的符节印信,以及圣人命李元徽便衣行事的诏书才当机立断,率三百甲兵前往晋阳。 本就是并州副都督的宇文涉入城,城门守将自然是不敢阻拦。随后来到内城城下有校验一番之后,才进了内城。 “宇文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 “邺侯言重了,分内之事。” 随后宇文涉接受了都督印信,开始发号施令,整顿城中军伍,并亲自带人去城北大营。 鹰扬郎将吕作相在收到慕容旭已经被擒获的消息之后,就立即封闭营门。 若是有慕容旭在,他只要听令行事就行了,现在慕容父子或被杀,或被擒,没了主心骨的吕作相也是犹豫不决。 如果他当机立断,在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出兵夺城,是有机会占据晋阳的。 但他一个郎将,即便占据晋阳,又能怎么样? 至于放下武器投诚,这就是把自己的命交出去,以圣人慕容英对叛逆的一贯风格,同样是必死无疑。 随后吕作相做了违背祖宗的决定,北奔突厥。 他知道慕容旭跟突厥有联系,然后以留下必死这样的威胁,来胁迫部下与他一起走。 这样的威胁其实算不得威胁,而是现实。 毕竟谁都知道慕容英对于叛逆者的处理方式。 于是有两千人愿意跟他一起走,余众打开了营门。宇文涉趁机接管了大营。 随后李元徽和段武达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着慕容旭南下复命,并让内侍冯金刚先行一步,前去回报。 另一方面,慕容英在派出李元徽所部之后,觉得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慕容旭有无反心之上。 于是有下令大军继续北进。 对于圣人朝令夕改,中军将士已经习以为常了。 第一次东征高句丽之时,甚至还出现过先头部队已经攻入城中,但圣人又下令退出来重新攻城的事情。 走走停停又算的什么? 回程李元徽并没有着急,慕容旭被置身于囚车之内,一路上算是饱经风霜。 谁知道南下的路刚走到祁县,圣人又派使者来了,让李元徽等人就留下晋阳等着接驾。 于是乎,李元徽又带着人回了晋阳。 “说起来,这晋阳跟我还有缘呢。”再次进入晋阳城的李元徽叹息道。 “哈哈哈,将军是晋阳公主的驸马都尉,跟晋阳自然是有缘的。” 一旁的郭孝恪说道。 段武达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没了生死威胁,段武达又恢复到看不惯李元徽的状态,不过现在却不会随便出言不逊了。 李元徽闻言没做回应,只是颇有深意的笑了笑。 这里本应该是李家的龙兴之地啊。现在看,却不知道要便宜谁了。 说并州也好,说山西也好,亦或是河东,这块区域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对于关中、河洛、幽冀三地都是居高临下之势。 五代之中的后唐、后晋、后汉都是从这个地区进取中原的,而北汉更是靠着地理优势扛了后周、大宋几十年。 最后在赵二时代才彻底灭了北汉,并且出于对晋阳城的忌惮直接毁城。 由此可见,并州的地理优势,是足有成就帝业的。 所以李家若能从并州起事,比起从益州起事,要有优势的多。 但现在这块龙兴之地,跟李家就没啥关系了。说不定还得效仿汉高祖的进军路线。 有机会得学学兵仙是怎么打河东的,看看有没有抄作业的可能。 一番胡思乱想之下,李元徽再次来到都督府。 正在处理军务的宇文涉听闻之后笑着出来迎接,并且对几人说道:“圣心难测,此事常有,习惯就好。” 宇文涉同庞令勋一般,都是慕容英的亲卫出身,自然了解圣人的多变。 而李元徽等人把慕容旭放在都督府看押,然后就去了驿站休息。 总算闲下来,命人去买了些酒肉,准备找刘玄机和郭孝恪喝点酒俩聊天。左右现在他们也没什么事了,等着接驾就行了。 酒肉刚买回来,李元徽出于客气还让人叫了段武达,本就想着客气客气,谁知道他还真来了。 段武达一碗酒灌了下去,看着李元徽长出一口气道:“李四,那日伱是如何作想的,咱们在城外你可是一言未发,也未曾与我等相约,怎么就敢直接驰入城中,又突然说那句‘动手’。” 李元徽闻言大笑,“哈哈哈哈,这还需要说什么嘛?你我都知道,拿住慕容旭就是关键所在,若不是你勇力过人,说实话这次还真不会这么顺利。” 段武达听到李四郎夸赞他,也颇为自得的拍着胸脯道:“这是自然,我自幼习武,家中除长兄,无一人是我对手。单论力气,我已经不弱于长兄。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你当机立断直接以疾风之势进入内城,只要给慕容旭片刻的时间做准备,咱们都凶多吉少,免不了一场厮杀。” 郭孝恪也附和道:“的确如此,若不是将军果决,段散骑骁勇,及时制住慕容旭,等他集合甲兵出来,咱们可就都得葬身在这晋阳城了。” 李元徽道:“不说这些,最终咱们是有惊无险,也算福大命大,慕容旭如此轻率,被我等所执也是他咎由自取,这碗酒咱们同饮,干了。” 几人推杯换盏,说着闲话,吃着肉食,两坛子酒就下去了。 酒量浅的郭孝恪已经醉倒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段武达也醉的厉害,胡言乱语叫嚷手还比划着。 “李四,就这趟,我佩服你,你这这個...我...我...但是我不怕你啊...” 李元徽看着他这样直想笑,这人酒量真一般,人其实不坏,好面子,属于喜欢装十三口嗨那种。 长相凶恶,但不算恶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该动手的时候不含糊。 看这喝多了的样子还挺有意思。在想想他祖籍令支,也算东北老乡了。 招呼人把俩醉鬼抬走,尚且保持清醒的刘玄机提议道。 “四郎,出去走走?” “好。” 李四郎当即应允。 两人一道出了驿站,走在晋阳的大街上。 此刻的晋阳城内,因为前几日的波动,路上行人很少,还没巡街的士卒多。 “四郎,这次是咱们算运气好,看情况那位不会这么算了,还是得早做打算。” 李元徽点了点头:“有千日做贼,却没有千日防贼的,得找个机会做个了结...” 没有没说那位是谁,也没说了结什么,但两人都明白对方再说什么。 两人一路走上了晋阳的城墙上,因为随身带着印鉴,所以畅通无阻,直接登临在南城的主楼上。 其实平日里,城墙上是并没有大量士卒的,守城兵士都在瓮城里下营帐之中,只有望楼有岗哨,随时示警。 若有来犯之敌,则会迅速上城防御。 两人站在望楼之上,可以望见西面连绵不绝的吕梁山脉,和东面那条波光粼粼的汾河。 山河之壮阔,尽在眼底。 李元徽突然问道:“刘兄可有什么志向吗?” 刘玄机停住脚步仔细思索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道:“我现在的志向,就是当个将军,然后再娶个官宦之女。” 刘玄机年近三十,尚未娶妻,以他的出身想娶到一个官宦之女其实并不容易。 李元徽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刘兄,你的志向,很容易实现啊,这样,等下次再回长安,我就给你寻一门亲事,崔卢李郑王,韦杜裴薛杨,我定在这十姓之中,为你做个媒。如何?” 李元徽所说的这十个大姓,是目前天下最为炙手可热的汉家士族门阀。 就连跟慕容氏休戚与共的渤海高氏都未能列入其中与十姓并称。 多少人的毕生梦想就是娶一十姓女。 刘玄机听了李元徽的话,当即就有些激动,“四郎此话当真?” “我何时跟刘兄你说过假话?” “哈哈哈哈,若真如所言,那我先前志向就有些小了,用四郎的话说,怎么说来这...哦对格局不够大,哈哈哈。” “哈哈哈,那刘兄你,现在呢,若在问你一次,有什么志向呢?” 刘玄机闻言,在看着眼前的山河辽阔,一时颇为气壮,遂脱口而出。 “复高帝之业,光汉家天下!” 李元徽闻言直接转头望向了他,真是喝酒了,太敢说了。刚才格局有点小,这下够大了,大的直接炸开了。 刘玄机脱口而出之后也是被自己这番话吓到了,然后又大笑道:“哈哈哈哈,四郎,醉话醉话。莫当真...” 李元徽也跟着笑了起来,俄尔竖起拇指道:“刘兄好气魄。” 刘玄机有些不好意思道:“醉后狂言尔,勿当真,嘿嘿嘿...”说罢又叹了口气,“这世道,即便是天下大乱,也是世家门阀当道,我这番话不过是戏言尔...不过却从未问过四郎你,有何志向?” 李元徽眺望着远方,然后转过头与刘玄机对视,正色道。 “志与君同。” 刘玄机闻言初时面色凝重,侧过头正好看到李元徽戏谑的眼神,下一刻城楼上就听见两人爽朗高亢的笑声。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四郎,认识你,真是一大幸事。” “刘兄,我也一样。” “哈哈哈哈哈。” 第七十八章避不开的坑 二月末,大军赶到了晋阳。 宇文涉、李元徽、段武达以及并州诸多文武出城郊迎。 慕容英穿着华服衮冕缓缓的从巨大的撵车上走下来,“百骑夺城,李元徽,你做的很好,行事果决,有勇有谋,没让朕失望。” 李元徽伏地而拜曰:“臣受圣人大恩,虽粉身碎骨不足报万一。” 慕容英闻言放声笑道:“尽心尽力即可,粉身碎骨就不用了,你可要保重啊,不然伽罗可是要找朕的麻烦。都起来吧。” “谢圣人。” 众人齐声应答,然后站起身来。 “段武达。” “臣在。” “你也不错,我听说你之前与李元徽可是有些冲突?” “回禀圣人,臣与李驸马虽有些小过,但国事为重,自当与李驸马勠力同心,不敢因私废公。” “好好好,段大将军教子有方,不错。日后还当勤勉。” “谨遵圣人之命。” 慕容英随后又将郭孝恪和刘玄机勉励了一番,并传令追随李元徽夺城的百骑,皆赏钱赐田。 随后正式任命宇文涉为都督并州军事,加镇北将军。 郭孝恪和刘玄机虽然仍领本部,但都加了勋官云骑尉。 李元徽加勋银青光禄大夫,段武达为折冲将军。 等于是职位都没升,但级别都提了,也算没白忙活一场。 慕容英在一众大臣的拥簇之下入城,临走之前特意交代李元徽不用随侍了。 因为有人在等他。 然后就见到皇帝撵车后面,一辆同样装饰华丽的马车上,跳下一位少女,穿着红色留仙裙,梳着堕马簪,面容精致清冷,却正是两旬未见的妻子慕容佳音。 “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是完完整整的站在你面前了嘛?” “我...父皇下诏的时候我不知道,还是三哥跟我说的,我去找他,他不见我...没帮上伱什么...” “呵呵,没事的,为圣人效力,万死不辞...” “被说这些不吉利的...” 夫妻两人说着话,然后一起上了船。 对,是上船。 因为随行的人员太多了,城里适合贵人们的居所本就不多,不少贵人就暂居在停在汾河边的楼船上。 肯定比住帐篷舒服多了。 宽阔的船舱装饰很华丽,就像是水上移动宫殿一样。当然比起皇帝的龙舟来,那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接下来三天,李元徽就没下过船,充分享受了“船震”的乐趣。 第四日,慕容鞅来了,还带了一个让人冷汗直流的消息。 “什么?去雁门?” 两人走在楼船平台上,慕容鞅笑着调侃道:“明日启程,怎么这几日?呵呵,不知道现在李四郎你还能不能上的了马啊。” 李元徽在一瞬间的失神之后,也迅速回过神来,“殿下说笑了。” “哈哈哈,四郎,这次你事做得真好,不枉我在父皇面前给你讨要这个‘便宜行事’,二哥那个人现在我有点越发看不懂了。这次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 慕容鞅仿佛是在安抚李四郎的情绪,但李四郎心中明白,这是点他。 慕容盏对他下手,而慕容鞅这次也算帮了他大忙。 “说起来,这次还得多谢殿下呢。” “谢什么?你这可就跟我见外了,晋阳与我一母同胞,你是我妹婿,都是一家人...” “殿下说的是。” 慕容鞅说了一会话就走了,李元徽回到船舱里,慕容佳音正在午休。 听到有人进来,睡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如意郎君道:“刚才是谁来过?” “吴王殿下。” “是三哥来了啊,怎么没叫我?” “看你睡得正熟,就没喊你起身,我跟他说了会话。”李元徽坐在榻上,身手理了理慕容佳音鬓边的头发,又抚摸着她肤若凝脂的脸颊。 慕容佳音清醒了一些,看着李元徽似乎有些心事就问道:“三哥来,是有什么事嘛?” 李元徽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圣人要驾临雁门,召见突厥的启民可汗,明日启程。” “哦,我还以为又要你去做什么。” “没有,只是有些心绪不宁,没什么事。对了伽罗要不你就跟圣人请命,留在晋阳小住些时日,等侯圣驾回銮吧。晋阳是你的封地,来了好几日还没进城看看吧?” “那你呢?” “圣人去雁门,我自然要回骁果军,随军护卫圣驾。” “那我也去。” “你还是别去了,我这是军务走不开,从晋阳到雁门,要走很长一段陆路,车马劳顿,你就请命留下吧。” “不,我要去。” 慕容佳音丝毫没有挺劝的意思,李元徽也只能换個说法。 “其实我是不想去雁门,你跟圣人请命,说不定我就不用去了。” 慕容佳音突然娇俏的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原来是你不想去,哼。” “对啊,大军行进,我要回军中,待在这我就能陪着你了啊。” “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了...” 李元徽为了不去雁门,是一顿鬼扯,有些话说完了自己都觉得有点腻。 不过慕容佳音还是很吃这一套的,“那行吧,一会我去见父皇和母妃。” 李元徽点点头,“嗯,好,那我也先回营里了,做些准备。” 慕容佳音起身之后,换了一身宫装,跟李元徽一起下了船,然后进了晋阳城。 李元徽则回了自己骁果军的驻地,并立即召集麾下的一众校尉。 询问营中事务,最后还留下了刘玄机和郭孝恪秘密嘱咐了一番。 等到人都走了以后,才长叹一口气。 慕容鞅去见他的时候,他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雁门之围。 这么大的事件,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看惯性来说,有点悬。 稳妥起见,就是不去凑热闹。 毕竟一个不好,可能就要被突厥大军堵在雁门一带,那可就难受了。 在联想一下之前慕容旭的反常举动,这人很有可能跟突厥有勾结,代北的拓跋部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偏偏这事他还不能乱提醒,因为一旦如历史惯性,发生雁门之围这样的事情,对慕容英的威望和大燕统治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所以他回来首先是让刘玄机等人额外的准备一些易于储存的食物,以备不时之需。 另一方面就是寄托于慕容佳音,如果能留在晋阳那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老天,不会总随人愿。 很快军令就下达了,李元徽率所部不但要去雁门,还是护卫天子的中军。 倒是慕容佳音真的被留下了,不用前往雁门。 过来传过的口信太监走了之后,李元徽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还好,两口子还有一个没掉坑里。 第七十九章南下 一声令下,二十余万大军再度向北进发。 告别了妻子的李四郎心情很是沉重,倒不是郎情妾意儿女情长,主要前面可能有一个大坑等着这几十万人往里跳呢。 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就是人微言轻的坏处,上位者的每一个决定,都能送你去死,或者带着你一起上西天。 阴山脚下,连绵不绝的营帐数之不尽,入夜之中,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篝火。 最中央的金顶大帐,能容纳百人之多,大帐周围有数百精锐狼卫守护。 帐中深处榻上躺着的是老可汗阿史那染干,五十多岁的他已经起不来身了,身旁一个身穿宽袍大袖宫装美妇人止不住的抽泣。 “别哭了我的可敦,草原上的人能活到这個岁数,已经是上天眷顾了,何况我还姓阿史那。阿史那的男人,有的甚至活不到成年,都会死于族人的刀下。” 染干的面色有些苍白,说话的气力不是很足。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是我们突厥人的习俗,我死了之后,你要嫁给土吉世,其实你们的年纪差不多,看在圣人和大燕面子上,你还是大可敦,没人能撼动伱的地位。” 美妇人年三十许,正是一个女人最具魅力的时刻。而她的身份,是大燕宁陵公主,圣人慕容英的妹妹,和亲嫁给突厥启民可汗阿史那染干,成为大可敦。算是草原上最有权力的女人。 但是现在,当眼前这个男人,她的丈夫病重不能视事之后,她甚至连出这个大帐都做不到。 外面的狼卫,又称附离,是可汗的亲卫,由草原上最为骁勇善战的勇士组成。 但是但老的狼王病重之后,新的狼王才是他们的主人。 而那个新的狼王,就是阿史那染干的儿子,阿史那土吉世。 “可现在土吉世要南下去进攻大燕了,可汗,你就任由他这么肆意妄为嘛?”宁陵公主有些焦急的说道。 “呵呵呵,我知道,土吉世一直有很大的野心,但他是我的儿子之中最为出色的,几次率领大军击败达头,所以可汗的位置,我不管给不给他,最后都是他的,也只有他会让众人信服,包括我的兄弟们...咳咳咳...” 染干说道这里咳个不停,宁陵公主急忙上前帮他顺气,又拿着金杯给他盛了些水喝。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突厥贵人穿着华贵的皮袍带着毡帽走进了大帐,他有一张英俊的面庞,鹰钩鼻充满了侵略性,有着狼一样的眼神。他一路来到染干的塌前,微微颔首。正是刚刚接过可汗王冠的阿史那土吉世。 “父亲,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哈哈哈,土吉世,你是来看我什么时候死的吧?”染干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说着很是诛心的话。 阿史那土吉世的眼睛很深邃,如同幽蓝的大海望不见底,听见父亲这一句并不友好的话摊了摊手道:“父亲,您应该清楚,我现在已经是可汗了。您活着,还是死了,其实都不重要,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多活些日子,我马上就要率领大军南下了,我以您的名义给大燕皇帝写了信,他还等着您去朝拜他。或者你可以等到我把他抓到您的面前,这样你们一样可以见面。” 染干叹了一声,“我提醒你,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汉人,他们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不要小瞧大燕,不然你会吃苦头的。” “哈哈哈,我的父亲,这就不用你担心了,等我带着慕容英回来吧,或者我干脆去洛阳、长安?” 阿史那土吉世的眼神从病重父亲转移到美丽的宁陵公主身上,眼神的中的欲望和他的野心一样丝毫都不加以掩饰。 “公主殿下,你想回长安洛阳看看嘛?不要急,我会带你回去的。” 宁陵公主侧过头,不去与他对视。 阿史那土吉世笑了笑,然后道:“你拍出送信的信使,都被杀了,慕容英不会得到消息的,你居然拍了二十个信使,真是够细心的。对了,还有你的信鸽。肉虽然不多,但烤着吃很不错。” 宁陵公主抬头瞪着他,不过很快就在与那充满侵略和占有欲的眼神对视之中败下阵来。 “我去了,我的父亲,希望我回来的时候,您还活着,我真心希望您能在这里,在阴山脚下,见到大燕的皇帝。而美丽的公主殿下,我会跟你的祖父,伟大的武皇帝慕容毅那样,入主中原,但我会比他更加伟大,成为中原和草原之主,哈哈哈哈...” 说罢,阿史那冲着病榻上的父亲略微一颔首,然后大笑着离开。 宁陵公主总算松了一口气,看着病榻上的阿史那染干道:“他的野心很大,但我却不认为他能够成功。” 阿史那染干道:“不重要了,现在决定苍狼子孙命运的是他,不是我。不过对你来说,他明显是更好的选择,他很年轻,很强壮,会让你重新体会作为女人的快乐。” 宁陵公主听着话皱起了眉头,鲜卑人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习俗,即父亲或者兄长死了,儿子和弟弟会继承他们的财产和女人。这一点游牧民族都差不多。 但宁陵公主毕竟是中原长大的,受中原礼法熏陶,自然是对此十分厌恶。 而且她始终都心向故国,即便是成为突厥的大可敦也是一样。 但面对阿史那土吉世的野心,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派出信使通知皇兄慕容英早做准备。 唯一让她赶到庆幸的是,她派出了不止二十个信使。 出了大帐的阿史那染干,看着已经账外等着的诸多王族贵人,有他的兄弟,叔父,甚至祖父一辈的人物。 “大燕皇帝慕容英,已经中计了,他们现在正往北行进,这是我们的机会。” “三十多年前,大燕武皇帝慕容毅率领大军入主中原,占据了天下最为富庶之地,成为中原的皇帝。” “这三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们跟大燕打了无数的仗,多数以失败告终。” “但现在,大燕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的大燕,他们两次征讨高句丽,都以惨败收场,各处都是叛乱,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现在,该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突厥人的快刀和利箭了。” “鲜卑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 阿史那土吉世高昂的声音让身边的突厥贵人们都面露兴奋之色,让他们体内的所谓苍狼之血彻底沸腾起来。 伴随着周围的欢呼雀跃,他下达了成为可汗的第一道军令。 “南下。” 第八十章广武之围(一) 慕容英还在思索,等见了启民可汗,要带着他巡阅诸军,让他见识一下大燕的中军精锐。 算是敲打一番。 在赏赐他一些珍玩,美酒,还可以准许他们用牛马来交换一些盐、铁,但数量要严格控制。 算是给点甜头。 恩威并施之下,启民可汗应该会更加的恭顺。 但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 大军到了雁门郡境内之后,并未停驻,而是继续北上。 因为左仆射裴弘德为慕容英建言,既然天子北巡,距离代郡就不远了。可以顺路去一趟代郡,召代国公拓跋余庆入朝。 以往拓跋鲜卑占据代郡,形同藩镇,听调不听宣。 不如趁此机会,效仿魏文帝曹丕处理臧霸的旧事,收起入朝,然后令其兄弟和诸子统领其部众,拓跋氏群龙无首,必然不会成为朝廷的威胁。 慕容英思索之后觉得此计甚佳,当即就决定顺路去趟代郡。 谁知道刚出了雁门郡两日之后,大军沿着桑干河行军之际,楼烦太守送来了宁陵公主的示警信件。 慕容英看过还将信将疑呢,云中郡、定襄郡的紧急军报也到了,突厥大军南下,已经越过阴山往并州来了。 这时候慕容英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立即率领随行百官换个护卫大军向南逃命,而游牧民族突厥骑兵的行军速度自然不是骑步混同的中原王朝军队能够比拟的,两天后慕容英一行刚刚进入雁门郡治所广武县城内,突厥大军就已经兵临城下,把广武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随行人员之中,梁王慕容盏见状不妙,当即率领由他督领的和后府军南奔逃脱,但倾巢而出的突厥大军又迅速追上了,最后只能遁入崞县避难。 关城上,慕容英和随行大臣望着连绵不绝的突厥大军,愁容满面。 随行人员加上作为护卫的中军,十万人跟随慕容英避入广武。 而其他各部有的直接被突厥骑兵给打散了,在加上慕容盏和被围在崞县数万人,原本二十万大军被分割包围在两座城池之内,彼此无法呼应。 辅国大将军段义弘道:“突厥骑兵虽众,但比起我大燕铁骑不堪一击,臣愿率数千精锐,护卫圣人突围。” 段义弘的话音一落,慕容英有些意动,但又不敢冒险,从雁门南下到晋阳数百里,而突厥骑兵的速度很快,就算突围了也要面对他们无休止的追击。 犹豫之际,另一位大将军娄居士看出了慕容英的心思,进言道:“突厥大军虽众,但不善攻城阵战,此时可以凭借关城据守,广发勤王诏书,让天下大军北上勤王。” 慕容英也算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明智了一回。采纳娄居士的建议坚决守城,向各地官军求援,又将诏书绑在浮木之上,抛入雁门城下的虚沱河中,诏命天下各郡各县组织军队北上勤王。 跟原本历史上小有不同,杨广是被围十二天以后才下诏书勤王的,而换成慕容英,非常识时务的在第二天就下了诏书。 绑着诏书的浮木刚飘到忻口附近就被百姓捞起,随后这一消息立即通过各种聚到向全国各处传播。 一时间,天下震动。 好在大燕朝廷威信尚在,一时之间,勤王兵马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出动北上。 其中,正在率军攻打瓦岗寨的左领军将军陈留太守赵翊,因为正在黄河边上,收到消息之后遗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放弃坚固营地,全军北上直奔白马渡。 瓦岗军得知消息之后却惊疑不定,无论是翟让还是杨邃、徐懋功,都对于赵翊突然领军北奔搞得摸不到头脑。 但又不敢轻易追击。 这些时日里赵翊麾下的左领军和陈留、荥阳两郡郡兵,战斗力极为强悍,让瓦岗众人只能龟缩退守。 如今倾巢而去,谁敢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去追击赵翊的精兵? 直到再三探查,赵翊没有进行伏击布置,翟让才亲自率军追击,结果一头撞上了赵翊亲自带领的殿后精兵,被磕的头破血流,仓皇败退数十里。 直到赵翊全军渡过黄河,越过临清关进入河内郡境内,杨邃才从秘密渠道得到消息,原来是慕容英被围困在雁门。 而赵大所部在渡过黄河之后,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越过了太行山南段的河内郡,西进绛郡境内,再去平坦官道直接北上太原,进兵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赵翊所部越过河内郡之时,其他原本处在黄河南的勤王军尚未渡过黄河。 平坦的官道,给赵翊所部三万大军提供了急行军的良好基础,一路上也没有碰到什么盗匪流民,毕竟看着如此雄壮的队伍,只为了吃饱饭的盗匪得了失心疯才回去找大军的麻烦。 所以不到十日的时间,赵翊就推进到了临汾。 而且他本人从不卸甲,战马都拿去驮运粮食了,每日痛哭流涕,搞得蓬头垢面,睡觉只躺在茅草上,还时不时的焚香祷告,祈求上天保佑圣人平安无事...就连兄弟赵炯都觉得大哥这戏有些演过了。 但上行下效,主帅如此,麾下的一众将士自然是毫无怨言的每天行军近百里,以至与赵翊的大军赶到太原的时候,宇文涉的勤王大军才刚到忻口。 而广武这里,围城半月之后,李元徽所部骑兵开始城墙轮换守卫。突厥人攻势很猛烈,雁门、马邑两郡四十多座城目前还在大燕手里的只有广武和崞县,还被重重围困。 慕容英这個一向重视自己威仪的天子,居然整日颓丧,不见群臣。 广武城的防务,三个大将军,李神符,娄居士,段义弘,以及齐王慕容据四人各自分领一面城墙。 骁果军被分成两部,一部跟随李神符守西门,另一部跟齐王慕容据守北门。 李元徽所部就在齐王的督领之下。 此时被围城十几日的李元徽,整日就在计算着粮食够不够吃。 十余万人挤在广武,到处都是人,连李元徽都得跟几个同僚挤在一个民居小院,而这都不是问题。 最大问题是人吃马嚼。 突厥围城之后,粮草很快就不够用了,只能减少分配。 李元徽在出发之前,特意嘱咐刘玄机和郭孝恪准备些粮食,混在辎重里。 这让他属下的骁果军颇有怨言,还以为这都是驸马携带的私人物品,多出十多车辎重来。 即便是现在,李元徽也仍旧没动用这些最后的数百石存粮,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准备绝境之下,突围作战的时候在用。 就是在这种人困马乏状态下,大军硬是抗住了突厥的攻势。 主要是他们攻城的手段,太差了。 而围城二十余日后,勤王之军终于有了消息。 赵翊派出的信使走五台山小路,然后游过河将书信送到了广武城。 得知消息的慕容英喜极而泣。 “赵将军真是忠臣啊。” 第八十一章广武之围(二) 赵翊率军赶到忻口之后,观察地形之后,就把营帐建立在滹沱河西岸,背靠太行山支脉,只留西北两侧御敌。 作为第一个率领成建制大军赶到忻口战场勤王的大将,赵翊的到来让忻口汇聚的勤王士气大震。 在赵翊来到之前,忻口已经汇聚了万余人,分别来自并州各郡县,如楼烦、绛郡、九原以及中山、常山、巨鹿等冀州郡县。 虽然靠着地理方面的优势,先行率军赶到忻口勤王,但仓促之间,这些地方官员根本来不及组织起太多的军队,除了出动郡县兵之外,只能组织起一下民壮为军,数量普遍不多。 都是千余人上下,有的只有三四百人。 且队伍杂乱,良莠不齐,军械甲胄都不齐全。 这样的队伍,又缺乏统一指挥,别说继续北进去进攻数十万突厥大军,勤王保驾,就是据守忻口都很吃力。 赵翊的到来,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与赵翊前后脚赶到忻口的是宇文涉,其实这位并州都督,是按照正常的速度,准备行军物资,调集部署然后勤王的。 主要是赵翊接到诏书以后,本就处在黄河边上,加上所属部队原本就处在与瓦岗军作战之中,不用做准备直接开拔了。 随后又一路疾行,才奇迹的赶在晋阳方面的大军之前到达忻口。 而宇文涉也没想着跟赵翊抢这个先,而是花了大量时间在晋阳周边调集粮草,准备供应还未到达,但数量肯定非常庞大的勤王大军。 包括赵翊所部到了晋阳以后,就是宇文涉给他补充了粮草。 宇文涉到来之后,勤王大军的总数达到了七万左右的,对比几十万的突厥大军,仍旧是不足解广武之围,赵翊倒是率领所部骑兵进行了几次试探,全都无功而返。 加上楼烦和马邑方面的情报,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突厥人的兵力,总数可能在四十万人。 新可汗始毕亲自率领二十五万大军隔绝广武,其弟阿史那结社率十万左右的偏师,围困崞县,并负责与燕军的勤王之军对峙。驻扎在崞县西南的原平一带,锁住了燕军北上勤王的咽喉,同时也堵住了楼烦关这条可以通往马邑、楼烦的要道。 勤王大军想要继续北上,首先就得解决阿史那结社和他麾下的突厥大军。 以现在燕军的兵力,并不足以完成,只能继续等候来自关中和东都洛阳,以及天下各处的援军主力到达。 而他的兄弟赵二,则开始频繁的与马邑、楼烦等地的官员交际,收集可能有用的情报。 左领军大帐内,赵翊命人将自己的甲胄卸了,漏出精壮的上身,然后随手披了一件袍子,看着旁边奋笔疾书的幕僚王君雅和二弟赵炯,接过军士递过来的水碗,一饮而尽。 “怎么样,这几日可收集道什么有用的情报?” 赵翊身经数十战,跟皇帝西征打过吐谷浑,东征打过高句丽,平定杨巡之乱,从去年开始有剿灭了数支盘踞运河左右的贼军。 但他从来没跟突厥人打过交道,现在这仗打的两眼一抹黑。 赵二放下笔,站起身来挺直了腰杆,活动了一下道:“兄长,这几日我跟王参军多方打探,跟雁门马邑楼烦的几个官员聊了聊,现在收集到的东西可用的不多。” “只知道突厥的军队,有三种兵员构成,可汗的亲军附离,也就是狼卫,相当于咱们的精锐战兵,普通牧民称控弦,还有拓羯,多由昭武九姓组成,算是雇佣军,战力不俗,但这次突厥人各兵种的数量,还不清楚。” “此外,现在的可汗换人了,是贼酋始毕,名叫阿史那土吉世,原来的启民可汗据说重病不起,应该是快死了。” “围困广武的主力,是阿史那土吉世亲自领兵,围困崞县的是偏师,主将是始毕的弟弟,阿史那结社...” 赵翊闻言之后点了点头,赵二和参军王君雅所掌握的信息,有点用,但是不多。 “君雅,这几日我跟敌虏交手,其骑兵众多,擅长骑射,你去传令各部多备大盾,以防突厥骑兵的箭雨。” “是将军,卑职明白。” 参军离开之后,赵大才问道:“二郎,你说咱们星夜兼程的赶到雁门郡,圣人是否会授予我全权指挥大军,解围雁门?” 赵二道:“兄长,此事未必在于圣人,这就要看卫王会不会来勤王了。我听说从梁郡回了长安以后,卫王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他要是不来,能跟兄长竞争的只有并州都督宇文涉,冀州都督夏王慕容麾,关中方面卫王即便不来,高阳王也会率军前来,夏王是亲王,高阳王深得陛下信重,兄长能争得过他们?” 赵大听闻之后,摇了摇头,“那卫王如果率军亲至呢?” 赵二笑道:“如果卫王亲临,圣人必然会让他老人家来主持大局,卫王做事公允,不在意出身,兄长战功显赫,职位也与宇文都督等人相当,卫王很可能会委任兄长指挥大军,毕竟以他的身体,估计没有精力来亲自操持军务了。” 赵大闻言笑道:“二郎言之有理,只能寄希望于卫王能来主持大局了。” 赵二道:“兄长其实也不必忧虑,我军一路疾行,又第一個派遣使者禀告圣人勤王的消息,圣人闻知,必定会记住兄长公忠体国,勤于王事,此战过后,绝少不了封赏。” 赵大笑了笑:“其实封赏与否,无关紧要,这天下到处是打不完的仗,若是想要封赏何必如此疾行呢。” 赵二道:“兄长莫非是想借此功劳,谋一州都督军事?” “哈哈哈哈,二弟知我,如今天下烽烟边地,中原四战之地,这贼寇丛生,四处劫掠,是灭了一茬又一茬,剿之不尽,若不能统辖州郡,太为掣肘,早晚为寇所败,所以这一趟若是立下大功,便有机会筹谋一番...” 赵大笑过之后,渐渐收敛笑意正色道。 赵二闻言心中却暗笑,这兄长说话还真小心,明明就是看乱世将至,想要谋取一州之地以为根基,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在想想这一路行军途中大哥这精湛的演技,谁看了不得称赞一句“大燕忠臣”?自己的火候还不够啊。 就在兄弟两人筹划之际,有军士在外禀报,说是宇文都督派人来告知,都督雍州军事、高阳王慕容颌到了。 作为深受皇帝信重的宗室重臣,还是郡王,赵翊自然也不敢托大,立即让人把自己重新披挂好,前去迎接高阳王。 在营门见到高阳王的时候,赵翊有些吃惊,因为此事的慕容颌比起在邙山之役被洛阳援军解围之时还要狼狈几分,蓬头垢面,风尘仆仆。 “赵将军,宇文都督,本王听到消息之后就率领三千骑军先行,一路疾驰,总算没来晚...却没想到赵将军在中原,居然如此迅速,真是让我等羞愧啊。” 赵翊赔笑道:“王爷一路辛苦了。我不过是顾念圣人安危,所以走的快了些。” 宇文涉闻言笑了笑却没言语,心中却诸多不满却没法明着说出口,毕竟人家路程比你远,还比你快,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慕容颌则是又盛赞了一番,什么勤于王事,护主心切... 赵翊也是回赞了对方,随后又问了自己最为关心的关中勤王兵马的情况。 慕容颌的回答,则是让他心情大好。 “我率领三千铁骑先行,卫王统大军在后,旬日既至。” 第八十二章广武之围(三) “这赵将军的行军速度,快比拟虎步关右的夏侯渊了。” 站在北城墙上的李元徽,看着远处望之不及的突厥大营,不由自主的感叹道。 夏侯渊的行军速度是出了名的快,“三日六百,五日一千”能比他更快的就只有虎豹骑在长坂坡的夸张速度,“曹公将精骑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及於当阳之长坂。” 不过赵翊军队可是骑步混编,能以一日近百里的速度行军,甚至比晋阳大军更早到达忻口,这也太夸张了些。 这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他的军队纪律严明,能成建制的保持这种行军速度还没有哗变和大量掉队。 第二,赵翊本人在这支军队里的作为主帅的威望,绝对是非常高的。 就冲这两点就能清楚知道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肯定是一流的。 身边的刘玄机闻言问道:“听说他还每日甲胄在身,焚香祷告?” 李元徽笑道,“呵呵,不如此,怎么敢称忠臣良将啊。”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是在做戏?但慕容英偏偏就吃这一套。 刘玄机也听出了李元徽语气之中的讥讽,“哈哈哈,总归是好事,援军都来了,咱们也能早点把这帮牲口给赶走。” 李元徽闻言默然,这几日他都在回忆历史上那场雁门之围。 旧唐书上说,广神于雁门为突厥所围,二哥应募救援,隶屯卫将军云定兴营。给云定性建言让军队白天多举旗帜,夜里多敲战鼓,马尾巴上绑上树枝,制造更多烟尘,虚张声势,让突厥以为大军来援’ 原文是李元徽还有些印象:定兴从焉。师次崞县,突厥候骑驰告始毕曰:王师大至。由是解围而遁。 此后智解雁门围就成了二哥的首秀,好像解围的关键在于二哥。李元徽一度还想着,二哥现在陇西呢,没他谁来解围啊。 但身在广武城中,李元徽这几日越想越觉得不对,问题的关键应该不在二哥身上。 而是勤王大军云集,让突厥大军不得不退。 这里面有个明显的问题:云定兴师次崞县,他用二哥这个虚张声势的计策了吗?旧唐书中其实根本就没说清楚。 师次崞县时,突厥的斥侯报告给始毕,说王师大至,于是始毕就撤军了。这句话中根本没提云定兴军队到达崞县时,使用了虚张声势的计策,做出了实际行动,让突厥的斥侯看见,然后斥候报给始毕,致使始毕决定撤军。 这段话是相当于玩了一個文字游戏,让人误以为雁门解围功劳都是二哥的... 突厥又不是傻子,他们会撤军的原因在于,勤王军赶过来了,继续围困已经没有意义了,反而有可能被内外夹击。 不过李元徽现在想的不是如何解广武之围,即便他现在也被困在这,而是这场勤王之中,赵大肯定是会拿到最大的封赏,外一战后慕容英把赵大放在并州,可就大事不妙了。 并州这个龙兴之地,要是落在赵大手里,能打出什么样的效果难以想象。 “四郎。” 一声呼唤,让李元徽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转身一看却是慕容鞅和段武达。 “殿下,段散骑,你们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上来看看。” 两人走到李元徽身旁,与他一同眺望这远方的突厥大营,黑压压的一片。 段武达道:“这几日突厥人的攻势好像减缓了。” 李元徽点头道:“嗯,却是如此,突厥的人不善攻城,之前打造的攻城梯应该损毁的差不多了,附近的树木被他们砍得差不多了,应该是在砍伐恒山的木头打造器械,另外忻口的勤王大军也给了他们很多的压力。” 慕容鞅道:“四郎,以你之见,勤王大军什么时候能解广武之围。” 李元徽道:“突厥围城已经二十余日了,现在关中和洛阳的援军应该都在路上,等他们解了崞县之围,广武这里也自然转危为安。” 慕容鞅闻言点了点头,然后笑道:“四郎,你让伽罗留在晋阳,是不是未卜先知啊?” 被戳破心思的李元徽听后苦笑道:“我要是知道突厥人会来,肯定建言圣人不要北巡了。” “哈哈哈。伽罗不用来这里,总归是好事。也算你歪打正着了。”慕容鞅自然是在说笑,李元徽也陪着笑,掩饰着尴尬的心理活动。 段武达却道:“这次如果能顺利解围,我想去军中效力。” 慕容鞅好奇道:“段四,怎么突然想起要去军中。” “散骑常侍虽然清贵,入则规谏过失,备圣人顾问,出则骑马散从,但却不适合我这等武夫,特别是这次...” 段武达虽然没有明言,但李元徽和慕容鞅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他这个散骑常侍,只能在跟大多数官员一样被困在这里,无所事事。而李元徽这种统兵将领就不一样了,只要守住广武,等到援军解围就是大功一件。 而且现在是已经接近乱世了,这一点就连段武达也看出一些端倪。 慕容鞅闻言却长叹一声,“你们两人是我的亲朋知交,有些话不瞒你们说,现在大燕的确是多事之秋,而父皇...一言难尽啊。我身为慕容家的子孙,虽有澄清天下之志,却有心无力。所以我一定要拿到储君之位,一扫倾颓之势,中兴大燕。” 段武达闻言立即附和道:“我与殿下是自幼相识,诸皇子之贤,没有超过殿下伱的,愿追随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元徽听见段武达这番表态,此情此景,也没法不说些表忠心的话。于是当即开口道:“李某亦然,愿助殿下澄清天下,中兴大燕。” 至于赴汤滔火,免了。 两人走后,可算松了一口气,靠在城墙上坐下。陪着他们俩在城墙上一番抒情感怀,外加支持表态,李元徽觉得比行军打仗还累。 不过就慕容英这种折腾法,即便慕容鞅拿到了储君的位置,也等不到接班那天。 除非慕容英本人觉醒了,不在瞎折腾,这个大燕还能有一丝生机。 不多,就一丝。 慕容英可能幡然悔悟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元徽是不相信的。 但有些时候,有些人,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后,真的会发生性情大变。 只是,时候未到。 第八十三章广武之围(四) 围城已经超过一月了,突厥人始终没能完成此行最重要的目标,活捉,或者杀死大燕皇帝慕容英。 不过攻陷三十余城,掠夺的男女丁口,牲畜,粮食,财货,布匹等,已经让他们觉得不虚此行了。 但对于偏师主帅,阿史那结社来说,他这次率领偏师围困崞县,自然是希望能够攻破城池,通过盘问俘虏,他已经清楚知道城内目前有慕容英的儿子二皇子梁王慕容盏。 这可是条大鱼。 若是能够俘获他,对于广武城的人心士气,肯定会是极大的打击。 但对于突厥人来说,攻城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大军虽然切断了城内外的联系,却始终没法在燕军的坚守之下攻破城防,以至于不少人都动了退兵的心思。 毕竟游牧民族的最大优势从来不是与中原军队阵列而战,而是利用强大的机动性逐利而走。 有机会就上,没机会就走。 跟伟人的十六字真言异曲同工。 而忻口方面,冀州都督、夏王慕容麾,鹰扬郎将赵汝才,奋武将军独孤延庆等率领所部军马赶到,勤王大军陆陆续续汇集了十余万众。 这也给了突厥人很大的压力。 众人想要推举夏王慕容麾为临时主帅,但被他以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断然拒绝,又推举高阳王慕容颌,慕容颌也以自己人马太少,不肯担任临时主帅。 最后只剩下两个选择了,并州都督宇文涉和左领军将军赵翊。 宇文涉看起来应该是不二人选,毕竟现在众人都在并州地界,勤王的文武官员又以并州治下居多,在两位宗室避嫌不肯出头之后,但之前赵二的串联起到了些作用。 宇文涉虽然是并州都督,但他刚刚接任不久,威望不足,而赵大作为第一支成建制赶到战场的大军,又屡经战阵,声名远播。 而两个宗室避嫌之外,也不肯参与推举,就让推举主帅这件事陷入了僵局。 这时候赵大主动站出来,自己要率领本部作为前军,先行与敌军打上一场,以解崞县之围。 众人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的,还询问他需不需要什么支援。 赵大只提出他出战之时,众军能为他护卫侧后。 包括宇文涉在内的一众将领自然是一口应下。 “大哥,你是打算借此机会打个胜仗,卫王来了之后会增加几成胜算?” 出了联军营地赵二才开口问道。 赵大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借着这场仗打出個威风来,等卫王来了,自然会对我委以重任。” 回到大营赵大立即擂鼓聚将,参军赵二指着地图为众将见解形势:“突厥大营的正东方向,崞县城池的东南面,有一处高地叫做子于原,原上地势开阔,水源也很充足,足可以屯兵驻守...” 鹰扬郎将王赟听完之后立即献计道:“将军可以给我千人抢占子于原,可居高临下俯视突厥大营,将军率军攻打大营正面,在将他们诱到远处,我可以率军趁机奇袭突厥营地,必获全胜。” 众人听完之后,都默然不语,然后还是赵二出言道:“王将军的方略很好,只是有些问题,子于原距离突厥营地只有六七里,突厥人不会不在这处原上布置岗哨,而我军步兵走山后小路,一旦被突厥哨探发现,他们不禁可以立即抢占,还能立即以骑兵包抄,切断我军下山之路,到时候上山的人都没了活路...” 王赟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倒是赵大冲他摆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在意。 这时候陈留郡丞郑善道却出言道:“王将军之策,其实未必不行。” 郑善道二十三四的年纪,短须微翘,身高七尺有余,身材微胖,一张面孔看起来很是面善,眼睛不大却很有神采。 赵二闻言道:“还请韩郡丞赐教。” 郑善道摇了摇头道:“赐教不敢当。” 随后走道地图前,指着地图道:“这段时间我也查看了附近地势,偷上子于原的山后小路,还是位于滹沱河以东,我们如果出兵,前有山,旁边有水,后有突厥军队包围,此为绝地。但王将军的战术,只要稍作变动,就能够挫败突厥人。” “那就是让偷袭子于原的队伍,作为佯攻,引诱突厥人包抄,而我军主力在背后袭击突厥人的包抄队伍,这样一来,突厥人就会面临前有山旁有水的窘境,无法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和弓矢之利,只能被我军堵在狭小的区域内。” 郑善道指着地图侃侃而谈,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模样。 赵大闻言很是满意,倒是赵二还有疑惑,继续追问道:“那我们上山担任佯攻的轻兵怎么办?还有突厥人如果从子于原西面上了山,居高临下对我军威胁也很大。” 这个问题却是赵大来回答的:“这就不用担心了,佯攻的轻兵能战则战,不能战可走其他路下山,至于突厥人从西面上山的队伍就更不用担心了,下了马的突厥人不足为虑,上了山就更是如此,如果该跟我们步战,求之不得。” 说罢又看向郑善道道:“郑郡丞的方略精妙,如此施展我军定能首战大胜,壮我军士气。” 郑善道说话的语气十分谦逊,却显得有些不冷不热:“将军过誉了,此战对我军十分重要,还要将军亲自操持。” 赵大点点头,然后朗声道:“天子蒙难,是我等臣子之耻,我们从黄河边上,一路疾行赶到这里,就是为了解救圣人之危,如今勤王大军陆续来临,我们要让他们看看,跨越千里而来,可不是只为了争一个勤王首功。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众将齐声道:“唯将军之名是从。” “王赟。” “末将在。” “你率一千步卒,从滹沱河以东的后山小路偷上子于原,引诱突厥骑军渡河包抄。” “末将领命。” “韩铎,石彦超。” “末将在。” “你二人随我,率精兵八千在后,进攻突厥包抄骑兵。” “末将领命。” “李承勋,刘庭让,你二人率骑兵在后,以作策应。” “末将领命。” “其余各部,留守大营...” 赵大做完了一切部署,众人领命而去。 “大哥,上了战场一切小心,你是一军主帅,不可亲身犯险。”正在帮兄长整理甲胄的赵二嘱咐道。 赵大放声笑道:“二郎放心,此战定叫突厥人晓得我的厉害。” 不过看到兄弟眼中担忧的眼神,还是收敛了笑意,轻轻点点头。 又拍了拍的他的肩膀,“放心吧。” 第八十四章广武之围(五) 赵翊所统领的大军,有三万余人。 其中,左领军有两万五千余,陈留、荥阳两郡的郡兵各有三千余。 左领军本就是中军精锐,但陈留和荥阳两郡的郡兵,则是在赵翊接手之后,经过训练整编,以及实战历练,才能脱胎换骨,成为一流精锐。 王赟率一千轻兵跃上子于原之后,突厥人果然如韩彬所料,出动骑兵进行包抄合围。 而赵翊亲自率领的八千精锐步军,也在恰当时间出现突厥人的身后,利用狭窄的地势对突厥完成了反包抄。 随着赵翊一声令下,八千左领军将士手持长枪大盾,如墙而进,抵御着突厥人箭矢的同时,不断的缩小着突厥骑兵的活动区域。 石延超率领两千骑兵包抄封堵,策应中军和防止突厥军队绕后突袭。 此外,鹰扬郎将马士夷率领两千关中骑军,虎贲郎将苏勇率领三千冀州步军,太原郡丞王辩率领三千并州军,分别奉各自主帅的将令与赵翊所部的韩铎合兵一处,组成了一支万余人的精锐,目的威慑突厥本营,阻拦救援之军。 突厥方面,领兵的是特勤阿史那禄支。 按照突厥官职,可汗之下有小可汗,也叫副汗。其下分别有叶护、刹、特勤、土屯等二十八个等级。 特勤已经是地位很高的首领了,阿史那禄支更是能够参加金顶大帐议事的王族。 这次出兵是他亲自向小可汗阿史那结社请命,率领三千控弦之士和一千拓羯,准备包抄燕军后路。 没想到却中了燕军的圈套。 现在正面是不断推进的燕军步阵,长枪如林,盾列如山,唯一的缺口还有燕军骑兵封堵。 对着几千突厥骑兵来说,已经陷入绝地。 另一边,突厥大营里的小可汗阿史那结社在看到燕军出兵之后,想立即出兵接应,却没想到燕军早有防范,数不清的燕军队伍就阵列在前,想要救援被围的数千骑兵只有出动数万人大军才有希望。 但如果动用的兵力过多,势必影响崞县围城态势。被围的可至少还有上万能战之兵,若乘势出击,这样突厥人就要面临内外夹击的风险。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阻击的燕军用骑兵拖着树枝,掀起漫天的尘土,有携带了数量众多的鼓角和旗号,从而使阿史那结社无法判断眼前晋军的人数。 阿史那结社迟迟没有作出反应来,其实也等于是默认放弃了作为包抄的数千骑。 毕竟孰轻孰重,他是分得清的。 为了解救数千骑,让崞县围城以及大军安危做赌注,并不值得。 河边战场,特勤阿史那禄支在初时的慌乱之后,迅速冷静下来,随后下令全军反击。 四千突厥骑兵呼号啸叫着夹马反冲,不用命令就把箭雨抛射在燕军前部的头顶。 不过这次突厥人的弓矢之利,却没能对燕军前部造成太大的阻碍。 顶在队伍最前面的是虎贲郎将韩铎手下的三千重装步军,人人身披重甲,突厥人的羽箭根本无法射穿。 如蝗的箭矢射在燕军的铁甲上叮当作响,火星溅射,却极少有士兵被羽箭伤到。 整个队伍就像是山在移动,仿佛坚不可摧。 双方已经无限逼近了,最终在互相的箭雨覆盖了几轮之后,两军终于短兵相接了。 如林的长枪不断的向前戳刺,让突厥人的骑兵根本无法招架。 偶尔有冒死突进的突厥骑兵踩到一個,周边的长枪立即密集攒刺,最多有一件皮甲的突厥人自然会被扎出无数个血窟窿。 突厥人也算是骁勇,并没有立即崩溃,奋力的挥舞这弯刀与燕军厮杀。 不过弯刀想要破重甲,很难,除非砍到要害,不然一刀砍在重甲上,可能刀都卷刃了。 又因为空间不足,无法发挥骑兵的突击优势,只能是被如墙而进的燕军步阵不断的绞杀。 前排的步军大枪长矛不断的戳刺,一旦有骑兵掉下就是被踩成泥的结果。 眼看战局越来越接近单方面的屠杀,突厥人鼓气的勇气还是崩溃了。 溃败局势一旦形成,就变成了追逃逐亡。对于突厥人来说,想要逃命只有骑马上山,或者涉水过河。 不少人被湍急的河流冲的不知去向,最终到达对岸的突厥人还不足三百人。 此战,燕军大获全胜,斩首一千五百余级,生俘三百余,还有许多人不知去向。缴获战马千余匹,弓千余,箭矢万支。 而自身的伤亡只有不到三百。 庆功宴上,赵翊在感谢各部友军出兵援助之后,第一个敬酒的对象就是陈留郡丞郑善道。 赵翊在战后长出了一口气,就差要拉着献计的郑善道拜把子了。 但郑善道始终对于赵翊的亲近和拉拢保持非常冷静的对待,这对于想要将其收入麾下的赵翊来说,就像是碰了个软钉子。 却又无可奈何。 在赵翊兼任陈留太守的数月以来,类似昨天一样的献计可不止一次,郑善道不仅能够出谋划策,陈留郡的政务也是其一手操持,甚至治军也是同样可圈可点。 这样的全才,对于赵翊来说,必然是需要笼络的。 但问题是,郑善道虽然在公务上无比配合,但对于赵翊的私下拉拢却始终不冷不热。 而赵翊其实也拿郑善道没什么办法,毕竟这位可是出自荥阳郑氏,还是嫡派子孙,左将军郑果的嫡长子。 未来甚至有机会担任郑阀阀主的。 一个左领军将军,还是出身豪强武家,值得人家堂堂荥阳郑氏嫡宗投效? 就三个字,差远了。 赵翊目前也只是希望跟郑善道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虽然有些上赶着。 但无论是能力,还是出身,都值得赵翊下功夫费心思去结交,甚至交朋友都是勉强够格。 毕竟在士族门阀时代,上层最有效的敲门砖不是你有多少功劳,也不是你有多大的能力。 而是出身血统。 世家子弟从一出生,要读什么样的数,走什么样的路,吃什么样的饭,交什么样的朋友,早早就安排好了。 第八十五章广武之围(六) 损失了数千控弦之士,这种程度的战损对突厥人数十万大军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对于整个战场态势,似乎也没什么太多影响。 但双方士气却呈此消彼长之势。 崞县、广武两城虽然尚不知道城外的具体战况,但也能明显感觉突厥人已经有些疲态,攻势渐消。 就在子于原首战结束的几日后,洛阳方面的援军在右将军普姑苏的率领下赶到忻口战场,同日赶到的还有青州都督高晃。 一日之后,卫王率关中援军赶至。 原本显得很富态的身躯,已经清瘦了很多,虽然走起路来还是健步如飞,但脸色看起来有些蜡黄。 卫王慕容定的到来,除了带来了近七万大军以外,最重要的是整个勤王大军都有了主心骨。 慕容英在离开长安以前,特意命卫王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可以节制天下兵马。 在加上他的威信和声望,皇帝都比不了。 有了主心骨的联军,自然也不一样,不过赵大和赵二两兄弟的谋算是落了空,卫王虽然已经近乎风中残烛,但却并没有委任他人调度大军,而是亲自坐镇中军。 指挥近二十万兵力,以泰山之势,压向了崞县。 崞县方面的突厥人看到燕军的阵势,不敢出击,固守大营的同时,也向广武告急。 与此同时,始毕可汗阿史那土吉世也受到了一份来自王庭的密信,言称突厥西部可汗达头得知这边的动向,准备冲阴山王庭下手了。 老家要被抄了的土吉世立即下令,全军开拔。 而崞县这边,联军已经开始攻营了。 花了半日的时间,赵大和宇文涉两部轮流负土,顶着突厥人的箭雨把突厥大营外的壕沟,填平了两段百丈宽的通道。 就在准备用重装步兵攻营的时候,突厥人开始全线撤退。 崞县之围,不战自解。二皇子慕容盏亲自出城拜见叔祖卫王慕容定。 赵大、宇文涉、高晃等众将皆请求追击,顺势解开广武之围。却被慕容定压了下来。 严令各部不得擅自追击。 三日后,突厥全线撤军,广武城内的所有大燕军民全都热烈的欢呼起来。 李元徽也长出了一口气,有惊无险。这样的结果,很好。 一日后,勤王大军赶到了广武,圣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仪和神采,身穿十二章华服头戴冠冕亲自出城郊迎勤王大军。 但这场郊迎,却发生了谁都不曾想到的变故。 广武城南门,皇帝站在云罗伞盖之下,两边是打着仪仗的金吾卫,没了突厥人的威胁,这支全天下最为光鲜亮丽的军队又又恢复了往日趾高气扬的状态,各个站的笔直,挺胸鞠肚,高昂着头。 勤王大军在城外安营,卫王带着勤王诸将面君。 走在最前头的卫王慕容定在下了马之后走的很缓慢,往日挺拔的脊背也微微有些驼,仿佛丝毫没有在意等在前头的是大燕皇帝。 而慕容英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就站在原地等着,看着行动迟缓的皇叔脸上也没有任何的不耐。 终于,仿佛是特意慢走的慕容定终于走到了距离他只有十步远的距离。 他看着早已年过不惑的天子,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一個英姿勃发的少年人模样。 三十多年前,他曾经带着这个少年人练习骑射,教他兵法。 那个少年叫做... “阿英。” 慕容英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这算是他的小名。 从先皇去世,甚至更早开始,就没有人称呼他了。 一时间他竟然忘了应答,随后他就看见不远处的老人,直直的栽倒下去。 慕容英看着眼前的一幕,直接呆住了,张了张嘴,浑身有些颤抖,却没说出什么话来,就好像看见一座高山,崩塌在他的眼前。 本来站在他身后的齐王慕容据,第一个冲上前去,完全不顾什么礼仪。 直接抱起老人惊呼道:“叔父,叔父...” 原本的郊迎大典立刻乱做一团,慕容英终于也缓过神来,“太医,太医...” 慕容定直接被抬入城中的宅院,太医也立即过来对他进行救治。 这位老人戎马半生,从十几岁就开始跟着父兄作战,打了大半辈子的仗,爬冰卧雪,宵衣旰食,如今已经是风烛残年。 若是安心修养,或许还能多活数月半载。 但是当他知道慕容英被围广武之后,立即集合长安所能调集的所有军队,拖着病体带兵勤王。 一路走来,心血也耗的差不多了。能坚持到广武,已经是在强撑。 慕容定昏阙了一夜,太医用药行针,最后才勉强让他醒过来。 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的老人,只让慕容英和慕容据两兄弟留在身边。 “圣人,我应该是要去见太祖和先帝了。” 躺在病床上慕容定脸色红润了许多,应该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 慕容英此刻心中却是极为的不安和惶恐,他坐在榻上,紧握着叔父的手,“叔父,您肯定会没事的,我已经让太医看过了,没事的...” 慕容定存在的意义,算是大燕王朝的定海神针了。 有他在,即便小有波荡,也能很快平息。 有他在,那些心怀野望的宗室也不敢表露。 有他在,慕容英就有底气面对天下蜂拥而起的义军。 但今日,他好像就要走了。加上前些日子被突厥人围城的余悸,慕容英很慌乱。 察觉到慕容英心态的慕容定却没工夫安慰他,只是留下了自己最后的叮嘱。 “太祖爷当年带着我慕容氏的族人从辽东一路打下了中原,我有好几个兄长就是那时候战死的,我能活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唯一还不放心的就是大燕的江山,圣人你聪明果断,但太过自负了,魏宣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要牢记汉魏的教训,不可丢了我慕容家的天下...” 若是旁人这么说,慕容英恐怕早就大怒了,会直接让侍卫拖出去砍死。 但是作为他的长辈,他的叔父,一路扶持他的人,他此刻只有无尽的惶恐,像是最大的一座靠山要崩塌了一般。 他没有任何的愤怒,而是真的用心在听叔父的临终遗言。 “皇叔,我知道了,你也得好起来啊...” “好了,何必做此态,慕容家的男儿,流血不流泪...” “皇叔...” “阿据...” “叔父我在这。” 站在一旁的齐王慕容据,也是泪流满面,泣声应道。 “阿据,你要用心辅佐圣人,他是你兄,不可有异心。阿英,你也要信任阿据...” “好好,我知道了皇叔。” “阿英,克邪小儿呢。” “就在外面,我现在就唤他过来,冯谨,让伐折罗过来。” 站在门口的内侍令冯谨急忙把六皇子慕容克邪领进屋子,只有六岁的慕容克邪也哭的泣不成声,跑到慕容定的塌前,童言无忌的说道:“十二阿翁,听说伱要死了,你别死好不好啊...呜呜呜...” 慕容定笑道:“哈哈哈,这我说了可不算啊...克邪小儿,给我唱个歌吧,敕勒歌,好不好。” 慕容克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带着哭腔唱了起来。 “嗯,呜呜呜呜,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在六岁稚童的歌声中,大燕柱石卫王慕容定含笑而去。 庭院外面等候在此宗室大臣和文武百官纷纷伏地而拜。 人群之中,李元徽抬头张望了一眼,仿佛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冲他点头微笑,然后随风消散。 一个人的落幕,却成了一个时代开端。 天盛十二年三月,卫王慕容定薨于广武,天下始乱。 第八十六章上元故人 天盛十二年,四月。 回到长安的慕容英,先是罢朝三日,以悼皇叔卫王。 随后亲自定下谥号,“忠武”。 自武侯开始,这个谥号就成了人臣所追求的最高哀荣。 并葬于先帝陵寝之旁,齐王慕容据扶灵。 而前往广武勤王的大军,全都各自返回州郡,且因为变故,皇帝向前在守城的时候答应给赏赐,也没再提起。 皇帝不提这个,也没人敢张嘴要。 只有赵翊得到了嘉奖,给他封了爵位,许昌县侯。但仍令他返回陈留梁郡荥阳一带,继续清剿瓦岗军。 原本被打的十分狼狈的瓦岗军,在赵翊前去勤王的这段时间内,迅速抢占了不少城池,兵力也得到了很多补充。 杨邃也代表瓦岗四处联络,说服不少周围义军加入瓦岗。 瓦岗军兵力在这段时间内,扩充至六余万人。 并且因为杨巡叛乱余党的加入,瓦岗军战斗力也在迅速提升。 杨巡当时让杨邃带走了数千人,除了杨家的族人、亲朋和旧部,还有一千多个百战老兵。 在一支军队里,老兵的作用非常大,特别是这种打过许多仗的老兵,以其为骨干,就能在短时间内扩充一支上万人,甚至更多人的军队,并且迅速形成战斗力。 而翟让也大方的让杨巡的幼弟杨侃独领一军,当然部众是要自己招募。 有着丰富军政经验的杨家众人打理一支万人大军,自然是绰绰有余。 从安营扎寨,到平时训练,再到战斗之中的排兵布阵,都让瓦岗友军们开了眼见。 如果说赵翊这将近两個月的外出,回到中原战场上得到的尚且能称得上“惊喜”,那么青州都督高晃的回程路,就该说是“惊吓”了。 高晃所部一万八千青州军,在广武之后结束之后,就立即率师回转。 其中有一万人在白马上了青州水师的战场,其余八千人由高晃亲自督领走陆路回返。 行至乐安郡高苑县至青城县之间时,突遭伏击。 两县境内自南向北依次有金岭、银岭、铁岭缓岗地横贯,缓岗间为微斜平地、浅平洼地,另有决口扇形地、河滩高地。 伏兵正是利用金银铁三道岭的视线遮蔽,进行了伏击。 而伏击他的人,正是刚刚被封为城阳王的齐郡太守慕容选。 猝不及防之下,青州军直接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高晃也算沙场宿将,虽然大军被一分为二,分成南北两部,陷入各自为战境地,但仍旧迅速组织起了部众结阵相抗。 但齐郡方面本来就是兵力占据优势的一方,又是有心算无心,自然是将优势不断扩大。 其中秦氏兄弟和羊献果等三人各自率领一支百余人重装骑队,凭借自身强横的武力和重骑兵突击能力,不断寻找机会穿凿青州军的步阵,在配合轻骑和步卒包抄收割,用了小半日的时间,才完成对北部青州军的作战,这还是在北部青州军都是步卒,且没有指挥的情况下。 高晃最终在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率领精骑突围,其手下有一个十五岁小将,悍勇无比,手持长槊左右挥舞,当前开道,一马当先。 仗着这名小将的悍勇,和麾下精锐的死战,最终高晃成功突围,但所属八千大军,只剩下千余骑向西遁去。 高晃遁去济南郡之后,立即向朝廷上表,齐郡太守慕容选已经造反的事实。 并试图走水路返回东莱,但无奈乐安郡已经被慕容选占据,黄河入海口已经被封锁了。 而慕容选趁着朝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在伏击得手之后,立即东进,将北海、东莱等郡据为己有,并与青州大贼王伯仲联手,奇袭东莱,收取了青州水师。 除了高晃退守的济南郡,青州几乎全境都落入慕容选之手。 慕容选这个时候突然造反,让刚刚缓过神来的慕容英心中大骇,就在他的心中那座靠山,大燕柱石倒塌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有宗室造反了? “贼子安敢?贼子安敢!” 盛怒的慕容英看过军报之后连声惊呼,随后立即召集文武重臣议事,商讨平叛事宜。 李宅,李元徽跟刘玄机两人坐在小院的堂上饮酒,不无叹息的念叨着:“刘兄啊,本来还想着若是能在长安多待些时日,为你寻一十姓女,但现在来看,恐怕来不及了。” 刘玄机摇头笑道:“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又得出征了。这次恐怕要跟齐郡那几位兄弟沙场相会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上元夜杀人放火之后,齐郡五人担心夜长梦多立即离开了长安,谁也没想到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齐郡太守慕容选造反了。 慕容选对齐郡诸人都有知遇之恩,这几人不用想肯定是慕容选手下的得力大将。 而李元徽所在的骁果军是中军精锐,并且在中军其他各部在雁门战场损失极大的情况下,还保持着相对完整的建制,肯定是要作为主力参与平叛,战场上碰面是肯定免不了了。 “对了,如净和尚跟张兄弟可有消息?”刘玄机喝了一口李家窖藏的剑南烧春,只觉得辛辣无比,跟幽州流行的烧刀子有的一拼。 “张兄昨日来了信,他带着那几个人一起回了扬州,如净和尚与他们同路,不过在淮南跟他们分别,回了皇觉寺。”李元徽平素喜欢和温醇一点的黄酒,对于这种烈酒是不太喜欢尝试的,看见老刘的表情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刘玄机看了看碗中的酒,还犹豫要不要在来一口,突然抬头,好像想起什么:“对了,二郎君现在如何了?” 李元徽道:“我二哥来了家书,他现在陇右郡任镇戎都尉,统领五百骑兵,驻守在临洮。就是魏宣帝那首诗,北斗七星高,马隆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这首本来唐朝的哥舒歌,在这个时空里就成了马隆歌。是魏宣帝赠大将马隆的诗... 想到这,李元徽心中的是在有句星号不知道当讲不但讲。 刘玄机闻言之后立即道:“这个我知道,马隆,马太尉是前魏名将,威震西陲。这首诗我听过的。二郎君在临洮,正是建功立业之所,以他的本事,未来成就自然不会弱于马太尉的...” 李元徽闻言大笑,心中暗道,老刘你可真是太保守了,哪怕是千百年后比二哥更猛的猛人,也是寥寥无几。 两人正喝着酒,聊着天,突然李家的门房过来,给李元徽一份书信。 信封上几个大字让李元徽酒醒了一半。 “上元故人敬请李邺侯亲启”。 第八十七章亲眼所见 李元徽的异常引起了刘玄机的注意,“怎么了四郎?” 将信封举起,给刘玄机看了一眼,他一看也是眉头微皱,上元故人。 难道是齐郡几兄弟给他们的书信?毕竟除了他们几个,还有远在江淮的张坚、如净,没人知道上元夜的事。 李元徽将信封打开,然后展开信件,信上并没有什么敏感内容,什么邀请造反拉人下水,或者是身不由己什么之类,只有时间地址。 很明显是约他面谈。 时间是明日,地点是西市的一间酒肆。 想了想之后,李元徽还是决定前去赴约,并且怕走漏风声,决定只让刘玄机和韩全两人跟着。 晚上还是要回公主府的,刘玄机就留宿在李家。却没想到回到府上,吴王慕容鞅也在。 “见过大王,见过王妃。” “四郎,这可是你家,不必多礼。” 慕容鞅和王妃宇文氏正坐在堂上,同慕容佳音说话。 寒暄之后,王妃宇文氏说要去看看王府的花园,李元徽也不知道这都日薄西山了,花园还有什么可看的,但他明白慕容鞅肯定是有事要找他说。 果然慕容佳音带着嫂子去后堂,慕容鞅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四郎,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殿下请吩咐。” 慕容鞅道:“四郎,这次齐郡叛乱,圣人自然是要亲征的,不过却准备让我与两位兄长,分领中军精锐,大哥统领前后左右军,二哥是右龙骧军,我统领骁果军,四郎你就在骁果军,这次要靠你了。我虽然自幼练习骑射,也学过兵法,却从来不曾领过兵...” 李元徽闻言立即笑道:“恭喜殿下了。” 大皇子统领前后左右军,这四军从广武撤下来的时候,都不足五千人,虽然回到长安之后补充兵力了,但也就是两万余人。至于二皇子统领的左龙骧军有一万五千余人。 但骁果军可是还有四万余众,并且还征召了一部分关中健儿,将近五万人的兵力。 这等于是明晃晃的要让三皇子慕容鞅建功了。 至于慕容英为什么这么干,其缘由也很简单。 慕容英突厥人追杀被迫避入广武的时候,慕容盏立即率军南逃了,然后被困在崞县。虽然当时情况危机,但慕容盏的这种行为,在慕容英这可是很难接受的。 当时其他几个随军皇子可都是在他身边。 所以这次以往并不受待见的大皇子领兵要比二皇子还多,敲打意思的非常明显。 甚至说,二皇子想要争夺储君之位,希望还不如六岁的慕容克邪大。 慕容鞅脸上带着很明显的得意和兴奋,但语气还是和平时一样:“说恭喜有些早了,四郎,这次青州之乱,对我来说至关重要,骁果军这边你最清楚,一切军务还要劳你帮我掌握。” 李元徽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已经有非常丰富的统兵经验,对于这些事自然是满口答应。 “殿下放心,骁果军上下都是精兵强将,还有韦世兄、段郎将在,我等一定鞠躬尽瘁...” 骁果军十个郎将,李元徽是慕容鞅的妹夫,韦孝矩是慕容鞅的表弟,此外段家的段武臣与他的关系也同样不错。 有这些人在,慕容鞅就不用担心控制不住骁果军。 “好,他日我若得偿所愿,四郎就是我的上将军...” “多谢殿下。” 慕容鞅和王妃宇文氏是用过晚饭才离开,等人一走,李元徽还没任何的表示呢,慕容佳音就先抱怨上了。 “三哥还没当太子呢,我这個三嫂现在已经把自己当太子妃了,看她今日那神态...” 很明显,吴王妃宇文氏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或者说聪明用错了地方。 李元徽自然要出言宽慰妻子一番,“好了,可能是因为吴王殿下这次得到重任,一时有些兴奋,伱犯不着置气。” 慕容佳音摇头道:“我不是置气,就宇文氏这样,毫无一国之母的气度和定力,有他在,我三哥这太子之位就是坐上去了,也未必就能坐得稳,父皇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知道宇文家是二哥的母家,还非让三哥取宇文氏的女子为正妃。” 李元徽笑道:“能为什么,你会不知道?这也是我能说的?” 慕容佳音闻言轻哼了一声,“我本来还想考校你一下,你倒还挺聪明的,知道反问...” 二皇子的母家是宇文氏,但三皇子的王妃同样是宇文氏。 三王子的母家是韦氏,而二皇子已故的王妃同样是韦氏。 能把制衡玩到这种份上,李元徽也是非常极为佩服宫里那位英明神武的圣人。 当然,要加双引号的英明神武。 第二日一早,李元徽照常跟慕容佳音一起用过早饭,打声招呼就外出了。一路从城北来到城西的西市,已经快中午了。 找到“上元故人”约好的食肆,店伙计看见贵客来临急忙过来招呼,“贵人您几位,想要吃些什么?本店的涮肉可是一绝,酱料可是传了几百年的秘方...” 见李元徽并不应声,反而是四处打量起来,伙计立即收声,对于有些客人而言,过于客气就是打扰了,转而问道:“客官,您可是约了人?” “我姓李,行四,有人约了我在这。” “那我明白了,您请上二楼甲一号雅间,您的朋友已经在等了。” 小二这边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元徽转过头冲着坐在一楼大厅里已经叫了好几盘羊肉涮着的刘玄机点了下头,然后径直上楼,来到雅间门口,就看见一个男子在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却穿着男子的袍服带着幞头,腰中还挂着一口剑,若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是女子,不过李元徽扫了一眼她的手,那虎口处的茧子就让他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看着李元徽和韩全两人来到,面无表情冷声道,“李郎君,我家主人等候多时了。”随后又打开雅间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元徽拍了一下韩全的肩膀,示意他留下,心下好奇这阵仗是谁要见他了,肯定不是齐郡众人。 难不成是梁王慕容盏? 进到雅间,身后的门立刻关上了,窗口一个身穿银白圆领袍服的少年凭栏而立...不对,准确的说,是少女。 因为她转身之后,李元徽就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俊美的面容,清冷的气质,却正是梁王慕容盏还没过门的继室,裴玉。 李元徽转身就想走,因为他觉得这是个圈套。当进门之前他跟刘玄机眼神示意的时候,刘玄机没拿起酒杯喝酒,这就是暗号,说明附近没什么埋伏和暗桩。 那慕容盏的未婚妻,见自己处于什么目的?替他传话? “梁王可是有什么话,要裴娘子带给李某。” 裴玉摇了摇头:“李郎君误会了,今天是我要见你。” 李元徽笑道:“不知道裴娘子找我,有什么贵干。” “上元夜长兴坊,杀人放火,我看见了。”裴玉冷冷的说道。 “嗯?” 第八十八章真会玩 “上元夜,长兴坊,我看见了。” “嗯?” “你与令兄等九人,杀了梁王殿下身边的司马和护卫,随后纵火,又带走了西市署小吏吉良夫妻两人...” 听到这里,李元徽反而放下心来,这肯定不是梁王派来的。 “裴小娘子不如有话直说,直接说你要李某人做什么吧。” 李元徽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桌上摆着的炭火锅已经开了,也不管对面裴玉,直接开始下羊肉片。 得益于穿越者前辈的“发明创造”,这个时代有奶茶、炸鸡、炒菜、蛋糕以及高度白酒,火锅就更不用说了。 “我想要你帮我,解除跟梁王的婚约。” 切的薄如蝉翼的羊肉片涮几下就熟了,沾满酱料吃上一口很是不错,李元徽这边吃了小半盘涮肉才抬起头问道。 “不知道裴小娘子,为什么要跟梁王解除婚约,还有这件事,你又怎么会觉得我能帮你?” 站了半天的裴玉也坐在对面,眉头微皱冷声道:“李四郎,你不要说伱不清楚梁王是什么人,嫁给这样的暴虐凶残之人,那个女子愿意?你不帮我,就不怕我将这件事散播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你觉得这事能威胁我?” “...不,算是我的请求。” 裴玉的声音依旧冷冷的,但语气不免多了些恳切。 李元徽依旧一个人吃着涮肉,半晌没有应答,仿佛对面没坐着人,裴玉就一直盯着他看。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圣人亲自选中的你,而且现在梁王式微,你若是想取消婚事,圣人会认为这是你们裴家攀高踩低,圣人不喜欢慕容盏,可以随意打压他,但你们裴家,可不行。” 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辛辣的酒,只感觉十分通透。 裴玉听完了李元徽的话之后,眼睛直直的与他对视道:“这些我都清楚,就是因为阿耶和伯父都不会同意,我才想让你帮我。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你了。因为你是梁王的对头,这次北巡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就是因为梁王的献策,才被迫去晋阳。” 李元徽笑道:“是又如何?这件事跟你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你想要躲开婚事,有很多办法,但你都不舍得用对嘛?” 裴玉有些怒道:“是又如何?” 李元徽继续道:“你还想解除婚约,还不想裴家受到影响,还怕自己背上不好的名声影响日后的婚嫁,你觉得可能嘛?在者说,你莫不是以为拿上元夜的事就能威胁我?那你可真想多了,我不过是杀了慕容盏几個死士而已,即便是被人知道又如何?大不了罢官夺职,但这件事,要是从你这里泄露出去,你猜梁王那个疯子,会找谁的麻烦?他无论如何都会把你娶进家门,然后的下场,呵呵呵呵,你自己猜好了。” 裴玉闻言,怒气冲冲的看着对面坐着的李元徽,脸色冷的可怕。 “别摆出这副样子,生在闻喜裴氏,你最少知道十种方法,可以不用嫁给慕容盏,比如染上什么恶疾,比如毁容,比如...疯了?这样既可以免去圣人的猜忌,也能让你们裴家不会受到太多影响,只不过就是你日后在想议亲,怕是寻不到什么好人家了,你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没这个道理。” “凭什么。” 李元徽没理她,继续涮肉,完全不在意对面的女子眼角流出的泪水,和寒冰一般的眼神。 几个弹指的时间过去了,捞出肉来沾上酱料送入口中,很满足。 “凭什么!” 裴玉又问了一边。 李元徽直到将锅里的肉捞光了,才放下筷子道: “你问我凭什么?赐婚的又不是我。裴小娘子,你是闻喜裴氏的嫡宗贵女,自幼锦衣玉食,备受长辈宠爱,想过没有,那些被梁王祸害了的良家女子呢?她们大多家破人亡,该跟谁问凭什么?小吏吉良现在只能背井离乡,他跟谁问凭什么?全天下每日多少人死于战乱,饥荒,疫病?你说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该死?每天有多少跟你一般年纪的女子,只为了一口饭吃就得卖身秦楼楚馆,你知道一个人值多少嘛?就几担粮而已...你说,凭什么?” 说完之后李元徽站起身来,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道: “至于上元夜的事,不怕连累裴家你就随便说,看谁死在前面。” 李元徽转身走了,但他最后的一番话,让裴玉则彻底破防了,再没了平日里的冷冷清清的模样,趴在桌子上哭的梨花带雨。 李元徽走出去之后,原本在门外守候的侍女裴清进来,看到裴玉的样子立即有些恼火。 “五娘,是不是那李四郎欺负你了,我去找他。” 说罢握着剑就要去找李元徽的麻烦,裴玉直接一把拉住她,然后用力的摇摇头。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以为是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别问了。” 侍女裴清并不知道裴玉约李元徽的目的是什么,自然也不清楚上元夜发生的事,还以为是裴玉对李四郎有意思,然后被... 李元徽和韩全下了楼,又坐到刘玄机这边的空座上,又跟韩全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刘玄机被搞得有些懵,但知道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又叫伙计给上了些肉。 三人边吃边说,韩全充满八卦的问道:“四郎,这约你见面的,该是个小娘子吧?” 李元徽瞥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韩全嘿嘿笑了两声,点到即止开始吃东西。 刘玄机却有些疑惑道:“小娘子?” 李元徽摇了摇头,“不是齐郡来的人,也不是江淮来的人,总之,这件事可以不用放在心上,以后有机会在于你说。” 又在刘玄机这边填补了一下,李元徽才算酒足饭饱,让韩全会过账,三人准备离开,还没起身,裴玉跟侍女裴清就下了楼,看了这边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就离开了。 李元徽嗤笑了一声,倒是韩全多看了几眼,他自然看出裴玉和裴清虽然都穿着男装,但其实都是女子,并且一看就是官家小姐,还以为是特意装扮来跟李元徽幽会的。 不过那雅间里没床榻吧?这幽会怎么还约个食肆啊,不知道是那家的小娘子,可真会玩... 第八十九章兵无战心 几日后,李元徽就听说右龙骧将军裴敏之的女儿裴五娘子,染了恶疾,脸上都是红疹。 换了很多疾医都没看出结果来。 随后裴敏之上奏,请求圣人取消婚约。 刘玄机倒是来打听了,一听说那天的事情,也是十分的无语。 “百密一疏啊,没想到却被裴家的小娘子知晓了,这事真无碍吗?” 李元徽摇摇头道:“没什么,晾这位也不敢多说什么,这事传出去了,第一个没脸可是梁王殿下。不过这次出征却是个好机会,或者可以暗中联络齐郡秦家兄弟,请他们帮忙把这个麻烦给解决了。” 刘玄机眉毛一挑:“这会不会?” 李元徽道:“放心,我知道轻重,对于齐郡那几個故人,不能随便联络,不然一个通敌的罪名就够咱们掉脑袋了。” 刘玄机点点头,李元徽虽然年轻,但行事一贯是稳中求胜,极少弄险。 几日后,慕容英正式下诏,出兵平叛。 让李元徽有些惊讶的是,以往出行非常讲究排场的老丈人慕容英,这次亲征,居然没有带太多人,连那辆如同移动宫殿的巨大撵车都没有乘坐,而是轻车简从。随行人员也大大减少。 出征的大军包括,前后左右军,左右龙骧军,左右羽林军,骁果军以及金吾卫。 其中前后左右军在经过补充后,人数达到了两万人,左右龙骧军合计两万五千余人,左右羽林军加起来三万余人,骁果军四万余人,金吾卫有六千人。 共计十余万中军,此外此战青州、兖州、冀州、豫州、徐州也会派遣州郡兵参加平叛。 行军总管还是齐王慕容据。 骁果军是前军,由吴王慕容鞅督领。 大军从关中出阿,经过半个月的连续行军,才走完了崤函道,过了洛阳在偃师上船,沿着黄河南下。 骁果军在六月底,才到达济南郡, 此时整个青州,除了济南郡,都已经被慕容选占据。 并且慕容选还拥有了原青州水师的大部分兵力和舰船,直接将黄河封锁。 骁果军进军到历城之后,慕容鞅采纳了几位郎将和长史薛吉的建议,并没有冒进,而是广派斥候,侦明济南方面的敌情。 在得知郡治东平陵尚在,且被重重围困之后,立即提出,想要在大军到来之前先解东平陵之围。 历城外骁果军联营十数里,十郎将,长史,加上作为前部大督的吴王慕容鞅和他的参军、护军、司马等幕僚齐聚中军大帐。 “殿下,骁果军行军一月有余,初到青州,还需要稍作修整,且东平陵城外叛军人数众多,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请殿下稍等几日,等斥候将详细情况探明之后,在做计较。” “叛军虽然号称二十万众,但不过是仓促征召的乱民,有何可惧?骁果军是中军精锐,大军一到贼寇必定望风而逃,东平陵之围可自解。”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如今前路未名,就要仓促出兵,岂非是将国之大事儿戏视之?” 骁果军的长史薛吉直接跟慕容鞅心腹,参军梁崇礼争论起来。 慕容鞅则扫视着众人一言不发,见自己的表兄,妹夫,好友都不支持立即出兵的决议,只能出言道:“薛长史所言甚是,是孤有些急切了。不如这样,先修整两日,等到斥候将东平陵的敌情探听清楚,在做计较?” “谨遵殿下之命。” 骁果军众将全都各自回道本部营中,中军大帐这里只剩下慕容鞅和他的几个幕僚。 “梁参军,骁果军长史是圣人心腹,日后即便是议事,也是要给他几分颜面的。” 慕容鞅对于梁崇礼还是比较倚重的,不然这位梁参军也没胆子跟薛吉争辩。 梁崇礼拱手回道:“殿下,刚才是我有些激动,但时不我待啊,圣人和其他各部尚在路上,要在半个月内陆续到达,若是我们趁机取得首胜,殿下在圣人面前自然是水涨船高啊。” 慕容鞅点点头:“梁先生所言孤明白,但眼下就连表兄和李四郎都没有站出来支持出兵,可见骁果军现在果真是不宜出战。” 梁崇礼道:“殿下,重点在于薛吉,薛吉反对出兵,就代表了骁果军的意见,韦将军和李将军即便想要支持殿下,也要顾忌同僚的想法。” 这位梁参军其实也算有些本事,出身寒门,做了十年小吏,后来被出身京兆韦氏的现任兵部尚书韦端看中,得以授官,并推荐给外甥吴王慕容鞅为参军。 这几年梁崇礼一直为慕容鞅出谋划策,颇得重用,所以对他的意见慕容鞅还是很重视的。 “那梁参军的意思是?” 梁崇礼道:“殿下刚才说的是,我的确不该与薛长史争辩,不过殿下可以绕过薛长史,直接下令出兵,殿下为前部大督,节制诸军,令出如山,谁敢不从?” 慕容鞅因为没有领兵经验,所以临行之前皇帝还特意让他多跟薛吉讨教,多听意见。 这也是为什么慕容鞅没有独断,而是召集诸将商议,所以现在梁崇礼劝他直接出兵解围,这事不是不能做,而是他对出兵能否取胜的怀有疑虑。 “好,我想一想。梁先生稍安勿躁。” “是,那梁某就先退先了。” “先生慢走。” 等到梁崇礼走了之后,慕容鞅想了想,就命人摆下酒宴,并派人去请李元徽、段武臣、韦孝矩三人。 三人前后脚到了,慕容鞅劝了几杯酒之后,才道明来意。 “四郎,表兄,段兄,梁参军和薛长史都是文官,不曾亲自征战,我不知如何作出决断,还请你们几位与我解惑一番。” 三人对视了一眼,韦孝矩开口道:“殿下,这次你为前部大督,统率骁果军四万余人,而敌军号称二十万,此必是诈称,但十余万人还是有的,四万打十万,即便是以骁果军的精锐,这场仗想赢也并不容易,一来是骁果军连续行军月余,体力尚未恢复。二来是历城与东平陵相距不过百余里,此时东平陵的叛军肯定知道我等已经到了历城,想要出其不意,奇兵制胜,已经失了先机,而此战即便能胜,骁果军也必将损失不小,若战损过高,即便取胜,也未必是圣人想要的...所以殿下可以派遣小股骑兵袭扰叛军,伺机而动,却不可发动全军立即出战,得不偿失啊。” 慕容鞅这会才算明白了,梁崇礼力主出兵,就是为了让他抢个头彩,好在圣人面前把大皇子二皇子两个压下去,但是他的建议完全忽视了骁果军的情况,并且是不在意伤亡的。 薛吉主张暂缓,是顾念骁果军尚且处于疲惫转态,强行出战势必影响战斗力,并会增加伤亡。 两人意见相左,而骁果军的十郎将自然知道自己所部是什么情况,所以都不出言,也是默认的站队薛吉这边。 而当然其中还有一个缘由,韦孝矩没说,那就是现在的骁果军精锐,并没有太大的战心。 因为圣人在广武围城之时,对拼死作战的中军各部许下的奖赏,可都没兑现。 但却重赏了勤王大军之中的各部。 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原本被称为国之肺腑的中军将士,面对这样的不公,为国朝廷为圣人征战的热情,正在慢慢消散。 但这层窗户纸,却没人敢去捅。 第九十章猛虎独行驱千羊 东平陵城下,十余万联军号称二十万人,北靠小清河,南接泰山余脉扎营,将东平陵城三面围住。 城中军民数万人,已经坚守超过一个月了。高晃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导致青州军精锐尽丧,却非战之罪。毕竟慕容选造反这种事即便是在军报到了长安都还有人不相信。 更遑论当时准备率军前往大泽山继续平叛的高晃了。 而现在青州几乎全境陷落,高晃虽有罪责,却也算有先见之名,毕竟他之前就一直限制齐郡郡兵的数量,后来还是皇帝亲自下诏,准许齐郡征召新兵用以平乱,还以做事勤勉为由加封慕容选为城阳王。 所以慕容选的叛乱,打的最狠的,无疑是圣人的颜面。 但现在的慕容英,还真不差这点颜面了,毕竟北巡被突厥人围在广武一月有余,这是已经把面子扫光了。 若不是那档事,加上慕容定这根定海神针故去,慕容选敢不敢反还真难说。 而这次高晃回师没有防备,是绝佳的机会,可以一口吞下青州。 不过东平陵却还是成了钉子,让慕容选没机会去攻下历城。 青州北面是黄河天险,东面则是泰山、鲁山、沂山、蒙山四座山脉组成了的天然屏障,历城就处在泰山和黄河之间,是齐鲁之地的西大门。 战国时候诸国攻齐,每战于历下。秦灭魏之后,挥师东进,屯兵于历下,威压齐境,齐王遂降。 后来楚汉争雄,郦食其游说齐王田广附汉,使齐罢历下之戎,韩信才能顺势攻入齐境,略定三齐。 现在历城不在手,慕容选为了对抗平叛大军,在东平陵和历城之间的狭地上横向构筑了防御工事,以抵抗中军的精锐骑兵对东平陵的救援。 李元徽在听到斥候回报之后,还亲自带骑兵抵近查看,叛军挖掘的沟濠不算深,但是为了防止骑兵轻易通过,甚至还引入了小清河的河水。 并且沿着沟濠修建了烽隧,还有轻骑巡曳,以保证齐郡叛军能够最快的速度进行封堵据守。 李元徽将所部斥候探明的情况回报给了慕容鞅,这位皇子殿下当即断了想要立即进兵的心思。 不过另一边,斥候在探查之后,却发现了泰山北麓之间有几条小路,可以通过,绕道东平陵南面。 李元徽和段武臣各率五百骑,尝试绕道袭击叛军。为确保万无一失,刘玄机亲自带人去查看路径,为身后的李元徽开路。且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带了张十五和赵四郎等十余骑。 一行人沿着能够骑行的小路,一路前行,不过走着走着,就觉得有些不对。 “周边太安静了,连个鸟叫声都没有啊。” 看着周围两侧的山体和密林,却寂静无声,连個鸟叫兽鸣都没有。 作为幽州突骑斥候营出身的百战老兵,自然是清楚这样的反常意味着什么,且两侧的密林正是适合打埋伏的绝佳之地。 “两边必有伏兵,应该就是防着咱们走小路绕后奔袭,这条路是唯一能让骑兵通行的,咱们对手可都是本地人,没道理对附近的地形不如咱们清楚,走吧,回去跟将军说一下,这条路不能用了。” 刘玄机刚跟张十五和赵四郎调转马头,准备回转,在此埋伏的青州义军首领王伯仲手下,一个唤作张百千的头目就有些心急了。 虽然没有等来燕军的大部队,但是掉进口袋这些人是一定得拿下,他看着这些燕军斥候胯下的马就觉得一定不能放他们离开。 这马他已经下意识当成自己的了。 张百千立即站起身来,高呼道:“动手”。 两千个衣衫褴褛,手持木枪、镰刀、粪叉、铲子等五花八门的武器,就从两侧的小山林之后冒出头来,砸各自小头目的带领之下高声呼叫的向下面的十余人冲了过去。 刘玄机摘下马槊,一马当先,身后的张十五抽出横刀紧随在后,落在后面的赵四郎则抽出弓箭,先是左右开弓,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叛军射倒。 刘玄机手中的马槊左挥右劈,连续砍杀了好几个接近他的叛军,当先三人很快冲出了包围圈。 但身后的十几个骑卒却被围住了,凶多吉少。 战马疾驰之中,刚走出不到一里地,却突然被叛军设置的绊马索绊倒了,刘玄机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身后的张十五连人带骑也被绊倒,只有落在最后的赵四及时勒住缰绳,幸免被绊倒。 刘玄机立即起身,虽然第一下摔得有些懵,但他的身体雄壮无比,立马就恢复了清明,抽出腰中横刀将在后面负责收尾的几个伏兵斩杀。 随后将张十五扶起来,有看了看马,然后道:“张十五,你跟赵四同乘一骑,迅速回报李将军,让他率军来援。追兵我自抵挡。” “刘头你开什么玩笑,要留下也是我两个留下,你是校尉,怎么有让你断后的道理。” 张十五也发现,两匹战马在高速疾驰之下被绊倒,已经受伤无法骑乘。 现在只有一匹马,但是有三个人,短途内,一匹马能载两个人,但三个人绝对不行。 赵四也道:“刘头,你快上马啊。” 刘玄机怒道:“老子的话都敢不听了,张十五,别磨蹭,赶紧跟赵四两人去搬救兵,你们特么留在这老子还得顾念伱们,杀的不痛快,快滚...再不走我他娘一刀砍了你...” 说罢,直接横刀架在张十五的脖子上。 张十五见状,只能心下一横身后握住赵四的手,跃上马坐在赵四身后。 赵四为了不耽误功夫连头都不会就立即疾驰而去。 刘玄机则将自己的铁胄从地上捡起来从新带上,又看了看身上这套李元徽送他的鱼鳞重甲各个绑带处有没有扎紧。 最后才横刀归鞘,然后将长槊捡起来,立于当道。 而他的面前,是上千叛军正在奔涌而来,落后的十余人已经被叛军所杀。 为首的头目张百千看见一人持槊而立,一旁还有倒下的两匹马,心中不由的有些心疼,不过看了对方的甲胄,一看就只制作精良的高级货,心中也算找补回来一些,还幻想着这身甲胄穿在自己身上该有多威武... “弟兄们,就他一个人,上去帮他剁成肉酱,那身甲给我留着,杀!” “杀...” 没有任何队形,杂乱无章的叛军乌泱泱的冲向了刘玄机,就像是一群羊,冲向一头猛虎。 刘玄机见到这一幕,嘴里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后发生的事情,他让这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乱匪明白。 虎就是虎,羊就是羊。 刘玄机手中的大槊有一丈三尺长,竖劈横扫,对于没有任何防护装备的叛军就如同砍瓜切一样。 很快,叛军就发现,眼前的这个燕军将领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他的甲胄非常精良,而自己手中的跟木棒、铲子对他并不能造成任何损伤,但那支大槊的槊锋,却能轻易的将他们的身躯和肢体、头颅一分为二,也能轻易的洞穿他们的胸膛和小腹、咽喉。 在连续斩杀了数十个人之后,后面的士卒就不敢在向前冲了。 但是刘玄机却杀的兴起,长槊挑起一个头颅,抛向人群之中,让乱军的心里防线彻底崩塌。 这是什么人啊? 这还是人吗? 刘玄机横槊当道,连杀百人之后,已经是浑身浴血,见无人在敢上前,大吼一声“杀!” 随后一个人冲向了乱匪群中,状若疯虎肆意砍杀,最后竟然让上千乱匪丧胆而逃。 羊唯一能杀死虎的方式,只有撑死对方。 但这只虎,偏偏饿的出奇,怎么都喂不饱。 等到李元徽和段武臣率领千余骑军赶来支援的时候,就只见到沿途的上百具尸首。 随后,山林尽出,一片空地豁然开朗。 极目望去,一铁甲将军宛若魔神,追杀数不清的败逃之匪。怕不是有几百上千之多。 “独驱千敌,真天人也。” 第九十一章骇人听闻 “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剌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 “以匹马入数千骑中,辄杀伤百馀人,乃出,如此者六七,追骑莫敢逼...” “飞据水断桥,瞋目横矛曰:身是张益德也,可来共决死!” .... 李元徽对于历史上那些著名猛将的事迹,算得上如数家珍,每每心神往之。 此情此景,让李元徽突然吟诗一首...对,辛弃疾那首《京口北固亭怀古》。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他不是不知道刘玄机能打,但却没想到这么能打。 一个人,一根马槊一柄横刀,追着上千人砍,杀的遍地尸骸。 这么猛的情景,却没想过还能亲眼目睹。 以前也怀疑过冷兵器时代个人武勇的真实性,但眼前的这一幕算是铁证如山了。 被震惊的不知李元徽,还有刘同、郭孝恪,以及段武臣段武达兄弟。 援军的到来,让刘玄机终于停下来,松了一口气。 李元徽让郭孝恪刘同等人负责收割和打扫战场,和段武臣纵马来到已经摘掉铁胄,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刘玄机身旁。 下了马之后李元徽接过韩全递来的水袋递给躺在地上的刘玄机。 刘玄机坐起身来,等到呼吸平缓了才狠狠灌了一口。 “刘校尉之勇,不输霸王,真乃天人也。” 在大燕年轻一辈当中,段武臣的勇力军略都是最拔尖的那几个,但见识了今日刘玄机的勇猛,还是不由自主神情激动的连番称赞。 刘玄机闻言的大笑道:“段将军过奖了,哈哈哈,不过是区区贼匪,不足挂齿。” 段武臣道:“绝非客气虚言,刘校尉不要过谦。”他旁边的段武达也是不断的点头。 “多谢段将军。” 李元徽则问道:“刘兄,可有何处受伤,我命人来帮你处理一下。” 刘玄机笑道:“不必了,四郎你赠我鱼鳞细铠,非常坚固,我身上的血迹都是贼寇的。并没有受伤,现在是有些力竭,稍作休息即可,不必担心,今日多亏这身甲胄。” “无事就好。” 刘玄机这身甲胄是价值不菲,是李四郎赠与他,以乱匪手中的家伙,很难对他造成伤害。 而刘玄机能完成这样的壮举,除了他本人神勇之外,甲胄精良之外,对手的弱小也是很大的原因。 这些乱匪面黄肌瘦,一天能吃一饱顿饭就不错了,又没有经过训练,想要靠锄头、铲子想破甲也是有点痴人说梦。 打扫完战场,统计过后,光是刘玄机一人,就斩杀了一百五十個叛军乱匪。 段武臣和李元徽所部也各有斩获,但无论是怎么样的斩获,都无法比拟刘玄机今日的神勇表现。 回到营地之后,段武臣和李元徽两人再三作保,并随即叫来十几个部下骑卒作证,慕容鞅和薛吉方才相信刘玄机之壮举。 “非是我不信任你们,实在是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啊...” 燕军之中有人不信,齐郡叛军和王伯仲义军之中自然也是不相信。 但所有败逃的士卒都是一样的说法,这也让慕容选和王伯仲等人不得不信,原来世间还真有这种猛人。 东平陵南大营,中军大帐之内,城阳王慕容选坐在当中,王伯仲坐在他旁边,两侧分别坐着两军将校。 张百千站在当中讲述着这次的作战经过,但王伯仲听到对方就一人的时候,恨不得立即拔刀把张百千砍了。 “你说什么?一个人,一个人就把你们打的落荒而逃溃不成军?” “是啊,就那一个人,穿着一身重甲,使一条长槊,无能近其身...” 要是张百千非常夸大对方的人数,那可能会有什么水分,毕竟为了避免战败的责任,夸大敌军的数字,这个不论是燕军还是叛军,都会这么做。 但说对方就一个人,这是图什么?明显不符合脱罪的说法,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真的... “可知道那人姓甚名谁?” 张百千道:“那人一边追杀,一边高呼,称自己是汉室城阳景王之后,涿郡刘玄机...” “刘玄机?” “刘玄机?” 秦氏兄弟当中的大哥秦伯圭和慕容选的小舅子陈登云同时惊呼起来。 慕容选当即问道:“你们认识这个刘玄机?” 陈登云道:“回禀大将军,认得,我等年初在长安时与其结识,算是有些交情。” “哦?” 慕容选起事之后,自称征东大将军,都督青州军事,他点点头,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心中却暗自记下了这事情。 倒是王伯仲这边要拔刀砍了张百千,被众人劝阻之后才作罢。 散场之后,慕容选将几个亲信留下,然后问道:“伱们说的这个刘玄机,是什么人,与你们有什么交情?” 崔孝同这时候才把之前在长安的事情,和盘托出。此前他们五个并未将此事告知慕容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但是现在,却无关紧要了,已经造反了,当初在长安的即便是当场杀了二皇子慕容盏都无所谓了。 慕容选闻言之后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在长安做下如此大案,你们的口风可是够紧的。” 陈登云有些尴尬的笑道:“这不是事关重大,李邺侯嘱咐我们要保密,而且当时也怕你怪罪,走漏风声,这才没有说。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这事却无关紧要了...” 慕容选笑过之后又问道:“既然你们有些交情,能否劝说刘玄机弃暗投明?” 一旁的崔孝同摇了摇头:“最少现在不可能,刘玄机与唐国公诸子交好,等于是上了陇西李氏的船,李氏如今风头正盛,唐公又在蜀地统一州军务,而我军眼下虽全据青州,但朝廷大军还未赶来,若是不能抗住朝廷大军的进攻,则我等尚且要亡命天下,流窜四方,刘玄机怎么会在这时投奔我等?” 慕容选闻言面色严肃起来,“那能否借着此事让燕军自乱?既然李元徽与二皇子有过节,能否让他们在大战之时...” 崔孝同道:“可以一试,不过此计应该难以见效,李元徽虽然少年,但行事稳重,现在更是有吴王和公主照拂,不会随意出手,倒是梁王暴虐,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他的。” 慕容选点点头,然后道:“不过此事不急,等到朝廷各部到期之后在做计较,现另有一事至关重要,淮南和彭城那两位迟迟不动手,压力可都在青州这边,你现在立即替我修书一封,让他们尽快起事,否则青州这边要是被朝廷剿灭,慕容英那边难保不会对他们动手...唇亡齿寒啊。” 崔孝同拱手称“是”。随后与几人一同退了下去。 出了大帐,陈登云才开口道:“你说咱们就这么利用这件事,针对李郎君,这样做好嘛?” 秦氏兄弟和羊献果也同样望向崔孝同。 崔孝同道:“长安之事,既然提起,就难免要做些文章,我们在长安虽然得邺侯照顾,但现在各为其主,两军交锋,若是我等能在战场上擒获他,自然是要报长安的恩义...但现在,咱们可没资格担心他啊。” 几人闻言全都默然,崔孝同说的很对。 现在该担心的,可不是对面的李四郎,而是己方。 第九十二章指日可待 慕容英来了,一同赶来的还有冀州、兖州、豫州的州郡兵,合计四万余。 同时他还下诏,令徐州都督代王慕容简率军走琅琊,与中军主力南北合击叛军。 而赵大也奉命留下部分兵力维持运河畅通,率一万五千步骑赶来历城。 这也让黄河两岸的燕军超过到了二十万人。 值得一提的是,圣人到达历城以后,除了召见诸将勉励一番之后,就没在露面。 作为行军总管的齐王慕容据节制诸军作战,三位大将军,李神符、娄居士、段义弘为副总管。 其中冀州都督夏王慕容麾率军两万,位于黄河北岸。大战一触即发。 入夜十分,冀州军大营,夏王慕容麾正在埋首案牍处理军务,他是太祖慕容毅次子夏肃王慕容望的孙子,长相俊美,有威仪。 慕容望骁勇善战,在慕容毅诸子之中功绩最显,战功赫赫,曾率三千燕军铁骑,昼夜奔袭,大破三万魏军。如不是他英年早逝,那么皇位的归属根本就落不到先帝的头上。 这在慕容皇族之中,算是一种共识。 而慕容麾的父亲,也只活了不到三十岁就病逝了。 慕容麾成年之后,继承亲王爵位,十几岁开始就跟着当时还是的太子的慕容英南下平魏,后来还参加过西征吐谷浑和北伐突厥,屡有战功,算是宗室之中的年轻才俊,还不满三十岁,就做了一州都督,即便是身为宗室亲王,这种升迁速度也够快的了。 “大王,营外有人求见,说他是您的族弟。” 慕容麾闻言放下笔,抬起头来问道:“我的族弟?” 下面的军士随后将一枚玉珏放在桌案上,慕容麾扫了一样,就知道这枚玉佩的主人定然是一个皇族,因为玉佩上有慕容二字,这样的玉佩他也有,一看就是出自宗正寺的之手。 “把人带进来吧。” 慕容麾随口吩咐道,然后将正在查看的补充军械的文书合上,等了一会,属下军士才把以为身穿少年带进大帐。 “见过大王。” 少年十四五的年纪,衣着锦绣,长相英俊,一双丹凤眼很有神采。 “你是谁家的子弟。” “回大王,在下慕容三藏,出自曹王房,家祖安定郡王。” 慕容麾闻言先是一愣,初代曹王是太祖的兄弟慕容明,他有四个儿子,长子承袭了曹王的爵位,其他三子都封为郡王,其中已故安定郡王慕容台有六个儿子,长子继承了爵位,其余几個都不成器,只有庶出的三子年少为宫中宿卫,后入军中,积功为将军,后为齐郡太守... 然后大笑道:“哈哈哈哈,你就说直说你父亲是城阳王慕容选得了。” 名为慕容三藏的少年笑道:“这不是怕大王不肯相见。” 慕容麾笑过之后,冷哼了一声:“少说这些,你父子现在都是逆反之贼,远房宗室,也敢惦记皇位吗?我奉命讨伐,你来我的帐中,莫不是想要送我一桩功劳?” 慕容三藏听闻这番威胁之后并没有慌张,继续微笑道:“大王,我父子之举,不过是为了自保尔,大王也说了,我父子远支宗室,怎么敢有非分之想?但大燕的天下是夏肃王跟随太祖打下的,夏肃王又是武穆皇后所出嫡长子,如今的天下,合该是夏王一脉才...” “可以了。如果你只是想跟本王说这些,那么我就下令把伱拉出去砍了,然后将你的人头送去对岸的历城。” 慕容麾对于这些话并没有暴怒而起,也没有拍手赞同,好像是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神色相当淡然。 慕容三藏只能掏出一些干货来,“大王,太祖雄才伟略,入定中原,文帝践祚,威服四方,南平残魏,西逐吐谷浑,及今上,两征高句丽天下皆苦,死百万众,海内沸腾,遍地狼烟,又残害宗室,先后诛赵王、蜀王、秦王、晋王、咸阳王、太原王...就说三月北巡,不听谏言,被突厥人围困与广武月余,我大燕此后于西北诸虏还有何颜面?” “今日我父全据青州,并非是为了谋夺大位,而是为了大燕的江山社稷,如今徐州的谯王代王,荆州的襄王,淮南的陈王,凉州的韩王,吴郡的彭城王等诸多宗室,都已经与我父盟约,拨乱反正,正在此时啊...” “请大王为大燕天下长久计。” 慕容麾闻言面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大燕各地都有宗室坐镇,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 主要是为了钳制和各地的豪强以及世家大族,避免出现前魏之时困局。 毕竟魏文帝、魏明帝将宗室废掉以后,各地做大的都是世家门阀,若不是宣帝的极限操作,让大魏幽而复明,大魏早两百年前亡了。 在加上慕容氏是鲜卑人出身,本就是异族,虽然与中原世家联姻,又汉化已久,但部落制度残留还是深远影响着大燕的各种制度。 即便是干掉了诸多宗室大臣的慕容英,也不得不一边防范猜忌,一边委以重任。 如果真的有这些坐镇地方的宗室结成同盟,想要废掉慕容英,还真的有可能。 “行了,少在这说这些空话,我受陛下信重,都督一州军事,又是世袭罔替的亲王,为何要跟你们这些叛贼同流合污?好了,念在同姓慕容家,这次我不杀你,回去告诉你父慕容选,告诉他朝廷大军已经到了,让他束手就擒吧。来人,带他出去。” 慕容三藏没有在争辩,而是躬身拱手,随后跟着进来的军士退出了大帐。 从慕容麾的大帐走出来,慕容三藏其实已经汗流浃背了。 刚才说的话,半真半假,慕容选的确跟许多宗室有联络,并且与其中几位订立了盟约。 但现在那几位迟迟没有起事,恐怕打的就是让慕容选投石问路盘算,先消耗一下朝廷中军的实力,再伺机起事。 真要是各地的宗室全都造反,那就不是现在的声势了。 而夏王慕容麾没留下他,也没杀他,其实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这是在观望。 观望这场大战能打到什么程度,若是青州方面能扛住中军的进攻,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其他各地的宗室就都会望风而起,以慕容英的性格,必然会对宗室和朝臣更加暴虐。 众叛亲离,指日可待。